《王妃威武》 新书《金枝绝杀:渣男滚开》已上传 身为公主,母妃早逝父皇不爱,出嫁和亲怎料却遭遇渣男,重生翻身做主把歌唱:“渣男你给老娘滚远点!”http:///book/295082.html憋了两个月总算发新文了,走过路过的朋友还请过去踩一脚支持一下啊! 《王妃威武》新书《金枝绝杀:渣男滚开》已上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王妃威武》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章:花烛之夜,血染红妆 砰—————————————— 夜幕之上,一朵又一朵绚丽夺目烟花簇簇绽放,燃尽生命照亮了这一方天地。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夜京城的万家灯火满天星辰,都沉浸在这举国欢庆之中。 一弯下弦月,倚在一团朦胧乌云之上懒懒洒下清辉。 烟花印现,黑夜如白昼,照得城北城楼金戈更显肃杀之气,在弯月星辰烟花都照不到的一端,一抹红影如同倦鸟展翅,在这一朵朵烟花冉冉升空之时,直线坠落。烟花绽放,红颜凋谢。 行走而过的百姓望见青砖大道上那团鲜红驻足匆匆围到了城墙下,看到血泊中的那张脸,都不由唏嘘感叹了起来。 “这不是沈将军的妹妹?怎么大喜的日子里做了这样的傻事?” “孽缘,孽缘啊!” “也不知摔死了没,快快快,去通知沈将军,说不定还能拿到两挂赏钱呢。” ………………………… 如蝶翼一般展开在血泊之中的红袍,为张灯结彩的京城添了一丝苍凉。 粉红腮红都掩不住这一张脸的苍白,鲜红的嘴唇摊开了一抹朱红,高挺的鼻被月光打出了一小角的阴影印在了鼻梁一旁,女子黛眉紧皱睫毛轻颤,这个女子并不安详。 微风躁动,吹着城楼下的火盆散开了点点火星。 就在围观百姓都对着那一袭喜服倒在血泊里的女子指指点点接头接耳的时候,站在血泊之前的一个小孩奋力掰开了身后妇人捂在他眼前的手掌指着血泊惊呼了起来。“看,她睁眼了,还没死,还没死。” 众人听闻不自觉退后一步目光齐刷刷的落向了那一张脸,确切的说,是那双眼睛。 黑亮的双眸里映着弯弯明月,没有羞愧,没有恼怒,没有悲哀,只有疑惑。 这是哪儿?血泊之中,她转动着唯一可以由她掌控自由活动的眼珠疑惑的打看四周的一切。满天的星辰衬着一弯明月,烟花绽放即逝,躁动的清风吹着火星四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四周面露惋惜与嘲讽神色的看客,蔓延全身足以麻痹大脑的疼痛都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这不是梦。 城楼?身着盔甲手拿长矛腰间佩剑的士兵还有这些穿着古装神色怪异指指点点的百姓是从何而来?不对,不该,她还记得前一刻自己仰头看到的明月是圆的,现在天边那一弯下弦月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不是正站在公园外学着文艺少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含泪嘴角带笑告别初恋,怎么这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自己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她瞪大着双眼,目光所触及之处那指指点点神色怪异的围观男女老少无一不退后避让,老娘有这么吓人?她习惯的想要拱一拱鼻,却发现除了眼睛之外的五官根本就已经不受她的控制,受够了指指点点的她想要站起身,谁想方一动手指,一股巨大的疼痛就涌上了脑海,疼得她两眼一抹黑昏死了过去。 也许,在如潮的穿越经历者里,她是那一朵奇葩。 谁能一穿越过来就浑身不能动弹的一躺就是两个月?谁能一穿越过来就被人连着灌了两个月的药汁?谁能一穿越过来就生死未卜?不是什么娘娘公主小姐美人的身份也就罢了,就她这两个月口不能言仅用耳朵听闻得知到的讯息是——她的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一个没爹没娘而暗恋了十多年的情人还在两个月前方方娶了娇妻一气之下跳下城楼却大难不死留了一条残命而且还不知能不能康复的可怜姑娘。 这是多坑爹的穿越啊!难不成要让她一直躺在床上日日药汁灌着到死?若是摊上了穿越一句话都没说走都未走一步就这么一命呜呼多不值当。 就在她正在用她强大的精神力诅咒着上苍不公之时,一双木筷子插进了她的嘴中撬开了一条缝,一股冲鼻的药汁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无奈的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个一脸横肉目光凶狠的徐妈妈机械的给自己灌着药汁。 “依依怎么样了?” 屋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说话的男人应该就是杜依依暗恋了十多年的沈客,也就是两月前娶了一位如花似玉娇妻的沈将军。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依依,这是沈客为这副身体的主人取的名字。在两个月前那个夜里,杜依依用着自认为轰轰烈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与对沈客最后的幻想。杜依依是死了,可怜的却是她,难怪这姑娘暗恋了沈客十多年都没张开嘴表露心声,死得这么难看的做法,这是要多愚蠢的脑子才能想出来的事情。 “上苍慈悲,杜小姐这回捡回了一条命已经是命大,要下床,估计大概还需得半月。” 说话的人她也认识,就是那个日日命老妈妈给自己灌药汁在自己的床榻前指手画脚的狗屁宋大夫。 “只要医好了小姐,本将军重重有赏,若是医不好,你这百年的好字号招牌,也就别挂了。”一声冷哼,吓得正在灌药的徐妈妈打了一个寒颤药汁泼了她一脸。 “是,是,是,草民定当竭尽全力,竭尽全力。” 听着脚步渐渐远去之声,她不由心中一叹,亏得这杜依依暗恋了沈客十多年,现在她成了这副模样沈客为了避嫌居然两个月来未曾踏进病房半步来看她一眼。见徐妈妈还是在发着愣,她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闭上了眼睛。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也就当一回杜依依了,这个蠢蛋没有活下去的命,自己就替她活下去了,不就是半月,忍忍就是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无疑,对杜依依而言,最大的祸端不是那个让她视若禁脔相依为命却对她只有兄妹之情的沈客,而是沈客新娶进门的娇妻,年前,泾城一战沈客立下赫赫战功被封骠骑大将军赐居京城,皇上为表对有功之臣沈客的看重也为稳固现而今的朝堂时政下旨为其赐婚,现而今的沈夫人,正是当朝丞相之女陆湘雪,听说也是德才兼备闭月羞花贤淑端庄的一位美人儿。 杜依依在新婚之日一身喜服跳城楼自杀未果卧榻一月有余,这位沈夫人一直没有露面,现在人家是沈府的女主人,她以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 这半月的时间,比杜依依想象的远要难熬,那狗屁宋大夫为了自己百年的老招牌让徐妈妈把一日一剂的药量提到了一日三剂,为了往后光辉灿烂羡煞旁人刺瞎狗眼的人生,杜依依心思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大夫还有狠招。 大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杜依依却依旧无法向大夫保证的那样可以下床行走,期间沈客来了两次,又是威逼恐吓了一番。大夫没了法子,只能在加大药量之余日日为杜依依施针活血。每天看着自己身上插满大小长短不一的银针,杜依依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惆怅伤感郁闷生不如死的心情。 “屋头当值的人可在。” 屋外长廊里正在熬着药的徐妈妈一看来人,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蒲扇提着裙裾两三步走出了走廊下了台阶站到了院落中,一抬头,徐妈妈眼角的褶子就化了开来。 “奴婢见过夫人。” 眼前的人儿她当然认得,飘廖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摇曳。一头三尺青丝编作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另两股随意飘散在肩上,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如血红唇含笑抿着,一双丹凤眼顾盼之间波光流转。被两名婢女左右护拥着的女子含笑颔首,慵懒之意毫不掩饰。 沈客是孤儿,在沈府可被徐妈妈称之为夫人的,也就只有一个多月前入门的沈夫人陆湘雪。 “屋里就你一人?”闻着一院子的药味,陆湘雪黛眉紧皱厌恶的扯着衣袖挡住了口鼻。 “香草今日告假了,现在屋里头就老奴一人服侍着。”徐妈妈俯身赔笑,一张拉耸了许久的老脸堆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皱纹。 “小姐的病如何了?”陆湘雪冷冷拂袖,对徐妈妈的赔笑讨好根本不屑一顾。 沈府的女主人只有一个,圣上赐婚荣光无双,新婚燕尔之下偏生还有着陆丞相那样的背景,眼下的沈府正是在陆湘雪手下大肆清整秋风扫落叶欲要一绝后患确立她女主人地位的时候,现下谁敢对夫人不敬?杜依依在沈府大喜之日所做之事早已传遍京城,一个黄花大闺女,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莫说是徐妈妈,就是府上伙房里的最下等烧火丫头也是没少唾骂杜依依不知羞耻,若不是沈客来这院子看了几回,指不定现在有多少人明面暗里为难,徐妈妈就是因为在这院子里当差招来了不少的讥讽白眼,早就对杜依依生出了不满之心,夫人一直不来这个院子,她的态度沈府上下早已看在了眼里,现在夫人驾临问起了杜依依的病情,生怕被扫地出门的徐妈妈抱大腿讨好都来不及又岂会有所隐瞒。 第二章:斯人独憔悴 “施针?”陆湘雪紧皱的黛眉骤然舒展。 “宋大夫说这是为了活血让小姐早日康复。”徐妈妈头也不敢抬目光慌乱的看着陆湘雪的那绣着牡丹的鞋面。 “徐妈妈,你可知现在府里的状况?依依那日闹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也很为难啊!”一声轻叹,让目光慌乱的徐妈妈更是心乱如麻。 “夫人,奴婢对夫人,可是忠心耿耿的啊!”一咬牙,徐妈妈扑通一声跪地。 “忠心?我怎地没有看到,徐妈妈,我念你原是李世伯府上的人,所以才会对你宽容有加让你管着依依着屋子的银钱,前两日常妈妈因何被撵出了沈府你也是知道的,沈府不比侯府,养不得那么多的闲人。”一声带着轻蔑之味的冷哼,响在了徐妈妈头顶。 徐妈妈只觉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一个慌张伸手就扯住了陆湘雪的裙裾抬起了头哭诉了起来:“奴婢知道夫人才是沈府的女主人,小姐自作自受丢了夫人的颜面,这与奴婢无关啊夫人!” “你既然说你忠心,那么。”陆湘雪一抖衣袖从中拿出了一锭白银,“替我做件事如何?” 早已没了主意的徐妈妈岂会错过这个巴结夫人的大好机会,猛点了点头后她胡乱擦了擦脸上泪水,等着陆湘雪发话。 见徐妈妈聪明,陆湘雪不着痕迹的压下了翘起的嘴角她将手中的白银交给身侧的婢女,与她使了个眼色。婢女心领神会,赶忙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徐妈妈,而她手中那锭白银,也趁机塞到了徐妈妈手中。 “既然施针可以让小姐早日康复,没事的时候,你多勤快一些,你可明白?” 徐妈妈不安的低头迟疑了片刻,虽说杜依依现在在府上不得人待见,但沈将军对她还是不错的,若是一旦事发,那自己……………… “这点小事都干不了,我这府里,可不养闲人!”陆湘雪一挑眉头冷哼拂袖。 徐妈妈仰头一眼对上夫人冷冽的眸子心里更是慌张,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也罢,只要自己多注意一些,总能找到一个两方讨好取巧的法子。 “奴婢定会对小姐悉心照顾,绝不会有所差池。” “你若是伺候得好,本夫人还会重重有赏。”看徐妈妈识趣,陆湘雪冷冽的眸子瞬而就堆满了笑意。 徐妈妈讪讪一笑,盈盈福身。 “湘雪,今日你怎地有空来了?” 院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徐妈妈缓缓抬头打眼一看,正是沈客。 陆湘雪听得声音,脸上的笑容当即就被伤感取代,她缓缓转身,幽幽叹了一口气,双眸更是闪现了泪花。“夫君,我路过此处,便就进来看看,怕依依不喜,故而没有进屋。” “我明白你的难处,只是依依从小无父无母,你这个做嫂嫂的,可要多加照拂一些。” 沈客,当朝骠骑大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番邦,草原蛮人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瑟瑟发抖,当初皇上闻得泾城大捷,曾欣喜赞‘得沈客,狼山燕然何足惧?’,文武双全英俊倜傥年少有为,这样的男人,是无数女子心中的良人,阳光透过那一树遮天蔽日的梧桐洒在沈客脸上,映出了他眸子里那一缕感伤,虽算不得魁梧,但身经百战浸染出的豪迈慷慨之气,却衬得年纪轻轻的男子沉稳如山,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水,都是围绕着山转的,得此如意郎君,陆湘雪心底的欢喜是无可比拟的,越是欢喜,对陆湘雪而言杜依依的举动就越是不可原谅。本是她期待了已久的大喜之日洞房之夜,杜依依却害得好好的喜事差点便丧事,现在还卧榻不起,虽说将军府也不怕养着这么一个废人,可只要有杜依依在只要杜依依一日未痊愈,沈客就难以安生,她也就别想摆脱了这一段阴影,她实是恼恨,那夜杜依依怎么就没死呢! “我明白,夫君,我定会待依依如亲妹妹一般疼爱的。” 陆湘雪低头拭泪,让人看着格外的楚楚可怜。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就放心了,等依依康复了,我会好好与她说说的。”沈客也是为难,他从不知道杜依依对他还有这样的情意,那夜杜依依从城楼上跳下,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他甚至没来得及去掀开陆湘雪的盖头就跑去了城门,现在杜依依也不知还能不能康复,当年是他亲手把她从冰雪血泊中抱起,现在她却为了他倒在了血泊中,沈客的内疚,可想而知。 “湘雪倒是没什么,可依依终究是还是一个姑娘家,外头的谣言…………哎…………”欲言又止,一声嗟叹,陆湘雪的意思已经从她一双通红的水眸中传递了出来。 杜依依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声誉清白是最重要的,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声誉受损,日后就散杜依依康复了,恐怕也只会落下骂名。 沈客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一月府上有不少人嚼舌根子他都严责了,他虽是纵横沙场受人敬仰的大将军,但也管不住大贺百姓的嘴啊! “此事我也有打算,等依依康复了,我就为她择一名好夫婿,你姐妹多,也多留意一下吧。” 陆湘雪拭泪点头,道了一句好。 沈客昂头看了一眼屋子,长呼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陆湘雪也无意再留,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徐妈妈,也就离去。 人去院空,还陷在恐慌中双腿发软的徐妈妈摩挲着衣袖里的那锭白银面色逐渐阴沉双眼露出了一抹狠戾之气:“也怪不得我了,要怪只能怪你命短福薄!” 秋日和煦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打在宽敞的院落中,透过那窗格间那一层厚厚的高丽纸照进了屋,让昏暗的屋子多了几分暖洋洋的气息,躺在床榻上的杜依依盖着厚重的棉被,眼睛时而瞟向深紫色绣花鸟的纱帐子,时而看着屋顶出神,院落里的谈话她提着耳朵也只听见了嗡嗡蝇虫之声,根本就没能听真切。 盈盈含笑的徐妈妈端着汤药迈过了门坎将还滚烫的汤药放在了桌上。“小姐,香草今日告假了,这段时日大夫也教了老奴针灸,等喝了汤药,老奴就为你施针。” 杜依依心中煞是疑惑,自从她睁眼看到徐妈妈第一眼起徐妈妈就是一副要吃人的凶狠模样,今日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她说不的话,这一点倒是让徐妈妈很是放心,一个手脚不能动弹的杜依依,还不是任由她折腾?想着,垂眼吹着汤药的徐妈妈嘴角翘了翘。 “徐妈妈。” 这声音……徐妈妈打了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徐妈妈,今日我怎么觉得手脚有些知觉了。”杜依依艰难的张合着嘴唇,半露在外的左手食指也在颤抖弹动着。 徐妈妈低着头阴沉着一张猪肝色脸,嘴角抽搐愣住了,若是杜依依动了,夫人的交代她如何去做,这该死的果然是倒霉胚子,祸害了夫人不说,现在连着她都没法子在沈府立足了。虽然是这般想着,但徐妈妈也是常年在大户人家当差的老人,心底的心思那是藏得极好的,理好了杂乱的心思,徐妈妈也就抬起了头堆起了一脸的笑快步走到了床榻旁焦急的唤道:“小姐,小姐感觉如何了?” “手有些发麻,腿也有些知觉了,徐妈妈,快快去叫宋大夫来。”躺了两月,杜依依的心比谁都急。 徐妈妈红着双眼噙着泪花,闻得此言,她忙扯着手绢低头拭了泪花说道:“小姐,你等着,老奴这就去请宋大夫。” 杜依依抿唇微笑,到未曾揣测徐妈妈的心思,在她看来,这屋子本就只有徐妈妈与香草两人,杜依依做了这样的蠢事她们在外受了别人的白眼心中有怨气也是理所应当,徐妈妈虽平日凶蛮了一些,但对杜依依的心思到底还是好的,香草更只是一个年不过十五的黄毛丫头,哪里知道什么是非。她在这个世界里无依无靠,两月内也就见了这徐妈妈跟香草,自然就亲近一些。 徐妈妈含泪奔出了屋,却是在出了院子之后停住了脚步,这一事来得太快,她还得好好想想,夫人对小姐的心思她是明白的,此事还是要最先告诉夫人才是。打定了主意,徐妈妈转过了身匆匆前去通风报信。 听着院子里那一株梧桐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杜依依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又努力的活动着手指起来。 两个多月了,她总算可以去看看外头的世界了。 只消一盏茶的时间,冷清的院子里又有了响动,听着脚步声,不止两人,这两月杜依依无事可做,也只能通过听声猜想得趣味,但凡是瞎子,都会有一双聪耳,以她目前的状况,与瞎子也没什么区别。 最先进入她视线之中的是陆湘雪,虽说她并不认得此人,但这段时日她也听着徐妈妈说了一些府上的事情,沈府现在有几个有婢女贴身服侍的年轻貌美女子?就看这一身贵气逼人的装扮还有全不把她这屋子当一回事的眼神还有站在其后的徐妈妈那一脸恭敬的模样,她就可猜出陆湘雪的身份,可怜杜依依枉送了性命,却连情敌一面都不曾见得,哎………… 陆湘雪打量了两眼屋子,匆匆两步奔到了床榻前,一对上杜依依打量的目光,她柔柔俯身,拉起了杜依依的手:“依依,听说你大有好转了,现在感觉怎样?” 第三章:拨得云开见天日 可怜杜依依也不过才是可以活动几根手指头的手被她这一把拉起,痛得差点就没掉泪。 “夫人,小姐也不过是才有了知觉,切不可……切不可动作过大,动作过大……”方放下药箱的宋大夫一见此景,慌忙两步上了前,一触到陆湘雪眼中那一抹冷冽,他咽了咽口水赶忙赔笑了起来。 陆湘雪被宋大夫一言喝住甚是尴尬,垂眸放下杜依依的左手拭去了眼角泪水后她起开了身。“宋大夫,你来看看。” 宋大夫道了一句是,抖着衣袖上了前,徐妈妈搬着一把红杉木椅在后等宋大夫俯身之时就轻巧的将木椅放在了宋大夫身后。 落座,宋大夫折起了右手衣袖与徐妈妈使了一个眼神,徐妈妈走到了床榻侧接过了宋大夫递来的软枕放在了杜依依手腕下。 “宋大夫,有劳了。”杜依依陷在深紫色绣着花鸟棉枕里的脑袋微微挪动一下,嘴角扯出的笑容满是友善亲近。 宋大夫替杜依依诊治一月有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话看她脸上露出笑容,因杜依依跳城楼一事他对杜依依的印象确实是不佳,要不是沈客寻到了他逼着来医治他也不会站在这里拿着自己宋家百年的招牌做赌注,杜依依这句体恤的话与友善亲近的笑容,到扫去了他心底不少的不快,为医者,有什么比见到自己的病人病情好转还要高兴的呢?宋大夫回之一笑问道:“小姐感觉如何?” “手脚麻麻的,有些知觉了。”杜依依艰难的动着自己的手指,像是一个完成了艰难任务的小孩欢快的与大人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宋大夫看着很不协调动着的五根手指捋着下巴下那一撮稀疏黑色山羊胡子呵呵笑了起来:“这是好事,说明小姐离康复之日不远了。来,让我为小姐诊脉。” 暗黑的手指扣在白皙的手腕上,宋大夫闭上了眼,不出片刻,一脸平静的宋大夫呵呵一笑站起了身朗朗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经过草民施针活血,小姐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再修养十天半月,小姐就可痊愈了。” “有劳宋大夫了,那这段时日可要注意一些什么?”陆湘雪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杜依依。 杜依依此时正偏头听着两人的谈话,目光直溜溜的打量着陆湘雪,不得不说这个陆湘雪真是一个美人胚子,丹凤眼柳叶眉高挺的鼻梁略薄红唇,加上那一身装扮衬出的贵气与大户人家经年养出的知书达理,更是显得陆湘雪端庄温婉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她前生求而不得的淑女气质,杜依依摊上了这么一个情敌,也活该是她倒霉了。 “多炖些补品滋养,有助于小姐早日痊愈。现在小姐手脚有了知觉,要扶着她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稍后草民再开两张滋补的方子也就行了。”宋大夫笑呵呵拱手哈腰,杜依依的病情有所好转,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也总算是落地了。 “依依得以康复,全有仗宋大夫妙手回春了,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陆湘雪一招手,身侧的婢女就上了前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鼓鼓的钱袋子。 “夫人客气了。医治病人,乃是为医者本质所在,草民已经取了诊金,这……”宋大夫拱手,面有难色。 “依依是我夫君的妹妹,医好了依依宋大夫功不可没,这点银两是我的谢意,宋大夫不必推辞,灵儿,带宋大夫下去开两张方子。”陆湘雪抿唇微笑,一双明眸宛如秋水荡漾顾盼生辉。 站在陆湘雪身后的那个一身羽蓝色深紫线杂银色葡萄纹长衣名唤灵儿的婢女欢快的应了一声热忱的拿起了桌上的药箱。 宋大夫也不客气,呵呵笑着随在灵儿身后出了屋。 “依依,可感觉好些了?”目送着宋大夫出了院子,陆湘雪才莲步轻移再次走到了床榻前。 “还好,还好。”杜依依讪讪一笑,心里泛起了嘀咕,扯的不是你的手臂,你当然不觉得疼。 还好两字是以往她的惯用词汇,她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这两个还好落在旁人耳中,就嚼出了那么一丝责怪之意,徐妈妈心觉这话说得不当,忙小心翼翼的将杜依依的手挪到了被褥中与她使了一个眼神。 陆湘雪红了眼眶,一双水眸荡漾的满是委屈:“你莫要责怪嫂嫂,嫂嫂也是见你康复心中欢喜才会一时冲动,虽说你不是夫君的亲妹妹,可你与夫君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情同手足,俗话说长嫂为母,依依,嫂嫂今后一定待你如亲妹妹,决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这一番话初听着确实是陆湘雪一片爱护之心,可细细一品味,却又觉得话里藏针,现在谁不知晓杜依依为何自杀,陆湘雪这一口一个嫂嫂妹妹的,还不是想让杜依依断了那份心思。 陆湘雪这份细腻心思,杜依依自认是比不得的,挑起眼皮,杜依依与立在床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徐妈妈喊道:“徐妈妈,我口渴得紧,替我倒杯茶水来。” 徐妈妈唉的应了一声,两步走到桌前与杜依依倒了一杯茶又拿来了一个汤勺送到了她的面前。虽杜依依伤势有所好转,但要自己动手也是困难,徐妈妈撇了一眼坐在床沿的陆湘雪,有些为难。 “嫂嫂,我口渴得紧,您看,让徐妈妈喂了我喝了茶水再说如何?”杜依依拿捏着方寸有气无力的眯着双眼,不就是装么?谁不会呢? 垂眸拭泪的陆湘雪听着这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抬头,杜依依弃她的话不理不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喝茶,言下之意又是自己啰嗦无端碍着了她喝茶,明明这话里带刺又没礼数,可看着杜依依那苍白的小脸与那黯淡无光的眼神,若是这个时候陆湘雪与她辩论,只会让旁人觉得她这个嫂嫂心思太重斤斤计较。 她本以为杜依依只是一个蠢货只需好言好语落几滴泪发挥一下她的母性关爱就可收服然后给她找个夫婿嫁了出去,可现在看来,杜依依可全没把她这嫂嫂放在心上,也罢,在多忍几日就是了,暗咬着唇,陆湘雪扫平了心中的愤恨呵呵笑了起来:“你看,嫂嫂这一激动,倒是没顾及到这点,徐妈妈,把茶水给我吧。” “夫人,还是老奴来吧。”徐妈妈颤颤兢兢的讪笑着。 “嫂嫂,还是让徐妈妈来吧,这事她日日做着,顺手了。”杜依依目光轻飘飘的瞟了一眼,煞是虚弱的闭上了眼。 陆湘雪不受待见,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没地方发泄,脸上的笑容霎时就僵硬了起来。 “依依,依依。” 屋外高喊之声由远而近,一道白影,飞速从外冲进了屋内。 陆湘雪拭着眼角泪水,娇滴滴的唤了一句夫君。 “依依怎样了?”沈客侧身坐在床沿,焦急的询问。 “夫君,宋大夫来看过了,说现在依依伤势好转,再有十天半月,就可康复痊愈了。”陆湘雪垂眸拭泪。 沈客只看杜依依闭着眼脸上苍白不见半点血色,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愤愤:“半月又是半月,他到底是要推几个半月。” “沈客。”一直闭着眼的杜依依不耐的睁开了双眼,本杜依依做了跳楼的傻事她是无颜面对沈客的,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总要有下地行动的一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她第一次见到沈客,是沈客红着眼眸将她在血泊中抱起,只是那次也不过是一瞥就昏了过去并不记得沈客的模样,今日这才算得是真真正正的认识了沈客这个人。 到底是身经百战浴血奋战在战场里杀出来的沈将军,眉宇睥睨之下的霸气,确实是轻而易举的虏获像杜依依这样的小丫头的芳心。 “依依,可是觉得不适?”看杜依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沈客一收焦虑,沉下了脸瞟了一眼身侧的陆湘雪,见她依旧只是低头拭泪,沈客嘴角才溢出了笑容。 “死不了,我只是想喝杯茶,你们出去吧。”杜依依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掩饰住了心中悸动,或许是因为这副身体原先主人的影响,她第一眼看到沈客的时候,居然生出了一股熟悉依赖的感觉。 沈客脸上笑容一僵,目光停留在杜依依脸上看了许久,也不曾发现她有半点喜色。 “夫君,依依刚有好转,我们就别打扰她休息了。”沈客直愣愣目光让陆湘雪心头阴霾重重,从杜依依被沈客带回沈府之后沈客就再未见过杜依依,为了避嫌隔三差五看询问病情也只是在屋外,沈客的为难与不想让她难堪的心思,陆湘雪还是知道的,这个当口,也就只能忍忍了。 “依依,你先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沈客也知道杜依依的怨愤,这事已成定局,也只能日后慢慢化解杜依依的心结了。 杜依依嗯的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听得一声叹与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她才睁开了眼,徐妈妈坐在床沿,用汤勺搅着还有些滚烫的茶水。 第四章:相亲! “徐妈妈,放着吧,我不想喝了。”杜依依看着徐妈妈脑后那只碧玉朱钗下摇曳着的米黄珠串,长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在沈府可谓里外不是人,沈客也处在两难中,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怎么过下去呢。 “小姐,方才你的语气,有些重了。”徐妈妈本是李府的下人,在皇上封沈客骠骑大将军赐下这将军府的时候,徐妈妈就被遣到了将军府为婢,沈客见她服侍李家大小姐也有些年头也是为了给李府一个面子,才将她安置在了杜依依屋里当差,细细算算也不过是不到四月的时间,她对杜依依好感是有的,但说到忠诚,却是还要掂量掂量。现在杜依依伤势好转,徐妈妈认定自己暂时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这个时候,该是顺着夫人才是,杜依依这一软中带硬的顶撞,只会让局面更尴尬。 “我知道,徐妈妈,这段时日,难为你们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服侍小姐,是我跟香草的本职。”徐妈妈低垂的目光盯着床下那一双缎面靴子,提在腰间的手捏着手帕不安的绞动了起来。 “这次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料想这沈府我也是呆不久的,明儿个我就与沈客说说,让他给徐妈妈安排一个好差事。”虽说杜依依对徐妈妈有些好感没有怀疑,但陆湘雪的态度她也看到了,陆湘雪是沈府的女主人,要胁迫一个下人可是简单得很的事情,她不得不防。 “小姐,老奴愿生生世世留在小姐身边为小姐端茶送水。”徐妈妈慌忙起身下跪,双手搭在床沿望着杜依依哭诉了起来。 “徐妈妈,不是我不愿留你,是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沈客容得下我,那位嫂嫂却不见得有那样的好心。”杜依依盯着徐妈妈那张脸,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的慌张与不安,徐妈妈是她的人,若是忠于她,那么她提起陆湘雪的时候徐妈妈就该站在自己这边,若是她已经被陆湘雪收买,那么她就应该知道自己与陆湘雪之间的关系,所以她倒是不担心这番话会被有心人传扬。 顶着杜依依两道清澄而如针芒一样的目光,徐妈妈苦皱着眉头,泛红湿润的双眼滑落了两滴泪:“将军对小姐就像对待亲妹妹,夫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贤淑,小姐莫要再说这些不争气的话了。” “徐妈妈,你也知道沈客待我如亲妹妹,就算我坏了他的婚事,他也不曾责备于我,他才是这沈府的主子,我也知道这段时日你的为难,你若是好好服侍我让我康复,我定会告诉沈客,让他赐你一世衣食无忧,若是你与旁人通气,徐妈妈,我杜依依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沈客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要多,这么个道理,你该是能想明白的。” 听着这一番软绵无力实则落地有声的话,徐妈妈悻悻的扯了扯嘴角,连连说了几个是,以前的杜依依虽说有些骄纵,但说话从来都没有这么多心思,经此一变,杜依依,已经不是往日的杜依依了。 “你是李府的老人了,心里通透着,既然明白了,那就忙你的去吧。”她在沈府身份尴尬,这个时候若是不立威让别人钻了空子那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只有收拾得手底下这些下人服服帖帖,她们才不会背着自己成了别人的眼睛。 “唉。”徐妈妈恭卑的低下了头提着裙裾起身簌簌退出了屋子。 十日对杜依依来说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一瞬,为了早日可以痊愈,她每日都会在徐妈妈的搀扶下下床行走一个时辰,她的双腿绑着软木无法弯曲,为了可以迈出更大最大的步子,她每迈出一步都会紧绷全身神经肌肉,迈出一步给身体带来的负荷与疲累,远超出了她可承受的度量,但她没有放弃,早一日走出这座院子的心情那么迫切,迫切得她可以咬牙去克服巨大的疼痛,常人简简单单就可以迈出的一小步,对她来说却像是要在刀刃上走一回。 能坚持有努力,就会有回报,宋大夫依旧会每日来查看她康复的状况,在她的努力坚持与宋大夫良药的医治下,十日的时间她已经可以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缓步行走一个时辰之久,虽说走得还是艰难,但却是她为了痊愈迈出的一大步。就是宋大夫见了也止不住的赞叹着说:“宋某行医二十余载,还是第一次见到伤得像杜小姐这么严重的人,杜小姐能康复得这么好,也实出乎宋某的意料啊!” “这只能说明宋大夫医术高超,乃是当世赛华佗啊!”杜依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停下了步子。 “不敢当不敢当,若不是有杜小姐坚持不懈下地活动筋骨,哪里会康复得这么快。”宋大夫呵呵一笑,两眼自信满满得意洋洋。 杜依依浅笑盈盈,复低头迈步。 方走出了一步,在院外煎药的徐妈妈匆匆跑了进来,“小姐,夫人来了。” “她来做什么?”杜依依略一思索,转头与宋大夫身后站着的一名身着浅绿色半臂高腰曲裾的婢女说道:“香草,扶我进屋。” “唉。”应声的香菜不过十四的年纪,生的标志人也伶俐,杜依依当初也是无趣得紧,才让沈客把香草给了自己带到了屋里,两人相差了两岁的年纪,杜依依一直都是将她当妹妹看待。 为了熏散屋子里的膻药味,杜依依在可以下床行走之后就命人把屋里的窗户全数打开通风,屋子里也点上了香料,平时无事的时候,她就会躺在软榻上听香草讲大贺国的事情。 “依依。”陆湘雪春风满面款款而入,身后的灵儿手中捧着一个红盒子。 “嫂嫂,坐,香草,看茶。”杜依依行动不便,只能躺在软榻上倚着徐妈妈与香草花了十天时间才做好的菊花蒂枕看着。 “依依,你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可有想去玩玩的地方,宋大夫说多去外面走走,对你是有好处的。”陆湘雪径直走到软榻侧坐下。 “宋大夫不是说要等到双腿的软木卸了才能出这院子?” 陆湘雪与香草摆了摆手,示意她将热茶放在了桌上,然后才转头笑着与杜依依说道:“不出门,就是明日夫君会在府上宴请宾客,你闷了这么久,也是要热闹热闹,夫君说来得大多都是京城里年轻的才子贵人,这么好的机会,你也是该见见。”说着陆湘雪又与灵儿招了招手,捧着盒子的灵儿便就走到了软榻前跪了下来。“这一件,是嫂嫂特地命人为你量身在锦绣园请了手艺最好的裁缝做的,是时下京城各家小姐最喜欢的衣裳,这几只朱钗呢,是嫂嫂的嫁妆,进沈府这么久,未给你这个妹妹送个见面礼,实在是嫂嫂的不对,今日一同补上了,我们依依天生丽质,明日穿上这一身衣裳,定然是闭月羞花惊四座啊!” 听着这一番信息量略大的话,看着陆湘雪那一脸开怀的笑意,杜依依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年轻的才子名流,还要自己好好打扮,这不是变相的相亲会又是什么?这一天她早就料到,只是没想到陆湘雪会这么迫不及待。“嫂嫂,我行动不便,若是登堂,只怕会让人看了笑话。” 瞟见杜依依嘴角噙着的那一抹苦笑,含笑盈盈的陆湘雪心中大是畅快,她好不容易才劝着沈客请到了京城这些才子名流,哪里会由得杜依依一个行动不便就推辞了去。“依依~嫂嫂若是记得不错,你比嫂嫂只小了一岁半吧,嫂嫂这个年纪的时候,父亲父亲早已忙里忙外的忙着张罗了,听嫂嫂的话,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嫂嫂,我知道你们一番苦心,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们还是莫要白费心思了。” 四目相对,陆湘雪如触电一般挪开了目光,杜依依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脸上表露出的坚决,让陆湘雪意识到了此事比之她想象预料的要困难得多,但只要一天她还是杜依依的嫂子,杜依依的婚姻大事,她就能说上话。 “依依,可不许胡闹,我与你哥哥为你选的夫婿定然是大贺数一数二的好男人,绝不会让你受半点的委屈的。” “嫂嫂,我伤势未愈,你就张罗着要我登堂相亲,难道你与沈客就这么想让离开沈府?”杜依依双目紧盯陆湘雪双眸,凌厉的眼神仿佛直达陆湘雪内心。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陆湘雪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因为在这直接凌厉的眼神下,她觉得自己的自信自尊被压缩成了几不可见的一个小污点,她才是沈府的女主人,被一个年幼的情敌用这种眼神盯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依依,我们都是为了你着啊!”陆湘雪哪料到杜依依会这般直接明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她硬是找不到词语太应对。 第五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沈客可在府上?”杜依依嗤笑一声,挪了挪深陷在菊花蒂棉枕中的身子。 “夫君正在会客呢!长嫂如母,你的婚事嫂嫂是必须要管的,你经世不深,若是看差了人,那可就悔之莫及了,再说若是嫂嫂不替你张罗,总会有人会说闲话的!” “好了,明日的宴席,我出席便是。”杜依依也懒得再与陆湘雪纠葛,明日的宴席去走个过场告诉沈客自己的想法也无妨。 “这才好嘛!既然你答应了,那嫂嫂就去张罗了,明日大早,嫂嫂来替你梳妆。”陆湘雪作势起身,笑盈盈的离开了屋子。 明日的宴席?杜依依看着屋外那道艳丽的身影拉下了嘴角,就算这沈府我呆不得,要择婿也要我自己来决定。 皓月如玉盘,风声似呢喃拂过杜依依的耳畔,像是在倾诉着黑夜的寂寥,今日沈客命人送来了一把椅子与一些珍奇玩物,木椅座靠背扶手都固定着棉包,靠背后与扶手旁都雕刻着飞禽走兽,在其两侧有两个巨大的轮子,说是一代名匠丁师傅亲手制作的滑椅,杜依依左看右看,确实是一个好东西,以她目前的状况,这东西可是能省去她不少的心力。 于是当夜,她就让香草推着自己第一次出了她那个院子,跳出了困住她的那一口井。沈府乃是皇上下旨命建造,工部尚书亲自监工,用度全由内库支出,历时半年才完工,其奢华程度,香草说不少大臣都夸言比京城郊外的那座皇家行宫不差半毫。 正是深秋,姹紫嫣红都败了,四处可见的银杏树叶黄簌簌,将这一方府宅衬得如梦如幻,在一片秋黄之中,一两颗常青树穿插其中,更显幽美。这是一条幽径,四周不见建筑只可见秋叶精美,群树环绕间,有怪石嶙峋,有曲水流觞。 “这是沈府的后院,离将军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香草一边推着滑椅一边为杜依依解说着。 “去那里走走。”杜依依指着密林中隐隐约约可见的一方小亭。 香草应了一句是,推着滑椅小心翼翼的转了一个弯继续前行。 穿过那一排的银杏树,杜依依就听见了人声,眯眼举目遥望,朦胧月色之下也只可模糊的看到两个人影,不过听着声音,倒是像沈客。 “小姐,将军在会客,我们…………要不要…………”香草也辨认出了沈客的声音,今日午后,她就听得府上的人说府里来了一个贵客,没想到却是在这里遇见了。 “就去亭子。”杜依依眯眼亭子,黛眉紧皱。 通往亭子的小径铺着鹅卵石高低不平,滑椅的木轮在上而过磕磕碰碰,颠得杜依依梳好的结鬟发髻散出了几缕发丝,与别在发髻旁的流苏步摇缠在了一起。 凉风有幸,秋月无边,浓郁酒香飘四野,杜依依临近,才在朦胧月色下看清了与沈客对饮的那男子的相貌。 一袭黑衣随风而动,黑发半束,两股垂于胸前,天庭饱满,星眸剑眉,鼻梁高挺,薄唇皓齿,嘴角噙着的那抹笑,魅邪妖冶,握着薄胎金线镶边白瓷酒杯的手,纤细修长白皙不似男人羡煞女子,美中不足的,是他那轻佻的眼神。 “依依,你怎的来了?”沈客见杜依依在直愣愣的打量自己的客人,赶忙起身走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目光。 “来了,自然是有事找你。”杜依依收回眼神,与香草伸出了手。 香草躬身拉起了她的手,将她扶起,杜依依缓步绕过沈客,踏上了石阶,走入了凉亭。 “你伤势未愈,还是在院子里好好养着吧。”沈客冷冷瞪了香草一眼吩咐道:“送小姐回去。” 香草颤颤兢兢,扯了扯杜依依的衣袖。 “沈客听说你明白要广宴宾客?”杜依依不慌不乱,在黑衣男子身侧空着的那个石凳子上坐了下来伸长了腿。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将酒一口饮尽,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既然知道,不好好歇着准备准备,跑出来做什么!”沈客一看黑衣男子的模样,浓黑双眉紧皱成山。 “我来只是要告诉你,我的婚事,你若是插手,我就抹脖子死了一干二净。”杜依依慢悠悠的说着,望着沈客的眼神却是格外严肃认真。 黑衣男子闻声挑眉,轻佻的眼神又落在了杜依依身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我替你物色,有什么不好的?有话回去再说,别让别人笑话。”沈客与香草使了一个眼神。 “我不嫁人,就让别人看了笑话是吗?”杜依依秉着一口气,冷冷斜视了一眼那两道轻佻目光的主人。 “依依,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客人在,你别无理取闹了行吗?”沈客无奈的与黑衣男子和善一笑致意。 “早闻沈将军妹妹真性情,今日一看,确如传言啊!沈将军既然有家事,那我就不打扰了。”黑衣男子放下酒杯,双手一撑大腿站起了身将双手负在了身后。 “让…………”沈客抱拳正要为杜依依辩解,哪料杜依依一句话,就让他的话梗在了喉咙。 “我真性情与你何干?生了一副女子皮囊也就罢了,似你这等轻佻不懂礼节的男人,轮不到你在这里嘲讽。”杜依依伸着腿坐在石凳上,比之身高七尺的黑衣男子差了不止一大截,黑衣男子的暗讽她怎会听不出来,要不是她伤势未愈行动不便黑衣男子又是沈客的客人,她还要骂得更泼辣。 黑衣男子愣了一瞬,挑眉颇有兴致的打量了杜依依一会儿,坐姿全无淑女端庄姿态,黑发散乱,神情冷漠目光凌厉全无女子半点的可爱。 察觉到这两道目光,杜依依眯了眯双眼抬头与黑衣男子翻了一个厌恶的白眼。 黑衣男子尴尬的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沈将军,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不用送了。” 甩下这一句话,他居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沈客,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吧。” 沈客目送着一直等到黑衣男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收回了目光,一看到坐在石桌旁的杜依依,他恼怒又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依依,你可知道方才你说了什么话!你可知他是谁吗?” “他是谁?”杜依依还真是不在意,反正她如今也是这模样,难不成那黑衣男子会心胸狭窄到与一个残障人士计较这么多? “他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四皇子宁致远,本来我还打算邀请他明日赴宴的,全被你搅合了。”沈客哎的叹了一口气,垂头坐了下来。 大贺皇朝的四皇子,杜依依眉头一皱,眯紧了双眼,香草也曾与她提及大贺皇朝这些站在权势最顶端的天家人物,现在的这位皇上,膝下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大皇子宁诚与三皇子宁承幼的名字里都带有一个同音字,乃是常贵妃之子,二皇子宁朝戈比之大皇子年幼两岁,乃是当朝皇后之子,至于这位四皇子,其母怀上他的时候,还只是一位美人,因怀有龙裔,被封为妃,哪料这位苏妃福薄命短,怀胎不足十月早产难产而死,而这位四皇子也因为早产一直年幼体弱疾病缠身,也就是近些年也有了一些改善,也正是因为如此,皇上对这位体弱的四皇子是格外的疼爱,听香草说,这位四皇子也就是一个药罐子吊着,今日看着却是半点不见羸弱,杜依依哪会知道那目光轻佻的登徒子会是当朝四皇子。 “搅合就搅合了,沈客,你不会以为他堂堂四皇子,会来娶我这个残障的杜依依?沈客,你难道就听不到外头对我的议论么?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这些怕都是常听得到的吧!” 望着沈客线条刚毅的侧脸,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充盈在心中,被凉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也泛上了两抹红晕,该死,杜依依一咬嘴唇,低下了头调整着有些紊乱的呼吸。 “依依,我不许你自暴自弃作践自己,你是我沈客的妹妹,莫说京城里的王孙贵族,就是当朝皇子,也是配得上的,外头的风言风语,你听它作甚。”沈客低着头,月光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 “皇子?沈客,你若是能让四位皇子都请媒人来求亲,我就考虑考虑嫁人的事情。”杜依依呵的一笑,搭着香草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 低着头的沈客久久没有出声,杜依依着实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你筹谋一番,我不能不领情,明日的宴会我会出席,但你别想让我择婿。”杜依依一步步下了台阶,坐到了滑椅之上,抬头看沈客,他依旧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走吧。” 滑椅轱辘在鹅卵石小径上滚过,抖得杜依依头顶的发髻终于涣散,流苏步摇也滑落到了她胸前,杜依依小脸被颠簸得随之颤动,拾起步摇,一拢黑发,昂首看明月,明月照凉亭。 第六章:择婿 次日清晨,陆湘雪早早的就到了杜依依的院子亲力亲为的为她收拾装扮了起来,陆湘雪有着一双杜依依自认不如的巧手,一头黑发在她的手上交集拧旋,悬空托在顶上,结成了一个凌虚髻,如云盘回,摇而不脱落,再饰以金饰,活脱脱的把杜依依这张略显稚气的脸衬出了几分贵气庄重。陆湘雪昨日特地送来的那身衣裳乃是出自锦绣园,其质地工艺自不多说,穿在杜依依的身上,也颇有几分大户小姐的娇柔。 今日是她被送着让人挑白菜一样相亲,杜依依可对镜子里焕然生彩的自己没有半点兴趣,陆湘雪看她不悦,一直在她耳畔细声劝说着。 “昨日夫君特地请来了四皇子,想来夫君也是想明日让他出席了,依依,这可是你的大福气啊!” 杜依依悻悻苦笑,看来沈客并没有把昨夜的事情告诉陆湘雪,那也就是说,沈客也认定今日那位四皇子是不会来了。 “他是个药罐子,我行动不便,若是有幸能入得了四皇子的眼,也确实是我的福气。” “哪能这么说四皇子,近两年皇上请来了一位神医,四皇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要是以前,他可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陆湘雪娇嗔的瞥了杜依依一眼,沾沾自喜不言而喻,沈客的面子,可是没几个人会不给,她这个做夫人的,自然也是脸上有光。 “徐妈妈,扶着我出去走走吧。”杜依依微笑颔首,不做辩驳。 “是。”徐妈妈眼光从陆湘雪身上一扫而过,扶上了杜依依的右臂。 “依依,嫂嫂先去看看人到齐了没。”说着陆湘雪又抬起眼皮与徐妈妈吩咐道:“好好照顾小姐。” 徐妈妈微微福身应了句是。 看陆湘雪翩翩远去,杜依依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要面对这么多男人异样的目光,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日这场为她举办的宴会,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对陆湘雪左右都是喜事,若是她相中了,那陆湘雪再无后顾之忧,若是没相中,声名败坏的她也必然会因此而受到羞辱。 她倒不担心本就败坏的声名雪上加霜,只是有一点她不得不担心,她这只坐井观天的青蛙根本就不知道让陆湘雪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沈客到底有着多大的面子。 “徐妈妈,沈客与当朝四位皇子的关系如何?”这是她唯一的不确定。 “小姐,太子迟迟未立,四位皇子又各有功业,将军手握兵权虎符,您说,四位皇子与将军的关系该当如何?”徐妈妈嘴角噙笑满是欢喜。 “这么说,该是极好的了。”杜依依心底一凉,手脚发软。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徐妈妈慌忙把杜依依扶到了滑椅上坐了下来。 “没事,我歇歇就好。”伸手扶额,杜依依摸着大腿关节处绑着的软木,心绪静静平复,四位皇子有可能为了拉拢沈客而来迎亲,但是,现在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皇上,以她一片狼藉的声名,如何能嫁入皇家成为王妃,更不用说是太子妃,她的担心或许也只是多虑了。 现在这个大贺当家做主的人,只有万万人之上的皇上。 大口大口的吐了几口气,杜依依摸着绑着软木的双腿,艰难的下了软榻,这本是她期待已久走出沈府的日子,总不能因为一些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相亲这条路她总归要走一回,如何潇洒走上这一回破了现在外界对她不好的看法不利的评论让世人对她刮目相看,就是这一次她这次宴会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洗往日污名引人瞩目扬名立万,才能真真正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客人都到齐了,现在夫君正带着他们在游园,去,把依依扶出来,我带着她去后院走走。”院外一脸欢笑入内的陆湘雪一抬头见碰见了徐妈妈,不着声色的与徐妈妈使了一个眼神,陆湘雪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今个儿来的都是王孙贵胄达官贵人,依依好福气,好福气啊!” 屋子里杜依依扶着屋内沈客为了方便她锻炼双腿而命人固定在地上的木棍一路走到了屋门前,徐妈妈眼明手快上前扶出了屋。 “嫂嫂费心了。” 徐妈妈说得不假,这个社会,到底还是八面玲珑讲规矩礼仪周全的人才受人欢迎,她一时锋芒太露与陆湘雪针锋相对对她也不利。 陆湘雪见她学的乖巧行动中似乎对宴会还有期待,笑得更是愉悦:“依依,我们是一家人,哪里要得这么见外客气,今日你若是择了一位好夫君,嫂嫂就真是高兴了。” 杜依依垂眸敛睫乖顺浅笑,在徐妈妈的搀扶下一步步随着陆湘雪走出了院子。 后院昨晚她随着香草熟悉了一遍,香草昨晚就说,沈客宴客,一般都会带着去后院走走,想起昨夜在凉亭见到的那位四皇子,杜依依叹了一口气,美则美矣,但没有半点男子的气概,这样的人,连沈客百分之一都不及。俊美而刚毅的沈客,才是多少少女心中的良人,以往的杜依依喜欢上的沈客,也并不是全无道理的。怎么又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揉了揉眉心,与投来询问目光的陆湘雪和善浅笑,继续前行。 看来杜依依对她的影响,已经开始左右她的脑子了,沈客,以往的杜依依,到底是有多挚爱这个男人?才会死了都留下了这么深的执念? 后院层翠叠览,陆湘雪说,沈客的宾客全都在九曲小溪旁饮酒,杜依依走不得太快,这倒是让大大咧咧的她无形之中有了几分淑女温雅的气息,左弯右绕的绕过了花圃,陆湘雪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有人腰身高的灌木丛旁,这里与九曲小溪是可相望的,灌木也可遮身,陆湘雪之意就是让她先看看可有中意的,杜依依放眼一看,就看到了九曲小溪旁坐着的那些饮酒谈笑生风的王孙贵胄达官贵人。 先前不曾见过大贺里除了沈客与沈府之外的男人,在昨夜见了那四皇子的阴柔让她对沈客的好感倍增,但她心底里认为这定然是因为以往杜依依的执念,现在见了这些个贵人的模样,她心里的对沈客的这种好感又是暴涨。 坐在这一群华服着身手摇香扇贵人中的沈客,那张俊美又不失男子刚毅的脸煞是耀目,在沈客的霸气相较下,这些陆湘雪口中所谓的名流贵人,就显得阴柔过重,没了一点阳刚之气。 又是那个杜依依的执念作祟?杜依依紧紧闭眼许久,将脑子里那些对沈客的赞美之词甩开。 “依依,你看那个,那是颜太尉的长子颜行禄,写得一手好字才华横溢,听说是书法大家颜真卿的后人,在这些王孙公子贵人里,也有些名望。”陆湘雪指着坐在沈客右手下方的第三个身着一身青色丝绸华服的男子。 杜依依睁眼看去,顺着陆湘雪的葱白修长的手指看到了她说的人,方才一眼看去,这个颜行禄低头饮酒,倒是没有没有注意到他。 颜行禄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深邃无底像是可以收揽着日月流光,聚尽光华,在柳树斑驳阴荫下的他的这一双眼,直击杜依依心灵,让她不觉恍惚了一下,忽略了他上扬的嘴角。 就是很久以后的杜依依回想起这一眼,都还会被这一双眼睛震慑心灵。 这一眼对视,不过是一瞬,又像是万年,隔着灌木与一条鹅卵石小径与九曲小溪旁的那一排柳树,杜依依看到了颜行禄朝着她友好善意的一笑。 这个男人,不但有着一双深邃而敏锐的眼睛,在陆湘雪与杜依依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两道眼神。 既然已经被发现,再藏下去也没必要了,陆湘雪朝着颜行禄盈盈浅笑,带着杜依依走向了鹅卵石小径。 看到有来人,众人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的举目看着盈盈走来的两人,今日来的都是京城里年轻名流,他们也早听闻了沈客有这么一个妹妹前段时间闹出了那样的事情,不用沈客明言,只要他们一动心思,就会知道今日沈客宴请他们的目的。 “夫君。”陆湘雪莲步轻移走到沈客身前。 “诸位,内人你们也认得,沈某就不多做介绍了,这位,是沈某的妹妹杜依依。”沈客带着众人的目光负手走到杜依依身前。 “杜姑娘有礼。”坐在石凳上的众人均颔首与杜依依打了一个招呼,他们都是京城里的贵族,要不是沈客出面宴请,他们今日也不会到此,对杜依依他们不必恭维。 顶着数十道异样的目光,杜依依盈盈含笑颔首,倒不是她不想行礼,只是因为她双腿无法灵活弯曲。低头之际,她用眼睛余光瞄了一眼颜行禄。 近看颜行禄,那双眼睛带给她的震撼依旧不减,一身青色衣衫,腰间一根玉带束出了他挺拔身姿,一头黑发半束半披在身后,肤色白皙得就像女子涂了脂粉一般,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这是杜依依唯一可以用来形容他的诗句。 第七章:宾客云集 “沈夫人乃是有名的才女,沈将军,不若让沈夫人也一同欢乐?”坐在沈客手下方的一名男子捧着青铜三足樽,笑咧咧与身侧的男子对视一眼。 “对对对,沈夫人满腹才学深得陆丞相真传,行酒令这等趣事怎能没了这一位鼎鼎有名的才女。”众人随声附和了起来。 “既然诸位这般热忱,内人也不能扫了诸位的雅兴,湘雪依依,你们寻个位置坐下吧。”沈客朗声一笑,挥手让身后侍女将酒壶端起。 沈客是宴会的中心,他的四周早就围满了人没了位置,沈客也不可能让他们让位,所以也就只能以退为进的说了这句话了。 陆湘雪是沈客的妻子,是沈府的女主人,当然是要坐在一起了,坐在沈客左右手两侧的人一听这话,立刻自觉的站起了身,“沈夫人坐这里吧!”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那里有空位置,我去那里坐就行了。”陆湘雪自然推辞。 “沈夫人嘛,自然是要坐在沈将军身侧的,来来来,诸位都后退两个位置,让沈夫人与杜姑娘落座。”方才出言邀请陆湘雪加入行酒令的那名男子与他右手下方的人都摆了摆手,众人笑呵呵的起身挪步,一下子就腾出了两个空位置。 位置都腾了出来,陆湘雪再推辞就是故作矫情了,道了一句多谢,陆湘雪拉着杜依依的手,坐了下来。 小溪不过是半米的宽度,两队人各错落坐在小溪两侧,身后都站着一名捧着酒壶的侍女,而小溪之中的各人面前都有大石突出水面,文人的行酒令当然要讲究一个文雅,以沈客为龙头,以九曲流觞做线,沈客往水中放下酒杯,酒杯会被大石阻拦,若是停在了谁面前,谁就要赋诗一首,如若不然,就饮尽杯中酒再将酒杯放到水中任其顺水而流。 行酒令不论输赢,只是作乐,再有树荫遮头清风拂面,气氛自然融洽。 这些人中有将门之后文臣之子,有的才华横溢,有的武艺出众,但都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家境富裕为人不错,沈客宴请之前也有留意筛选,那些人品败坏之人自然他自然是不会请的。 这些人除了陆湘雪指给她看的那个颜行禄其他杜依依都不认得,但她也知道一点,这些人前来赴宴,却大多的人肯定都是冲着沈客的面子,她又不是如陆湘雪这等才貌双全的千金小姐,现在又是声名狼藉,有个脑子的人都不会动娶她的念头,虽说不排除会有人为了拉拢沈客这一方的势力而甘愿戴一顶绿帽子,但这种几率还是不大。 “杨长风,方才到你这里了,继续吧。”那名主动腾位置的男子伸手指着对面下头的一个紫衣男子。 “张景,加入了两人,按着规矩是要重新开始的,沈将军对吧?”那名被直呼名字的杨长风握着酒杯伸着食指从人前一扫而过。 “这是当然,内人与舍妹坐在龙头,当然是要重新来过。”沈客大笑一声举杯,让身后的侍女为他斟了一杯酒。“那就从我这里开始,方才我们是以柳为题,还没人受罚,那就再用此为题吧。”说着沈客看着垂柳干咳两声,负手举杯吟出了一句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接着,沈客俯身落座将酒杯放在一托盘容器中,轻轻一推,任其凭水而流。 托盘在水中漂流,碰到石头便就停了下来,颜行禄只看了一眼身前的酒杯,笑吟吟的吟出了一句诗将托盘再次推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拂浪堤垂柳,娇花鸟续吟。”一名男子俯身将托盘推开。 “薄红梅色冷,浅绿柳轻春。”酒杯继续在水中漂流了起来。 “长榆息烽火,高柳静风尘。” “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托盘乘载着酒杯又漂到了杨长风面前。“柳……哎……”杨长风垂首酝酿了许久,还是没能憋出一句诗来。 “喝吧杨兄。”张景看着杨长风搔首弄耳的模样,笑得倍加开怀。 “喝吧喝吧。”众人均是朗声大笑附和。 “喝就喝。”杨长风焦躁的哎了一声,拿起了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在侍女手中夺过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把酒杯放到了托盘的卡槽中。 “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酒杯最后停在了最后一位男子面前,男子信口拈来一句诗,俯身拿起了托盘交给了身后的侍女:“沈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这第二转的龙头,就由你来出题吧。” 陆湘雪浅笑颔首,朱唇轻启:“那么,就以这水为题吧,我先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依依,我们是后加入的,为了以示公正,我就将酒杯推给你,你接好了。” 陆湘雪出题其实并不是随意,在此之前她就怕杜依依对不上教了她几句关于水的诗句,但杜依依既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菜市场的大白菜,就不会在这些人面前为出风头,在陆湘雪递过来酒杯之时,她扭头朝着众人道:“我自小随哥哥在军中生活,哪里会吟诗作对,不过这酒水,倒是可以喝上三四斤,为了以示公正,今日我就饮酒一杯。”说罢,举杯仰头,也不用衣袖遮挡,一饮而尽。 陆湘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众人也被杜依依这一豪迈的举动吓了一跳。 “依依性情直爽,诸位不要见怪,既然是玩行酒令,愿赌服输,舍妹与内人也不能例外。”沈客在陆湘雪干脆接过托盘之时就已经大略猜到了她的打算,现在看杜依依这模样,他也猜到了杜依依心头的想法,女子,三从四德温婉端庄那才是这些名流公子才子的所爱,杜依依今日,是刻意的想让让自己打消了为她择婿的念头啊! “沈将军治兵有方军令如山一律同视,我等实是敬佩,敬佩!”又沈客出声化解尴尬,众人也是聪明的将话题转到了沈客的身上。 如此,正中了杜依依下怀,但陆湘雪的下怀,却是想让今日杜依依大出风头让这些恃才傲物的才子名流折服,杜依依方才与她相处还好好的言听计从,一到人前就变了样,这让她怎能不气。 “夫君……”她一边挥手致意侍女替杜依依放下了托盘一边与沈客说道:“依依这是看打断了你们心有愧疚,才自罚一杯。 “将军,门外四殿下来了。”沈客正欲说话,一名士兵却是一路跑了过来。 皇上为了以示自己对沈客的看重,特许他可将自己军中的亲兵带回沈府做护卫,沈客也不推脱,在军中挑选了五百人带回了府中,对此京城百姓也是知晓的,这五百亲兵看上去是为沈府来看家护院的,但实则已经被沈客收于门下成为了私兵。 一个大将军,军功等身,可是极易被冠之以拥兵自重的名头的,皇上的特许也是有意试探,沈客直率挑选,但也只选了五百亲兵,其中还有皇上特指的几人,沈府又未养有护卫,比之京城里那些家有千名护卫的高门大户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么一来沈府的防卫就松了,沈客大方的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展示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自然就可解了皇上的担忧。 有了昨夜之事,杜依依本以为宁致远是不会来了的,他的出现,可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看沈客的神情,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诧异,难不成他们两人另有再议此事? “诸位先坐坐,沈某去迎接四殿下大驾,失陪了。”沈客与众人抱拳致歉,迅速的随着士兵消失在了九曲杨柳岸。 四皇子是皇亲贵胄,但在这些日日与皇亲国戚打交道的人眼里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今日来的这些人里,大多又是择了自己心中明君依附的,不谈及朝政,到还可以齐聚一堂谈笑作乐,若是提及,也只会针尖对麦芒的争论不休,沈客之前之所以对为杜依依择婿一事这么自信,也就是算到了这些人依附的那几位皇子的所需,只需迎娶杜依依就可以拉拢一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怎么算都是一门值当的买卖,他们必然会让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来争取这个机会。 可昨夜杜依依才告诉她,若是她要嫁,就要四位皇子的媒人齐齐临门。这么一来,就直接断了这些人的机会。杜依依是沈客宠爱的妹妹,若是要娶,侧室沈客断然是不愿的,但一杜依依一片狼藉的声名,娶之为正室又会为自己的前途抹上一层灰,一方势力与光明的前程,他们的取舍自然明确。换句话来说,杜依依现在就是一只落了毛的凤凰,在孔雀群里呆呆还没事,要想跻身凤凰群,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那四皇子大驾光临沈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一点就是沈客也不清楚。 陆湘雪没放过这个为杜依依引见贵人的好机会,在沈客离去之后,她就拉着杜依依从头到尾的走了一遍,都是为了自己身后靠山的利益而来的人,杜依依也不放在心上,只有走到颜行禄身前的时候,她才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先前她一直只看到了那双眼睛,倒是忽略了其他就这么站在颜行禄身前抬头观看,这个角度可看到他刚毅的轮廓、那一张突出脸颊的嘴唇和高高的鼻梁,从这个角度看去,杜依依依旧还是觉得他有一双好看撼人心灵的眼睛。 第八章:曲水流觞 “依依,嫂嫂与你引见引见这位。”陆湘雪拉着杜依依的手一步步走到了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面前。“这是嫂嫂的堂弟陆庆。” “杜姑娘有礼。”陆庆拱手作揖,笑容憨厚。 “原来是嫂嫂的娘家人,有礼了。”杜依依福身之际目光从陆庆脸上一扫而过,也算是留了一个印象,陆庆在这一群人里长得只能算是清秀,皮肤到不是众人那么白皙反倒是有几分暗黄,在其眼角处有一道疤痕,背着光看不明显,但他直起腰身之后就可看到。 “阿庆,以后若是没事的话,多来沈府走动走动,几日没见到你们,倒是怪想念的。”陆湘雪明眸潋滟,盈笑若莺。 “堂姐说得是,过两日,阿庆邀着一众兄弟姐妹来堂姐府上坐坐。”陆庆垂眉顺耳,倒是对陆湘雪的话颇为上心。 “那便就好,那便就好。”陆湘雪含笑迈步,走到了陆庆右手下方的一名男子前。 “依依,这位乃是吏部尚书之子肖竞填,肖公子可是京城的里名人,去年年关那一首咏梅绝句,今年开春就收入到了国子监的课本里了。”陆湘雪一伸手,手腕上戴着的两只金镯子就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杜依依一抬头,扫到了一旁的陆庆的目光,落在陆湘雪身上的目光。 “肖公子有礼。”杜依依颔首致意。 “杜姑娘有礼,素闻沈将军府上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一般啊!”先前几人都只是与杜依依打了一个招呼,肖竞填这两句啧啧感叹,听得杜依依倒是有了几分羞涩。 羞涩也不过那一刹那,杜依依从脚到头的打量了一便,身形与一旁的陆庆是一般高,但身形却算足有两个陆庆那般肥胖,一脸的肥肉挤压着娇小的五官,倒是,倒是有那么几分喜感,颜行禄有一双深邃无底的眼睛,这个肖竞填,却有一双鼠目。鼠目小而聚光,这个肖竞填,可是一个精明人。 “肖公子过誉了,我虽足不出户,但也能听到京城百姓对我的谈论。”杜依依这一句隐喻的话,是想戳破肖竞填的胡言乱语。 肖竞填听着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也品味出了这话里的意味,杜依依为沈客跳下城楼之事京城里早传得沸沸扬扬,他又怎会不知道。知道是知道,精明的人,向来都是有一张巧嘴的,肖竞填笑呵呵的说道:“杜姑娘谦虚了,杜姑娘两月前不小心跌下城楼,现在伤势痊愈,也是该出去走走了,三日后,肖某要在十里长亭举办一场诗会,若是杜姑娘不介意,肖某人,倒是想请杜姑娘三日后到郊外的十里长亭一聚。” 这就直接邀请了?陆湘雪柳叶眉一弯,笑得好不开怀:“依依,肖公子一番美,三日后,你就去走一趟吧,你在家里呆了这么久,也是要出去走走了。” “诗会,我这个不会吟诗作对的人去了,怕是会扰了你们的雅兴。”杜依依讪讪一笑,目光却是飘向了肖竞填身侧的陆庆,陆庆的目光,还怔怔的落在陆湘雪身上。 “哪里哪里,说是诗会,其实也有其他的玩乐,趁着秋日缱绻出城采风,也是一大乐事。”肖竞填小嘴唇夹着笑,对杜依依的话不以为然。 杜依依朱唇轻启,正要回话,却只听到人群里响起了几个琐碎的声音。声音很小,但还是落入了她的耳中。 “出了那样的事,哪里还敢出去丢人现眼。” “那是当然,那夜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京城,要不是有沈将军在外压着,哪里还容得她惺惺作态。” 来了这里,杜依依就做好了听到这些话的准备,但准备只是准备,真的在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恼羞红了脸,咬牙切齿手脚发颤。 深吸一口气,她走到了那两人的身后,“我杜依依,虽不是熟读圣贤书,但也知道背后嚼不得别人的舌根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两位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的两人闻声抬头,对上了杜依依那两道凌厉的目光。 杜依依为爱殉情的事人尽皆知,但这样的事扯到了台面上说只会徒增尴尬,两人看着杜依依凌厉的目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湘雪匆匆走到了杜依依身侧,朝着杜依依呵斥道:“依依,怎么可以这样怠慢贵客。” 杜依依咬着牙关,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诸位。” 一个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正为形势紧张的众人大松一口气,赶忙起身拱手行礼。 “诸位好雅兴啊!九曲流觞,赋诗作乐!”站在沈客身侧的宁致远拍着手中折扇,耳畔两缕黑发随风而动。 “四殿下就坐龙头吧,我们这也才玩了一半。“沈客引着宁致远走到了他先前的位置旁。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也同诸位一起饮两杯,沈将军,那我就不客气了。”所谓龙头,那一个龙字,在有皇子在的时候,沈客就算如何的身份超然,也不能妄自尊大。 宁致远落座后,沈客在宁致远左手侧坐了下来,陆湘雪带着杜依依回到了宁致远右手侧,本是该靠宁致远而坐的陆湘雪让杜依依坐在了宁致远身侧。 杜依依也知陆湘雪的心思,不做推辞,反正有了昨夜的冲突,她不认为四皇子还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昨夜月色朦胧她就已经对宁致远白皙脸皮夹杂的那股阴柔气极是不喜,现在秋日和煦,杜依依在才发觉宁致远的脸色白里透着一股暗黄,显然就是多年沉疴所致,好好的一个男子,生了一双魅惑的凤眼,怎么看都是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啊! “方才正是走完了一次,该是从龙头开始了。”尾头的那名男子拿起了溪中托盘,交给了身后的婢女。 “方才以何为题?”宁致远大方接过托盘,俯身将其放到了溪中。 “方才乃是以水为题。”沈客恭敬的回禀。 “水…………”宁致远凝眸,张口道:“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说完,他就松开了握着托盘边缘的手,任其凭水自流。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一名男子将身前的托盘推了推。 众人含笑怡然看着托盘漂流,倒也并不紧张。 “昨夜见杜姑娘还是坐着滑椅,今日就可行走了,沈将军,大喜之事啊!”托盘已经远离龙头,宁致远闲着无事,就与左手侧坐着的沈客攀谈了起来。 “其实舍妹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只是行动还有不便,再养些日子,就可痊愈了。”沈客看宁致远主动说起了杜依依,急忙回了话。 宁致远昨晚含怒离去,今日又喜笑临门,沈客还真是不解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不过宁致远不计较昨晚杜依依的无礼之举,也算的是一件幸事。 “那可就要恭喜沈将军了,这杯酒,我敬沈将军。”宁致远身侧有一托盘上放着三足酒杯,婢女方才在里头到满了酒水,宁致远握起酒杯,向前一送。 四皇子的敬酒,沈客怎敢不喝,命婢女斟满了酒水,他握着酒杯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四殿下大驾光临,沈府真是蓬荜生辉啊!依依,速速替四殿下斟酒。”陆湘雪笑着与杜依依使了一个眼神。 杜依依本不想理会,但一抬头却看见了沈客锐利的眼神,也罢,反正这宁致远是不会看上自己的,斟一杯酒就是了,懒懒起身,他拿起酒壶为宁致远斟了一杯满满的酒。 “四殿下请用酒。” 宁致远凤眼从杜依依脸上滑过,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酒杯。“沈将军,来,我们再饮一杯。” “四殿下这几日脸色看着可比以往好了许多。”沈客饮酒一杯,开始与宁致远闲聊了起来。 “这一切都有赖于常流的功劳,有他妙手回春,我这多年的沉疴,也开始有了好转了。”宁致远一手握着宽大的衣袖,将酒杯放到了一旁的平滑的石面上。 “常流是我大贺闻名遐迩的神医,有他在四殿下府上坐镇,四殿下的病必然是药到必除啊!”陆湘雪也在适合的时间插入了话题。 “我这病,是生下来就有的,就是常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宁致远嗟叹一声,又拿起了酒杯。 杜依依一直在一旁听着看着,方才宁致远那一低头拿起酒杯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他那两道浓眉瞬间皱起又舒展,凤眸之中也有一股戾气凝聚随即消散,这不是幻觉,她紧盯着宁致远那双已经恢复了明亮的双眼,摩挲着手中酒杯的镶金边缘。香草说宁致远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生下来就是如此,多年皇上请了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她是知道,有些早产儿都会因器官发育不良带有先天疾病,那宁致远的病又是什么?问香草,香草只是摇头。 第九章:背后的主子来了 “杜姑娘昨夜一席话,让我体会良多,这一杯酒,我敬杜姑娘。”宁致远看杜依依怔怔看着自己双眼空洞失神,笑着将酒杯举到了她这一侧。 “依依。”陆湘雪推了一下发愣的杜依依,她虽不知道昨夜杜依依与宁致远说了什么话,但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昨夜依依失礼,还未向四殿下赔罪,这一杯酒,就当依依向四殿下赔罪了。”缓过神,杜依依让婢女给自己满上了酒,也不碰杯,就仰头饮尽。 “杜姑娘果然好酒量,沈将军,你有这样的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啊!” 看宁致远的神情与延伸,沈客当然能听出宁致远这话并没有嘲讽之意,昨夜杜依依触怒了宁致远宁致远非但不怪罪反而是赞赏有加,这是何意味,沈客心里也清楚。这些世家公子王孙贵胄都知道自己请了他们来抱的是什么心思宁致远又怎会不知道? “四殿下,依依年幼无知冒犯,理应我这个做兄长的赔罪,这一杯酒,我敬四殿下。”沈客让婢女斟满了酒。 “昨夜之事就无需再提了,沈将军,我想与令妹单独谈谈,不知沈将军可介意?”宁致远却没有举杯,而是将凤目看向了杜依依。 “当然不介意,不介意。”沈客一脸笑意,眼底也是荡漾着欢喜,杜依依只是一个姑娘家,宁致远总不会与她为难,有什么话要单独聊?沈客怎会猜不到。 “我介意,四殿下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沈客猜得到的事情,杜依依一样猜得到,虽说她想不通宁致远是发什么疯,但她若是去了,就更别想撇开与宁致远之间的关系了。 龙头这边的谈话,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听着四皇子杜依依沈客三人都在说着昨夜,众人都是云里雾里,但看双掌说要单独一谈,众人隐然间似乎又想明白了一些,而杜依依这一句我介意,更是让众人确定了自己所想不差。沈客是想撮合杜依依与四皇子的,但奈何杜依依心系沈客心里容不得他人两人之间起了冲突,所以才会有赔罪之言,可既然如此,四皇子今日到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对杜依依有了意思? 同样作为男人,他们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的,今天他们来了这里,杜依依不是重点,重点是沈客,杜依依现而今的声名娶了回家也就是一顶绿油油的绿帽子,为了锦绣前程他们可以娶回家供着,但宁致远为了什么?排除杜依依现在那对男人而言近乎为零的魅力,那就只有沈客,宁致远来这里的目的,其实与他们都是一样的。这是一个重要的讯号,一个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讯号。疾病缠身的药罐子宁致远深居简出从走访大臣也不培养势力党羽,就算有皇上宠爱也一直没有被他的兄长视作有能力与他们一搏的对手,今日宁致远来了沈府表达出的态度,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药罐子四皇子都开始有了拉拢沈客的心思,是否也就表明他对太子之位有了想法? 不是是否,在场大多的人,都认为是肯定的。连宁致远都可不顾这绿帽子参与了进来,这决心让在场的这些皇子心腹怎能心安。 当下,就有些人与身侧的人互视了一眼使起了眼神。 “四殿下沈将军,我突感身体不适,今日怕是不能陪诸位把酒言欢了,抱歉,抱歉。”一名男子起身朝着沈客宁致远拱手躬身。 “胡侍郎身体不适?来人,去将宋大夫叫来。”沈客扭头与身后的士兵吩咐了一声。 “不劳沈将军费心了,昨日我本找了大夫替我开了药,只是遗忘在家中了,待我回去吃了药就行了。”男子赶忙出声制止,此人名叫胡正里,京城一望族子弟,年纪轻轻官居礼部侍郎,乃是大皇子的得力助手。 “既然如此,那沈某也就不留了,胡侍郎可要保重身体才是。”沈客也不好多留,起身与胡正里还了一礼。 “胡大人,看你脸色苍白,一人回去怕是欠妥当,四殿下沈将军,让我去送送胡大人吧。”起身的是饮了几杯酒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杨长风,他与他爹都是拥护二皇子宁朝戈的。 “如此,那就有劳杨公子了。”沈客抿唇浅笑,如沐春风。 “胡大人,走吧。”得了这句话,杨长风呵呵一笑走到了胡正里身侧。 胡正里也不好推辞,只得让杨长风扶住了自己的手离开了人群。 “诸位,来来来,我们继续。”沈客落座,斟满了一杯酒。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宁致远方才的尴尬也缓解了不少,陆湘雪一直在小声劝着杜依依,奈何杜依依就是板着一张脸不给半点颜色。 胡正里与杨长风离去之后,众人都心不在焉没了行酒令的兴致,但见沈客与宁致远依旧喝酒喝得畅快,也就只得舍命陪君子,虽说觥筹交错,却依然没了方才的气氛。 精明如沈客,怎会不明白这些人心中的盘算,他今日只请了药罐子四皇子前来,为的就是造成众人的恐慌,给他们背后那位主子传递一点讯息,杜依依昨夜坏了他的盘算,谁料今日宁致远愿者上钩自己送上了门,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人之间搭台唱的这出戏,正是沈客为了替杜依依择婿走出的第一步。 既然杜依依要做那枝头的凤凰,他沈客就算拼了他的将军之位,也将她捧上枝头。至于宁致远今日临门表露给自己表露给他那几位兄长的态度,他不会放在心上,若要做枝头的凤凰,那最好的选择,该是二皇子宁朝戈无疑。 又有一人说是家中有事离开了沈府,沈客也懒得去留,只是一心与宁致远与众人饮酒作乐,等着那些本不会临门到访的人踏破沈府的门坎。他不担心谁会不来,只在猜想谁该是第一个来。 想想杜依依还真是可怜,暗恋沈客十多年,却无法打破沈客设下的兄妹囚笼万念俱灰跳下城楼,明明沈客已经知晓她的心思,夫妻二人却是一心要为杜依依择婿,一个女子,本活在这个世界就是不痛快的,现在…………杜依依悻悻苦笑,饮尽了杯中酒。 酒是苦的,可终究也苦不过杜依依那颗心,苦不过她生命消散之后依旧深植于心的执念。 酒,不过三杯。 不过三杯,守卫就匆匆来报:“将军,大殿下来了。” 沈客呵呵一笑放下酒杯朝着众人作了一个揖随着守卫离去。 听得是大皇子先到一步,二皇子三皇子一派的人都是焦急万分。宁致远依旧怡然自得的喝着酒,傲慢冷漠得仿佛这一来人与全无关系。 大皇子宁诚,昨夜杜依依做了功课,大贺祖宗的规矩就是立长不立嫡,这位大皇子只要德行端正有点脑子不英年早逝,那这皇位就铁定有他的一大半,香草说,大皇子在其十五岁就行了冠礼登入朝堂,在朝堂多年根基稳固党派众多手腕强硬办事有力,乃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杜依依当时就在想,这样一个占据了先天优势又后天发力功业摇摇领先其他皇子的大皇子,对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定然是看不上的,所以她一度为了自己提出的难题而沾沾自喜,今日大皇子临门,是要搅了宁致远的好事?还是要搅了她的好事? 守卫禀报只有大皇子临门,但沈客从府门回到后院的时候,却带来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人。 二皇子宁朝戈,也是一位不简单的人物,大皇子占据了长子的先天优势占了祖上的便宜,二皇子也占据了势力的先天优势,当朝皇后母仪天下,其家族更是朝中砥柱名震京城有着世袭的爵位,这样的出身,哪里常妃比得上的。宁朝戈小宁诚一岁半,生的聪明伶俐,皇后为了灭了宁诚与常妃的威风,让皇上在宁朝戈十四岁之时就为他行冠礼拜入朝堂,有皇后娘家支持的他成为了撄住宁诚锋芒的另一把利剑,也是目前来看唯一可撼动大皇子宁诚长子登太子之位的人。 这两人同时抵达沈府,功劳自然是要归结于胡正里与杨长风,但此时胡正里与杨长风却并没有出现,大皇子二皇子本是派着自己的人来拉拢沈客,哪料四皇子却是光起了胳膊亲自上阵,这才逼得两人不得不亲自出面,杜依依提出了万难的要求,沈客没有退缩颓废,而是迎头直上,为杜依依择一位她心目中的良人。 大皇子今日并非大摆阵仗而来,所以穿的是一身贵气逼人的交领紫色儒衫便服而非官服,站在身高八尺的沈客身边虽显得文弱但也有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看人一看气质,在看不出气质的时候看面相,在面相大众的情况下看五官,大皇子虽面相白净俊朗,没有颜行禄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但身在天家也养就了不怒而威的威严,虽没有沈客的豪迈气概,但举手投足之间也有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大气,天家子,也并不都是如同宁致远一般羸弱阴柔。 第十章:一出好戏 相比之下,在大皇子身侧,一身灰色儒衫手持折扇的二皇子宁朝戈没有大皇子的意气朝勃却显得沉稳内敛,眼中虽有锋芒但也不会让人望而生畏,在大皇子那一股让人胆颤的威严之下,他却是从容淡定的与沈客谈笑生风。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来这天家子,也是各不相同,宁诚霸气侧漏,宁朝戈内敛沉稳,宁致远阴柔有余,只是不知那还未大驾光临与大皇子一母所出的三皇子会是如何? “沈将军,听闻府上今日群英荟萃,我不请自来,沈将军可莫要见怪啊!”大皇子目光在一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正在饮酒的宁致远身上。 “怎会,沈某本是要邀请大殿下大驾,但念想大殿下事务繁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今日大殿下与二殿下大驾光临,实乃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沈客征战多年染就的一身峥嵘霸气,让他就是在大皇子面前也是泰然自若。 “沈将军,我与大哥未有先行通知贸然到访,还请勿见怪才是。”宁朝戈一拢手中折扇,目光穿过了杨柳落在了宁致远的身上。 “哪里哪里,是沈某有失远迎,还请两位殿下莫要怪罪。” 这一来一往的表面话听得杜依依是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明明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你说得再好听又能如何? “老四,想不到你平日大门不出,对群会这种事情会这么有兴趣比我们来得都早。”宁朝戈a扬了扬折扇,匆匆几步在两颗杨柳之间穿过走到了宁致远的面前。 “二哥。”宁致远风袖轻昂,笑得怡然:“这几日身体好了许多,常流嘱托也让我多出来走走,沈将军也是见我闷得慌,才邀请了我。” 这一两句话,就将矛头推向了沈客。 “大殿下二殿下,我们正在行酒令,不知两位殿下可有兴趣?”沈客自然会把话题转移开来,宁诚宁朝戈也不会傻到在这上面找沈客的麻烦,呵呵一笑道了一句好。 “将军,膳食已经准备好了,不知要何时开宴?”沈府管家匆匆而来。 沈客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日道:“日近午时,你让厨房准备着,等下我就请客人们去大堂。” “是。”管家领命而去看都不敢多看宁诚一眼。 “诸位,有酒无菜不欢,行酒令还是开宴之后再继续吧,后花园里的牡丹花开得不错,诸位可有雅兴随沈某前去一观?”两位皇子已经临门,这就是沈客预计中的开始,只要他手中还握着兵权得皇上信任,四位皇子登门求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不能操之过急。 “牡丹,花之富贵者,沈将军府上的牡丹,想必是怒放满园了!”宁朝戈轻摇手中折扇,耳畔两缕黑发随风而动。 “今年这牡丹确实是开得不错,沈某斗胆,请大殿下二殿下入园一观。”沈客也不多推脱,牡丹是京城里这些名流所好,这个年头,哪个高门大户家不养几株牡丹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牡丹寓意富贵,这可是望族世家名流家中必备之物。 “那就请沈将军在前带路吧!”宁诚迈步向前,走到了沈客身侧。 杜依依双腿走不得太快,只能在陆湘雪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的跟在众人的后头走着,后花园那里种植的都是四季花卉,现在这个季节种的大多都是牡丹,后花园就在后院之中,离着着小溪也不过是五十步的距离。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宁致远信口拈来的是前代一位才子的名作,牡丹因寓意富贵而得人欢喜,在每年十月十五下元节之时,天家就会主办一场牡丹花节,为的就是让百姓与天家同乐,一观牡丹国色。 园子里的牡丹花花颜色各异,花朵硕大,花瓣肥厚,花蕊也非常多。红的似火,黄的似金,粉的似霞,白的似玉。 一阵微风吹过,阵阵清香便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咦,那两朵,不正是豆绿?”张景摇手指着不远处被搁置在一方木墩子上的两盆绿色花瓣的牡丹。豆绿,是牡丹中的一种,以花瓣近似叶绿而闻名遐迩,乃是牡丹中的名贵品种。 在园子正中央,有一方空地,空地上有一张石桌与几个石凳子,在空地四周,围着一圈高低不一的木墩子,上面都摆放着牡丹花。 “沈将军这后花园,可着实是让人惊喜啊!连着冠世黑玉都有。”宁致远目光盯在那一圈木墩子上,啧啧感叹。 “冠世黑玉?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牡丹品种啊!”有人惊讶的呼了起来,有激动的还连忙走到了一个木墩子上的那盆花瓣颜色深紫发黑的牡丹面前俯身细细观看了起来。 “皇恩浩荡,这些都是圣上赏赐的,只是沈某是一个粗人,辱没这些名花了!”沈客摇了摇头,尽是谦虚姿态。 “这蓝田玉我在御花园也见过,听说也是极名贵的。”肖竞填俯身看着一盆花瓣粉里透白的牡丹,眼中尽是惊奇。 “那花瓣最多的,名叫魏紫,一朵花约有六七百片花瓣,乃是名副其实的牡丹花后,那魏紫一旁那盆花瓣近似朱砂的,名叫火炼金丹,那一盆有紫红、粉白两色花瓣的,名叫二乔,也叫洛阳锦,这些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品种,沈将军有福,有福啊!”宁朝戈阔步走到空地中,用手中折扇一一指点着木墩子上的牡丹,这些品种他也就在御花园里见过,连着他的府上也只有一株二乔,沈客一个后花园就齐聚了这么多名贵品种,足以见得皇上对他的器重啊!看来今日他这一趟,是没有白来啊! “想不到二殿下对牡丹品种也有涉猎,实乃才学渊博啊!”肖竞填俯身轻嗅,怡然自得的恭维起了宁朝戈起来。 “要说最为名贵的,当属青龙卧墨池。花心绿色,周围是墨紫色的多层花瓣,似一条青龙盘卧于墨池中央,这等只能天家享用的极品,想不到今日居然在沈将军的府上看到了。”颜行禄站在最高的那个木墩子前陶醉的嗅着花香。 方才颜行禄一人用身子挡住了这盆青龙卧墨池宁朝个没有看见,现在他侧开了身子,站在石凳子旁的他一眼就看到了这株只有御花园才能种植的牡丹。青龙卧墨池并不是最好看的牡丹,但却因为这个名字而被皇上认定是真龙天子的花园才能种植之物,单说这一株牡丹,万金难买,无人敢买。 单就这一株牡丹,就足以证明皇上对沈客的器重了。 看着被众人围着介绍牡丹品种怡然自得颇为傲然的宁朝戈与谦虚恭敬却不乏傲气肆意的沈客,宁诚敛眉沉思,沈客确实是得父皇器重,可他想得也未免也太美了一些,就杜依依现在的名声,难不成还想当王妃不成! “将军,三殿下大驾光临,管家正恭请着来了后花园!”方才通报的守卫又匆匆的穿过了人群抱拳站在了沈客身后。 四位皇子都来了!正在品论牡丹吟诗作对的才子名流抬起了自己高傲的头,打望了一眼自己的主子。 三皇子宁承幼,乃是与大皇子一母所出的亲兄弟,虽是亲兄弟,但平日的关系并不怎地融洽和睦,宁承幼七岁之时就被国师认为是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而一直被带在国师身侧学武艺,这一学就是十多年,在前年除夕夜的天家宴会上,宁承幼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两名欲图行刺的刺客护得皇上周全赢得了皇上赞赏获得了禁军统领之职。大贺重文轻武,除非是你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宁承幼守卫皇宫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在群臣心里却没占据多少位置,都是一母所出,都是皇子,都是姓宁的,一个拿的是笔,一个拿的是剑,却有了这么大的差别,宁承幼是十分介怀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因为如此而变得剑拔弩张! 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在三个月前如火如荼的夏季皇后奉皇上之命带着一干后宫妃嫔去艾城避暑之时就有过一次大爆发,不过那时有皇后在也没闹出多大的动静,而之后的两人,更是除了在阖家饭桌与向皇上皇后常妃等四妃之时才会假以颜色问候一两句,其他不相见的时候,却没少申饬各人。 今日各人前来都是带着各人背后的主子的任务来的,所以各人也料见今日沈府宴客不会有多喧哗,可谁想转瞬之间,因为宁致远的到来,其他的三位皇子都来了。 一出好戏,是要登台了! 一盆傲立枝头雍容华贵的魏紫旁,颜行禄捻起了一片因方才众人拥挤观看名花而打落枝头的牡丹花瓣,举手闭眼轻嗅,花,倒是香,只是,残花败柳,谁会多看一眼? 三皇子宁承幼穿着一件深紫色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交领绦,外罩着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一双青锻粉底小朝靴负手阔步,如闲庭信步一般从拱圆门走了进来,一眼扫见人群里那几个刺眼的兄弟,他高昂的头又微微向后昂了昂,与此同时,他的手从身后抽出提在了腰间一抖衣袖道:“今日沈将军这里真是热闹啊!想不到大哥二哥四弟都是这样的好兴致,来得比我这个闲人还要快一些!” 第十一章:搅浑水 明眸睥视,满园花卉宛若虚无,三皇子的目光,却是从他几位兄弟身上一扫而过,最后才落在了沈客的身上。 “三殿下光临蔽舍,实乃沈某之荣幸!”沈客抱拳躬身,又行了一遍臣礼。 “我也是在国师那练了练,顺道过沈府的时候,听闻沈将军的府上今日举办宴会宴请了京城才子,我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就进门了,沈将军,你可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宁承幼的话一半对一半假,他是从国师那来,到沈府也是顺道,只不过他不是练完了来,而是在练了一半的时候听闻了心腹的禀告匆匆赶来的,连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可就是这样急赶慢赶,他还是慢了他的这两位兄长一步。 “哪里哪里,三殿下师从国师武艺不俗,又能如此勤奋,皇上知道了,必然会是龙颜大悦啊!”沈客岂会分辨不出这是顺道还是特意赶来,不过今日他虽是东道主,但也不是主角,他既然将这些皇子都引了来,就不会计较其他。 “父皇有大哥二哥,我也是为了强身健体练练毅力!沈将军,你这满园的牡丹,开得真是别有姿态啊!” “老三啊,我们正在这赏牡丹,就听着沈府的护院说你来了,平日我们几兄弟难得一聚,想不到今日都是到了沈将军的府上,沈将军,你这面子,可是不小啊!”宁诚从来都是与他这位弟弟争锋相对,现在这个时候,他当然是不能看着他再得了风头。 “大殿下可是折煞沈某了,几位殿下赏脸光临,沈某荣幸之至,荣幸之至!诸位来得不易,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待会儿我们就一边赏牡丹美色,一边谈天论地!”沈客朝着身侧的陆湘雪挤了挤眼。 陆湘雪低身道了一句明白,就领着自己的婢女盈盈福身抽身离去。 陆湘雪一走,这院子里唯一的一个女性杜依依顿时就格外的扎眼了起来,沈客这个兄长也乐得在这个时候把话题往杜依依身上引,这些人也都心照不宣的明白沈客今日的目的,所以一个个都活泛的哄闹了杜依依起来,一时之间,就算是性情冷淡的杜依依,也被这一来二往的三言两语说得面红耳赤应了几句话。 四位皇子都来了,看来沈客真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嫁出去了,不行,这些个都只是把她当做棋子工具的人,她在床上忍受了两个月非人的折磨,又怎能甘心就这么被人交易利用,她好不容易才活了过来健健康康的下了地,这一条九死一生才捡回来的性命,她怎么能败坏在这里,今日,不管如何,她都得设法,让这场宴会不欢而散,无疾而终! 陆湘雪离去不过一刻,就有家丁陆陆续续的抬着红杉木的八仙桌入了园子,有家丁小心翼翼的搬开了一些占地的牡丹,将八仙桌寻了一个平整地放了下来,一张一张的桌子平整无缝隙的摆开后,又有几个家丁抬着一卷软红布将其抖开铺在八仙桌桌面上,又有家丁搬来了木椅子整齐的在两边摆放好,鱼贯而入落珠而出的一会儿功夫,由五张八仙桌拼成的大餐桌就放置好了。等到家丁全数退去,就有婢女捧着托盘盈盈走了进来,托盘里盖着大大金蛊盖子,里头放置着由沈府大厨精心烧制的各色美味佳肴,在婢女放下托盘揭开金蛊盖子之时,香气四溢扑鼻而来,直叫众人大呼珍馐美味!婢女将各色菜肴摆放好之后,又将金蛊盖子盖了上去,以免菜肴冷却。 婢女盈盈而入,裙角如飞,须臾之间,就将这桌面上摆的满满当当。 “来来来,诸位入座吧!”一边与众人说这话一边留意着这边摆桌的沈客一眼看见陆湘雪捏着香帕擦着额头入了园门,也开始招呼着诸人入座了起来。 桌面上除了清一色大小一致的金蛊盖子,就只有五彩釉的酒壶与白瓷酒盏,最是纨绔轻浮的张景俯身拿起一只酒壶一闻酒壶嘴,啧啧摇头笑叹了一声:“最少百年的汾酒,好酒,好酒。” “说道最懂酒的人,我们这一伙人里,张景自称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在众人之中一直沉默寡言的陆庆正站在张景身侧,被张景的举动逗得忍俊不禁的他终于是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大笑着打趣起了张景起来。 话音莆落,诸人哈哈大笑,有性情开朗一些的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好你个陆庆,居然敢说本少爷!”张景也不是脸皮子薄的人,假嗔着推搡了陆庆一下嘴皮子就像是安了舌璜一般说道了起来:“有道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可是一种好东西,可解世间烦忧,可解心中苦闷,说起酒,这大道理中间的故事就多了去,多少名人贤士都是爱酒嗜酒如命的,就是李太白也自称酒中仙,杜子美之流,哪里记得他的洒脱不羁才华横溢!” “咦!张兄这话说得可不对,李太白与杜子美可都是并称的大能,走得也是不同的流派,哪里能相提并论!”诸人之间多是才子名流,张景牛头不对马嘴的抬高李白贬低杜甫,自然就有人不服! “就是就是!”此言一出,不乏有人随声附和。 眼看局势不妙,宁朝戈赶忙伸出了手:“李太白杜子美白乐天都已逝,才子墨客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还看今朝啊!” “二殿下此言有理,陛下广元之治天下太平,比之盛唐,大贺有过之而无不及,二殿下才德兼备学富五车,可说是我们年轻一辈的中心骨啊!” 诸人闻声注目,不由眼皮一眨心惊肉跳,话说之人,乃是吏部给事中郭铭,此人乃是去年科举中第,殿试又是高中二甲进士,才名人尽皆知,给事中虽说只是从七品,但权力很大,皇上交给各个衙门办理的工作由六科每五天注销一次,如果有脱拉或者办事不力的,六科可以向皇帝报告。六科还可以参与官员的选拔,皇上御前会议,审理有罪的官员。最为重要的是六科有封还皇上敕书的权利,皇上的旨意如果六科认为不妥可以封还,不予执行。虽说只是从七品,却从来不敢有人看轻郭铭,谁不知道上任的吏部给事中只不过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两年,就高升成了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当然,此时让众人眼皮一眨心惊肉跳的原因不是郭铭这鲜花着锦的前途,而是因为他背后之人! 当然,这背后之人不是指他现在背后站着的那个一脸堆笑的詹士府府丞云绵,而是指他背后的依仗前程交托之人,园中人都是京城勋贵显赫之士,自然明白要在朝堂立足想要平步青云的话该做些什么,虽说皇上正是壮年,但各位皇子也已经成年,拉帮结派自然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而这位吏部给事中在这几位皇子里,却是将自己的前程交托给了宁朝戈!可这里的人,也不乏大皇子三皇子的党派,在这个时候,郭铭如此吹捧宁朝戈,其他人自然不服不愿让自己的贤主失了风头。 “二殿下文韬武略,这第一人,当之无愧啊!”宁朝戈一派,均是笑脸嘻嘻。 “若说文韬武略,当今天下,除了圣上,还能有谁当得第一?” 然而就是在众人互视吹捧之时,一个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闻声,郭铭等宁朝戈一派都是微微一颤脸色一僵心中一紧浑身一寒,而方才还含笑不语怡然自得的宁朝戈一听这声音,也是背后一凉! 文韬武略,当今天下,当然是皇上第一!他在这被一些臣子与勋贵拱捧成第一人,若是被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岂不是要惹得皇上不快?想到这些,他怎能不心寒!今天,是他一错再错了! 而被这声音提醒,方才还还想着对策的诸人顿时茅舍顿开,看着一头热汗的郭铭等人哂笑了起来,宁诚宁承幼一脸的意味深然,宁致远也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诸人百态来不及顾会那声音的主人,沈客却不能不顾,方才杜依依一张口,他就觉得不好,谁知她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杜依依这话,利大于弊,虽可能会惹恼宁朝戈,可却是为他解了一个难题,为宁朝戈化解了一次无妄之灾!正值壮年力盛的皇上,是不会高兴看到他的儿子在他最器重的臣子的花园里被推崇为文韬武略第一人的! 所以,沈客只是与杜依依使了一个不可的眼神,示意她收敛起锋芒不可再出言,而陆湘雪看着诸人百态与沈客的眼神,心中一沉走到了杜依依身侧低声与她说道了几句! 杜依依自认自己说的是实话,并没有理会陆湘雪的说道,四位皇子之间的较量她早得知,现在这四位的较量更是牵连到了她的终身,她说一句话,是为了沈客好,也是为了宁朝戈好,也是为了自己好。 话不能说一半,这话是她说出来的,宁朝戈脸上的褶子是她挤出来的,就必须由她捋平,这也是为了她为了宁朝戈为了沈客好。 第十二章:气走皇子 “不过,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二殿下风仪无双天纵之资,皇上是第一人,二殿下也当得起这第二人!” 天地君师,宁朝戈屈居皇上这个父亲君主之下,也算不得是折了风头,这番话,听得宁朝戈如释重负暗吐了一口气,他缓缓回过头,打量起了说出这番话的人起来。 他方才也看过杜依依,不过却没有细看,自是略略扫了一眼,而今一看,倒是让他看出了几分不同,他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杜依依的传言,说她迷恋兄不知廉耻,女人的妇德,她是已经败化全无,甚至还有好事的御史在听闻了此事之后,连夜起草了折子在皇上面前参了沈客一本,还好是被沈客的岳父陆丞相为沈客辩说,此事才平息了下来没有流到宫外来,他也听人说过那夜这个女子那为人不耻的惨烈,身着喜服,跳下城楼,这需要多少勇气,不用质疑,这是真爱。若是杜依依喜欢上的不是沈客,这样的真爱,会被人歌功赞德视为楷模,要是杜依依一命呜呼御史估计还会第一时间起草折子要皇上为杜依依立个贞节牌坊,可惜,偏偏是沈客!所以,她那一跳,成为了羞耻被人唾骂,她那一跳,将她的名声消磨殆尽! 他敬畏她那一晚的惨烈,可也仅仅是敬仰,没人会愿意将一个声名败坏的女子娶回家中!他也不愿! 细看,静静的近近的看,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背着阳光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慑人心魄,除此之外,五官倒是寻常,可她的身上,有一种他让他熟悉又不喜欢的味道,他发觉,时隔两个月,这个女子并没有被流言蜚语打败,垂眸敛睫间,那一股自信张扬,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与不适应,他熟悉,是因为他的身上,也有这种自信张扬,他不适应不喜欢,是因为他从来不喜欢在别人身上看到这种自信张扬,他很好奇,又不屑,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凭什么该有这种自信张扬?方才那一句话的语气,此时她脸上不喜不怒冷淡的神情,都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今日的相亲宴会,非她本意,她也无意! “可惜!可惜了!”颜行禄在花丛中穿梭,拾起了不少被扫落的花瓣,全数装进了一个香袋之中,听到那几句话,霎时感觉到四周宁静的他直起了腰身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一双黑亮冷淡的眸子。 可惜!若是没有那一段孽缘,以她的身份,就是想嫁入天家,只怕也是轻而易举吧!微风躁动,吹花落枝头,颜行禄长叹一声,俯身拾起,将其放入了香袋之中! 果然是个妙人!人群开外,孑然独立的宁致远轻摇香扇,嘴角轻扬,昨晚杜依依与他说了那些话,他却不觉得恼怒,当然这一部分是源于他的心性,一个从小被病魔纠缠受尽白眼的皇子,是与他那些从小被人捧在手里的皇兄不同的,冷嘲热讽他听得多了,比杜依依说得还要狠毒的他也听得更多,另一部分,是源于他对杜依依的同情,也许只有他这样金贵而不显的身份,才会明白杜依依的可怜!而昨晚毕竟只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现在,他对杜依依少了一分同情,多了一分欣赏,他想,她很聪明,明白如何才能让搅黄了这宴会让自己从容而退。但她也太执迷不悟,两个月,流言蜚语与现实还没有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她不愿相亲,为的还不是身边的那个人? 聪明而执着的人,他如何能不欣赏! “杜姑娘这话说得不在理,二殿下虽是出众,可也有不足的地方,就说年前姚州的那一桩案子,二殿下处理得不得当搞得御史弹劾,还是皇上让大殿下接手才处理好了,从这来看,这第二人,还是大殿下更胜一些!” “不知这位是?”杜依依打量了一眼话说之人,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不用去想单从他这话里,就知道他必然是大皇子一派的人。 “在下鸿胪少卿韦德!”鸿胪少卿乃是正五品的官员,以韦德这样的年轻能爬到这样的位置极是不易,文人最重声名,对于杜依依这种声名狼藉的,他们大多是不屑的,今日要不是大皇子一番利益的话,他也不会前来,而现在杜依依又是拱捧宁朝戈,他自然是更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睛不是眼睛。 这样的年轻爬上了鸿胪少卿的位置,难怪愿意当着宁朝戈与一干同仁的面说出宁朝戈不如宁诚的话去博得宁诚的欢喜,看来这个韦德,也是一个敢于拼搏之人! “依依乃是妇道人家,朝政并不知晓,但是街坊之中有一个传言,却不知韦大人知晓不知晓!”杜依依是存了心去挑拨宁诚与宁朝戈之间的矛盾好闹起来,这些人的身份虽是显赫,但一个个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来了沈府,这样的人,她嫁了何用?既然看不上,反正有沈客这样强有力的靠山,她全都得罪了也不觉得可惜! “哦?不知是何事?”不单单是韦德,其他人在听着杜依依卖关子的时候,也是伸长了脖子。 “说的是前不久的一件事情,说是前不久,在大殿下的府里跑出来了一个下人,被大殿下府里的护院当街活活打死了!”杜依依鼻子眉头一皱,仿佛亲眼见着了那血腥的场面一般的露出了不忍神色! 诸人多也是听说过此事的,所以也并不诧异,杜依依在这个当口说起,诸人还是眼角一挑看向了宁诚! 杜依依为了自己这么捅宁诚的痛处,宁朝戈脸上的神情也是变换无穷,先前不知道杜依依的意思,但现在,他又怎会不知? 韦德神色一变,正要说话之时,宁诚却是先前了一步说道:“原是这事!那下人是一个惯偷,平时总爱偷府上的东西出去当了去赌,输光了就再偷,处罚警告了多次,屡教不改,后来欠了一屁股的债,他就盯上了那块父皇赏赐给本殿下的玉佩,后来被查了出来,本殿下下令让护院重重处罚让他接受这次的教训,谁知他却是跑了出去,护院一个失手,才将他打死了,此事也是报与了顺天府的,那下人的家人也理赔了银子的。”宁诚这一番自辩的说辞,诸人都不好接话,只得将目光又看向了杜依依与宁朝戈。 “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这一点,依依依看,还是不及二殿下的!” 这么明着挑出两位皇子之间争了几年的话头…………不说是众人,就是宁致远与宁承幼,都为杜依依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客斜眼瞟了一眼脸色僵硬的宁诚与一脸光彩的宁朝戈,心里也琢磨了起来,宁诚若是还念着自己的脸面,就不会在今日发火,可杜依依这么做,却无疑是在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耳光,他要为她择婿,她却宁可得罪了皇子也要搅黄了今日的宴会,这一记耳光,杜依依可是扇得不留余力! 陆湘雪心中愤愤煞是不悦,要不是沈客在她要发作之前给了她一个眼神,只怕此时她也不会这般贤淑娴静的站在沈客身侧,今日沈家的这件事,不用预想,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一场了。 宁诚宁朝戈宁承幼为何而来,是因为听见宁致远来了这里心有不确定恐慌才先后而至,那宁致远是为何而来?赴了这意味深然的宴会自然就是有意迎娶杜依依,而此时,杜依依却狠了劲的要搅黄这宴会,宁诚脸上虽然挂不住,心里在抽丝剥茧想透彻之后还是得到了一丝欣慰,他断是不会迎娶杜依依的,但也不想让沈客这样的得力强援成了别人的韩信,宁致远出现得突然,让他们都慌了神一时寻不到招架的法子,杜依依这么做!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他与宁朝戈天天闹,今日再闹上一闹,皇上想来也不会为意,想着想着,他僵硬的嘴角抽了抽,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丝冷笑:“杜姑娘,若说齐家,老二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哦?是吗?”杜依依故作诧异。 “宁诚,你少来说道我,要不是你治家不利,哪里会闹出那样的幺蛾子!”宁朝戈也不是傻子,宁诚能揣摩透彻的事情他也不会迷糊,宁诚都已经开口接过了话茬添油加醋,他怎么得也是配合着把这出戏唱下去! “老二,有你这么跟大哥说话的吗?”宁诚双臂一震,收于身后,他身后的人,都是一个个巴拉着脸,生怕说错了话! “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是一个大哥该做的吗?”宁朝戈也是一拂袖,昂起了头。 “好啊,好你个老二,你等着我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吧!哼!”一声冷哼,宁诚眼神似刀刃一般从宁朝戈脸上扫过,蹬蹬踏步,走了! 宁诚一走,他那些人那坐不住,为了主子的欢心也为了自己的安全,众人赶忙争先恐后的与沈客拜了别追随着宁诚去了! 第十三章:宾客云散 宁诚甩下一句话走了,这出戏也随之他的离去谢场,宁朝戈对于宁诚的威胁不以为意,反是看着那一群脚底抹油的人的背影冷笑了起来:“莫以为我手上就没你的把柄!” 宁朝戈的声音极小,只有站在他身后那几人听入了耳中,两位皇子的正面交锋,看得他们都是心惊胆颤,宁诚一走,一直秉着一口气的他们总算是伸直了腰杆,笑呵呵的夸赞起了宁朝戈起来。 “沈将军,今日对不住,搅了你的宴会了,改日有空,我必设宴谢罪!” 宁诚发怒离去,沈客这个主人的面子是彻底的丢了,可这是杜依依一手撩拨起来的事情,他又能算到谁的头上?看来,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 “二殿下,今日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倒是本殿下愧疚得很,今日就不多叨扰了,告辞!”宁朝戈扭头,看着正在酒桌旁自斟自饮的宁致远说道:“老四,你与我一同走吧,我有些私话要与你说!” 沈客为其妹择婿只是众人心知肚明却并未挑明,今日宴会在外人看来,就与一次普通的宴会没有差别,宁诚都已经离席,宁朝戈邀请宁致远一同离去,也并不会拗了沈客的面子。 宁致远一直安静的坐在酒桌边上喝酒,一直没参合到他们的争吵中去,宁朝戈平素与他的关系也只限于表面上兄弟如手足表现的那一套,他们两人,又去哪里说劳么子的私话,不过就是想断了自己的心思,这些个兄长,哪里容得下他这个弟弟! “呵呵……”酒桌旁,他昂头一笑,苍白的脸上因酒气上头浮现了两抹淡淡的红晕,争先恐后的赶来了搅黄了宴会,他们不想得到的东西,也不让自己去得到!好霸道的兄长,好霸道的道理!“二哥,我只怕是喝醉了,走不得路了!” “啧!你身体不好,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让沈将军派顶轿子,二哥送你回去!” “这是自然要的,管家,去备三顶轿子!” 三顶,沈客是顺带着把宁承幼也算上了。 一直沉着脸冷眼旁观的宁承幼冷哼一声,扭头避开了宁致远卖醉宁朝戈扮演好哥哥的一幕与沈客道:“沈将军,我就不用轿子了,今日好好的宴会闹成了这样,我替大哥向沈将军赔个不是了。” “唉,使不得使不得,是沈某没有尽到主人之宜,还坏了大殿下的兴致,该是沈某赔罪才是!”沈客抱拳躬了躬身,煞是真诚! “今日没能让诸位尽兴,妾身实在是惭愧,这酒席还未用,二殿下就要走么?”这还是陆湘雪与沈客成婚之后的第一次宴请宾客,她这个做主母的今日特地让杜依依成为瞩目的焦点,却没想到这焦点聚焦过了头,自己苦心安排的宴会被搅得一团糟,弄得沈客没面子不说,还连得自己担了一个不会持家治家的名头!这个杜依依,实在是让人气恼! “老四已经喝醉了,我得送他回去,这酒席,下次沈将军就去我府上补上吧!”宁朝戈早就夺了宁致远的酒杯将他搀扶了起来,宁致远是有几分醉了,但还不至于是神志模糊,听宁朝戈拿自己做挡箭牌,正是低着头的他就嗤笑了起来:“二哥事务繁忙,就不劳二哥了,沈将军,还是你差个人,送我回去吧!” “沈将军,那我就先行一步了!”瞥见此情此景的宁承幼嘴角抽动了一下,厌恶的连忙与沈客抱了抱拳,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宁承幼一走,又有一些人开始请辞离去了,宁致远是势单力薄,余下的人里除了一些才子还有一些未依附皇子党派的公子哥,就全是宁朝戈的人了! “哪里要麻烦沈将军派人,我顺路送送就是了,沈将军,走了!”人去了一半,宁朝戈也无心再留,拽了拽沉重的宁致远,命他的贴身侍卫搭了一把手,就抬着宁致远走了! 宁朝戈的那些人,也先后随之离去。 方才还是热闹比花好看的园子里,煞时就安静了下来,几位皇子都走了,这酒肯定是喝不成了,有几人看着势头不对,也寻了一个借口走了。 “唉!多好的汾酒,沈将军,你可得让我捎带几坛子回去才是!”人都走了,张景也不用顾忌直接拿起一个酒壶就放到了嘴里灌了起来。 “今日招待不周,你若是喜欢,稍后我让人送些到国舅府!也算是表达沈某的一点歉意了!” “颜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陆湘雪错愕的盯着花丛里的身影,方才的人群里并没有颜行禄,原来是躲在了这里! “拾花,都是难得一见的牡丹品种,它们的花瓣可是大有妙处!”颜行禄闻声抬起了头,扬了扬手中的两片花瓣。 “看不出颜公子居然对这些还有研究啊!”陆湘雪方才没了风头,心觉此时正是夺回一些立场的时候,拾花这等风雅事她也做过,所以自认还是与颜行禄有些共同话语的! “陆夫人面前,颜某可不敢卖弄,只是觉得花落红尘太可惜了一些,想收回去给我家妹妹。”可颜行禄却没有按着文人的那一套风雅接话,他拾花不是为了葬花,而是前两天他那个妹妹就天天与他念叨着想做香囊没有材料! “哦!原来是这般,颜公子对颜小姐兄妹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啊!”陆湘雪呵呵一笑,似乎是格外的开心!她怎么能不开心呢,颜行禄这番话这番举动,对她来说,正是可以利用去糗一糗杜依依的! “哪里哪里,沈将军与杜姑娘,还不一样是兄妹情深羡煞旁人,有人说修得五百年,才能生在一家成为亲人,这么不容易的一世情缘,岂能不珍惜!” 杜依依起初觉得颜行禄该是一个圆滑的人,可这一番话,圆滑里却透出了一股子书呆子气,他在借亲人亲情难得在藉慰自己,借生在一家讽刺方才宁诚宁朝戈那一幕,又似乎是在借此提点陆湘雪! 事情哪里是他想得那么完美,世上的人,哪个不是认为亲人天生,亲情是最好获得的东西!越是容易获得的东西人们越是不珍惜,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间惨剧家庭崩散,亲情,有人惜之如命,有人弃之如敝履,这呆子,还真以为自己搅黄了这宴会只是还眷恋着沈客么? “杜姑娘笑什么?”杜依依的笑,让颜行禄大是不解。 虽是呆了些,可还是一番好意,两个月了,在冷漠而陌生的世界里,还是第一次有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好意与自己提点这些,她不是一个不讲情理的人,是好意,她就会收下他的好意。“昨日旧人早已逝,颜公子,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杜依依,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了!” 昨日旧人早已逝,杜依依的一句话,颜行禄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是太尉颜柳之子,生在书香门第,天生的就比之将门侯门达官显贵之门的人要多了几分多愁善感,杜依依这一句话,他听得既是心酸,又是心喜,心酸的是一段真实的爱情死去,心喜的是杜依依苦海回头。“杜姑娘能想开,实乃幸事!颜某不多叨扰了,沈将军,告辞!” “代沈某向颜太尉问好!”颜行禄不是官场上的人,沈客对待他也不似别人一般拘谨,颜行禄抿嘴一笑应了句好,大步阔阔带着一香袋的花瓣与满腹的惆怅,离开了园子! 哼!陆湘雪贝齿咬朱唇,心中如蚁虫过境一般瘙痒难受,这两人,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提起那么一档子事,这不是存心在与她难看吗?难不成那事杜依依还占了理?还偏偏一个说晓之以情一个坦然处之,不要脸!偏偏她的丈夫,今生往后的依仗,这个时候,却是半句话都没有!好,一个是怜香惜玉,一个是兄妹之情爱之深切,她倒是夹在中间左右前后不是人了! 颜行禄走后,最后那八九人也三五成群的离开了,沈客念着今日有失礼数,立即让管家把几坛子汾酒封好送去了国舅府,又让陆湘雪去给各人备一份致歉礼,陆湘雪虽心中有气,但也不好这个时候发出来,只能忍着气备好了礼,差人一一送去了各人的府上。 花开依旧,眼看着酒席铺开,眼看着群宾欢乐,眼看着人去园空,这一天,幸好!险中得偿心愿!昨日旧人早已逝!昨日的杜依依早已经死了,她,不过是占着杜依依这副躯壳的迷路人罢了。 从宾客离去之后,沈客的脸色就一直阴沉着,就是说话的时候也没半句话,憋得陆湘雪只得把想说的一番话继续憋在了心里,杜依依行动虽有不便,但也可以下地行走了,宾客散去后,她就让香草将那滑椅收了起来,从今天开始,她用摆脱一切外在力量的支持,靠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今日的宴会虽然散了,但她也知道陆湘雪不可能会就此打消这个念头,这几天,该是会有几个人到沈府提亲了,她该要如何避过已经恼羞成怒的陆湘雪,让沈客推了这些人?沈客虽对杜依依没有爱情,但那份兄妹情是真的,就算是生了那档子事,沈客也该是想让她嫁个好人的!只要把持住了沈客的想法,陆湘雪暂时不足为患! 第十四章:皇宫夜话 昨晚,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嫁就嫁天家子,今日,她看到了沈客为之做出的努力,而她也不顾后果的破坏了沈客的努力,宁诚宁朝戈宁承幼她都不担心,她只是担心,那个药罐子四皇子! 一个深受皇上宠爱却半条命悬着势单力薄没有党派拥护者的皇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皇上现下最器重的臣子演上这么一出戏来刺激他的兄长们?这个假设实在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宁致远向来就是远离朝政的,皇上也没有让他插手的心思,与他的那几位兄长为难对立,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好处,当然,他是可以仰仗着皇上的宠爱为所欲为,但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宁致远可一点都不像傻子,他可是精明得很!要知道他若是为所欲为必然会惹得皇上不喜,要是没了皇上的宠爱,他那几位兄长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一个母妃早死又是一身病的皇子能活到今日,一方面是有皇上的照顾,但另一方面也表示宁致远这人也有几分心机,他不可能做对自己没有一丁点好处而且是弊处一大堆的事情,若是假设这是他陪着沈客演的一出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沈客给了他宁愿得罪兄长的好处!如若不然,就是他,真的是有了那份心思! 她当然是愿意宁致远只是与沈客合谋在演戏,今日虽对宁致远的印象改观了那么一丁点,但对于她心中的那个人,却是远远够不上的!她的夫君,不能是一个野心家! 月凉如水,已经是深秋了,夜里更深露重,有时还会起舞,黑夜里的大雾,能彻底让人的眼睛成为装饰,让天地归于混沌! 黑夜,白雾,有一盏昏暗的孤灯,映出了一团洁白浓重的影子。微弱的灯光所触及到的末端,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慢慢逼近。 “消息可属实?” “一连三日,都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必定属实!” “我知道了,你再帮我去泾城查一件事!你替我去查查,当初还只是骑兵营校尉的沈客,是如何与杜依依相识的!” “偌!” 黑衣人机械似的用力点头,飞速离去。 大风起,白雾缭绕,一点孤灯再耐不住风大露重,熄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已暗下去的雾里,低沉厚重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也消失了! ********************* 白雾笼罩,天地失色,万家灯火余有星星点点,只有京城最北端的那一处红墙青砖的皇宫,还可以在浓厚白雾里看出几道红红绿绿的墙垣翠瓦。 宫墙之中,灯火稀疏,在这瑟瑟秋风之中,备显寂寥。 “皇上,早些歇息吧!” 一位已经洗去铅华黑发披肩的妇人,正拈着兰花指拿着一根尾端离着一支银凤首端却已经被烛火燎烧得发黑的银钗子在撩拨着有些歪了的烛芯!妇人身着一身杏黄色的交领锦缎寝衣,寝衣宽大,很是熨帖的贴在妇人的肩头上,衬托出了妇人姣好的身段,那脖子下的显露的锁骨,更是让她看着更是清瘦柔弱!大风起,吹着熨帖在身的寝衣拂动了起来,在女子抬着的手臂上挂着的宽大衣袖更是飘飞了起来,烛光映在衣袖上,照出了那两只用金线绣出的金凤,流光溢彩,时隐时现。 “这些事让那些奴才做就是了,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我看完了这些折子就去!”宽大的楠木椅上坐着的男子垂首看着手中的折子,神情凝重,这宽大的椅子,足以做下去七八人,但除了他跟有他许可的他的几个女人之外,没人能坐上去,这是一把天下人都想坐一坐却坐着最难受的椅子,后不着背,左右够不着扶手,正危襟坐,时时担忧史官的评论,时时要三省吾身,生怕做得不够好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从他坐上这把椅子开始,他就过着这也朝五晚九的生活,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一个英明的名声! 他今天的折子,都只是一些闲琐的事情,所以他也处理得快,要是换了往日,这么多的折子,他可得批阅到大半夜才行。 “都不让朕省心一点。”放下手中的折子,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恼怒,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恼怒,想着,就觉得有几分沮丧,摇摇头,也就只能拿起笔,批了几个字。 大风狂躁,吹着书案上的宣纸翻飞。 “书如海。” 门外一直侯立着的公公匆忙入了内,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把窗户关了关了,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他恼怒一掷手中御笔,点点朱砂溅落在桌面上,洒在了白色的折子书页上。 名叫书如海的公公颤颤兢兢的应了一句诺,蹑手蹑脚的转身走到了窗户前关上了窗户,寒风拂面,吹着他额头的热汗乍然冷却,吹得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本是早把窗户关上了的,皇上说闷,就又打开了,书如海是服侍了皇上许多年的老人了,皇上的脾气喜好他都摸得很清楚,他很明白,皇上只不过恼了没人撒气,拿着自己撒撒气罢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的热汗,君心难测,在皇上手底下当差,谁不是时时刻刻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今日那个好事的御史递上折子的时候,他就料到了皇上会有这样的反应。 “皇上,风大,添件衣裳吧!”妇人拿起了衣架上的一件绒毛大氅,披到了他的肩头。 “陈妃,别陪着朕熬夜了,去睡吧!” 这个面目慈善娴静的妇人,正是后宫四妃之一的陈妃,陈妃未有子嗣而能位居四妃,足以见得皇上对她的情谊深重。 摩挲着德妃的手背,皇上的又是一声长叹,许久才徐徐说道:“他们几兄弟,总是不让朕省心,连着致远这个孩子也去凑热闹,哎……” 陈妃垂眸敛睫,轻声换了一句皇上,目光触及到折子上朱砂漫撒的狂草字迹,她眉头一跳,瞬而又是柔和了下来:“皇上,他们都长大了,难免都会有些想法,怪不得他们。” “你啊,总是这样护着他们,哎……若是锦和还活着,该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年纪了!”今夜的皇上,似乎是有叹不尽的哀愁。 一说到锦和这两个字,就是一直抿着嘴角面色柔和的陈妃也是嘴角一拉耸,眼睛涩涩发红了起来。“皇上,锦和福薄,没有这个福分!” 陈妃当年其实是有一个儿子的,只是因她底子薄难生养,生出来的孩子带着病,御医处的人费尽了心思,孩子也只养到五个月就死了,为此皇上龙颜大怒,还降了御医处处长的官职,判了给陈妃安胎的那个御医下狱关了五年才放出来,而陈妃因为生下这个孩子费了太大的心血,之后的身子一直很薄弱,也一直没生下皇子,但皇上念着她与她的情谊与陈妃的得体端庄贤惠,封了一个没有子嗣的女人成了四妃之一,陈妃生性恬静不与人争,这些年也是一直深居宫中极少与朝臣外界有来往,而其他两个贵妃因为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总是没事就会想法设法拉拢朝臣,搞得皇上很是不喜,反而是亲近没有子嗣未来的陈妃起来。 “这些年,难为你了!”皇上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通红却咬着朱唇不发出一点动静的陈妃,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忍着,丧子之痛与失去生育能力的痛苦,他这个不合格的丈夫也无法与她一同分担。 “皇上,臣妾不觉得为难,你一说起锦和,我就想起了致远这孩子,当年苏妃为了把他生下来,还不是…………”陈妃一边说着一边将用手指轻轻刮去了脸上的泪水,这些年,她是忍得很苦,后宫的女人,没有儿子,就是没了未来,可她终究还是有所得,她虽与后宫这么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但这个丈夫,终归对她还是真心实意,知足常乐,有今日这些,她已经很满足了。当年苏妃诞下皇子却因早产大出血逝世,留下的儿子也是半条命的悬着,皇上仁慈,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不然皇上不会封她为妃不会格外宠爱宁致远,有道君王无情,可她眼中的这个皇上,却是有血有肉有情的。 “朕知道你的意思,他们一向闹惯了,今日的事,错不在致远身上,朕不会责怪他的!睡吧!”皇上抬手紧了紧肩上的氅衣,目光落在了溅满了朱砂的折子上:“常流说致远的病已经开始有好转了,只是要治愈,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也是,在府里憋得太久,难怪他也想去散散心!” “皇上,你说起今日的事,我倒是想到了一宗事情,诚儿他们都大了,皇上不心急,姐姐妹妹们可都心急了,昨日个我在常妃的宫里,她还在与我念叨着这事呢!”想到开怀的事,陈妃心头的阴霾顿时消散,她虽没有儿子,但也不是福薄的人,几个皇子待她也好,宫里的人对她也和睦,皇上对她也有恩情,有失有得,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 “是了,转眼,这些孩子,也都该娶妻了,现在草原那边刚平静下来,等过段时间吧!”皇上当初还是太子之时,因为某一些原因迟迟没有纳太子妃,还是在他做了五年的太子之后,先皇才开始为他纳了正妃侧妃妾室,继位之后皇上也没有大肆选秀充裕后宫,而也是因此,皇上枕边倒是挺安静,没有那么多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皇上得了晚成亲的好处,自然也不着急为自己的孩子选妃。 第十五章:姑嫂较量(一) “那可得让姐姐妹妹们留个心了!”旧话不提,只说新貌喜事,陈妃心头最后一丝惆怅化开,整个人也是精神了几分,皇上也总算批阅完了最后一个折子,起身伴着陈妃一同进了寝宫。 夜来寒风紧,门中似暖春,明灯照金碧,对影两成双。 突如一夜寒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翌日清晨,杜依依起了一个大早,在香草的搀扶之下,在后院里绕了一圈,园中的牡丹有许多被寒风吹落了枝头,倒是那圆角的几株梨树开了簇簇花苞,一个个紧抱枝头没有被吹落。 昨日,有人在这里拾花,却只是想带回去给妹妹做香囊。今日,满地的落花,却已经无人理睬了。 “纵是千般好颜色,也经不起寒风一袭啊!”杜依依俯身拾起一朵有些焉耸的牡丹花,信手抹去了花瓣上的露珠沾染上的黄泥,“香草,把这些花都捡起来!” “是,小姐!”香草欢快的应了一声,立即蹲下了身子捡了起来。 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着一地花瓣起扬,杜依依低下了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抬头,却在那一丛姹紫嫣红中,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徐妈妈与,沈客。 “小姐,风大,穿件衣裳吧!香草这丫头也是的,大早上出来不知道带件衣裳!”徐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一件粉红色云锦斗篷抖开披在了杜依依的肩头系上了带子。 “也不是很冷!”她可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那么无助的躺下去了,她出门的时候已经穿了足够的衣裳,只是这一阵风,吹着是有些寒意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是多穿点的好!”徐妈妈笑呵呵的走到杜依依身后,为她把斗篷抖了抖,使其熨帖的贴在杜依依身上,牡丹多粉红,穿着这一件粉红斗篷,杜依依倒是有一种重新年轻了起来的感觉。 昨晚吃过了饭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沈客,一夜了,想不到他竟然还是那副冷死人不偿命的神情,看沈客步步走近,杜依依扬起了斗篷,坐了下来,她知道,沈客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徐妈妈看沈客脸色不对,正是要拦一拦,但杜依依却让她与香草一同去捡花去了。 “昨日可痛快了?”沈客今日穿着一件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如此凝重的颜色衬着他那张阴沉的脸,更是添了一丝肃杀之气。 “不痛快!” “你说要嫁皇子,我为你请来了皇子,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就是不痛快,心里不痛快,嘴巴不痛快,痛快不起来,哪里都不痛快!” “昨日的人,你是一个都看不中了?”杜依依这一番俏皮的话,听得沈客忍俊不禁的扬了扬嘴角,好在他迅速的低下了头,并未让杜依依瞧见。 “那些人都只是看着你的面子为了应付上头的主子而来的,哪里又是为了我!”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沈客再好的脾气,也被杜依依这些直接露白的话刺激得不行,他苦心安排了这一场宴会,她却丝毫不领情。 “不想做什么,沈将军的妹妹,难道还愁嫁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一挑眉,一垂眸,一声嗤笑,掩不住眼中一抹哀愁! “依依!”沈客终于是再也端不住了自己的冰冷神色,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他又怎愿意去强迫她,只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再不嫁出去,就更难嫁了!他心里其实也是在怕的,怕她会再一次想不开,拿生命来与他博弈。 “沈将军的名头虽然大,可我杜依依的名头却只有京师里的人知道,实在是嫁不出去,我换个地方,换个名字,不一样可以生活,沈客,我的婚事,不用你操心!”她也很明白,沈客急着将她嫁出去是为了什么,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一生的任何一件事,她都不想被人操控了。 “依依,就当是,我沈客求了你!” 眼前的人,已然不再是那个傲然一世凌云干天的沈客了,他放下了所有的架子,终于,第一次,不想像一个将军,而是,一个哥哥。 杜依依变了,以前的她,柔弱得就像一只小白兔,每天都需要他的保护,可现在,她却是一直刺猬,就连他的保护,她都要拒之千里之外!他明白,这是那件事的刺激太大了,改变了她的心性,这种蜕变成熟,让他一时有些无法适应,所以才会一连两天,都被杜依依打得连连败退,退到他与她最起初的当初。 虽然昨日旧人已经消逝,但这毕竟是同一副身躯,从一张头发到脑子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主使掌控这一切的那个思维,沈客的轻声细语与无奈,让她的心有隐隐作痛了。 每次在她与沈客作对的时候,她的心就在与自己作对。 看她脸色发白,沈客张口欲关怀,却还是悻悻闭上了嘴。 “明明是你在逼我,怎么却成了我在逼你了?沈客,我有自知之明的。”心又开始痛了,她占了杜依依的身躯,心却依旧还是杜依依的,蠢货,这个男人,当真就那么值得你去爱么? “依依,别这么说自己!”沈客失落的低下了头。“你既然不想嫁,那就等等吧!” “好。”轻飘飘淡淡的一句好,是她给他的回答。 “小姐小姐,够么?”香草也不知道在哪里拿来了一个竹篮子,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花跑了过来。 沈客起了身,将这园子留给了这三主仆。 “小姐,将军也是为了你好!”徐妈妈到底是国公府里出来的,一看沈客与杜依依的神色,就能大概猜出方才他们谈了什么。 “徐妈妈,拿去送去送去颜太尉的府上,就说是送给颜小姐的,别说是我送的!”杜依依并不理会徐妈妈的劝说,她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沈客又松了口,就算陆湘雪又千般万般的手段,也是一时难以将她嫁出去了! “是,小姐!”徐妈妈看了一眼篮子里一朵朵艳丽干净完整的牡丹,不由疑惑的看了一眼杜依依,颜太尉的府上,还是给颜小姐,什么时候小姐与颜小姐有了交情了?虽是想着,徐妈妈却是不敢耽误,随即就出了园子。 “香草,扶我去找嫂嫂!”昨日之事不成,陆湘雪定然不甘心,谁知道会不会想出让她措手不及的法子,毕竟这是古代,是一个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朝代! 才走到陆湘雪院落的院门,正好就碰到了陆湘雪,沈客冷了一天的脸,这多少也为陆湘雪长了一点底气,所以她就想着去找杜依依说说姑嫂之间的私话,探探杜依依的口气,谁想到还没出门,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杜依依。 “我正想着去找你呢你就来了,来来来,去屋里座!” 杜依依还是第一次走进她这个嫂嫂的屋子,不得不说,这个嫂嫂正是聪慧的人儿,在家肯定也是没少受母亲关于相夫理家的教诲,这个少女与人妻之间的身份转换,在陆湘雪身上竟然是看不出半点的维和,要是没有杜依依的那一跳,她与她之间或许还会有一些真心实意的话,可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依依,昨日的事,你也别怪你哥哥,毕竟闹得那样,他脸上也不好看。”陆湘雪拉着杜依依的手,这一次却是拉得格外小心。 “我明白!” “嫂嫂也有过你这样的时候,在我没嫁给你哥哥的时候,家里也没少给我物色,最后皇上赐了婚,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虽说我与你哥哥之前没见过面,但婚后生活却也是恩恩爱爱和和睦睦,盲婚哑嫁也不一定是坏的,有我与你哥哥把关,怎么也会给你找一个品行兼优的,昨日来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你可有喜欢的?你要是喜欢,就与嫂嫂说!与你哥哥说不得,我们姑嫂之间,难道还不能说?”陆湘雪说着,又转头与身侧的灵儿说道:“去,把柜子里那个果盒拿出来,今天我要与依依好好的聊一聊。” 灵儿应了一声,随即就拿来了一个漆着红漆镂空的食客放在了桌上。 “嫂嫂,方才,哥哥到园子里找过我了,与我说了昨日的事情!”杜依依不紧不慢的道。 “哦?你哥哥怎么说?”陆湘雪有些诧异。 “没怎么说,看我不愿意,就说婚事,可以先放一放,以后再说!”杜依依抬起了眼皮,温柔的笑着说道。 陆湘雪捻起了一颗杏仁,正送到嘴边,放一放三个字一说出口,她方才还是欢喜的神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杜依依是不能不嫁的,不然她这个做家母的没有威严,还会连累沈客的名声,杜依依那么一闹,她最介意的就是沈客对杜依依过分的好,现在听着会危及他名声的事情也随着杜依依,她的心就忍不住的怨恨起来。 心里百般滋味千种念头她却没有表露出来,故作镇定的把杏仁放下的她甚是恳切的说道:“你哥哥这个大老粗,哪里知道姑娘家的光阴珍贵,当然是要趁着年轻选个好的,他的话你可听不得!” 第十六章:姑嫂较量(二) “嫂嫂,我也想明白了,我这样额年纪,还是能拖一两年的,哥哥是大将军,难道还怕我嫁不出去吗,嫂嫂是过来人,应该是最明白我的心思了,这样的大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急出来的!”陆湘雪的动作一滞,杜依依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说到她的痛处了。 “说是这么说,依依啊,不是嫂嫂多嘴,是有些事嫂嫂啊!不得不说,前番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外头说的人多了,对你的名声不好,再说姑娘家嘛,还不是要嫁人的,就是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这事啊,还是要嫂嫂帮你留意留意,你看嫂嫂的那个堂弟如何?他在家中是独子,他爷爷当年官至太子少保,后来皇上登基,入了督察院做了御史,近年才退了下来,父亲是右副督御史,可说门楣光耀,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好脾气,他呢,做得一手的好文章,今年是打算参加科举的,以他的文采,拿个探花也是有希望的,日后入了朝堂,也不会有多大的阻力,你嫁过去,那可就是伸手即来的诰命与富贵啊!” 陆庆?杜依依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一个软弱有余的人,后来看他与那些公子哥的相处也得到了证实,这样的人自己嫁了过去,以后家里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陆湘雪这双眼睛,可确实是毒辣! “嫂嫂,哥哥都已经说放一放了,你就先别费这个心思了!” “这怎么行呢,你与沈客都没有父母,你哥哥不管,我这个做嫂嫂的可不能不管你,依依,你放心,嫂嫂定然会给你寻一个好的,嫂嫂给你做主!”陆湘雪占了长嫂的名头,对杜依依的生活婚事都有话语权,杜依依可以做沈客的思想工作,她也可以。 “嫂嫂…………” 杜依依正要说话,屋外去有一个家丁说了话:“夫人,将军让你去前堂见客!” “谁来了?”陆湘雪起身询问。 “是佥都御史云东贵的夫人。” “好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陆湘雪一听,脸上一时欢喜随即又沉了下来,她父亲是丞相,对于朝臣她本也是知道一些的,在嫁给了沈客之后,她更是对这特地专门的了解过,佥都御史云东贵的夫人,不就是昨日的那个詹士府府丞云绵的母亲,这么快,就开始有人上门了,看来这个骠骑大将军皇上面前大红人的妹妹所能带来的利益,足以让很多人破开舆论流言的枷锁。“依依,你坐一坐,我去前堂看看!” 从陆湘雪那一抹笑,杜依依就猜到了一个大概,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能留在后院去等着别人去宣判自己的命运的。“嫂嫂,我与你一起去见见!” “嗳,依依,你可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御史之流最是将规矩风气,你出去了不好!听话,等嫂嫂去一趟!”陆湘雪按了按杜依依的肩膀与灵儿说道:“灵儿,看看照顾着小姐,等我回来!” “是,夫人!” 陆湘雪又安抚了杜依依几句,看她没了话,让放心的出了屋,去了前堂。 陆湘雪一走远,杜依依也就起了身,灵儿是陆湘雪的陪嫁丫头,自然是对陆湘雪的话唯命是从,她一把拦住了杜依依,死活不愿让开。 “你当真不让?”前头有人在议论自己的婚事,她却被人排斥在外,任是谁都不会舒服。 “小姐,夫人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听,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灵儿死死的咬着牙,守着门,院里的几个老妈子也紧张的一字排开站在院外,看着在劝解,其实是用身体做成了一堵墙。 “好啊,一个个倒是有板有眼了,既然都说是我在逼你们为难你们,那我就为难一个给你们看看!” 话音未落,杜依依的人已经回了屋,在桌上的一个盒子里,她找到了一把剪刀。 “你们去告诉嫂嫂,若是她再坚持要我嫁人,我就把这头发挍了!” “小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灵儿打了一个激灵,慌忙跪了下来。 “不去是吧!”抬头,就是一把黑发落地。 灵儿一时慌了神,赶忙吩咐着一个老妈子去了前堂。 看到那老妈子走远,杜依依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一头黑亮顺直的黑发,已经被她绞得不成样子了。 “小姐,我们把剪刀放下等夫人来了再说行吗?”香草也已经被她的举动吓坏了,无奈杜依依那眼神太凌厉,她也不敢上前去夺剪刀。 “什么?”听着老妈子的话,陆湘雪噌的就站起了身,俯首在陆湘雪耳畔的老妈子一个避之不及,鼻子被她头上的朱钗划了一下。 沈客虽未听见老妈子说了些什么,可陆湘雪这副诧异的模样与老妈子慌张的神情,多半也不是好事,不过老妈子既然没有声张,说明是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所以他也就没问而是笑着与云东贵说道:“这是我妹子的大事,我还得思量一二,还请云大人先回去,过几日沈某再给云大人准信,如何?” “是是是,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多思量思量的,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等沈将军的准信了!”云夫人今日,就是上门来为自己的儿子提亲的,当然,她是有些不愿的,虽说沈客的官阶高,可她妹妹的名声实在是不堪入耳,这个小儿子可是她最疼爱的,这么个姑娘,她是认为配不上自己的儿子的,可偏偏沈客现在,却说是要思量一二,这显然就是没看上自己的儿子,想着,她就觉得有气,要不是自己的儿子坚持,丈夫又多方面与自己说了这其中的利益,她才不会紧巴巴的跑到沈府来,做这丢人现眼的事情,不来还好,现在上了门要是还求娶不得,那对云家对自己儿子的名声打击可就太大了。 “好,夫人,你去送送云夫人。”沈客起身,怪异的看了一眼摩挲了一下鼻子的老妈子。 “云夫人,我送你!”陆湘雪虽是慌张,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声张,这个云东贵说不是那些迂腐只知声名的御史,但这个时候也不能让别人得了话端,更不能让上门求娶的云家知道了这件事。 陆湘雪与云夫人走后,沈客并没有回屋,而是叫住了那个老妈子。 “说,什么事?” 沈客今天这一张冷脸沈府的人都是知道的,这样的大事老妈子也不敢隐瞒,不等沈客再说第二遍,她就吐出了真言。 一听是杜依依在绞自己的头发,沈客也无法镇定了,不等陆湘雪返回,他就去了陆湘雪的院子。 “依依!” 前番她做了那样的傻事,唯一会心疼的人,也就只有沈客了,现在,她却又要做这样的傻事,这让他如何不自责,如何不担忧! “小姐,将军来了,你放下剪刀吧!”灵儿与香草听着屋外的声音,都是更加卖力的劝说起来。 沈客,沈客来了正好! 她并不是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她谁也不想为难,她更也不想让沈客为难,既然她呆在沈府不行,除了嫁出去,她还可以搬出去,反正外头的人都知道沈客的妹妹行动不便,她用这个借口出沈府去养伤,不也是可以? “依依,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沈客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卖力劝说的两个婢女与地上那团黑发,再看,就看到了杜依依苍白的脸上杂乱而长短不一的头发和那把亮灿灿的剪刀。 他,沈客,骠骑大将军,从军五年,沙场拼杀无数次而面不改色,玉庭河一战他勇破草原蛮人大军从容不迫,武将,就是与刀剑为伍的人,他从来没有惧怕过敌人手中的武器,可这一次,他怕了,他怕这把剪刀,不止会剪断杜依依的黑发,更会带走她的性命! 人人只说他宠爱这个并非亲生的妹妹,可却没人知道他们在泾城的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你的感情,如今,却因为他她一而再的受害,他如何不心痛自责! “沈客,你来得正好,我不会嫁人,你若是逼我,我就索性与青灯古佛做伴,我知道,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沈府呆不得了,不用你们费尽心思的把我嫁出去,我自己搬出去!” “依依,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在泾城什么哭日子都过了,一直相依为命,现在你却说要搬出去!” 她笑了笑,眉头却是紧皱,心绞痛,她谁都不想为难,却只是为难了自己。 “不管是京师也好,泾城也好,只要不在这沈府,我都愿意去,沈客,我不愿嫁人,不是因为我还眷恋着你,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我死过一回,心也就死了……” “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不再逼你嫁人了吗?你先放下剪刀!”沈客着急的打断。 “小姐。” “依依。” 屋外,陆湘雪与徐妈妈的声音先后响了起来。 “依依,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一群老妈子让开之后,陆湘雪飞快的走了进来,徐妈妈紧随其后。 “湘雪,从今日起,你不要再插手依依的婚事了,这事以后就由我来做主!”沈客明白此事最关键的不是杜依依,而是依旧还抱着让杜依依嫁人心思的陆湘雪。 “夫君,依依使小性子,你难道就这么应了?”陆湘雪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见他只是皱着眉头,当下她就是心中一横,飞快的跑向了杜依依去夺她手中的剪刀。 杜依依本就腿脚有些不利索,争夺当然是夺不过横了心的陆湘雪,陆湘雪已经不顾一切,直接就一把握住了剪刀的一边,锋利的剪刀随即就划开了她细嫩的皮肉,鲜血直流,她吃痛的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松手。 这一下,杜依依下不去手,嫂嫂的疯狂,不过是因为自己对沈客的爱慕,这样的疯狂,跟已经消逝的杜依依是何其的相似。 沈客这样的人,值得两个女人不顾一切的去爱吗? 鲜血,是洗刷一切的良药。 突然的,她理解陆湘雪的难处了,理解沈客的难处了,理解杜依依跳下城楼那一刻的心情了。 第十七章:嫁就嫁吧! 自己既然占了杜依依的身躯,那么,就替她做一件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吧,也算是,给她一个结局,让她离开这座让她痛苦的宅子。她想,要是杜依依依旧活着,她会是如何?她那么爱沈客,定然,是会成全了他,圆满了他,嫁了的吧! 得到,就是要付出的,她得到了杜依依的身躯,心里却无来由的强制的多了沈客这一个人,这是杜依依的执念,这是她硬塞给自己的爱,满满的爱,就像稍微一抵i制沈客就会引发的心痛,杜依依,你就这么爱他么? 可惜,杜依依已经死了,没人可以给她这个答案了。 疯狂被鲜血湮灭,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了。 原先呆鄂的沈客冲到了杜依依身前,正要用力去拉开她的双臂以免陆湘雪会被剪刀剪伤,可他还没用力,杜依依就松手了。 “我嫁。” 陆湘雪破涕为笑,她这一生从未承受过的痛苦,总算换来了她想要的结果。 “你当真愿意嫁?”沈客浓眉紧蹙,杜依依的疯狂他都看到了,为何,她却要在自己都已经改变了主意的时候,放弃了? “半个月内,我从前来提亲的人中选出一人,风光出嫁!”她看都未看一眼沈客,连陆湘雪那破开的伤口也未再看就绕过了两人,出了屋。 黑发披散,脸上苍白,此时的她看上去是这样的狼狈。 身后,徐妈妈香草紧张的跟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她的放弃,不是因为陆湘雪,不是因为沈客,只是因为死去的那个人,最无辜最愚蠢而她唯一亏欠了的人! 杜依依改变想法愿意出嫁,这对陆湘雪来说,可是除了嫁给沈客之外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情,她本是想出去走动一下为杜依依多留意留意,可她伤了手,也不能出门,所以只有托着自家的姐妹去打探留意了。杜依依的放弃与改变,对她多少是有些触动的,她也不是恶毒的人,只要杜依依愿意,她是很乐意为她寻一个好的夫家的,因为她知道,杜依依嫁得好,沈客才能放心,也才能把更多的心放在自己的身上,这是一种利人利己的聪明! 杜依依的黑发让自己绞了一半,不过还好,徐妈妈依旧还可以为她盘起一个发髻,到不至于见不了人,沈客几乎每三日就会接见一两个前来提亲的人,沈客都会一一先打发回去,然后让人去仔仔细细的打探这户人家的秉性家主家母的脾气家庭是否和睦等等记录下来,以备杜依依挑选,那天宴会后,沈客要嫁妹妹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除了那日宴会上的公子哥外,还有其他公子哥的家人到了沈府来提亲,沈客对这些人都会一一去会一会,品行不好的就自己回绝了,以确保杜依依一定能嫁一个如意郎君。沈客忙着会客的时候,陆湘雪就开始为杜依依整理嫁妆了,她伤了手,杜依依也不会女红针线活,所以在杜依依答应出嫁的第二天,锦绣园的名手就上了门,为杜依依量了身,沈客虽上任不久,但皇上当初为表他立战功时赏赐下来的东西还都未有动用,除了那些内务处礼部入了档的东西,他都让陆湘雪给杜依依变卖了做了嫁妆!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沈府已经是热热闹闹的上下忙活了起来,外头送礼的也不少,沈客几乎是在衙门办完了差事之后就回府会客,沈府有了这样的动静,京城的百姓多也不觉得诧异,毕竟前两个月出了那样的事情,不过这倒是让他们剩饭再炒了一回,都再次提起了两个月前的那场婚事与事故,猜测着这杜依依的丈夫该是谁! 宴会散去的第二天,杜依依让徐妈妈给颜府的小姐送去了一篮子的牡丹花,颜行禄回府之后,他妹妹就喜不自禁的与他说了这桩事,颜行禄寻到了家丁询问,却没有问到来处,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在沈府拾花时陆湘雪说的那句话,所以在第三天,他就让人送去了谢礼,也就是那天,他知道了沈客已经正式发出了要嫁妹的讯息,宴会上杜依依的坚决禀冽他是知道的,杜依依是为何突然的改变了主意?那日他去沈府,也只是听从他父亲的吩咐去多与京中名流权贵接触接触为将来做个铺垫,倒没有去相相杜依依的心思,可想想,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就这么快的妥协了认命了?这般性情刚烈的女子,嫁给这一群利欲熏心想要玩弄权术的人,当真,就会幸福吗?他的心,有些萌动了。 他在京城也算的是闻名遐迩的才子,才子有傲骨,也有一股子正义豪气,他看到了杜依依未来的悲哀,看到了一个女子的不幸,那一瞬,他早已酝酿在胸怀的正义豪气,就滋生壮大了,他是一个爱管闲事爱管不平事的人,不然那日宴会上他也不会当着陆湘雪的面说出那些话来,他的正义告诉他不能看着一个女子步入火坑。 世间,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坚持着绝对的正义,坚持着绝对的黑白,为了提点一下杜依依悬崖勒马也为了化解自己心中的惆怅郁郁,他给杜依依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杜依依依旧只看出了一个书呆子的傻里傻气,字里行间,全是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圣贤之言,但到底也是一番好意,杜依依一字一句的读完之后,写了一封回信。 君若惜,当聘媒,何奈何! 从顺着陆湘雪指点的看到颜行禄的第一眼,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是不错,特别是那一双全没有呆气的眼睛,而后他拾花的举动与自珍重的话语,她也看出了他的正派秉直,这样的人,不论情爱,只说终身,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封回信,颜行禄看得呆傻了良久,简单明了的话意一如他知晓的那个杜依依的盛气凌人,可是,这么直白直接,他还是觉得有些莞尔,他写信去,是为了劝解杜依依看清现在的形势,而杜依依却直接的与他说,你要是觉得可惜,就该直接请媒下聘,如何却只是感叹奈何! 这是杜依依对颜行禄的挑衅与挑逗,如何回应,敢不敢回应,就是颜行禄的事情了,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洒脱,我堂堂七尺男儿,却束手束脚,惭愧惭愧!”颜行禄将书信收好之后,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与他说了自己的意思。 一个自命正义的书生,被杜依依一言激励,自觉惭愧,才会咬了牙铁了心,做了这样的决定。 颜家并非是朱门大户,原先只是江南的小富之家,在颜柳考取了功名拜入朝堂之后,颜家才开始发家,而颜家也是三代单传香火人丁薄,所以就算颜柳坐到了太尉的官位,颜家在朝中却并没有如同其他高官一样结成一张关系网,所以颜柳早早的,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到底还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对门风也就不似世家一样严谨,颜柳对此并没有过激的反对,在经过颜行禄三天的绝食抗议与颜小姐的劝说之后,颜柳答应了颜行禄的请求,请了媒人亲自去了一趟沈府。 当日的宴会宁朝戈也有参加,这几日沈府的动静他知晓,在昨日,杜依依与沈客在泾城是如何相识相亲的消息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皇上正是壮年,成年长大的只有四位皇子,四位皇子至今都未有婚娶,而皇上也未曾与他们透露过自己是否有安排,沈客手握兵权又是皇上信臣,若是能取得这等强有力的大臣的支持,他要与宁诚争夺太子之位,就会如虎添翼。 看杜依依做出的那些事情,确实是一道让人难以跨越过去的门坎,宁朝戈为此冥想了好几日,也得出了一个有舍才有得的结论,若是放在两个月前,他要打这个主意,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现在,他却是有十成的把握,杜依依只是女人,女人如衣服,他想有多少就有多少,娶了杜依依回来,顶多是会被人嚼嚼舌根子,被御史说道说道,只要他成了事,杜依依也就不足为惧,权当,是迎了一尊佛回来做个摆设!只要跨过了心理障碍,其实这件事看起来就是相当的简单,取了杜依依,有一害更有百利。 宁朝戈是急了眼了,宁诚占据着长子之利,对自己处处压制,可那又如何,他的母后是皇后,宁诚能压制自己,他母后就能压制宁诚的母妃,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拉锯不上不下得太久了,久得他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迫不及待的要取得沈客这支力量的援助。 可他一样有顾忌的地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迎娶杜依依,一样必须得过皇上皇后这一关,皇后那里的思想工作好做,可皇上那里横着的,是第二道他难以跨越的门坎。 他既然跨过去了第一道,在第二道面前,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闭门不出苦思两日,终于,提笔写了一篇行文。杜依依爱慕沈客不顾生死,这本是值得歌颂的事情,唯一的障碍点,就是两人的兄妹关系,他抓住的,就是两人并非亲兄妹,他将沈客与杜依依在泾城的相识相亲相濡以沫加之润色写成了一篇赋文,写出了这两兄妹的不容易与艰辛不似亲兄妹胜似亲兄妹的感情,却对两个月前的那件事只字未提,让人只看一遍,就能对这对兄妹敬之重之。宁朝戈是皇子,自然比别人更明白自己的父亲,皇上是一个重情之人,要不是有皇位君王权术制约了他的情义,他定然会成为一个洒脱豪迈的诗人。皇上重情,所以他,写出了沈客与杜依依之间的兄妹情,进而让皇上联想到赋文中未有提及的那一跳,让皇上自行的将其理解为,兄妹情深,而非乱i伦孽缘! 他写下了这一篇赋文之后,请来了翰林院的纪大学士,让他再斟酌润色了一二,然后才焚香沐浴,亲自入了宫,送到了皇上的面前。 沈客这样的恩宠,自然是除不去的,所以在得不到与毁去两者上,只有前一可以选择,宁朝戈动了心思,别人也会。 宁诚是长子,本就是仗着御史那些老家伙着替他撑腰,所以他是不得不顾及都察院里那些老家伙的嘴的,这道门坎他跨不过去,也就只能让他的人去跨,那日参加了宴会的他的人里面,他最信任的也就是礼部侍郎胡正里与鸿胪少卿韦德,经过慎重的考虑,他选择了胡正里,为了助长胡正里的声势,他硬着头皮做了保媒人! 宁诚都去了沈府说媒,宁承幼自然不会落后,他是学武出身,到不怎么介意杜依依的过去,所以他找到了自己的母妃常妃,让她在皇上面前提一提。di 第十八章:圣断 陈妃才与常妃说了皇上有意为四位皇子选妃的事情,她有两个儿子,宁诚占了长子之位,将来皇位必然是他的,至于宁承幼,也就只能辅佐他的这个哥哥,现在宁朝戈与宁诚争得不相上下,宫里皇后又常拿着她说事,她也急着想为宁诚寻一个击败宁朝戈的法子,宁承幼就说了这样的话,常妃自然是留了心思,杜依依名声是差了,但宁承幼娶了,就可以成为宁诚的一大助力,加上看宁承幼态度坚决,她也就打定了主意。 倒是让宁诚宁朝戈宁承幼都有些诧异的是,当日第一个光临沈府的宁致远,在这个时候却没了动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关在府里不问世事起来,这下他们更是觉得恼怒,觉得那一日是被宁致远忽悠算计了一把。 宁致远天天大门不出不问世事,对沈府的那些事情更是不予理会,只是每日与常流下棋抚琴不亦乐乎,他是第一个挑起这件事的人,此时却要置身事外?不是的,他的平静,只是因为时候未到。 大自然的定律里,有螳螂,有蝉,有黄雀,他要做,自然是要做那只笑到最后的黄雀,此时的风头,他不想争。 到沈府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瞠破了京城百姓的狗眼,他们都想到了沈将军的妹妹不会难嫁,可他们却没有想到,沈将军的妹妹是这么吃香,城门下那一团血迹早已经被一月前那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杜依依也已经从病榻上到滑椅上再到现在的可勉强无人搀扶的行走,他们真是觉得奇了个怪了,明明先前还闹得那么不堪入耳的事情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伤风败俗的论言,怎么才两个月,却开始有那么一部分人开始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全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沈将军要嫁妹妹,这样的消息,朝堂早已传开,皇上虽有听闻,也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宁朝戈那封书信与常妃的那番话,却是让他瞪大了双眼,这沈客的妹妹,居然让自己的儿子都动了心了? 宁朝戈的那篇赋文,用词恳切,言辞平常而不失感人肺腑,在宁朝戈的笔下,一对兄妹是如何的一步步走到今天让皇上记忆深刻感想颇多。 而常妃的那一番话,也是说得在情在理真诚恳切,原先还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杜依依在常妃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言说下,成了一个性情直率堪与宁承幼匹配的难得女子。 而皇后得知常妃打了这样的心思后,她也有了动作,宁朝戈写了一篇赋文,她就通过一些小路径,将此赋文传扬了出去,现在皇上的顾虑多是已经杜依依的名声,此赋文一出,关于杜依依的那些流言自然就会淡化许多。 常妃与皇后天天在耳边说着杜依依的好自己儿子的好,皇上终于是忍无可忍,只得避到了陈妃这里,皇上也明白皇后常妃这么做都是为什么,要是没有沈客,她们哪里会看得上杜依依,到底杜依依是沈客的妹妹,看过了宁朝戈的那篇赋文,皇上决定,让沈客下了朝之后,到了他的宁元宫谈话。 “沈爱卿,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这样的开头,让沈客立刻就明白了今日这场谈话的目的何在。 “微臣确有一妹。” “听说你这段时间正在忙着为你妹妹挑选夫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朕这里有一篇赋文,你且看一看!” 这篇赋文沈客已经看过一遍,早在昨日,这篇赋文就已经在京城里流传,他是当中的主人翁之一,他当然会格外关注。所以,他只是看了几眼,就回了话:“皇上,这篇赋文,微臣先前已经看过,也不知是哪位文人才子闲着无事,将微臣与舍妹的一些事情写了下来……” 皇上伸手打断:“这篇赋文,是出自朝戈之手!” 沈客读过赋文,却确实不知这赋文出自谁手,他也一直在猜测是谁要传出了这篇赋文,皇上这一点明,那些疑惑困顿,自然就解开了。 “原来是出自二殿下之手,难怪如此动人恳切!”宁朝戈写了这篇赋文,又传扬了出去,为的是什么沈客一想就明白了,这一点,倒是与他不谋而合,他当初为杜依依选中的人,不就是宁朝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的皇儿,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不知沈爱卿如何看?”皇上不说自己的态度,反而是让沈客发言。 “几位殿下的婚配,想来皇上定然早就有想法了,微臣不敢妄言!”沈客当然不敢倨傲。 “其实,除了朝戈,承幼也对沈爱卿的妹妹生了爱慕之心啊!”沈客这一番谦卑的态度看得皇上甚是开怀,他是皇上,他是天子之王,他的儿子却一个个想要拉拢他提拔上来的信臣,这如何不让他心有芥蒂,这个时候若是沈客稍有倨傲之心,换来就会是雷霆大怒。 “不瞒皇上,舍妹行为乖张,曾引发过一些流言蜚语,不是微臣贬低舍妹,是舍妹实在配不上两位殿下!”这一句配不上,是沈客做给皇上看的态度。 但凡是君王,都有一股傲气,自命会比别人聪明,自命自己比别人硬是多了一窍,凡是不喜明言,喜欢让人去猜,无论是话意还是神色心情态度,都喜欢让人去猜,猜中了,觉得欣慰,猜不中,觉得你无能,而君王,都是喜欢掌控的,都喜欢看着臣子对自己忠心耿耿,都喜欢看着臣子对自己千依百顺,只要你态度摆的端正合了君心,其他的事情就好说了。 “沈爱卿不要妄自菲薄了,沈爱卿这样的性情,令妹的性情也是可见一斑,有沈爱卿这样的兄长,只怕求娶的人,早已踏破了沈府的门槛了吧!”几声爽朗的哈哈大笑从皇上嘴中发出,他看着沈客的目光,也是越发的明亮起来。 “皇上,微臣有今日,全是皇上恩赐,微臣不敢居功,舍妹出嫁,微臣也只能为她择婿让她风光出嫁,别的微臣是断然做不了也不会做的!”沈客不甚惶恐,起身下跪。 “朕知沈爱卿对朕忠心耿耿,不知沈爱卿,怎么看诚儿与朝戈?” 皇上这个时候问起沈客对宁诚与宁朝戈怎么看,自然就是在问沈客对几位皇子甚是对对未来君王的态度了,宁诚与宁朝戈的相争群臣皆知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不出意外的话,太子会在两人之中诞生,皇上这一问,沈客若是回答得让圣意不满,那后患可就大了! “皇上,微臣是个粗俗人,说不出文臣那一套,两位殿下品德兼优礼贤下士难能可贵,大殿下美中不足的是行事极端,二殿下缺的却是韬光养晦的耐心!”沈客不说两人的政绩,不说两人的孝行,不说两人的才华,也不说两人的能力,只说两人的品行,如他所说,他是武将,皇上当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前面的都不是皇上想听的,后面那两句,才是皇上最想听到的,朝堂里听到的对两人的赞美之词实在是太多了,皇上最想听到的,还是有人能指出两人的弊端。 “沈爱卿虽是武将,看人却是准,诚儿遇事,不会运筹,只会一条路走到黑,不会变通,朝戈遇事,太过急躁,欲速则不达,往往只会坏事!朕这四个儿子,致远身体羸弱,根本担不得这个担子,承幼争强好胜,也非储君之选,朕,实在是难啊!” 一声长叹,方才试探揣摩臣子心思态度的精明君王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举目无措无奈的父亲,在沈客的记忆里,皇上这还是第一次与大臣言谈起未来储君的抉择,这一番的重量,不单单是皇上对几人缺点的批判,更是乘载着对沈客的信任器重,甚至,更有未来的托付之意。 气氛,随之皇上那一句话哈出来的热气,更加的冷了。 “皇上。”沉默良久,沈客还是说了话,这个时候,他是不得不表态的,表明自己的对皇上的忠诚,表明自己对皇上的抉择的绝对拥护。 “皇上,您正值壮年,储君之事还可以缓上几年的,几位殿下还年轻,这些缺点还需要给他们时间去改正,再说,习淑媛,不是有了身孕了么?” 这个时候,明智的人,就不会去为任何一位皇子说话,皇上还年纪,立储君还不急,沈客这番话,其实也是皇上的心思。 “沈爱卿,明日有空,带着令妹入宫到皇后那里坐坐吧!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你不用理会了。” 是皇后,而没有常妃!皇上这话,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沈客泰然自若,没有欣喜,很是淡然的应了一句是。 沈客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孤臣在朝中没有党羽,皇上不担心自己掌控不住他,现在心里唯一的疑虑已经解除,皇上自然,也就下定了主意。 回到沈府已经是正午了,陆湘雪一直在等着沈客归来,杜依依这两日也可以不用香草搀扶就稳步慢走了,杜依依答应了出嫁后,陆湘雪对她的态度也就有了转变,有了好吃的决不落下她,有了好东西也会分一份送到她这里,锦绣园已经做好了嫁衣送到了沈府,杜依依试穿过了,大小正合适,每日杜依依也不会闲着,为了选一个好夫婿,她得天天看沈客交给她的那些提亲之人的资料,陆湘雪闲着的时候也会给她分析分析,两姑嫂之间的隔阂,因此也消了不少,杜依依除了要看这些东西之外,其他时间都是更加卖力的练走路,她必须要在自己出嫁之前做回一个正常人! 得知颜太尉亲自上门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之后,杜依依也得到了一份关于颜行禄品行才学家庭等等的详细资料,有这些归纳总结,杜依依对颜行禄这个人也有了更深的认识,这才知道他原是一个三岁背三字经五岁背唐诗宋词七岁七步成诗的才子,杜依依让徐妈妈给颜行禄的妹妹去送牡丹花的事情陆湘雪也早已得知,眼看杜依依已经有了选择,她这颗心才总算是落了地。 第十九章:出府,进宫 沈客回来带来的消息,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知道宁诚的人上了门提亲,其他几位皇子却没有动静,原以为这里面不会再有几位皇子的事了,可没想到的是,宁朝戈与宁承幼都在皇上面前求了赐婚! 而沈客更是告诉她,皇上应该是已经定下了宁朝戈。 沈客明白皇上的意思,既然不想那么早立储君,就像借用自己的力,拉一拉这两个争得热火朝天的皇子。 而在当晚,沈客也与杜依依说了皇上的意思。 宁朝戈,杜依依第一眼对她的印象就是温文儒雅,比之大皇子的锋芒毕露,看着是要顺眼许多,可那也是在与宁诚做对比才会有的顺眼,牡丹园里宁诚与宁朝戈的交锋,让她看到了这位二皇子的急躁,顿时那温文儒雅的表象就烟飞云散,更何况,这个人要娶自己,也不过是为了争取到沈客的支持,成为王妃飞上枝头,也不过是一个华丽的表象,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托付终生! 可这是皇上的意思! 她又能如何! 吃了饭,沈客又迎来了上门提亲的人,这一次,沈客却是婉言回绝了,而先前那些前来提亲的人,沈客也一一亲自登门去回绝了! 先前摆出那样的阵仗传言嫁妹,现在却都一一回绝,去过沈府提亲的人一个个恼怒不堪,却也不好撕破脸丢人现眼的与沈客发脾气,只好忍了下来再不提此事。 颜行禄得知沈客登门,也是拗着脾气与他父亲一同去迎接了,可听着沈客抱歉的说出了那番话,他脸上洋溢的笑容顿时就冷了下来,他毕竟不是他父亲,有年轻人的火气而没有世事圆滑的忍耐,于是,一番冰冷的言语就说了出来,好在颜太尉一把拦着让人将他拖进了屋,又让人将沈客送了出去,才总算将此事平息了下来。 颜行禄是一个倔脾气,先前是被杜依依激励下定决心要娶杜依依,现在却又被沈客回绝,感觉被人当猴耍了的他怎么会好受,心中怒火难消的他当即给杜依依写了一封信,义正言辞的指责了她背信忘义言而无信! 杜依依收到信,一字不落的看完了,不过这次却没有回信,反正已经是无缘了,说了也是没用,此时她说什么话,都只能换来颜行禄的怒火。 迟迟等不到杜依依的回信,颜行禄更是怒火中烧,颜柳看着他行为不对,也不多说,下令将他关了几天让他消消火。 沈客回绝提亲之人的消息,没一天就在京城里传了开来,众人都在疑惑不解,宁朝戈与宁承幼也都错愕了,宁朝戈当即进了宫,得到了皇后的一番话,他也就定下了心。 第二天大早,沈府的两位女主子就起了床,陆湘雪梳了一个凌云髻,簪上了一应当初朝廷颁发下来的头饰,批上了封诰命之时赐下的蹙金绣云霞翟鸟纹霞帔,而杜依依,则是穿上了那件陆湘雪特地让锦绣园做的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缎长裙,徐妈妈又给她挽了一个飞仙髻配之以八宝簇珠白玉钗,戴上了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脖间也戴上了一条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整齐装点一番后,两人才一同动了身,坐着两辆翠盖珠缨的轿子车去往了皇宫。 陆湘雪在嫁给沈客的第二天,朝廷就颁下了一品诰命夫人的诰书,入宫拜见,自然是以这个身份,皇后也早就派了人在西北门与西南门守着,轿子一到,两人就在内侍的引领之下去往了皇后的宫里。 两人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方才三妃与皇后请安退去的时候,陆湘雪以前曾在皇后举办的宴会上露过面,她们也都有些印象,再加上有那位内侍的提点,众人一声错愕之后,都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特别是常妃,一看陆湘雪来拜见皇后,加上宁承幼与他问的那些话,心里隐隐就猜测到了一些,当即她就问道:“原是沈夫人,沈夫人等下见过了皇后娘娘,可得到本宫宫里坐坐啊!” “谢常妃娘娘抬爱,等下一定去!”陆湘雪举止端庄从容,见到了几人也丝毫未有羞涩胆怯,这多少给杜依依做了一个样子,让她也从容了几分。 “这位,想必就是令妹了,真是长得标致水灵,难怪求娶的人,都把将军府的门槛踏破了!”德妃呵呵一笑,目光毫不避讳的就在杜依依身上上下游走。 “依依,这位,就是大公主生母,德妃娘娘!还不快谢德妃娘娘!”陆湘雪小心翼翼,不落别人半点口舌。 杜依依明白过来后也赶忙行了一礼,道了句谢德妃娘娘赞赏。 “好了,就不耽误两位去拜见皇后娘娘了,妹妹们,散了吧散了吧。”常妃乃是四妃之首,说话自然管用,加上德妃陈妃对陆湘雪杜依依的兴趣也不大,所以也就依着她的话散开了。 陆湘雪杜依依行礼等几人散去,听着内侍催了一声,才又迈步赶往了皇后的住处。 这还是杜依依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走出沈府,而这一走居然是走到了皇宫,这心惊胆颤忐忑不安自然是有的,想着自己方才见的几个人就是翻手为云可任意取人性命的四妃,想着眼前这个人是一国之母的风仪,她更是心里发寒额头冒汗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身着一身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头戴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与两根碧玉七宝玲珑簪 ,耳垂上坠着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端着景泰蓝茶盏的左右手的中指上都戴着一个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看着好不端庄贵气。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陆湘雪盈盈福身,敛手行礼,杜依依依葫芦画瓢学着,也算是有模有样。 “平身吧!做吧!今日,还是你出嫁之后第一回进宫吧?”皇后一抬头,随即就有内侍奉上了茶水。 陆湘雪带着杜依依谢了恩,坐在了一旁。 “回皇后娘娘,是第一次!”陆湘雪进宫之前沈客有对她说过,皇上这意思该就是让皇后看看杜依依,沈客也提醒过她,杜依依从未进过宫,这些娘娘也从未见过,自然难免会紧张,所以她这个做嫂嫂的,就必须在这个时候给她担待着,不能让杜依依出了错! 这金碧辉煌敞亮的大殿刺得杜依依有些恍惚,捏着绣帕的手心也是冒出了热汗,对于大殿中堂上方高坐的皇后,她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出了错惹得她不快。 “这位,就是沈将军的妹妹了?看着真是一个标致水灵的人啊,难怪本宫的皇儿,也是对她爱慕思蜀。”皇后呵呵一笑,却没能让杜依依的紧张缓解,反而是因为那句爱慕思蜀更是对这座皇宫生出了排斥。 “依依,皇后娘娘在与你说话呢。”见杜依依没有动静,陆湘雪忙小声提点了一句。“皇后娘娘勿怪,依依她还是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 “第一次进宫紧张是会有的,当初本宫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与她这样差不多,一晃,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皇后呵呵笑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拿起了推见放着的一个小玉如意。 “皇后娘娘,我当初进宫,那也是紧张得很,还是您派柳姑姑与我说了一会儿话,我才胆子放大了一些。”杜依依不说话,气氛也不能冷下来,这话头也就只能是陆湘雪先接过去了。 “现在的孩子,就是胆子小,也是我们年纪大了,与她们这些年轻人说不到一处,上次萧儿来见我,还说本宫一句话是一遍又一遍,闲本宫烦了!”皇后低头摩挲着手背,拿着斜眼瞥了一眼杜依依,见她依旧是正危襟坐,虽有些胆小没大家闺秀的风范,但也有规有矩,不算出格。 她哪里知道,这是杜依依以前的时候看多了古装剧,对于皇后皇上这类的角色早就留下了一个冷酷专横冷血的印象,现在她亲眼见到了这个随意就可决定人生死的人,怎么不心生畏惧,不说皇后这几句放松气氛的调笑话还是很管用的,方才她进来时的那股子紧张已经淡化了不少,现在之所以还抬不起头张不开嘴,还是因为她对宁朝戈的不乐意。 “皇后娘娘您是亲近和善,所以小公主才会与您开这样的玩笑!” “后辈儿孙福,湘雪,你也是快了!依依,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该是痊愈了吧?”皇后突然问起,又是说起了自己受伤的那件事,皇后说得含蓄,并没有说起那时候的事情,可若是自己与宁朝戈成了婚,她真能这么善待自己的儿媳?杜依依心里打着鼓,慌而抬头,镇定了一下心神之后,她才回道:“回皇后娘娘,已经痊愈了。” “痊愈了就好,但也要固本培元,本宫这里有从南洋进献来的一些人参,稍后你带些回去!”杜依依总算是开口接了一句话,虽有些慌张但说话还是利索,皇后既然已经同意了这个儿媳,在她过门之前,不管是什么也是要憋在心里的。 “谢皇后娘娘关怀,谢皇后娘娘赏赐!”杜依依起身行礼。 杜依依终于放松了下来,陆湘雪自是满意得很,为了让气氛更融洽一些,她也为杜依依说道:“依依身子还是有些弱,不过依旧没有大碍了。” 杜依依一开了口,皇后就满意的笑了,陆湘雪又在旁边为两人活跃气氛,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皇后也没忘尽一个未来婆婆的本职,在杜依依出来的时候没少给她备见面礼。 离了皇后的住处,陆湘雪就带着杜依依去了常妃那里,毕竟也接应过,常妃变着法的问陆湘雪与皇后的谈话,不时也会提起自己儿子的好,与杜依依套着近乎展示着自己亲近和善平易近人的一面,陆湘雪在沈客那得了准信,自然不会在常妃这头表现得太过热情,闲坐了一会儿,她就称家中有事带着杜依依走了。 而后又尽礼数的去了德妃陈妃宫里走了一趟,陆湘雪才带着杜依依离了宫。 沈夫人携杜依依入宫拜见的消息,在陆湘雪杜依依两人还没回到沈府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几位皇子的耳中,陆湘雪有诰命在身,入宫到不是稀奇,但她却带着杜依依去了,这就不由得宁朝戈不多想了,前脚沈客回绝了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后脚陆湘雪就带着杜依依入了宫拜见了几位娘娘,这里面的意思,再显然不过了。 第二十章:封喉、封侯 杜依依入宫,只能说皇上有意让杜依依嫁入天家,他也知道宁承幼与常妃的那些算盘,未报万无一失,他还是打算入宫一趟,可才走到府门,皇后身边的柳姑姑就来了。 “二殿下,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殿下带来了一句话,皇后娘娘说,稍安勿躁,皇上已经有了决断,只等御笔一提玉玺一印,二殿下的姻缘,就来了!”柳姑姑是在皇后还是太子妃之时就跟在皇后身边的老人了,是皇后推心置腹深信不疑的心腹,她的话,宁朝戈自然是不会有怀疑。 “柳姑姑,你与本殿下带一句话给母后,让母后快些督促父皇,以免迟则生变!” 柳姑姑柔声应了一句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才则身回了宫复命。 得了皇后这一剂安心的良药,宁朝戈心也定了下来,皇后向来谨慎,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岔子,圣意决断这样的事情,皇后也绝不会乱说,沈客是一有力臂膀,但也要运用得当才能发挥出十分力,既然皇上已经有了决断,那在圣旨下来前,这沈府他是不得不去一趟的了。 沈客是武将之首之一,更有一个好妻子连带上了丞相那样的好岳丈,丞相是文臣之首,只要他把握住了文臣武将,这江山社稷,不愁没他的一半,想着,他转身回了府,挑选了一件沈客铁定会中意的礼物,火急火燎的赶往了沈府。 他就是要做给别人看,他就是要做给宁承幼与常妃还有宁诚看,有些东西,不是他们想染指就能染指得了的,不是他们的,想着惦记着也没用。 自从沈客将上门求亲之人一一回绝之后,沈府前的车水马龙就少了大半,圣旨还未下来,那些出嫁需置办的嫁妆礼物也就可以先放一放,这难得的轻松,沈客也乐得享受,这一天,他就关起了大门,躲在了后院里练起了剑。 他能在千军万马中立下赫赫战功,这一身武艺就是最大的依仗,日久生疏,这剑多日不练,更是有了几分不称手,一套剑法耍了下来,沈客面色微红气息均匀脚步稳重,并没有丝毫的累乏。 “夫君这一手游龙戏水的好剑法,可当真是让人望而胆颤!” 阳光微绚,秋风卷落叶,站在一旁的那两把椅子与高脚茶几旁的陆湘雪在怀中掏出了一方香帕,亲昵细心的与沈客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进了京师后,就少练了,这把跟了我十年的游龙剑,都有些钝了。”沈客呵的一笑,微微偏头,目光错过陆湘雪在自己额头上移动的手臂,望向了手中抬起的那把游龙剑。 剑光寒芒,映在陆湘雪脸颊眼角,刺得她眯紧了眼:“游龙惊鸿,这剑好名字。” “你说得倒是对了,以前依依还缠着我硬是要我去打了一把惊鸿剑,可惜后来不知被那个贼子给偷去了。”沈客在怀中掏出一方洁白光滑丝绸,忙不迭的擦着方才在落叶之中扫过沾染了不少尘土的剑身。 望着沈客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与温柔的眼神,陆湘雪动作一僵,不过随即,她就压下了心头那一丝醋意,收回了手理了理衣袖将香帕收到了衣袖内的暗囊之中。“夫君,而今你功成名就身居高位,再不用去沙场厮杀搏命,真好。” 妻子的柔情细语,让沈客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年少有为功成名就,又娶得了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贤妻,京师大贺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他的幸运,人要惜福,他焉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触及到沈客温柔的目光,陆湘雪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在眼睑上打出了一团动人的影子,垂眸潋滟,这样动人的风景,这样动人的柔情,纵然是冷冰如他,也觉得打在身上略带深秋寒意的阳光骤然温暖了起来。 “湘雪,能娶到你,是我沈客百世修来的福气。”还要再说,柔软而细滑的手掌却是挡了过来。“夫君,湘雪能遇上你,才是湘雪百世修来的福气。” 她虽没有如别的新娘一般有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可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已经认定,今生今世,一生一世,她都是沈客的人。 沈客莞尔一笑,握住了那只只手可握的手腕,将覆在自己嘴上的手掌移到了脸颊上。“湘雪,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她是觉得委屈,可遇上他,她宁愿受这样的委屈。 一笑,抿怨仇。 正是郎情妾意浓烈时,却有闲人闲事羁绊人。 一名护卫匆匆跑来,抱拳禀道:“将军,门外二殿下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沈客握着陆湘雪的手,与她一笑,松手转身迈步道:“知道了。” 大堂内,轻歌曼舞水袖盈盈,笙歌起,弦乐伴,水袖扬,沈客与宁朝戈并坐正座,而陆湘雪却是应沈客的话并没有路面,身着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的宁朝戈一手端着天青色旧窑茶盏,另一只手伴着弦乐节奏在手旁的高脚茶几上打着拍子,时而晃脑,时而眯眼挑眉,神情怡然,泰然自若。 沈客方打开手中的那只红杉木长匣子,取出了其中物。是一柄剑,沈客一扫看了一眼剑鞘上精致的雕刻,就一把拔出了剑,拔出五寸,就看到了剑身上那两个篆书小字:封喉。 剑出封喉,好一个杀气禀冽霸气的名字。可这名字,封喉封侯,这其中的意味…………沈客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身子微微倾斜歪坐着凝神专注的宁朝戈,心里就转了开来。以他如今的恩宠,再上一步就难了,若是不出意外,也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安然到老了,当然若是出了岔子走错了路的话,更可能会退下去,先皇与皇上治理天下的这百年来,大贺就未有出现过新的王侯公爵,宁朝戈在这个时候送了自己一把封喉剑,其中寓意,发人深思。 “宝剑赠英雄,沈将军这样的英雄,就应当配这样的宝剑。当然这倒是及不上沈将军的那把游龙剑,沈将军收起来,无事的时候把玩一下就是了。”宁朝戈虽看着歌舞,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沈客那张脸,方才沈客那疑惑的一撇,他也尽收眼底,自己一把封喉在这位年轻将军心中掀起了什么风浪,他当然也知道,他要的不就是如此? 他就是要告诉沈客,只要你助了我登上大宝,何止宝剑封喉,将军封侯? 收起来,无事的时候把玩,宁朝戈这话里的意思,沈客还不至于听不出来,宁朝戈这个时候临门,该就是听到了宫里的准信,特意赶在圣旨下来之前与自己表一表态,拉拢一下自己,又不好做得太明,只能用这些隐秘的法子。 “二殿下美意,沈某却之不恭了。”沈客从容不迫的收好了剑,将其放回了匣子里封好了匣子交到了管家的手上:“管家,送去给夫人,让她好好收起来,二殿下所赠,实在是贵重。” 管家接过匣子,应了一句是,匆忙离去。 “沈将军果然是性情直率之人啊,有美人歌舞,却没有美酒,实在是不美不美,那日没在沈将军府上喝道那百年的汾酒,深以为憾,这次,可是涎着脸特地来求一口酒喝的。”沈客的态度,就是一场气氛和谐的宴会开始的前提。 “二殿下要喝酒还不容易,来人啊,去酒窖把那几坛子汾酒取出来!”沈客呵呵一笑,扬手吩咐着下人去取了酒。 歌舞廖曼,美酒解忧,大堂之上,宁朝戈与这位皇上信臣推杯换盏气氛欢快,却不知此时的皇宫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蝉扑住了,螳螂松懈掉以轻心了,也就是黄雀出手的时候了。 皇上是决断了,消息也从各人的行动而得到了推断认定了,但圣旨,不是还没有下达么? 在宁致远的人一来报宁朝戈去了沈府的时候,宁致远就带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进了宫。 皇上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杜依依,居然会把自己这个一向清心寡欲从来不与人争的儿子,引得如此疯狂。 宁致远闯进宁元宫的时候,皇上方才在皇后的宫里出来,耳边还是皇后那次催促的话,所以一回到宁元宫他就让书如海磨墨,打算拟旨,谁想,这个时候,宁致远来了。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宁致远如是说。 “何事?”宁致远是皇上认为最省心的儿子,从来不与几位兄弟争夺,也从未与自己提什么要求,因为宁致远的体弱,皇上这些年更是把对苏妃的爱惜全都加诸到了宁致远的身上,他从来没有驳回过宁致远的请求,这一次他本也不想,可他没想到,宁致远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儿臣要娶杜依依为妻。”宁致远一抖襟摆,跪了下来。 这一跪的重量,让皇上笑呵呵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握着狼毫笔的手也不由得发颤起来,嘴角已经僵硬的肌肉也是冷冷抽了一抽。 “不得胡闹。”这冷冷的呵斥,将方才父子间的温馨直接击碎,皇上从一个父亲的身份,转换成了皇上。 第二十一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儿臣没有胡闹,儿臣从未与父皇有过请求,难道这一次,父皇都不愿意答应吗?”宁致远抬头看着书案后坐着的脸上冰寒的皇上。“儿臣知道,父皇有意将她赐婚给二哥,儿臣从未对什么女子动过心,她是唯一的一个,父皇,您也是重情之人,母妃死了这么多年,就是习淑媛有孕,您也没有提晋她为妃,若您真的把她赐婚给了二哥,儿臣这短短的一生,该要如何度过?”许是说到了心情伤痛处,宁致远脸颊愈发惨白,垂在身侧的手抖了起来,最后居然是呕出了一口暗黑的鲜血。 “致远,书如海,快传御医,快。”皇上双眼一睁,想也没想的就丢下了手中的狼毫笔,飞奔下了那几阶白玉台阶,扶住了眼看着要栽倒在地身体抽搐的宁致远。 “父皇,你当真,就要那么狠心错点鸳鸯,她并不喜欢二哥,二哥也不喜欢她…………”又是两声咳嗽,打断了宁致远的话。 “致远,你不要再说话了,你要想娶妻,与朕说一声,朕为你寻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为你赐婚。”皇上接过了一个内侍呈上来的白巾,欲要替宁致远擦去嘴角的血迹,怎奈宁致远抽搐得实在是厉害,根本就无法擦干净。 “父皇,儿臣除了她谁都不要,若是娶不到她,儿臣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儿臣,儿臣…………”宁致远突然的就呼吸急促了起来,两眼也开始翻白,抽搐的四肢更是青筋毕露。 “致远,不要动气不要动气,御医呢,御医呢,怎么还没来?”龙颜大怒,宁元宫内的内侍,均是一个个胆颤心惊,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皇上。”外头响起了皇后的声音,方才她听着有人说宁致远来找皇上后就在担心会有变数,所以赶忙就赶来了宁元宫,没想到还真是让她碰上了这出。“致远这是怎么了?” “来人,出宫去请常流。” 一名内侍应了一句是,匆忙离去。 皇上看着已经只剩了半口气身子蜷缩四肢抽搐却依旧两眼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宁致远,心头那股疼惜已经开始与理智拉锯。 “父皇…………” 宁致远那一声满是悲凉痛苦的父皇,喊得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是一国之君,也是一个父亲,他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宁致远外,几个儿子都是在惦记着他的皇位,女儿又当他这个父亲如虎豹一般惧怕从不敢与他亲近,唯有这个从小体弱的儿子却是与他格外亲近,只有在这个儿子身上,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父亲,从来没有一个父亲,是会拒绝儿子的请求的。可他,可他………… 他之所以这般怜惜疼爱宁致远,除了宁致远让他能体会到天伦之乐之外,更是因为苏妃之死与宁致远的这一身病,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一意独行的决断,若不是因为他的无能,苏妃如何会早产,宁致远何至于生下来就只有半条命,这一切,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做皇帝的欠他们母子的啊! “父皇…………”又是一口暗红的鲜血呕出,那暗红的鲜血,格外的触目惊心。 “皇后,你来得正好,朕有事要与你相商。”皇上深吸了一口气。 宁致远发病,皇后心里却没有皇上的那股怜惜,她虽在一遍遍的喊着宁致远的名字,心里却是一直分解着方才进御书房的时候那个曾受过她恩惠的内侍一直给她的眼神,宁致远这个时候进了宫,内侍都刻意给了她一个眼神,这事定然与她儿子那桩婚事脱不了关系了,宁朝戈之前就有提醒过她,宁致远这个人估计对杜依依也有什么想法,才她在宫中注意着些,如今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在她听到原本慌张震怒的皇上沉着声说出的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大觉不好。 这该死的宁致远,居然会玩这么一招,皇后心底暗暗唾骂,嘴上却是应了一句好,谁不知道皇上疼爱宁致远,这个时候,就算她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利益,也要小心着些说话。 “朕有意,为致远与沈客之妹赐婚。” 皇后脸色一僵,良久才压住了自己的情绪柔声说道:“皇上,此事,不是早就定下来了么?” “皇后,致远…………你也要体谅体谅,朕也不会让朝戈受了委屈的。”皇上多是与皇后相商的语气,倒是并不强硬。 “皇上,臣妾都已经把这个消息送给了朝戈了。”皇后一边小心打看着皇上的神色,一边在心里想着接下来如何回应。 “圣旨没下,就当是传言了,皇后,朕对致远母子亏欠太多,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是这一点要求朕都不能答应,那就枉为人父了,就算百年之后,朕也是无法安心的。”皇上拉起了皇后的手道:“你平时最能明白朕的意思,沈客的妹妹,承幼与朕求过赐婚,朝戈也来求了朕,而今致远也来了,先前还有那样的传言,这样的女子,难道嫁给朝戈你能放心?致远既然喜欢,朝戈这个做兄长的,还不能让让弟弟?” 皇上一番话,彻底的扰乱了皇后心绪,爱慕兄长传出了那样的流言,又让几位皇子都争着求赐婚,虽说她明白宁承幼与宁朝戈的意图,可到底是有这么多男人来求了,杜依依她也见过,看着是个乖巧的姑娘,可乖巧的姑娘家能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她也听说了那日宴会上杜依依对宁朝戈的帮助,可那分明是故意的,行事如此乖张,这样的女子,确实是难以掌控的。 见皇后沉默不语,皇上就知道自己这番话多少有了一些作用,于是他接着说道:“朝戈也是朕的儿子,难道朕会偏心委屈了他?朝中大臣,也有不少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女儿的,只要你和朝戈看上的,无论是谁的女儿,朕都准了。” 言尽于此,皇上看着沉默不言的皇后,等着她给出回答。 皇后很明白,皇上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她再不答应,那她就得在皇上心里落下一个不讲理不通情溺爱儿子的名头,若是宁致远有了差池,说不准就是宁朝戈都可能会被皇上给怨上,这样的风险她是不能让儿子去担的,再说皇上既然给出了承诺,那她要在群臣里选一位合适宁朝戈的,那也是她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沈客是天子信臣,可朝中还有文武百官,怎么也能选一个乖巧懂事名声干净的媳妇。 “那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这一场博弈,皇上赢了。 宁致远也赢了。 “皇上,御医来了!”书如海领着一名御医匆匆赶来。 可宁致远却早已没了意识。 皇上免了御医的礼数,立即让御医为宁致远把脉,自从有了常流为宁致远医治之后,宁致远已经有了许久没发病了,今日突然发作,还发作得这么厉害,皇上如何能不心急。 御医替宁致远把了脉看了看他的眼睛舌苔之后,起身回了话:“还请皇上放心,四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倒是快下药啊!”皇上心急如焚,大声呵斥了御医。 正在这时,出宫去请常流的内侍也已经把常流带到了,而常流也带来了平时宁致远吃的药丸。 宁致远已经没了意识,常流当即让内侍拿来了一个碗将药丸捣碎,用开水一冲,再盖上一只碗摇晃至药丸彻底融化,然后再兑上了冷水到温度适宜,才御医帮忙掰开了宁致远的嘴,将药水喂到了宁致远的嘴里。 “皇上不必忧心,四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过一个时辰,他就会苏醒了。”喂完了药水,常流开始给心急难耐的皇上回话。 “他这次发作这么厉害,会不会加重病情?”皇上心忧的看着被内侍抬着入了他寝宫的宁致远,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 “可能,这几年的功夫,是白费了。”常流长叹了一口气。 “只能要保住他的性命,让他能开开心心的多活几年,朕…………”皇上身后攥着的拳头一紧,立即就走到了书案后坐了下来,“书如海,磨墨。” “诺。” 御笔提,金粉落,心中早已决断,皇上未有停滞,一路游走入龙,一挥而就。 最后,搁笔,书如海拿起了罩在那一方镇国玉玺上的金楠木匣子,皇上双手提起玉玺,放至字迹的末尾处,用力一按。 常流耳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 “拿去沈府。”皇上扫视了一遍,方才将圣旨一把卷起,交给了书如海。 书如海领命匆匆离去,皇上没有在御书房多留,过了大殿,去了寝宫,常流也不敢留在皇上批阅奏折的重地,虽皇上一同去了寝宫。 书如海出了宫,马不停蹄的去往了沈府。 沈府外的护卫远远的就看见了书如海等几个宣旨太监的身影,见是朝着沈府而来,赶忙跑去禀告了沈客。 第二十二章:圣旨下 沈客正在与宁朝戈把酒言欢,这汾酒喝着后劲大,两人都喝了不少,宁朝戈今日心想事成格外高兴,更是没有节制的多喝了几杯,这大堂暖风一吹,就生出了几分懒懒醉意。 听着宫里的宣旨太监来了,宁朝戈呵呵笑着站起了身,说是要告辞。 “二殿下,这圣旨与你也有份,你也听一听罢!”沈客却没有送客之意,反正这圣旨是给宁朝戈与杜依依赐婚,宁朝戈听听也无妨。 “那好那好,本殿下就听一听!”先前还有几分担心会迟则生变的宁朝戈心中欢畅,又是豪饮了一杯。 “来人,把酒桌撤了,你们都下去。去把夫人叫出来,叫她拿一袋银子出来。”沈客的酒量是在军中就练出来了的,宁朝戈已经开始有了醉意,他却是依旧清醒。 歌舞姬乐师领命退下,下人也立即把酒桌撤下,方才还是轻歌曼舞的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客谨慎的整理了一下衣衫,陆湘雪听闻是宫里来了圣旨,也立即拿了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出了屋到了正堂来,还未迎出去,就听到了从大门传来的那一声尖细高亢的圣旨到。 书如海在皇上写圣旨的时候就在一旁看到了圣旨的内容,先前皇上与沈客的那一番谈话他也知晓,皇上突然的改变了心意决断宁朝戈并不知道,才一入大堂,他就看到了宁朝戈开怀的模样,还闻出了这位身上浓烈馥郁的酒香,一时,他的心猛然的抽了一下。 宁朝戈现在着到了沈客,喝了酒,说明两人相处得不错,那就是说,那皇上要赐婚的事两人都已经通过气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当着宁朝戈的面宣读了这道圣旨,宁朝戈失了颜面,只怕,会招来这位殿下的记恨。 到底是跟了皇上多年的老人,最会变通,他与宁朝戈行了礼,一脸欢喜的走到了沈客面前:沈将军,大喜啊!” “书公公,不知皇上有和吩咐?”沈客拱手回道。 “沈将军,皇上下旨,为令妹赐婚,这等荣耀,可是举世无双啊!”说着,书如海就将手中的圣旨交到了沈客手里:“沈将军是皇上信臣,前番皇上才为沈将军赐婚,现在又是为令妹赐婚,这旨咱家也就不宣读了,沈将军自己慢慢看吧!宫里还有事,咱家就先行告退了!” 沈客赶忙给了陆湘雪身侧的婢女一个眼神,陆湘雪身边婢女心领神会,拿着钱袋子,走到了书如海面前,陆湘雪笑着道:“书公公奔波劳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书如海暗瞥了一眼宁朝戈,如拨浪鼓一般的摇了摇头推开了钱袋子转身与宁朝戈说道:“二殿下,皇后娘娘让你现在就进宫一趟,说是四殿下发病了。” 宁致远发病了?这与他何干?微醺的宁朝戈脑子没了清醒时候的那些弯弯绕绕,想到倒是简单了,他想,定然是母后与他有交代。可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进宫也是不妥当。 他就回绝道:“本殿下稍后就去,稍后就去,书公公先回吧!” 书如海看着宁朝戈那一脸的笑容,心里哎的叹了一声,嘴上却是依旧坚持的说道:“皇后娘娘看着很急的样子,二殿下耽误了,怕是…………” “好了好了,我这就随你去。”宁朝戈不耐的挥了挥手,大步阔阔的走到了书如海的前头。 “那沈将军,咱家先行告退了。”书如海这才松了一口气,朝着沈客陆湘雪拱了拱手,跟着宁朝戈去了。 沈客看了一眼离去的宁朝戈与婢女手中的那鼓鼓的钱袋子,疑惑的展开了圣旨看了起来,才不过是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越看,两道浓眉就越发的挤压皱成了山。 “夫君,可是有不对?”陆湘雪看出了沈客的异样,可却全不知这是为何。 “你自己看吧!”这下,沈客是明白书如海是为何要催促着宁朝戈离开了,就是要让他避开这个尴尬吧!不是皇上已经与自己透露了讯息,难道自己体会错了?可看宁朝戈这神色,也不会有假才是,对了,书如海方才说,宁致远在宫里发病了,难道,这原因,还是出在他的身上? 自己,到底小看低估他了,难怪他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这…………这…………”陆湘雪眉头紧蹙,嘴唇却是诧异又慌张的颤动了起来。 两位主子都是这样的神情,四周的下人也是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这圣旨上到底写了一些什么。 “什么?”院落里,正在努力练习走路的杜依依被陆湘雪一句话惊得停下了脚步。 “圣旨就在这,你看看,改着玉玺,不会有错。”陆湘雪也是大为意外,本来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却突然的生出了这样的变故,她一个女子,是猜不透天子心里的算盘,可她是杜依依的嫂嫂,这几日两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一些,宁致远是什么情况她会不知道?杜依依嫁给了他,将来他要是一命呜呼了,那杜依依怎么办? “嫂嫂都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了,皇上为何就突然的改变了决断?”杜依依摇头,没有去接圣旨。 “我也不知道,你哥哥说,应该是四殿下的原因!”陆湘雪让灵儿收好了圣旨,走到了杜依依的身侧伸手扶住了她让她走到了石桌前坐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圣旨已经下了,这事不可能再有变动了,四殿下虽然有那个病,但待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将来,又哪里比得上二殿下,依依,委屈你了!” 多少女子想嫁皇子不得,在陆湘雪看来,嫁给宁致远,却是委屈了杜依依了,毕竟之前定下来的是将来有希望夺嫡的宁朝戈。 宋大夫早已经替杜依依拆了双腿上的软木板,这几日杜依依坚持练习,自己走路已经不是问题了,她本就没想过要嫁给宁朝戈,现在换成宁致远对她倒没有多大的心灵冲击,她必须得让自己好起来,离开这个地方,什么皇恩浩荡,什么天家龙子,她都不管了。 从那日去了皇宫,见到了沈府之外的世界,她心里那股想要离开的念头就更是强烈了,陆湘雪要的只是她的离开,杜依依要的也是她的离开,嫁人,只是离开的方式之一罢了。 陆湘雪看她低头沉默不言,知她是心里难受,正想再劝慰,杜依依却是起了身,边走向屋子边说道:“我累了,嫂嫂先回去吧。” 陆湘雪与院里的徐妈妈挤了挤眼,徐妈妈点了点头进了屋,陆湘雪不再多留,回了自己的院落。 空荡的皇宫的风格外的大,被这大风一吹,酒意也就解了大半,等宁朝戈走到皇后寝宫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皇后方才在皇上那受了气,心里本就不快,一闻到宁朝戈身上的酒气,她就联想到了宁朝戈与沈客在一切推杯换盏的样子,心头更是憋出了一股怒火。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一身酒气也不知道解解就往宫里头跑,要是撞见了你父皇,还不得招他的骂。” 宁朝戈与书如海在进了宫之后就分道而行了,皇后这一通骂,让他是疑惑不解,大是委屈:“不是母后你让书公公给我带回让我进宫见您的吗?” “书如海?”皇后瘪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长呼了一口气:“你可知道书如海去沈客是干什么去了?” “是去宣旨。”宁朝戈小心回答,生怕惹得皇后发怒。 “是,是宣旨。”皇后猛一摆头,盘落在头顶盘髻之上的那只展翅昂首似长鸣的凤凰双翅随之颤动了起来,她呵呵冷笑着道:“是为沈客那个妹妹赐婚,可赐婚的男方却不是你,是宁致远!” “什么?”宁朝戈震惊的连退两步,脸色涨紫通红。 “要不然书如海怎么会假传本宫的旨意将你叫了回来,你还跑去沈府与沈客推杯换盏喝得这般醉醺醺的,你可知道就是你在与沈客饮酒作乐的时候,老四进了宫,求你父皇下旨赐婚,老四是故意的,本宫刚刚劝说了皇上去下旨,皇上前脚刚踏进宁元宫,他后脚就去了,还在大殿之上吐了血发了病,你父皇对他是何其的宠爱,眼见他如此,怎会不心软,老四平时奄儿吧唧的什么都不说,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机。”皇后胸腹剧烈起伏,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骨节发白,显然是气到了不行。 “我早就知道老四居心不良,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母后,现在可如何是好?”皇后一番话让宁朝戈大是羞怒恼怒,想着方才他在沈府事的沾沾自喜,他就越是觉得宁致远这一巴掌实在是可恶不可饶恕。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要是你的人看住了老四会出这档子事?他跟常流一唱一和演了一出双簧你父皇就紧张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在这看着做什么,还不去叫御膳房的人去煮醒酒汤,等下你随本宫去见你父皇还有老四,现在圣旨已下没有回转的余地,也只能让你父皇看到你的委屈,多给你一些好处了。” 一旁站着的几个婢女被皇后一喝吓得大气不敢出,还是柳姑姑分派了一个婢女去了御膳房,又让一个婢女去备了几鼎香炉用来为宁朝戈熏除身上的酒味。 第二十三章:偷龙转凤 宁朝戈无力沮丧的垂着头,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父皇,你明明有了决断,为何却要改变主意,我也是您的儿子,那个宁致远,到底比我好在哪里?要是他先前不知道皇上的圣断那他也会好受些,因为那样他就不会跑去沈府,更不会送那一把封喉剑与沈客表明自己的态度与心迹,现在倒好,现在倒好,自己到手的靠山被别人捞了去,若是有了沈客,他就有足够的力量扳倒宁诚,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一切都泡汤了。 宁朝戈的沮丧对皇后也有触动,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什么好的他喜欢的都想要给他让他得到,她是一国之母,他的儿子本就该是明日之君,偏偏她就是被常妃算计了一道,居然让她先生出了儿子,结果现在才会有了宁朝戈这么难堪的境地,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都不可能让其他人的儿子当上皇帝! “你们都退下。” “是。”宫婢们齐声福身,莲步轻移倒退着退了出去。 “你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王侯公爵家的适龄待嫁小姐,只要你看中了,他都会准了你,母后会为你挑选一个对你大业有助的贤妻,杜依依那只破鞋,老四爱穿就让他穿去,老四啊老四啊,他可真是隐藏得够深的,这么多年了,苟延残喘的人,居然还敢有夺嫡的心思,不知死活,经一事长一智,今后,不能再对他掉以轻心了,不叫唤的狗才是咬人最狠的!” “母后,是儿臣一时疏忽,才会让老四钻了空子,都怪儿臣不好!” “你没什么不好,这只能怪老四心机太深,现在的他还躺在宁元宫,都已经是只剩半条命的人了,却还不知死活的来与你争,本宫倒要看看,他能靠着沈客成什么气候,稍后去了你父皇那里,一定要收起你的这些情绪,你父皇被老四这样一刺激,现在心里全是老四这个宝贝儿子,到时候不要说闲话,免得惹得你父皇发火,就算再不愿意,你也要让你父皇看到你们兄弟和睦的样子,明白吗?”皇后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儿臣明白。”宁朝戈拱手躬身,紧皱的浓眉却宣示了他的不甘心,他怎能甘心,苦心派来寻来了了沈客与杜依依在泾城相识相亲的资料,亲手写了一篇赋文,又在皇上面前费尽口舌的相求,又让皇后在皇上面前说了诸多的好话,到了最后,却被宁致远一手抹去了,任谁也不会甘心。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你也要想想,沈客是你父皇的信臣,沈客之妹嫁给皇子,难道你父皇先前就没有试探过沈客的态度?你父皇向来就不喜欢你们几兄弟争江山,你也不想想,是当皇子的大舅子好处大,还是当皇上的信臣当骠骑大将军的好处大?以老四的能力,能争取到沈客三分半点的支持,就已经是撑破了天去了!”皇后嗤笑一声,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去宁元宫。” 宁元宫里正是人心惶惶,四皇子宁致远好几年没有发病了,今日却吐了几口血手脚抽搐,那个无法对症下药的御医在皇上余怒难消闲他碍眼之下,被皇上罚去了宫门外长跪半个时辰,宁致远躺在皇上的龙榻之上脸色发白嘴唇发黑,还是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皇上焦急的负手踱步,一遍又一遍的走得宁元宫的里太监宫婢更是心中惶恐不安,常流一直坐在龙榻旁观看者宁致远的状况,也会时不时的伸手搭脉探一探他的病情。 “皇上。” “父皇。” 宁元宫外,皇后与宁朝戈一前一后飞快的走了进来。 “致远的情况如何了?”皇后神色担忧的走到了龙榻前,俯身查看。 “半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了。”皇上看着随在皇后身后一脸焦急担忧的宁朝戈,突然的就叹了一声:“朝戈,你随朕来。” 这是一个极好表现自己委屈又展现一下宁朝戈与宁致远的兄弟情深的机会,皇后给了宁朝戈一个鼓励的眼神,宁朝戈不着声色的望了一眼龙榻上的宁致远,随着皇上走了出去。 “父皇。” “朕的旨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空旷的大殿里,皇上眯着眼,目光透过花窗窗格,落在了宁元宫外那个垂首跪着的御医身上。 “儿臣已经知道了。”宁朝戈微微弓着身子,目光看着脚下的白玉地板。 “你可怪朕?”皇上回头。 宁朝戈抬头。 皇上目光深邃不可捉摸,宁朝戈目光坚定一览无遗,两父子这一即瞬的对视,各人都看到了各人想看的东西。 皇上想看到宁朝戈的大度与从君命,而宁朝戈想看的,是皇上是否一如既往。 宁朝戈的目光里没有愠怒没有委屈,这让皇上很是心喜,皇上的目光里没了对宁致远的疼惜怜悯,这让宁朝戈也得到了一定的安慰。 “在儿臣七岁的时候,父皇与儿臣讲了孔融让梨的故事,儿臣深以为然,尊敬长辈,亲善兄弟,关照弱小,这才是修身养性之本,儿臣是兄长,该让的自然是要让的。” “那什么是不该让的?”皇上目光如炬,死盯着宁朝戈的头顶。 宁朝戈低着头,未加思索,便给出了回答:“该让的,是仁义礼德,不该让的,是大贺律法。” 皇上眼眸一亮,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好,看来这一年,你长进了不少,兄弟之间,相亲相爱,自然要让,但若是涉及到了大贺律法,不论父子兄弟,都不该让,让不得,虽说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但位列第一的,还是律法,只有律法,才能维护大贺的秩序,才能让大贺百姓安居乐业,才能让大贺国泰民安千秋万代,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宁朝戈知道自己几句话已经取得了皇上的欢心,心中如释重负,但随即皇上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心头的大石又压了下来。 “你既然懂得礼让弟弟,那就知道也该礼待兄长,宁诚是你的兄长,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做得让他太难看,此番朕为致远与沈客之妹赐婚,让你受了委屈,朕也不会有偏颇,朕已经交代了你母后,让她为你物色一位合适的。” “父皇,儿臣也并不想与大哥为难,只是他处处针对儿臣,儿臣被逼无奈,才会予以反击的。”宁朝戈后退一步,微微弓着的身子弯了下去。 皇上眉头一跳,脸色沉了下来:“看来让你们两个上朝听政是听不得了,罢了罢了,前日姚州知守呈上了折子,姚州发生了一桩连环命案,无法勘破,朕已经下旨让饶肃去勘破了,他明日启程,你就随他一起去吧,也看一看民生百态,体会人间疾苦,学学饶肃那一套破案的法子,省得你们两个天天闹不省心。” “父皇……” 宁朝戈方才一时之气不甘示弱,这时才猛然惊醒回错了话惹怒了圣颜。“父皇…………” “宁诚,朕也让他去艾城走一遭,你们就是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干,才把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描成大事,让你们多看看民生疾苦,对你们大有利处。”皇上已经懒得多言,一扭头转身就回了寝宫。 “是,儿臣遵命。”好端端的话被自己说得不欢而散,宁朝戈除了恼怒自己方才的一时意气,也无可奈何。 皇后看得皇上脸色不好而宁朝戈又是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其后,就知道方才两父子间的对话并不愉快,本来是大喜的是事情被宁致远一搅到了而今的地步,她却只能按捺着自己的恼怒愤恨,这种憋屈的感觉堵在她胸口,卡得她呼吸困难十分难受。 半个时辰在皇上扶手踱步的威压之下变得格外的缓慢,好在皇上还记得宁元宫外跪着的御医,看不多的到了时间就让书如海吩咐他回去了,宁致远这一病,皇上也没了处理政务的心思,有几个匆匆赶来的大臣也一应被书如海堵在了宁元宫外,陪着皇上一同等待着。 好在,漫长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一直昏迷不醒的宁致远醒了过来,宁元宫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致远,觉得如何了?”皇上的柔声细语,惹得皇后频频给宁朝戈丢白眼。 “父皇,儿臣昏迷了多久了?”宁致远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与人,欲要起身行礼却被皇上按了下来。 “一个时辰了,还在并没有大碍,常流,你看看。” 常流领命,伸手扣上了宁致远的手腕。 “回皇上,四殿下已经没有大碍,无需担忧!” “母后,二哥。”宁致远又硬撑着身子欲要下床。 “致远,皇后与朝戈通情达理,不会责怪你的,此事,朕既然做了主,你也就无需太自责!”皇上一把按住了他。 “父皇,儿臣僭越肆意妄为,还请父皇处罚。”宁朝戈这次却死死不肯躺下去,宁愿就这么坐着。 “四弟,这事二哥并没有怪你,都已经过去了,你是真心喜欢杜姑娘,她嫁给了你,二哥也算是功德一件!”方才惹得皇上不快的宁朝戈可不会放过这个表功的机会。 果然,他这一句话一出口,皇上的目光就扫了过来,脸色的不悦也淡了许多。 第二十四章:一潭死水,渴望疯狂 “四弟,你就放心的好生静养,等你们大婚的那日,二哥还要喝你们的喜酒呢!”宁朝戈心中大定,索性就将话说得跟开了一些,反正这事已经是如此,他再扭扭捏捏,反而是显得小气。 “朝戈都已经这样说了,你也就不要再想了,想得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宁致远张了张嘴,望了一眼皇后与宁朝戈皇上,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今日这一件事,就此,就算点上了顿号,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是句点,他与宁朝戈皇后之间的仇恨,在今日是种下了! 在宁元宫又呆了半个小时,皇上才让他坐着辇车出了宫,他这病只要得到抑制,就不会有别的症状,等辇车到了府门前,宁致远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 “来人,关门!”宁致远才进府们,常流就沉着脸让人关上了大门。 之后,两人进了屋,关上了屋门。 “今日实在是太险了,我早就让你不要如此去搏,你偏不听,何苦拿自己的身体去搏呢!”常流飞快的在屋里一角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个匣子,在里头拿出了针囊,又点燃了一根蜡烛,将一根有小指长细如发丝的银针放在火焰上燎烤。 “不如此,怎能让父皇心软改变心意!”脸上苍白的宁致远痛苦的咬着发白的嘴唇痛苦的道:“快些!” 常流将银针在火焰上旋转一圈,飞快的走到了宁致远身后也顾不得身份之别一把扯开了宁致远的衣衫,将宁致远的头向前一推,使其低头让胸椎更为突兀,随即握着银针的手在突兀的胸椎上摩挲至第二处突兀胸椎棘突下伸手以食指拇指丈量寻到一处一摁,最后,才将银针扎了下去。 疼痛难耐的宁致远脸部扭曲,在常流以同样的办法将第二跟银针扎在第一根银针对称的一处后,他当即就呕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血里,还有一只蠕动身躯的身躯乌黑的小虫子。 “好了好了。”常流拔出银针,将其插回了针囊之中,又转身替宁致远倒了一盏茶递到了他面前。“就是这只小东西,我几年的心血,都让它毁去了!” 常流苦笑着在匣子里拿出了一只玉瓶揭开了盖子放到了那小虫子的一旁,也是奇怪,那在血泊中蠕动身躯的小虫子在玉瓶放下之后,立即就爬向了玉瓶。 “有你常神医在,不怕我这病医不好,老二有皇后撑腰,老三有常妃做主,我除了这般,也无可奈何!”宁致远痛苦的咳了两声,看着正在爬向玉瓶的小虫子讪讪的笑了起来:“这么一只无骨无四肢的东西,却也敢叫销魂虫,我虽是皇子,没有靠山没有依仗,想要往高处爬,也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皇上的意思,是想让你安度余生,你又何苦要做这许多!”虫子爬出玉瓶,常流弯腰将玉瓶捡起,盖紧了塞子。 “就是前半年过得枯乏无味了,所以这余生,才想做些有趣的事情,我可不想在我死后,史书只是寥寥一笔,不管是成功登顶大宝还是枯骨做石阶,都是比等死有趣得多的事情!” “可你……”常流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也许,各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 宁致远,从一生下来,就在朝着别人限定着生命的尽头走着,他出生的那日,御医说他说不过三月,他活过来了,他一岁那年,御医说他说不过五岁,他也活过来了,他十岁那年,御医说他只能说到十五岁,他依旧还是活过来了,他已经受够了忍耐够了,每天都想想着自己何时会死去,这样的生活,他再也不想就这样过下去了,皇上要他安度余生,却不知道这样的余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谁愿意十年如一日的活着? 谁愿意生来就要想着死去面对死亡的残酷? 谁愿意将生命所有的意义限定捆绑在仅仅活着上面? 至少,他不愿意。 蝼蚁偷生,他不愿做蝼蚁。 他是大贺的四皇子,怎甘愿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着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天? 一潭死水,才会向往狂风的暴虐。 纵然飞蛾扑火,他也心甘情愿。 “常流,你愿帮我,我很感激,御医说,我最多可以活到三十岁,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尽头,三十岁,我今年才不过十九,十一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窝在这座宅子里这间屋子里等待那一天,好不无趣,我好不甘愿,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在你看来,或许是愚蠢或许是自找烦恼,可你毕竟不是我,十一年,想想就可怕,我已经这么过了十九年了,再不改变,我怕自己都要被这种安逸得跟死人没有区别的日子逼疯了。我就是想试一试罢了,试试我到底真是只能安于几命,还是可以,搏一搏。” 搏一搏,常流目光一紧,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他与自己吐露出这样的话,先前要不是他苦求自己,自己是不会帮他的,本以为这是他宣泄心中郁气的疯狂之举,却不想,他还有更多的想法。 “多少人想要你这样的安逸而不得,到底,是你不甘心。”常流苦笑,将匣子收回了衣柜中。 “我是不甘心,我的病,我母妃的死,我都不甘心。”宁致远攥着拳头,目光狂暴。 “你真是疯了。” “再不疯一次,我就只能躺在皇陵了。” “我早与你说过,你的病还有可能医治好,你不可能只能活到三十岁。”常流神色凝重的走到宁致远面前。 “可能,我这辈子,听得最多的就是可能与不可能,都是在听别人与我说可能不可能,常流,你说有意思吗?” “有人想安逸舒适衣食无忧,有人想青云直上高处无忧,安逸的,还有得选择,真的走上了青云路,却是没得选择了。”常流目光紧紧盯着宁致远双眼。 “没得选择又如何?反正也不过是短短十一年。”宁致远豁然一笑,摇头说道:“你我相处这么久了,你该知道我是怎样的性情,你若是不愿意与我一同踏上青云,我不会强留。” 常流皱眉,缄默不言。 “杜依依,倒是一个有趣的人,也不知道她看到圣旨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宁致远与缄默的常流擦肩而过躺倒了软榻之上,双手托在脑后,他凝望着五彩描画的梁柱屋顶,呵的嗤笑了一声。 “医者从不会放弃自己的病人,我帮不得你什么,帮你医治好病,是我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听得这一生嗤笑,常流转过了身,要做出一个决定,有些人需要一生有些人需要十年有些人需要一天,他却只要十息之间,各人都会有一个自己想要扮演好的角色,宁致远想扮演那个搅乱一江水的人,他只想问心无愧的做一个大夫。 “常流,我果然没看错你。” 常流回头,赫然入目的,就是宁致远那双迥然有神的眼睛。 那是一双枯木逢春一般的眼睛。 宣旨太监到了沈府之后,皇上赐婚的消息就传了开来,与诸人所想所听到的不一样,赐婚的男方不是宁朝戈,却是那么平时最不引人注目的宁致远。 虽说有此异变,但到底被赐婚的女方是沈客的妹妹,所以一时,打听到了消息的文武大臣贵戚权贵都蜂拥到了沈府道贺,那些本因沈客回绝了提亲还心有记恨的人也都亲自送来了厚礼,生怕因此会得罪了沈客与宁致远。 嫁给高门贵族还是天家皇子,这就是眼瞎耳聋的人也能做出选择的,沈府外住着的百姓看着这一日沈府突然的热闹,也都津津乐道的将此事传扬了开来,原来沈客回绝提亲的人,只是因为上头有了圣断,现在沈府一家光耀,沈客是骠骑大将军,陆湘雪是丞相之女,杜依依又要嫁给皇子成为王妃,众人当然还记得,这赐婚离上次给沈客赐婚,也不过是时隔两个月。离沈客拜骠骑大将军也不过是半年不到的时间! 半年的时间,沈客一人支撑起来的门户迅速成长,俨然已经挤入了那些勋贵士族之流,这样的速度,这样的皇恩圣宠,如何不让人羡慕嫉妒眼红。 皇上突然的改变主意,就是沈客也不敢去问一声为何的,在书如海那几句话里,他大致也猜出了所以然,现在宾客都带着贺礼上了门,他这个做主人的除了开门接客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原来他与宁致远也有过几次交流,他也看得出宁致远性情和善是好相处,但做哥哥的当然是想妹妹嫁给一个十全十美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人,宁致远比之宁朝戈,在他心里的地位那是查差了一大截的。 “依依现在如何了?”接待送走了这一些宾客已经是傍晚了,沈客一回屋子,就问起了杜依依。 “依依是个倔强的人,嘴上不说,心中不甘愿肯定是有的,夫君,圣旨上未说婚期定在何时,皇上后来可又让人来传话?” 第二十五章:莫须有的揣测 连婚期都未定下,显然这一纸圣旨下得匆忙,沈客摇了摇头,“该是明天就会下来了。” “依依现在腿伤也快痊愈了,等到明日,那些夫人小姐们也会上门来拜访,你看,要不要先给他们下张帖子,让她们同一天来?免得依依受累!”陆湘雪当初也是有过这一次的,见各家的夫人小姐忙得不可开交,那时她都累得吃了几贴滋补的药,更何况是杜依依这大病初愈。 “也好,你就吩咐着办吧!”男主外女主内,这样的闲事沈客也不会去管,只要合规矩就行了。 有人在羡慕她的一步飞天,有人在感叹她的未来坎坷,杜依依却是一点都不未自己担忧,她从未想过宁朝戈宁致远等皇子之流,当初也不过是故意刁难沈客,她一直想的,都只是离开这里,去过飞鸟游鱼一样的生活。 她已经感觉到了,外头的秋风飒爽,外头的车水马龙的喧嚣,外头那个陌生的世界,这本该不属于自己的身子一日日的好起来了,腿也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了,再给她五天的时间,她就可以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小姐,颜公子的信。”香草从外头来,因杜依依还在用着药,几乎是每过三天香草就要去一趟宋大夫的铺子去取药,而前两回颜行禄的书信就是通过找到香草送到杜依依面前的。 这已经是她收到颜行禄的第三封信了,第一封信,颜行禄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不要自暴自弃该珍重自己,杜依依回了一封信挑衅到了颜行禄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激得他上门提了亲,,第二封颜行禄义正言辞斥责杜依依背信弃义回绝他的提亲,而杜依依却没有回信,本以为是不会再有这第三封信了,却不想来得这么快。 想着颜行禄那一番痴傻呆的话,她就不由得苦笑,这个颜行禄,怕又是拿着什么大道理来指责自己了。 “丢掉吧,我不想看。”事已至此,她还能再说什么。 “小姐,你就不看看么?”香草没有伸手去接信,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询问着。 “香草,以后要是颜行禄再有书信来,你别送到我面前了。”反正自己已经拿定了要远走高飞的主意,这些本就不该认识的人,何苦去招惹。 “小姐…………”香草接过了信,目光却是依旧不舍。 “丢了。”方才还是和颜悦色的杜依依脸色猛然就变了,那两道锐利的目光,更是吓得香草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杜依依也懒得多说,直接就进了屋。 香草不明就里的看着杜依依的背影,困惑着拉着徐妈妈问道:“徐妈妈,小姐这是怎么了?” “今日朝廷下了赐婚的圣旨,难道你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大门口的那些马车轿子么?你也是的,小姐说丢掉就丢掉好了,你还还不情不愿的劝说,小姐虽对你宽厚,但你也要明白你自己的身份,不能拿的好处就不能拿。”徐妈妈吃的盐比香草吃的饭还多,杜依依恼怒的是什么她岂会不明白,香草几次替颜行禄带信都是拿了他的好处的,这次苦口劝她看一眼也是因着那些好处,可下人就是下人,就算主子带你好,也不能僭越了去,这一点,是年纪轻轻的香草不会明白的。 “什么什么?赐婚的圣旨这么快就下来了?”香草愣了一愣,扭头看了一眼屋子。 “是,与原来说的不一样,赐婚的男方不是二殿下,而是四殿下。”徐妈妈哎的叹了一声,夺过了香草手里的信:“这东西留着让别人看见了不好,我正好去厨房,顺便给你一把火烧了。” 香草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徐妈妈一番话吸引,哪里还顾得上那封信,拉着徐妈妈就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问了起来:“四殿下,怎么会是四殿下?” “听说是因为四殿下向皇上求赐婚,还发了病,听说都昏迷了过去了,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要不是有常神医,只怕就是不好了,皇上最是疼爱这位殿下,眼见他都是如此了,也就改变了想法了。”徐妈妈拍了拍起了褶子的褙子将其捋平,望着那不见动静的屋子唉唉的叹了起来,主荣仆荣,杜依依要是嫁人,总是得挑几个丫鬟陪嫁的,她本就是李国公府上出来的人,也算是见了世面的,再加上自己也多次与夫人示好,若是不出意外,这陪嫁的人里头就该有她,杜依依嫁了宁朝戈,那将来还有希望可能成为皇妃,可若是嫁给了宁致远也就是一个王妃,以这位四殿下的身体,有没有个将来都是没谱的事情,没了男人做靠山,到时候杜依依一个人,如何撑得起一家门户,越想,她就越替杜依依担忧,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原是这般,皇上是疼爱四殿下,可哪里又想过我们小姐,就四殿下那样的身子骨,一发起病来,那可就只剩了半口气,将军呢,他可有说什么?”香草到底年纪轻,想得就没有徐妈妈那么深刻那么透彻。 “这是圣旨,将军还能怎么说,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在心里藏着。” “那婚期可有定下来?”香草用颜瞟了瞟屋子,见还是没有动静,就放宽了心在怀里掏出了包着蜜饯的手帕与徐妈妈攀谈了起来。 “暂时还没有,不过夫人说该明天就会有旨意来了。”徐妈妈拈起了一个梅子,边说着边放入了口中,才不过一嚼,就被这一股子酸劲刺得皱紧了眉头。 “那小姐有说什么?”香草此时才注意到了这一点,小姐要出嫁,陪嫁丫鬟是少不了的。 “小姐还能说什么,好好的,赐婚的男方由二殿下变成了四殿下,小姐到也是坐得住,什么话都没说,对了,你给颜公子送信,可有察觉到什么?”徐妈妈善察言观色,这几天,就说杜依依得知赐婚的人是二殿下也是无动于衷,改成四殿下也是神色依旧,看来这位主子,是不在乎这样的荣辱了,可徐妈妈也是过来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会对未来的夫君没有期望,杜依依这淡漠的态度,可着实透着几分异常古怪。而杜依依与颜行禄有过一次通信,之前又让她给颜府的小姐送去了一篮子的牡丹花,难不成………… “颜公子?你是说…………”香草咧了咧嘴,指了指那件没有动静的屋子。 徐妈妈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屋子。 “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那位颜公子对小姐,有些意思,不然他也不会三天两头的让她给小姐送信。可小姐这说不准,虽说给颜府的小姐送过一次牡丹花,但小姐与我说了,那是感激他在宴会上替她解围,前番的信小姐没有回,这次是看都不想看了,估计,是徐妈妈你想多了!”香草吐出了梅子核,又拿起了一粒梅子放进了口中。 “唉,最上次,小姐一回了信,颜家就有人来提亲了,上次,将军说了宫里可能会有安排回绝了那些提亲的人,小姐许是觉得委屈,就没回信,这次圣旨又下来了,小姐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看了这封信,还不是徒增伤感?依我看,不会有错!”徐妈妈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极为认同自己的猜测。 “依着徐妈妈您这么说,倒是有些像,若不是这事已经定了下来,小姐也不会这样,小姐啊,还真是可怜,前番思慕着将军,可怜兄妹关系不能透露做了那样的傻事,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了颜公子,皇上又赐了婚棒打鸳鸯让她无出头之日,徐妈妈你说,小姐会不会…………”香草指了指屋子,脸颊扭曲,脸色也刷的白了。 那日杜依依被沈客抱了回来时,她们可都是在的,那种惨不忍睹,香草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你这倒是点醒我了,这两日你可别出门了,要寸步不离的看着小姐,我去夫人那里一趟,让她多派几个人手过来,这要是出了事,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是担当不起的啊!”徐妈妈神色大变,连忙吐出了嘴里的梅子核的她赶忙拍了拍手起了身,说完了这一番话就迅速出了院子。 香草哪里见过徐妈妈这般紧张的样子,被吓得呆傻愣在了当场,一阵清风袭来,她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收起了手帕进了屋。 这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那真是小命难保啊! 徐妈妈一路飞快的赶到了陆湘雪的院子,与她禀告了这一可能,有颜行禄那一封书信的为证,又有先头那么多的事情作证,陆湘雪当即就信了徐妈妈的话带上了几个她平日使唤老妈子到了杜依依的院子。 沈府已经出了上次那样的丑闻,再也经不起什么变故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陆湘雪一路念着诸天神佛保佑,莲步匆匆进了屋,才进屋,就看到了哭得梨花带雨的香草与躺在软榻上神色秉然的杜依依。 “这是怎么了?”陆湘雪只看了一眼香草,就坐在了软榻旁柔和的询问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预谋在先 “没什么,丫鬟以前熟语管教,今日管教管教,好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本分。”杜依依脸颊鼓起,显然还是余怒难消,香草服侍了她有一段时间了,她见她年纪小,一直待她都是和颜悦色从不说半句重话,想不到这到成了香草自傲的资本,居然是不把她这个小姐放在了眼里。 “香草,你是做了什么惹得小姐这般动怒。”陆湘雪也不再多问,起了身走到了香草面前大声呵斥了起来。 ”奴婢有罪还请夫人小姐责罚,奴婢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了。“香草一边嘤嘤细语的哭着,一面又是看了一眼徐妈妈,方才她们两人的谈话,其实早已被杜依依听了去,她一直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只是等自己进了屋才呵斥了自己起来,都说背后莫伦主人是非,香草这回是记得了。 “还有你,徐妈妈,现在的形势还不够明显吗?要得你们搬弄是非。”杜依依的声音不大,但话里含着的那股金玉之音,却是让一旁的陆湘雪都为之侧目。 此言一出,徐妈妈就知道了杜依依怒从何来,也是,怪自己一时疏忽,怎能在院子里说起那样隐秘的事情,小姐恼怒成怒,也是正常。 “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徐妈妈也不似香草那样嘤嘤落泪,而是高呼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现在正是小姐烦心的时候,她要哭了,那只会增加她的恼怒。 “徐妈妈,你是李国公府上出来的老人了,怎么也会跟着香草犯一样的错误。”陆湘雪从徐妈妈那一个求救的眼神里已经大略猜出了所以然,虽杜依依一向待下人宽厚,但这次这样隐秘的事情在院里说出来,在这个当口,确实是影响不好,所以这次,她是站在了杜依依这边。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夫人小姐恕罪!”那些话杜已经说了,在为自己辩解也是徒劳,徐妈妈在李国公府里呆了那么多年,岂会揣测不出此时主子的心思。 “别哭了,要不是你嚼舌根子,我会责骂你?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承担后果。”杜依依横眉冷眼一扫,沉声说道:“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这些话,看别怪我不顾主仆之情,徐妈妈,一仆不侍二主,你是老人了,该是明白忠诚两个字怎么写,你既然跟了我,我就是你的主子,就是李国公府的人,也只是旧日的人,要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不利的事情,可就别怪我无情了。”杜依依横眉瞥了一眼身侧的陆湘雪,杀气盎然的眸子就在两人身上打转。 杜依依这话里的意思徐妈妈岂会听不明白,只怕香草受的这一通骂,还有自己这一层面的关系,一仆不侍二主,杜依依是在警告她了。 “奴婢不敢。” “依依,徐妈妈与香草虽然有错,但她们一向也是安于服侍你的,对你也是护着的,依着嫂嫂看,骂两句罚一罚也就算了。”陆湘雪还要再说,杜依依却是喝声打断了她的话。 “香草,我平日对你你是知道的,今日念在你是初犯,就不处罚你了,下次让我听到了你嚼舌根子,你就小心自己的舌根子。”杜依依厉声一喝,吓得香草双手捂着嘴巴退后了一步。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香菜再也不敢了。”香草赶忙下跪磕头。 “你先下去吧,徐妈妈,扣你一个月的月钱,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是是是,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徐妈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随着香草一同出了屋。 “奴婢犯错,处罚是应当的,你还是心善了一些,此事,你也不要怪徐妈妈,是嫂嫂不放心你,才会让徐妈妈与我禀告的。”陆湘雪忙着为自己解释。 “嫂嫂,想来徐妈妈跟香草嚼舌根子嚼出来的话你也都已经知道了,这两人不守本分,撵了出去都不解气,我是她们的主子,哪有人会这般污蔑自己主子的名声的。”杜依依余怒难消,方才她一直在屋子里听两人的谈话,本一直也是平声静气,可听着徐妈妈居然是要去报告给陆湘雪,她的火气噌的就上了头,杜依依是曾经喜欢上沈客,可那也只是曾经,杜依依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更何况在这个时候若是这些花流了出去,对她的名声会带来多少损害,对颜行禄会有多少抨击。她之所以会动这样的怒火,原因还有一方面,徐妈妈说要多调些人手过来,要知道她的那个计划若是有太多的人在她周遭看着的话,就无法实施了,都已经为自己的计划训练了这么久,决不能纰漏出现在这上面, “嫂嫂知道,只是你与颜公子之间又书信来往,她们有这样的猜测也是正常的,我先前还并不知道有这事,只知道徐妈妈去过颜府给颜小姐送去了一篮子牡丹花,为了怕旁人误会,我与颜府说道过是我送去的,依依,你与嫂嫂说,你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心思?”陆湘雪其实对徐妈妈的话百分之百相信的,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锦书传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要让别人知道了被盖上了私相授受的名头,那对而今的杜依依来说,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嫂嫂,若是有,我会等到今日皇上下旨赐婚?”杜依依想要呵斥,可话一出口,却不由自主的变得和顺了起来,也是她有疏忽,也是颜行禄孟浪,才会让她们有了这样的揣测,说来,又怪得了谁呢? “你要没有这样的心思,那嫂嫂也就放心了,放心,嫂嫂会告诫徐妈妈与香草的,你只管安心等着出阁那天就是了。”杜依依那一瞬强硬后的颓废眼神,让陆湘雪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传了出去对杜依依对沈府都是有百害无一利的,就算她与杜依依之间有过那一些摩擦,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知道。嫂嫂,反正一应事务有嫂嫂与哥哥操劳,这几日,我只能安静安静,香草毕竟年幼太闹,嫂嫂看哪里有要她的地方,将她先调去干些重活磨磨性子吧。” “这怎么行,徐妈妈一个人怎么能服侍得过来,你身边缺不得人,也不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嫂嫂还想着给你多派几个人呢!” 陆湘雪态度坚决决不让步的摇了摇头。 “嫂嫂,太闹了我哪里静得下心,听着她们说闲话都烦,香草你就先带去几天,过几天你再派回来就是了,徐妈妈稳重,不会有事的,我这次是赐婚给皇子,婚期就算快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后了,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杜依依也是一副坚决的神色,全不因陆湘雪的话而有任何的转变。 陆湘雪不想在这里与杜依依僵持下去,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要是你因这事觉得恼了,我先把香草带走几天调教调教也好,你这一说,我倒是忘了这一些,你出嫁,也得要几个拿办事的一陪嫁妈子丫鬟,嫂嫂从娘家带来的那个李妈妈稳重信得过,我将香草顺带挑几个办事得力手脚勤快的丫鬟交给她去调教调教,到时候你嫁人了,也用得习惯一些。” “那就辛苦嫂嫂了。”杜依依暗松了一口气,微微弯身与陆湘雪致谢。 “依依,嫂嫂也知道,让你嫁给四殿下是委屈你了,可你也要体谅体谅你哥哥,这是皇上的旨意,他也没有办法。” “嫂嫂,我不是那么不明白事理的人,四殿下的病不是说大好了么,再说,不争也有不争的好处,以后也安逸,哥哥已经位极人臣了,我哪里还需要一个夺嫡的夫君,能得平安喜乐,就已经足够了。”杜依依按了按陆湘雪的手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你能这么想,嫂嫂也就放心了,有件事,嫂嫂还是要与你说的,前番四殿下在宁元宫发病发得很厉害,说是这几年好不容易调理好的身子又跟以前差不多了。”杜依依这一番熨帖的话说的陆湘雪心窝暖和得很,她虽与杜依依有芥蒂,但她到底也是一个女人,杜依依这一嫁就是终身,沈客因无力为她去争取而自责,她也为杜依依将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有常神医在,总是会好的,我当初伤得那么重,不也是好了,他是命不该绝的大富大贵之人。”她也有听说,当初这位皇子生下来救被御医断定话活不过半个月的,可现在他不是还是好好的活着,还不露声色的让宁朝戈吃了这样的瘪,这样的人,又哪里是甘于就这样等死的人,若这样的人,她嫁了过去,更是悲惨。 她不会成为谁的借力,也不会成为谁的棋子,她虽占着杜依依的身躯,可她骨子里,还是自己。 ”还是你看得通透,好了,你好好歇着,嫂嫂就带香草走了,有什么事,你让徐妈妈去支会我就是了。“ 等到杜依依点了点头朝着她露出了笑容,陆湘雪才放心的离开屋子,院子里,香草正在小声抽泣着,见陆湘雪出了屋,她赶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低下了头行了礼。 “香草,这几天依依这里就不用你服侍了。” 陆湘雪与香草身后正要说话的徐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徐妈妈一领会,闭上了嘴。 “夫人,你可别赶奴婢走,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香草一听着话,也顾不得其他,哇的一声哭就跪了下来。 “你别多想,只是依依眼看着就要出嫁了,你又是毛毛躁躁的性子,少不得还是有调教调教才能随她陪嫁。”陆湘雪本被杜依依一番话说得眉开眼笑,但香草这一声哭,却是让她上扬的嘴角再次拉耸了下去,可又看这可是可怜,只能耐着性子解说。 “谢夫人,谢夫人。”香草一听大喜,破涕为笑,咚咚咚的就磕了三个硬实的响头。 “要谢你该谢小姐,收拾收拾,等下去我那里见我。” 陆湘雪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了院子。 陆湘雪一走,香草就起了身,与徐妈妈说了几句好话,她才在徐妈妈的催促下进屋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院子。 徐妈妈目送着香草远去,看着那间屋子许久,也没有走进去,她还是低估了杜依依的脾气,连那么高的城楼也敢一闭眼跳下来的人,一动怒起来,居然有几分夜叉的煞气,此次也是她忘了自己的本分,这样的责罚已经算得是清了,她可是曾在李国公府见过那些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下人最后被主子发现是惨成了什么样子,她想,好在自己还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小姐的事情,不然此事的自己就算想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第二十八章:睿王 一个月的月钱比之一份难得一求的好差事,她知道什么是恩惠该如何取舍。 沈府宾客如流车水马龙,宁致远那有皇上的旨意,旁人不敢去打扰,不过宁朝戈安插在宁致远府上的眼线却是报告宁致远那里也是丝竹笙歌轻歌曼舞一日不休,宁朝戈怒气难消,看谁都是不顺眼一连着责罚了两个下人,皇上未免他们几兄弟在一个屋檐下争斗不知,所以早早的他们四兄弟就出了宫赐了府邸,但封王却要等到诸人成婚之时,这是大贺先祖就留下来的规矩,这次宁致远成婚,皇上必然就会赐下封号,到时候若是宁致远顺势提出要入朝堂为皇上分忧,他可是没有一点招架之力,不过让他稍有欣慰的是,在离着他府邸不远的宁诚那里,宁诚也是暴怒了一天摔了好些东西。 当初娶沈府是宁致远最先去的,在先后宁致远与沈客也交往见面了多次,宁朝戈越想,越是觉得这是宁致远与沈客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逼得自己等人全都钻进了他的圈套,到最后得利的,还是宁致远。 “二殿下,皇上此时坐镇宁元宫,正是在盯着几位殿下的一举一动呢,二殿下这样可是不妥。”说话的是宁朝戈府上的幕僚吴元德,吴元德在宁朝戈出宫之时就跟随在他身旁,是皇后用一些法子寻来的能人,平日能为宁朝戈出一些颇为有用的主意,宁朝戈对他也很是敬重。 “本殿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吴老,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本殿下出出这口恶气!”宁朝戈跺了跺脚,不甘恼怒的唉了一声。 “二殿下,这口气就算咽不下去也要咽,以四殿下现在的身体,入朝为君分忧是不可能的,二殿下也不用太过焦躁,四殿下是要提防,可这个时候,也不能忘了大殿下的虎视眈眈啊,要是让他抓住了话柄到皇上面前告殿下一桩,那就是得不偿失了。”吴元德年有五十三,宁朝戈都是尊敬的称他为吴老,虽是年入古稀,但这位吴老的精明却是宁朝戈府上别的幕僚难以匹及的,有事的时候,宁朝戈也会最先与他商量商量,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宁朝戈自然也要找了他来。 “吴老此话有理,老大才是眼下最要提防的,老四就算有夺嫡的心思,也刚刚起步为时尚早,只要本殿下成了太子,要治他有何难处。”宁朝戈觉得吴老之言有理,这两天他只顾着盯着宁致远,却忘了自己眼下最之大的敌人,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老大自以为算无遗策,居然只让胡正里去求娶,现在倒好,也是碰得一鼻子的灰。父皇让我今日随饶肃一同去姚州侦查一件棘手的案子,吴老,你是本殿下的得力臂膀,本殿下打算带你一同前去,你去收拾收拾,稍后饶肃该来了。” “是。”吴老拱了拱手,领命退下了。 “二殿下,皇上方才发了话,让大殿下去艾城查李国公的远亲的侵地案。”吴老方离去,一名护卫就匆匆跑了来匆忙行了一礼之后就俯身伏在宁朝戈的耳畔低声禀告了起来。 不等那护卫直起腰身,宁朝戈就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冷笑了起来。“李国公的远亲?真是好大的胆子,父皇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令禁止勋贵一己谋私侵占土地,前年才因此夺了阳明伯的爵位,这个李国公的远亲是有几个脑袋,敢侵地!父皇居然派老大去处理这件案子?” 李国公,那可是除了皇子封王之外的王侯公爵里等级最高的一家,当初第一任的李国公随着开国圣上一同打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为了嘉奖他的不二战功,封了国公爵位,现在才传了不过一代,正是鼎盛之时,这个关头,父皇却派老大去了艾城处理这件案子,父皇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主意? 宁朝戈左思右想不得其果,只得派人去催促了吴老前来,对于此,吴老想得很是透彻,“李国公现在正是在都指挥里当差,他那个远亲,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胆子,就算有那样的胆子没李国公府的人支持也只是虚说,这事与李国公府大有牵连,圣上可有别的什么话?” “父皇可说了别的什么话?”宁朝戈与身后站着的护卫招手询问。 “皇上只说,不可徇私枉法,要着实按律法处理。”护卫赶忙俯身,用不大不小正好宁朝戈与吴老都能听到的声音回了话。 “吴老看父皇这话是明面话,还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宁朝戈一时拿不准这话的真假,抬头问道。 “皇上素来容不得勋贵触犯律例,从前番阳明伯被夺爵的事也可看出皇上整治土地的决心,这次皇上的意思,该是要拿李国公了。”吴老前恭后倨,甚是恭敬。 “这么说,父皇是给了老大一件难差事了,李国公是带兵出身,军部里大有拥护他的人,要是老大将这根线牵到了老李国公的身上,那他可就得罪了都指挥里的那些人了。”宁朝戈得意的哈哈大笑,对吴老的推断很是满意,对皇上的这个安排更是满意。 “二殿下,姚州那件案子也不好办,不然当地的知守也不会报到大理寺,皇后娘娘已经与殿下打探过了,这次姚州的这件案子虽未牵扯到勋贵,但却是一件无头案子,十分棘手。”宁朝戈对皇上派宁诚去艾城大是高兴,吴老也不忘提醒宁朝戈自己现在的难事。 “嗳。”宁朝戈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父皇只说让我去看看学学,查案自然是以饶肃为主力,就算查不出来,父皇也不会责怪我,倒是老大那事要是稍有一个不慎处理不好,那群好事的御史,可就有得闹了。” “若是二殿下能侦破了姚州的案子,到时候可就能盖过大殿下的名头,得到皇上的嘉奖群臣的拥戴了。皇上给两位殿下同时指派了朝务,想来也是想看看两位殿下谁更睿智聪慧一些。”吴老一面提点着宁朝戈侦破案子的好处,一面也不忘了提点一旦宁朝戈查不出案子让宁诚出了头的话该是什么个情况。 宁朝戈一愣,随即就满腹壮志的一拍扶手起了身,“也对,这一次,本殿下一定要让父皇刮目相看。” “二殿下定然能够马到功成。”吴老不着声色的夸赞了一句,一旁的护卫也是随身附和了起来,这几句夸赞的话宁朝戈甚是受用,酒也不喝了也不动怒了,而是与吴老讨论起了那件案子起来。 皇上倒是一个很直接的人,几位皇子搬离皇宫的时候他一一赐下了府邸,全因皇子都为封王无法挂起封号的匾额做府邸名号,皇上也懒得多费脑子,直接就用几位皇子的名字做了府邸的名字,宁致远的府名叫致远,宁朝戈的府名叫朝戈,宁承幼的府名就叫承幼,而宁诚的因为只有一个字,皇上在诚字边上,加上了他的年号元字,并称诚元府。 这一日下午,宁朝戈一脸喜色的等到了大理寺卿饶肃,随着他一同坐着马车离开了京城,第二日凌晨,宁诚带着皇上的圣旨,离开了京城去往了艾城。 两位相斗得不分上下的皇子先后离京,这对三皇子来说可是一件大喜的事情,第二日大早,他就去了皇宫与皇上皇后等人请了安,在宫里留着吃了午饭。而致远府,却是依旧的大门紧闭,并没有因这两位皇子的离开而有丝毫的异动,皇上早有圣旨,为让宁致远好好养病,其他人等不得前去骚扰,而宁致远又是一向不理朝政,所以大多的时候致远府都是冷冷清清无人光临的。但圣旨下达的这两日,还是有些皇亲贵戚打着探望的名头到了致远府,而宁致远起先是以病情为由闭门一日,到了后来倒是开了府们,不过也就是上午的时候接待几个人,下午依旧是不见客。 如此傲慢,却例外的没有引来那些贵人的说道,就是有人说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也是懒得理会,在圣旨下达的第二日,皇上就让钦天监的人测了几个吉日,由他过了目,就定下了其中的一个——十一月初八。 现在正是十月十六,算算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得了这个迅,陆湘雪那头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到沈府恭贺的人也都不急在一时像是一个个算好了日子一般的一天也就是来四五个,倒是原先一直关着门的致远府这几日是大张旗鼓的开了门,皇上给拨了一笔款项,专门用来修葺致远府,户部拨款,工部派人,没两天就把致远府修葺一新,宛如新建的一般。四皇子大婚,这是几位皇子里第一位成婚的,当然是要办得隆重一些,户部尚书杨梅隐揣测着皇上的意思,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亲自去采办了一批江南来的红缎子,只打算等到时日临近就让致远府张灯结彩。 宁致远要成婚,按着祖宗的规矩,就是打了封号的时候了,皇上这次又是近池汲水的大笔一提,就取了宁致远的号齐睿中的一个睿字,封其为睿王,在皇上大笔起落后,工部立刻就得到了这张皇上御笔墨宝,工部尚书当即寻来了能工巧匠,依墨宝雕刻成匾额,在三天后,就将以金丝楠木为料,鎏金包边角的匾额送到了致远府换下了那块挂了五六年的匾额。 第二十九章:痊愈 而前脚睿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刚挂上去,宣旨太监书如海就带着皇上的圣旨来了,封王自然要封地,皇上对宁致远的疼爱这一次也并没有折扣,封了宁致远城郊外的十处庄园,统拢足有千亩的地,而黄金珠宝玩物一应的赏赐也不在话下,跟在书如海后脚临门的箱子,就足足有一百二十抬。这等赏赐,让宁承幼大是眼红,一连着两日都在府上鸡蛋里挑骨头,嫌弃着自己的府邸破旧不如宁致远那般威风。 而在致远府挂上睿王府的匾额的时候,户部发下来的聘礼也到了沈府,皇子娶亲,动静非同小可,那头皇上赏赐了千亩良田黄金珠宝,这头更是琳琅满目的从绸缎漳纱等布料香料胭脂到金银翡翠首饰一应俱全,连着陆湘雪原本让锦绣园做了的嫁衣,皇上也体恤的赏了一套一品夫人的凤冠霞帔,让陆湘雪无需再张罗。 户部下聘礼的时候,沈府外是聚齐了无数百姓围成了一道通道,有些闲着无数的是从书如海那头开始数起一直数到了末尾,整整是一百八十八抬的聘礼,这样的数目,见到的一个个都是羡慕嫉妒眼红,真是恨不得夺了一抬回去。 两月前沈客由皇上赐婚的时候,皇上也是下了一些贺礼的,也不过是八十八抬,才不过这一个零头,当然一个是未来的王妃儿媳一个是丞相之女这个身份是比不得的,眼看着一抬抬的聘礼被抬进了沈府,众人还是意犹未尽的聚在沈府门外,津津乐道的讨论着沈客之妹杜依依的传奇故事。 这些聘礼,到时候大多当然也是充进杜依依的嫁妆里的,所以沈客也只是过了过目聘礼单子,到也没有细看,这是皇上下的聘礼,就算想揩油也没有那个胆子,这聘礼单子,书如海足足念了有两刻之久,最后念完合拢的时候,已经是口干舌燥,陆湘雪当即让人捧了茶,书如海豪饮了一口,这才算是润了润嘴皮子。 “沈将军,统共是一百八十八抬聘礼。沈将军嫁妹,真是风光无两啊!”这等喜庆的事,书如海当然少不得说几句喜庆讨喜的话,陆湘雪依旧备下了一个鼓鼓的钱袋子,让灵儿塞了过去,这次书如海倒是没有推辞,只说着沾沾喜气接下了。 “真是辛苦书公公了,沈某备了酒席,书公公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沈客正是在宴客,书如海这来得也算是巧了。 “不了,咱家还有事,得回宫了,下次有机会,咱家一定陪沈将军喝上一杯。” 只要是皇上身边的人,就能说得上话,特别是书如海这种皇上用之不疑的心腹,别看是一个阉人,一句话的分量比之一个三品的大臣都要惯用一些,就算是沈客这样的皇帝信臣,也是不敢得罪他的,沈客是如此,其他几个宾客自然也是如此,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勋贵更是如此。 所以每次书如海出宫颁旨,各家都会备些银子做谢礼,书如海也不是贪婪之人,该收的会收,不该收的就算是金山银山都不会多看一眼,也就是如此,皇上才会对他深信不疑,连着许多紧要的事也会交托到书如海的手里。 书如海一走,四个宾客就起了身,一个个无不是掐媚讨好的神色,嘴里说着的也是让人听之心旷神怡的伶俐话,沈客对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早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一挥手说不提不提,坐下就与几人干了两杯。 陆湘雪将聘礼单子给了库房去入库,自己则是去了杜依依的院子,今日下聘礼搞出了这样的动静,对杜依依来说可是一件大好的事,毕竟杜依依跳城楼也是两个月前的事,现在又有这么风光的聘礼一冲,旁人对她的看法想法也会有所改观。 杜依依这两日都是日夜不歇的在连着走路,沈府的路,从后院到前院,她一天就要特意弯弯绕绕的走上十多遍,这样的苦练很有效果,本就在喝着宋大夫的要固本培元的她筋骨日益强健,走起路也渐渐的没了疼痛没了不便,她现在已经可以走得如徐妈妈一般快了,昨日宋大夫来了一趟,朝着陆湘雪与沈客连说了两声大喜,这困扰了两个月之久的伤,终于是无后遗症状的痊愈了。 不过杜依依依旧苦恼,这两个月的疗养是没给自己留下筋骨上的后遗症状,却在她的肉体上留下了一圈一圈的肥肉,原先她也只顾着要让自己康复痊愈并没有关注这些,这几日吃了皇后给的那几株人参,这发胖的速度居然是锐增一下子就长胖了足有五斤重。 两个月前还是瘦儿吧唧的人,现在已经成了脸上一掐就能掐出一坨肉的胖子,好在肥胖并不影响她的行动,不过以前那些衣服都是穿不下了。 掐着自己脸颊上的两坨肥肉,杜依依哎哎的叹着气,怎么伤势痊愈了,自己就要面临减肥这样的大难题了? “徐妈妈,从今儿个起,饭菜里不可有肉,放油要少,菜要清淡,那些补品也不用做了。” 正在为杜依依梳妆的徐妈妈扑哧一笑,无不镇定的以大人的口吻说道:“小姐,能吃是福,胖些没什么不好的,那杨贵妃胖成了那样李隆基不一样喜欢。” “徐妈妈,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哪个女子不喜欢轻盈的体态,你看我现在的模样,还不得让别人看了笑话,从明儿个开始,我得早起跑步了。”杜依依一动不动,让徐妈妈挽起了自己的头发。 “跑步?哎哟小姐,您可别折腾,这哪有大家闺秀会跑步的啊!”徐妈妈又是一笑。 “那是那些小姐都是营养不足,我这是营养过剩。”杜依依挑眉眼珠向上望着,仿佛在看着徐妈妈再为自己梳妆一般。“徐妈妈,前头那么大的动静,现在怎么没声了?” “小姐,您也是坐得住,前头书公公在下聘礼,听说那单子都念了有两刻之久呢。”书如海在下聘礼的时候,杜依依还在睡大懒觉,徐妈妈本是不忍吵醒她这一连好几日才能睡上一回的懒觉,可又觉得这样的时候杜依依不该是这么躺着告知了她,杜依依倒是十分镇定,握握捏捏的在床上赖了好久才下了床,这不等到徐妈妈为她梳妆的时候,书如海已经走了。 “都有些什么东西?”杜依依摸了摸整齐的鬓角照了照铜镜。 “可多着呢,绫罗绸缎,首饰胭脂,金银二器,一抬抬的往库房抬,小姐嫁了皇子,这些可是给将军长脸了。”徐妈妈像是炫耀一般念念叨叨的细数着这些东西。 “我们大贺分号最多的钱庄是哪家啊?”杜依依却对这些毫不关心,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钱庄,那当然是大通钱庄了,各州郡都有他们的分号。”徐妈妈一语被打住,鄂鄂的回了神。 “徐妈妈,既然皇上赏赐了那么多的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我看也是用不上了,都是陈旧老年的首饰了,早不是现下时兴的款式了,你帮我拿去换成大通钱庄的银票吧!”杜依依在梳妆台下拿出了一个红漆盒子,里头都是陆湘雪给她的首饰。 “小姐…………”徐妈妈先是疑惑不解,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杜依依的心思:“小姐想得也是周到,虽说小姐的嫁妆有夫人将军为小姐准备,但小姐能自己加些嫁妆底也是好的,奴婢这就去办!” “可得小心了些,别让嫂嫂看到了。”经过上次一事,杜依依又试探观察过徐妈妈一段时间,看她是小心谨慎不再凡事与陆湘雪上报,她也算是对她宽心了些,徐妈妈是明白事理的人,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徐妈妈是要随自己去陪嫁的,到时候离开了沈府,谁让是女主人,徐妈妈岂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与其中的利益。 徐妈妈一听,就明白了杜依依的打算,也就不在多说,道了句好打了保票拿着一块黑布就包着这些首饰出了门。 徐妈妈方走一会儿,陆湘雪就一脸喜气的进了门。 “依依,宫里来了人下了聘礼了,足足一百八十八抬,看来皇上对你这个儿媳真是喜欢啊!”陆湘雪进门入座,看到襦裙上沾染的黄泥,她让灵儿替自己擦了去:“你这院子外怎么有了一个坑,这些下人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填一填。” “嫂嫂,听说四皇子那边已经赐了封号了?”杜依依虽足不出户,但这些消息还是能在徐妈妈口里知道的。 “是的,现在是不能叫他四皇子了,该叫他睿王殿下了,皇上正是疼爱睿王殿下,不单把睿王府修葺一新,还封赐了千亩良田地,黄金珠宝玩物也有不少。” 陆湘雪本以为看到杜依依欣喜的模样,可杜依依却充耳不闻呆呆的愣了起来,想自己当初也是如此,陆湘雪对杜依依就不由多了几分怜惜:“四殿下得此封赐,下半辈子就算不争不夺也是衣食富贵无忧的。” “嫂嫂,哥哥现在在何处?”杜依依猛的抬头。 “你哥哥正在前堂会客,怎地了?” “无事无事。” 杜依依失魂落魄的模样怎么像是没事的人,陆湘雪紧张询问,却得不到杜依依的回答,最后还是账房先生来寻陆湘雪有事将她请了去杜依依耳根子才得到了清净。 致远府变睿王府,四皇子也成为睿王,宁致远可说现在才是真正的自立门户,这两天来着道贺的人也不少,这次他却是没有关起大门,而是大开中门日日迎宾,这日,宁致远正与宾客相谈甚欢,府门处却是来了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男子与府门口的护卫耳言了几句,护卫就放了行让他进了府。 第三十章:招揽、劝说 男子进了府门,直奔去了后院,到也不是寻了宁致远,而是寻到了这府上的一位老书生。老书生眯着眼听完了男子的禀告,呲着牙细想了许久,才起身去找了宁致远。 宁致远听着耳畔老书生的低声细语,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今日有点急事,不能款待诸位了。”宁致远起身,与相谈甚欢的诸人下了逐客令,诸人看这情况不该是有假,也不多言,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就离开了。 “你派几个人去沈府各个出口的府门外守着,一日也不能松懈,若是发现有可疑人离开沈府,立即来禀告我。”宁致远一迈步,心里有了打算,方才那人,是他安插在沈府之外监视的,平日沈府有什么异动这人都会来禀告,今日这人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杜依依身侧的那个老妈子神神秘秘的拿着一包分量不轻的东西出了沈府,一路去了当铺,出来的时候,手中的东西却是没了。而他进了当铺打听,说是当了许多金银翡翠的首饰,还说不要银两,只要大通钱庄的银票。 那人就是认为,这是这老妈子揩了油水了,所以就跑来了报告给了老书生,可老书生一总结这几日沈府里杜依依的动静,又察觉出了几丝不寻常,所以就来禀告给了宁致远。 宁致远从不认为杜依依是一个娴静的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可是做不出跳城楼挑起老大老二之间的矛盾这样的事情的,那日的宴会,他就知道杜依依是不想出嫁的,她为何改变了主意他也知道一星半点,也只是被这流言蜚语与自家的嫂嫂逼得没了法子,才会同意嫁人,可心里怕却是不甘心的吧,这几日都有人与他报告了杜依依的动向,她一日日的苦练走路昨天宋大夫才断定了她伤势痊愈,今日她就让身边可信任的老妈子给自己当了首饰,这极有可能,是她又要做什么事了。 他演了那么痛苦的一场戏才换来了赐婚,这时候,可出不得岔子。 “是。”老书生拱了拱手,随即飞快带着宁致远的吩咐走了。 “殿下,沈将军来了,现在管家正领着他去了大堂。”老书生方走,府门处的护卫又匆匆而来。 沈客这个时候来了,宁致远二话不说,去了大堂。 沈客不单是人来了,还带来了一箱贺礼,正是来恭贺宁致远封王的。宁致远还未到,管家让婢女上了茶,然后就在一旁等了起来。 沈客也不着急,只是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打量着修葺一新的睿王府大堂,大堂梁柱的红漆都已经换成了金漆,非但是一新,更是贵气逼人,宁致远本就是一个不爱开门迎宾宴客的人,来这里的人也少,这些椅子也不知原就是如此还是这次重新漆了一遍,也是看着光鲜如新。 “沈将军,让你久等了,实在是抱歉!”宁致远快步跨上了石阶入了大堂,一脸歉意。 “睿王殿下事务繁忙,沈某等等无妨,睿王殿下受封这等大事,沈某也是要来凑个热闹的,这是小小心意,还请笑纳,笑纳!”沈客连忙放下了手中茶盅起了身,朝着宁致远躬身行了一礼。 “沈将军客气了,我们之间,哪里还需要这样的礼数。”再有半月沈客就是他的兄长了,自然是不需要这样的礼节的。 “嗳,亲是亲,礼是礼,就算是结了亲,这礼也是不能少的。”沈客轻笑着将这客套话一笔带过:“睿王殿下这府邸,当真是贵气逼人啊!” “哪里哪里,沈将军坐,坐。”宁致远伸手引着沈客落了座后,自己才做到了正堂上头那把椅子上。 “今日沈某前来,一是恭贺睿王殿下受封之喜,二来,也是与睿王殿下商量商量半月后婚事的一些事宜。”虽说到时候的婚事有户部的人打理,可婚事到底是在睿王府举行的,有些事情还是要商量商量才好。 “本王本也打算去沈府与沈将军商量婚事事宜的,没想到还是沈将军的动作快些。”宁致远呵呵一笑,将气氛化与融洽。 “当日呢,殿下看花轿是走北大街呢?还是堆花街?殿下是千金之躯,还是要提早做些防护的。” “北大街商贩多平日人也多,总不能本王成婚就扰了百姓的清静,还是走堆花街好了。”宁致远略一思忖,就给了答案,一旁的管家也是留了个心记了下来。 “到时候五城兵马司会派人来清理道路,我沈客只有这一个妹妹,没有父母兄弟,所以到时候我们这边是没有其他的人,至于那些宾客,应当也是分成两路,女宾去沈府恭贺,男宾到睿王府恭贺,到时候宴席我会按着礼部下的请帖来置办。” “父皇已经发了话,说本王府上女婢太少,到时候会从宫里选一些派过来,到时候婚房宫里的娘娘也会来帮忙布置,这些沈将军都不用担心。”宁致远也有思量过这些事情,都是一些繁琐的小事,也用不得他费什么功夫。 “钦天监测的吉时是子时,这倒也好,睿王府与沈府隔着不远,到时候花轿可以晚些出发,倒是我看睿王殿下府上的人手不够用,到时候前来道贺的人太多,只怕…………” 宁致远抬手,打断了沈客的话:“人手本王这两天已经找了些来,只是还不太懂规矩在训练着,婚事有吏部操办,其实到时候也没多少繁琐的事要我们插手,沈将军,还是放宽了心吧。” “睿王殿下说得是。”沈客拱了拱手。 “本王知道沈将军疼爱妹妹,故而紧张,这也是人之常情,本王娶了令妹,定会好好待她,决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沈将军大可放心。” “能嫁给睿王殿下,这是舍妹百世修来的福气,沈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沈客神情凝重的道。 “你们都退下。”宁致远呵呵一笑,起了身走到了沈客身侧的作为上坐了下来,管家与大堂里的下人招了招手,带着他们迅速离去。 支开了下人,宁致远歪着身子靠近了沈客,沉着声音说道:“沈将军,大哥二哥被派去了艾城与姚州办事,大哥接手的是与李国公有关的侵地案,二哥接手的是一件匪夷所思没有线索的无头凶案,沈将军文武全才,更是能猜出父皇的意思吧!” “沈某不敢揣测圣意。”沈客闻之色变,双手一拱低下了头。 “父皇的意思,是让他们两个比个高下,这么多年了,父皇就算再有耐心,也被大哥二哥无休止的明争暗斗消磨尽了。”宁致远仿佛没有看到沈客的异样,继续说着。 “皇上这般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沈客早先就揣摩出了宁致远的心思,现在他主动说出了这样的话,沈客就不得不防着宁致远了,本他选中的人是宁朝戈,却被宁致远横插一竿子,现在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目前的局势看来,最好的法子也就是两不参合了。 “父皇当然有他的意思,大哥二哥天天闹得不可开交,心烦了罢了,沈将军,听闻在父皇下旨赐婚的那日,二哥曾去了沈府见过了沈将军?还送了一把什么封喉剑?”虽是询问者,但宁致远的眼睛里哪里能看到半点疑虑,他这些年无为无治藏在致远府也不只是在虚耗光阴,他远离了那些容易让人注目的事情,退到人们不会关心的背后,这样才可以不被怀疑不被提防的提前做一些准备打一些基础,宁朝戈就是没提防他,被他反将一军,而此时此刻,沈客才知道在自己已经清洗过无数遍的府上,居然藏着宁致远的人。 封喉剑之事宁朝戈不可能去宣扬,而沈客已经下了命令让上下守口如瓶,宁致远却还是知道了此事,府里的那个人,真是隐藏得够深的!谁会容忍在自己的枕旁有凶器,沈客听着这番话,双眉一挑,原本锋利的眼神更是一收,变得寒冽起来。 “二殿下是去了一趟沈府,与沈某相谈甚欢,也送了一件小东西,并不是什么剑。”沈客知道自己这个解释也是无用,但他还是不得不解释。 “封喉,封侯,二哥什么都不错,就是太急躁了一些,要不是他送了这么一把什么剑,父皇岂会这么容易的就改变了想法将赐婚的人从二哥改成了我,也更不会派他去了姚州,去跟饶肃去查什么无头悬案。”宁致远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观察着沈客的神色,见他依旧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道:“父皇现在只有我们四个儿子,大哥与二哥急功近利,父皇还年轻,就算现在把大哥或者二哥扶了上去成了太子,也只会培养出来一个对手,三哥虽也有夺嫡之心却不是治国之才,本王身体羸弱父皇也只想看着本王安度余生,可这万里江山,总是要有一个人来继承的,习淑媛现在虽然是有了身孕,可能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孩子能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能不能成才都是未知之数,所以父皇才会一直放任大哥与二哥相争,大意也是想让他们能在彼此造成的挫败之中有所长进,沈将军是父皇的信臣,现在追随的君王,将来追随的自然也是君王,可现在时局未定大局不清,想要中立全不得罪是不可能的,放眼满朝文武,无一人有那等长袖善舞,沈将军,储君之争,就是博弈,你可要下准了棋才是。” 宁致远瞄了一眼沈客,见他依旧是面色如旧,于是他又接着说道:“本王虽不在朝堂谋事,也没有朝臣支持,但有父皇的疼爱,常神医妙手回春,本王大病痊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父皇现在要的,是一个听话而不会过早培养自己势力的太子,这点,沈将军应该比本王更清楚才是。” 宁致远已经挑明了话意,跟说明了现在的情形,沈客会如何如何回话如何决断,就是他们二人将来会如何相处的基点了。 “就如睿王殿下所说,皇上还年轻,天下大势他还可以掌控,沈某不才,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几位殿下,沈某也只能赔罪了,沈某是皇上的臣子,凡事自当以皇上的吩咐唯命是从,不管皇上册立哪位殿下为太子,沈某都会誓死效命追随。”沈客心中早有论断,就算宁致远说得妙口生莲,也打动不了他。 第三十一章:府外的眼线 宁致远也料到沈客可能会有这样的回答,但没料到沈客居然是把话说得这么死全无回转之地,这个话题若是再说下去也只是僵了气氛,他咧嘴一笑,甚是敬佩的对着空气拱了拱手道:“沈将军当真是对父皇忠心耿耿。我大贺有这样的将军,实乃父皇之幸大贺之幸。” “睿王殿下言重了,依依嫁给睿王殿下,沈某当然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还望睿王殿下不要忘了今日的话,日后一定要厚待依依。”沈客也是抱拳行了一礼,手边的茶水还是热的,但他已经没了喝茶的心情,他很明白,要真是他不帮着宁致远,杜依依嫁了过来又岂会平安喜乐,可若是帮了宁致远,对自己又是不利,他的置身事外,还能维持多久?皇上啊皇上,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现在大局不清形势不明,谁能笃定自己可以慧眼识人选定明日之君?这是一场博弈,输赢成败,就在一念之间,别看现在有的人依附着那位皇子风生水起,若是他们看中依附的人来日不是太子,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沈客今日的荣耀都是皇上给的,他更是不能与这些人同流合污,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客办完了自己的事再无心听宁致远说些闲话,宁致远也被沈客一言搞得心情郁郁沉闷寡欢,沈客坐了一会儿,托家里有事告了辞,宁致远把他送到了府门折回后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半天也没出门。 **************** “睿王,睿王。”承幼府里,宁承幼凝视着手中那张纸条i子,嘴角抽搐骨节发白,他虽有心夺嫡,但他也知道,三位皇子里,他其实是最不可能的那个,怪就怪在他有了宁诚这个兄长,颗现如今宁致远以这样的方式异军突起现在居然是几日之内就有了比他还要大的势头,这让苦心经营了五年的他如何接受得了,他没有长子的身份,没有像皇后那般强势的母后,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从小就跟随者国师学武吃尽苦头,四位皇子里,他才是那个最无奈最无助的那个,常妃一心只想让宁诚成为太子登顶大宝甚至不惜对他加以利用,宁致远至少还有皇上对他的宠爱,而他呢? 正是谁都无法依靠,他才只能选择自己去争取,他本以为,他至少可以活得比宁致远有尊严一些,就算夺嫡不成,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有自己势力有能力不用依靠别人过活的人,可杜依依一事,他被常妃算计,被皇上遗忘,被自己的兄弟明道暗枪的抢了去,这些本都是该与他最亲近的人,可偏偏。 可皇上,却非但没有怪罪宁致远,反而是赐了婚,封了号,封赐了千亩良田,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公平,他是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那一次他不是稍有差池犯了小错就会被母妃严加责罚被父皇冷眼相待?可为什么,宁致远却是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这一切。 “三殿下。” 正跪在宁承幼脚下战战兢兢的下人看着宁承幼那张白里透红红里透紫的脸,生怕被暴怒之下的宁承幼责罚。 “起开。”宁承幼喘着粗气拧着双眉一脚踢开了脚底下的奴才。 宁承幼自小学艺已经小有成就,这蕴含着十成力的一脚正好就踢中了这奴才的腹部,奴才作势翻滚了两下,忍着腹部的痛楚匍匐在地劝说道:“三殿下,气急伤身啊!” “我宁承幼,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宁承幼咬牙切齿,将手中的纸条撕得粉碎。 劝说的奴才正一抬头,就看到了宁承幼那双锐利异常的眼睛:“找些信得过的人,去街坊里散播杜依依两月前跳城楼的事情,不管你们怎么说,只要把杜依依抹黑了让她永无翻身之地就行,宁致远,我倒要看看,你横刀夺去了一个身败名裂的杜依依,该要怎样的后悔。” 一头热汗脸色发白的奴才强忍着痛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是,才慢慢起了身捂着腹部一步步离去了。 一身穿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头束石青色纶巾蓄着络腮胡子的男子匆匆而来,看着捂着腹部走路迟缓的奴才,脸色倏的一白,脚下的步子也慢了许多。 “启禀三殿下。” “讲。”宁承幼几乎是大喝出了口。 “三殿下,今早大殿下已经抵达了艾城!”男子听得这话里的怒火滔天,弓着的身子有弯下去了几分, “艾城!让人盯紧了,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样了?”宁承幼深吸了几口气,才总算压下了心头暴虐的怒火,艾城,他的兄长到了艾城,远离了皇帝耳目,他要做什么事情,也就好做了。 “一切都已经办妥。”男子总算松了一口气。 “姚州呢?可有消息?” “姚州还未有消息传回。” “废物,废物!”宁承幼猛的一拍身侧的高脚茶几,吓得禀话的人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明日再等不到姚州的消息,就让陶德回家抱儿子去,连个消息都传不回来,养了何用!” “是。”男子几乎是爬着起身,连看都不敢看宁承幼一眼就弓着腰一溜烟跑了。 “废物,都是废物!”宁承幼一脚踢开脚边上的高脚茶几,拂袖进了内堂。 秋风飒爽,杨柳飘絮,一到深秋,京城就像是入了冬一般的漫天飘着白色的柳絮,若是穿着一身绒毛的衣服出了门,不出片刻就会沾满一头一身的柳絮,而那些居住在杨柳之下的人家干脆都将窗户紧闭,门也会拉上帘子以防柳絮飘飞入屋难以打扫。 深秋的早晨还是白霜满目,到了正午却已经是太阳当头,杜依依褪下清晨早起跑步过后加上去的那件狐皮披风,这才不再觉得燥热。 陆湘雪方从她这离去,与她说了一通贴心的话,也有一件事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昨日下午,沈府的守卫就发觉沈府的前门后门突然的多了一些贩夫走卒,昨日夜里,沈府后门那条小巷里居然有乞丐不知死活的在那睡了一晚,护卫与沈客禀告的时候陆湘雪也在,所以听了来,沈府因占地宽广又处在这一条全是官员宅子的街上,平时四司的人在这里巡逻频繁,所以一般不会有商贩跑到这条街上来摆摊子,而这几个商贩同时出现在沈府前门后门,这就看着有些可疑了,要知沈客正是风头正盛,难免有人就眼红嫉妒想找麻烦,沈客入住沈府之后曾把府上的下人清理了好几遍,为的就是防止这里面有旁人塞进来的眼线,陆湘雪觉得这些商贩乞丐怕是另有身份,可沈客却并没有发话驱赶捉拿,陆湘雪这才觉得更是可疑,与杜依依说话的时候也是想着此事才不小心说漏了嘴。 “徐妈妈,昨日你去当首饰的时候,可没遇着旁人吧?”沈客没有下令驱赶捉拿这些商贩乞丐,那岂不是自己想要偷偷出府的时候必须还要避开这些眼睛?怎么会这么巧?徐妈妈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当铺一趟就多了这些人………… “小姐芳心,绝对没有,奴婢办事,您放心!”徐妈妈自认自己昨日出门已经小心提防了四周了,也没有声张,哪里会有人得知,再说府上的人也知道香草每三日就去宋大夫那取药,现在香草不在了这事当然就是她干,她出门一趟绝不会有人多想。 “难道真是巧了?真是沈客树大招风?”杜依依低声嘟囔着,拧着的眉头却没有松开,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对。 “小姐,将军现在风头正盛,哪里会没几个看着眼红的,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也有过好几次,都被驱赶走了,依奴婢看,这是有人眼红昨日皇上给沈府下的聘礼,想来找茬了!”徐妈妈使劲的宽着杜依依的心,生怕杜依依会将此事怪罪到她的头上。 “可能我想多了,徐妈妈,你可是病了?昨夜听着你咳了几声!”杜依依不再多想,问起了另一事。 “吵着小姐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徐妈妈以为杜依依是要责怪她,赶忙跪了下来。 “好了,我又不是那些不讲理的主子,染病这事哪里是人能预料能控制的,这几日夜里的风也着实是大,你也不用在外屋打地铺了,晚上就回去睡吧!”杜依依笑着扶着徐妈妈起了身,香草走后,徐妈妈怕自己睡得沉晚上听不到杜依依的吩咐,所以索性就搬到了外屋打起了地铺,这两天夜里刮寒风清晨又有霜降,就沾上了寒气,昨夜咳了几声正被无心睡眠的杜依依听到了。 “小姐,奴婢年纪大了,旁屋到底隔着一层墙,到时候耽误了小姐的事就不好了!”徐妈妈看着杜依依那温馨的笑容心头不由一热,连抽手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我夜里睡得沉,一觉就是大天亮,哪里还用你伺候着,我现在腿脚也利索了伤也痊愈了,不用你日里夜里的看着了,你要是病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一个像你这般忠心办事有力的人来!”杜依依心里也有着一个小算盘,徐妈妈就睡着她卧室的门坎外,她一出声徐妈妈就会听见,她要偷偷离开,也只能是在夜间,徐妈妈是必须要支开的。 “小姐,奴婢抓两贴药吃下去就是了,不碍事的!”徐妈妈听着杜依依是真心实意,也就没了方才那般坚持。 “这天是会一日i比一日冷了,你睡在地上,如何好得了,好了,这事要是说了出去,被人说成我让上了年纪感染了风寒的老仆睡在地上,我那更要让那些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徐妈妈眼眶一热,连道了两声小姐:“老奴遵命就是了!” 第三十二章:醉酒打人 “对了,今早我去跑步,正巧听了个墙角,现在街坊里可是有有人在说起了两月前的那事?”哪里是只有人说起,她今早正巧路过一处院子听着有人在说着一些与她有关的事,她就听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怎么的,街坊里突然又有人说起了两月前的事,还添油加醋的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居然说是自己与沈客曾有过苟且之事,她当时一直听到了那两个丫鬟进了屋才离开,这样的话对现在的她的心绪情绪是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反正自己的名声已经败坏到了那样的地步,可若是这是针对着沈客来的,那可就是一件子大事了,要是让陆湘雪听去了,只怕她与她之间又要掀起波澜了,就如徐妈妈所说,沈客现在风头正盛,哪里没几个盯着眼红要找茬的人,都察院里的那些御史要是听到这些谣言,还不得把沈客参个体无完肤?但这事毕竟牵扯到她,她总不能找沈客去商量,所以也只能一直压在了心里。 看陆湘雪方才走的神情,该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可这已经在街坊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已经传进了沈府,她迟早会是要知道的。丞相的乘龙快婿被卷进了这样的风波,现在想来,这与昨日下午出现的那些商贩乞丐是有牵连了! 有人盯上了沈客,顺带着祸害了自己,为了要把风光无两的他拉下泥沼,居然不惜散播谣言,败坏沈客与自己的名声,这人会是谁?她不可能会想得出来,文武百官王侯公爵她认识的才四分之一都不到,她怎么会推断得出这些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这事,还是必须交给沈客去办了。 “小姐,你可别听那些,那些都是见不得别人好才会散播这样的谣言,奴婢不信,夫人也不会信的。”徐妈妈虽是说得坚定,但目光却是不着痕迹的在一脸愁绪的杜依依脸上扫过,握在胸前的双手也是绞了一绞,这谣言,她是不信,可难保陆湘雪不会不信,谣言向来是信的人多明白的人少的,当初杜依依那般坚决的跳下城楼,就已经为今日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打下了基础,能为了爱去死的人,做出苟且之事那也是正常。 “我现在怕的是,嫂嫂不信,沈客名声受损,我偏偏我又不能站出去说一句话,三人成虎,谣言这东西,传得久了自然也就真了。”她抓着胸前的衣襟,神情沮丧,她的话不会有人信,站出去只会越描越黑,徐妈妈相信她,但徐妈妈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杜依依,你现在后悔了么?当初要死得那么轰轰烈烈,却埋下了这轰轰烈烈无法消散的种子,当初你誓死维护自己的爱情,可现在,你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却因为你的死,要再次忍受伤害,你后悔了么? 心,又是无来由的一阵绞痛,徐妈妈看着她脸上不对,赶忙搀扶着她坐了做来下来。 “小姐,我这就去请宋大夫。” “不用去了,小毛病,不碍事,徐妈妈,你陪着我去嫂嫂那里一趟。”她摇了摇头一把握住了徐妈妈的手。 “小姐,你…………”徐妈妈愕然。 “有些话,由不怀好意的人煽风点火的说给她听,还不如我说给她听。”方才陆湘雪在时,她一直犹豫不决,可她到底还是想通了,自己横竖是要离开沈府的人,何苦要让沈客背上莫须有的名声,何苦要让真心喜欢沈客的陆湘雪承受这样的烈火煎熬。 徐妈妈想了想,最终还是唉了一声,扶着杜依依起了身出了屋。 沈客与陆湘雪住的院子,名叫逸夅居,她从来都不想叫出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当初皇上为了恭贺沈客与陆湘雪大婚赐下的匾额,也是让杜依依那么坚决的原因之一,她虽未来得及经历沈客大婚那日的宾客满座满城喜庆,但她在那些属于杜依依的记忆里看到一些关于当初那一夜的片段,杜依依的记忆,只留下了两段,一段,是她与沈客的相识相亲,一段,就是沈客那日的大婚,她作为旁观者看到的一切。 那日,花轿进门,皇上主婚,三拜天地,沈客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诸人直称赞这是珠联璧合天赐良缘,可怜的杜依依,一路送着新娘去了洞房,看着她掀开盖头,看见她欢喜的模样,听到了她的柔声细语,是那样的好听,她长得那么的好看,皇上赐下的凤冠霞帔,红得刺痛了杜依依的眼,杜依依自卑了,开始明白绝望是什么味道了,她的欢喜,对杜依依来说,是最大的不幸,可怜,那时那刻,沈客居然还不知道,与他相依为命了十多年的杜依依,居然早就心里眼里满是他,杜依依是那样沉默寡言心绪不表于神色的人,杜依依将这份感情藏得很深,太深,深到沈客毫无察觉,只能抱憾终身。于是那一夜,杜依依换上了自己压在箱底五年的嫁衣,离开了喧嚣如白昼的沈府,偷偷上了城楼,展开双臂,跃下了城楼。 这是一段沉重沉痛的记忆,她每每回想起,都会一阵阵的心悸,她知道,杜依依的执念太深了,她记下了那一日的种种一切所有,包括她跳下城楼死亡那一瞬的巨大痛苦。 徐妈妈紧张不安的看着杜依依看着苍白的脸满额的热汗与她紧咬的嘴唇,担忧的道:“小姐,还是先回去吧,让奴婢去请宋大夫来替你看看。” “不用了。”她只是摆了摆手。 这段回忆,一想起她就会四肢发软,这是杜依依的执念,她将死亡那一刻的巨大痛苦浇灌在这段记忆里,她要窥探,就必须承受这样的痛苦。 杜依依是恨的,所以留下了一段生不如死的记忆,让她心如钻心,杜依依也是爱的,所以再她每次钻心痛过之后,脑海里就会浮现那段与沈客相识的记忆,虽依旧是与死亡做伴,但却是甜蜜如糖。 那日,风如刀刃,大雪飘飞,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单调而让人无力的白,扑天盖地的雪纷飞,杜依依,就躺在雪中,杜依依的身侧,是早已死亡血液早已冰冻身躯早已僵硬的死人,记忆里,并没有他们是如何死亡的片段,一开始,就只有天地皑皑的一片。杜依依就躺在血泊中,血泊将雪染红,将雪融化,最后结成了冰,将杜依依冻在了里头,四肢无法动弹,脑袋都已经冻得无法转动,强烈的求生欲望留在杜依依的眼中,驱使着她,去扑捉四周的动静。 她以前是无法体会四肢僵硬只剩下最后一缕意识濒临死亡是怎么的绝望,但她体会过杜依依的死,自然就明白了死亡的意味。杜依依那时候,想要活着不想死去,而沈客,正好,成全了她。 那日,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的杜依依,终于,盼来了自己的救星,盼来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盼来了自己的未来,那日的沈客,在寒风大雪之中骑着一匹黑马带着骑兵营的人驰骋而来,为杜依依驻足,为死人默哀,救下了杜依依这个唯一的活人。当时沈客温暖有力的臂弯,成了杜依依唯一的依靠,当时如此,日后也是如此,现在的她能体会得到当时杜依依的心情,沈客把杜依依子啊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给了杜依依一个家,也许,在那一刻,杜依依就已经爱上了沈客,只是,杜依依藏得太深。 也许,这就是命运。 沈客就下了杜依依,杜依依却最终还是因他而死。 两段记忆,一段求生,一段求死,杜依依,对爱如此执着,却没能将自己一腔爱意说出口,最终,香消玉殒。 这样一个想爱而不敢爱的女子,这一段痛彻心扉一段甜蜜如糖的回忆,杜依依,当初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有后悔? 回忆掩藏,她长吐了一口气,润红渐渐替换了苍白,沉重的脚步重新迈出。 她占了杜依依的身躯,就应该,替她的那个梦,补一个完美的结局。 逸夅居,是沈府最大的一座院子,也是下人最多的一座院子,院门外整齐的铺着青石板砖一直延伸进了屋,成了一条干净平整的路。 有一个婢女正在打扫院子,看到杜依依,连忙行了一个礼。 “嫂嫂可在屋?”杜依依让她起了身。 “夫人在里头小憩。”正是午后,陆湘雪有小憩的习惯,杜依依点了点头,进了屋。 外屋有两个婢女守着,杜依依将她们打发了出去进了里屋。 陆湘雪正躺在软榻上,双目安详的闭着,嘴角还勾着一抹笑,看来是做了美梦,杜依依与在软榻旁站着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婢女望了一眼沉睡正酣的陆湘雪,出了屋。 “你也出去吧。” 徐妈妈低声唉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嫂嫂,嫂嫂。”杜依依俯身,推了推睡得正香的陆湘雪。 “嗯?”陆湘雪眉头倏地紧皱,睁了睁眼,一见是杜依依,赶忙起了身。“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事要与嫂嫂说。”杜依依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灵儿,灵儿。”陆湘雪用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 屋外的灵儿听着叫声,拔腿就要进屋,徐妈妈一把拉住,使劲与她摇了摇头,灵儿疑惑的顿了片刻,听着里头没了叫声,才收回了脚步。 第三十三章:跳出池塘的鱼 “灵儿让我支出去了。”杜依依笑着道。 “什么事这么重要?”陆湘雪神色凝重了起来。 “是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但我必须给嫂嫂一个解释。” “都是一家人了,哪里还需要为莫须有的事情解释,嫂嫂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陆湘雪呵的笑道。 “这件事,两个月我就欠嫂嫂一个解释,不与嫂嫂解释清楚,我心里始终有包袱。”杜依依收住了嘴角的笑容,神色严峻了起来。 “不都已经过去了么?嫂嫂也想通了,不怪你了。”陆湘雪听得杜依依是为了两个月前的事情而来,轻松的笑了起来。 “我必须得说。”杜依依却是笑不出来。 “好吧好吧,你要说就说吧,嫂嫂听着。”陆湘雪看她坚持,也不再打哈哈,神色一秉正儿八经的等着杜依依的解释。 “嫂嫂,你也是女人,我想嫂嫂会理解我的,当初,我本是该要死的人了,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手脚僵硬只剩了最后一口气,要不是沈客救了我,我不可能会有今天,沈客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与我一般,我感激他救了我,就留在了他的身边,他也待我不薄,不要我做婢女,收了我做妹妹,而后,便是他沙场拼杀我为他端茶送水相依为命的好些年,嫂嫂应该也知道的,女儿家,向来是崇拜英雄的,沈客又于我有救命之恩,那时的我,便就…………便就喜欢上了他。”杜依依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陆湘雪,见她听得十分用心,才继续说道:“后来,沈客在玉庭河一战名动四方立了大功,被召进了京城封了将军赐了宅子,我也就随他入了京城,他依旧待我如亲生妹妹,我也知道,从来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知道说出来只会让兄妹情分淡化,我虽有爱慕,却始终碍于这一层身份不敢说出口,一直到,皇上给沈客赐了婚,那一日,就是我扶着嫂嫂进了新房,嫂嫂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和善,那日,我就知道我与沈客是不可能的了,可十多年的爱慕,哪里又甘心,所以…………所以才会不甘之心,做了那样的傻事。” “这些你哥哥也与我说过,嫂嫂起先,是怪了你,那个女人不期盼洞房花烛夜,偏生就让你毁了去,你哥哥那日慌张的样子,你那一身血,吓得我好几日都睡不着,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嫂嫂知道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那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陆湘雪看得杜依依脸上发白,知她也是陈强撑着说出了这些话,有些话,虽说不说都是一样,但说了,至少会让她觉得窝心一些,她与杜依依这段时日虽亲近,但只见始终隔着这一层,现在杜依依下定决心要把这隔阂化解,她这个做嫂嫂的,当然也不会拦着。女人的感情,她现在也是爱上了沈客,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夫君对女人来说有着多大的魅力。杜依依认识沈客比她要早,爱上他不稀奇,这些,她现在已经看开了,反正杜依依也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她计较那些又有什么意思。而且,她确实,也需要这么一个解释。 “我已经本该就会这么结束的,可我命不该绝,没有死,起先我肚子里也憋着一口气,什么事都想与嫂嫂使个绊子,可后来我也想开了,我做了那样的事,哪里还有颜面留在沈府,再说我对沈客,是真的已经死心了,反正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嫁人有算得什么可怕的事情,嫂嫂为我奔走张罗我都看在了眼里,有这样一个善良贤惠的嫂嫂,我还要想什么呢?可却偏偏有人,见不得别人风光,见不得别人的好。嫂嫂,我原本没有给你解释,开始是与你置气,后来是知道哥哥已经与你解释过,所以才没有与你说这些,但今日,是不得不说了,嫂嫂,有人在往沈客与我身上泼脏水,散播谣言说我与沈客…………说我与沈客曾有…………见不得人的事,嫂嫂,天地可鉴,我是曾对沈客有爱慕之心,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说出口的人,哪里会不知羞耻的做那些,今日我给嫂嫂这个解释,就是要告诉嫂嫂,除却我的一厢情愿,我与沈客之间,就是兄妹,那一厢情愿早已灭,我与沈客之间,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只会只能是兄妹。别人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不想嫂嫂怀疑我,嫂嫂与沈客是天作之合,若是因我而有了间隙,我就是造孽了。”说罢,杜依依起身,向着软榻上的陆湘雪深深一鞠。 陆湘雪灵动的眼珠一转,缄默了起来。 杜依依这一番话,说得直接坦白,她也是女人,她可以理解杜依依的那种感情,若是撇开她现在的身份不谈,她甚至对杜依依有些同情,有些不该说的话已经被挑明,杜依依将真实的自己袒露在了她面前,她要如何看待她与沈客之间的那段感情? 面前,是杜依依的真诚与歉意,她该不该接受? 杜依依没有说话,沉默的等待着陆湘雪给出答案。 陆湘雪是个聪明的人,不然她就不会与杜依依和平相处到如今亲近来赢得夫君对自己的尊重,可现在,杜依依说起的是她一直逃避的话题,虽说这是一个真诚的解释,她也理解,可还是,无法淡然的看待杜依依对沈客的那段感情。 可一个女人,一个初嫁的女人,若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夫君,那么她这一生,又该是何其的悲凉。 她不相信杜依依,不管她说得如何动情都无法相信她,但她不得不相信沈客,就算,就算她们之间真的有过什么,那也已经是过去了,两个月前死在了她新婚之夜的过去了,现在他已有妻室,她要嫁人,这样的过去,她还要挑起来么? 不要,这一辈子,最好是埋在十八层地狱里头,不要挑起来,不要让她听到看到想到。 那个在这个关头挑起这件事的人,是抱着什么心态?泼沈客杜依依的脏水让杜依依名节再受损让沈客有嘴说不清?还是要看她这个沈夫人的难堪?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让他得逞。 眼前的,是她的小姑子,被中伤的,是她的夫君,要是她都不信任他们,那沈客,就是一辈子也洗不清了,她不能愤怒,不该愤怒。她要是一怒,会有多少人出来看笑话?会有多少居心不良的人趁势为难沈客? 忍一时,聪明一时,是日后的风平浪静,她要是逞了这一时的意气,那日后,家不是家,她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嫂嫂怎么会不信你,你哥哥待你亲厚,那是因为你们都是无父无母他感同身受,有人在你要出嫁的时候散播这样的谣言,他的如意算盘难道嫂嫂看不出来么?你放心,有嫂嫂处理,明日,你随嫂嫂到锦绣园一趟,把订做的那件喜服取回来。” 锦绣园的喜服?杜依依明白了陆湘雪的意思,既然旁人都要看沈府的热闹看沈府的好戏,陆湘雪的意思,就演一出好戏,让旁人知道沈府的和睦,让旁人去体会体会谣言的真假。当旁人看到她们姑嫂和睦亲近,那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这件事,最好的决绝办法就是陆湘雪出头,陆湘雪能压下心头不快出面,杜依依很感激,对这位嫂嫂的印象更有了改观。 “好。” 终于,杜依依知道,此时此刻,那隔在两人心里的隔阂终于是消散了,她无需再提防嫂嫂,嫂嫂也不会算计自己。 “依依,你放心,嫂嫂不会让你难做的。” 陆湘雪握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决的眼神。 “有嫂嫂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别人怎么说我没关系,我就是怕嫂嫂不相信我。”杜依依握紧了这双手,抿紧了嘴角。 “嫂嫂相信你,冰冻三尺,非一日可解,只怕是明日你哥哥上早朝,会有那些御史参奏了。”陆湘雪担忧的叹了一口气,抽出了手站起了身。“我现在写封信给我父亲,让他到时候帮着沈客一些,免得我父亲不明就里。” “嗯。”杜依依随着陆湘雪一路走到了书案前,替陆湘雪磨墨。 陆湘雪坐下来握笔沉思了片刻,就提笔写了起来,杜依依侧目看了看,写的不是旁的女子清秀娟细的篆体,居然是一手颇有颜真卿之风骨的隶书。 陆湘雪才女之名,果不其然。 英雄佳人,这样的搭配,难怪诸人都是真心实意称一声天作之合,难怪就是杜依依看了,都只能暗自神伤。 陆湘雪能理解杜依依对沈客的感情,并大度的愿意出面破除谣言,这样贤淑明理的女人,也是沈客的福气了,可惜,杜依依,却因此香消玉殒。 “灵儿。” 屋外的灵儿听得这一声唤,赶忙进了屋,一进屋,她就神色怪异的瞄了一眼杜依依与陆湘雪。 “将这封信送去丞相府,不用避着人,就这么送去就是了。”陆湘雪将信纸折叠放入了信封之中封好,交给了灵儿。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亲手交给老爷。”灵儿得令讨了一个乖,拿着信就离去了。 “你哥哥去了睿王府道贺,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依依,你随我去前头看看。”现在两人再无隔阂一心一意要破除谣言,陆湘雪当然也不会放过这表现两人亲近的机会。 “嗯。”杜依依轻嗯一声,随在了陆湘雪的身后。 第三十四章:酒后吐真言? 沈客去睿王府道贺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一直到现在都还未见回来,又没看到他支人回来送信,今日也不是他当值,现在外头起了那样的谣言,陆湘雪当然会担心,沈客虽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但有些事情确实固执得很有自己的原则,就像当初沈府有人说了杜依依的不是,沈客勃然大怒当即就把那些下人驱逐出了府,而在朝堂上也没少因这些事与大臣争执,皇上对他也是信任,那些大臣久而久之也就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杜依依不是了。 两月前的风波刚刚过去,现在就有了这样的谣言,陆湘雪明白,这是阵队这沈府一家三口的,她没有动怒,是不想让别有居心的人得逞,但沈客呢?一旦有人触到了他的那些原则,他会不会闯下什么祸事?毕竟这次的谣言比之上次的传言可是猛烈了百倍不止。 “管家,你差人去睿王府问问将军还在不在,要是不在的话再去三军司,再去将军平日爱去的那些地方找找看,就说家里有事,让他早些回来。”陆湘雪站在门口观望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进了府吩咐了管家。 管家领命去了,杜依依又细心的安慰了几句,陆湘雪这才舒展了眉头,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就领着杜依依坐在大堂里等了起来。 管家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沈客依旧不见归,陆湘雪起先还与杜依依说着话,可后来也没了言语找不到了话头,耐心都已经被磨灭,她又急了起来。 “夫人,夫人。”管家匆匆本奔来,正是焦急踱步的陆湘雪赶忙出了大堂下了台阶迎了上去。 “可找到了将军?” “夫人,找到了,在景泰楼喝醉了酒,还打了人,要不是奴才去得快,那几人可就得躺上几个月了,奴才找了顶轿子将将军抬了回来,我先一步回来报信,将军就在后头。”管家一头热汗喘着粗气,这一路他是跑着回来的。 自己的担忧成真,陆湘雪焦急的跺了跺脚,也顾不得体恤一下管家的劳碌就奔去了府们,杜依依在后跟着管家一路同行,替陆湘雪说了一些体恤的话。 她也在管家的口中知道了更多当时的情况,沈客从睿王府出来后就遇上了国舅的公子张景,随着他一路去了景泰楼,两人喝了些酒,听到了那些谣言,沈客就动怒了,沈客是骠骑大将军,勇猛过人,又喝醉了酒下手没个轻重,两三下就把说话的那几人打趴下了,要不是管家去得快,只怕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奴才可从未见将军动过那样的怒火,一拳拳的打,谁禁得住啊!那些人也是该死,说了些什么污秽话。”管家愤慨填膺的伸着拳头,脚下的步子却没有耽误。 沈客已经听到那些话了,杜依依,你也该安息了,沈客无法向一个男人那样爱你,却能像一个男人疼爱妹妹一般待你,今日他出了怒火逞了一时意气,也不知道明日朝堂里要掀起怎样的风浪了! “那些个被打了的人呢?”沈客而今位极人臣,就是家事也要小心处置,在外头打了人这样的事要是一个处理不好,这顶不爱民无德的帽子就要扣上去了。 “奴才已经找了人将人送去了医馆。”管家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一到现场看到那情况心里就有了谱,在将沈客送回之时他已经让掌柜找了几个伙计把人抬去了最近的医馆,当时还贴上了自己身上的一锭十两的银锭子。 “一定要小心处理,稍后…………哎,稍后让嫂嫂去一趟,安抚一下几人的情绪,别让人闹去了顺天府。” “是。”管家快步上前,走到了大门前。 “管家,将军打的人是什么身份?”陆湘雪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双手紧张的紧紧绞在一起。 “奴才与掌柜的打听了打听,倒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几个穷措大,就是怕他们会因此讹上了将军。”管家莫不担忧的摇头哀叹了几声。 “来了来了。”门口的护卫指着不远处的轿子,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的奔了过去。 陆湘雪也匆匆下了台阶站到了府门外。“该理赔的还是要理赔的,安抚费补品都不能少,不能让别人落了口舌,要讹我们沈府,也得是要些有身份的人。” “是是是。”管家快步上了前紧张的护着轿子停在了府门前。 “夫君!” 管家赶忙撩开了轿帘。 轿子里,沈客瘫坐在其中,脸颊通红早已醉了过去,轿帘一掀开,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惹得陆湘雪挥着衣袖扇了扇。“怎么喝了这么多,管家,把将军扶进去。” 管家招呼着几个护卫做了帮手,七手八脚的把沈客抬了起来扶进了屋,陆湘雪付了轿子钱,才随着杜依依一同进了屋。 “让厨房去煮碗醒酒汤,去备热汤,等下夫君醒了酒得让他好好洗洗这一身的酒气。”陆湘雪一面走着一面吩咐着到了逸夅居,让管家护卫把沈客放在了软榻上。 “管家,一共打了几个人?” “五个。” “去库房取些人参二十五株,燕窝十斤,再支一千两的银票,,备成五份包好,速度快些。” “夫人,这一千两,太多了一些了吧。” “有备无患,先去取了来。” “是。” “来人,去备轿子。” “是。” “来人,去景泰楼看看有没有砸坏了什么东西,点算一张清单回来。” “是。” “来人,去查查将军打的这五个人都是什么身份家住何处。” “是。” 陆湘雪一声声吩咐示下后,一个又一个的人接着走出了逸夅居,管家手捧着几个大盒子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手捧着一堆的盒子。 “找四个人手来,我们去医馆走一趟。”陆湘雪用手摸了摸发鬓,将斜了的一支朱钗插好。 “是。”管家赶忙叫来了四个人,叫盒子分了些到他们手上。 “嫂嫂,我与你一同去。”杜依依也不放心让陆湘雪一个人去面对那样的事情。 “你哥哥这里也要人照顾,还是我去吧,有管家在,不会有事的。” 忙得满头热汗的管家一听着这话,当即直起了腰身恨不得放下手里的盒子拍胸脯打保票。“小姐你就放心吧,有我们在夫人不会有事的。” “那嫂嫂可要小心着点。”杜依依细想想这样也好,那些人就是因为讨论自己的话题而受伤,看到了自己只怕更是怒火中烧。 “夫君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陆湘雪拉着杜依依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就匆匆带着灵儿管家等人去了。 屋子里的下人都背支去了打探消息与干活,本下人众多的逸夅居现在却是只剩下了她一个。杜依依本想拿着与沈客擦擦脸,可想想现在外面的流言蜚语,又脸上苍白捂着胸口坐了下来。 杜依依,你是终于后悔了么? 沈客啊沈客,你一世英名,却要毁在了这个妹妹身上,看着沈客那只满是鲜血的手还紧握着拳头,她心猛然又是绞痛,沈客,你这么维护杜依依,为何,却是没有察觉她对你的爱慕之情?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鲜血早已凝固,鲜红的颜色以及变得乌黑,杜依依也不做声,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拳头,看着那几处破了皮的伤口里还插着的那一根根细小的木屑,她是有感动的,沈客为的是杜依依,现在的她,就是杜依依,除了爱,沈客想要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除了爱,杜依依是什么都不要的,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她开始一直不明白,杜依依的名字是沈客取的,为何他姓沈,她却姓了杜?但在她窥探了那段甜蜜的记忆之后她懂了,正是一开始就萌生了爱慕,她才会不愿以他之姓冠之尔名。 “沈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她呢?” 沈客的脸,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冰冷的,可如今,却是热得如火烧一般,鼻息口齿之间吐露的都是浓烈得让人窒息的酒精味,那双深邃而寒冽的眸子紧紧闭着,两道浓眉像是化不开的江南烟雨,拧成了山脊。 他在做梦,一个噩梦。 “依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杜依依侧耳听着他的呢喃,她还是第一次,这般靠近他,那段记忆里,杜依依躺在沈客的臂弯里,那么欢喜,那是杜依依离得沈客最近的一次,那一次,就让杜依依爱上了他。 “我不能害了你,不能,不能,不能…………”沈客摇着头,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散了来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彻底抹灭了沈客最后一丝的冰冷气息。 “我不能害了你,不能害了你,我有苦衷,我是有苦衷的!”他语无伦次,根本就是一些酒后的醉话,可她却听得很认真,因此沈客从来不会失态的说着这些。 “那些人都该死,居然敢那么说你,居然会那么说你…………” “等我做了我要做的事情,我就带着你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离开…………” 他猛然的睁开了眼,迷离的双眼,这是一个噩梦,闭眼睁眼都是一样。 杜依依尴尬的坐正了身子,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比她的解释先说出口的,是他又一番醉言:“依依,我好痛苦,好无能,什么都做不了,你可知道,那日你跳下城楼,我是怎样的揪心?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你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再做傻事?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就会那样的离开我,我不是不可以爱你,只是现在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迷离的双眼缓缓闭上,沈客没有给她回答。 杜依依陷在这句话的震惊里,久久没有回味过来。为什么?沈客说的话,到底只是醉言,还是………… 难道……………… 不该,不能是这样………… 第三十五章:摆脱跟踪(上) 她闭紧了眼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伊人已逝,这样的答案,她知道了也没意思。 “小姐,醒酒汤来了。”李妈妈端着醒酒汤入了里屋,却只看到坐在软榻前发愣的杜依依,念着府里外头的传言,她只能干咳了两声。 “哦,给我吧。”杜依依迟缓的转过了身,接过了碗。 “还是老奴来吧。”李妈妈瞥了一眼杜依依,又看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沈客,脑子里千钟念头在打着转,沈客因何打了人府里现在已经传开了,那些谣言她也早就听说了的,只是怕陆湘雪伤心就没有告诉陆湘雪,她是跟陆湘雪一同从丞相府来的陪嫁老妈子,护主是第一顺位,眼下屋子里就只有杜依依一人,她总不能让她钻了空子。 “那就你来吧,这屋子闷得慌,我去屋外站一会儿。”杜依依明白了李妈妈眼眸底处那一抹异常,她只是笑了笑将醒酒汤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就起了身,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终于离开了那满满的全是酒味的屋子,杜依依沉昏的脑子被这冷冷的寒风一吹,脑子里那些念头就不由自主的转动了起来。 沈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以他而今的成就,还要做什么事情?想不通,想不透。 “小姐,外头起了风,你还是披件大氅衣吧,受了凉可就不好了。”李妈妈已经喂了沈客喝了大半碗的姜汤,正准备去吩咐厨房将烧好的热水打到浴室里去,一看到外头紧抱着双臂的杜依依,她就停下了脚步回了屋拿来了一件氅衣。 “嗯。”杜依依莞尔一笑,接过披到了肩上。 李妈妈笑着微微躬身,端着那半碗姜汤去了。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寒风这般紧,那院子里的牡丹,怕是全落了。” “小姐。”徐妈妈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路走了来,她方才去了一趟茅房,并不知晓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听得杜依依这一生感叹,她就宽慰了起来:“小姐也不用忧心。这些不切实际的谣言,皇上与睿王殿下是不会信的。” “徐妈妈,嫂嫂去了医馆,这里没人看着,你在这看一下,我去如厕。” 睿王,一说到睿王,杜依依就觉得自己这身后的千万只眼睛盯得紧,要不是因为自己要嫁给晋王,哪里会有了这样的谣言,她的时间很紧迫,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越远越好,只有没了自己这个碍眼的人,沈客与陆湘雪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小姐,我伺候你一同去吧,去外头叫个人来照看着就是了。”徐妈妈虽在疑惑陆湘雪为何去了医馆,但也没有发问。 “不用了,外头的人毛手毛脚的,哪有你看着放心。”杜依依紧了紧身上的氅衣,笑着下了台阶出了院门。 徐妈妈望着离去的身影,正是纳闷,李妈妈就匆匆奔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几个下人抬着五桶热气腾腾的水桶。 “徐家的,快把浴室的门打开。”李妈妈看左右无人,就只要唤了徐妈妈一声。 徐妈妈赶忙开了浴室的门,让几人将水抬了进去。 “你们去把将军扶出来。”李妈妈指着其中一个身上较为干净一些的道。 “是。” 徐妈妈侧身让着人过去了。“这是怎么了?”方才杜依依说夫人去了医馆,现在李妈妈又是说扶将军出来,所以她一想,就认为是沈客受伤了。 “出了些事,你还不知道吧,将军喝了些酒,又听到了一些闲话发了火打了人,这会儿正在屋里躺着呢,夫人去了医馆安抚那些个被打的穷措大去了。”李妈妈拍了拍被溅上了水渍的襦裙,关好了窗户。 “有这事?”徐妈妈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当然,现在这院头没人,你现在这帮把手吧。” 徐妈妈点了点头道了句好,帮着李妈妈一同关起了窗户。 ********** 杜依依并不出去如厕,而是一路抄了一条近道回了自己的院子拿起了自己昨天收拾好的一个包袱出了门。 沈客的后门在后院,平日除了有商贩送菜柴火等一些东西会走那扇门之外少有人走,当然也有一些丫鬟出门采办为了走近道也会往那里去。 后门一样有护卫把守,不过比之前门要少了一半的人数,杜依依既然没有换装,就不打算偷偷摸摸的出门,反正她是小姐,现在又没人管束,要出门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后门因为一般主人都不会到这里来,所以大多的时候这里的护卫都是形同虚设都是在打瞌睡聊天,根本不比前门的一个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你们听说了没,将军在景泰楼喝醉了酒还打了人。”一个护卫倚着后门的门框,双手环胸。 “有这事?将军可从来没有醉酒打人过。”坐在门坎上的护卫诧异的抬头。 “还不是因为那些个人说了一些污秽话惹得将军发了火。”双手环胸的护卫懒懒说道。 “什么话什么话?”坐着的护卫好不激动。 “你们就没在外头听说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站着的护卫挑眉。 “这两日我都在府里睡觉当差,哪里有闲工夫去外头。”坐着的护卫摊手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们听我说,原来小姐与将军两人之间,有一腿…………”站着的护卫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什么什么?有一腿?”站着的护卫险些没有跌倒在地。 “不会有假,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你看,两个月前将军成婚,小姐居然跑去跳城楼,你觉得会有假吗?要不是早就有了苟且之事,怎会做这样的傻事!你我都是男人,难道这都不明白?”站着的护卫淫笑一声蹲了下来。 “难怪了难怪了…………我就说了,男人哪有是不好色的,就是将军也不例外,这次丁文才那个家伙可该哑口无言了。”坐着的护卫了然大悟,笑着拦上了另一个护卫的脖子。 “有人来了,站好。”另一个护卫正是要大笑,却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杜依依,只是隔着远,还没看清来者何人。 两人赶忙站起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站到了大门两侧。 看到走进的来人,两人均是诧异的瞪大了双眼,还互相饶有深味的笑了笑。 杜依依只是看了一眼抿着嘴角笑着的两人,就迈出了门槛出了府。 等她才走到院墙外,就听到了那两人的低声细语。 “这下我看小姐要嫁睿王是嫁不成了。” “肯定,哪个男人会愿意带这顶绿帽子。” 杜依依翘了翘嘴角,懒得理睬。 果然,这后门的后巷里有几个乞丐,在巷子头端还有一个卖菊花的小贩,她紧了紧背后的包袱,低着头从坐在地上的那几个乞丐身侧走了过去。 她才一走过去,本是正在眯着眼养神的乞丐缓缓睁开了双眼,扭头看了一眼杜依依与她背后的那个包袱。 “姑娘,可要菊花,今早刚摘的,新鲜着呢!泡菊花茶最是甘甜,唉,姑娘别走啊!”小贩看得杜依依走进,捧起了一把菊花就吆喝了起来,可杜依依也只是瞥了一眼,就匆匆离去。 这些人,她总觉得透着古怪! 罢了,快些就是了。杜依依看了看身后那条幽深的小巷,快步走入了人群。 小贩与那头的乞丐招了招手,几个乞丐就飞速的聚了过来。 “你去报告上头,你们跟我去跟着。”小贩一边说着起了身,在箩筐下拿出了一把匕首。 几个乞丐点了点头,一人迅速离开了小巷,其他几个跟着小贩朝着杜依依方才离去的方向去了。 ****** 睿王府里,宁致远喝了一碗常流熬制的药,一双浓眉皱得跟都快要连成了一线。 “这日日喝药,都快被你的药苦死了。”放下药碗,宁致远就飞快的拿起了果盘里的一颗蜜枣丢进了嘴里嚼了两下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 “睿王殿下,老夫有事禀告。”一个胡须头发斑白的老先生快步走了过来。 “什么事说就是了。”宁致远并没有支开常流的意思,现在常流已经不管了他的事情,与他说说也无妨。 老先生瞥了一眼常流,眼珠转了一转,就低头说道:“地头蛇送来了消息,说在沈府后门发觉了有一可疑的妙龄女子背着包袱离开。” “背着包袱?”宁致远一妞眉头,一上一下的眉头煞是怪异。“走,带我去看看。” “唉,你还要扎针呢!”常流的话才说出口,宁致远已经走到了两米开外。 “回来再扎。” 常流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了石凳上又是叹了一口气。 “杜先生,睿王殿下。” 宁致远随着老先生走到了睿王府后门,见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乞丐到是很懂礼数,见到两人就忙不迭的行了礼。 “去了何处快带我们去。”被称之为杜先生的老先生抬了抬手,作势就要跨出府门。 “我去就是了,你这一把年纪,还是歇一歇吧。”宁致远一把按住了杜先生的肩膀,丢下一句话就与乞丐使了一个眼神,让乞丐带着自己去了。 杜先生拍了拍大腿,有些恼怒又无奈的只能看着两人离去。 乞丐们联系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那些人去跟踪杜依依后,一路在路上都留下了记号,这些记号别人并不会认得,乞丐一路按着这些记号寻找,弯弯绕绕的过了不下十条街,最后才在一座小酒馆前停了下来。 “记号只到这里。”乞丐顾望了一眼四周,遍寻无果之后与宁致远指了指酒馆道:“他们可能在里面。” 宁致远点了点头,跟着乞丐进了酒馆。 这是一家破旧小酒馆,里头的客人也多是贩夫走卒,乞丐有时也会来,老板并不会驱赶,倒是向宁致远这样身着锦缎华服的贵人却是从来没来过。 老板见着宁致远就拔步迎了上来,这里贵人从来是不屑来的,要是来,也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例行检查,老板才迎上去,就看到了跟在宁致远身后的乞丐,本是一张笑嘻嘻的脸顿时就僵硬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摆脱跟踪(下) “爷,不知…………”他望了一眼宁致远身后的乞丐,又微微侧身为宁致远让了一条道。 “可有?”宁致远也不回答,而是与身后的乞丐问道。 “那。”乞丐指了指酒馆角落那个窗户旁一张桌子旁围着的些乞丐。 宁致远微微颔首,走了过去。 老板一看宁致远是来寻人的,还只以为是这些乞丐犯了什么事,满拉着乞丐说道:“要打架出去。” “我只是带着这位贵人来寻人的,寻到了问些话就走,放心。”乞丐与老板拱了拱手。 老板看了一眼窗户旁那一桌的几个乞丐,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是没法安心。 “人呢?”宁致远还未走近,围着桌子坐着的几个乞丐与小贩就起了身行了一礼。 “在那里,进去有一会儿了。她似乎是知道后头有人,一直在带着我们绕弯路,所以我们也不该跟得太近。”小贩指着酒馆窗户对面的那一家胭脂铺。 这家胭脂铺是全开门的,铺子里头的情况在这里可以一目了然,里头正有几个女子在挑选胭脂,女掌柜正在与人介绍着自家的货物。 “你们去外头等着,我去铺子里头看看。”宁致远眯眼看了看,就转身迈步,小贩与乞丐也跟在了他后头。 “爷,他们还没给酒钱呢…………”老板赶忙卑躬屈膝的随在了宁致远身边笑呵呵的讨要起了酒钱。 宁致远想也未想就在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到了老板的手里,头也不回的出了酒馆。 “爷,还没找钱呢!”老板飞速的进了柜台刚算出了余钱抬头,酒馆里就不见了宁致远的踪影。 这么大方?老板高兴的咬了咬手上的银锭子,看着银锭子上并未留下印子,高兴得呵呵笑了起来。 宁致远一出酒馆就去了胭脂铺,里头有三两个姑娘正拿着镜子在左右照看着,女掌柜也是一脸讨好的在赞美着。 “掌柜,方才那个穿着绀色衣裳的姑娘呢?”宁致远指了指一个姑娘身侧的那处空子,神情略到恼怒,方才这里还有人的,怎么就这一瞬的功夫就让她溜了,看来她是已经知道这些人在窗户旁盯着她了。 “那位姑娘啊,拿了一颗胭脂,说是肚子疼,去了后头上茅厕了。”女掌柜挑眼上下打量着宁致远。“既然是来寻佳人的,这胭脂怎么能少得,公主也不卖盒去哄哄佳人开心?” “哪那么多废话。”宁致远目光一沉,作势就要掀开那层帘子进后院。 “唉,公子,这可行不得,你要去借茅厕,怎么得也得捎上一盒胭脂才是。”女掌柜一把挺身而出拦在了门前。 宁致远无奈的揪起了眉头随手拿起了一个青花瓷的胭脂盒子,拿了一锭银子给了女掌柜。 女掌柜掂了掂分量,呵呵笑着道了一句爽快,让开了路。 宁致远也不耽搁,赶忙就冲了进去。 女掌柜呵呵笑着与其他几个姑娘打趣道:“这么俊俏的公子,看不出这么毛急。” 宁致远并未听到这一声调侃的笑谈,他一进了屋就询问了屋里的小孩问到了茅厕的所在,可等他急急的跑了过去寻找,却并没有看到里头有人。 糟了,就这么让她跑了。 这怎么会有两个门口? “小孩,方才那个姑娘走哪里离开了?”宁致远只得又找到了那个小孩。 “姐姐说不能说。”小孩舔着手上的糖,摇了摇头。 “那,给你银子,你快点说!”宁致远掏出了一锭银子,小孩却不知银锭为何物,死活不肯说。 “那个姑娘是哥哥的娘子,哥哥是来找她回家的,你快与哥哥说,哥哥给你买糖。”宁致远攥着拳头跺了跺脚,可又没有他法只能压下了心头的焦急与怒火轻声细语的讨好起了小孩来。 “真的?”幸小孩歪着脑袋,似信非信。 “当然是真的,这锭银子,可以卖好多好多你这样的糖。”宁致远掂了掂手里的银子。 小孩依旧摇头,不过眼睛却是盯上了宁致远腰上的一个玩物。 宁致远咬了咬牙,摘下了腰间的铃铛:“你说了这个铃铛就给你。” “走那里走了。”小孩一把抓过铃铛,与他指了指那一扇关着的门。 宁致远拍了拍大腿起了身,赶忙追了过去。 “好险…………”一处小巷子里,杜依依拍着胸脯喘着气露出了笑容,她一出沈府后门就知道后头有人,为了甩开这些人她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这腿都走得酸涨痛死了,可还好,自己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看样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到底是谁?为了什么? 她无暇多想,只有逃得远远的,自己这次的出逃行动才算是成功。 终于是喘了几口气,她不敢停留,赶忙沿着小巷子跑了出去。 跑到巷子外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给了一个小贩一锭银子,与他低声说了一些话才离去。 ******** 该死,在哪?出了门就是一条小巷子,但却已经看不到了杜依依的身影,宁致远跑到了巷头,却依旧没有看到杜依依的踪迹,好在巷子外有个小贩,他询问了一下,问了杜依依的去向,可他按着那小贩所说一路追寻却依旧不见人,等他折回原地的时候,那小贩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又被杜依依耍了! 这下没了她的踪迹,该去哪里寻? 后头的乞丐小贩饶了一条街找了过来,看得宁致远一脸的怒火,一个个都弯着腰不敢出声。 “她果然是有别的念头,你们,快去南城门。” 宁致远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死认为她会出城。 南城门是离着这里最近的城门,她应该是会走那里出城才是。 “你去找杜先生,让他调派些人手去各城门守着,找一个穿着绀色衣裳的姑娘。” “是。”小贩得令,迅速消失在了宁致远的视线中。 还会不会有别的地方?她既然知道后头有人跟踪,就应知道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若是她,这时候该去哪里?出城是一个选择,其他的呢?她在京城并没有朋友,能去哪里? 该死!怎么就会跟丢了! 宁致远愤怒的伸脚踢了好几下墙壁,心头的怒火却依旧旺盛如旧。 “你们听说了没?沈将军今儿个在景泰楼喝醉了酒发火,打了好几个人,现在沈夫人正在宋氏医馆安抚那几个受伤的呢!”宁致远正是怒火中烧之时,从他身侧而过的几个妇人却是神经兮兮的说起了今儿的趣事。 宋氏医馆?宁致远未假思索,攥着拳头朝着这个地方去了。 宋氏医馆里,宋大夫正在替一个脸上青肿一片的男子在接着骨,其他几个男子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涂了药膏在榻上躺着,后院里的药童正在为几个人煎着药,陆湘雪带着灵儿管家等人站在一旁,不时询问着这几人的伤势。 “三个手臂脱臼,其他两个倒是还好,长得健壮,只受了皮外伤。”宋大夫努了努嘴,一旁的药童就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话音未落,他用力一拧,只听得咯嚓一声,男子痛得眼泪直流。 “好了,已经接好了,多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宋大夫长吐了一口气,接过了药童手里的帕子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药童随即拿起了一旁的瓶子到出了一些乌黑浓味的药水涂在了手臂关节处。 “宋大夫,我这手不会有问题吧,以后会不会不能干活了?”痛得脸上惨白的男子用还可以动弹的右手一把拉住了宋大夫的衣袖。 “不会有问题,只是脱臼又不是断了骨头,没事的,养伤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宋大夫沉着脸与男子道了一句,就转头与陆湘雪说道:“沈夫人,这医药费…………” “多少?” “三十两。”宋大夫笑着擦了擦手, “灵儿。” 灵儿听得吩咐,拿出了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塞到了宋大夫手里。 “这里有五十两,多了的就补偿宋大夫辛苦一次了。” “多谢沈夫人,多谢沈夫人。”宋大夫是呵呵笑着让药童将钱袋子收了起来。 床榻上躺着的几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钱袋子,都是咽了咽口水。 “诸位,实在对不住,我夫君喝醉了酒,下手没个轻重,我在这里待他向诸位赔个不是了。”陆湘雪绕过宋大夫缓步走到了床榻前的空处,朝着几位微微躬了躬身。 “赔个不是有什么用,他人都打了,我们受了这样的伤,少说一两个月是不能干活了。”一个男子极是不满的冷冷说道。 “这位大哥放心,我们会给诸位一些赔偿,管家,把东西打开。” 管家得令,上前把手中的盒子打了开来。 一个盒子,是五株人参,一个盒子里,装着有两斤重的燕窝,然后陆湘雪又在管家手中接过了那五张银票。 “这些人参燕窝,就当是为各位补补身体,每人五株长白山人参,两斤燕窝,一百两银票,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五人在看着管家打开盒子的时候就是瞠目结舌,听着陆湘雪报出了这些数目,他们又是咽了咽口水,但也还有清醒的,有一人冷哼一声道:“感情痛不在你们身上,就这些东西,顶多可以弥补我们今日收到惊吓与受伤的费用,但这误工费又怎么算?” 陆湘雪来时管家就提点了这些人可能会讹诈,但陆湘雪也并非是一个软弱的人,就这些赔偿已经是足够,方才她派去打听的人已经回来了,这些人里有一个是屠夫一个是卖鱼的,其他三个都是耕田种地的佃户,这些钱可是他们干一年才能赚到的,这些人参燕窝就是他们不吃拿去卖了,也能买上最少百两的银子,他们养伤顶多是需要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误工费还不够? 就算他们告去了顺天府,也判不了这么多,但陆湘雪的用意不在这里,她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告去了顺天府对沈客更是不利,而这些人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诸位觉得我们沈府该如何做才能弥补得了你们呢?”陆湘雪盈盈浅笑,嘴角上扬,眼角上挑。 五人听得这一句,两眼冒精光就差没有流出哈喇子,那伤得最轻的那个更是立根就翘了起来。那个屠夫生得一身肥肉,平常拿惯了杀猪刀胆子也大些,在这几人里算得是意见领袖,他搓揉了一下手掌,详装出一幅很为难的样子努力压下了上翘的嘴角道:“每人三百两!” 其他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起初还觉得不妥,但一看到屠夫眼中的坚决之后,也都点了点头附和着道:“三百两!” 第三十七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诸位看看,外头是什么时辰了?”陆湘雪伸出了葱细的手指,指了指那半开的窗户外的天。 “申初三刻。”其中一个身穿灰粗布衣的男子仰头看了一眼天色,笑眯眯的回答。 陆湘雪一低头,理了理衣袖的褶子,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你们这个白日梦可做得真是够美的!我们理赔了医药费误工费绰绰有余,你们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你们既然不愿接受沈府这一片好意,那就去顺天府告去好了,我看你们能理赔到多少银子。管家,我们走!” “是。”管家横眉斜视了一眼五人,盖上了手里的盒子,转身随在了陆湘雪身后。 “怎么办……”方才还是一脸洋洋笑意的四人无不是脸色刷的一变,彼此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坐在屠夫旁边的那个佃户更是与屠夫不停的挤眼示意他退一步免得连眼前这样的好处都丢了。屠夫也是心里打鼓,他敢开出那样的价,就是笃定了沈府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如今来看陆湘雪似乎是并不在意这些,也是,沈客现在是怎样的风头,皇上怎会因为这样的一点小事责罚他?他想,陆湘雪敢如此做,定然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了,可………… 他很是纠结煞是摇摆不定,一百两与三百两,也可是他一年的收益,就这么放弃了? 陆湘雪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门槛前,她身后的管家一头热汗,她心里却是拿捏着数,这个数目对这五人来说,都已经是足够了,他们要狮子大开口,那是不可能的。 “夫人夫人,我愿意!”看得屠夫久久没有表态双眼轱辘转着似乎还在打着主意,一旁的那个瘦小的佃户就憋不住了。 “看来聪明的人还是有的,就算闹到了顺天府,也顶多是五十两,得了一百两早些回家养伤有何不好呢?”已经走到了门槛的陆湘雪转了身,嘴角又勾上了一抹笑容。 “你…………”正是思量之中的屠夫勃然一怒,一推身侧的佃户就站起了身。 “郑屠夫,算了吧,沈府这样的体恤已经足够了。”那佃户被推了一下也不恼怒,而是联合着身侧的那个佃户低声说道了起来:“沈府财大势大,我们要是闹去了顺天府,惹得人家恼怒了,说不准一个子都没有,还是得了这些钱安心些。” 那佃户一听,也觉得有礼。 “夫人,贵府如此诚意,我等当然不会拒绝。” “夫人,我到也不要什么礼品,您多给我一些银子就是了,我们这些糙人,吃那些也没用。”那个躺在床榻上的佃户支撑着还可以运动的手坐了起来。 陆湘雪友善的点了点头,让灵儿又拿出了一张银票。“好,这些人参与燕窝虽算不得是上好的,但一百两的银子是可以抵得的,我就与你折换一百两银子。” “沈夫人如此诚意,我也不好意思再斤斤计较了,还请沈夫人替我把补品折换成银子,这次的事情,就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另一个身上还带着几分鱼腥味的男子也坐了起来。 “好,你既然不要补品,那我就折换成银子,你们受了这样的伤,医药钱当然是我们付的,今后这半个月你们到宋氏医馆给自己看病抓药的钱,都由我们沈府包了。”陆湘雪又让灵儿拿出了一张银票。 现在已经有了三人愿意接受沈府的理赔,只有那个呀呀捂着手臂叫痛的佃户与郑屠夫却没有反应。 郑屠夫虽不说话,那双鱼眼一般的眼睛却是在不停转动着,现在有了三人已经答应了下来,他坚持下去也没什么作用,也罢了也罢了,自己受伤的轻,得了这些银子已经算是意外之财了,贪多嚼不烂,就答应了吧。 “沈夫人,我也愿意接受。” 郑屠夫都已经松了口,最后那一个佃户也就没了坚持下去的动力了,也随着他一同点头答应了。 管家暗松了一口气,将银票与补品交到了几人的手中,留下的那几盒子的补品也交给了身后的护卫。 “和气生财,那今日这事,就算是和解了,我说话算话,宋大夫会亲自为你们看病,直到你们痊愈为止。” 陆湘雪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连着呼吸都轻快了一些。 “多谢夫人。”几人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傲慢,都是躬身行了礼。 “宋大夫,你替他们开几副药带回去,我府上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到时候的药费一并去沈府取就是了。” “是。”宋大夫是眼看着陆湘雪如何对付这几个人的贪婪的,心里对陆湘雪的印象也是为之一变,脸上更是摆出了一副说不出来的恭敬。 “沈夫人。”从沈府匆匆赶来的宁致远踏入了宋氏医馆。 陆湘雪一见来人,赶忙屈身行礼:“参见睿王殿下。” “起来吧起来吧,沈夫人,我有要事与你相商,还请借一步说话。”宁致远已经顾不得这些礼数,现在的杜依依也不知身在何处,多费一刻的时间就少了一分找到的机会。 陆湘雪看他神色凝重,与宋大夫借了一间独室。 宁致远当即与她说了自己这一趟来是所为何事。 “什么?依依跑了?”陆湘雪似信似疑的眨了眨眼。 “千真万确,现在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本王也不好声张,只得来请示沈夫人。” 陆湘雪心思聪慧,宁致远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沈客是为何不捉拿那些在沈府前门后门流连的乞丐商贩,她放摆平了沈客醉酒打人的事情,现在杜依依又失了踪,饶是她这样的稳重性子,一听着这消失也是有些受不了了。 身后的灵儿看着形势不对,赶忙伸出了手挡在了陆湘雪身后与身前。 “我就知道她不甘心出嫁,我就知道!”陆湘雪紧紧握着灵儿的手,尖尖的指甲已经紧紧的掐入了她的手背之中。不过因为有了先前杜依依那番表白心迹的话,她现在对杜依依已经再难生出原来那样的仇恨,这次杜依依的举动虽也让人震惊,可到底不是闹得满城风雨让自己下不了台。 “本王已经派了人在城门看着,但人手不足,还是需要沈将军出手!”宁致远焦急的踱步。 “夫君喝醉了酒,现在大概是醒了,但这是他不能出面,现在因为他醉酒打人他已经是处在风口浪尖了,依依逃婚,这就是违抗圣旨,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她的性子我虽没有琢磨通透,但也明白几分,现在的她应该不会出城,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人跟踪,就该自己现在的城门对她来说无异于飞蛾扑火!” 陆湘雪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让自己静了下来,这些天杜依依的各种表现在自己面前一晃而过,说的话她也是巨细无遗漏的过了一遍,可真没发现她有一丝的异样。 违抗圣旨这样的罪名谁也担不起,曾看过沈客为了杜依依伤心欲绝的陆湘雪并不想看着杜依依去死。“睿王殿下,依依做出这等目无君主的事情,还请你代为保密。” “本王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她身在何处,这件事还是等以后再做计较。本王会发动人手在城内找找看,也请夫人想想她现在会在何处!”宁致远朝着陆湘雪微微弯了弯腰身,随即就脚下生风一般的转身离去。 望着没入门外的衣角,陆湘雪终于是一下子支撑不住向后靠了靠。 “夫人,现在如何是好?”灵儿用尽全力尽量让自己的手稳稳的挡着。 “她在京城也没有相好的朋友,平日也是大门不出没个喜欢去的地方,现在要去找,真的是大海捞针,只能先去一些客栈找找看了。” 客栈?杜依依不会去客栈,就算她没有逃跑的经验,也看过不少别人逃亡的电视剧,如客栈饭馆这样的地方是最容易被找到的,城门她远远的去看了一眼,是有些不对劲,这几天内她是别想出城了,藏身何处?对现在身怀千两银票的她来说不是难题。 第一,出了门,那就要换装改头换面,她先是找到了一家偏僻的布庄买了一身男装换了上去。 第二,找个栖身之所,无所事事在外晃达总是会被人遇上的,客栈不能去,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现在的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那说明跟踪自己的那些人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也就是说他的意图并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沈客更是不会声张只能暗地里寻找,这也算是给她增加了几分逃脱的机会。 杜依依的心里到底是再想些什么?她现在到底会再哪里,这一天,陆湘雪的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宁致远已经去了搜寻,但她迟迟没有收到消息,她回到沈府的时候,沈客已经醒了,还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那个醉的一塌糊涂的沈客已经被意气风发的沈客取代。 陆湘雪回来的路上也想过如何与沈客交代的问题,纸是包不住火的,沈客听得别人议论杜依依的是非都那般的愤怒,要是知道了她现在逃婚,又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除了坦白与他说明夫妻商议出一个对策,陆湘雪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你是说,依依逃婚了?”听完陆湘雪一席话,沈客并没有丝毫的诧异惊讶。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徐妈妈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吓得脸颊刷的白了。 第三十八章:说风就是雨 “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要不是睿王殿下发现得早,只怕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我知道她行为乖张做事冲动大胆,可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一时疏忽了。”陆湘雪苦叹了一声。 沈客行一悸动,握住了陆湘雪的手。“错不在你,她的脾气我最清楚,她在泾城可是连杀人都看过的,怎逃婚对她来说,只是想不想得到的事情而非敢不敢做的事情。此事决不能声张,为今之计,是该尽快的找到她才是。” “现在有睿王殿下在城中搜寻,这么久还没有音信,也不知道她会藏身何处。” 沈客握紧了陆湘雪的手,神色顿时严峻了起来。 双手紧绞的徐妈妈咬咬牙,走到了两人前,先是请罪,然后又说了杜依依交托她的那些事。 “这么说她早就有预谋了,只是看着今日夫君因她而打了人,才会提早出逃,可这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啊,过几天宫里就该来人接她去宫里学礼仪了,这事瞒不了多久的。”焦急的陆湘雪根本无法顾及徐妈妈,只是低着头边说着边思索了起来。 “她没有朋友,去的地方也就是随着我去过几处,京城这么大,要找她是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只有等她回来找我们。”沈客一手握着陆湘雪的手,一手揉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等她回来找我们?她既然已经走了,又怎么会回来!”陆湘雪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依依的脾气性情我最明白,她是个善良的人,现在看来,在被御史参奏与被皇子降罪之间,也只能选前者了。” 沈客烦躁狂暴的揉了揉脑后的发,唉的叹了一声。 “夫君,你是打算?”此事不是已经解决好了,难道沈客的意思,是要将此闹大? “她既然还在京城,就不可能会听到我出事的消息置之不理。” “我明白了,我先前已经差人打听了那五人的住处,夫君不用出面,让管家去说就是了。” “好,这事就交给你了,让他们状告到顺天府,最好是散播出去皇上对我不满欲要严惩的消息,我这现在就去与皇上请几天的假,这几天就呆在府上,这件案子,能闹多大,就闹多大。” 沈客心头已经有了打算,他不会看着杜依依出状况的,就算是他背负了骂名,他也不愿意看着杜依依背负罪名,而陆湘雪既然已经平复了那些人的情绪,说明这件事情就算闹大也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制造出了皇上雷霆大怒沈客火烧眉头的假象,杜依依一定会露面,与其大海捞针的去寻人,请君入瓮是更好的办法。 可陆湘雪担心的是,这件事一旦闹大闹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会如何处置沈客?御史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些眼红沈客有如今声势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皇上对沈客的信任会不会因此大打折扣?君心难测,陆湘雪无法拿捏。 “我自有办法说服皇上,你放心就是了。”沈客拍了拍她的手背,朝着外头大喊了一声管家。 外头正是寒风乍起,管家一掀开帘子,就有一股寒风灌入,冷得陆湘雪打了一个激灵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沈客把方才的话与管家吩咐了一遍,管家这这那那的许久,看着沈客的眼神也是古怪得紧,他想,好不容易才摆平了那些讹诈的人,将军怎么还要去招惹那些人?怎么居然还想让那些人把事情闹大? 管家并不知道杜依依已经离开了沈府的消息。 “让你去就是去,一定要闹大,越大越好,多使些银子没关系,记住,是要与他们商量着把这件事闹大,万不可得罪了他们,明白吗?” 管家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句是,他本以为陆湘雪会出声劝阻,可没想到陆湘雪也是沉默无声。 这两人葫芦里找到在卖什么药?管家百思不得其解,一脸愁苦的出了门,带着沈客的口令去了账房支银子。 “小姐失踪的事情万不可说出去,明白吗?”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陆湘雪沈客灵儿李妈妈徐妈妈,灵儿李妈妈对陆湘雪都是忠心耿耿,陆湘雪倒是不担心,但徐妈妈,陆湘雪却是有些不放心。 “奴婢明白。”灵儿李妈妈徐妈妈三人簌簌的走到了两人面前行了礼,发誓绝不外传。 “徐妈妈,这几日你就不用出门了,就呆在院子里,免得有人发现了什么。” 徐妈妈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面无神情的陆湘雪,唉的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去了,我会让人给睿王殿下一个口信,城里就不用搜了,只需要派人去各个城门盯着就行了。” 沈客起身,陆湘雪为他宽衣,李妈妈徐妈妈灵儿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悄悄出了屋,将空间留给了新婚燕尔的两小夫妻。 ********* 已经是深秋,白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夜晚总是来得快而漫长,杜依依成功的以每晚一两银子的价钱加上卖乖讨好拍马屁说服了一双老夫妻,让他们同意她住在他们家里。 这对老夫妻本有一个儿子,但现在去了姚州做生意,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这屋子也是一直空着,要不是杜依依敲响了他们的门费尽心思的说服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将其租出去,事实上在此之前,杜依依为了寻到一个安全的落脚处,已经在这些较为破旧又僻静的小巷里询问了不下十家这样的人家,屋子虽是破旧,但两位老人都是爱干净的人,收缀得十分整洁干净,这件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罩上了黑布的,老婆婆本是要为杜依依揭开,但杜依依想着自己也住不了几日也只是落个脚,也就没让她揭开省得以后打扫麻烦,屋子里的被褥都是老婆婆洗过的,虽摸着冰凉凉的厚重而不保暖,但也是干净,虽说比不得沈府,但此时的杜依依是无法挑剔的,去外头吃饭她也怕不安全,索性她就给了老夫妻一些银子入伙,与他们一同出了在外头的第一顿饭。 老婆婆看着杜依依年轻,看着也是细皮嫩肉的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在杜依依找上门的时候还少不得多问了两遍她的身份,杜依依编造了一段动人催泪的身世才算是蒙混了过去。 吃了饭,杜依依就出了门,直接去奔着最热闹的大街去了,因为她也知道,只有热闹的地方,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了踪迹,就算有了追兵来也有人群做掩护不至于无处可逃。 她出门不是为了逛街,而是为了去查看现在外头的动静,有些让她意外的是,并未看到有任何可疑的人在打探她的消息。 她还特地弯弯绕绕去了一趟沈府,也并未看到有任何的异动。 倒是城门,却依旧可以见到白天的那几个人在那里蹲着,让她根本不敢有所行动。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沈府的人不可能还没发现自己离开的事情,沈客与陆湘雪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未听到有人打听她的事情,不过在热闹非凡的大街尾随着一群人的她也听到了一些白日的事情。 沈客打人的事情,并没有因为陆湘雪前去理赔安抚而得到了摆平,那些控制不住的流言还是传了出来,有人说沈客是恼羞成怒,更是对沈客与她之间的那些传闻深信不疑,也有人说着今日景泰楼里的惨况,将沈客说得凶神恶煞一般。 “虽说不是亲兄妹,可也是过了认亲的程仪有了兄妹身份的人,原先只以为只是杜依依心生爱慕,现在看来,这两人八成是有过哪些龌龊事了,倒是可怜了陆小姐,那么水灵聪明的一个姑娘,就要这么苦一辈子。” “原先,我倒以为沈客是怎样了不得的英雄,现在看也是贱男人一个。” “呵呵呵呵。”贱男人三字的评论,逗得几位妇人哈哈大笑。 杜依依无心再听,怏怏不乐的回了住处。 这一夜,虽是心绪百般,但夜过半时总算是睡着了,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要不是外头老婆婆喂鸡咯咯咯的声音打搅了她的美梦,她还要睡上更久。 “起来了?灶上给你热着一碗小米粥。”老婆婆是一个心善的人,得了杜依依的银子,总是觉得有些占了莫大的便宜,总是希望把她照料得更好一些。 “都这日头了?”杜依依眯眼抬头,看着快要近头顶的太阳,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哎,我老婆子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睡得久睡的香睡得沉,老婆子就不行啰,一睡就容易被惊醒,好不容易儿子成才了也不能享享清福,哎……” 老婆婆拍了拍手中的渣屑,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婆婆,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一把年纪还有这样的身子骨呢。”杜依依简单洗漱后端出了厨房锅里的那碗温热的小米粥喝了起来。 老婆婆呵呵道了一声老了老了回了屋,过了一阵子才拿着扫把走了出来。“今日你不要去看看热闹?” “什么热闹?”杜依依几口下去,那清淡稀的小米粥已经喝了大半。 “听说昨日那个沈将军醉酒打了人,那些人今儿个大早把沈将军状告到了顺天府去了,这些人也真是的,光脚不怕穿鞋的,沈将军是什么人,他们就不怕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 “沈夫人不是曾去安抚过他们给了理赔吗?”杜依依诧异的从大碗里抬起了头。 “是啊,都得了银子答应了和解,还反口状告,一看还想得到更多,贪多嚼不烂,这些人也不怕惹祸上身!”老婆婆擦了擦有些痒痒的鼻子,低头继续扫地。 “那顺天府可受理了案子?”杜依依两口喝完了小米粥,紧张的问道。 “起初那顺天府尹还装着不知道不理不睬,可那五个人也是铁了心,居然在顺天府外扯起了冤枉的条幅长跪不起,顺天府尹没了法子,才受理了案子,听隔壁的嫂子说已经休堂了,下午接着审。”老婆婆一扫帚下去,满院子都是灰尘扬洒,杜依依往屋檐下避了避,目光却还是停留扭动身子的老婆婆身上。“婆婆,那府尹大人怎么说?” “现在重要的倒不是府尹大人怎么说,而是听说这是,圣上也已经知道了,今儿个沈将军还没去上朝,听说皇上是龙颜大怒,更有御史搬出了圣祖当年立下的一些规矩,说沈客位极人臣而不理民生疾苦,有失臣子品德,该重罚,要降级,要严惩!”老婆婆说道着自己大早在邻里间听来的话,啧啧的感叹了起来:“皇上最是爱护老百姓了,这下子,沈将军不脱层皮,也要圣宠大减了,哎…………” 这一声声叹息听得杜依依心浮气躁心烦意乱,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沈客可能要面对的那些后果与顺天府里的那件案子,脑袋都觉得要爆炸了。 “下午开堂在什么时候?” 第三十九章:开堂 “听说,是未正二刻,要不是我一个老婆子腿脚不便,也想去看看这热闹。”老婆婆是一个苦命人,儿子带着他们夫妻半生存下来的一些银子去了姚州做生意,白日的时候老公公就去外头摆摊赚几个小钱到日落之时才会回来,所以她虽有了年纪,但家里大小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平日那没个人陪伴,她也是看中了杜依依不像是坏人,住在这里家里也会热闹一些。 “老婆婆,你想去看啊?” “有热闹谁不喜欢看的,这案子闹得这么大,也是因为沈将军树大招风,哎,年轻有为的将军,听说也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待人好着呢,谁知道他居然也是臭男人一个,居然与自己的妹妹有了苟且之事,居然还仗着自己的身份打人,不过,他倒是娶到了一个好妻子。”老婆婆扫一下停一下,扫来扫去还是在那么一小块的地方扫着,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哟,你这是怎么了?”看的杜依依脸上铁青,老婆婆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没事没事,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原先也听说过这位沈将军,也不像是婆婆说的这种人,我有个堂兄,就在沈将军的手下当兵,说沈将军好着呢,什么苟且,那一定是旁人说的嚼舌话。”杜依依一板正经的与老婆婆解说着。 “哟,姑娘……”老婆婆哈哈一笑,俯身在杜依依而耳边道:“姑娘莫不是对这位沈将军芳心暗许吧!” 杜依依脸颊一红,忙解释了起来。 “解释就等于掩饰,现在京城里除了对沈将军还芳心不死的,有谁会替他说好话,姑娘也不用害臊,想当年,老婆婆我也是曾暗恋着丞相陆大人,要是没这两档子的事情,沈将军在年纪姑娘心里的地位,可比当年的陆大人要胜了多了!”老婆婆打趣的嗯嗯笑了两声,才又挥舞起了扫帚。 “好了婆婆,你就别笑话我了,今儿个下午我想去顺天府的衙门外看看,婆婆要不要一起去?”说起八卦,不管是老的小的少的都是一样的,老婆婆日日在家中苦闷无处可去,眼下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是欢喜不已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怎么会闹到这样的程度?杜依依揪着自己的衣袖失魂落魄的进了门,心里也开始盘算了起来,这事若是不制止的话只怕会闹得更大,那些御史与眼红沈客而今声势的人不会松口,那五个人也已经走到了绝境不会撤案,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沈客真的因此被皇上处罚,那自己的罪过不就大了? 下午只有她们两个人吃饭,杜依依没有心情吃得少,老婆婆消化不好也只吃了半碗,帮着老婆婆刷了碗,两人便就出了门,老婆婆说是机会难得,想去顺道看看在外面摆摊的老头子。看着时日还早,杜依依就随着她一同去了,老公公摆摊的地方是在京城较为热闹的斩马街,这里虽比不上那几条主流通往的大街人多,但开铺子的不少,因着这里还有一段开国圣祖的典故与一块圣祖刻的石碑,从外来的游客多会来这里走一遭,所以在这里摆摊客流量还是狗的。 老公公卖的是老婆婆做的一些女工制品,大多是绣的香囊荷包,也还有一些小玩意,只是让旁人买去一乐的。 虽说那几人是今早才去的顺天府状告,但沈客醉酒打人的事情昨日就已经传了开来,到了人多的地方,难免就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杜依依原先就是一个不爱出门的人,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现在她有换了这么一身行装出现在闹市,更不会有人认得,这一趟来得果然是正确,杜依依在帮着老公公卖货的时候,在那些闲言碎语里听到了一些突发的变故。 老婆婆说的还是今儿个大早的事情,这些人说的却是刚刚不久的事情。 “了不得了,沈将军那可是在草原千军万马里闯过的人,那力气那武艺哪是那些佃户卖鱼的屠夫可比的,方才还听说,有个平日身体就不好的佃户终于是支撑不下去,死了!我看这个香囊不错。” “死了?今儿个大早不是还去了顺天府状告?怎么就会死了?” “你难道没看到?今儿个大早,有三个人是躺在架子上抬进顺天府的,本就是武艺过人,又喝了酒没了轻重分寸,没当场打死就是走运了,这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畏权贵跑来状告,还把命丢了,这下子,看来沈将军是逃不过降职了,弄不好,还是要下狱砍头的。” “杀人偿命,就算他是骠骑大将军,也难以平息民愤,不过你们可见着了那人的尸体了?” “这倒是没见着,我也是听着别人说的,现在那几个人谁敢去招惹,还是躲开一些,免得沾了晦气。唉,你看这个荷包怎么样?” “也是也是,这下子风光无限的沈府,是看着要受难了,唉,不是再有半个月那沈客的妹妹就要嫁给睿王殿下了?” “嫁什么嫁,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想高攀?” “我估计八成也要黄了。” “大婶,你到底买不买?”两人不停的说道着,这摊子上的香囊荷包一个个都摸了个遍还没挑出一个喜欢的。 “唉,你这个小妮子,什么口气,得了,我还不买了,走走走。”那身形肥硕的大婶瞪大了眼睛,拖着另一个大婶走了。 “姑娘,这做买卖可要有耐心,还是老头子我来吧!”一旁的老头子看着走了生意,也没了心思再与老婆婆扯闲话,搬着凳子就坐到了杜依依身旁。 杜依依心绪杂乱,索性就退到了一旁。死了人…………那这案子的性质有不同了,现在皇上圣明,对百官的管束也严格,别说打人致死了,就是侵了百姓的地那阳明伯一家都被夺爵毁劵,现在的沈客,只怕………… 就算皇上信任,出了这样的案子,皇上也不能包庇偏袒,这可如何是好!! “走了姑娘,时辰也差不多了。” 老婆婆哎哎哟哟的撑着腰站了起来,顺带还在老公公的腰里掏出了几个铜板,说是等下去买些东西。 杜依依哦了一声跟在了她的后头,她虽不怎么清楚大贺的律法,但从皇上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执行律法就知道大贺的律法严谨法不容情,杀人偿命,这是自古就有的,不管是一品的大将军,还是王侯公爵,只要皇上不法外开恩,都逃不过偿命,现在已经传出皇上怒斥过沈客了,要是这死了人报了上去,那皇上………… 越想越是不堪设想,杜依依绞着衣袖暗要嘴唇,这对沈客来说是一次无妄之灾,对她来说,是一次良心与道德的选择。 沈客到底是因她动怒打人,这么重要的时候,她却逃离了沈府,现在沈客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毁掉以往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她是该继续冷眼旁观?还是,与他并肩共同进退? 良心与道德的选择往往是无惧生死的,回去,也许是如那些大神说的一般可以不用嫁给睿王,但那依旧是她的牢笼,亘古恒久不变的牢笼,回去?还是离开? 她的良心,一遍遍的挎问着。 “这案子报到了顺天府,本顺天府是无权审理一品大臣的案子该上交给刑部的,但皇上那头却让顺天府审着,这次也不知道沈将军会不会现身?”老婆婆一边走着一边与杜依依津津乐道的说着,但她的话却得不到杜依依半点的回应,像是石头沉入了水潭,只能惊起一些波澜,却不会卷起波浪。 老婆婆看杜依依心事重重,也自觉的闭上了嘴,只是挽着她生怕她走错了路。 百姓对这件案子的关注度是空前的,虽现在刚到未时,但顺天府的衙门外就围满了吃饱了出来遛食没事可干的百姓,有些住在顺天府附近的妇人,居然还自带了板凳就在最里头的栏杆外坐着,有些料知这案子该要费些时辰带来了一些瓜子什么的,虽还未升堂,外头的这些妇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却是喧哗沸腾热闹非凡。 各种抨击沈客的言辞最终在这里汇聚得到了升华,各种对杜依依的唾骂言辞也在这里博得了众人的认可认同,在这里,在这一群人里,沈客与杜依依两个名字,就像是这天底下最招人厌恶的东西。 杜依依面无神情的听着诸人议论着她的种种与沈客的种种,她不是怕了恼了怒了,她只是为杜依依感到难过,她自以为的轰轰烈烈,却沦为了众人最不屑的一跳,是何其的悲凉。 出了陆湘雪,没人能明白杜依依对沈客的感情。她为杜依依感到可悲,到了最后,到了她已经死了的最后,唯一能理解明白她的人,居然是她最恨的那个人。 “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好,这人群实在是太挤了一些,要不要我们先出去?”老婆婆一直听着诸人的谈话没注意到杜依依的脸色,这一扭头看到,顿时紧张了起来。 “没事,快要开堂了,出去了可就挤不进来了。”她站在这个位置,刚好踮起脚可以跃过前面那个高个子的汉子看到里头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不管是风光显赫还是浑水泼身,沈客的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热闹不看可以,有病不看可不行,看你长得倒是丰腴,却不知道你身子这么弱。”比之那些尖锐高亢刺耳的声音,杜依依只觉得耳边这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可爱无比,虽然这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也如那些人一般以为自己是个败类。 “无妨,我带着药的,回去吃了就行了。”杜依依不想对费口舌也不想耽误时间,她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那全无动静的大堂。 “府尹大人出来了,要开堂了!” 这个声音一响起,本就喧嚣的人群又是躁动了起来,一个个踮着脚拼着全力只想往前头去挤,杜依依倒是没有动,站在了这个她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咦,果真少了一个人!”虽看不到大堂内的情况,但前头的人总会及时的传达出她们所看到的一切。 “难道真的是死了?”前头一有声音传出,后头那些像杜依依一般无法看到大堂内情况的人就会议论开来。 杜依依聚精会神的提着双耳妄图在喧嚣的人群里听到大堂的动静,但除了那几下子惊堂木响,她什么都听不到。 “沈客没来。” 第四十章:辗转路归来处 人群里,再次传出了声音。 沈客没来…………杜依依倒吸了一口气,沈客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一直躲着是最蠢的办法才是………… “让一让。”前头,传来了一个暴躁的声音,随即人群就向两边挤动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杜依依看到了那别着一根孔雀翎的高帽,这是顺天府的官差捕快! “这是去捉拿沈客的?” “咦,他可是一品,府尹大人也才七品,捉拿什么,是请,是请!” “哦!” 杜依依身侧,一个妇人煞有其事的教诲着身侧那个年不过十八的姑娘,姑娘回答得十分认真。 “姑娘,这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这老婆子可受不了了,我得出去透口气!”老婆婆捂着胸口,对前头那些占据了地势之优还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观看的人很是不耐烦。 “我陪婆婆一同去吧,反正这也看不到什么。”沈客没来,在这里等着也没有意义。 老婆婆高兴的唉了一声,挽着杜依依的手就在人群里挤动了起来。 可她没想到,一出人群,还未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清爽的空气,就看到了一个她不应该看到的人。 “小姐!”是管家,沈管家。 “你怎么会在……”话才问了一半,杜依依就苦笑了起来,管家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还不明白么!沈客织了一张网,而她,不过是那只心甘情愿又泛着迷糊的飞蛾。 “小姐,请随奴才回府吧!”管家弓着身子,双眼却在戒备着杜依依,以防她会有什么意外突然的动作。 “他呢?”她知道,现在的沈客,应该正藏在某一处看着。 “将军与夫人,就在那辆马车上面!”管家指了指不远处那小巷子口上停着的一辆马车。 果然,杜依依也不知道自己这嘴角的笑容是嘲讽自己愚钝还是如释重负,沈客能如此镇定的在那里坐着,想来,这事并没有那些百姓传言的那么复杂,说不定,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 聪明盖世的周瑜,也需要一个愿挨打的黄盖。 “管家,你退几步,我与婆婆有些话说!” “这……”管家略有迟疑。 “放心,你们这么多人,我就算有心逃走,也无法走出这顺天府外百步!”杜依依长吐了一口气,抿着嘴唇压下了嘴角的笑容,至少,她的愿挨打,得到的不是一个太坏的结果。 “是。”管家躬身退步,偏头与周遭埋伏的一些人使了一个眼神。 管家退到了五米之外才停了下来,杜依依也才与身侧早已目瞪口呆的老婆婆开了口。 “婆婆,沈客并不是坏人,我与他之间,只是兄妹,还请婆婆不要再信谣言,谣言猛于虎啊!” “姑娘,原来…………”老婆婆一个惊恐,抽回了还挽着杜依依手臂的手。 “婆婆,你我相识总算是有缘,我放在你们家里的那个包袱里还有些银子,你拿去吧,今日一别,有缘再聚,不能送你回去了,婆婆保重!”杜依依说着,朝着老婆婆深深一鞠。 “姑娘起身,我哪里当得起啊!”老婆婆惶恐的将她扶起。 “婆婆,你儿子一定会平安的带着富贵回来孝敬二老的。”杜依依笑着握紧了婆婆的手。 “那就,承姑娘你的吉言了!”婆婆深深一鞠。 杜依依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辆马车是迈开了步子。 她想着离开,却也只是竹篮打水,终究还是放不下,放不下他! 她有莫名的感动,不,该说是痛苦,沈客宁愿自毁声誉也要逼她露面,为的,就是让她半月之后平安嫁人!他是为了她好,自认为是为了她好,用他认为对的方式最好的方式对她好! 难道,只要这个身体的名字叫杜依依,不管是谁的灵魂主宰,都会不可自拔不可抑制的,爱上他? 马车离着顺天府不过是百步的距离,她与沈客,却是隔着千山万水,万水千山,这一生,下一生,都不敢再走得更近一些。 因为,马车里,有着一个陆湘雪,马车外,站着一个宁致远。 皇上赐婚,何其荣耀,对她来说,却是一壶鎏金嵌玉的胭脂烫,冷暖辛酸自知。 “原来,那日在那酒馆里看到的人是你!”杜依依哧的一笑,抿着嘴角低下了头。 宁致远身后的不远处,就站着那个卖菊花的小贩。 “是我。”宁致远别无他说。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逃?” “知道。” “你不动怒?是个男人就该动怒的。” “我会动怒,但不是现在。” “经此一事,估计不会有以后了。” “呵呵……”宁致远身着修长的中指摸了摸耳垂,笑着转身离去。 杜依依不知道这一声呵呵代表着什么意思,但宁致远这依旧如故的轻佻傲慢却是让她也笑了起来。 逃不过的终究是逃不过,这时间什么都是一环扣一环,她想逃,有人要阻止她逃,身如草芥有草芥的无奈,身在枝端有枝端的无奈。 “依依。”陆湘雪撩开了车帘子,才不过一日,这位曾经光艳得让杜依依自惭形愧的沈夫人眼眶里却是布满了血丝,脸上也未着粉饰苍白得很。 她知道这是陆湘雪为沈客担忧,但她一样还是觉得感动,沈客做这些是为了自己,她做这些是为了沈客,一物克一物!一物降一物! “嫂嫂…………”陆湘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话:“回来了就好了!” 帘子半卷,杜依依可以透过陆湘雪娇小的腰身看到沈客那张冰冷的脸,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疯狂造就的这一出戏,那个还站在原地的老婆婆,那些还踮着脚伸长脖子的百姓,站在她身后的管家,每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她也不能例外。 马车驶向沈府的这一路,马车呢ide三人都是寂静无言,陆湘雪倒是想说些话,但却看着沈客那张脸开不了口,今日之事虽如沈客所想一般找回了杜依依,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会对沈客有所影响。 杜依依只是一路透过那扇窗户的小帘子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人群与屋子,时而冷笑,时而垂眸。 一路的寂静,让陆湘雪本就沉重的心情染上了一层冰霜,就算是下了马车,她也只觉得打在身上的阳光冰冷没有温度,僵硬的嘴角难以扯起一丝一毫的笑容。 “将军,书公公在大堂等了好久!” 该来的总要来,沈客理了理衣衫,大步阔阔向前。 陆湘雪与杜依依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却一同迈步,随在了沈客身后。 大堂里,看着来人的书如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了身。“沈将军沈夫人。” “书公公久等了,见谅见谅!”沈客抱着拳边说着边踏上了台阶进了大堂。 “沈将军,皇上召见,现在就随咱家入宫吧!”书公公等得及早已心急如焚,见到了沈客就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宫中。皇上差他来沈府的时候可是雷霆大怒,让皇上等了这么久,回去肯定是免不了一顿痛骂了。 “书公公,还请等我换一身衣裳!”沈客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便衣。 “无妨无妨,皇上焦急着,还是快些好。” “那好吧,走吧!”沈客与书如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着他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大堂。 陆湘雪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焦急的踱着步子绞起了手帕,沈客这一次进宫一顿骂是免不了的,君心难测,要是一个应付不了有别的责罚也是有的。 “管家,快去通知那些人撤诉,再安排些人把真相散播出去,就与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一样!” “是。”管家匆忙离去。 “依依,你可知道你这一时的意气,惹了大事了!”陆湘雪拍了拍手,愤怒的抬高了声音。 “我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以后可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你可知道你哥哥这次为了找回你费了多大的功夫,你要知道,那是皇上赐婚,你要逃了,就是违抗圣旨,别说是你,到时候我们都是要被处罚的,为了找回你,你哥哥宁愿自毁声誉让已经和解的人把事情闹到了顺天府,今日早朝,那些御史把你哥哥骂了个体无完肤,皇上现在召见,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陆湘雪焦躁的绞着手帕,看着杜依依的眼神百种滋味,要不是杜依依来要这一出,事情哪里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嫂嫂,皇上一直拖到了现在才召见了哥哥,说明他心里也是有底的,嫂嫂这次的事情全由我而起,我不想成婚,可也不想因我而坏了你与沈客的感情,所以才会选择出逃,是我任性考虑不周,让你们担心受怕了!”这事要不是因她,也不会夸扩散到现在这种局面,现在的她,是没有说话的权力的。 “我知道,你出逃的消息还是睿王殿下告诉给我的,要知道再过几日宫里就该接你进宫了,到时候找不到你的人,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现在只是你哥哥面子上过不去,皇上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让皇上面子过不去,谁也保不住你!” “夫人,丞相大人来了!” 正要说话的杜依依闭上了张开了一半的嘴,退到了一旁。 这还是杜依依第一次见沈客的老丈人,丞相陆以安,这个曾经是老婆婆那一代姑娘心目中最有魅力的老男人。 陆以安匆匆而来,脚下生风,比之前来通报的护卫也只慢了一步,他是早上那些事情来的。 “父亲!”本是焦急的陆湘雪一看到陆以安,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脸色也红润了起来,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陆湘雪的聪明,大多是缘由路以安,她对这个父亲有着大贺百姓一样的崇敬。 “本来上午就是要来的,被一些事情拖住了,怎么样了?”陆以安忙扶起了躬身的陆湘雪。 “皇上召他进了宫,现在还不知道!” “皇上那里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朝堂上那些御史费尽了口舌也没能让皇上动容分毫,可到底是太莽撞了一些,怎么会打死了人!” “父亲,事情并非如此,那人没死!” “嗯?这是为何?”陆以安本是紧张的神色更是紧张。 陆湘雪望了一眼一旁的杜依依,拉着陆以安到了一角与他低声说了起来。 “什么,怎么都这么莽撞!”陆以安大是诧异不满。 “父亲,当时也是情况紧急,夫君也只能出此下策!”陆湘雪爱夫心切,当即为沈客辩解了起来。 “好端端的离家出走,真是添乱!”陆以安怒哼一声瞪了一眼杜依依,拂袖坐了下来。 “父亲,这事你得听我慢慢说,事情并非是外界传言的那般!”陆湘雪坐在了陆以安手侧的椅子上,耐心的与他解说了起来。 “这么说,这些都只是有人在散播谣言了?”陆以安听了这一番解释,对杜依依的态度也和缓了一些。 第四十一章:谁道君王本无情? “父亲,我怎会骗你,这是有人在眼红夫君风光正盛,才会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父亲,您说这人会是谁呢?”下人呈上了茶盏,陆湘雪起身,端过了茶盏放在了陆以安的身旁。 “沈客树大招风,一时也说不准会是谁做的手脚,我会留意观察一下,本以为大殿下与二殿下离开了京城朝堂会安宁一些,谁想才没两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要真是出了人命,为父都不知道怎么替沈客求情了!”陆以安喝了一口热茶,定了定心神。“今儿个御史都对着沈客一个人参奏,也有人提出了依依与睿王殿下的那桩婚事,好在为父费尽功夫暂时压制了下来,不过看着这样子,该还会有人再提起,谣言猛于虎,就算依依与沈客是清白的,那些人也会抓着这些事情不放的,皇上这也是一时碍于圣旨才下了没几天不好反口,不过看着也是有些别的想法,你们可得做好了准备!” “父亲,这桩婚事我也估计会是不成了,可看就要看皇上会用什么理由收回成命了,不过睿王那里倒是不用担心,依依能回来,也有睿王出手相助!” “什么理由?要么就是处置了依依,要么就是处置了沈客,只要这圣旨无法成立了,这婚事自然也就解除了!”陆以安叹了一口气,莫不担忧的望了一眼杜依依,有了这样的谣言传出来,皇上处置沈客的可能性不大,也罪名也就只有落在杜依依身上了!这等有辱风化的事情皇上明面上倒不会追究,但暗地里却保不准会下什么旨意!难怪她要出逃,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逃了有跑回来,也足见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想着陆以安就又是哎的叹了一声。 “父亲,女儿看睿王殿下是真心喜欢依依,不若让他去与皇上说说?皇上最是疼爱睿王,说不定也会有些转机。”陆湘雪听得陆以安两声叹,心里又是乱了起来。 “你怎么说这样的糊涂话,小事皇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什么事?皇上哪里容得了!谣言这种东西又是最不好掌控控制的,先头又曾有那样的事情,就算沈客出面为自己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关头,也只能看皇上对沈客的信任,到什么程度了!”就是担任了丞相之职十多年的陆以安都说了这样的话,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陆湘雪的心彻底的凉了。 “我还要去国舅府一趟,就先走了,等沈客回来了派人去给我送个信,此事你也不要太过担忧,皇上既然培养提拔起了沈客,就不会这么快的弃之如敝履,再说皇上既然用沈客,就会信沈客,这件事,皇上的态度该与其他人是不同的。”到底陆以安是陆湘雪心里最崇敬的人,这一番话听得她大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许多。 陆以安走了之后,陆湘雪的焦急焦躁也缓解了许多,事情演变到今日的地步杜依依确实没想到,她在出逃的时候就有想过一旦这些谣言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会是如何,皇上不可能因此就不用了沈客,但自己一个小小女子皇上是不屑一顾的,到时候倒霉的人只能只会是自己,要让圣旨不成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自己去死,自己这一趟回来,真的是跳进火坑了! 不行,她不能等着皇上的板子先打下来,她必须要想些办法,睿王!想起那些早就在沈府之外流连的小贩,她想起了睿王,也许,自己可以找睿王。 睿王拦住了自己,自然是为了巴结沈客,他既然要与沈客交好,就不会看着自己去死有闪失,再说,他对那些谣言置若罔闻,心里必定也是一个明白的人。 “嫂嫂,我想见见睿王!” “见睿王做什么?”陆湘雪心生警惕。“虽说这婚事可能不成了,但现在圣旨还没下来,你们若是见了面,只会招来了别人的闲话。” “嫂嫂,这到底是我与睿王的婚事,睿王多多少少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不管如何也是要试一试的!” 先前陆湘雪也打过这样的心思,只是被陆以安一句话点醒,现在看杜依依也有了与她一样的想法,心里又是纠结了起来。 可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敢贸贸然走出这一步。“睿王想要拉拢沈客,他不会放着沈客被责罚不理,现在的睿王说不准也已经进宫了,我们还是等等!” 杜依依想想也可能是,以睿王的心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了宫了。 沈府里两个女人忧心忡忡,皇宫里的两个男人,却是并肩而立在宁元宫的屋檐下,一脸的意味深然。 皇上让书如海招沈客进了宫,但却没有召见他,而是让他站在宁元宫门外吹了这么久的凉风,而闻声赶来的睿王殿下,皇上居然也没让他入内,而是让他也站着。 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两人都在揣摩着皇上此刻心里的想法。 宁元宫里倒是平静得很,平日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书如海也站在了宁元宫的门坎内没见动过。 宁元宫外空旷宽广,寒风可从四处灌入,吹得沈客与宁致远两人衣袂飘扬手脚冰凉!宁致远更是面色铁青,可平常对宁致远极致关系的皇上却似乎对其视而不见。 许久的许久,总算是看到了书如海动了。 不过却不是跨出门坎,而是进了皇上的寝宫。 龙榻上,这个手握着天下人性命的男人方方醒来,正伸长了腰打着哈欠! “皇上,睿王殿下与沈将军还在外头站着呢!”书如海恭敬的禀道。 “多久了?”皇上起身张开双手,让宫婢与他穿上了一件氅衣。 “近半个时辰了!”书如海的头低得更低了一些。 “让致远进来,沈客就继续让他站着。”皇上伸手在寝宫正中那个冒着热气的小火炉子上烤了烤,才揉着手掌坐了下来。 “是。”书如海领命而去,随即就带来了面色铁青的宁致远。 “烤烤火吧!”皇上指了指那个火炉子。 宁致远应了一句是,走到了火炉子前烤了起来。 “你听着消息巴巴的进了宫,所为何事啊?”皇上翻开了那一坨折子最上面的一个看了起来。 “父皇,儿臣的心思,父皇难道还不知道吗?”宁致远神色不露回道。 “好你个小子,还会与朕打起马虎眼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沈客而来,可是来劝说朕不要责怪你这位大舅子的啊?”皇上脸上挂着笑,眼神也似有似无的飘向了宁致远。 “父皇的决断儿臣不敢干涉,儿臣只是想过些时日就是母妃的忌日了,儿臣特来请旨前去皇陵祭拜,与母妃说说半个月后的喜事!”正弯着腰身伸着双手烤火的宁致远直起了腰身,与皇上行了一礼。 “你从小都是这样,有话不直说,只会拐着弯的与朕说,你就真的不介意?”皇上试探着瞟了一眼宁致远。 “父皇,那些污言秽语,儿臣是不信的,父皇英明神武,更不会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话听进去!” “是不是别有用心,朕自会有论断,不所谓无风不起浪,此事现在在民间已经掀起了千层浪,依朕看,杜依依不适合你。”皇上假意看奏折,其实目光却是落在了躬身行礼的宁致远身上。 “父皇,无风不起浪,树大也招风,儿臣喜欢杜依依,很喜欢杜依依!”低着头的宁致远神色无异,语气平静,丝毫不为皇上的话所动。 “非她不娶?” “嗯。” “男儿以天下为志,你却满脑子都是儿女情长,你可知道娶了杜依依,天下人会怎么说你?”皇上冷眼睥睨,从奏折边缘划过的手放在了茶几上。 宁致远瘪着嘴低声嘀咕着:“旁人说儿臣的闲话还少么?人活百年,为何却要什么都看旁人的看法?儿臣只想为自己而活,不想去为了所谓的旁人而让自己后悔一生!” 皇上听着这嗡嗡的嘀咕声,本拉得平平的嘴角翘了翘,这孩子,从来就是这么坦率,这份性情与当年的自己,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父皇,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谣言对旁人来说是猛虎,对你来说不过也是纸老虎,有父皇为儿臣做主,还怕捅不破那些纸老虎吗?” “你这个孩子,就会说好话讨你父皇的开心,杜依依行为乖张,你该娶一个娴静贤惠的小姐照顾你才是!”皇上坐镇皇宫,却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说杜依依逃跑那事隐秘旁人不知,可却瞒不过他的眼睛,没有事情可以瞒过皇上的眼睛。 “父皇,儿臣不这么认为,杜依依虽做了几件错事,但人却是极好的,善良的,儿臣生活安逸风平浪静,倒是希望有这个一个性情开朗活泼的人在身边闹一闹。”宁致远垂首拱手。 “你都这般请求朕了,朕还能说什么,只要你高兴,朕也不在乎多费些力气!”皇上呵的一笑,总算是不再坚持。 听得这句话的宁致远大喜过望,忙敛衽深深一鞠躬:“谢父皇。” “你回去好好养着,这次的事情,朕自会替你平息!”皇上右手拿起了狼毫笔,左手打开了一个折子,就这么扭着身子批阅了起来。 宁致远想要得到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再一行礼,就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这暖阁。 走出大殿门坎,宁致远又向旁走了几步到了沈客面前,沈客被这寒风吹得鼻头通红,但笔直的身姿却是如旧。 书如海只把宁致远送到门坎,却没有出门,沈客明白皇上的意思,站了这么久吹了这么久的凉风,就是再愚钝的脑子也吹通了,皇上这是在怪他,怪他没有管教好杜依依,怪他惹出了这样的风波! 第四十二章:天子信臣遭冷落 “沈将军,父皇正在批阅奏折,一时半会怕是不能见你了,你不若到一旁去避一避,这风口的风实在是大!”宁致远紧紧捂着双肩上的狐皮披风,缩紧了脖子。 “睿王殿下先回吧,我还要多站一会!”沈客一抬起双手,宽大的衣袖就被风吹鼓了起来。 “保重!”这是皇上的意思,宁致远也不好多说,抱了一抱拳,宁致远就缩着脖子带着下人匆匆离去了。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沈客咬着牙吸了吸鼻尖上的涕青,通红的鼻头已经吸进去了寒冷的空气而更加的润红。 “书如海,让他进来吧!” 一直在门坎内看着提尖着耳朵的书如海听着暖阁里这一声吩咐,赶忙是的应了一声迈出了门坎走到了沈客面前。 “沈将军,皇上召见!” “有劳书公公了!”沈客一抱拳,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与衣衫,进去了宁元宫。 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到今日的骠骑大将军,沈客的成长速度可说是现在大贺这些臣子里少有的,一个没有身份背景家族势力的年轻人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更难能可贵的是皇上还将他视之如信臣,皇上一直对沈客都是信任厚待有加,但今日…………书如海虽不知其中的由头,但也明白一些。 在皇上下令要他去传召沈客之前,皇上收到了都察院的一个折子。 ……………… 长安宫内,香烟袅袅丝竹缭绕。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此时正一脸享受的躺在一汪飘满着玫瑰花瓣的浴池中,她的身后,柳姑姑正在禀话。 “皇上居然让沈客站了半个时辰?”皇后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妖冶的笑。 “奴婢亲眼看到,起先是睿王殿下与沈将军一同站着,后来皇上召见了睿王殿下,沈将军却是一直在外头站着直到站了半个时辰才进了宁元宫。”柳姑姑上前一步跪在了浴池旁,俯着身子替皇后梳理着被水淋湿的秀发。“听说皇上大发雷霆的让书如海去宣召了沈客,沈客来了皇上却根本不召见。睿王殿下也是后来巴巴的赶来的,要不是又卖弄了一番可怜,皇上又哪里会召见他!” “皇上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让沈客站了半个时辰?居然连老四也来了?“皇后迟疑的掬起了一捧水,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娘娘,您还不知道么?昨日个京城里都传遍了!今儿个早朝那些御史更是把沈将军参了一道,是沈将军犯了事了!”柳姑姑细心的替皇后解开了打结的头发。“现在的街坊都在传沈将军与其妹私通,沈将军前日下午与张景张公子去了景泰楼喝酒听了一些不入耳的话,沈将军就打了人,本来说是已经私了了,可谁想到今早那五人居然是把沈将军告到了顺天府,街坊里更是传出了被打的一个佃户身亡的消息,那一时引得百姓怒火滔天,不过也是奇怪,那几个状告的人,现在居然是撤了状子,说是不告了,那个佃户也没死,只是回了家养伤。” “怎么有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告诉本宫?”皇后脸上霍然铁青用力一拍水面站了起了身。 “娘娘,这事奴婢也是方才才得知,娘娘恕罪!”柳姑姑慌忙放下秀发,匍匐在地。 外头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现在才传进宫?皇后黛眉一紧,想了想,又坐了下来。“你让人去查查那五个人为何撤了状子。” “是,娘娘!”柳姑姑簌簌退下。 “到底是谁在里头兴风作浪?要将这事传扬开?却要把宫里这条路堵了?”皇后呢喃低吟,两眼尽是疑惑不解,若是有人真的要让沈客出丑将此事闹大,最不应该堵上的就该是宫里这条路才是,为何这人却要做了这样的蠢事?她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她当然不会想到,自毁声誉的人正是沈客自己,堵上宫里这条路的,也是沈客自己! 宁元宫暖阁罗帐,皇上手握着折子一声不响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沈客看着自己脚上那双鸦青色绣飞鸟的靴子,也是不声不吭。 “你可知道朕为何要让你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两位君臣之间的沉默,还是皇上打断,他看着面前的这人,他一手提拔起来年轻有为血气方刚的信臣,做事从来都是让他挑不出半点不是的,可偏偏在对自己妹妹的事情上,沈客却是让他十分想痛骂他一顿。 “微臣明白!”沈客恭敬的抱拳。 “明白,可你还会再犯,朕是要罚你,可朕想着现在那些御史吃瘪的神情,又不想罚你,今儿个都察院的几个御史都一同上了折子,字字句句却是对你沈客的不满与指责,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现在那五人撤了状子,传言死了人只是回了家,沈客,也就是你,才能做出这样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也就是你,才会养出那么一个妹妹!” 说着说着,皇上那张冷得让人酷暑如冬日的脸霍然间就露出了笑容。 “皇上恕罪!”沈客板着脸,君心难测,他根本就不知道皇上此时的心里是在想些什么,皇上这几句褒贬难分的话,更是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沈客,朕提拔你,是要你为朕排忧解难的,不是要你为朕寻麻烦的,这次的事情,朕尚且可以信你,但天下百姓你的同僚却没一个会信你,你妹妹的事情,本朕是做了打算的,但致远这孩子…………”皇上低头接着说道:“沈客,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谣言传了出来,你无须顾及朕,只要不违法律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是朕太放纵他们了,才会让他们胆大妄为。”皇上抓着折子的一个角摇晃着,沈客目光无法触及的双眼如鹰隼一般紧紧眯了起来。 “皇上!”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皇上这番话,沈客无法接上去,就算皇上给了他这些话,他也知道君臣之别,有些人他现在不能动也动不了! “这次的谣言朕会替你澄清,依依嫁给致远,就是澄清谣言最好的法子,承幼那个糊涂蛋,朕自会处罚,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皇上坐镇宫中却了然一切,谣言在京城传了这么多的时日,皇上到现在却才要给出一个公道!沈客当然明白,皇上这不是为了自己。 “谢皇上!” “婚事照旧,明天你就来上朝吧,朝戈与诚儿都已经传回来了消息,姚州与艾城的案子都已经有了进展,李国公那头,明天还是要你去走一趟的!” 李国公?沈客心中一惊,目光瞟了一眼皇上,艾城的侵地案李国公肯定是有关系的,皇上要让自己去走一趟!难道………… “是!” “你先回去吧!”皇上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沈客迟疑了片刻,才道了一句是,退出了暖阁离开了宁元宫。 其实皇上对他算是宽厚的,今日他打了人,皇上只是责罚他站了半个时辰,虽说这也是因为皇上明察秋毫将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了三皇子身上,可这一次皇上对自己的考验,自己真的就这么简单的就通过了么? 当初宁朝戈与宁承幼求皇上赐婚,皇上召见他与他问了话,他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与立场,但最后皇上还是为宁致远赐了婚,虽说皇上疼爱宁致远,可这会影响日后大贺的政局的大事皇上又岂会这么轻易的做决定! 他是皇上信臣,也是当朝权臣,他唯一的妹妹可豁出一切去疼爱的妹妹借给两位野心勃勃哟夺嫡争位的皇子,还不如嫁给一个淡泊名利的睿王!皇上这两全其美的算盘打得很妙,既可以让自己安了心,又可以让他自己安了心,都说皇上信任他,可谁又知道,这位皇上是谁都不信的,就算是他这样的忠心耿耿,他不还是在知道了自己的冤屈之后坐在皇宫里冷眼旁观?这样的考验,何其的让人心寒!比之这寒风瑟瑟,更让沈客心寒百倍。 今日要不是他维护了皇上的面子追回了杜依依,皇上又会是什么态度?他不敢想象! 皇上从未对他掉以轻心,一直在防着他,就算自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皇上还是不敢相信,也是,做了当年那样的事情的人,怎么会信别人呢? 寒风呼啸,卷起披风,吹鼓外袍,沈客望了一眼身后已经隔着很远了的宁元宫,深吸了一口凉气,呼出了一口热气。 向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上要做明君,自己这些臣子,也只能,是枯骨座座了! 沈府,听得管家派去宫门看着的人回禀了沈客出宫的消息的陆湘雪已经忙活了开来,沈客这一去就是这么久,宫里寒风那么大,一回来是必须要暖暖手脚的,陆湘雪吩咐着下人在自己的屋子里架起了两个火炉子,又让人将沈客那件绒毛大氅拿了出来,又怕沈客会感染风寒的让厨房煮了疑碗驱风寒的姜汤热着,宫里的消息陆湘雪是无法知道的,沈客这一去,她这颗心就是七上八下,她嫁给沈客三个月,从来沈客进宫都未进宫停留这么久,这次有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担忧,不过好在下人回报沈客是走出来的并未有伤,她这颗心安定了几分之余,心里也盘算了起来。 沈客一回府,就看到了冰凉的大堂里焦急踱步咬着自己手指的陆湘雪,那专心致志的模样,朱唇咬着豆蔻指甲的憨模样,让他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不少,他想,到底是只比依依大了半年的人,嫁给了自己,就要操持一个家的事务,什么事都要端着拿捏着,从来也为见着她有过这样的失态,在宫中如同在鬼门关走过了一圈,一回到家看到了满心满意全是自己的妻子,沈客这颗在宁元宫外吹了半个时辰的心,终于是暖了过来。 “湘雪!” “你何时回来的?我不是让管家在大门口候着,管家,你怎么不来通报与我!”陆湘雪被身后的身影吓了一跳,一看到沈客,她慌忙收回了还在嘴边的手指,假意嗔怒的责怪着管家。 第四十三章:小人之心一指量 “夫人,是将军不让奴才禀告的!”管家哈着腰赔着不是。 “好了,听管家说你给我烧了炉子又煮了姜汤,宫里的风大得很,可冻得我手脚冰凉,快带我去暖和暖和!”沈客握住了陆湘雪的手,拉着她走去了里屋。 陆湘雪从旁打看了沈客几眼,见他是没有什么闪失,这才问起了进宫面圣的事情,听得沈客说婚事照旧,她捋了捋胸口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才高高兴兴的挽着沈客的手回了逸夅居。 “婚事照旧?”烧着炉子房门紧闭只一扇窗开了一条缝的屋子里,正在临摹着颜真卿的《裴将军帖》字帖的杜依依听着徐妈妈的话一时没收住手,一张好好的字帖被她这多余的一笔生生破坏了美感意境。 “是,跟着将军入宫的刘子说,将军在宁元宫站了半个时辰之久皇上才召见了将军,您是没看到,回来的时候将军那嘴都是紫色的!睿王殿下也去了,皇上先见了睿王殿下,依奴婢看,八成是睿王说动了皇上,这婚事才会照旧的!”徐妈妈知道杜依依对这事上心,也不等她询问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皇上是心里有明镜一样的人,哪里要别人去说动。”杜依依冷笑一声,又拿起了一张宣纸照着一旁的字帖临摹了起来。 “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这女子出嫁从夫,睿王殿下到时候可就是您的夫君,您可不能与他闹得太僵了。”徐妈妈也是知道昨日的事情的,要不是睿王前来报信,沈府里根本就没人会知道杜依依已经跑了,现在杜依依意气用事,到时候出了嫁那就是随夫姓了,到时候睿王秋后算账,那杜依依还不得是有苦没处说? “徐妈妈,你说我这个剑字写得如何?”杜依依偏头问道。 “小姐,您写错了,是剑,非贱!”徐妈妈低头一看,立刻指出了杜依依的错误,可话才说出了口,徐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奴婢该死。” “我说的不是你,是宁致远,贱,就是贱,要是不是他多管闲事,事情会是这样吗?”杜依依拿着手中的笔拼命在那个贱字上戳着,知道看到墨汁将这个字淹没,她才像是发泄了一口气一般的放下了手里的笔。 徐妈妈紧紧的咬着嘴唇,根本就不敢再说半句,杜依依乖张的脾气现在的京城闻名的,她可不想维护睿王而让自己没有好日子过。 “就算我嫁给了他,他也别想骑到我的头上意图左右我,徐妈妈,将这字帖裱一裱送去睿王府,一定要亲自交到睿王殿下的手上!”杜依依还是觉得不解气,卷起字帖就交给了徐妈妈。 “小姐息怒啊!”徐妈妈哪里敢接,簌簌的退后了半步。 “你不去,自然有别人去!徐妈妈,你可是我的陪嫁老妈子,事事袒护睿王,你就不怕我找你的消遣?”杜依依将字帖向前一推,推到了徐妈妈的怀中。 “小姐……”徐妈妈颤颤巍巍的跪下,握着手中的字帖就像握着烫手山芋一般。 “睿王殿下深明大义,不会怪你,这是我跟他的事情,徐妈妈,你还是照着我的吩咐办吧!” 徐妈妈瞟了一眼杜依依的脸,看她说得煞是认真又是坚定,颤抖举着的双手还是收了回来“是…………” ……………… 睿王府里,兴高采烈回到睿王府的宁致远正在听着小曲,听得下人禀告沈府来了人,当即就让管家请了进来。 徐妈妈在管家的带领之下缓缓走到了大堂,颤颤兢兢的将手中的卷轴交给了宁致远,宁致远只是看了一眼衣服穿得不少嘴唇四肢却在打颤的徐妈妈,就让管家将徐妈妈送了出去。 “杜姑娘必然是来道歉的了!”坐在一旁的常流笑着道。 “想她虽行为乖张,但也算知道些礼仪。”宁致远附和着一笑,解开了卷轴的的绳子缓缓将其打开。 看到这副不完整的《裴将军贴》最末尾那个涂满了墨汁的地方,宁致远脸上一僵,嘴角抽了一抽。 “怎么?”常流疑惑,歪着身子就看了过来。 宁致远一歪身迅速的将字帖重新卷起,常流这一看也只看到了开头的那一行字。 “没什么,没想到她居然写得这么一手泼洒豪意风发的字而已。”将绳子重新系好,宁致远才舒缓了一口气,这杜依依,送人也不知道送些好东西,这写废了的字帖居然也往他这里送!不过这倒也符合她那肆意妄为的性子。 “不过就是一张字帖,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常流摇头笑着打趣。 “咳咳。”宁致远尴尬的咳了两声,一声不响的起了身回了屋。 这样的字帖,让常流看去了自己多没面,他看了看废纸篓,想了想又寻了一个盒子将它放了进去。“到底是你我之间的第一份礼物,虽入不得眼,也要留着才是!” 宁致远平日闭门不出,大多的时间都是在看书练字画画听歌看舞的,这一幅裴将军贴他当然知道,可他却不知杜依依临摹得好好的字帖为何在这里却是墨迹一团,难道是砚台里的墨汁洒了出来了?他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走到了书案前,拿起了笔,在昨晚挑灯才画好的那幅画的左上角写了起来。 “字帖已收到,笔走龙蛇行云流水,甚妙,吾心甚慰!” 杜依依非文雅小姐,他也非风雅公子,好好的一幅画,他不提诗不提词,却写了这么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杜依依今日送的这幅字帖,正是落了宁致远的偏好。 管家拿着宁致远的画匆匆出了府追上了徐妈妈,将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幅画,很快的送到了沈府。 看着画角上那一行字,杜依依扑哧一笑就笑了出来,徐妈妈还是心有余悸,她方才看到睿王府的管家来追的时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本还以为会是一通责骂,没想到睿王居然是回了礼,一个送了一幅写废了的字帖,一个送了一幅提着不着边际话的画,这两人还真是绝配了…………徐妈妈小声嘀咕着。 沈客是什么人?京城里就算是卖红薯的贫民老百姓也会不假思索的告诉你,沈客乃是大贺年轻一辈里最出类拔萃的文武全才!在二十年前,陆以安陆丞相曾经也是被世人这般称赞着敬仰着,只是当年以相貌世无双文武皆通而闻名于大贺的陆以安走上了文臣这条路而且一条道走到了黑一直走了二十年一直到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当年的陆以安虽是文武皆通高中状元,但最让大贺百姓为之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相貌与他寒士成公卿的传奇,而现在的沈客让大贺的百姓最津津乐道的,则是皇上对他的信任,一往而深的信任。 从泾城到京城,从一个小小的骑兵营校尉到今日的骠骑大将军,从一个孤子到而今的位极人臣,这些,都是皇上给予的信任,可就是今天,这个有着皇上的信任让天下百姓文武群臣公卿王侯都羡慕侧目眼红的沈客,却被皇上硬是撂在了宁元宫的风口上站了半个时辰,有人说起从宫里传出的沈客那时鼻红脸青的情况就忍不住的心头畅快,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亲近不得,但天底下的人都是想离着他更近一些的,可这个沈客,却是一直独占着皇上的信任,不过是一个破落户的崛起,不过是一个蛮横的武夫匹夫,凭什么?凭什么爬到多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自己的头上?好啊,现在有报应了,连皇上都开始对你冷颜厉色了,还想让那个声名狼藉的妹妹嫁给睿王攀上皇亲?做梦去吧! 做梦去吧!在这个消息传扬开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终于是看到了沈客的笑话,终于是看到了皇上对他一往而深的信任动摇的开始。 树大招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沈客离开宁元宫不久后皇上下达的第一道圣旨不是取消婚约,居然是让礼部加升半月后婚礼的格仪,要将其办得隆重一些,而在众人诧异之时,又是一道圣旨抵达了沈府,没有斥责也没有处罚,而是让宣召杜依依进宫学习礼仪! 沈客吹了半个时辰的风反倒是让皇上化解了心中怒气对这婚事更是上心重视了?诸人惶恐,瞬而愤怒,那种恨不得背后捅沈客一刀的小人嘴脸就显露了出来,旁人不敢说,都察院里的几位御史却是无不敢言,在书如海前脚才离开沈府,几位御史后脚就带着折子去了宁元宫。 可这次,他们也如同沈客一般,被皇上干干的撂在了宁元宫外,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大贺选拔御史极为严格,必须极有名望声誉有所成就的文臣,这些成就,并不是在治国之上,而是在学术上,这些人是文坛泰斗倍受天下士子敬仰,自然就担得起这份纳谏进言的职责,从大贺开国那时的那几位御史到现在,这些御史除了相貌之外除却那一两个异类之外,脾气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顽固得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这半个时辰,皇上不见是其一,他们压根不想走也是其一,一个个都是上了年纪胡须鬓角斑白的老臣,穿着几件厚厚的秋衣外套着官服,在宁元宫外居然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书如海劝说之时他们更是一个个放出了话,说今日见不到皇上宁愿死在宁元宫外也不回去。 这等以身作则,却并没有感动皇上,皇上批阅完了奏折,就躺到龙榻上睡了起来,外头的风声鹤唳与那几个在风中冷得打颤的老顽固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第四十四章:君王隐在更深处 今日个来了打算死谏的御史除了左佥督御史云贵抱恙在家之外,左督御史、右督御史、左副督御史、右副督御史、右佥督御史这五个督察御史都无一例外的来了,还有几个十三道的监察御史也来了五个,那些人一字排开,开始还是挺直了腰杆,但没过了一会儿都是缩紧了脖子,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寒风瑟瑟,半个时辰一过,就开始有人受不住的打起了喷嚏。 御史们都是不得皇上欢喜而皇上却不敢给他们脸色的人,他们都是文坛泰斗意见领袖,皇上对他们尊敬就是对天下士子尊敬,着些御史虽没少给皇上找岔子,但皇上却从来是礼待有加,他们哪里想到,这次他们壮着气势来了这么多人,皇上居然是让他们受了跟沈客一样的待遇。 他们都是茅坑石,宁折而不屈,现在受了皇上这样的待遇,心里决心更是坚定了起来,一个个都是咬着牙忍着,可更是让他们大是羞怒的事,他们没有被皇上的冷颜厉色击退,而是被自己的身体击垮,在有人开始打了第一个喷嚏之后,宁元宫外就像是响起了一曲没有调子的乐曲,更有一个身体差些的御史受不住这风寒侵袭,一头歪倒在地。 一直在旁看着书如海眼尖,马上进了寝宫禀告给了皇上。 得到了皇上的一句话,他才出了宁元宫吩咐着宁元宫的内侍将这个昏倒的御史抬去了御医处。 “诸位老大人,皇上都已经说了,这事睿王殿下的家事,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这是他已经有了圣断,你们就算是站到明天,也不可能改变圣意的,还是请回吧,至于这些折子,咱家就帮诸位大人呈上去!”书如海一边说着让一个内侍收起了几位御史手中的折子。 御史们虽是不愿,可他们拼了命的站了这么久也只换来了这句话,皇上的决心可见一斑,面子虽然重要,可老命更为重要,想着,也就一个泱泱颓废的离宫了。 皇上的圣旨让杜依依明日进宫,从现在到婚事举办的前一天才能回到沈府,这倒是可以缓解一些现在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可与为杜依依避一避那些登门拜访的夫人小姐,徐妈妈是奉旨入宫照顾杜依依的人,从书如海走后,她就开始为杜依依收拾着东西,杜依依进宫必然是要与那些娘娘打交道的,可她的那些首饰都已经被变卖,陆湘雪上次本说着要带她去锦绣园取喜服因果未去,现在这个时候,她当即提出了要带杜依依去琳琅铺去置办两套首饰! 皇上已经在前头为她打了气助长了声势,现在也是该她们姑嫂出去走一趟秀一下姑嫂情谊的时候,杜依依想都未想,就利索的换了一身衣裳,随着陆湘雪一同出了门。 琳琅铺子是京城最大的一间首饰铺子,里头从金银到碧玉翡翠再到景泰蓝琉璃等一些一些稀罕首饰都应有尽有,也是平常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里的夫人小姐最喜欢去的地方,琳琅铺子与锦绣园都是坐落在长街,这次正好一同去将喜服取了出来,陆湘雪的意思,是再去帮杜依依添两件秋衣。 长街,真的是一条长街,这条街乃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原本是两条街,后来是并成了一条街,从街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零星一点一般的街尾。 陆湘雪与杜依依一路坐着轿子到了琳琅铺子前脚才沾了地,在伙计的热情招呼之下走进了琳琅铺子,琳琅铺子因着这大贺第一京城第一的名气,加上面向的人层也有不同,卖的东西都要比外头那些加工铺子里的东西要贵一些,所以一般的老百姓都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来的大多也就是如陆湘雪这一般的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哪有不认识的道理,陆湘雪才一进入琳琅铺子,就有妇人走了过来与她打起了招呼。 这位妇人身穿着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外穿着一件半臂的白色绒毛坎肩,头上簪着一支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脸上脂粉浓淡相宜,嘴角笑容也温暖亲近,不过那一双眼睛,却是透着几分精明。杜依依虽不认得,但还是微笑着与她点头致意。 “沈夫人今日怎有空到这里来了?这位是…………啊!”这妇人一惊道:“看这位这一身贵气,想来必然是沈将军的妹妹杜姑娘了!” “刘掌柜,我是带着依依来挑选些合适的首饰的,你这可有新来的好货色?要新式的款式,不需贵气,淡雅一些。”陆湘雪像是没看到刘掌柜的诧异神色一般拉着杜依依上前一步与她并肩,笑着与刘掌柜说道。 刘掌柜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杜依依与陆湘雪的脸上一扫而过,微笑上扬的嘴角顿时就咧笑了开来:“沈夫人来得正是好,昨日个我们这从舒州来了一批货,是从西洋来的货色,款式新颖别致,用料也是少有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喜欢着呢,才放到架子上就卖光了,好在我还留着了一些!”刘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呆着陆湘雪走到了里间,打开了柜子上头的一个匣子。“沈夫人看这个链子,绿色晶石与白银相间点缀,带上去显得皮肤白皙,这链子不单漂亮,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这些绿色的晶石在夜晚的时候,会发出荧光,许多夫人小姐都可喜欢了!” 陆湘雪接过刘掌柜手中那条链子,放在了杜依依的脖子上比了比摇头说道:“确实是显得皮肤白皙,可这深绿色的晶石太过老气了一些,不好。” 刘掌柜嘴角笑容一僵,低头顿了一顿,她又打开了一个匣子。 “沈夫人看这支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如何?景泰蓝可是时下小姐中最流行的首饰用料,显得端庄淡雅,杜姑娘不是正要出嫁了?这红珊瑚带着添喜气,如意如意,寓意更是极好的。”刘掌柜热忱的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了陆湘雪。 陆湘雪看了看,解释一般的说道:“家里首饰多是多,可她都不喜欢,这不是她要出嫁了,皇上下旨让她入宫去学习礼仪,宫里虽然有赏赐,可现在就戴上了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就想着带她来置办一些,我这小姑子,就喜欢一些淡雅的首饰,刘掌柜,你给介绍几款步摇吧!” 刘掌柜虽是唉唉的应着,可眼光却还是在陆湘雪与杜依依脸上打转,她做了十多年的生意,自然看人的眼光是极准的,沈府那些事情的传言她又不是没听说过,那个明传京城却未有露过面的杜依依今日她也是看到了,看着也是一个娴静的姑娘,陆湘雪与她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间隙关系好得很,难道那些传言真的只是一些看着眼红的人嚼舌根子?也对,皇上都下旨宣召杜依依进宫了,若是确有其事,那皇上早就治罪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恩典。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有有有,您看这款烧蓝镂空凤头步摇,寓意鸾凤和鸣,最是适合送给待嫁的小姐了!还有这款五瓣梅花银步摇,淡雅素净,杜姑娘肯定喜欢!” “不行,她是要进宫见皇后娘娘的,这凤头步摇,有些不妥,这银钗嘛,倒是精致,替我包了吧!” “好勒!”刘掌柜笑着接过了两支步摇,让伙计将那支梅花银步摇拿去包了。 “依依,你看看,可有喜欢的?”陆湘雪看杜依依自顾自的走到了那些打开了的匣子面前,笑着走到了她的身侧。 “嫂嫂,这支玉兰花头的银簪倒是适合你,这段时日你里里外外的为我忙活,这支木兰簪,就当做是我的谢礼了。”杜依依在一个匣子里拿起了一只白玉兰花苗银簪子。 “这簪子真是精致,我们姑嫂之间,哪有什么谢不谢的,说出来让别人笑话,你既然有这个心意,嫂嫂就收下了!”陆湘雪推搡了一下杜依依,一脸的幸福盎然。 “沈夫人与杜姑娘妯娌和睦,真是羡煞旁人啊!”刘掌柜呵呵笑着接过了簪子,让伙计去包了起来。 “夫妻是百世修来的福气,姑嫂也是百年才修得来的,我原本就想要有个妹妹,依依又与我投缘,当然是当做亲妹妹一般!” 陆湘雪笑着偏过了头,右手却拉着杜依依在柜子前走动了起来。 这一切刘掌柜自然都是看在了眼里,奉承了几句,她就随在了两人身后热情的介绍了起来,这一通下来,杜依依为杜依依挑选了一支木兰簪,杜依依为杜依依将头饰项链手镯耳环各挑选了三套,还未她挑选了一个椭圆的和田玉小坠子别在了腰间,等沈府的下人拿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随着亲昵挽着手的两姑嫂出了琳琅铺子的大门的时候,陆湘雪与杜依依之间的和睦亲近已经在琳琅铺子传了开来,议论纷纷之余,更多的人是对谣言有了另一番认识。 离开了琳琅铺子,两人又去了一趟锦绣园,大致情况也就是如同在琳琅铺子一般,一众夫人小姐都对两人的亲密无间刮目相看。 杜依依有了那些不利的谣言在身,进宫必然是要招一些气的,特别是在那些娘娘皇后的面前更是张扬不得,陆湘雪为她挑选的首饰衣裳都是尽量有多淡雅就有多淡雅,免得到时候太过招摇惹了别人的闲话。 在长街这一趟足足是呆了半个时辰,回到沈府的时候,抱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的两个下人都是出了一身的汗,陆湘雪体恤的各自赏了一两银子,让下人将这些东西搬到了杜依依的屋子里就让下人都退下了。 今日这一场戏两人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只要过了今晚,沈府的一派和睦就该为人得知,到时候那些谣言,也是该不攻自破了。 ********* 承幼府中,宁承幼握着那张薄若蝉翼的书信的手渐渐的抖了起来,本就凝重的神色此时更是沉寂如水嘎然惨白。 他的面前,书如海恭敬的弓着腰站着。 “三殿下,奴才先行告退了。” “等等!书公公,我虽你一同入宫。”宁承幼飞快的将书信折叠放入了怀中。 “三殿下,皇上说,并不想见您!”书如海为难的挤出了几个字,用一只眼瞟了一眼宁承幼。 第四十五章:只争朝夕 宁承幼呆呆傻傻的愣着,嘴角一抽就是一声冷笑,书如海等了等,见他没有吩咐,就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书如海的脚才出了屋子,呆愣的宁承幼就是一个转身将方才书如海坐过的椅子砸了一个粉碎。 “凭什么,凭什么,我才是你的儿子,你却要偏袒一个外人,我才是你的儿子!” 飞腿横扫,椅子茶几轰然倾塌。 正匆匆而来的管家正要一步踏进屋子,被一块木头打中,脸颊顿时就肿了起来。 “三殿下息怒,奴才带来了一个消息!”管家捂着红肿的半张脸,走进了屋子。 “快说。”宁承幼生下来就有奇力,七岁小孩才能举起的东西他两岁就能轻轻松松的举起来,要是如此他才会被国师看中,带着去了习武,他原本一直是庆幸的,要不是有国师,他不可能有这一身武艺,也不能在学成归来之后当了卫指挥佥事,可他也是不幸的,他成了材,比他更有才能的沈客却是横空出世迅速崛起获得了皇上的信任,而他这个生来就被誉为骨骼精奇天生神力的皇子,却多年一直屈居在这个正四品的位置上不得提升,国师虽待他亲厚,但皇上信道而不信迷,国师在朝中并没有实权,皇上不疼,母妃不爱,他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要是他是一个乐天知命的人,那或许还能凑合着过下去,可他却是一心一意要与他那些兄弟一争高下的人,现在的局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热火亨油。 原先他还妄图着可以和沈客同仇敌忾,可现在这个想法已经彻底破碎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扳倒沈客!搬开眼前脚下的这块挡路的石头。 “从艾城传来的消息,艾城的侵地案已经有了眉目了,大殿下的折子已经呈到了皇上面前,此事与李国公有关,现在大殿下正在回京城的路上!” 管家被打肿了半边脸,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但这些关键的人和事,宁承幼听得十分清楚,李国公与此案有关,有原来阳明伯的例子,李国公会是什么下场?皇上当真是要动这些世袭的王侯公爵的勋贵了吗? 从这几年这些勋贵簪缨之家的败落来看,皇上是有这样的打算的,只是李国公那可是有圣祖金牌的,单因为侵地,还不足以夺爵毁劵。 “姚州那边呢?” “那边也已经呈回来了折子,二殿下在正在往回来的路上赶,这件案子牵扯倒是不大,原来是那姚州知守在背后兴风作浪,那知守已经收押一并带回来了!” “这么顺利?”宁承幼凝眸。 “大理寺卿饶肃是断案的老手了,有他在自然事半功倍一帆风顺!”管家回道。 “让陶德不要松懈,再盯着一段时间。” “是。”管家领命,匆匆退下。 李国公!皇上这是要拿着老大做刀剑把李国公砍下来么? 想了想,无头绪,宁承幼喝了一口饮尽了一旁桌上那杯冷透了的茶,又沉思了起来。 ******* 翌日大早,宫里就来了马车,杜依依的行李只有一箱子的衣服与一些杂物还有送给几位娘娘的礼品,徐妈妈也只有一小箱子的东西,有下人抬着,与沈客陆湘雪道了别,徐妈妈就扶着杜依依上了马车去往了皇宫。 杜依依一走,沈客就换上了一身朝服坐着轿子赶去了皇宫上早朝,昨日皇上的话还响彻在耳,沈客昨夜想了一夜辗转难眠,对今日的事情已经初步有了判断,皇上既然要他去李国公府走一趟,绝对不是请来澄清案子,应该是有别的想法,能让他带着人去,也就只有是抓人了,可以李国公的圣祖金牌,单就侵地这样的案子是不能同阳明伯比的,皇上今日,应该还会有别的事情宣布才是。 李国公也是传承了两代的簪缨世家,现在却可能要败落甚至是陨落,沈客心头,多多少少有几丝惆怅难解,就是换朝服的时候,他还失魂落魄的少扣了一个扣子,还是陆湘雪细心为他扣了上去,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拿着这些世袭的王侯公爵下刀,先是安国公夺爵毁劵一家灭亡,后是临安侯清平侯被夺爵毁劵,再是阳明伯夺爵,现在又是李国公,现在算起来,那些世袭的勋贵世家都差不多夺爵的夺爵败落的败落,也就只剩下几家不成气候的了,想着当年那些历历在目的回忆,沈客冷不禁的打了一个哆嗦,放下了一手撩起的轿窗帘子。 杜依依也没想到,走到半路上会看到了站在御街前翘首以盼的老婆婆与老公公,两人互相搀扶着站在御街那风口上,伸长了脖子朝着里头看着。 这么大早,老公公也没带着担子,杜依依一想,就明白了这该是来寻自己的。 她让马车停了下来,披上了兔毛披风走到了两人面前。 “姑娘,总算是等到你了。”老婆婆一见杜依依,高兴的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 “为了等你,她硬是拉着我起了个大早,一直没等到你,还在抱怨我起晚了!”老公公赶忙替老婆婆捻了捻松开的衣领。 “老婆婆,你找我什么事啊?”杜依依拉着老婆婆走到了一处可避风的地方。 “姑娘,我得了你那样大的好处,心里总觉得对你不住,听说你要进宫去学什么礼仪,就为你带来了一些香囊,你进宫要见那些娘娘是用不着,但用来送给那些内侍宫婢也是好的。”老婆婆说着将背上的包袱交到了杜依依的手上。 杜依依没有推辞,将其给了身后的徐妈妈。 “老婆婆,那我就收下了,现在你该是安心了吧!” 老婆婆高兴的点了点头。 “好了,这里风大,你先回去,等我成亲的那日,必然请你们来喝喜酒。” 老婆婆连道了几个好又握着杜依依的心念叨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与老公公走了,风中互相搀扶的两人虽老态龙钟临近日暮,可这份难得的相亲相爱,又是几对夫妻有的?杜依依看着两人走远,才紧了紧披风回了马车。 昨日下了圣旨之后,宫里就替杜依依收拾出来了一处宫殿,是一处空了挺久的宫殿,打扫打扫归置归置也是焕然一新,因着杜依依是进宫来学习礼仪只带了一个老妈子,皇后已经让内侍处为她为她安排了几个婢女,放好了东西,沈府的下人就出了府,杜依依也不忙着收拾,先带着徐妈妈去了皇后娘娘的长安宫。 因杜依依进宫是大早,又正好碰上了其他几位娘娘来与皇后请安,现在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常妃是不可能再与她套近乎的,一看到杜依依入内,她那张笑脸就冷了下来,倒是德妃与陈妃是对她含笑怡然满是赞许。 “见过皇后娘娘,常妃娘娘,德妃娘娘,陈妃娘娘!” 皇后虽对宁致远横刀抢夺之事心有记恨,但这个时候她肯定是不能发泄表露出来让常妃看了笑话的,事实在皇上与她说要让杜依依进宫学礼仪之后,她就挑选了三个姑姑,都是她的心腹,只要她交代一句,就可以让杜依依在后宫这半个月的日子过得不通顺。 “起来吧,大早的奔波劳累,该是先歇歇再来我这的。”皇后说着让宫婢奉了茶赐了座。 等到杜依依谢恩入了座,皇后就笑着与常妃三人打趣了起来:“原本本宫还想想是谁会有这样的好福气娶了依依这样的姑娘,没想到居然是老四,啧啧,这可算得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啊!” 常妃一咋舌,就听懂了这天作之合的意思,当即就莞尔一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夫妻姻缘都是百世修来的,不是一队,谁也撮合不到一起,德妃你说是吧?” 德妃抿嘴轻笑道:“皇上赐婚,这是天大的恩典,依依啊,以后你可得好好孝敬你这个公公了!” 皇后与常妃的话中之意杜依依岂会听不出来,一个是讥讽她与宁致远的短处,一个在讥讽皇后的痴心妄想,德妃说了一句体贴却让她很不受用的话,倒是一直和善笑着的陈妃让她觉得亲近。 “好了,皇后三位娘娘,依依有点小小心意。”杜依依说着,让徐妈妈一一奉上了陆湘雪为她准备的那些礼品。 “你倒是有心了。”皇后只是看了一眼,就交给了身后的柳姑姑。 杜依依盈盈一笑,躬身行礼。 常妃三人也是将东西交给了身后的宫婢夸奖了杜依依几句,常妃坐了一会儿,就借承身体不舒服走了,德妃与陈妃也知道皇后该要与杜依依安排调教的姑姑了,所以才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皇后安排的三个姑姑都是宫里的老人做事向来是有规有矩又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对礼仪这些东西耳濡目染也是精晓得很,这三人都是她的人,柳姑姑更是她的心腹,这些人安排到杜依依身边,她当然是放心的,很放心。 杜依依谢过了皇后,就带着几位姑姑走了,宫里这些娘娘的心思陆湘雪也与她提过,让她防着一些,毕竟当初她险些是与宁朝戈成婚的人,一见到这三个全是皇后心腹的姑姑,杜依依心里的猜想就应证了八九分,自己在宫里的这半个月,怕是不比在宫外难过了。 她住的地方名叫芳菲宫,是先皇一位妃子的宫殿,在先皇逝世之后,这这里就没人住了一直空着,这两天才收拾了出来,本是残旧的窗花换上了厚厚的高丽纸,罗纱帐也已经收进了箱子里,厚厚的被褥也已经铺好,一应俱全的家具器物,寝宫里烧着一个火炉,将屋子烘得暖暖和和的,杜依依睡在这头的寝宫,中间是大殿,另一旁就是一间已经封上了的屋子,在她寝宫外有两间隔间,是给守夜的宫婢睡的,因为徐妈妈要服侍杜依依而三位姑姑要照看杜依依的一举一动,这件隔间里就成了四人的住处。 第四十六章:有人搭桥,有人作舟 杜依依带的一些衣服在徐妈妈与三位姑姑的忙活之下放进了衣柜之后,首饰匣子也放到了梳妆台前,徐妈妈的东西则是搬进了隔间,整理好了东西,徐妈妈才与三位姑姑到了杜依依面前。 柳姑姑是三位姑姑里年纪最长的一个,杜依依也听陆湘雪说了,是皇后的贴身宫婢,而另外两位马姑姑与韩姑姑,虽不是虽皇后一同进宫的但也是追随在皇后身侧十多年的,也算得是皇后信任之人。 初次见面,她多少也算个主子,但往后又要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过活,这见面礼自然就少不了的了,好在陆湘雪给她准备的金银首饰还有一些,她也不含糊,让徐妈妈一一给三人拿了一件。 “往后就要麻烦三位姑姑了。” “主子折煞奴婢了,宫里的礼仪学着不难,就是繁琐了一些,只要主子记得住就行了!这东西主子还是收好吧!”柳姑姑是三位姑姑之首,这个时候当然是她出面了,拿人家的手短,在昨日皇后就已经与她们交代了这半月她们的使命,这个时候她们是肯定不会收下这金簪子的。 “三位姑姑莫须客气,今后这半个月还要劳烦三位姑姑,这是小姐的一点点心意,三位姑姑就收下吧!”徐妈妈见三人不接,就耐着性子劝说了起来。 “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我们一见面就收了主子的东西,我们三人可就逃不过一顿责罚了,这见面礼,还是等着主子离开皇宫再给奴婢们留着这个念想吧!”柳姑姑宛宛婴婴一番话说得诚恳,杜依依见她们客气,也懒得推推搡搡的劝说,就让徐妈妈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就是徐妈妈刚收好了簪子,屋外站着看门的宫婢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书公公来了!” 书如海?莫不是有皇上的吩咐?杜依依赶忙起了身出门相迎。 书如海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手中捧着一顶鎏金镂空的钵子,一个则是捧着红漆盒子。“杜小姐,皇上差咱家给小姐送些东西来,芳菲宫许久未主人,皇上怕里头会有些异味,就让咱家给杜小姐送来了这顶熏香炉,这盒子里的则是一些香料。” “劳烦书公公了,还请书公公代为转达谢意!”杜依依盈盈福身让徐妈妈与两位姑姑把东西接了过来。 “皇上说了,杜小姐是初学宫廷礼仪,难免有些难适应,几位姑姑也要担待着,只要教得好,皇上重重有赏!” “奴婢明白!”三位姑姑齐齐福身。 “杜小姐,宫中规矩多,自是不比沈府自在的,还请杜小姐多是忍耐一些,半月的时间紧迫,杜小姐该是一心一意的将心思放在这上头,其他的事情有奴才去干就是了。” “依依明白。”皇上先是给三位姑姑一个敲山震虎,又给自己一个暗中警告,看来这日理万机的皇上的心思,还真是缜密有度。 “杜小姐要是有缺了的东西,直接让这芳菲宫里奴才去内侍处领就是了,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也可以到与奴才说说。”最后这一句话,书如海似乎刻意的提高了声音,眼神也是漂浮一般的从三位姑姑身上带过。 “多谢书公公了!”杜依依还记得陆湘雪的吩咐,与徐妈妈使了一个眼神,徐妈妈点了点头,赶忙上了前用身子挡住了四周人的目光塞给了书如海一个钱袋子。 “那奴才就不打扰杜小姐休息了,奴才告退!”书如海含笑默然将钱袋子收入囊中,躬身告退。 三位姑姑不该收杜依依的贿赂,书如海却收了,加上那一番旁敲侧击敲山震虎的话,书如海这一趟的来意,三位姑姑细细一体会就明白了。皇上日理万机,居然连这样的小事都让书如海来铺个路子敲山震虎,柳姑姑一品,就品出了其中对皇后不利的成分,其一皇上这是不信任皇后怕她借机报复,皇上对皇后这种态度对皇后日后在宫中行事都是不利的,其二,皇上这是直接的表达出了对宁致远的喜欢与对这一对要成婚的新人的欢喜,柳姑姑知道,若是没有宁致远横插一杠子,杜依依现在就该是二皇子宁朝戈的王妃,现在皇上还不顾着皇后颜面这般对他给予关怀,这里面传达出来的意味,可是会关系到日后宁朝戈的命运的。 有了书如海这些话,杜依依心里的压力总算是消散了一些,有了皇上书如海在一旁看着,皇后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但暗地里有些事情她还是松懈不得的。 原先在沈府只要防着一个陆湘雪,现在却要防着柳马韩三位名正言顺调教自己的姑姑,往后的日子,杜依依想都不敢想会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三位姑姑收买不得,她总是能收买一下芳菲宫的宫婢的,老婆婆给她的那些个香囊这时发挥了作用,陆湘雪给她备的那些银子也更有妙用,这主仆第一次的见面礼,说不得要多贵重,但一定要让他们念着你的好,这样事事才会一心一意对你,芳菲宫五个宫婢四个太监每人十两银子发了下去,杜依依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态度不同了。 她并不是新进宫与后宫那些妃嫔争宠的才人,她是沈将军的妹妹,半个月后又是睿王王妃,这个身份,自然值得那些想要一心往上爬的才女们巴结,芳菲宫不远处的两侧有两处宫殿,都是宫里那些主子里身份最低的才女居住在此,听着芳菲宫的动静,又看着书太监来了又去,这些才人就都活泛了起来,一个个带着自己的心意到了芳菲宫探望。 杜依依哪里认得这些才人,还是三位姑姑在旁提点,她才知晓了这几个才人的身份,皇上虽未有大肆选秀充裕后宫,但在他立了太子的时候也受了几个人在身侧,登基之后这些个原本是妾室的人就封了才人,而后皇上也有过几次与宫女风流的事情,这些宫女也都抬了才人,虽都是皇上的女人,但这些才女与三妃五嫔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毕竟这些出身都不高,八个人里头身份最高的也就是京城一家小门户里的小家碧玉,这里大多人都与皇上只是一夜风月,其实并不得皇上欢喜,皇上给了她们一个名分之后,就再无临幸,一个个都是寂寞空花开的人。 皇上不宠幸,她们却一直想法设法的要博得皇上的宠幸,平日的时候也没少巴结着三妃五嫔,这次听得宫里来了杜依依这么一个倍受皇上关怀的人,自然少不得她们。 八位才人生得都只能算清秀够不上魅力漂亮这两个词,加上这例银也不如三妃五嫔的多,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不如三妃五嫔那般贵气逼人,只要大眼一看,就能发现大多都是过时的老款式,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鬓角还有一丝丝的白发,看着年纪感觉与皇上也是差不多。 “杜小姐果真是话里一般的人啊!多年不出宫,连宫外时兴什么首饰都不知道了,看这贵气的打扮,啧啧!” 柳姑姑看杜依依的目光在这位徐才人脸上飘着,就俯身伏在她耳畔解说了起来。 “这位徐才人,是皇上还是皇子之时收的一位妾室,本也是婢女出身。” 柳姑姑这细不可闻的声音似乎是被徐才人听了去,只见她脸上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就以手帕掩口的笑了起来。 这个徐才人,说话是刻薄了一些,不过倒是会演戏。 杜依依了然的点了点头,尽量将嘴角挑高露出了最好的笑容:“我这次进宫也给各位才人带了些见面礼,都是时下京城最时兴的首饰,几位才人可一定要笑纳啊!”杜依依说着话的时候,徐妈妈就拿着几个盒子从里屋走了出来,都是杜依依带进宫的方才本要给三位姑姑她们不要,现在给了这些才人也可以。 “杜小姐客气了,以后这半个月,我们可就算得是邻居了,哪里要得你的礼物。”嘴上虽是这么说,坐在徐才人身侧的那个郭才人却是伸手接过了盒子将其打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一看到里头那金灿灿的簪子,她面色一喜,忙的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其他几位才人看着郭才人的神色,就明白自己手上盒子里的东西分量该也不轻,她们可不会如同郭才人一般无礼冒失当着杜依依的面打开盒子。 “杜小姐一番美意,我就不客气了,杜小姐学习礼仪时间紧着呢!我就先不打扰了,改日等杜小姐有空了,我再来拜访!” 说话的坐在最下头那位年纪最小的何才人,原也是宫婢出身,被皇上一朝宠幸抬了才人,虽成了主子,却也一直不如意。 “那何才人您可慢走了,徐妈妈你去送送吧!”杜依依并不介意何才人拿了东西就走人的势利劲,这些才人虽是主子,可在宫里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多半都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的,除了这半个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接触,要是这些人一个劲的缠着自己那才是头疼。 徐妈妈送着何才人离去之后,又有两个才人借着这个借口离去了,之后又是四个拉扯着一起走了,最后留下来还坐着不走的,也就是八人里最有姿色的朱才人。 “杜小姐这里真是热闹啊,不似我那里冷冷清清,连个人都没有!”朱才人喝着茶,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着。 “也就是大家第一次来走动走动,过了今日,也是冷冷清清了!”杜依依哪里不明白这何才人的意思,留在这里不走,不就是想与自己再亲近一些! 听杜依依并没有按着她想象一般的给自己回答,何才人的脸色也只是沉了一沉,嘴角的笑容却还是依旧灿烂:“杜小姐是未来的睿王妃,芳菲宫哪里会冷清!” “皇上是让我进宫学礼仪的,整日只是待客只怕皇上会怪罪,冷冷清清才好,若是不冷清,我还得闭门了!”是杜依依呵呵笑着回道。 “杜小姐说得也是…………”何才人讪讪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起来身:“那今日我就先走了,改日有空再来!” 杜依依正巴不得清净,当即就让徐妈妈送着何才人走了。 何才人一走,柳姑姑就开始说道了起来:“主子可小心着些,这位何才人可不是一位正派的主。” 第四十七章:五嫔 “哦?为何这般说?”杜依依知道出自皇后宫里的柳姑姑自然是见不得这些才人的,可这样的说法她还是有几分好奇。 “这位何才人本是陈妃娘娘身边的宫婢,陈妃娘娘她可宽厚着,谁知她却是一个不念主子恩情的人,在一日陈妃娘娘去了御花园皇上去了陈妃娘娘宫中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皇上迷惑了宠幸了她,要不是陈妃娘娘仁厚大度,哪里还留得住她的性命,还能抬了才人!”柳姑姑厌恶的瞥了一眼远去的何才人。 杜依依了然的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她才问道“柳姑姑,我听说宫里有位淑媛是怀了身孕的?” “正是习淑媛。”柳姑姑回道。 “那稍后柳姑姑带着我去见见吧,还有那几位淑仪淑容昭仪昭容娘娘!”三妃她是见过了,那五嫔她却是没有见着,她既然是要嫁给宁致远,这些人是不得不见的。 “是!”柳姑姑教导杜依依礼仪也不急在一时,再说多让她见见那些娘娘的举止耳融目染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陆湘雪让她带进宫的东西分了好几个等级,给皇后三妃的那都是极品,给那八位才人的却是稀疏寻常,而给这五嫔备的礼,也算得是贵重,有道是有钱使得鬼推磨,皇后对她的成见是从宁致远身上转移来的无法消除,其他的人只要她将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徐妈妈将要给五嫔的礼物都拿了出来,用着五个托盘让五个宫婢端着,杜依依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与妆容后,就带着一干人去了五嫔的住处。 皇后之下为四妃,苏妃死了之后妃位一直是空缺的,所以只有三妃,三妃之下是九嫔,皇上也只抬了五个,称之五嫔,之下就是才人,也就只有八个,五嫔里那剩下的四个空缺是这些个才人紧巴巴盯着的,而三妃里空缺的那个妃位,也是五嫔紧巴巴盯着的,本来这后宫虽有明争暗斗却都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可谁料到,五嫔之一的习淑媛怀了身孕! 这一有身孕,身份就大大不一样了,若是诞下龙子龙女,必然是要提升的,就说那个已经归天的苏妃,当初坏了身孕之后抬上了妃位的?虽说现在皇上的几位皇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习淑媛的这个皇子无法参与到夺嫡之争中,但习淑媛到时候母凭子贵是肯定的了,现在宫里外头的人几乎都是一致认定,今日的习淑媛,必然就是来日的习妃! 苦盼多年才盼来了这一机会,习淑媛对腹中胎儿可谓极尽的孝小心,后宫多年也未有喜事,皇上对此也是尤为的欢喜,可说现在习淑媛与他那个大肚子,就是后宫里最显眼的,而习淑媛也不同那些无依无靠的才人,她的父亲习真盖乃是大都督府都督同知,官居从一品,手握军部实权,当初皇上就是为了让习真盖一心一意为他效力,才会让他的女儿进了宫,封了如今的习淑媛。这习淑媛与杜依依是没关系,但习真盖与沈客却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她现在去看看习淑媛一来是礼节二来也算是亲近亲近。 习淑媛的住处离着芳菲宫有些远,正好三位姑姑就这一路教着杜依依该如何走路怎样走路才能走得端庄淑女,杜依依原先随着沈客在泾城是与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的,走路一贯风风火火,要学着宫里这些娘娘只动两条腿走路一时实在是难以适应,走了一段的路她就觉得束缚压抑不已。 三位姑姑一个一个却都不是能随便含糊的人,饶是杜依依依依呀呀的说着不舒服,她们还是宛若不闻的继续调教着,不过她们也心里拿捏着书太监的那些话,不敢对杜依依太造次,只是柔声细语的提点着,这走路是第一步,也是杜依依必须学会的一步,虽是百般的不自在,她还是忍着性子一路学着。 一个人精神高度集中过后一松懈,就会觉得疲累不堪,等杜依依走到习淑媛的景庆宫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已经出了一头的汗,徐妈妈怕是觉得不妥,当即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虽还在景庆功外几米,景庆宫里的欢声笑语却是传入了几人的耳朵,杜依依不管是按着现在的身份还是未来的身份来讲都是习淑媛的晚辈,就算习淑媛可能比她只大了几岁,这个辈分她还是不得不遵守的,所以在景庆宫外她就停住了,让景庆宫的宫婢进了里头去通报。 杜依依今日个大早进宫的消息早已在宫里传开,习淑媛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皇上多年未有所出,对徐淑媛肚子里这个是倍加关切,不单单是提了景庆功的用度,更是免了她每日去皇后的宫里请安,现在的习淑媛除了天气好的时候才到外头来散散步之外,其他大多的时间都是在景庆宫里呆着等待孩子降生的那一天,景庆宫现在正是风光,其他几个闲着无事的淑仪淑容昭仪昭容也就都会到这里来坐坐,今天在景庆宫里的,正是罗淑仪。 已经是深秋,但景庆宫里却是一派春意盎然,不过那各色的花卉,就说这屋子的温暖,就让人罔若身在春日不知秋寒。杜依依一进入大殿,就看到了坐在正中高堂上的习淑媛,三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加上营养摄入得多滋补过了头,那本该是妙曼的身段也显得臃肿不堪,许是为了掩盖臃肿的身躯,就算在暖和的屋子里,习淑媛还是穿着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鹤氅,正好将臃肿肥胖的身躯藏在了氅衣中。习淑媛头梳着一个飞仙髻,因为是有身孕不用出门,也没带什么首饰,只是发髻上别着一朵粉白堆纱绢花,虽说那张芳华绝色的脸已经发胖因为孕妇嗜睡眼睑也有些水肿,但看着也是楚楚动人,虽未施粉黛,但脸颊那两团代表健康的红晕却也添了几分颜色。 峨眉未描青山黛,红唇未着朱砂红,虽是有些胖,但这天然去雕饰的清新,却是别有一番紫色。而一旁坐着的罗淑仪,却是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腰间系着黄色花卉纹样绣金缎面束腰,头戴着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一颦一笑间步摇流苏晃荡,金黄明艳中显出几分贵气。 杜依依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是欢声笑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依依见过淑媛淑仪娘娘!”杜依依盈盈福身。 “这位就是杜小姐?果真是水灵标致的人儿啊!”习淑媛莞尔一笑。 一旁的罗淑仪也是附和着赞道:“真是美人儿啊!” 杜依依也只这只是明面上赞扬的话,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身体发福腰有赘肉,与这个时代的美貌差之千里,她笑着道了两句谢,就让徐妈妈将两份礼呈了上去。 “两位娘娘,这是依依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习淑媛打开看了看,道了两句有心了,就让婢女把东西收了起来。 “你初来乍到,本来是该我去看你的,只是我这身子不方便,还劳的你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你这般有心,来!上前来!” 杜依依曾听说过怀孕的人,就算是凶神恶煞,也会变得善良仁慈,习淑媛这个人她听陆湘雪说过,原本也是一个狠角色,可现在这看上去,却是目光柔和全无厉色,杜依依知道她并不会为难知道,所以放心大胆的走上了前去。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习淑媛握住了杜依依的手,缓缓摘下了手腕上一个玉镯子欲要戴到杜依依的手上。 “谢娘娘!”杜依依可不敢在这个时候与习淑媛有肢体上的推脱。 罗淑仪笑着侧身摘下了腰间的玉佩:“我这也没准备,我也不能失了礼数,我看,这个东西就给你当做见面礼了!” 杜依依日后就是睿王妃,进宫定然是常有的事情,现在打好关系也是应当的,这个时候收下这份见面礼也不会唐突,接过了玉佩,杜依依盈盈福身道了谢。 “昨日个皇上在我这里的时候还与我说了些依依好些好话,我也一直想与依依亲近亲近,只是这身子实在是不方便,正好你今日来了,就多坐一会,我现在少出门,天天拉着姐姐妹妹来与我说话,她们都是烦透我了!”习淑媛亲昵的拉着杜依依的手,一旁的婢女听着也赶忙拿来了一张椅子,让杜依依坐在了习淑媛身旁。 罗淑仪嫣然一笑,嗳的一声挑眉说道:“与姐姐说话哪里会烦,就是怕姐姐烦我这张嘴太聒噪,也怕吵着姐姐休息!” 皇上,有孕的身子,这对后宫里的女人来说可是最敏感的字眼,习淑媛却笑着说着出来,还带着说起了五嫔里的四嫔,这显摆的意思可是非常明显了。 这个个无所事事的女人,只怕天天都是在这样打嘴皮子口水仗吧!看罗淑仪也一脸笑容实是可亲,杜依依心里却是一寒,天天姐姐妹妹的叫着,心里却在时时刻刻的算计着,这些人! 习淑媛握着杜依依的手说道:“说来,我父亲还是沈将军的下属呢!我们这两家,该要更是亲近亲近才好!” “习大人可是哥哥敬重的大臣,也会时常与依依说起呢!”杜依依知道习淑媛肯定会提起这方面的事情,早就有了准备。 第四十八章:十年磨一剑 “说起沈将军,可是大贺难得一见的奇才,年纪轻轻就封了骠骑大将军手掌大都督府,皇上对他又是器重,连我父亲那难得夸赞旁人一句的人,也天天在母亲的面前念起沈将军的好,要不是在这宫里,我还真是想见一见这位沈将军呢!”习淑媛亲近杜依依不无道理,若是没有皇嗣,也还不会有什么心思,既然是有了皇嗣,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孩子的将来打好基础,虽说四位皇子都已经是长大成人,可皇上却是正值壮年,这将来,其实是谁也说不好的,只要她谋划得好,说不准她的孩子还是可以后来居上的! 沈客乃是手握军权的人,又是她父亲的上司,她深居宫中见不到沈客,现在见到了杜依依,自然要好好亲近亲近拉拢一下关系。 “睿王殿下真是好福气,日前我还听皇上说,睿王殿下对依依你是真心欢喜,说是你不娶,这样的真情实意,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皇上哪里会事事与习淑媛说,更何况是宁致远的事情,习淑媛这么说,也不过是要借着皇上名头来向杜依依传达这些讯息罢了。 “是啊!睿王殿下深得皇上喜爱,虽说他身子差了一些,可生的玉树临风,又画得一手好画,去年的家宴上睿王殿下与皇上献了一副皇上的画像,皇上可高兴了,现在那画像还挂在御书房呢!”罗淑仪自是不甘让习淑媛全夺了风头,在杜依依酝酿着回话之际,她就笑着附和着赞扬着睿王起来了。 “他的画?倒是不错!”杜依依愣了愣神,想起了那副画工精湛布局唯美的美人图旁边的那一行小字,不由笑了笑。 看着杜依依发笑,习淑媛脸上的笑容也就更盛了。“看看,看看,多好的喜事,还有半个月,可惜我出不得宫,不然还真想去看看皇上的这对佳儿佳媳。” “到时候他们进宫敬茶,你不是一样能见到,啧啧,真是登对的一对!”罗淑仪端详着杜依依,啧啧感叹。 杜依依详装羞涩,没有回话。 “看你带着这些东西,怕是还要赶着去见齐昭仪她们吧?”罗淑仪可不会给习淑媛继续套近乎的机会,她眼神一转,就看到了景庆功外头那几个捧着盒子的宫婢。 “今日是依依第一天进宫,所以就想着都去拜见一下!”杜依依应了一句是。 习淑媛嘴角一抿,眼角余光却是瞥了一眼罗淑仪:“那可不能耽误了你的时辰,要你半个月学会宫中礼仪也实在是难为你了。” “多谢娘娘,那依依就先告退了!”习淑媛都松了口,杜依依也不会再留,起了身行了礼,她就带着几人退出了景庆宫,朝着齐昭仪那里去了。 “姐姐,我先头听着宫里的风声说,本来皇上是要给二殿下与依依赐婚的,最后却变成了睿王殿下,皇后还好不得把二殿下叫进了宫发了一通火气,你看着没有,依依身后随着的那三个姑姑。”罗淑仪看着远去的一干人道。 习淑媛蹙了蹙眉,没有说话,这三人她当然见到了,那么招眼,她以前去皇后宫中请安天天会见到的人岂会不认识,宫中向来就没什么秘密的,皇后常妃的心思她们都明白,只是没想到最后让四殿下得了便宜,可习淑媛也想过,四殿下毕竟在朝中没有势力,他又是那样儿的身子骨,什么时候殁了都不知道,这也许就真的只是真心喜欢,这个想法倒是附和她现在的处境,她现在急需要为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早一个依仗,杜依依嫁给了宁致远可比嫁给了宁朝戈好了一万倍,宁致远没有势力,沈客不会贸然帮他夺嫡,那么只要她打好了习家与沈家的关系拉拢了沈客,她这个孩子的未来就有保障了,就算她拉拢不得,只要沈客不为宁朝戈与皇后所用都是对她有利的。 皇后的想法没有成功,必然恼怒,现在杜依依进宫学习礼仪,这些人都是皇后指派的心腹,到时候杜依依肯定是要吃些苦头了。 罗淑仪这一句的提点,让她小小有些慌神,但想了想,她有安定了心:“妹妹怕是不知道,在依依进宫的时候,书公公带着皇上的口谕去芳菲宫看过了,听说还说了些话,学习礼仪这是嫁入天家必须要过的一关,吃些苦头也是要的,那三个姑姑是皇后的人,可不也是归内侍处管的?再说,皇上还在看着呢!” 自己一番话没能扰乱习淑媛的心神,罗淑仪心头多少有些不快,憋了一口气泱泱的道了句告退就走了。 “替我把这簪子戴上!”习淑媛笑着指了指头顶。 身后站着的姑姑接过了簪子,将簪子插在了习淑媛指着的地方,随后她又拿来了一面铜镜,看着铜镜里脸颊肥胖眼睑水肿的自己,习淑媛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摸着头顶那根金钗笑了起来。 “娘娘戴着真好看!”姑姑看习淑媛高兴,嘴甜的夸赞了起来。 习淑媛欢喜的摸了摸脸颊,在姑姑的搀扶之下挺着肚子起了身,“皇儿,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我还指着你为我争一口气呢!” ********** 今日早朝的时间,比往日格外的长,而比之原来的陈奏不同,今日一上朝,皇上就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艾城的侵地案。 大皇子宁诚远赴艾城勘察,终于确定了李国公就是幕后主使人,群臣都是知道皇上对侵地之罪的态度的,一个个吓得都不敢说话! 而皇上说的,远远不只有侵地案,在书太监念出的圣旨里,还有九宗李国公的罪名,用在寻常百姓身上,道道都是死罪,但公卿王侯不比百姓,这些罪名单一的一条不足为惧,可却有十条,还有一条是皇上最不能容忍的侵地! 虽无人说话,但皇上要处置的心却是十分坚定,皇上一令下,今日才来上朝的沈客就亲自带着一队人,去了在侵地案揭露的时候就被皇上暂停了职务现在正是在家闲养的李国公的家中。 沈客成功的带来了李国公,李国公,是响彻了大贺的公侯,是与开国圣祖一同打下大贺万里江山的人,是圣宠之下赐了如朕亲临金牌的人,当年李国公的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可谓被大贺的百姓传扬得出神入化,就是第一任的李国公都成了一个神仙一般的任务,但家传不过三代,第一任李国公李高高与开国圣祖的逝世后,第二任的李国公就只知享乐,凭着李高高的声名在朝廷里混了一个三品的闲职,才不过四十的年纪就早早归天了,而这一任的李国公李闲,骁勇智谋虽不知他的祖父,但比之他那个酒囊饭袋的父亲却是要强了百倍不止,原先还有几分颓败之势的李国公府在他手上重振雄风,重新登上了大贺第一簪缨世家的宝座! 李国公是个英明精明的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撞到了正一心要整治土地减免赋税的皇上的手里,有阳明伯的先例,皇上对李国公的态度群臣早就知晓,可李国公手上,那可是有如朕亲临的金牌的! 虽说鲜果圣上死了有五十多年威望早已不胜往日,但这毕竟是他留下来的金牌,皇上还敢不孝?这金牌现在虽然没了有如朕亲临号令群臣的能力,可让李国公自保却是可以的,皇这一下子罗列了李国公十宗罪,分明是想夺爵毁劵,可………… 那些御史焦急了起来。 后代不可忘先祖,百姓不可忘圣祖,李国公若是拿出了金牌而皇上又是十分坚决的话,最头疼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做御史的了!但有的大臣却是不急,皇上有铲除这些簪缨勋贵世家之心早而有之,这一次不过是延续着安国公阳明伯临安侯清平侯之后的又一次举动,李国公若是聪明,就不会拿出金牌,金牌是可避一时之祸,可却会让皇上记恨记在心里,圣祖已经是死人,他的光辉不可能永远庇护李家,若是李国公拿出了金牌,皇上的脸面而在!他若是敢让皇上下不了台,皇上就能要了他全家的性命,当年的安国公一家,不就是如此? 皇上要做的事情,就算你是世袭公侯世家,就算你有圣祖金牌,就算你真的占据了礼义仁德,就算这些罪名都只是莫须有的,你都无法逃脱! 朝堂之上,宁承幼听着书如海念出那九宗罪的时候,他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是颤抖的,他紧咬的牙关是颤抖的,宁诚为何能这么快就查清了侵地案?而且所有的矛头箭头都指向了李国公,只怕这最后,就是这位高坐龙椅的杰作吧! 他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若是自己没有夺得皇位的未来,皇上今日对待这些勋贵世家的毫不留情,就是日后登上皇位之人对他这些兄弟的毫不留情!沈客!在宁诚宁朝戈不在朝堂的时候,他身后站着的人,就是沈客与他的老丈人陆以安!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封书信,那封对他横加斥责的书信,虽未有惩罚,但那字字句句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薄凉气息,却是让他如临冰窖。 他是他多余的儿子!可他却不想做历史上那个多余的人! 除了争,拼命死命的争,他别无退路。 沈客与李闲的到来,让寂静的金殿更是鸦雀无声,李闲,虽未有跟第一任李国公一般驰骋沙场,但在军部也是一把手,二十多年的时间,本来颓废不振的李国公府在他的带领之下日益走向繁盛,英华不在,这位身上依稀可见的那点李高高的痕迹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泯灭,现在的他,更是没了往日的英姿勃发,眉目之间只可见苍老低迷,有了那些簪缨世家的先例,在侵地案暴露出来的时候,他几乎就聊到了自己的结果,皇上并不是打江山的圣祖,不会顾念他们这些打下江山的功臣,皇上是要续圣祖之后开辟一个太平盛世的人,而他们这些受了圣祖眷顾手握大权的世家,就必须要成为写就史书上英明二字的一抹血! 皇上要做当世之明君千古之贤君,他们这些早已经没了用处却占据着大贺资源的世家,就该是第一个要铲除的。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李国公右手紧紧攥着衣袖,悲凉之气游走在四肢,让他双眼通红湿润,飞鸟尽,良弓藏,君王权术,向来便就是如此! 第四十九章:尔之蜜饯,彼之砒霜 “李闲,你还有何说?十宗罪罪证确凿!你身为一等李国公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今日朕不处决你,叫朕如何面对天下黎民百姓!” 一道白玉为轴金丝帛布为幅的圣旨从九五之尊的手中掷出,落在了地面上。 “罪臣,罪该万死!”李国公不想辩解,从来就不想辩解,从他被投闲置散在家等待侵地案查处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而今的后果,在安国公一家离奇死亡阳明伯等人相继被夺爵毁劵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他认罪,至少可以保全家中老小! 杀人灭口、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这些罪名!皇上既然要他受,他就必须得受! “好!好!好!你是罪该万死,大贺律法如山,就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你所犯之罪,每一宗都是罪该万死,朕姑念已逝的李国公李高高对大贺江山社稷有功法外开恩,不治你死罪,自今日起,世间再无李国公,李闲流放边关,李国公封号追回,铁券毁去,李家老小除下人之外一并流放!” 夺爵毁劵!一家老小流放! 这一席话,让金殿上的大臣王侯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是京城最显赫的勋贵世家,皇上一句话,就要成为边关朝不保夕的罪人!帝王无情,由此可见!有几个大臣心悸心寒之余,还惆怅若失的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看着龙椅之上九五之尊的目光依旧不复当初热忱!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就算你可有万无例外之一的封了王侯爵位,最后的后果!还不是一个死! 偌大的金殿,鸦雀无声! 诸人都在害怕,都在等着,等着看李国公是就此认命还是会奋力反击! 可久久,他们都没有等到该有的声音。 往日英姿勃发的李国公李闲匍匐在地,鬓角白发触目惊心。 “皇上,罪臣愿一死谢罪,但恳求皇上,能赦免罪臣家人,这一切的罪名全是罪臣所为,与他们无关,法不责众啊皇上!” 这凄厉而绝望的声音,仿佛是穿透了皇上额前坠着的那些珍珠玉链,仿佛是穿透了大臣们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衫,那愿一死三字里夹带的金玉峥嵘之音,让金殿里的诸人,都是心中一寒。 “妇孺无辜,朕可法外开恩赦免,一律男丁流放!”这已经是皇上开恩退步了! 李国公要如何选择,就看他自己的了。 沈客目视着身侧俯首的李闲,心里百味交集,是他亲自带的人去的李国公府,那时他见到的李国公,虽显得沧桑,却不及如今的悲凉,他知道李国公是明白皇上的心思的,一个个世家的败落与灭亡,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可他没有在李闲的脸上看到一丝的不甘。 沈客明白他的选择。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呼万岁,无尽薄凉! 不管是处理什么事情,皇上向来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这一次亦然,他雷厉风行的宣了李国公李闲的十宗罪,一宗一宗的向山一般的压得李国公李闲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一个世家的没落,就此开始。 这正是皇上想要的! 他要有所作为要让大贺与往后的百姓记住他就必须得这么做,推动土地改革减免赋税,是利民惠民之首要,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不能怪他心狠,一人一家的牺牲,换来的是大贺百姓的幸福喜乐! 那块让群臣擦亮了眼睛想要一观的金牌并没有出现,夺爵毁劵,代表的不单单是李家一族的没落,更是圣祖光环的消退!而今的皇上,正在用他的行动告诉天下百姓,他是足以和圣祖一样比肩的君王! 李国公没有反抗,他在三磕头三呼万岁之后起了身,随着等候在他身后的侍卫一步步走出了金殿,一步步的远离了这个富贵逼人而薄凉寒人的地方,走向了自己的归宿! 今日李家一族的没落!是皇上有一次敲响的警钟! 圣祖在世之时,总共封了十位公爵伯侯,而今还是鼎盛的,还有那么几个! 而这几个,而今正站在金殿之上,望着李闲迟缓而苍凉的背影。 李家的没落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他日理万机中的一件事情,他的目光不可能如何群臣一般一直紧紧追随着那个背影,待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已经压下了心头那一丝的痛惜,重新做回了一个无情英明的君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书太监在得了皇上一个眼神之后,上前一步高呼。 群臣本是有事的,特别是那几位昨日求见而不得见的御史,他们本来都写好了折子,打算在朝堂上再参奏沈客一本,随带着说说那位受了风寒躺在家中的御史用他来搏一搏皇上的同情怜悯之心,可这事一出,他们哪里还敢多言,皇上连传了不过二代的功勋世家都可以冷颜厉色的处置了,他们若真是惹毛了这位皇上,那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宁元宫外的寒风他们都受不了,边关的寒风那还不是要命的刀子? 一时,诸人都捂紧了怀里的折子,低下了头。 “退朝!”书太监扫看了台下群臣,一甩手中拂子,带起了一股凉气。 群臣巍巍下跪,山呼万岁。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听着身侧走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将头压得低低的群臣才抬起了头起了身,一句话也不敢多议论的走了,就是那些御史,也只敢传递了一个眼神,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议论皇上此举的对错! 比之李国公被流放的震惊,沈客今日上朝所引发的震动就下了很多,见皇上并没有提起民间的流言也没有对沈客有丝毫的不悦,群臣本想揭发的心也只能按下了。 沈客方走出金殿,书太监就匆匆的来了,谁也没传,就单单传了沈客,心情本就大起大落的群臣更是觉得郁郁,一个个没少对着沈客翻白眼。 京城的消息,向来是传得最快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国公被夺爵毁劵流放的消息,在群臣一离开金殿之后,就开始在京城里传扬了开来,有人惊讶诧异,有人悲痛有人欢喜,有人唏嘘感叹,那几个在金殿之上提心吊胆的公侯在下了朝后,让自家的下人给李国公府送去了程仪,他们都明白,李闲之所有有今日,不是因为得罪了皇上,只是因为这个封号,而今一切收回,皇上不会再为难李闲,他们也无需避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李闲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本是同根生,自然心相惜。 杜依依进宫的现在大早就传到了宁致远的耳中,宁致远与他的那些兄长不同,他不用上朝,每天的时间都是他可有自由支配随意打发的,深秋之际,他最喜欢的就是睡个懒觉等到太平晒屁股才起来,一般的时候只要没有人打扰无事的时候,他一天大半的时间是在床上睡过去的,久不见日光又睡眠好,皮肤好那是理所应当。 但因为昨日听说了宫里的事情,他今日却是起了一个大早等着今日早朝的消息,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他才听到了宫里面传来了关于李国公一事的消息! 皇上有心整治功勋世家这是群臣勋贵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宁诚远去艾城之时,他几乎就料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李国公与他并无什么交情,听着一家男丁要流放的消息,他并没有多少的惆怅伤感,反倒是听着皇上召见了沈客的时候,他呵呵笑了起来。 今日,杜依依进宫的消息随着昨日与陆湘雪上琳琅铺子买首饰的消息四处传扬,弥漫了多日的谣言似乎是不公而破,随着婚事的已成定局,百姓开始将目光转向李国公一家老小,李国公被夺爵毁劵,就算是那些功勋世家也是避退三尺只差下人送来了程仪而主子却未露面,更别说一干在早朝的时候领会过皇上冷酷无情的群臣了,唯一去了的人,只有沈客! 沈客这等不畏皇上威严,让人咋舌之余更是让人钦佩,皇上一纸令下,户部尚书杨长风就带着人到了李国公府查封,金银已经贵重的器物要一并充公,除了这座宅子与一些生活所需的大物件之外,一律都被搬了个精光,人走茶凉,现在人未走,悲凉却也如旧,李国公现而今是戴罪之身,已经不在是李国公的他脱下了朝服只着了一身天青色锦缎直缀,鬓角虽染风霜,但挺得笔直的腰板依旧可循往日英姿,李府的一律男丁就站在李闲身后,这些纨绔贵公子突逢大变,一个个也似乎是一夕成长变得成熟稳重了一些,李府的一应女眷则是排列在一旁。 皇上特赦,给李府的女眷们留下了这座宅子,却无情的夺去了她们全部的希望,对这些女眷来说,丈夫在边关朝不保夕,她们在李府只是等死,这种没有未来的生活,才最是生不如死! 勋贵之中,李国公府可谓是站在富贵的最巅峰,可现在,却要是妻离子散,要是家破人亡!富贵与贫贱,也不过是在皇上一念之间! 沈客在李国公府只稍作停留留下了程仪,他是皇上信臣,这个时候在李国公府停留太久只会遭人猜忌招人诟病! 十年了!从今日算,整整十年了,十年磨一剑!皇上这把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磨成,剑走偏锋,瞬息就是世家倾塌,还有五个!五个! 这五个人,该会如何自处?栈恋权位等到皇上的刀架到脖子上?还是甘愿回归平凡放弃一切? 若是圣祖那一朝,也许这三人都会选择后者!但这是广元年!这是宁巢主宰的朝代!那些功勋权贵,找也不是当年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不世功臣,而只是享受先祖荫蔽享受惯了富贵高人一等的人!要他们离开现而今的泼天富贵,他们如何肯愿! 有了李国公的先例,这五个人,不会再抱有侥幸之心。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要么争一个渺茫的机会! 三者之间只能选其一! 第五十章:无形的刀剑 回到了长昌伯府的长昌伯呆呆傻傻的已经坐了一上午了,越是坐,他越是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里慌得厉害!手边的茶水早已凉了,可他还是猛的灌进了口,冰凉的茶水沁入心脾,他才觉得心里的惶恐缓解了一些。 皇上太狠了,比之军部一把手的李国公,他自认自己是比不得的,皇上连对李国公下手都是毫不犹豫,更何况是对自己! 他的未来,他今日就已经看到了!他是第二任的长昌伯,先祖随着圣祖开疆拓土打下万里河山立下不世功勋,圣祖封赐世袭爵位代代相传,泼天富贵早已在先祖手头打下,若是圣祖还在,他们该是大贺活得最滋润的人之一,可如今是宁巢执政! 原先在安国公阳明伯等人夺爵之时,他们还心有侥幸,觉得皇上不会这么狠心对待他们这些功勋世家,可如今,他们不敢再有这种妄想了!皇上杀伐果断,现在显然是要将他们这些世家摧毁了!他该如何办?如何才能保住陈家的家业,如何才能留住这富贵? 若是不想等到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国公,难就只有两个选择! 主动为皇上让路拱手献出长昌伯府五十多年的富贵,或者………… 越想,他越是惶恐不安,一杯杯茶水下了肚,却依旧缓解不了他现在的慌张! 李国公出事的消息伯爷夫人早已得知,她很明白自己的丈夫此时是在想些什么,除了将一杯杯的茶水端到丈夫的面前,她什么也不能做,现在皇上的刀已经架在几大功勋世家的脖子上了,她也一样心慌意乱。 喝下了一杯茶,唊了唊嘴皮子的长昌伯还是没能做出选择。“快去准备笔墨纸,我要写信!” 这个时候,剩下的五大功勋世家一定要抱成一团。 从长昌伯府送出来的书信,很快的送到了沧明公府,随之,一封封的书信,开始在五大功勋世家之间传递,一个个消息开始汇集,各人心中的想法也开始初露端倪。 皇上慢火亨油,他们已经慢慢感觉到了那股随时会让他们毙命的温度! 他们的这些小动作,瞒不过一些人的眼睛,宁元宫里,皇上看着书如海的禀告,上扬的嘴角让人如临冰窖。 “就他们瞻前顾后的胆子,量他们也闹不出什么,这次不过是被朕吓到了而已,上次清平侯被夺爵之时,他们不也是如此!” 书如海哈着腰赞了两句皇上英明,就开始说起了李闲等人离京之事。 此事瞒不过运筹帷幄的皇上,也自然瞒不过有心盯梢的沈客,虽说这几家已经没了往日的风光,可要真是一联合起来也是一股子力量,更何况这是在几位皇子都在争夺太子之位之时! 虽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可要富贵要权势,就不得不剑走偏锋!现在看的,就是那些人有没有这样的胆子。 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更何况这些都是都有着一个功德盖世的先祖,皇上要十年磨一剑!可这十年!也太急躁了一些! 随之艾城侵地案的告破与李闲一家男丁的落魄离京,宁诚与宁朝戈的风光回京,便就成了在睿王婚事临近这当口一件较为轰动的事情,虽说李国公被顶罪流放边关宁诚只是其中媒介之一,可还是有人将两件事合并了起来,将宁诚拉入这一场波诡的争斗之中。 与之宁诚的倍数瞩目势头大涨,只是破获了一起杀人案的宁朝戈就显得有些被冷落了,一回到府上,宁朝戈就让下人禀告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听着发生在沈客身上的那一档子事情,他是屁股都没坐热就跑去了沈府! 这次他虽与宁诚都没有辜负皇上的信任,但比之自己那毫不起眼的案子,轰动了京城的李国公一案却是让宁诚赚足了风头,想着皇上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宁诚而不是自己,宁朝戈心里那股火就更是憋得难受,沈客虽与宁致远结了亲家,但还是有拉拢的必要的,就算拉不拢,只要给沈客留下了好感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对他也是有利的。 外头的谣言刚刚平息,群臣也因为李国公之事心惊胆寒都缩在家里没有动静,皇上大干了一场现在也是风过浪静之时,沈客自然是乐得清静,虽说在婚事上皇后因宁致远而怨恨起了杜依依,但他也相信皇上不会让快要临近的婚事再出什么岔子,陆湘雪说着要进宫探望也被他拦下了,正是阳光明媚的清闲一天,沈客还是第一次与娇妻提起了要去岳丈家一趟! 丈夫有此心意,陆湘雪自是心花怒放,哪料这人还没出门,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宁朝戈堵住了。 “沈将军这是要去哪啊?” “难得清闲,去岳丈家走一趟!” 有了皇上心头的提醒,又有皇上点了杜依依与宁致远的鸳鸯,这个时候沈客可不敢与几位皇子走得太近。 “原来是夫妻双双去岳父家!看来本殿下来得不是时候啊!”宁朝戈故作讪讪一笑,其实心里头却在等着沈客的挽留。 沈客也不去理会宁朝戈脸上做出来的神情,只是摸了摸脑袋说道:“二殿下,今日实在是不凑巧!” “那既然如此,本殿下改日再来拜访了,听闻外头兴起了一些有损沈将军名誉的不实传言,沈将军可别介意才是!”宁朝戈虽留不成,但来意总是要说出来的,自己为了沈客为特地跑了一趟,这好意必须让沈客领受了。 “有劳二殿下关心!那些话沈某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要是什么都往心里去,那不知自找苦吃!”沈客笑着朝着宁朝戈抱了抱拳,随即就换来了管家! “沈将军这般豁达,本殿下也就放心了,那本殿下先告辞了!” “同行吧!” 沈客与宁朝戈走在前头,陆湘雪带着李妈妈与灵儿还有两个拿着礼品的下人走在后头,沈客与宁朝戈一路结伴走到了堆花街,就分道扬镳的散了。 陆湘雪看着宁朝戈离去的身影,担忧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沈客经了一事而圣宠不衰,那些大臣巴结得也是越积极了,要不是皇上点了杜依依与宁致远赐婚,几位皇子还指不定要怎么拉拢沈客,她是妇道人家,只能在家主持家中事务,有了上次的担惊受怕,现在的她最担忧的就是沈客万一有了一天会有何不测! 宫外头风浪作祟,宫里头也并不平静,皇上虽现在要铲除功勋世家,可到底在当初登基之时为了让这些世家一心一意助他坐稳江山的时候也对世家有过示好,就说如今宫中的皇后娘娘还有常妃与德妃,就是这些功勋世家里出来的。 李国公被流放边关,这事在功勋世家里制造出来的震荡已经波及到了宫中,在宁诚到宫中与常妃请安的时候,常妃就特地让宁诚去了一趟常胜侯那里走了一遭。 常妃惶恐,皇后更是忐忑,她现在是一国之母,但还是要仰仗着娘家人的支持,特别是宁朝戈若是想扳倒宁诚的话,以她一人之力是断然行不通的,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皇后当即让柳姑姑出宫把镇国侯夫人传进了宫。 皇上如此不留情面,让皇后更为自己日后的地位担忧,特别是听着柳姑姑回禀了她皇上让书如海去了芳菲宫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之后,她更是对自己的将来忧心忡忡,若是将来宁朝戈做不成太子,那她这个皇后将来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一旦让常妃得了势,她这个皇后之位更是岌岌可危! 宫中波诡异常,但一心只是学习礼仪的杜依依所住的芳菲宫却是依旧平静,这不过是她进宫学习礼仪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自己九死一生的活了过来,就是要死在这些繁琐礼仪上的? 好在这一日皇后把柳姑姑叫了去,马姑姑韩姑姑也是心猿意马的并没留心杜依依给了杜依依开小差的机会,几大功勋世家感觉到了危险,杜依依却不用担忧,皇上不会为难睿王,而沈客也真是得宠的时候,比之那些眼看着就要一落千丈日暮西山的功勋世家,沈家却是如日中天。 可那些功勋世家也曾有如日中天的时候,今日大早她去长安宫的时候皇后与她说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皇后说:“功勋世家,大多是与圣祖并肩打江山的大将!皇上提拔沈客封了骠骑大将军掌管大都督府,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在这些世家手中夺取兵权!沈客现在是风光,但这些世家一旦全数铲除,沈客也就没了价值!” 她细细品味体会过,这番话,不假!但凡君王,就不会用心费力的去提拔一个将军让他手握兵权,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兵权都是至关重要的,沈客的如日中天,皇上难道就不担心? 而且,皇上为了让沈客成为第一权臣,将丞相之女陆湘雪赐婚给了沈客,文臣第一武将第一的联姻!是造就了沈客的无限风光,可却也埋下了隐患!沈客,并不会永远风光下去,或许比之其他大臣平步青云日后荣归故里不同,沈客的将来,会很坎坷! “君心难测!要说这天下最能最会玩弄权术人心的人,除了坐在龙椅上那个伪善的君王,又还能有谁能比得上他!”杜依依放在那张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扶手上的双手不停摩挲着,目光阴沉,脸上凝重! “小姐,快些起来,等下让两位姑姑看到了可就又该说了!”徐妈妈恼的啧了一口气,她不过就是出了一趟门杜依依就坐了下来,好在马姑姑韩姑姑正在外头说这话,不然看见了又是一通好说歹说了! “徐妈妈,你是李国公府里出来的人,今日李国公府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若是要去看看的话我就给你一天假好了!”杜依依并未起身,只是抬起了头。 徐妈妈本就沉重的脸色又是一暗,她是在李国公府里呆了多年的老人了,要不是被李国公送到了沈府,现在的她就应该是在李国公府等着被遣散了,不过是半年不到的功夫李国公就糟了这样的大变,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大早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小姐!你一人在宫里我也不放心!” “这不是还有两位姑姑,你去吧,主仆一场,李国公夫人待你也不错,不去看看,倒是显得没一丝人情味儿了!” 第五十一章:长廊遇、君心明 “小姐,那奴婢就去走一趟,很快就回来!”徐妈妈思忖着捻了捻衣领。 杜依依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茶。“去吧!” 徐妈妈唉唉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走到屋外的时候,她也交托了两位姑姑一声,让她们好生照看着。 “两位姑姑,今日不是要继续练走路,阳光明媚,不若两位姑姑带着我去御花园走一趟吧!”放下了茶盏,杜依依就起身出了门,今日难得柳姑姑不在可以乘机偷懒,正好可以到处去走走,看看皇宫景色。 “是!”两位姑姑盈盈福身。 一到这个世间就是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好不容易下了床又是各种烦心事,现在还不容易想开了那些事情心情畅快,她当然想要多去走走。 芳菲宫因着靠近一汪湖泊,若是有风吹来就会比之别处格外冷一下,今日她换下了进宫时穿的茶色潞绸螺纹裙子,穿上了一件月白印靛青小团花图案薄棉衣,不冷不热,正是适宜。 深秋牡丹谢,但让大贺文人歌颂赞扬的不畏风霜宁抱枝头死的菊花,却正是开得胜,各色的菊花从御花园的入口一直摆到出口,让人目不暇接,杜依依端庄娴雅的走在前头,莲步轻移,上身如坐禅一般一动不动,两位姑姑随在口头,双眼无暇无欣赏着满园的美色,而是落在了前头的杜依依的身上。 走路学容易学,但最重要的是要看你能不能时时刻刻在记得不记得的情况下能不能依旧保持这种姿势闲庭信步,杜依依练了一日,要领已经掌握,一般走路的时候也会在上头留一份心,只要不是心头有事,就不会出错。 御花园比之沈府的花园可要大了很多,但这个季节,除了那些长青葱郁的树木灌木之外,也就只有这些菊花开得盛一些,满目的金黄色,将这皇宫衬托得更是金碧辉煌富贵鼎盛! 昨夜寒风紧,今早又是打了霜,就算是宁抱枝头死的菊花,也有不少是被寒风折断了的,杜依依弯腰信手把那只有一张皮连着在枝上的菊花摘了下来。 “皇上要来游园了!闲杂人等一律请出!” 还不等她直起腰身,前头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尖细高亢的嗓音。 “主子,皇上要来游园了,主子还是避一避吧!”马姑姑一听,赶忙上前一步说道。 “走吧!”既然宫里头有这个规矩,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失礼。 才走出了御花园,却看到了一头匆匆而来的柳姑姑,柳姑姑大早去了长安宫之后就一直呆在那里,现在脚步匆忙神色慌张,杜依依身后的两位姑姑一看,就大觉不好。 “马姑姑韩姑姑。” “柳姑姑,何事这般慌张?” “见过主子!”柳姑姑与杜依依躬了躬身,又与马韩二人说道:“你们两人随我去长安宫走一趟!” “这…………主子出来身侧没带下人,我们走开了只怕…………”马韩二人一听柳姑姑的话就该知道是长安宫有什么事了,可现在她们将杜依依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是不行的,要是杜依依报告给了书太监,这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了! 杜依依善解人意的卖了一个人情:“两位姑姑,既然是皇后娘娘有请就快去吧,免得耽误了,这里离着芳菲宫也就一程路,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那既然如此!奴婢就先行告退了!主子若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坐一会儿,稍后我们就回来!”马韩两人与杜依依行了礼,就随着柳姑姑匆匆的走了。 先前柳姑姑差人送了信,说是皇后召见了镇国侯夫人,这才多久的时辰,能有什么事情这么慌张要用到马韩两位姑姑? 想了想无头绪,也就只能作罢,这些人都走了,自己倒是逍遥自在!虽说御花园去不得,御花园外的景色却也是不错的。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闲庭信步,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放松过,御花园外,是一大片的花圃,只是姹紫嫣红都已凋零,只剩了葱郁绿叶随微风而动,绕过花圃,她走上了那一条被青藤遮掩的长廊,因着御花园有公公在清人,有些在御花园滞留的下人都一股脑的从这个门口涌了出来,不过这一条长廊倒是没人来,杜依依寻了一个阳光最多的位置坐了下来,仰着头开始看着被藤条切割成无数小块的天空。 三个月,一转眼,就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总算是踏出了沈府,总算是化解了与陆湘雪之间的矛盾与隔阂,本说该做的能做的事情自己都做到了,回到沈府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可自己为什么却依旧有一种被人把持操控的无奈失落感? 是因为婚期临近了么?也许吧!还有十三天,她就不在是一个待嫁闺中的小女子,而要束起长发绾起青丝成为宁致远的妻子,她不是陆湘雪,不及她十分之一的容貌,不及她百分之一的心智,从姑娘到妇人之见的转变,来得这么快,一开始她的排斥与反抗,并没有因她的认命而消亡。 为何,自己此时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却是沈客的容颜? 难道自己无形之中,真的已经被杜依依感染影响? 沈客的禀冽愠怒,沈客英姿飒爽,沈客的冷颜厉色,沈客的不禁一笑,都鲜活的活在她的脑子里,往日不思量,却也没这般刻骨铭心,到底是什么时候,沈客已经开始进入自己的心里?是当初月下的关怀?还是他第一次与自己轻唤一声依依的时候。 依依………… “大白日的,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一个爽朗声音的响起,突兀的扰乱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缓缓睁开眼,沈客的容颜消逝,映入眼帘的,正是她未来的夫君。 “听说你是进宫来学礼仪的,原本还以为你少不得要受些苦,现在看看,倒是蛮优哉游哉的嘛!” 长廊中,宁致远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一手执扇,摇摇生风。 杜依依没有哼声,只是起了身,转身就走。 “唉!你走什么!”宁致远再无法淡定摇扇,飞快的赶到了杜依依的身侧。“正寻不到一个与我说话的人,说话那日我送你的画你收到了么?” 杜依依攥着拳头,继续沉默前行。 “你要往哪去?我送你?” “我正闲着无趣,父皇在御花园与几位御史说谈事,我懒得去与那些老顽固搀和,听说你住在芳菲宫,带我去看看如何?” “啧啧,板着一张脸做什么,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一张大饼脸,这一板着更是…………唉,你别动怒啊!” “喂,杜依依,你当真不与我说一句话?” 宁致远拔步紧紧跟着杜依依身侧。 杜依依咬了咬牙,停下了脚步:“睿王殿下!大婚在即,男女见面已经是有伤风化了!” “又没人看到,怕什么?再说你就要是我娘子了,我说会儿怎么了?掉肉还是折寿了?”宁致远满不在乎的负手昂首。 杜依依哑口无言,这宁致远明显就是来找自己的消遣的。 “杜依依,那日在沈府看你还是伶牙俐齿张牙舞爪,怎么今日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可是皇后身边的那三个老婆子给你苦头吃了?” 杜依依皱了皱眉,掐了掐手臂让自己保持清醒,继续前行。 “杜依依,你倒是与我说句话啊!”宁致远不得不又拔步紧随。 杜依依忍无可忍的停步:“你到底找我是要干嘛?” “这只是巧遇,巧遇!”宁致远轻咳了一声。“那日你送了我一副字帖,字写得不错,就是写废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还记恨我?” 倏然正经严肃起来的话,浇灭了杜依依心头正要升腾爆发而出的怒火。 “你也知道我记恨你?” “我们终究是要做夫妻的,你可有怨我,但可不能恨我!” “听说你为了求皇上赐婚,曾在宁元宫发病?”杜依依冷笑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你与别的女子不同,所以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觉得要给你一个解释才好!”宁致远却忽略了她的冷笑,低着头踱步。“你喜欢沈客!这点,全大贺的百姓都知道,也确实,你长得不好看,性格不好名声败坏,人人都说王妃必然要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你占了大户人家,却连闺秀的脚后跟都够不上,单你是一个聪明的人,除了对感情愚蠢了一些,对人对事,很聪明,我们的婚事,本就掺杂着一些权谋,所以我不想骗你,今日,我就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也是为了我们往后能够和睦的生活,实话就跟你料想的一样,我娶你,是因为沈客是掌管大都督府的骠骑大将军!” 这是杜依依心里早就认定的原因,若不是有一个风光正盛的兄长,谁会娶她?听着宁致远如此淡定而从容的说出这番话,杜依依心头躁动的情绪反而是渐渐的得到了安抚,这些话虽说出来很残忍,但至少,这是诚实的实话!她与宁致远之间没有爱情,但却要结为连理,寻为一个和睦相处的平衡中和之道,是眼下的宁致远急需的,因为他不想娶一个与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更会在背后扯他后腿的妻子。 第五十二章:面圣 “这就是你的解释?”除了冷笑,杜依依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如何去看到自己的这一段无奈的婚姻。 “感情可以培养,虽说我的出发点不是感情而是利益,但我希望成婚之后我们可以相敬如宾,别人说你名声不好,这些我都不在乎,谁都会有过去,只不过你的过去让引人瞩目罢了,你性格乖张太过张扬,这我也可以接受,我想,日后我是可以喜欢上你的,但前提是你得忘了沈客,其实,几位皇子你,你嫁给我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虽不是长子有早年逝母身体又羸弱,但他们却不会像我这般不用歧视的目光看你,嫁给我,我们就是平等的,我在你身上汲取我要的利益,你在我身上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我可以保证,在睿王府,你会比在沈府活得自在,比之别的地方都要自在。” 这是一笔账,宁致远已经替杜依依把这笔帐算得很清晰一目了然。 “你应该知道,沈客不会帮你!”杜依依一语,切中了宁致远这句话里最关键的地方,宁致远要与她成婚,无非就是看中了沈客的权势,要与她和睦相处相敬如宾,无非也是像将感情当做生意去经营,获得他想要的利益。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沈客站在他一边的基础上的,若是沈客不帮他,这婚事,就是可笑了。 “他不会不帮,杜依依,沈客对你的关怀,可是一点不输沈夫人!”宁致远轻佻一笑,摇开了手中折扇。 “那又如何!沈客公私分明!”杜依依被他这深意莫然的一笑惹得心头一悸。 “呵呵,也不知道你穿上喜服,该是什么模样?” 抬头,正迎上宁致远那一双凤目。 对别的女子来说,宁致远没什么不好,是皇上,封了王位,家中有良田千亩,有深得皇上喜爱,唯一的不好是有病,但却并非不治之症,这样的家世背景,对别的女子来说是求而不得的,可对她来说,他所有的好,都掩盖不住那一个不好。 他不该招惹她! “宁致远,你娶我只是因为我有你要的东西,实在是残忍啊,我居然没有选择的权力,就算是出逃也被你想法设法的逼了回来,成婚对我来说不过是蒙着头走个过场,别想我会帮你!更别想沈客会帮你!” 宁致远已经把话挑明,她就不在乎更挑明一些。 “我早料到你会是这么回答。这几日字宫中自己小心一些!”宁致远揉了揉鼻子,一笑转身,与杜依依背道而去,不喜不怒,似乎是全未放在心上。 宁致远,宁齐睿,睿王,杜依依皱着眉头,手脚却是止不住的发凉,连对她这样的话都能无动于衷喜怒不显于色的人,往后若是嫁给了他,自己又该是怎样?可她无法逃了,逃不掉了。 小心一些?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让自己小心皇后的人? “主子!原来您在这呢,叫奴婢好找!” 长廊一头,马姑姑与韩姑姑匆匆朝着杜依依走来,看她们紧皱的眉头,这一趟,看来不是什么好事了。 “我走得累了,在这里歇歇!” “主子,我们回去吧。” 杜依依笑着点了点头,甩开了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想法,走在了两位姑姑的前头。 柳姑姑这一天都没有回来,杜依依问了问马姑姑,她只是笑着用被的搪塞了过去,杜依依又问了一下几位宫婢,皇后宫里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柳姑姑往日会常替皇后出宫办事,这一走就是一天,定然是出宫去了,皇后这般焦急,宫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妈妈在傍晚的时候也赶回来了,李国公一家男丁都已经离开了京城,剩下的李家妇孺得皇恩还可依旧生活在李家老宅中,不过现在的李家老宅在有户部的查封之后,已经颓败得不成样子了,说起现在李家的状况,徐妈妈就没少得了唉声叹气,才不过是三个月,原来的钟鸣鼎食之家,就成了如今颓败不堪的模样!实在看了就是揪心。 “花无百日好!徐妈妈也无需太过担忧,李家一家妇孺还在京城,往日也有一些好友故交会照顾接济着,皇上既然将人留了下来,也不会不管她们的死活,当初那些公侯夺爵之后,皇上不也给了照拂?徐妈妈,你这次出宫,可发觉了外头有什么异动?” 杜依依劝慰了一番后,询问了起来。 “宫外?”徐妈妈会思忖了片刻说道:“倒是有一件事,小姐可听过前日,十多位御史在宁元宫外求见之事?” “知道,听说大病了一个,其他人倒是无事。”杜依依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大病的右督御史樊宿前,殁了!” “殁了?”杜依依诧异的怔了怔! “说是回去之后感染了风寒大病高烧,后来又引发了老毛病,就这么的,殁了!”徐妈妈唉唉的摇头叹了几口气。 “难怪皇上今日要在御花园与御史商议!”杜依依低声嘀咕了一声,抿着嘴唇思忖了起来,右督御史可是正二品,在都察院可是头把手之一,就这么的殁了,还是因为自己之事求见皇上而受了风寒染了病!这要是有人算到了自己的头上…………难怪,宁致远会那么提醒自己一句,原来他并非是与自己巧遇,而是来与自己说这些的! “那其他的御史怎么说?”御史大多都是臭味相投抱成一团的,这次因自己而病死了一个,其他那些本就对自己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睛不是眼睛还不得疯起来? “小姐…………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那樊御史是早上殁的,下午就拜了灵堂,朝中大臣都去祭拜了,可是热闹了!”徐妈妈这也是在回来的路上听到的一些话,她怕杜依依在宫里有事来去匆匆,听到这些话她更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徐妈妈,你快回一趟沈府,看沈客有没有什么话!”她现在在宫中安危是不用担忧,可那些个御史又岂是好惹的,这次自己惹上了他们,就是招惹上了天下的文人士子,说不准就出闹出什么事情来! “是,小姐!”徐妈妈也知道杜依依在焦急些什么,当下也不敢在停留,连行礼也都忘了就匆匆走了。 樊御史殁了!那些御史必然会咬沈客一口,若是皇上架不住这些御史,那麻烦的可就是自己了。 果不其然,在徐妈妈还未回来的时候,她就在一个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婢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现在的御花园,那些御史就都在跪着,要让皇上同意取消婚事,严惩杜依依! 这件事这些老顽固果然是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居然他们还拿出了那些莫须有的谣言来说话,要让皇上按律处罚杜依依与沈客,皇上一听就是勃然大怒,根本不予以理睬,也正是如此,那些向来一个鼻孔出气的御史才决意进谏跪在御花园中! 本来自己也没招谁惹谁,为何这些人就是不愿放过自己?难道就真的是见不得沈客风光?这些人,实在是可恶! 他们会跪,难道自己就不会? 她本听着樊御史之死还有怜悯之心,经此一闹,她却是只有厌烦,这些人,眼红沈客的风光却要紧揪着自己这个弱女子不放手,哪里有文坛领袖的高风亮节!哪里有大丈夫的气度! “马姑姑,我们去宁元宫一趟!” 她不予以还击,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好欺负了。 “主子。”马姑姑也知道杜依依打的是什么主意。“主子,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去了,听说睿王殿下在御花园把那些御史痛骂了一顿,现在正在宁元宫呢!” “那我也要去,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情,我若是再忍让,只会让这些人爬到自己的头上。” 马姑姑韩姑姑见自己也无法说服杜依依,只好随了她的意,马姑姑进了屋替她拿了一件披风,就随着杜依依一回去往了宁元宫。 宁元宫的风,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领受,宁元宫建在此处做出历代君王的寝宫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都说皇上九五之尊,享天下百姓不能享之福,可这宁元宫,却是每晚的风声鹤唳,也只有如此居安思危的环境,才能造就大贺一代又一代的明君横空出世! 虽说随着薄棉衣又披了披风,但站在宁元宫外广场的杜依依还是觉得寒风刺骨,她走到了门前,与站在外头严装素裹的一位公公说道:“这位公公,麻烦还请通报一声,杜依依求见皇上。” 就这几日宫里宫外的风声叠起,这位公公当然知道杜依依这个名字,当下他恭敬的回了一礼,让杜依依稍等片刻,就推开了宫门走了进去。 才不过一会儿,书如海就走了出来。 “杜小姐,你怎的来了?” “书公公,还劳烦通传一声,我要见皇上!”杜依依紧紧握着肩上的披风,生怕寒风会从后头灌进来。 “杜小姐,皇上让老奴给杜小姐带句话,皇上说了,这件事他自会有公断,决不会让杜小姐受了委屈的。杜小姐还是请回吧!”书如海眯着双眼缩着脖子,方才在宁元宫没沾染的一丝暖气早被寒风侵蚀。 “还请书公公提依依带句话,欺人不过三,依依相信皇上英明,一定会为依依主持公道,这次就劳烦书公公了。” 书如海唉唉的应了一句好,就与杜依依拱了拱手进了屋带上了宫门,杜依依在马姑姑的带领之下走到了宁元宫一旁的一处长廊里的暖阁之中,这本是深秋寒冬之际有大臣求见皇上等候时用来遮风挡雨的,里头生着火炉子,正可以驱寒。 书如海进入了寝宫,到了皇上的面前。 第五十三章:离宫 皇上正在训斥宁致远,看书如海走进,就打住了话头。“杜依依走了?” “还未走,在暖阁里呆着,杜小姐还让老奴给皇上带一句话,说欺人不过三!”书如海弓着身子根本不敢看皇上一眼,生怕这一句既是怨愤又是威胁的话会触犯皇上。 皇上轻声默念了一遍这五个字,板着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欺人不过三,不愧是沈客带出来的人!看不出她还有这份胆魄。” 听得皇上赞许,书如海大是松了一口气的为杜依依说起了话来:“此事怪不得杜小姐,几位御史大人也是意不在此!” “他们什么心思,朕还不明白?你先出去,朕自会给她一个公断!” “是。”书如海低头瞥了一眼正是低着头的宁致远,忐忑的退了出去。 皇上看着眼前低着头却还是不愿认错的宁致远,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只觉得她性情乖张个性张扬,却看不出还有这份胆魄,你的眼光,总不算太差!” 听得皇上这一句调侃,低着头的宁致远抬了抬头,一看到皇上的笑容,又是低下了头:“父皇,儿臣早就说过,她其实是个有趣的人!” “你如此护着她,倒是难得!”皇上是重情之人,看如今要成婚的宁致远这般呵护杜依依,他心头也有欣慰。 宁致远看皇上心情好了一些,赶忙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父皇,此事与她却无关系,那些谣言现在也已经没人提起,他们却有提了出来,根本是有意针对她与沈客!” “朕知道,可你也不该那么冲动,这些可都是德高望重在天下文人士子之中极有声望地位的人,你骂了他们,就等同是骂了天下士子,你就不怕口舌招尤?”皇上无奈的叹了一声,对着宁致远,他是打骂都不行,可几个儿子里,也就是宁致远对他的脾气一些,若是他不是有这一身病,自己这江山,也就后继有人了…………哎………… “不过也是难怪,年轻气盛,事关你那位即将新婚的妻子,冲动也是有的,那些老御史是迂腐了一些,朕用他们,也是为给天下士子做个表率,他们的话,得理的朕会听,胡搅蛮缠的朕也不会任着他们去!” 皇上一是点出宁致远的错处,又自顾自的说起了宽恕他的话,宁致远这一听,就知道皇上已经改变了心意,方才在御花园他是痛快的骂了一场,可才出了御花园就被请到了宁元宫被皇上一顿骂了回来,本还以为今天这一天是别想安静了,谁想杜依依才一句话,就让皇上改变了态度。 皇上似乎,是已经接受了这个儿媳了。 “谢父皇!” “现在还未成婚,你也要收敛一些,被让人诟病,再说杜依依那名声,是再经不起什么谣言了。”皇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扑哧笑了出来。 宁致远尴尬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句是。 “五天后就是你母妃的忌日了,朕现在也脱不开身,到时候你就一人去看看吧!” “是。” “你的身体最近如何了?” “常流说已经所恢复了,不过因上次的事情,要彻底治愈,怕是还需要一些年头!” “朕让人在民间寻到了一张方子,你带回去给常流看看。”说着皇上抽出了手册书案上上的一张药方。 宁致远伸双手恭敬的接过,朝着皇上应了一句是。 “你母妃走得早,有些话也只能朕与你说了,夫妻之间的和睦是一个家最重要的,就算杜依依原来有什么不是,成婚之后你也要多多包容!” “是,儿臣明白!” “今晚就留下来与朕一同用膳吧。” “是。” 一说一应间虽可见刻意恭敬而产生的冷淡,但也从皇上一声一叹里听出他对宁致远的关怀,苏妃的死,宁致远的病,一直是皇上的心病,这些年为了宁致远治好病,皇上也没少花心思在民间搜寻神医与良药,本宁致远出生之日就被断定活不过三日,现在他总算是看到了他长大成人,看着要结婚娶妻,苏妃,九泉之下,你也该安息了! 在寒风灌入的门缝里,杜依依看到了书如海再次走出了宁元宫,不过却不是走向暖阁,那马姑姑说,那个方向是去往御花园的。 杜依依不在停留,出来暖阁就按着来路返回了,书如海去御花园,皇上必然是有了圣断,这些趾高气昂的御史,这次是也算是吃瘪了,想着马姑姑说宁致远在御花园大骂御史的话,他那句小心的话就一直在她脑海萦绕,宁致远,虽说是心机深,可也不是一个太坏的人,至少他肯为了自己在御花园痛骂御史,虽说他是有所图谋,但毕竟没有对不住自己! “小姐!”徐妈妈从沈府回宫,听说着杜依依一气之下去了宁元宫就想去寻她,还是韩姑姑把她劝住了她才留在芳菲宫安心等候,一见杜依依的身影,带着沈客与陆湘雪几句话的徐妈妈就迎了上来。 “沈客嫂嫂怎么说?” “将军说让小姐静心等候,此事他会解决,夫人也让奴婢与小姐说不用理会小姐只需在宫中安心学习礼仪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有将军安排处理!”就是因为沈客说了这句静心等候,徐妈妈才对杜依依去了宁元宫担忧不已,这万一要是杜依依一时不慎触犯了圣颜,那这罪名可就大了。 “我知道了。”现在这事皇上已经有了公断,可说是暂时过去了。 “小姐没事,奴婢就宽心了。”徐妈妈捋着胸口放心的笑了笑。 “这一日辛苦你了。”杜依依感激一笑。 徐妈妈惶恐的退后一步跪了下来:“小姐这说的是哪里话,也怪我以前有眼无珠,现在才发现小姐的好,要是换在别的人家知道李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会让奴婢回去探望,只怕赶走奴婢的心都是有的,小姐对奴婢宽厚,奴婢要再不知道回报,就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当日皇上赏赐沈府,李国公因与沈客算有些交情,便赠了几个仆人与了沈客,徐妈妈就是其中之一,这赠,除了表面上一层情面的东西之外,徐妈妈还是带着李国公的吩咐来的,沈客是新晋权贵,就算是如李国公这样的公侯也要重视,徐妈妈来到沈府最起先的任务,就是为李国公汇报沈府的一举一动,谁料世事难料,才不过三个月,李国公就被流放,现在的她背后,已经彻底没有李国公的影子了,回首再无路,除了忠心耿耿,徐妈妈已经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徐妈妈,你先起来。” 杜依依赶忙上前扶起了徐妈妈,徐妈妈紧紧握着杜依依的手,双眼尽是痛悔,她这一次的宽厚示好彻底让徐妈妈定下了心,这是一件好事。 “小姐心地善良,那些人才会欺负到小姐的头上,不过小姐也要放宽心,有将军在,绝对不会让小姐受一丁点的委屈的。”徐妈妈说着让杜依依宽心的话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桌前坐了下来。“小姐,方才我去沈府的时候,看到颜公子了。” “颜行禄?”杜依依错愕的怔了怔。 “是。”徐妈妈说着悄悄看了一眼杜依依的神情,见她错愕失神,心里也是为她感伤了起来,虽说她们背后妄自议论主子是有不是,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猜测有误,杜依依虽嘴上不说,这心里肯定是苦的。 “他去沈府做什么?”自从训斥了香草一顿后颜行禄这个人就彻底消失在了她面前,现在听着徐妈妈特意提起,她又不禁想起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好像也是为了这位御史的事情,那位樊御史与颜太尉是故交,关系那是兄弟一般的,这次樊御史过世,多少也有我们有点关系,所以…………”徐妈妈又是悄悄瞥了杜依依一眼,心里又是暗叹了一声! “这个呆子!”杜依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小姐也不用忧心,奴婢离开的时候,看着将军与他谈得还算是融洽。” “嗯。”杜依依无意再谈此事,了然点了点头后就转身入了寝宫。 ******** 京中十日,不过是恍惚一弹指间,李国公被流放一事就像是京城这几日天空中久久不散的阴霾,笼罩在那些功勋世家的上头,杜依依到是因此得了一些好处,皇后整日在想着如何保住镇国侯五十多年的荣耀与地位频频把她的得力肘腋柳姑姑招去办事,没了凶神恶煞的柳姑姑,其他两位姑姑待杜依依也体谅一些,平日教导的时候也多了些耐心。 作为新娘的杜依依今日总算得到了恩准可以回家准备,一大早,徐妈妈就替她收拾好了东西,让书太监弄来了一辆马车将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而杜依依在宫中一呆十日,离别之时自当去见一见那些娘娘,在徐妈妈收拾好东西之后,杜依依就开始带着徐妈妈以及马姑姑韩姑姑去了皇后宫中,顺而就是三妃宫中,再就是五嫔,就是那些个才人那里也走了一趟才算是妥妥当当的离了宫,虽说大婚还有两日,沈府之外却已经可见喜气洋溢,大门之外的旧灯笼已经换上了大红的新灯笼,门楣上也贴上了红纸黑字的对联,就是门前那一对大理石的狮子的脖子上,也挂上了大红花球,好不威风凛凛。 得知杜依依今日回府,陆湘雪早早的就命管家在门口候着,管家一看到从宫里出来的那辆马车,立即就奔进了府禀告给了陆湘雪。 陆湘雪带着几名老妈子婢女急匆匆的到了大门,正好是迎上了刚下马车的杜依依与徐妈妈。 宫中提心吊胆的呆了十日,重回沈府杜依依只觉得有着说不尽的温馨,陆湘雪一路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询长问短,生怕她在里头受了什么委屈。 在李国公被流放之后,大都督府缺了一个管理大将使得沈客比之往后都要忙一些,就是后天就要嫁妹也无法抽身请假回来主持,不过好在宫里早就派了人来帮忙,这一时到也不会乱了手脚。 第五十四章: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骠骑大将军嫁妹嫁入天家,这一场倾注了皇上沈客无数期望的婚事自然是要大半特办风风光光,入目满眼帘的张灯结彩,来来去去脚步匆忙的下人,将沈府以往的冷冷清清一扫而尽。 “依依,这十日你在宫中可是时瘦了许多!”才一入杜依依的闺房,陆湘雪就拉着杜依依的双手展开左右看了起来,原本让杜依依苦恼不已因为滋补过头而积累的脂肪在宫中这十日的辛苦学习之下大多已经燃烧成了她的热量,现在腰间虽还有一圈肚腩,但脸颊却是瘦了一大圈。 “清瘦一些才算得是窈窕淑女啊!”杜依依对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还好还好!嫂嫂千盼万盼,总算是盼来了你出嫁的这一天,再有两日,就是嫂嫂都要尊称你一声睿王妃了!”陆湘雪含笑打趣。 千盼万盼这确实是一句真心实在的话,不过现在的杜依依却也不想在这上面计较,从她到这个世界的三个月里,虽与陆湘雪有过纠葛,但陆湘雪也教会了她不少的东西,对她来说,沈客是她想亲近而不敢过分亲近的人,而陆湘雪,却是她唯一可以亲近的亲人! “嫂嫂。” 一声嫂嫂,满含的是她的真情实意。 陆湘雪还要打趣,看得杜依依认真的眼神,不由得一愣,嘴边也是认真的唉了一声。 “嫂嫂永远是我的嫂嫂!” 陆湘雪抿唇轻笑,笑了良久,才点了点头说道:“女儿家出嫁前总是感触要多一些,我出嫁的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得比你还要多,你与嫂嫂不同,夫君虽是大将军,但终究只是臣子,你现而今是要嫁入天家,日后的公公就是皇上,这些出嫁前的交代,嫂嫂不说你哥哥断是不会与你说的,你嫁了过去,一定要好好相夫教子,睿王性情洒脱豁达好相处,但宫里头那些却都是大意不得的,你这性子,也该是要收敛一些了!” 杜依依怔了怔,缓缓环住了陆湘雪的腰:“嫂嫂,我真是羡慕你!” “你这傻孩孩子,羡慕我做什么,睿王为人和善,你与他也定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陆湘雪本要推开,可想了想,却也没有动作。 “相敬如宾固然好,可我想要的,却是相濡以沫携手白头。”胸前的轻声呢喃,让陆湘雪不由莞尔一笑:“世间安得万全法!就是嫂嫂,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嫂嫂,一个女子,出嫁从夫,嫁错了人就是一生的事情,什么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你与沈客本就是天作之合,沈客的为人我是最清楚的,对感情最是木讷痴呆,有些事情,还是要你去主动争取才是!” “嫂嫂记得了。”陆湘雪心中一暖,嘴角的笑容也更是灿烂,徐妈妈李妈妈两人看着这情形,各自笑着打了一个眼神,就退到了屋外带上了屋门。 “幸福这东西,是必须要自己去争取的,嫂嫂,人活一生不过百年,事事被人操控如傀儡,那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杜依依松开了双手。 陆湘雪紧张的看着杜依依:“依依,难道你……” “嫂嫂放心,我不会再做让你们为难的事情的!”杜依依长舒了一口气:“睿王这个人心性总算不坏,我并不讨厌他,只是我嫁给睿王,倒是让沈客为难了,皇上提拔沈客至而今的风光无限,皇上有正值壮年,他自是不想看到他的信臣与皇子结成党派。” “这些你哥哥自会有选择,你只要安心的出嫁,别的事情不要想得太多。”陆湘雪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杜依依笑着低头,轻声呢喃道“有些事,由不得不想,一步错,就是步步错悔恨终身。” 那日一众御史在御花园跪谏,皇上派书太监把御史们狠狠敲打了一顿,那些御史虽是老顽固宁折不屈,但最终还是架不住天子威严退了步,不过这件事却还是传扬了开来,京中不少才子以此为题作了文章,将杜依依又是拐弯抹角的抹黑了一通,而宁致远因为大骂御史,也被才子们称之为不尊老不敬大儒。 杜依依在宫中,这些风吹雨打无惧,宁致远也是一个洒脱的性子,对这些口诛笔伐更是不屑一顾,再说天子威严摆在那里,这件事没有杜依依与宁致远的回应,不过是几天,就也退却了温度无人再说道了。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不单单是沈府,此时的睿王府因为要有一场酒宴上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从大门口那对石狮子到后门门楣的对联都是焕然一新,就是府上的下人也全都发了一条红色绸缎带系在腰间,不单单是梁柱门楣花窗上系上了红缎带与花球,就是院子里的石桌子石凳子也添了一抹红,就在礼部与内库的册子上就只说红色锻匹这一项的支出,就有了百匹之多。 原本来往在睿王府敬贺的人也都识时务的不在登门拜访,这倒是让宁致远寻到了一个清净的机会,大婚的一应事务都有礼部内库宫中的人打理,他除了要那天换一身他一向不喜欢的大红色新郎服带朵红花去迎亲拜堂喝喜酒入洞房之外,其他事情根本都不用他去忙活, 今日的宁致远正在书房里偷闲,才不过一会儿,管家就来报,说几位殿下来了。 睿王府向来是几位皇子不屑一顾的地方,可今时往日不同,宁致远婚事临近,他们这些做哥哥的不来走一趟,难免会招人非议。 宁致远也不打算躲着,大开中门亲自迎接。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他们四兄弟之间出了一母所出的宁诚与宁承幼之外,脸上都看不到半点的相似,宁诚宁朝戈习文,一身儒雅气,宁承幼自幼习武,身材健硕刚毅有余,而宁致远因自幼体弱,倒是看着羸弱有余阳刚不足,像个十足的小白脸! 三人都是带着礼品而来并肩进门,平日事事相争的三人此时也是不愿有所退步,连着走路也不想让身侧的人比自己快一步。 “三位皇兄今日可是好兴致啊!” 宁致远乃是睿王府之主,此时自然当之无愧的走在前头。 “四弟大婚,我们兄弟,当然是要来把酒言欢一回了!”宁诚正要说话,宁朝戈却是抢先说出了口。 “我也正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兄弟四人,自离宫之后就极少聚在一起,今日机会难得,管家!” “在!”管家恭敬的行了一礼。 “去酒窖里把那两坛绍兴花雕拿出来,今日我要与三位皇兄不醉不归!” “是。”管家匆匆离去。 “睿王殿下,你身体有恙,喝不得酒!”一个声音从三人背后响起,引得四人同时回头。 常流不知何时从何而来,就站在几人身后。 “是是是,四弟身体要紧,这喝酒,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方才被宁朝戈抢了话的宁诚一抬手,第一个说出了话。 “是,四弟身体要紧。” “这是这是!” 宁朝戈与宁承幼也就只有了随声附和的份了。 “哎!我这身体也不是一天两日了,喝一些无妨!” 宁致远又是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睿王殿下,要是皇上问起来,属下就不好回答了,还请睿王殿下莫要让属下为难!”常流的声音再次响起。 宁诚唉的轻声责备了一声:“四弟,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别惹得父皇担忧,今日就不喝酒了!再说你要喝酒,大婚之日,有你喝个够!” “四弟可不能贪一时嘴上之欢。” “等四弟大婚之日,我四兄弟再一醉方休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听三位皇兄的了!”宁致远拱了拱手,笑着带着几人入了大堂。 宁诚三人各自落座,宁致远则是坐在了正堂。 “四弟啊!前几日樊御史过世一众御史在御花园跪谏,你一番大骂惹得京城士子口诛笔伐,那些士子也实在是迂腐顽固,居然不知君臣民之别,不过四弟也太是孟浪了,父皇尊大儒敬儒教,那些御史虽是迂腐,但也是儒教的泰斗,不过好在此时不声不响的就落下了帷幕,不然好真是替四弟担忧啊!惹毛了那些穷书生,可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啊!”宁诚这一番又是痛惜又是宽慰又是担忧的话里的弦外之音,让大堂的几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是五彩斑斓,看着宁致远的目光也更是戏谑。 “累得大皇兄担忧了,那些御史就是父皇太把他们当一回事了,他们才会不知天高地厚迂腐顽固冥顽不灵,不过好在父皇明鉴御史们体谅。” 宁朝戈右手一抬打断了宁致远的话:“唉,四弟,这些御史是不得不敬的,他们门生众多遍布天下,引一发而动全身,你这次是险些铸下大错了。” 宁承幼是见好就收,为两人这些话做了一个总结:“好了,今日我们是来恭贺四弟大婚之喜的,说这些不高兴的。” 这几人,说是来恭贺自己大喜,却有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明明是来给自己难堪的,宁致远面色一沉,给了常流一个眼神。 常流心领神会,赶忙上了前:“睿王殿下,该是要吃药了!” “天天吃药,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宁致远似是惋叹似是责备的一拍手畔的高脚茶几。 “睿王殿下之病,应当细水长流用药调和才能康复,不能操之过急!”常流躬身。 “四弟身体为重,你还是好好休养,我就先走了,这几日可有得你操劳了,本还是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现在看你睿王府井井有条,我也就放心了!”宁诚莫是关心的起身走到宁致远面前按了按他的肩膀。 “四弟繁忙,我也不打扰了,先走一步了!”宁承幼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格,走字才说出了口人就起了身,一抱拳就走出了大堂。 宁诚也不在留,与宁致远一颔首后便就走了。 未有宁朝戈,却是没有行动也没有做声。 第五十五章:同病相怜 常流知道宁致远对他这些个兄长最是是处不来,见宁朝戈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就又说道:“睿王殿下,稍后还要泡药汤!我先去给你准备!” “四弟大婚临近,想四弟情深意重,此番心想事成,日后必然会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了!”宁朝戈对这些话罔若不闻,只是笑了起来。 “多谢二哥美言了。”宁致远礼貌的颔首。 “只是那杜依依性情乖张个性张扬,对沈客呢,又是情根深种,为兄只是担心,日后那杜依依…………”宁朝戈一挑眉。 “这就不劳二哥费心了。”宁致远颔首接话。 “确实是我想多了,四弟,保重,二哥告辞了!”宁朝戈哈哈一笑,不等宁致远起身相送,就起身拂袖转身离去。 早知道自己这桩婚事不会那般顺利,宁致远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宁朝戈两句不痛不痒反是可看出他嫉恨的话,宁致远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常流,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娶杜依依?”望着那三人前后离去的背影,宁致远蓦然一笑。 “不知。” “这是一个秘密!”宁致远似乎是对自己卖的这个关子很是满意,哈哈大笑着起了身去了后堂,他要娶杜依依,却是原因之一是他要与天争一争,但原因之二,却没有人会知道。 当然无关情爱,连面都没见过从未有过交集的人之间是不可能有情爱的,这是一个秘密。而现在并不是揭开这个秘密的时间。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秘密,杜依依的秘密不是对沈客的爱恋,而是她来自异时空的那抹灵魂,宁致远的秘密不是对杜依依的爱慕,而是一往莫深的过去,而他也有一个秘密。 对爱情,杜依依有一跃跳下城楼的果断,宁致远有舍弃多年久治成效的健康的坚决,而他,却世面都没有,他只是将这当做了一个秘密,埋在了心里。 死去的樊御史是他父亲的故交,是他可亲可敬的伯父,可他却没有如同天下士子一般怪上杜依依,在他的书房里,杜依依那一封信就夹在他最喜欢的那一本精装诗集里,在他的腰间,杜依依命人送来的牡丹花瓣为香料做成的香囊就挂在那里,而那一抹求而不得思寐难忘的倩影,更是被他藏在心中深处,久久萦绕在他脑海之中。 文人有傲骨有高风亮节,杜依依那一跳,大多人只看到了为人不齿的爱情,他却看到了她的勇敢,换个角度看世界,黑白其实也不过是颠倒之间,他喜欢她,从对她那一跳抱有敬畏之时开始。 他望她自重自爱珍重自己,她却回了他一句挑衅的话,他的倔强与偏执从那时候开始,就开始与他娇较起了劲,从那时的被激将,到后来的登门求娶再到后来的被拒,起起落落间,他泥足深陷。 她的乖张,在他看来是直爽洒脱,他眼中的她,什么都是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即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听到那些谣言的时候,他宁愿被人嘲笑的替她去解释,在樊御史身亡的时候,他在沈府樊府之间奔走,这么做确实是有些傻,可他傻得很快乐。 他虽不敢表白自己的心迹,却用行动在维护着自己的爱情。 那一朵早已绽开怒放却永远见不得光的灰色花朵,就是他的爱情。 他在想,若不是自己多管闲事,也许,自己还不至于深陷泥沼!但命运是从来让若不是如果也许这些词出现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放下手中浓墨笔,他将泛黄的宣纸高举,阳光透过半开的花窗打在宣纸上,投出了一格一格的阴影。 昨日他随着友人一同去听戏,听了一出《牡丹亭》,这句话,是他最喜欢的,今日兴致突起,便就一挥而就写了下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若他这般,就是了! “公子,公子!”屋外一个小厮矗立,在小厮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白衣腰系玉带的俊朗公子。“杨公子来访!” “快快让杨公子进来!”颜行禄赶忙放下手中纸抚了抚额头理了理衣衫迈步。 窗外小厮恭敬的向着身后的翩翩公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进了书房。 那翩翩公子才迈入了门槛,颜行禄就伸着双手迎了上去。“杨兄,一别半载,别来无恙啊!” 那公子赶忙握住了颜行禄手臂,煞是激动的凝望着颜行禄说道:“一别半载,颜兄还是一如当初如沐春风啊!” 颜行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人请进了屋,又让小厮去端了茶,等人入了座,他才说道:“杨兄,若不是当初我心有羁绊,早随着你去舒州游历了,当初你不是说一年后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 “李国公一事,父亲大事紧张,就修书将我召了回来,昨日刚到的,心中还惦念着颜兄,便就登门拜访了!” “李国公一事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沧明公才你早日回京,也是怕你在外头有事,杨兄,这一去半载,可有什么收获啊?” 这位翩翩公子,并非普通人,正是沧明公的二公子杨怀瑾,因受大哥排挤,半年前远赴舒州游历,半打算一载后归来,如今却被沧明公一封书信召回京师。 “舒州靠海,风光自不是京师可比拟的,颜兄,你若有时间也应该去看看。富贵令人骄奢,整日浸在京师,早晚是要被同流的,唯有山川河流,才能洗涤了我这一身的铜臭迂腐气啊!”杨怀瑾接过小厮呈过来的茶盏呷了一口。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这等风光,未尝一见,罔在世间走一遭,当初杨兄一句身如不系舟,沧海任沉浮的豪情万丈,至今响彻在耳啊!”颜行禄哈哈笑着凝视着杨怀瑾,目光中颇有几分羡慕之意。 “颜兄若是愿意,我俩大可毗肩仗剑遨游山河,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短暂,这次我回来,就不知何时才能走了!”杨怀瑾嗟叹一声,低下了头。 “杨兄不必感伤,等一时风平浪静,自可整装待发。” “只是这风浪,却不会平静了,从十年前的安国公到现在的李国公,圣祖将开国有功十大功勋虎将封公侯,本是昭显皇恩浩荡,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现在圣祖已逝,先祖也已经羽化,就是对苦劳功劳的李国公李闲都是快刀斩乱麻,我们这剩下的五大功勋世家,前途迷茫啊!” 一口茶,一声叹,翩翩英姿公子,可染上了一丝颓废哀伤。 “当初圣祖封功勋公侯,赏赐的土地占了大贺的三分之一,皇上要推动土地改革,你们自然首当其冲,杨兄,你本不是栈恋富贵之人,为何不劝说沧明公献地消灾免祸呢?” “颜兄,我虽不图富贵最爱无拘无束,但祖上打下来的底子,我舍得了,我父亲兄长却是不能舍的,献地可避一时之祸,却消不了一世之灾,颜兄不知,这些年功勋世家只手遮天,族中子弟在朝中大多担任要职,在民间也依靠家中势力垄断了一些生意的买卖,皇上要改革,自然,这些都是要掐断的,哎!” 圣祖对这些功勋世家十分的关怀宽容,五十多年的发展,这些功勋世家不单是在朝堂就是各行各业几乎都伸进了手,皇上要土要地是其一,要将这些不可见的隐患拔除也是其一。 “那你打算怎么办?”杨怀瑾是沧明公二公子,承袭家中爵位的乃是他的兄长,杨怀瑾淡泊名利不图富贵,争不争权势与他无关,可若是沧明公被皇上惩处,他是家中男丁,定也是逃不掉的,想李国公的几位公子………… “一家人,当然是要同气连枝,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国公之死刚引发了京城的轩然大波,皇上应该不会急在一时下手。”杨怀瑾摇头叹了一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走到花窗前看到那几行字,他却不由自主的顿了一顿,随即嘴角就勾起了一抹笑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颜兄,难道这半载,你遇着了意中佳人?” “杨兄莫要说笑了,这是昨日去听《牡丹亭》,一时有所感触,才写了下来。” 虽是这般回答,但颜行禄那显得有几分慌张的目光却没能逃脱杨怀瑾的注目。“正是心有佳人,才会有这番感触,颜兄,你好不够意思,连这也要瞒着我!” “杨兄说笑说笑了!若真是有,第一个要告诉的就是你了!”颜行禄讪讪一笑走到了杨怀瑾身侧。 “这话可要算数,其实不瞒颜兄,这次父亲让我回来,其实也是想让我娶亲!” “这可是好事啊!” “颜兄,这话我可只与你说,你可不能传了出去!”杨怀瑾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反而是凝重了起来。 颜行禄收起自己的戏谑,将小厮驱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次在舒州,我倒是遇上了一个小姐,江南小户人家的小姐,与我意气相投,我其实已经答应了她这次回京定会禀告父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将她娶回来,可是…………” 杨怀瑾摇了摇头。 “沧明公不答应?”颜行禄与杨怀瑾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才是那个最了解杨怀瑾的人。 “非但不答应,还将我训斥了一番,此番就是觉得苦恼,才会来寻颜兄一解忧愁的!” 沧明公既然是想让杨怀瑾娶亲,自然是已经相中了儿媳,时间之间的婚姻向来讲究门当户对,江南小户人家的小姐,怎会入得了沧明公的法眼!望着眼前一脸苦楚的杨怀瑾,颜行禄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感伤又浮了出来,自己与这位好兄弟,真是同病相怜。 第五十六章: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我们二人,真是同病相怜,你有意中佳人家中不愿,我却是有情在心口不能言。” 听得这一声苦笑,杨怀瑾黯淡的眸子倏然一亮。“我就知道你是心中有了佳人,只是你不说我也就懒得多问,那你倒是说说你那位有情不能言的佳人是谁家的小姐?” “杨兄就别问了,本就是我一厢情愿,还是埋在心里好了。”颜行禄连连摆手。 “一厢情愿?你不说怎会知道那小姐对你没有好感,你本翩翩玉公子,又是闻名遐迩的才子,太尉之子,哪家小姐看着不喜欢,切莫妄自菲薄!”杨怀瑾还以为这只是颜行禄说的哀怨话,赶忙就宽慰起了他来。 “杨兄不在京师久矣,不会知道的,都说我是才华无量的才子,在她眼中我也就不过是一个呆子,好感许也是有的,只是,奈何奈何!”颜行禄望了一眼书架上那本自己最喜欢的诗集,眼神又是黯淡了几分。 “既然是有好感,又不是门第之差,这该是一门良缘才是,颜兄为何畏首畏尾不吐真心?”杨怀瑾顿时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多年交心的兄弟,唯一可让颜行禄一吐苦水的人,也就只有杨怀瑾了。 “天命不可违,只能任命了,只愿她嫁人后,能够幸福喜乐!” “嫁人?”杨怀瑾一愣,目光也不由变得凝重了起来:“昨夜我才听说了睿王殿下要成亲之事,原来颜兄的意中人,居然是那位小姐!” 颜行禄呵的苦笑,长呼了一口心中浊气。 “也是,那小姐特立独行,难怪颜兄会钟意,只是颜兄,天命难违,你该要想开一些才是!” 杨怀瑾按了按颜行禄的肩膀,本是要劝,可一心到心中事,也不觉嗟叹了一声苦笑了起来。 *********** 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今日大早宫里就来了四位姑姑应皇后吩咐带来了一应宫中娘娘才能受用特制胭脂水粉螺子黛口脂等等面妆用物,只等着第二天大早就为杜依依梳妆,凤冠霞帔早在下聘礼那日就已经送达,而那用金丝线绣着的鸳鸯戏水双喜字的红盖头则是由陆湘雪亲手赶着绣出来的,而沈客陆湘雪两位为杜依依准备的嫁妆在日中的时候就开始装进了妆奁,宫中下的那些聘礼则是原封不同,那张聘礼单上的一应物件也都被账房先生抄到了妆奁单子上头,而这一切则是由陆湘雪亲自监督,沈客已经说了要让杜依依出嫁之日风光无两,要说京城贵人嫁女嫁妹上头,妆奁最多的也就是数当年秦国公之女嫁与镇国侯世子,妆奁足有三百抬,杜依依嫁的是王爷,沈家出妆奁的时候自然无需顾忌等级位列之别,陆湘雪协同着库房账房拿着账册一查点,拿出了足足有三百抬的妆奁,加上皇上下的那些聘礼,加起来也有四百八十八抬,凑足了一个吉祥寓意的数字。 午时,沈府的下人匆匆用过了午饭就又开始脚不沾地的忙活了起来,明天沈府也需设宴,今天下午下人们就必须将桌子椅子等等摆列好,陆湘雪在为妆奁的事情忙得脱不了身,管家就在大堂前堂外指挥着下人布置,前院喧闹沸腾好似开水炸开了锅,此时的后院却是清净安宁,杜依依强忍着困意枯燥无味的坐在软榻上听着宫里的姑姑与一个喜婆子说着明日成婚要走的礼仪,什么垮马鞍踢轿子,都是一些让人她提不起精神气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几位姑姑喜婆都说干了嘴皮子闭上了嘴,外头灵儿却是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小姐,大公主小公主来了,夫人让婢女请您去大堂。” 大公主小公主?杜依依呢喃着这世人女子最羡慕的名称,黛眉不觉紧皱了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三月,皇子皇上皇后皇妃都见过了,惟独着两位公子却是从未谋面,就是平日里闲聊的话题里也从未与这两位公主有关,若是自己嫁给了宁致远,这大公主小公主就是自己的姑子了,难怪这个时候两人跑了来。 “知道了。”正好自己听着几位姑姑的话有些困乏,现在去见见两位公主也可解解乏,几位姑姑都是宫里派来的她不管差使,只得让徐妈妈陪着自己去了大堂。 说起两位公主,这倒是一个平淡如水的话头,大公主宁缨盈乃是四妃之一的德妃之女,在几位龙子龙女中位列第五,大公主生来与宁致远是差不多的,也是早产,虽比之宁致远身体要好一些,但却有着从娘胎里带来的哮喘病,她是个文雅娴静的性子,平日无事的时候都只是呆在宫里作画赋诗抚琴,极少露面,虽说居住在宫中,但天家有规定龙子龙女在满了十三岁都不可让其母抚养,龙子满了十三岁在皇宫外折府邸落居,而龙女则是单独住的,杜依依在宫中呆了十天也去过德妃的宫中几次,但一次都没有见到,第一日还去了大公主小公主的宫前求见,也没能一见,而小公主宁萧的出身比之大公主就要卑微一些,其母乃是五嫔之一的齐昭仪,在龙子龙女中位列最末,与大公主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就是偷偷出宫也有许多次,有此惹得皇上怒火中烧,更是训斥她冥顽不灵屡教不化,不过说也是奇怪,这位小公主对其生母的话有时也会违逆对皇上更是全无畏惧无法无天,但对大公主却从来是言听计从。 在去大堂的路上,徐妈妈简略的为杜依依做了一个简述,让杜依依对两位公主心里有了一个底有了一定的认识,太平盛世里的公主这样的身份,可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生来荣华富贵高人一等,不似几位皇子一般要苦苦夺嫡,只需静心等到出阁那一日便是。 看得杜依依听得认真,徐妈妈也就献宝一样的继续说道了起来:“小公主还未有婚配,多年大公主却是已经订下了婚约了,好像未来驸马,就是沧明公的世子!” “沧明公?”杜依依错愕的驻足,皇上眼下的架势不就是想拿着这些功勋世家开刀?为何却是要把大公主嫁给沧明公的世子? “是去年定下的婚约,完婚还要等到明年开春后,其中会不会有变数,也是没准的事情!”徐妈妈知道杜依依的疑问是因何而起,当下也是垂首低叹了一声! 皇上十年前就开始着手对付这些功勋世家,去年却把大公主许给了沧明公的世子,这到底是意欲何为?难道皇上是要用自己亲生女儿一生的幸福去换得自己的千秋功业? 想着,她就不由得心惊肉跳得打了一个寒颤! 大堂里头,陆湘雪正座在左手侧,而大堂正中的两把主人交椅上却是坐着两位簪金戴银容颜靓丽的女子。 左边这位,柳叶眉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嘴角噙笑娴静婉雅眉目之间可见一股书卷气息,身着一身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略显宽大,外套着一件银狐轻裘披风更是衬得人儿娇小柔弱,比之身侧那位目光灵动的女子眼中少了一分活泼多了一份矜持,一看便可知该是大公主宁缨盈,而她身侧那位,一身樱紫霓裳宫装熨熨贴贴的,放在大腿间的双手也总是不安分的在绕动着,一双黑亮灵动的眼睛一见杜依依入内就在她身上打量,看那还有几分稚嫩的脸孔,该就是小公主宁萧无疑。 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这两姐妹,可真是性格两端截然不同。 “见过大公主小公主!” 杜依依盈盈福身行礼。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杜依依一抬头,就看到了大公主那双满是善意的眼睛。 “明日四哥就要大婚了,想我这个该做小姑子的的居然连弟妹都不曾见过,实在是失礼,那日我在小憩,宫中的婢女不敢打扰,居然是让杜小姐回去了,说来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懂礼数了!” “五姐,你身体不好日日要午睡的,杜小姐只是去得不凑巧,早几天晚几天见面,还不是一样的?”小公主拉着大公主的袖子笑着说道:“那日我听了一些杜小姐的事情,对杜小姐的性情甚是喜欢,今日一见,果然人也是长得标致!这样的人儿嫁给了四哥,也不知道该是谁听谁的!”说完,小公主就一个人乐得前据后仰了起来。 “你这丫头。”大公主又是恼又是无奈,只能掐了掐小公主的手背。 “姐姐!我看杜小姐是一个直爽性子,可不与你一样这里是规矩那里是规矩,杜小姐你说是吧!”小公主笑着扬起了头。 “小公主果真是活泼开朗性情直爽。”杜依依哭笑不得,只得回了这么一句。 “五姐你看,我就知道杜小姐会与我投缘!”听得这一声赞扬,小公主好不乐得的蹦起了身,居然也不顾身份礼节也不顾与杜依依是第一次见面的就将双手搭在了杜依依的肩头。“若是四哥欺负你,你就只管与我说,就他那身体,跟我一个回合都斗不过!” 小公主的洋洋自得只换来了大公主没好气无奈的白眼,“这些话你当着沈夫人的面说也不怕笑话!” 陆湘雪望着大堂中央矮了杜依依一个肩膀的小公主,抿着嘴唇笑了起来:“小公主性情活泼,这本就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哪里会笑话!” “沈夫人这话说得在理!花样豆蔻,为何要把自己关在礼仪的笼子里,五姐,你本就身子弱,还天天闷在屋子里,看着就像一个二三十多的妇人,哪里像个十五六的姑娘家!” 小公主虽听大公主的话,但生性就是大大咧咧,大公主对她也骄纵,所以小公主对大公主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平日两人打闹大公主是无所谓,今日当着陆湘雪与杜依依两人的面却是有些拉不下脸:“行行行,就你看着年华十四,我像个老婆子,你疯疯癫癫像个疯子,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你在沈府这般无礼,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两人一句来一句去,却不知站着的杜依依与坐着的陆湘雪都是心里羡慕得紧,不管是杜依依还是陆湘雪在家中都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虽说杜依依到了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哥哥,但却也因为那层关系亲近不得,两位公主的姐妹情深是她们难以体会得到的。 “大公主小公主姐妹情深,羡煞旁人啊!”话音莆落,杜依依就只感觉到一旁投来了一道炙热的目光,看是陆湘雪,便与她笑了笑。 陆湘雪从发怔中回味了过来:“我在家中是独女,平日想说闹也没个人,看着大公主小公主这般和睦,倒是一时有些失礼了!” “沈夫人,你虽是独女,可沈将军却是英姿飒爽卓尔不群,此等良缘绝配,沈夫人也是有福之人啊,我看杜小姐的性子倒是与我这个六妹有些相似,你们两人姑嫂妯娌和睦美满,这才是让我羡慕不已啊!”大公主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起来,说道婚事,她如何能不忧心,一想到自己的父亲现在日夜想着怎么铲除自己的夫君,她午夜梦回都是一头冷汗。 小公主虽是大大咧咧,但心思却也是细密的,斜睨见大公主的脸色,她慌忙坐回到了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五姐,你又想多了!” 第五十六章:无以宁静而致远 小公主走开,杜依依也终于是可以走到陆湘雪一旁坐了下来。 “大公主金枝玉叶,又是兄妹和睦,将来必然是一生平安喜乐!”陆湘雪莞尔一笑,目光却是望向了杜依依,都说她嫁得好,但谁又知道她在新婚之夜受到的煎熬?婚姻,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旁人只看到她现在的风光,却不知当初那些流言如猛兽的可怕,好在,一切都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承沈夫人吉言了。”大公主在小公主的安慰之下脸色好了许多。 “五姐,听说未来的五姐夫要参加今年的科考,以他的才能,必能高中状元。” 小公主摇头晃脑的在往大公主面前晃,大公主却是脸颊浮现一抹红晕羞恼的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休得胡说,什么未来的五姐夫!你也不害臊!”说着她就瞥了一眼一旁的陆湘雪,见两人罔若不闻的眼观鼻鼻观心,这才又与小公主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对了,前日我在城门的时候还看见他了,说是去接他弟弟,他弟弟长得与他可像了,一下马车就是与他叽叽喳喳的,虽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那性子却似是两个人!你不知道…………”小公主又是一串说道,听着没有声音,她也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 “你前日可又是偷偷溜出宫去了?你啊你~!”大公主又是气又是无奈,举在半空的手良久也没舍得再给小公主的额头来一下。 “五姐,宫里实在是憋得慌嘛!你又不跟我玩!”小公主很是委屈一般的瘪着嘴,乖乖的端坐。 “偷偷溜出去就溜出去,居然还跟杨世子去搭讪,哪有跟你一样没脸没皮的女儿家!”纵然小公主百般的装着可令委屈,大公主还是余怒难消。 “五姐,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杨世子也是你的未来夫君,我这个做妹妹的当然也为你探一探他是怎样的人,再说又不是我与她搭讪,是我在路边上买煎豆腐的时候被他看见他来与我…………”小公主突然的一把捂住了嘴,黑亮灵动的眼珠子瞥向了大公主。 目光触及处,就是大公主那一张煞气冲天的脸。“好啊!几天前你在宫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疼得直在床上打滚,还是我偷偷让徐御医给你开了药,你又不知悔改跑去街边上乱吃!要是让齐昭仪知道了,看她怎么骂你!” “我知错了,五姐就饶过我这一次吧,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也就是你说那些是不干净的东西,杨怀瑾不也吃了?”小公主说着又是捂住了嘴! “好啊!你还说只是打了招呼,走,随我回宫,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公主这下是彻底的恼了。 “五姐,不是我的错,我只吃了一块,是那个杨怀瑾在诱惑我啊,还说什么姚州美食多得难以列举,人家都可以吃为什么我不能吃啊!”小公主觉得冤枉,嘟着嘴怏怏不乐的转身背对大公主。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从小一吃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胃痛?快些跟我回去!”大公主也懒得理会小公主闹脾气,起身就拉上了她的手。 “我就不回去就不回去就不回去嘛!”小公主一手抱着椅子扶手,死死的就是不愿走。 “你!你气死我了!”大公主心急如焚又是怒火攻心,脸色刷的就白了。 “大公主身体要紧,小公主,你就跟大公主先回去,你要喜欢吃煎豆腐下次去睿王府我做给你吃就是了!”杜依依一见大公主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加重知道怕是不好,立即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要瘫倒的大公主抱住了。 拉着自己手腕的手滑落,听得那急促的呼吸声,小公主慌忙就转了身在大公主的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子放到了大公主的鼻孔下:“五姐!我知错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杜依依小心将大公主放下左膝跪地让大公主的头靠在自己的右膝上,然后抬起了大公主的右手在她的虎口用力的揉了起来。 “五姐!五姐!”小公主急得声音哽咽。 “小公主放心,不会有事的!”陆湘雪也已经上了前吩咐着管家去请了宋大夫。 “要知道五姐会犯病,我就跟她回去了,以后我再也不偷偷出宫了!”小公主梨花带雨一般的哭嚎了起来。 那玉瓶子里装着的是御医为大公主特制的特效药膏,大公主平日都是随身携带的,只消放在她鼻下闻上一时片刻,就会苏醒,加上又有杜依依与陆湘雪为大公主揉着虎口活血过血,片刻之后,大公主总算是幽幽的醒了过来。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再让我发现偷偷出宫,我一定不会再为你隐瞒。”大公主气息还是很微弱,但脸色已经开始有了好转。 “我答应你就是了!”小公主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了大公主。 调息了片刻,大公主才在杜依依与小公主的搀扶之下起了身。“沈夫人,今日让你见笑了!小妹冥顽不灵,我这就带着她回去管教,沈夫人不用送了。” 陆湘雪紧张的凝视着大公主:“大公主身体要紧,我已经命人去请了大夫,不若再歇一会再走吧!” 大公主揉了揉眉心,将方才的慌乱一敛而尽,小公主惹得大公主发病本就愧疚不已,此时也只能紧紧闭着嘴大气不敢出。“不用了,我已经大好了,不劳沈夫人费心了!六妹,随我回宫!” “我送送两位公主吧!”公主临门是沈府天大的光荣,哪有不去送客的道理。 “有劳沈夫人了!”大公主还怕有变故,紧紧拽着小公主的手。 陆湘雪与杜依依在后相送,大公主拉着小公主的手徐徐走在前头,小公主一路不敢哼声,大公主却是没少低声细语絮叨小公主的不是。 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等到了两位公主坐上了轿子远去,陆湘雪摇头嗟叹了一声:“好好一段良缘!却不知会不会有变数!” 虽说沧明公世子被皇上择为乘龙快婿,但以皇上现在的大刀阔斧,沧明公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方才小公主说着杨世子的时候大公主那一脸娇羞的样子,分明是对这位未来的夫君已经有了几分情意了! “大公主娴静,倒是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小公主这性子,怕是不好……”杜依依并非是说小公主这性子太过张扬,方才小公主说着杨世子的弟弟杨怀瑾的时候那神情,分明……别说是公主,就是小户人家里的女子也不可能是两姐妹同嫁给两兄弟的,再何况这背后还有一个对功勋世家磨刀霍霍的皇上!大公主娴静,许也会淡然接受,可这位时不时就会偷偷溜出宫的小公主,一旦情根深重,这日后必然是要酿成祸端的! “哎!”陆湘雪眯着眼望着已经只看见到一个墨点的两顶轿子,缓缓走进了府中。 世间安得两全法!这世间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完美的!杜依依的出嫁!大公主的婚约!小公主的懵懂情愫!要说在杜依依认识的女子中,其实说来只有陆湘雪是完美一些的,纵然有过那样的流言蜚语,聪明的她也已经熬了过来,等到自己出了嫁,她便可与沈府双宿双栖,如此大好的一对鸳鸯,才当得起那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明日就是花轿出门的日子了,陆湘雪在傍晚的时候将李妈妈调教的那六个婢女送到了杜依依的院子,并让她们今晚就住在了这里,纵然无关情爱,在每个女子出嫁前夕都会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难以入眠,虽然居室里点着有助于宁神睡眠的檀香,但她还是觉得心潮澎湃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往后的种种过往的种种,前世今生,不管是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在这时浮上了心头,前世的她,在十八岁之后就再未享受过父母的关怀,只能一个人靠着自己咬着牙在社会上闯荡打拼,她没有超凡脱俗的本事,活得再普通不过,与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挤公交看着商场里那些橱柜里的奢侈品发呆,与普通人一样结交自己的圈子恋爱失恋却依旧对爱情怀着美好的遐想!与普通人一样认为自己这一生可能就会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不得将来生儿育女,若是寻不到心头那个人也可能会是独孤一生!来到这个世界,是她与普通人唯一不同的事情! 初时,她很排斥,穿越到一个不死不活背负骂名的杜依依身上,不是穿越到科技发达的未来却是这个史书无记载的世界!而且她依旧是无父无母! 上天真的是一点都没有优待她!也是她除了有些毅力会努力之外,没有值得让上天眷顾的地方! 可是,现在的她有了一位好嫂嫂!虽然,这位嫂嫂是她心里头最爱的那个人的妻子! 睿王!宁致远,宁静而致远!可他却偏偏没有一颗宁静的心,已经脱离了皇宫那四堵围墙的人,还要挤进去,号令天下就真的那么好么?可也曾有无数君王霸主为了自己的所爱放弃了皇位!那并不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嫁给一个将后半生都要擒倾注在龙椅之上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深秋短暂的黑夜,在今晚变得格外的漫长。 窗外明月,清辉煜煜,繁星若珠,钦天监的测定没有错,明日该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是一个宜嫁人宜娶妻的吉日! 金鸡鸣,大清早的,杜依依就听到了外头有了动静,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一夜无眠,那些积蓄下来的瞌睡依附在杜依依的眼睑下,让眼睑浮肿发黑! 那几位姑姑大清早的就起了床,梳洗过后就到了杜依依的屋中,杜依依在徐妈妈与香草的服侍之下更衣梳洗,又被她们喜滋滋的请到了梳妆台前,开始了长达一个时辰之久的梳妆。 一身大红的宫装喜服,金丝挑线绣着流光的鸳鸯,杜依依望着镜子里那个两眼无神的自己,脸颊发白两眼浮肿充红还有了黑眼圈,这样的自己,可实在是与诸人夸赞的水灵标致没有半点干系,因为睿王府离着沈府不远,吉时又是正午,所以今天的时间其实并不敢,今日这一上午杜依依都是可以呆在沈府的。 第五十七章:吉日良辰 等到杜依依强打着精神任几位姑姑上下摆布的把壮画好了之后,陆湘雪身侧的灵儿与李妈妈就来了,现在沈府已经开了门接客,只要再过了不久就该会有宾客临门,睿王与沈府先后摆宴,但除了少数皇亲可以随着花轿去睿王府再吃一顿喜酒之外,大多的人是不能吃了这家吃那家的,按着京城嫁女的风俗,若是有人两家都认得都是宾客,女眷就可到嫁女一方来道贺吃酒,而男人则是去娶妻的一家!到时候来沈府的大多是夫人与小姐,到时候这些人吃了酒定然也会到杜依依这里来,所以陆湘雪先让灵儿与李妈妈过来,省得等下这里忙不过来! 灵儿与李妈妈还未站住脚,果然前头就传来了爆竹声,这第一挂迎宾客的爆竹响起,说明已经有人来了! 沈客今日穿上了陆湘雪为他做的一身新长袍,长短合适,全身都是由一块紫色绸缎匹上的绸缎制成,躬拘之间印在绸缎上的那些福寿图纹若隐若现,而陆湘雪今日也是一身姹紫的褙子,与沈客并肩而立,看着就是夫唱妇随的夫妻情意浓厚,这第一个来的不是别人,就是沈客的岳父当朝丞相陆以安与岳母陆夫人。 随在陆以安身后进门的,则是一个大箱子。 “父亲母亲!” “岳父岳母!” 陆湘雪与沈客并肩将陆以安陆夫人请入。 “一点薄礼,老夫的一点小小心意。”陆以安进入府中之后,在衣袖里掏出了一张礼单。 沈客接过看也未看,就交给一旁的账房让他登记入册!而那口大箱子也在库房守卫的指引下送往了库房! “湘雪。”陆夫人在陆以安与沈客交谈之际走到了陆湘雪身前关怀的握住了她的手,因在府门口吹了些风陆湘雪的双手有些冰冷,陆夫人赶忙是帮她揉了揉:“留沣是个大男人细致处他也关怀不来,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母亲,我身体好着呢!母亲放心!”陆湘雪舒心一笑。 “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陆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 陆湘雪苦笑不得的只能打马虎眼:“好了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母亲,稍后还会有客人来,你也未曾到过沈府来,不若让父亲带着你到沈府走一走?” “好!今日你们忙,我就与你父亲去走走!”陆夫人宠爱的又是揉了揉陆湘雪的手。 “招待不周,岳父岳母担待担待!” 沈客与两位抱了抱拳。 陆夫人甚是欢喜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无妨,就拉着欲要与沈客喋喋不休的陆以安到了一旁。 沈客现在是武将之首,而陆以安则是文臣之首,自古文臣武将就是聚不到一处的,沈客虽是出类拔萃,但陆以安对这位女婿其实还有不满之处,倒是陆夫人对沈客是几位的欢喜十分的放心,在她如陆湘雪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对陆以安芳心暗许之人,所以她更是能明白陆湘雪的心情,虽说沈客是武将无法与陆以安说到一处,但这毕竟是皇上赐婚,沈客又是皇上信臣,而这有是女儿心里欢喜的人!要去哪里找这么一个乘龙快婿? “你这个老婆子!哎呀!”陆以安一路被陆夫人托着弯弯绕绕一直没入了后院才停了下来,陆以安是沈客的岳父,特意带着陆夫人来本也是打算今日帮着沈客两人一些忙的,陆夫人这一拖二拽的又说不明白,他当然就有些不快了。 “你能帮上什么忙,我看沈府井然有序,不用你帮忙。” 在沈客与陆湘雪之前,陆以安与陆夫人余莲也是大贺的佳话,陆以安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一举高中状元,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寒门书生到今日的一朝丞相文臣之首,可说是大贺年轻人的奋斗榜样,加上他又是貌似潘安玉树临风,借此更是虏获了一大批少女芳心,而她,就是让那些少女羡慕嫉妒眼红的陆夫人,他们之间,是陈世美与秦香莲故事里前半段的最完美的诠释,而让这个故事更完美的是这个更完美的结局。 他本是寒门士子,与江南小户人家小姐的余莲情投意合并珠胎暗结,怎奈余莲父母陆以安无父无母家徒四壁嫌弃不愿成全,趁陆以安赴京赶考之际,余莲父让陆以安定下了约定,若是陆以安高中三甲,他就可以成全两人,若是落榜,陆以安也不用回来了,余莲腹中胎儿也要打掉,命运眷顾,那一年陆以安高中状元,身戴红花跨高马,带着户部下达的任命官文一同找到了余家。 这是那些寒门士子与书香门第小姐钟情的老掉牙故事,但这样的故事就算发生一百遍一万遍,都不会有人觉得腻烦,这样的故事,如此美好,如此难忘。 两人的后半段故事,并没有那些书生始乱终弃的悲剧,也没有家族棒打鸳鸯的悲情!那年陆以安与余莲成婚,之后余莲就随着陆以安到了京城,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她在家中养胎,十月怀胎,在一日大雪飘飞时产下陆湘雪,而之后虽余莲再无所出,陆以安身居高位,但他从未有留恋花丛沾花惹草更没有纳妾填房!两人之间初见时就萌发的浓切爱意,就一直保养到了今日! 时至今日,就是她自己也多不会记起自己的名字,无论在家还是在外,她更喜欢的是陆夫人这个称呼! “我想去看看那个杜依依,虽说现在要出嫁了,可那也不是一个省心的人,女儿嫁过来,你放心我可不放心!你也不听那段时间京城里的传言!” “你这个老婆子,你要去看拉着我去干什么?你去就是了,我去帮着沈客会客。”陆以安掰开了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看了一眼四周,压低着声音说道:“谁知道那个杜依依是不是厉害的角色,等下我要是招架不住那就丢脸了!还是你陪着我一起去的好。” “你一把年纪,还怕她一个小姑娘欺负你不成!”陆以安想笑不敢笑。 “那你去好了,你去好了!”陆夫人置气的推了推陆以安。 “杜依依我见过,虽说传言是有些不好,但人看着还是挺善良的,湘雪好不容易才把她嫁了出去,你等下可不要自找麻烦!听到了吗?到时候这花轿一出门她就是睿王妃了,你肚子里那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我…………”陆夫人被陆以安一语戳中了心思,尴尬又气恼的掐了陆以安的手臂一把。“那我就一个人去了,你去前堂会客好了,反正你老头子这一点面子还是有的!” 说着陆夫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老婆子!”陆以安揉了揉痛处,苦笑着按着原路返回! 堂堂丞相,在朝堂敢呵斥公侯,背地里对这位妻子却是百依百顺,两人的和睦相处,跟两人对彼此的理解是分不开的,他们如此,沈客与陆湘雪也是如此! 但愿今日这一对新人,也是如此! ******* “小姐,陆夫人来了!”李妈妈灵儿是从丞相府里出来的,陆夫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待下人宽厚,这李妈妈原就是她身侧的婢女,现在随了陆湘雪李妈妈还是会时不时回丞相府看看,一见着陆夫人自然是倍感亲切。 杜依依已经画好了妆容换上了喜服,因为那顶凤冠实在是重,杜依依与几位姑姑商议之后几位姑姑已经答应让杜依依等过半个时辰再戴了! “陆夫人!”陆湘雪嫁到沈府三个月,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丞相陆以安见了一次,一直就未见过这位陆夫人,不过从陆湘雪的性子来看她想这位陆夫人该也是一个性子温和的人,所以她倒是不怕生! “杜小姐!”陆大人在李妈妈的搀扶下款款而入。“现在留沣与湘雪正在外头会客,我一个老婆子闲着无事,就来看看你了!”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杜依依赶忙让徐妈妈给陆夫人拉出了桌子下的圆凳子。 陆夫人是长辈,对一个晚辈无需多礼,看徐妈妈有此动作,她也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过了今日,可是要叫杜小姐一句睿王妃了!” 杜依依也随即坐在了一旁:“陆夫人是长辈,哪里要如此见外客气,叫我依依就好了!” “沈客是你哥哥,虽只是义兄,但这直呼姓名也是不妥的,依依啊!湘雪就没与你说这些?”陆夫人这一下就揪住杜依依话里的沈客二字。 “嫂嫂让我随意。”杜依依斜睨了一眼陆夫人,对她的此番来意有了重新的认识,这感情是母鸡护小鸡来的! “这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以后还是改了吧!”陆夫人嘴角一抿,抬起眼皮对视着杜依依。 “依依明白!”杜依依今日可不想去计较这些。 看得杜依依通情达理,陆夫人眼里审视的目光当即就少了几分。“湘雪是我的独女,你呢,又是沈客唯一的亲人,我呢,没有别的奢望,只期望你们姑嫂和睦,就算你出了嫁,也要常回来看看才是!” 杜依依又是一颔首:“依依明白!嫂嫂对依依情深义重,依依不是忘情负义之人!” 杜依依这几个明白可将陆夫人心里设计好了若是杜依依顶嘴不通情理就不客气的话挡在了心里,不过就算如此,陆夫人也是欢喜的,看来自己女儿在沈府的情况比之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睿王仪表堂堂,依依又是亭亭玉立,你们今日成婚,可是天作之合啊!” 也许在三个月前,很多人就是这么与陆湘雪说的! 时至今日,她坐到了陆湘雪的位置上,一样是皇上赐婚,男方一样是人中之龙,可不一样的是,陆湘雪有父母关怀,陆湘雪那时的心底,是喜欢着沈客的! 命运的公不公,她无权去指责!就算宁致远不是她心头的人,她也一定会让自己活得幸福! 见杜依依只是沉默,陆夫人心里咯噔的就想了一下!她想,她不会是还对沈客念念不忘吧! 非也,杜依依只是,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位老婆婆。 “说到天作之合,哪里及得上陆丞相与陆夫人的伉俪情深!” 她是嫉妒着沈客与陆湘雪的人,老婆婆是当初嫉妒过陆丞相与陆夫人的人!殊途同归,老婆婆到最后不也是活得幸福喜乐? 被杜依依一言说中自己这一生最得意之处,陆夫人面上不由一喜,再看杜依依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我们都老夫老妻了,我倒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陆夫人才是让我羡慕啊!” 两人皆是轻声一笑,外头守着的灵儿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同行的还有一个身穿大镶大滚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的妇人。 “小姐,;吏部尚书肖大人的夫人来了!” “杜小姐大喜啊!”那肖夫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响了起来。 “肖夫人好啊!”杜依依因这一身穿着不便,也就起了身并没有出屋。 陆夫人也起了身:“肖夫人来得真是快啊!” “我说在外头看到了陆丞相怎么不见陆夫人,原来是来了这里,哪里有你们这做岳父岳母的来得快啊!”肖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屋。 “我那老头子说要来帮忙,所以来得早了些,肖夫人快坐快坐!”在陆夫人的指挥下李妈妈搬出了凳子。 “怎是羡慕陆夫人,都这样的年轻了两夫妻还这么和睦,杜小姐,啊不!”肖夫人捂了捂嘴笑着说道:“睿王妃!恭喜啊!” 杜依依低头羞涩一笑,陆夫人自然的就帮她接过了话头:“肖夫人,她年纪小,你可别臊她,你看,那不是杨夫人?” 顺着陆夫人的目光望去,杜依依肖夫人果然在大开的院门外看到了一个身着肉桂粉浅银红锦缎对襟长褂的年轻妇人正带着一个老妈子款款而来。 “杨夫人的速度也不慢啊!”陆夫人肖夫人相视一笑,并肩就走出了屋朝着那妇人喊了一声。 “陆夫人肖夫人,你们来得可真是快啊!”那杨夫人进了院门,就呵呵的与两人一同进了屋。“这就是今儿个的新娘子吧!啧啧,真是标致啊!看这未来的睿王妃就是不一样,宫里居然也都派了姑姑来!”杨夫人一进屋,目光就在屋子里扫了一遍。 “这是肯定的,杜小姐要嫁的,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睿王殿下啊!”肖夫人呵呵笑道。 “这次可是热闹了,等一会儿估计来的人更多了,我们这来得早,倒是打扰了杜小姐梳妆了!”杨夫人看得杜依依还未盘发,说话也就自然说到了这上头。 “是这凤冠太重,见着时间还早,就让几位姑姑等一会儿再戴!”杜依依忙不迭的解释着。 “小姐,颜夫人来了!” 灵儿又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往日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儿的院子在一位位盛装打扮的夫人小姐光临渐渐变得活泛热闹了起来,灵儿李妈妈在屋里院里来回奔走,而杜依依也是一位一位夫人的打着招呼,虽说大多的人她都不认得,但在陆夫人的帮助下也没出什么岔子,今日是沈客嫁妹睿王娶亲,不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公侯大臣的夫人都到了场,沈客的那些在京城的旧部下也有人捎来了贺礼,大而空泛的沈府在三个月后的今天总算是热闹了一回,处处张灯结彩之中是贵人云集,在这其中,有两个身着一身崭新布衣的老公公老婆婆在华服云集的贵人堆里很不显眼,若不是他们腰间没有那一条红凌布,甚至会有人把他们当做是沈府的下人,老公公老婆婆跟在沈府一位下人身后在人群之中穿梭,渐渐的就没入了后院。 沈府这头忙得不可开交,睿王府的现在却还是算安静的,因为花轿出门的时间定在午时前三刻,所以这个时候睿王府并没有宾客临门,不过宁致远也并没有安静的日子过,一大早的书太监就临了门,书太监将皇上的一长串话一直不落的转达给了宁致远,扰得宁致远一腔睡意消散全无。 第五十八章:吐露心迹 皇上说,他已经在花轿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那里清理道路并到时候可负责他的安全。 花轿昨日睿王府就已经备好,高头大马也已经系上了红花球只等宁致远垮上其背,迎亲队的锣鼓唢呐手都是皇上派来的宫廷乐师,在睿王府前院已经摆满了桌子椅子,可谓万事俱备只欠新娘。 书太监一走,厨房里的御厨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宁致远将一些事情安排了下去,之后便就清闲的与杜先生坐在后院喝茶赏菊。 “昨日缨盈在沈府犯了病,父皇把宁萧那丫头骂了一顿,听说那丫头哭了一天了,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来了!” 杜先生并不是普通的幕僚,宁致远对他的尊重一方面是缘由杜先生的真才实学还有运筹帷幄的脑子计策之外,还有另一层的关系。 他虽养在府中深居简出,但难免还是有些人容不得他,皇上身在宫中顾及不了太多,于是,就派了这么一位聪明睿智的杜先生来替宁致远看着,宁致远也尊重杜先生的身份除了他的真实心思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与杜先生坦白实言的,今日是他大婚,皇上肯定是会来的,到时候杜先生少不得要与皇上报告自己的情况,所有宁致远必须先试探一下杜先生的口气。 “听说是因为小公主偷偷溜出宫,又吃了不能吃的东西,大公主对小公主可是真心的疼爱,这就给气得犯病了!”杜先生可是打探消息的一把手,据宁致远所知,皇上将杜先生派过来的时候还给他秘密拨了一些人任用,这些年他打探外界的消息都是从他这里得知的。 “缨盈那病御医还找不到根治的法子,这长久下去可不是办法!”宁致远眉头紧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杜先生只是瞥了一眼宁致远的神色,就低头吹散了漂浮在茶面上的茶沫,呷了一口茶。 “国师什么时候回来?”宁致远知道杜先生已经将自己这番话里对宁缨盈的关怀之意记在了心里,又转到了别的话题上头。 “按着原本定下的日子,还有五天!”杜先生不假思索的回答。 “想十九年了,前几日我去皇陵祭拜母妃,还觉得恍如隔世,母妃离世前估计最想看到的就是今日了,可惜…………” “睿王殿下莫感伤,苏妃娘娘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保孩子,睿王殿下保守病痛折磨活了下来,苏妃娘娘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瞑目?杜先生,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宁致远抬头,凝视着杜先生。 杜先生一愣,嘴角抽了一抽。 “我是说笑的,杜先生,你在我府上呆了,有五年多了吧!” “五年多了。”杜先生点了点头。 “杜先生为我尽心尽力筹谋,我对杜先生,当真是感激涕零,今日我新婚之喜,杜先生可要多喝几杯才是!” “一定一定。”杜先生笑着低下了头。 “杜先生,你说这江山如何?价值几何?”宁致远却是端起了茶盏。 “关山万里路,明月共长河,我大贺江山如画,更是固若金汤,价值,无可计量!”杜先生不紧不慢的朝着北方拱了拱手。 “前日,我在外头听到了一首打油诗,也不知道是谁人所做,豪情万丈朗朗上口,只听了一遍我就记得了,杜先生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龙在沙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海到尽头天做岸,山登绝顶i我为峰。如日东山能在起,大鹏展翅恨天低。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山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必令长江水倒流。有朝一日凤囬巢,必让长城永不倒。有朝一日虎归山,必要血染半边天。有朝一日狮入林,我要气吼山河震。有朝一日游地府,我让地府底朝天。有朝一日游天边,众神跪在我身边。有朝一日凤翔天,我要天下尽我鸣。有朝一日我出头,我要天下唯我尊。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杜先生说,这首打油诗如何?”宁致远饮了一口茶,笑着斜睨着杜先生。 杜先生脸上笑容不减半分,握着茶盏杯盖上头把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不错不错!” 宁致远摇头。“不是,我问的是这打油诗的诗意如何?不知杜先生在这首诗里听出了什么?” “豪情万丈壮志凌云,大是激励人心,让人听之振奋不已!”杜先生眼皮一眨,嘴边的茶盏也放了下来。 “好是好,只是其中有一句大是不妥,有朝一日我出头,我要天下唯我尊。霸气有之,但不敬君主,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有些人一生图谋大业,有些人却只愿一醉!杜先生觉得前者好还是后者优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前者也许图谋大业而不成,后者也可能难以入醉,看的,不过是各人的想法罢了。”杜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宁致远的双眼,深邃而坚定,这番话,果然是说给他听的,这打油诗已经涉及到了天下唯尊,其中的深意他哪里会不明白。 “我看老大老二老三,可都是一心要做这九五之尊的人!杜先生说,若是他们得了权势,我会如何?杜先生这些年在我府上为我排忧解难解决的事情也有不少了!” 有些话是纸包不住火的,他有夺嫡之心迟早会被皇上得知,他之所以一直瞒着杜先生,就是怕这婚事有变,现在马上花轿就要出门了,就算皇上想要把他拉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今日借杜先生之口让皇上知道自己的心思,总比日后皇上在自己的所作所为里得知要好! “皇上让老夫到睿王府为瑞王殿下排忧解难,就是想让睿王殿下离开这一潭浑水好好的安逸无忧的过完余生,睿王殿下又为何要让自己深陷泥沼前功尽弃让皇上担忧呢?”杜先生直视着宁致远,已然不顾君臣之别。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父皇以为安逸无忧度过余生便是我所求,可他却不知道我其实想要的是什么!杜先生,别忘了我这一身病,是如何得来的!” 瞬间冷却的眼神,阴气沉沉的额头,让杜先生有些慌乱,不知不说宁致远实在是把他这种心思伪装得太好了!他在府中五年,宁致远一直也只是安逸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深居简出,今日却突然说出了这一番豪情万丈的话,这与他印象里那个宁静以致远淡泊而明志的宁致远判若两人!他本以为这个从小羸弱的皇子该是几位皇子里的异类,全不想还是殊途同归! 都是皇子,离着九五之尊也就是一步之遥,谁会甘愿放弃屈居人之下?很显然,宁致远是要告诉他,他已经选择了前者,图谋大业的霸者! “睿王殿下,踏入此途,睿王府就再也不会有今日的宁静了!”纵然宁致远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杜先生还是想要劝说,这五年宁致远对他礼待有加,他相信自己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杜先生,今日的宁静,也只是表象而已!人生短短不过百年,而我,最多也就是五六十年,杜先生,安逸可是大丈夫所求?” “不是!”杜依依摇头。 “眼前无忧可能一世无忧?” “不能!”杜依依还是只能摇头。 “图谋大业与举杯一醉!杜先生选的前者,我自然选的也是前者,杜先生,我知你是父皇的人,可这些年对我的忠心耿耿也不假,今日我与你坦白心迹,不是要求你为我隐瞒,而是想让你,为我做一个改变往后人生的抉择!” 说着,宁致远就站起了身。 “睿王殿下既然已经有了抉择,何来还要老夫抉择!”杜先生也站了起来。 宁致远屏气凝神朝着杜先生深深一躬:“杜先生,圣祖规定皇储立长不立嫡,可治理国家却是非贤者不可,父皇乃一世明君,自会抉择,我要一争,成败不计,只求不再一生浑噩,不再一事无成,不再被人钳制!” “睿王殿下,有皇上庇护,你这一生必然会是无忧平安,为何偏偏却是要走那条不归路!”杜先生忙上前托住了睿王的双臂。 “杜先生,说句大不敬的,若是父皇百年殡天之后呢?”宁致远直起腰身,神色凝重目光坚定,今日他是要说服杜先生的,而不该是杜先生说服他! “睿王殿下!老夫定会请求皇上降旨,让睿王殿下一生不受迫害不受钳制无忧安逸一生的!” 夺嫡,这是一条不归路,踏上了这一条路,除非你可以成为九五之尊,否则就是一条死路,就目前这个局势,太子之位哪里有宁致远的半分机会,再说宁致远还有这那个病,若是上期为了此事忧心伤神,只怕根本就等不到他可有入主东宫的那一天! “杜先生,我意已决,就算父皇责罚,我也不改初衷,杜先生对父皇忠心耿耿,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先生不必觉得为难,旦直说无妨便是!日上头顶,吉时将至,本王要去迎亲了,杜先生请自便!”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先行,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并非是宁致远一时意气一时冲动,而是这些年他苦心蛰伏之下的爆发,更是他向不公的命运发出的绝响! 不论成败,死在征途上,总比死在床榻上要好! 宁致远远去,杜先生却依旧呆愣在原地,他原本一直以为宁致远只是真心喜欢杜依依而不顾一切迎娶,而不是因为沈客手中的权势,想必这半月皇上也是一直这么觉得!这样的城府心机与耐心…………若不是他有病,或许还会有一线机会,可是…………杜先生不敢相信皇上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怎样的震惊与愤怒,可宁致远,却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算皇上责罚,他依旧不改初衷! 若是野心勃勃的宁致远迎娶了杜依依争取到了沈客的权势……只怕这颗野心滋长欲要一争高低生死的心更是坚定了! 第五十九章:迎亲(一) 杜先生在致远府多年,宁致远对他礼待有加,他对宁致远也是欣赏的!他虽从根本上说是皇上的人,可到底现在在为宁致远谋划!对宁致远,他还是有一份忠诚之心的!这番话他不能隐瞒,他必须要取一个中和之道!让皇上对此释怀坦然! 迎亲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了,前头高头大马脖子上系着红花球,后头就是八人抬的花轿,而更后头则是锣鼓唢呐长号角的乐师,再后头是举着避退牌子的睿王府护卫,最后头的则是一干提花篮的侍女! 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开道护航,从堆花街到沈府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知道今日是睿王大婚的百姓无不是围在了这道理两侧,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新郎打此而过! 高头大马胯下骑,大红花球身前挂,从这高马背上看两侧拥挤的百姓,一股豪气霸气油然而生,让宁致远一扫方才的阴霾,嘴边挂出了一丝笑容。 锣鼓唢呐长号角,鞭炮鲜花红地毯,宁致远这一桩婚事比之三月前的沈客大婚也毫不逊色,远远的,守在花轿必经道路上的沈府下人就听到了鞭炮与锣鼓声,在确认了是迎亲队伍之后下人赶忙一路狂奔到了沈府,与沈客禀明了花轿现在的方位! 沈府的酒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听得花轿快要临门,那些还握着筷子的夫人都是放下了手中筷起了身,一簇拥到了府门口等着花轿的到来。 后院里屋子里的杜依依早已戴上了那顶沉重的凤冠,只是遮面的红盖头还握在她的手中,现在沈客在前院陪客,陆湘雪也总算得了空到了她屋里来,屋子里的一干奴仆早已做好了准备,红枣花生莲子都已经洒在了床榻被褥上头,火盆也已经点燃,到时候只等新郎临门她们恭贺一声讨个红包彩头就是了。 沉重的凤冠压着杜依依一直缩着脖子,但她心里头的那份忐忑却没有被这贵重沉重的凤冠压下去,要不是有着陆湘雪在她身旁宽慰着,只怕她是一刻也坐不住! “夫人小姐,花轿已经到了堆花街街头了!” 守在院门口的灵儿听得了管家的消息,匆匆就进了屋禀告。 “那就快了,都准备着,到时候可不能让新郎轻易的就背走了新娘才是!”这屋子里的都是沈府的婢女老妈子一等女眷,这些人满满的挤在屋子里当然不是杜依依这需要这么多人,而是为了等下的行动,新郎进了二门,沿途都会遇上这些奴仆,这给的红包越多,才越是显得新郎有诚意,今日是沈府难得的大喜之日,陆湘雪当然也要让奴仆得一些好处才行! “依依,还是把盖头盖上吧,等下迎亲的人进了院子看见了可就不好了!”陆湘雪说着就去松开杜依依握着盖头的手。 “嫂嫂。”杜依依咬着牙不愿撒手。 “依依,你无需紧张,等下睿王进门,会将你一路背着上花轿,香草会在旁边给你引路,来,把盖头盖上!”陆湘雪与杜依依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杜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尽,才松开了手。 大红的颜色,她是怕的,从心底的怕,那日,她一睁开眼,虽头颅无法转动看不到那一汪血泊,但那刺鼻的血腥味却是直接在她脑子里留下了血泊的影子,那日她身着的那一身喜服虽说依旧被一把火烧了,可在沈客抱起自己的时候自己看到的那抹鲜红,却一直在她脑子里无法消退! 红,是血的颜色,是大凶,也可是大吉,当然杜依依跳下城楼,那一汪血泊是大凶,而今日满眼帘的红色,却是大喜!可是在她生命的开端,红色,就已经是被设定为大凶而让她恐惧的。 她很怕,怕这红盖头盖住了自己的双眼,怕自己的时间只剩下了这大凶的红色! 但陆湘雪说,这是成亲必须要走的一遭。 没有一个女子出嫁不会盖上红盖头,因为新娘当日的容貌,只能让新郎一个人看到,被丈夫掀开自己的盖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当初的陆湘雪虽未有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却也曾体会过沈客掀开她盖头时的幸福。 大红的盖头,终究,还是笼罩在了她的世界! 杜依依尽量尽可能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双手,一样是红色,就是手上那只镯子,也是红的。 身侧坐着的陆湘雪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又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不用怕,不用紧张!” 杜依依不可能会不紧张,她从未有过这么的害怕,怕这种无处不在的红色,怕这种代表着鲜血的颜色! 前院,震天的鞭炮声响了起来,伴随夹杂的还有号角锣鼓唢呐的声音。 “夫人,花轿临门了!” 灵儿又是匆匆跑了进来。 花轿临门,新郎拜见过代表高堂的沈客之后就该入二门了,陆湘雪欲要起身,可杜依依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奈,她只得俯身又安慰了杜依依两句再挣开了手。 “香草徐妈妈你们二人留下来,其他人都随我出去。” “是。”一众婢女老妈子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句是,鱼贯而出的跟在了陆湘雪身后,徐妈妈等得都退了出去,就让香草守在门口。 可她方转身,就看到了杜依依的脸与那只掀开了盖头的手,“小姐,使不得!” 她慌忙奔了过去,欲要将杜依依头上的盖头放了下来。“这盖头盖了上去,可就只有新姑爷能掀开的。” “徐妈妈,我闷得慌,就一会儿!”杜依依死死握着盖头的边角。 徐妈妈思忖之下,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小姐,也就一时半会,等下你入了花轿再偷偷掀开一会儿就是了,现在可掀不得啊!” “人还未来,一会儿就是了,等下香草看人来了就给我一个消息,我再盖上就是了!”杜依依却是不肯依。 “那就依了小姐的意思。”徐妈妈再三思忖,只得点了点头。“香草,你可好哈看着!” “好勒!”香草目不转睛的望着屋外,高兴的指着不远处的那一串队伍说道:“徐妈妈。新姑爷已经进了二门了,马上就到咱们的院子了!” 徐妈妈欢喜的应了一声好,俯身欲与杜依依说两句讨喜的话,可才一低头,她就看到了杜依依紧紧握着的双手。 哪个女子出嫁前不是紧张忐忑的,徐妈妈笑着说道:“小姐,等下新姑爷背你,你可要小心着些!新姑爷身子弱!” 这点,是陆湘雪与她说过的,起初杜依依囔囔着要减肥徐妈妈也一直是想到了这上头,宁致远身子弱,而杜依依这几月又长胖了不少,这院子到府门可是有一段的距离,若是累坏了新姑爷,那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杜依依缩着的脖子根本无法自如的运转自己犹如灌铅的脑袋,只能应了一声。 “小姐小姐,新姑爷进院子了,进院子了!”门口,香草欢快的蹦了起来。 随着她这句话一响起,屋外也传来了那些婢女老妈子讨喜说着吉祥话的声音。 “小姐,快些盖上盖头!”徐妈妈也顾不得杜依依的坚持,立即就去挪杜依依的手。 杜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百种念头一闪而过,最后,还是只得乖乖的放下了手,盖上了红盖头。 “看赏!”在睿王身侧,就跟着睿王府的管家,今日的他,可是名副其实的财神,一粒粒碎银子在他手中的钱袋子里被拿了出来赏给了婢女老妈子,而宁致远也是凭借着此一路畅行迅速的抵达了这院门口。 今日是难得的大喜日子,宁致远又出手大方,这些奴婢老妈子是一口一句吉祥话乐此不彼的说着,拿了一粒碎银子还想要第二粒,宁致远也不恼怒也不多说,看着也就让管家给了。 有钱使得鬼推磨,宁致远这个财神爷一路破阻碍,顺顺利利的就到了陆湘雪的前头。 “见过嫂嫂!”宁致远抱拳躬身。 “睿王殿下请起。”陆湘雪今日乃是新娘的嫂嫂,自然日后也是睿王的嫂嫂,在平日顾及君臣之别不可能会当受宁致远一礼,而今日却是不同,宁致远要入闺房,可必须要过她这一关,一身嫂嫂,自然当得。“睿王殿下是千金之躯,依依也是我与夫君的心头肉,依依偶尔有些小性子,今日你们结成连理,日后睿王殿下可要多多担待才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睿王殿下也要多多包涵才是!” “嫂嫂训示,齐睿铭记在心!”宁致远直起腰身,在管家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红包。“嫂嫂,这是齐睿一点心意,嫂嫂务必要收下才是!” “好好好,今日大喜,我也讨个彩头!”陆湘雪未有推辞接过了红包交给了身侧的李妈妈。同时也先宁致远一步进入了屋子里。 “几位姑姑今日也辛苦了,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吧!”宁致远也不会为了屋檐下站着的几位姑姑。 第六十章:迎亲(二) 这是大喜的彩头红包,不拿白不拿,几位姑姑一手接过说了好一通的贺喜话。 眼前已经再无人阻拦,列在宁致远面前的除了门坎,就是喜婆匆匆拿出来的火盆。 “新姑爷恭喜贺喜了!”喜婆才一直起腰身要说讨喜的话,一个红包就递到了她的面前。喜婆欢喜不已连忙把红白塞到了衣袖的暗囊里:“新姑爷请跨火盆!” 宁致远一卷襟摆,大步跨过了门坎火盆,进入到了屋内。 陆湘雪已经坐在了杜依依的身侧,看宁致远进屋就起了身。门口到床榻前才不过是几步的路,但在喜婆那张灿若金莲的嘴巴说道下,管家头大的又给她塞了两个红包。 “新娘别高堂,常回家看看!” 喜婆一身高呼,屋外七嘴八舌的讨喜声音就被压了下去。 “依依,就算出嫁了,也要常回来看看!”陆湘雪拉着杜依依的手,俯身抱了抱。 “嗯。”红盖头下的杜依依轻嗯了一声,她一直是闭着双眼的,反正盖上了盖头睁眼跟闭眼没有多大的区别! “新郎背新娘,夫妻情意长!”喜婆又是一声高呼,这时的屋外也响起了附和起哄的声音:“背新娘,背新娘,背新娘!” 宁致远大步阔阔向前几步,与陆湘雪一抱拳躬身,然后就转身背对着杜依依蹲下了马步。 杜依依虽不知眼前情况,但也听到了这解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她还未动,身侧的徐妈妈与香草就握住了她两只手扶着她站了起来,在两人的牵引之下,她的双手搭到了宁致远的脖颈间,又借着徐妈妈与香草的搀扶,杜依依向前一倾,就贴到了宁致远的后背上。 才不过是刚一跳上去,杜依依耳畔就听到了‘噗’的一声,原是宁致远没料想到杜依依的体重,一下子被她压出了一口气。 俯身在宁致远后背,她总算是看到了地面,不过宁致远胸前的红花实在是碍眼,只看了一看,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宁致远那微弱的一声‘噗’一旁的陆湘雪徐妈妈香草喜婆是听到了,看着宁致远憋红着脸,几人都是屏气闭嘴,不敢出声。 好在这面色涨红也就是一时的,在宁致远吸了两口气后,他就一耸身后的杜依依双手抱住了杜依依的大腿站起了身。 一旁的四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新郎起步啰!”喜婆扯着大嗓门向着屋外高声一呼,屋外围观着的婢女老妈子立即就让开了一条路。 宁致远虽然身子弱,但近年在常流的调养下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说上次发病让他这几年前功尽弃,但这底子还是在的,若是没有这些年的调养,今日的他,真是有可能背不动发胖的杜依依的!想着,步履沉重的宁致远就是心里发凉,这一屋子的女人,要是自己连个女人也背不起,那自己大男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越是这般想,他就越是觉得背后的人身子重,趁着喜婆离得有些远的时候就免不得小心嘀咕了两句。 杜依依也不想着给宁致远来个下马威让他在这些夫人小姐下人面前丢了脸,便就将箍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些。 “别的新娘怕累着新郎都是拼着命节食,你倒是胖了这么多,泰山压顶也不过如此啊!” 杜依依闷哼一声,懒得搭理,看得宁致远的脸色,喜婆也不敢多唧唧歪歪的要赏钱,只是在前头带着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府门,在门外候着的婢女赶忙将花椒帘子拉开,宁致远秉着一口气两个箭步就冲到了花轿前,将人丢在了里头。 是丢,可不是轻拿轻放,好在花轿里头垫着棉坐垫,不然这一丢,可得让杜依依屁股疼上一阵子,新娘一入轿,花轿帘子就放了下来,宁致远在起身之后走到了沈客陆湘雪面前。 “哥哥,嫂嫂,走了!” “睿王殿下,一路顺风!” 沈客抱拳,陆湘雪福身,宁致远拱手之后,一旁手握着挂着鞭炮竿子的下人立即点燃了鞭炮。 “新娘起轿!” 喜婆已经站到了花轿侧,徐妈妈与香草站在了花轿两侧,其他四名侍女则是随在了花轿后头。 随着鞭炮响起喜婆一声高呼,宁致远翻身上马,牵马的马夫开始拉着马前行! 在花轿刚刚起来时,李妈妈端着一盆清水,倾倒在了沈府门前。 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这花轿出去了,杜依依就再不是沈家的人,而是堂堂在上的睿王妃! 杜依依久坐不惯轿子,更何况这八台花轿比之自己以往坐的要宽敞许多,四下再无人,她一把掀开了红盖头,贪婪的吸着花轿两侧帘子吹进来的新鲜空气,大红的喜服,大红的盖头,大红的花轿。 今日,是她出阁的日子。 花轿的摇晃使得她那颗忐忑的心更是揪成了一团,沈府到睿王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可这对她来说,却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踏出了沈府,这条路就没有了归途! 若是嫁给一个平民百姓,或许她此刻的心倒是要安宁一些,可偏偏她要嫁的却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就此屈服吗?难道她就要在这个世界被人驱使被人当做棋子利用?她人生的意义,难道就只是促成睿王与沈客之间的联手?可这对她来说有何益处? 宁致远的感情非她所求!沈客的飞黄腾达更非她所求!她要的,不过是平安喜乐! 也许,自己逃了一次,还可以再逃一次! 若是再逃不脱,自己,就真的认命了! 昨夜的转辗反侧,她的脑子里就有了这样的打算,皇上现在正是重用沈客之时,绝不会因自己的逃脱而对沈客大加责罚,顶多,是要了自己的性命,可若是做不了江河里的鱼,她这条性命又有何可贵! 拿着自己的性命再赌一次!就算是失败了!自己也是心甘情愿,有恨却不会有悔,可若是不试,自己这一生,就真的是要活在悔恨之中了! 血性,不止是男人才有的,更何况对一个女人来说婚姻是一辈子一生的事情。 花轿一路,走向睿王府,可花轿里头的她,却在想着如何离开。 从花轿到拜堂众目睽睽是无法离开的,唯一的可能,是等到入洞房之后,到时新郎宁致远是肯定要陪酒的,自己独守新房,趁着大家松懈之时离去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天阔任鸟飞,海宽任鱼游,这样的生日,才是她前世今生都在奢望着的! 虽无法看看见外头的情景,但从四周那激烈的呼声与锣鼓声就可猜想得到今日的盛况,她曾听徐妈妈说过沈客大婚之时的举城欢庆,想来与今日也是差不多的! 两条街的距离,短得比杜依依想象得要短得多,只不过是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喜婆那一声‘落轿’,紧接着,就是花轿落地时那一下子的颠荡,等她才定住了心神,那震天的鞭炮声又是响了起来。 在睿王府前围观的百姓比之沿途两道的百姓要多了许多也要热切了许多,原因,就是此时协同着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三位妃子站在睿王府前的那位九五之尊,虽在京城,圣颜也是难得一见的,更何况今日还可以见到后宫里簪金戴银闭月羞花的那些贵人!在宁致远率领着迎亲队伍出发不久,皇上的龙辇就到了睿王府外,睿王的母亲苏妃早已过世,今日的高堂,自然就非皇上皇后莫属,宁致远走后,杜先生就准备着在前门迎客,皇上来了之后,他就退到了大堂,才几个平日干事得力的下人在前门看着。 趁着无人之机,他将宁致远那一番话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了皇上,皇上并未有龙颜大怒,只是幽幽哎哎的叹了三声!今日是大喜之日,就算他不顾着宁致远的颜面,也要顾着自己的,毕竟这婚事是他下旨赐的,而宁致远那番话的坚决,他也明白此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无法回旋,就只能任其自流了,今日,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他也必须藏着。 一见皇上身后站着的杜先生给自己的眼神,刚刚翻身下马的宁致远就明白了此时的情况,现在宾客大多都已经到齐了,此时都是堵在了睿王府里头不敢冲突了圣颜,这一桩婚事,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皇上的脸色平和,嘴角眼角都沾染了几分喜气,显然也不是要发怒的征兆,宁致远阔步上了前,行礼见过了皇上皇后及三妃。 “今日你大婚,朕与皇后,亲自来为你主持。” “谢父皇,谢母后!”宁致远含笑躬身。 皇上微笑颔首,将目光看向了花轿。 喜婆心领神会,当即高喊了一声:“新郎踢轿门,请新娘!” 听得此声,杜依依赶忙放下了盖头紧紧抓牢了花轿两侧的扶手。 宁致远立即走到了花轿前,用力的踢了三下,看着晃动的轿子,想着方才在沈府被杜依依泰山压顶,此时的宁致远心里就升腾了一股快感。 “新郎背新娘!”喜婆又是一身高呼,拉开了帘门。 花轿内,杜依依已经恢复了端坐的姿势,双手安宁的放在大腿上,盖头还在轻微晃动着,徐妈妈与香草赶忙上了前,将杜依依在花轿里扶了出来。 宁致远暗咬了咬牙,蹲下了身子。 杜依依对方才那突兀的三下震动很是羞恼,双手一勾上宁致远的脖子就暗自用了几分力道,宁致远也不甘示弱,用力的掐了一把她的大腿,杜依依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宁致远被这双臂紧紧勒着心中恼怒不已,另一只手又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她咬着牙,他憋着气,好在这一段路程不过是五十步,两人的暗中较劲在五十步抵达大堂之后结束了! 虽说四周满是宾客,但似乎根本就没人看到宁致远那涨红的脸与一头的热汗,而盖头下杜依依那张吃痛扭曲的脸他们更是不可能看到的,在宁致远背着杜依依入大堂时,皇上与皇后已经坐在了正堂上方,喜婆也紧步随着入了位,三妃则是坐在大堂的两侧。 才一入堂,就有婢女拿来了一条中间系着红花球红缎条将两头分别交给了杜依依与宁致远。 “吉时已至,新郎新娘拜天地!”喜婆的声音放落,屋外的锣鼓手就猛的敲响了锣鼓,而负责点放鞭炮的下人也忙活了起来。 正堂上方,皇上一脸笑意,将心底的火气隐藏得极好,皇后更是一脸欣慰,心理那丝怨愤更是宛若荡然无存。 起先还是交头接耳议论着的宾客此时也是安静了下来,大堂正中身穿喜服的一对新人,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一拜天地!” 杜依依在香草的搀扶下转了身,宁致远也是转了身随着杜依依同时跪地。 “二拜皇上皇后!” “夫妻对拜!” “送新娘入洞房” 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着的婚事真正有效而正式的阶段就只有这一部分,不过是三跪拜的时间,杜依依在香草徐妈妈的搀扶之下缓步离开了宾客的视线,而作为新郎的宁致远也开始接受宾客的道贺。 午时方过,这一顿酒席才不知道要吃多久,一进入新房,杜依依就掀开了头上的盖头,徐妈妈劝了劝,看得她坚持也就随了她去,从一大早就没吃东西的她早是饿得双腿发软,看着桌子上有糕点立即就扑上了前吃了几块,徐妈妈可是肩负着要看着杜依依让她不至于出岔子的任务,看她狼吞虎咽的,立即就开始说道了起来。 “小姐,这是备个晚上的,现在可用不得啊!” “我就吃几块,都饿得快没人形了!”杜依依抹了抹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小姐,出门的时候夫人可是吩咐过的,这是您的大婚之日,怎么也不能让姑爷睿王府的下人看了笑话啊!”徐妈妈心里叫着祖宗,嘴上却还是委婉的劝说着。 杜依依捋了捋肚子:“好了好了,我就填一下肚子,不会吃多了,反正我什么性子宁致远也知道,何苦要难为自己,徐妈妈,替我把这凤冠摘了,实在是压死个人了!” “小姐,这等下姑爷进来还要掀盖头呢!凤冠不能摘啊!” “徐妈妈,怎么一到睿王府你这啰嗦的毛病更是厉害了,你不摘我自己摘!”在一进门的时候杜依依就开始在心里盘算了起来,现在徐妈妈与香草正一步不差的在她身侧看守着,这两人她倒是好解决,倒是要避开屋外的那些婢女与守卫是一个难题。她穿着这一身衣服带着凤冠是不行的,必须要摘掉! 说这话,杜依依就动了手,在徐妈妈心焦肉疼的眼光下三两下就摘下了头上的凤冠。 “香草,你去外头看着,若是有人来了,可记得一定要打声招呼!”徐妈妈无可奈何,只能将就顺从! “是!”香草应了一身就转身离开了屋子,在香草打开屋门的那一刻,杜依依眯着眼瞄了一眼屋外,不单是长廊口子处站着几名护卫,就是对头那院门处居然还有几名!若是自己想偷袭离开是肯定不可能的人,唯有一个法子! 现在才不过是日中午,前院的酒席应该还没有开始,还是要再等等的好。 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四肢总算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此时她也没有安歇的心思,就一直提着耳朵在听着外头的动静。 睿王府的宾客比之沈府的要多了大半,所以这大堂外肯定是摆不了那么多桌子的,所以这酒席睿王将它设在了后院,杜依依若是要逃脱,就一定要走前门。 听了许久,她才总算是听到了有一个家丁进入了院子,是端来了一些东西给那些护卫垫垫肚子! 虽隔着一扇门,但那家丁的声音她还是听得清楚的。 “后院里头正在吃着呢,几位也吃一些,这一日还要辛苦了!” “多谢了,多谢了!” “厨房还温着两壶酒,几位任务艰巨现在喝不得酒,等到几位换岗了再去厨房取,也就你们这个院子的人都是在守着,其他的人都已经吃上喝上了。” “你这不说倒是不觉得馋,你一说,我怎么就他妈那么馋呢?今日的酒可都是在皇宫运出来的,肯定与平日的滋味大不同,你们可得给我们多留一点!” “记着呢记着呢!你们吃着喝着,我就先走了,这碗筷你们等下让人送去厨房就是了!” 听得那家丁的脚步远去,杜依依坐正了身子,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 现在护卫在吃东西放松戒备,若是自己能易装,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想着,她心里就有一个计划浮出了头。 第六十一章:婢女之争 “徐妈妈,我肚子疼!” 徐妈妈脸色大骇,急急的就跺了跺脚:“小姐,说了不能吃不能吃你非要吃!我这就去让人给你拿马桶来!” “徐妈妈,这外头的人都是睿王府的下人,若是她们禀告给了睿王那不是出大丑了,徐妈妈,还是你叫一个人跟着一起去吧,给她们些银子,让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还是要的,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徐妈妈认同的点了点头,就走到了屋门前拉开了屋门。 大门打开时,依稀可听见外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喧嘈声,杜依依侧耳聆听,听到屋外徐妈妈拉着一名侍婢走了。 只要这一关过得去,便可离开这个鬼地方,杜依依心想着如此,斜睨见在烛光下金碧生辉的凤冠,她当即用力将那几颗温润洁白的抠了下来放进了衣袖里的暗囊之中,有了昨夜的打算,她早已经将先前徐妈妈变卖首饰的银票藏在了怀里,这笔钱已经足够她在异乡置办一处宅子随心所欲安享天年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逃得出去。 “小姐。”屋门,再一次被徐妈妈推开了一条缝,在她手上提着的,是一个抹着茶油的新木色马桶。进屋之后,徐妈妈就将马桶放在了屏风后的墙角跟。 杜依依捂着肚子,面色难堪:“徐妈妈,你先出去吧!把香草叫进来就是了!” 徐妈妈了然一笑,轻声应了声唉,就随即拉门走了出去。 徐妈妈一走,杜依依就立即拿起了梳妆台上的匣子藏身在了屏风后。 屋门被香草推开带上。 “香草,来帮帮我!”屏风后,杜依依举高了匣子。 “是,小姐!”香草簌簌向着屏风而来,可当她的人才走到屏风后,杜依依高举的匣子,就生风一般的冲着她的脑后勺砸了下来。 在香草的身躯正要向地下栽倒之时,杜依依抬腿伸手,让香草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屋外徐妈妈听得那一声轻微的闷哼声,斜睨见两侧婢女哪细微的神情,轻咳两身替杜依依掩饰了起来。 她这一下用了七成力,足以让香草昏睡一两个时辰了,放下匣子将香草拖到了一旁只后,她开始忙活了起来,只消片刻的功夫,她就将两人的衣裳做了调换,然后又对着铜镜按着香草的发式扎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将香草那支银钗戴了上去,最后,她才将香草抱上了床榻用大双喜鸳鸯红被给她盖上放下了红罗帐。 然后,她将徐妈妈叫了进来。 依旧是隔着屏风,她喊了一声。 “小姐,可要奴婢去叫大夫来?”徐妈妈心中焦急。 “不用了,今日叫大夫不吉利,徐妈妈,你上前来。”杜依依的声音仿佛游丝,十分虚弱,然则,屏风之后的她却是两眼通亮高举匣子。 对,她等的就是脚步声! 徐妈妈焦急匆忙的脚步声。 “嗯!” 一声闷嗯,徐妈妈只觉得脑后一阵锥痛,正等她要回头,两眼却是一黑。 这次,杜依依伸出去的脚却没能拖住徐妈妈壮实的身子。 砰的一声,惹得屋外的侍婢频频侧目回头,更有一个年级稍长的老妈子敲了敲门轻声询问了一声:“夫人?” “徐妈妈,你可小心些,把椅子扶起来!”杜依依秉着一口气,听得屋外没了声音,她才走到了梳妆台侧将那把椅子搬到了窗前。 已经昏迷不省人事的徐妈妈,被她拖拽着搬到了那椅子上。 为了让徐妈妈着看护的样子更像一些,她将徐妈妈歪斜的头摆到了椅背左端,然后,她又将罗帐掀开了一个小角,让人可以看到上头那被中的人形。 做完了这一切又再审视了一二,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拿起了墙角跟的马桶。 一手高高提着马桶,一手用衣袖掩着口鼻大半张脸,她就这么打开了门。 屋门一开,马桶先行,诸侍婢一看马桶,均是向旁边挪了几步! 那个年长一些的侍婢透着屋门大开朝着里头看了一眼,见‘杜依依’安睡在床,徐妈妈在一旁看护,也就放心的替‘香草’带上了门。 杜依依捏着鼻子学着香草的声音道了一句谢,立即匆匆的就提着马桶走了出去。 几位侍婢看着香草那一脸痛苦不已与匆忙的脚步,就想起了方才那屋子里的响动,都不由得有些厌恶的瞥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杜依依的人品她们早有耳闻,今日看来,也更确定并非是什么大家闺秀,说得不好听点,简直就是一个泼蛮糙人,鱼目混珠的角色罢了!自家睿王爷玉树临风,却偏偏喜欢上了这么一位杜小姐,有道好马配好鞍,公子配佳人,想着这怎么看也不搭调不配的杜依依已经就是睿王妃她们的主母,那几个仗着年轻貌美有些小心思的婢女就对杜依依更是有怨气。从沈府带来的那几个陪嫁婢女看得这几人的目光,都是一个个冷哼了一声装作没看见。 那些个护卫正在一旁围着小凳子吃着厨房送来的菜肴,看得杜依依提着马桶直冲而来,立即都厌恶的避了开来。“快些走快些走!” “你和气点,这可以王妃的陪嫁婢女。”一旁的护卫赶忙拖住了那个拿着筷子指着杜依依的护卫。 这正是杜依依想看到的效果,一躬身后,她捂着口鼻就提着马桶跑了。 看到‘香草’跑得这般快这般狼狈,那些个翻白眼的侍婢也就低声议论了起来。 “你们可听说了咱们这位王妃以前的所作所为?” “京城皆知,哪有不知的道理。” “我看,这位王妃,肯定是一个难伺候的主!” “你们这是怎么说话呢?”从沈府来的陪嫁婢女就不服气了,仆与主荣,杜依依现在遭人说道,她们脸上也无光。更别说她们背后的沈府了。 “哟!这做得出来的事情,还怕别人说道?”那最先说话的侍婢嗤笑一声,转头罔若对几人视而不见。 那六个婢女之中看着最是成熟稳重的婢女转身一挑眉,嗤笑着道:“仆不议主非,睿王府的侍婢,也就是这样的教养!” “我们是侍婢,教养差些无妨!这做主子的若是…………”说着,那侍婢又是笑了起来。 “红锦。别说了!”那年纪最长的老妈子虽也对红锦这话认同,但毕竟这是她们的主子,与主子的陪嫁婢女闹,受害的也只会是她们自己。“几位姑娘,你们是王妃的陪嫁婢女,我们呢,也是睿王爷指派服侍王妃的,日后该是和睦相处齐心协力服侍主子才是!” “常妈妈这话还在理,这里虽是睿王府,但我家小姐终究也还是沈将军的妹妹,再说睿王爷对小姐的心意,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这点常妈妈应该是最清楚的,这些个姐姐妹妹,常妈妈可要管教好了,可别尽出一些幺蛾子狐媚子!”那沈府来的婢女呵的一笑,目光紧盯着方才交头接耳的两人。 “你说谁狐媚子呢!”红锦顿时就怒了。 “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难不成,还真有那等的心思?”那沈府婢女又是一笑。 “连翘,别说了,等下被徐妈妈知道,又该是要骂你了!”站在后面的沈府婢女小心劝说着。 常妈妈是想袒护也袒护不得,睿王爷对这位王妃的心意有目共睹,再说这王爷身后还有那样一位权势无重的沈将军,与她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好了!一人退一步,王妃正在睡觉,惊醒了王妃你们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得了这一声呵斥,欲言的红锦才闭住了嘴,冷哼一声瞪了连翘一眼。 连翘也是一个火辣的性子,回了她一个白眼。 两方婢女在为这杜依依不甘示弱争论不休,殊不知她们的王妃现在却是金蝉脱壳一路畅行无阻,这睿王府没人认得她,加上近日宴客生人面孔多,只要出了那个院子,杜依依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出去,于是乎,在她绕过一处廊子的时候,她就将手中的马桶藏在了一角,迅速寻着二门去了。 后院宴客的欢声笑语还依稀可闻,院子里穿梭忙碌的下人也是四处可见,杜依依寻了一个家丁问了二门的所在,绕过了一条小径就穿过了二门,来到了这睿王府的前院。 现在宾客下人几乎全是在后院忙活,前院除了几个负责接待的下人与把守的护卫之外就没了别人,只需穿过这条长廊,前头就该是前堂了,过了前堂,那就可以看到的府门了! 到时候,便就是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杜依依紧张的打望着四周步履匆忙,碰上有下人的时候也是让一让继续前行,有人问起她便随口扯一个身份,好在现在的宾客都在后院,这一路也没碰上可让她担忧的人。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幸运这个东西,似乎是从不眷顾她的。 在她匆忙的穿过长廊自以为马上就可看到那片蓝天的时候,她看到了颜行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那注视着她目不转睛的目光,很显然是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跑?还是等着他的走进?杜依依一时僵住了手脚,不知如何选择。 第六十二章:金蝉脱壳 跑,也还是在这睿王府,只要她行迹败露,就不可能再有跑出去的机会,可若是等着颜行禄走进,那就更是傻逼行为,难道要等着他揭穿自己?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该是如何是好! 看见杜依依呆傻在原地,那头的颜行禄却是加快了速度奔跑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依他所想,现在的杜依依该是凤冠霞帔坐在新房里才是!为何却会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在这长廊里奔走? “你若是要帮我,就什么都别说。”长廊人多口杂,在这里对峙着总会引起旁人的注目,杜依依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颜行禄的衣袖。 颜行禄错愕尴尬腼腆的道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却也知道长廊不是说话的地方,故而没有挣脱随着杜依依到了一旁的假山后。 “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是要…………”杜依依如此慌张出现在这里直奔二门,原因就只可能有一个了! “对,你想得不错。”杜依依没有狡辩,在她的认识里,颜行禄人虽木讷,但却是侠骨柔情,对自己,似乎也是有那么一些好感的,要说服他该是不难。 “实在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成婚之日逃婚,皇上怪罪下来,杜依依这条小命很可能就要玩完了! “我知道!但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你不想帮我,但也别害我,今日你就当没见过我!”杜依依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动向,尽量压低着声音压制自己的焦急万分! “你当真不怕死?”颜行禄眉头紧锁。 “死不足为惧,我怕的,只是日后无法解脱!” “这么说……你不喜欢睿王?”颜行禄蓦然一怔,在杜依依看得焦急万分的时候,他的嘴角突然的咧出了笑容:“我带你走!” 杜依依不爱睿王,不想嫁给睿王,这不是他一直期盼的事情?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他,如今,也只想如杜依依一般,为了自己的幸福,疯癫一回,疯狂一回! 杜依依没有料到颜行禄会是这么回答,他是可以袖手旁观的。 “不行,此事一旦暴露必然会牵连到你,我完全可以自己走出去!”对于颜行禄,她心头其实还是有一分歉意的,而今自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没来由把颜行禄也拖进去,他是太尉之子,日后步入仕途必然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没来由要为了自己而触怒了皇上触怒了睿王断了一生的锦绣前程! 杜依依的坚决神色,让颜行禄诧然一笑:“我只是,想送你一程!” “你若是想帮我!替我去准备一辆马车,在城南门等我!”此行离开睿王府,京城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好!我等你!”颜行禄开怀一笑,看得杜依依肯定的与自己一点头,随即就快速奔跑着出了二门,若是颜行禄同时与她出府,之后必定会给人留下证据牵连到他,让他先去准备马车,倒是省了自己一些事! 颜行禄一走,杜依依扫看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立即一溜烟的跑着出了二门。 因为皇上皇后三妃都到睿王府,今日的睿王府加重了三倍不止的防卫,府门口的守卫更是森严,不过严密的盘问也是只针对进府的人,对于出府的人就要松懈得多。 “你是干什么的?” 在府门门坎前,杜依依就被拦住了。 “大哥,我是王妃的陪嫁婢女,得了王妃的允许出门去办些事情。”杜依依从容镇定的道。 “二子,方才花轿进门的时候我见过这些婢女,是这样的装扮!”一旁一直打量着杜依依的护卫低声说道。 “走吧!”护卫打看了两眼,不耐的挥了挥手。 杜依依盈盈福身道了谢,快步跨过了门槛,匆匆离开了此地。 睿王府的后院正是觥筹交错,皇上皇后几位娘娘坐在第一桌的上席位,而几位皇子公主则是坐在下头,睿王乃是今日的主角,少不得就要应酬陪酒劝酒,不过睿王身体羸弱饮不得酒,还是宁诚在帮着他解围劝酒,才可让他酒过三巡已经是面不改色,在宁诚的党派赞颂宁诚之时,皇上也是高兴的连连赞扬了一番。 皇上虽知几兄弟的夺嫡之争,但心底却是期望看到一家和睦的,怎奈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大功勋世家一手遮天,他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将其铲除肃整朝纲是为了自己的万世功业又何尝不是为了来日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江山之后能够顺顺利利无阻无碍,而他这几位儿子,与那些功勋世家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一时不好,说不定就是一场浩劫,人人都想做顶天立地的英雄功盖千秋的霸主,可有谁知道他这个皇位座得有多不容易?而今,最让他欣慰的宁致远却也要参合进来!他若是有了闪失,让他有何面目去面对黄泉之下的苏妃? 心中有事,皇上不免就多喝了几杯,皇后看着皇上已经有了醉意,低声劝阻了两句,哪知皇上却似乎是充耳不闻,反倒是借着酒意呵斥起了小公主宁萧。 “你前两日是不是跑出宫了?还把你五姐气得发了病?” “父皇,这事您不是说不再追究了吗?怎么…………”宁萧瘪着嘴,小声的说着,那日在沈府回去之后皇上就知道了在沈府里发生的事情,当即就让她与大公主去了宁元宫询问了一番,在大公主的袒护与权劝慰下,皇上已然平息了怒气,说是最后一次不得再犯,怎么这还借着酒意秋后算账呢?还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五姐……” “好了,你别说话。”大公主拂开了宁萧的手,起身走到了皇上身后,“父皇,您醉了,要不要去休息休息?” 皇上咧嘴一笑,“好好好!还是五丫头体贴朕。” 正在陪酒的宁致远与宁诚正好轮完了一圈,一看宁萧瘪着的嘴与皇上身后的宁缨盈,就知道了这定然又是皇上斥责宁萧了,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宁萧虽是小公主,但却不得皇上的欢喜,偏偏又不安守本分喜欢惹祸生事,每次只要是家宴皇上见到了宁萧,少不得就是一顿斥责,只是这次到底是宁致远的大婚,这样闹着是在是不成样子,宁致远心里又因为杜先生那事不敢与皇上多说话,也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皇上在皇后与宁缨盈的搀扶之下缓步离开了酒桌,宁诚这个素来最会表现自己一片孝心的长子也紧步随在皇上身侧走了,大臣们看着皇上离去怔忡了一瞬,随即却是涌到了宁致远的身边,用着各种贺喜吉祥的话意图灌酒。 后院此时一派喜庆,但现在的怀瑜居里的一干婢女老妈子,却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浑身发颤。 杜依依的离去,已经有了半个多时辰,一直没见’香草‘返回’,常妈妈就进来支会徐妈妈一声,谁知道她这一走近,才发觉歪着头看护着床榻上王妃的徐妈妈,居然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而更是让常妈妈心惊胆颤的是,在她叫了几声王妃无回应掀开了被子之后。 哪里还有王妃!这根本就是香草! 香草与徐妈妈具昏迷不省人事,那提着马桶走了的香草……………… 一想到这种可能背后带来的大祸临头,常妈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常妈妈本就是怀瑜居这些侍婢的头,看得她都没了方寸,几人也都是颤颤兢兢的缩在一角不敢有动作,还是连翘一急之下拿了一盏凉茶泼在了徐妈妈的脸上。 徐妈妈是几位陪嫁婢女里的头,杜依依失踪,说严重就是逃婚,这种事情若是传扬了出去祸事就不止会降临到杜依依头上了,很可能连她们这些陪嫁婢女也会造谣,这个时候她也不敢擅自拿主意,现在皇上还在府上,若是触怒了圣颜,今日的喜事,很可能就会变成祸事了! 冷水泼面,徐妈妈幽幽的醒了过来,才要伸手去摸隐隐阵痛的后脑勺,一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屋子的人。 徐妈妈心里一凉,暗道了一声不好,方才自己遭受袭击,肯定是小姐出事了。 “可是生了什么事?” “徐妈妈,不好了,王妃不见了!”连翘指了指依旧昏迷的香草。 “什么…………”正要起身的徐妈妈一怔,呆鄂的坐了下来。 “徐妈妈,现在可如何是好?”常妈妈也已经从惊慌失措回过了神。 徐妈妈到底在李国公府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前番杜依依跳城楼也是她一手服侍着,对于杜依依做出如此乖张莽撞的举动倒是并不如常妈妈一般手足无措,她抚了抚有些凌乱的鬓角,定了定心神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大半个时辰了,王妃扮作香草的样子走的,我们一时疏忽,等到发现已经是晚了!”常妈妈在红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不计生死,无谓死活 杜依依今日若是找不回来,她们这些陪嫁的婢女老妈子绝没有好果子吃,可若是此事传扬了开来,这不单单是睿王爷脸面无光,就是皇上也定然会龙颜大怒,到时候说不准就是沈府也会受到牵连,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让人把杜依依寻回来。 “常妈妈,你是睿王府的人,我是沈府的人,但王妃嫁了过来,我们也就是一家的婢女不分彼此了,今日之事,还请常妈妈莫要声张,皇上与文武大臣还在府中,若是此事宣扬了开来,对睿王爷的脸面也是大不好的,常妈妈,王妃许只是一时贪玩跑出去玩去了,还烦劳你带着她们去前院后院寻一寻,要是实在寻不到,再由我去与睿王爷说!” “好好好!”常妈妈早已没了主意,杜依依离开而她们却没有阻止,这事若是被睿王爷知道了自己等人肯定也是少不了一顿责罚,虽说她们几人对沈府的这些人颇有微词,可此时却是不得不连成一线,安了安心神之后,常妈妈没有耽搁,当即就当着几人走了,因怕这里会有人来,连翘与徐妈妈就留了下来。 徐妈妈如此大包大揽,常妈妈自然是高兴,到时候若是出了事她们的过错也可推脱减轻一些,其实,她却不知徐妈妈还有别的心思。 杜依依是什么性子,徐妈妈比睿王府的人要清楚,她既然打晕了自己与香草掩人耳目的溜了出去,此时人必然已经不在了睿王府!要想不着声色的寻到杜依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此事,必然要支会睿王。常妈妈要推脱,她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连翘,你在这里好好的看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一步。”看得常妈妈走远,徐妈妈当即一遍吩咐着连翘一边出了门。 连翘与徐妈妈都是沈府来的人,在睿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没有那些心角的勾斗,徐妈妈是老人,这些事情处理其他必然要顺手许多。 徐妈妈一路匆匆赶到了后院,望见正是喧闹热闹的酒席,她就低下了头,匆匆穿过了那些桌子,来到了最前头。 “奴婢见过睿王爷!” 听到有人说话,正是目送着皇上等人离去的宁致远回了头,徐妈妈他当然认得,但这个时候的她不是该在怀瑜居怎么到了这里? “睿王爷,奴婢有事禀告,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事情紧急,徐妈妈也顾不得许多。 看徐妈妈一脸慌张,宁致远倒是忽略了徐妈妈话里的不敬,一顿首之后,宁致远就带着徐妈妈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可是杜依依出了什么事?”徐妈妈能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的来寻他而且还要避着人,必然肯定是杜依依又在兴风作浪了! “还请睿王爷恕罪。”徐妈妈一敛眸,提着褙子前襟就跪了下来。 “到底是何事?”宁致远冷笑一声,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般。 “睿王爷,是奴婢看护不力,王妃她…………王妃她失踪了!”徐妈妈俯首在地,声音哽咽带着啜泣。 “什么…………”宁致远一鄂,不禁退后一步靠着假山发怔。他想到杜依依必然不会听天由命,但本想都已经拜过了堂她就算有脾气也不会再有逃离的打算,可他哪里想到,杜依依居然会在自己宴请宾客的时候逃出睿王府,她当真是不要命了么?难道不知父皇现在就在睿王府中? “睿王爷恕罪恕罪!是奴婢看护不力,肯定是有歹人,肯定是有歹人将王妃虏了去!”徐妈妈咚咚咚的就磕了两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团淤紫色。 “哪里是有歹人,明明是她胆大妄为不知死活。”宁致远冷颜厉色怒哼一声:“此事有了多久?” “回睿王爷,大莫有了半个多时辰。”徐妈妈一语被宁致远戳破,再也不敢多言。 “半个多事情,定然已经离开王府了,此事切莫声张,我自会处理,你去沈府一趟,将此事告诉给沈将军,让他晚上一个人过来王府一趟!此事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我唯你是问!” 杜依依,为何你这般不知死活?容忍着你跑了一次,你又要在这个时候跑第二次,你将我宁致远的颜面置于何地! 宁致远心中有怒火,可却不能发作,此事若是传扬了开来,以皇上的脾气,必然不会绕过杜依依,那他的苦心谋划不就要化为泡影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 “你再替本王做一件事,做得好,本王恕你无罪,如若不然……”宁致远一压眉角,生出了一股煞气。 “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徐妈妈又是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睿王府的下人没人认得你家小姐,今晚,我会会找到你家小姐。到时候你不敢看到什么,就向以往对待你家小姐那般,你可明白?” 杜依依诡计多端,这次逃了出去再要寻找无异于大i海捞针,上次还有沈客可引君入瓮,这次却无计可施,但杜依依必须要出现在睿王府,不然,此事就会被皇上知晓,今晚,他必须要找来杜依依,不管真假。 “是!”宁致远这话,明明是在告诉她若是找不到真的杜依依就会找一个假的回来充数,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可以保全睿王名声与杜依依性命的好办法,只是纸包不住火,一旦事发,这事又该如何处理………… “怀瑜居的下人我会安排,你现在就去沈府,回来之后就去怀瑜居,全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记住,今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宁致远紧紧握着身后假山的棱角,脑子里已经开始为此事设定了几种应对方法! 按着礼仪规矩,明日杜依依该是随着自己入宫请安才是,皇上皇后是认得她的,就算自己找来了假的也只能瞒过睿王府里的人,明日,就算背负着不顾祖宗规矩放浪形骸不尊长辈的罪名,他也必须要带着假杜依依离开! 徐妈妈一走,他也没了再与大臣们饮酒的心思,让常流帮着挡了挡后他就到了书房写了一封信,让随从秦淮带着离开了睿王府,杜依依离开了王府会去何处?不可能回沈府,也不会呆在京城等死,一定是离开京城,京城有四个城门,她会是从哪里离开?皇上的势力眼线遍布军中,他不能让沈客出手,这个时候,他只能动用自己多年蛰伏积攒起来的力量了。 杜依依!这一次你要为你自己的的胡作非为付出代价! 在书房喝了一盏茶压压惊之后,他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回到了喜气上眉梢的新郎状态离开了书房去了后院! 杜依依想过,自己若是离开了京城,就要实现自己前世今生的愿望,好好的游历山川名流,让自己要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一回,当然,为之,她要背上罪名,乃至是要放弃自己的性命,可她毅然无惧,昨夜她想着自己站着分岔路口的两种生活,越想越是发现自己难以如陆湘雪一般相夫教子,与其没有骨头没有志愿的活着,她还不如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让她欣慰又头疼的是,她碰到了颜行禄,碰到了他,而不是其他人,在王府那一刻,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她根本见不到现在的蓝天白云,可偏偏就是他,就是出了京城,还要对自己恋恋不舍跟随左右,她可以不顾性命的做出这个选择,那是因为这条性命已经完完全全的是属于自己的,但颜行禄的命,却不单单只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有父母,有锦绣前程,此番一去,必然就是再无回峰。 “我此去就可安然脱离,你大可放心,不必陪着我浪迹天涯。” “此去姚州山高路远,我反正是闲着无事,送你安全抵达了姚州,我就离去!”颜行禄低着头,很有耐心的将挂在车厢木板缝里的一根枯草拔了出来,用指甲慢慢的将其掐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碎屑。 “若是你父母发现你失踪报到了顺天府,那我的罪名可就又多了一项了,逃婚,还顺道着拐了太尉家中公子私奔。”杜依依偏头啧啧笑道:“要是被人逮住了,那可是得浸猪笼的吧!” “若是浸猪笼,有我做伴,也算是一桩佳话了!”颜行禄抬头,明眸皓齿。 “被人鄙夷唾弃还差不多,什劳子的佳话!”杜依依翻了个白眼。颜行禄不但是个呆子,还是一个抽风的呆子,先前还在睿王府说着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却是死皮赖脸的坐着不走,实在是让她无法理解。 “其实我也想过,若是皇上没有赐婚,你会不会嫁给我?” “……………………” 这已经超出她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当初那不过是她的一时戏言,他却当了真…………这么的呆头鹅,是如何成为京城闻名遐迩的才子的? “你可不要痴心妄想……”杜依依夸张的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向后缩了缩。 第六十四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只是痴心一片嘛,哪里有妄想了…………你逃脱之时被我撞见,这就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你一个女子况且可以为了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爱不顾一切,我堂堂男儿为何不行?”颜行禄拍了拍胸口,明亮的眸子意气风发。 “………………我发疯而已。”杜依依嘴角抽了抽。 “那我就陪你发一回疯,你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你不敢做的事情,我也要做,你觉得我厚颜无耻也好,觉得我愚不可及也好,反正,这马车是我雇的……” 颜行禄说完将头一偏,挑开了车窗帘子将头探到了外头,对杜依依的白眼不再理睬。 车厢寂静,杜依依趴在车窗上皱着眉不停的嘟囔着颜行禄的不是,她的名声早已败坏也不差这私奔一条,可她是真的不想祸害别人,颜行禄的一意孤行,她没有感动,只觉得不安与忐忑! 官道宽阔,可容两辆马车并驱,颜行禄雇的是一辆崭新的马车,坐在里头到不觉得有多吵闹颠簸,此去姚州至少要两天两夜,两天两夜!这是关键的两天两夜,王府里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失踪,宁致远一震怒之下定然会追捕自己,她最怕的,就是这路上会遇上追兵与关卡! 这虽然是一个信息不流通的时代,可也是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时代,与天家作对的人,从来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她一条烂命已经不足为惜,可颜行禄却不能。 天色暗,华灯初上,昨夜繁星满天,今夜却是乌云密布,看来明日又是一场大雨要下了,睿王府的宾客早早的就散去了,皇上等人也已经回了宫,唯有宁缨盈与宁萧想要看看新娘子,却被宁致远拦着推了出去,宁缨盈倒是没说什么,倒是宁萧嘻嘻哈哈的打趣了一番,说得宁致远都不由红了脸皮。 宾客一走,王府的下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一张张桌子被拆开放回了库房,大多的婢女则是去了厨房收拾,常妈妈等人遍寻无果之后回到了怀瑜居,发现徐妈妈已经没了踪迹,常妈妈对着连翘就是一通大骂,那些早就对陪嫁婢女有防备之心的侍婢也是借机仗势的煽风点火。 好在,徐妈妈及时赶了回来。 有了宁致远那一番话,徐妈妈心里多少有点底,宁致远不想把这事情闹大,甚至是想暂时把这事蒙混过去,那么宁致远就绝不会处罚她们这些下人,现在这个时候除了闭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之外,别的少做少出错。 常妈妈起先对徐妈妈信服是想让徐妈妈承担这大半的罪过,可现在看徐妈妈居然是耍了这样的手段直接越过了她去找了睿王当然是怒火中烧,徐妈妈也是能忍,听着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居然是一句话也不回,那些以徐妈妈马首是瞻的婢女看徐妈妈如此,也一个个都是拉耸着脑袋没有说话! 徐妈妈骂得正是劲头上的时候,宁致远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子,看这身形,与杜依依是有几分相似,可这脸上却是蒙着一层面纱根本就看不真切。 “王妃只是出去散了散步,你们就大惊小怪,今日之事,暂不处罚,若是你们表现得好,以功抵过,若是我听到了府里外头有一点今日之事的传言,你们就小心你们的脑袋。” 宁致远负手而立,煞气逼人。 “奴婢遵命。”常妈妈偷偷瞄了一眼宁致远身侧站着的女子,大舒了一口气,她已经顾不上去推敲宁致远这话里额真真假假了,今日要是这王妃找不回,她们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以后这怀瑜居的婢女,就有你徐妈妈管教,王妃今日也累了,你们好生照料着,本王稍后再来!” 宁致远话说之际,徐妈妈就拿着眼睛斜睨了一眼这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旁人不明白,她是明白的,只怕现在在这里站着的,并不是杜依依,而是冒名顶替之人………… “谢王爷!”宁致远让她成为怀瑜居身份最高的老妈子其中的意味徐妈妈是明白的。 但常妈妈哪里明白,她之所以与陪嫁的婢女针锋相对,就是怕她们依仗着王妃爬到自己等人的头上,今日出了这事,王爷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对徐妈妈另眼相待,肯定是徐妈妈那是支开了自己等人跑去禀告得了宁致远的心意,想自己也是精明的人,却被徐妈妈算计了一道,常妈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陪嫁的婢女要抱做一团,沈府的侍婢也要抱做一团,常妈妈现在被徐妈妈压一头,她们自然也觉得被人压制,看着陪嫁婢女的得意洋洋,她们无不是咬着牙忍着心头的怒火,暗地里却是在问候着她们的祖宗十八代。 宁致远吩咐了一些话就走了,徐妈妈是知晓内情的人,自然会全力配合掩护这假王妃的身份,常妈妈等人也从未见过杜依依,她们倒是好糊弄,可香草等人却不是好忽悠的,不过就眼下之势,香草等人该也不会自做蠢事才对。 “常妈妈,今日你们也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徐妈妈就行了!”那蒙着面纱的女子一张口,徐妈妈就诧异的愣在了当场,这声音,与杜依依简直是一模一样,就是香草听了,也没有一丝的诧异。 常妈妈本就心里憋着一团火气,现在听到王妃有意支开自己心里虽有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的只好带着一众人走了,常妈妈一走,徐妈妈立马就关上了门。 本来她还想着与香草等人解释,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 “徐妈妈,今日就靠你打点一切了!”‘杜依依’说话之际目光从一众婢女脸上扫过,看全无异色,这才起了身又说了起来:“王爷见我寡欢,打算明日大早带我去灵隐寺上香,徐妈妈,你准备准备,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去吧。” 去灵隐寺?徐妈妈当今明白宁致远意欲何为,这带着面纱可以瞒过睿王府的人,可瞒不住明日请安之时要见的皇上皇后。 “是。” 徐妈妈这般应承,香草等人却是目瞪口呆,徐妈妈不是一向最啰嗦的人,怎么今日却是连明日进宫请安这么大的事情都一声不哼? 香草小声的提点道:“王妃,明日还要进宫请安,这可不合规矩!” “这是王爷的安排。”‘杜依依’冷眉一扫。 “可………………”香草将目光看向了徐妈妈,见徐妈妈只是努着嘴与她挤眉弄眼,她疑虑了半响,还是没把那半句话说出来。 见都没了声音,‘杜依依’在圆桌前转了一圈,才坐到了梳妆台前:“我要沐浴,你们去准备着,徐妈妈,你留下来。” “是。”诸婢女异口同声应了一句,簌簌退下带上了屋门,徐妈妈恭敬的矗立在一旁,等着这位假主子的发话。 “徐妈妈,在你家小姐回来之前,还要劳烦你与我演一出戏了!”‘杜依依’摘下了头上的金钗,解开了面纱。 徐妈妈抬头一看,连忙应了几句是。 ‘杜依依’莞尔一笑,复戴上了面纱。 徐妈妈讪讪一笑,恭敬的候在了一旁。 睿王府的书房里,今日的新郎宁致远却是一脸的凝重,对面坐着的沈客,也是一脸的呆鄂。 “我原本以为她已经断了那样的心思了,却不想她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客痛惜得一拍椅子扶手,唉唉的叹了两声。 “而今她必然已经离开了京城,我已经派了人去追查,到时候,还请沈将军配合着我演一出戏了!” “睿王殿下放心,沈客知道轻重,只是这个假王妃也只能瞒得了一时。明日睿王殿下就要带着她入宫请安,这一关就过不去!” “明日大早,我就带着她去灵隐寺,只是到时候御史参奏的时候,还请沈将军美言几句!”宁致远早已有了打算,他弄回来一个假杜依依瞒天过海就必须要把这出戏唱下去。 沈客愁苦的面色一凝,之前徐妈妈匆匆赶到沈府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个假王妃宁致远也带给他看过,事到如今,为了保住杜依依的性命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他一直想要与宁致远保持距离,而今来看,是不可能的了。“沈某明白,依依这次做得实在是过火了,睿王殿下放心,沈某一定竭尽全力将她带回来。” “沈将军切莫妄动,军部里父皇的眼线太多了,你的人一动父皇必然就会有所察觉,还是我假借着去灵隐寺上香一路追查吧!她走的时候颜行禄见过她,现在颜行禄也已经不见人影了,看来他们两人必然是一起走了!”宁致远虽下令不能声张,但他还是通过一些办法知道了杜依依离开前的一些讯息,他这睿王府因为有杜先生坐镇早已没了别人安插的眼线,但他却不得不避开作为皇上最大的眼线的杜先生,沈客本不想与宁致远接近,但为了杜依依的性命也不得不如此,宁致远也全靠着杜依依来维持日后自己与沈客的关系,此时寻找一个对杜依依最有利的法子,就是为他的将来找到了一条最好的捷径。 在此时让沈客知道杜依依可能是与颜行禄一同‘私奔’,是可以将沈客死死绑在自己这条船上的最好办法。 第六十五章:四方云动 “什么…………”沈客冰冷的眸子骤然紧缩,“她怎么能这么胡闹!睿王殿下,等找到了依依,沈某一定会好好管教,还请……” “好了,沈将军!”睿王抬手打断:“本王早知她性情乖张,只要她安分守己,本王可以不予追究,在大喜之日逃走,传扬出去对本王颜面也不利,此事本王找来沈将军密谈,就是想与沈将军寻求一个共同解决的法子如何将她寻回息事宁人,若是本王要追究,何须等到现在!沈将军,我们现在,可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这加重的‘一家人’三字的语调,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捧溪水,让沈客的心就像从夏日直接就凉到了冬日,就算睿王有皇上的宠爱,他也从不在自己的选择之中,偏偏,这个睿王却要这么不安分,而依依也要这般胡闹逼得自己不得不与睿王关系暧昧起来! “睿王殿下乃皇子,沈某一介武夫,不敢当不敢当,沈某自然也是想将依依寻回来,军部有皇上的眼线,但沈某这些年也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心腹,沈某这就让他们从各城门而去去追寻,睿王殿下大可放心。”沈客抱拳低头,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被灯光扭曲拉锯的影子。 “沈将军何必如此见外,依依是沈将军的妹妹,说来,本王还需叫沈将军一声大哥才是!”睿王敛眸一笑起了身走到了沈客身侧。 “睿王殿下,沈某受不起,依依必须尽快寻回,沈某会倾力追寻,还请睿王殿下,好好保护府中的王妃!沈某告辞!” 沈客不会与睿王纠结在这称呼的上头,事实上若是没有今日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到睿王府来的,皇上要他择木而栖,他当然要避嫌,可偏偏…………依依啊依依,当初我将你在血泊冰雪中救起,可不是要让你一时意气死在皇帝手里的。 望着沈客转身离去的背影,宁致远冷笑一声,朝着那背影喊道:“沈将军慢走,本王不送了!” 沈客顿足,伸手抱拳朝着身后的宁致远一拱手,大步阔阔离去。 今日,是他与他在之间关系迥然突变之后的第一次交锋! 沈客重新认识了宁致远的心机,宁致远也重新认识了威武不屈,宁致远能将杜依依的逃走变成钳制沈客肘腋的利剑,沈客自然也能见招拆招将其化为无形。 一切的关键,就是杜依依。 沈客方走,一个黑影就从书房的屋顶飘飞了下来落在了宁致远的面前。 “秦淮,事情可办好了?” “回主上,四处人马已经从各城门而出沿着官道追寻,颜府现在已经发现了颜行禄失踪,不过却不见颜太尉有所动静,沈府一如既往。” “没有动静?颜行禄是颜家独子,颜夫人向来疼爱,怎会没有动静,看来,这颜太尉,定然是知晓一些东西了!” 说着,宁致远就走进了书房提笔疾书写了一封书信封好交给了秦淮:“你去一趟颜府!务必将这封书信交到颜太尉的手中!” “是。”秦淮领命,一跃上了屋顶翻飞而去。 事情到了虽现在这种紧急的关头,但要蒙住天下最高处的那双眼睛,他就不能慌张,只要能在颜太尉那里有所收获,今晚耽误的时间完全可以追回来。 而且明日的灵隐寺一行势在必行。 ******** 是夜,灯火寂寥,颜府之内,颜太尉正是呆坐在书房幽幽叹息。 突然,寒风乍起,吹得灯火摇曳,熄灭。 书房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颜太尉对着外头叫了一声,却没有下人回应。 “就知道偷懒。”颜太尉嘟囔一声,起身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寒风乍起顿息,这就是深秋的寒夜,颜太尉关上了窗,重新坐回了原位。 眯着的一双老眼伴着紧皱的眉头攒动,他起了身,迅速的走到了窗前推开了自己方才才关上的窗,寒风呼啸,灯火寂寥,四下无人。 “长洲!长洲!” 无人回应,颜太尉迅速的跑到了屋门前打开了屋门。 门一开,守夜的下人长洲,就歪歪斜斜的向里头倒了进来。颜太尉赶忙将其抱住,探了探,还有鼻息,颜太尉一抖衣袖伸手用拇指用力掐了掐长洲的人中。 “老爷~老爷~”长洲幽幽醒来,见自己居然失礼的躺在颜太尉的怀中,顾不得脑后疼痛立即一个翻身跪倒在地。 “方才你可看到了可疑之人?”颜太尉眯着眼望着屋外,一如既往额屋外。 “老爷~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睡着的,老爷恕罪,老爷恕罪!”长洲说着,咚咚咚就是磕了几个响头。 “没你的事了,罢了,你出去吧,去换择平来守着!”颜太尉回眸看了看书桌上的书信,心里却是盘和了开来,这深夜到访不入正门的人该是谁呢?送这么一封信给自己意欲何为?自己近日也没在朝中得罪谁啊?平日大皇子二皇子之争自己也没参合到其中,到底是谁三更半夜还在惦记着自己呢? 长洲领命起身,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颜太尉缓步走到了书桌前,斜睨了一眼窗外拿起了桌上的书信。 ***** 一夜寒风尽,天地一线白。 今日,四处可见地方上柳枝上附着一层雪白的霜,虽然已经是天大亮了,可还是看不清远处的宅子,寒霜逢大雾,天地茫茫,就是今日个的寒风,也比之往日劲了一些。 早起的人无不是加上了厚厚的袄子,有些畏寒的更是烧起了炉子,连着大街上叫卖的小贩的声音也比之往日也小了许多。 今日大早,一向有睡懒觉习惯的宁致远却是盯着寒风凛凛起了床,梳洗更衣。 在宁致远起了去了后院,‘杜依依’才支开了下人只让徐妈妈服侍着懒懒的起了床,昨夜一夜,徐妈妈与香草都在这二门外矗立着听吩咐,虽说徐妈妈对杜依依的胡作非为很是恼怒,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再说杜依依平日对她也不薄,好端端的大喜之日却让别的女人睡在了宁致远身旁,徐妈妈心里别提是有多不情愿了!唯一让她有几分欣慰的,是宁致远到底对杜依依的情意是真,昨夜与一个大美人儿睡在一起,居然没听着有合欢的动静! 只要小姐能回来,这王妃之位还是小姐的,这个姑娘也就是受了一些好处,就算睿王爷看顺了眼,以后顶多也是抬了做个填房小妾,起不了什么幺蛾子,徐妈妈如此舒缓着自己的心里的憋屈替‘杜依依’梳了妆更了衣,今儿个外头风大,这个‘杜依依’到底是要去外头走动的,单薄的一层面纱徐妈妈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于是在昨夜她就替‘杜依依’备了一顶帏帽,这样的双重保护,总是能安心一些。 让徐妈妈还算是欣慰的是这假‘杜依依’是一个好脾气,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全不敢拿捏着架子,徐妈妈也不是一个心肠恶毒的人,‘杜依依’敬她一尺,她自然敬她三分,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融洽。 “娘娘,外头寒风正紧,您还是披上这件雀氅吧!”徐妈妈双手握着一件大红羽纱面鹤氅的两端。 “好吧!”正在敛衽的‘杜依依’展开了双手,让徐妈妈替她穿上了。 “娘娘,您这些时日需要的衣裳都已经备好了,香烛纸钱元宝也都备好了,马车就在院子外头等候!” 穿戴整齐,徐妈妈又替‘杜依依’戴上了帏帽。 “王爷呢?”面纱蒙面,帏帽遮面,看着相似的身形,听着这一模一样的声音,徐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应道:“王爷让娘娘先让马车,他处理了手头上的事情就来!” “好吧!” 徐妈妈恭敬的将她扶上了马车,又一步不离的守在了马车旁,香草等人凑在马车外头与撩着帘子的‘杜依依’说话,全然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异样。 现而今是陪嫁那头的婢女得势,常妈妈等人除了干巴巴的看着也就找不到了别的法子,看着徐妈妈那紧张兮兮的样子,素来就是心直口快的红锦又是低声嘀咕了起来。 那些个昨日受了委屈的侍婢听着也是附和着拿着白眼的看着,常妈妈一直在克制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握着手绢的手也是一直紧紧的握着,她本是这怀瑜居身份最高的老妈子,从来都是她颐指气使,何时要轮到她受别人的气,徐妈妈一来就让她难堪与她过不去,她这心里头岂能好受! “常妈妈,我看这怀瑜居有她们就行了,还要我们做什么!”红锦正说得起劲,看常妈妈脸上难看看着徐妈妈的目光也夹带着几分怨毒,也知道了常妈妈此刻的心思。 “七嘴八舌的说什么!有得你清闲还不够?好好在这里看着,娘娘走了我们也不能松懈。”常妈妈正是心烦意乱的在想着如何压制徐妈妈挣回面子夺回自己的地位,红锦这一句,可正是落了她的下处。 常妈妈愤愤的离去,红锦憋着嘴嘟囔了几声,心头还是觉得不解气,也就只能继续与一干侍婢说道着议论着。 第六十六章:卿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宁致远已经将自己走后府里的事情与管家交代好了,常流本是要随着他去的,可若是常流这唯一对他知心交心的人都走了宁致远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将常流留在了府中观察京城的形势,而杜先生大早的听到了宁致远要去灵隐寺上香而不是进宫请安的消息,连着头发也来不及整理就找到了宁致远。 往日对杜先生言听计从的宁致远今日却是一改常态,十分坚定的要去灵隐寺,杜先生是皇上的人,所以他还顺带着杜撰了一些话。 “杜先生,昨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与依依被人追杀,是一只金翅大鹏救了本王,我还梦见,那只金翅大鹏的爪子在依依的手臂上抓了一把,半夜惊醒,果真见到了依依手臂上的伤痕,金翅大鹏是乃是西天佛主之物,这段时日的事情实在是太上天眷顾,想来这是上苍的提示,所以我想去灵隐寺上柱香,杜先生,进宫请安是祖宗耳朵规矩不可破,我也不会让杜先生为难,这里有我写好的一封书信,到时候父皇问起,你将此物交给父皇就是了!此次灵隐寺,我一定会替杜先生求个平安。” 宁致远口若灿莲,杜撰了这么一个梦,还连说带走的就想借机离去,怎奈杜先生实在是精明得紧,死死的拦住了他。 “睿王殿下,既然您也知道这是祖宗的规矩,那还请睿王殿下先入宫一趟吧,从宫中回来了再去灵隐寺也是一样的!” “杜先生,你是不知道那只金翅大鹏有多凶猛。” “睿王殿下,怪力乱神之事不可信啊!”杜先生依旧是死死拦住。 “杜先生,其实,我此去灵隐寺,是去替母妃还愿的!听闻当初母妃当年,曾随着父皇去过一趟灵隐寺,在天王殿求了愿,说今世富贵荣华不计不求,只求得一子。母妃虽然逝世多年,但此事我一直铭记在心头,现在我亦已经成家立业,也该是替母妃去还愿的时候了,若是父皇知晓,定然不会责怪的,杜先生,父皇尚在正值壮年,尽孝还有的是机会,可母妃却早已魂归极乐了!此次不去,我心绪难宁,还望杜先生能体谅为人子尽孝之心!”卿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宁致远早知杜先生脾气,准备好的说辞远不止一种。 杜先生既然能得皇上信任到睿王府坐镇就是五年多,对皇上的心思也知道一些的,皇上之所以格外疼爱睿王,就是因为睿王这个病与当年的苏妃之死,为人子孝字摆在第一位,若真是如此,皇上肯定是不会责怪的,那些御史也抓不住把柄,只是苏妃一死十多年,要去还愿也不急在一时,凡事也该有个先后! “睿王殿下,还愿也不必急在一时啊!皇上虽会体谅,可还是难免别人会有些说辞啊!” “杜先生,你就当我肆意率性而为吧,父皇一定会理解我的,杜先生,你好好保重,不日后我就会返回,常流。”宁致远已经无心在与杜先生纠缠下去,杜先生能活会道又是死脑筋,这要是与他耗下去那肯定是走不成了的。 “杜先生,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你难道以为你还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吗?算了吧!省省心吧!”常流一边拍着杜先生的肩头,另一只手却是一把握住了杜先生的手臂,宁致远趁机立刻就溜了。 杜先生欲要去追,却被常流死命的拉着只能气急败坏的将常流一顿臭骂,常流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死死就是拽住了不松手,直接就把杜先生拖进了屋。 这头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宁致远立即让管家将自己与‘杜依依’的东西装了马车,让秦淮架着马车火速离开了睿王府。 因着时日尚早,现在的街上的行人稀少正是好驰骋马车赶路的时候,但因为有大雾,秦淮还是一路大喊着减了速度,马车四角都系着铜铃,这主要就是为了让旁人可以闻声避让,虽说走得不快,但他们还是赶在了进城出城的人躲起来之前抵达了城门处。 因着马车还算是宽敞,徐妈妈也坐在了马车里头,因为是睿王府的马车,守城的士兵不敢阻拦,放着马车扬长直去。 马车一路出了城,却没再继续前行,而是停在了一颗杨柳旁等候着。 等了大约两刻的时辰,就有一辆马车向着杨柳驶了过来。 那马车的主人,徐妈妈也认得,正是颜柳颜太尉。 在昨夜拆开书信后,他就知道了书信是出自宁致远之首,不错,与宁致远所料的不差,颜行禄在离开前,给颜柳写了一封信,颜柳虽对颜行禄如此胡闹十分气愤,但知道了颜行禄的去处之后也渐渐的安下了心,颜行禄说他与一个朋友要去姚州走一遭,他本还以为这个朋友会是杨怀瑾或者他人,谁知道,居然却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颜行禄平日是如何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会不知,那次颜行禄与他吐露心声,他才会带着媒人去沈府求亲,杜依依要嫁给睿王的那几日,颜行禄又是日日的借酒消愁,颜行禄对杜依依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的,颜行禄与睿王妃私奔,这样的罪名,可绝对是可以毁了颜行禄与他的前程的! 他是不得不来,在看到宁致远那封书信的时候,他是肯不得立即奔赴姚州将颜行禄揪回来痛打一顿,可此事不能宣扬,他思忖再三,也就只能配合着宁致远行动了。 “颜太尉,令公子的去向,还请如实相告!” “睿王殿下,还请宽恕犬子的妄为,他平日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这一次的事情必然也是另有隐情,犬子回到京城老臣一定会严加管教,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再发生,睿王殿下请放心。”颜太尉当然不可能蠢到现在就与宁致远说出两人的去处,颜行禄做出这样的事情,宁致远不想声张是一回事,会不会暗地里打击报复又是另一回事,颜行禄的前程肯定是要因此大受挫折了,可怎么的也不能让睿王伤了他的性命! “颜太尉请放心,我既然约了你来此,就是有意息事宁人,只要颜太尉告知了本王他的去处,本王一定会宽仁处理。”颜柳的心思,宁致远一眼就能看明白,他要保住自己的名声与苦心追求的一些东西,而颜柳则是要保全颜行禄,所以从来就是进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的人今日才会走到了一起。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颜柳不会在弯弯绕绕的使着自己的手段去考验宁致远的耐性:“有睿王这句话,老臣也就放心了,此行,他们该是前往姚州!” “好,本王离京,朝臣必然有非议,还请颜太尉,能够美言一二。”宁致远此行走的是城东门,道不远处直接走一条路绕过去就可以到城南门那条直通姚州的官道,这一夜的按捺总算不负苦心有所得,宁致远心中大定,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老臣一定竭尽全力!”颜柳恭敬一躬身拱手。 “好,时间紧迫不容耽搁,颜太尉请回,本王这就启程了!”宁致远一抱拳,与颜柳一颔首,随即就上了马车,颜柳赶着回去早朝也不在停留,上了马车就赶回了城。 此去宁致远还要再安排一件事情才是,他既然说是去灵隐寺还愿,那必然,自己是要出现在灵隐寺一遭的了,杜依依在姚州不会停留太久,谁有他的人马先行去追寻,但也不宜耽搁,秦淮早就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宁致远上了马车之后马车动身了,马车一路颠簸前行,一直到了那条岔路口才停了下来。 从这条路的一头去,就是锦州灵隐寺,而从另一头去,就可通往姚州,宁致远要在这里下车,分成两路,一路人去姚州,一路人去灵隐寺。 在这岔路口,还立着两匹马,在两辆马车停下之际,其中一匹马背上的翩翩公子,看这着装,居然与宁致远一模一样。 徐妈妈赶忙放下车窗帘子,偷偷的瞥了一眼宁致远。 “青澜,我就从这里下车,你与徐妈妈一同去灵隐寺上香,灵隐寺并没有人认得我的相貌,你在灵隐寺上过香之后就离开灵隐寺随意在锦州内游玩,只要不在一处地方停留也别声张,相信旁人也不会有察觉。” 宁致远是要用偷梁换柱这一招,假意是去锦州,其实人却是去了姚州,而那个与他着装打扮一致的男子,该就是他的替身,徐妈妈心中思忖着,又是忍耐不住的朝着被大风吹起的车窗帘子看了一眼。 单说这远远的看着,确实是有几分相似,锦州虽繁华,但就是京城里见过睿王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这锦州了,如此,应该是可以瞒天过海的。 “是!”假扮杜依依的女子名叫青澜,乃是早几年前被秦淮看中收在了宁致远手下的一名善口技的艺伶,原本她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主子就是宁致远的,她一直也只是隐姓埋名在坊间表演口技获取消息,也还是昨日秦淮找到了她,第一次带着她进了睿王府,让她见到了这背后的主子,不过其忠心是不用质疑的。 第六十七章:父与子 而那个与宁致远着装打扮一致的男子,也是宁致远在几年前命令秦淮去寻来的,虽说与他只是七八分的相似,但在有些地方还是能用得上的。 宁致远下了马车,秦淮也随在他的身后,在那男子上马车之前宁致远与他低声交代了一些话,男子连连点头之后宁致远才那男子的马,另一男子也将马给了秦淮,目送着他们驰骋而去。 马车远去,那要替代宁致远的公子才上了马车,而另一人则是自主额做了马夫坐在了外头驾着马车缓缓出发了! 从这里到灵隐寺快要半天的时间,慢的话一天的时间肯定是要的,青澜与徐妈妈的目的就是尽量的拖延时间,所以能多慢就多慢了。 而这里到姚州,马车须得两天的时间,骑马的话少说一天一夜也是要的,两人是坐着马车走的,依着现在的时间来看杜依依肯定是还在路上,这一路必须得是快马加鞭,才不至于会扑了一个空。 今日寒风正紧,秦淮担忧宁致远身体羸弱无法太快一直在提醒着宁致远的速度,宁致远今日穿得本来就多,但这无孔不入的寒风还是刺得他脸颊手脚发麻,不过就这些他还是受得了的,所以秦淮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只顾着扬鞭驱马。 同一条官道,不同的路段,宁致远正在急速追寻,杜依依也没忘了后头的猛虎一直在催促着马车快马加鞭,昨夜见乌云闭月,还以为会今日会是滂沱大雨,没想到今日却是一个好天气,好天气与宁致远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她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昨夜的时候她坐在车厢外学着马夫驾了一段路程的马车,只靠一根缰绳一根马鞭来控制的东西到底不难,她学了一阵子也算是顺了手,在马车疲累的时候她就会替换着马车赶马车,到也不至于会浪费时间。 至于后头的追兵,她也想了很多,走大路,是最招摇危险的,宁致远不知自己的去处,定然是四处撒网,这姚州必然也有他的人,可坐马车无法走小径,而颜行禄又不会骑马,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杜依依苦思冥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昨夜一晚没睡,你就别左思右想了,还是安安心心的睡一觉吧,就算会追来也不会这么快的。” 颜行禄担忧的劝说只换来了杜依依的白眼:“要不是你跟着,我走小路就可以避开这些人了。这么大个男人,连骑马也不会!” “我们已经走了这路程的大半了,明日这个时候应该就能抵达姚州了,你若是怕姚州有他的人,可以在别的地方先停一停!不走官道小径,翻山越岭也是可以的!” 从昨日开始,颜行禄的脸皮就越来越厚了,先前杜依依白眼讽刺他还会脸红耳赤,但现在绝对是面不改色。 “只有过了姚州并州幽州出了并幽关到了江南,我才能松一口气!翻山越岭?等着被豺狼野豹填肚子么?”杜依依没好气的嗤笑一声,低头继续苦思冥想。逃出了睿王府逃出了京城并不是真正的逃离,只有去往了更广阔的天地,她才可能真正的成为一只遨游天地的飞鸟。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有什么用,难道要我一辈子藏着不见人不露面不见天日?”杜依依又是利嘴反击。 “你放心,去了江南,我倒是可以帮你!”颜行禄拍了怕胸口。 “都极少出京城的人,南下过江南?”杜依依霍的一笑,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颜行禄不以为然昂首:“我有一个朋友,在江南呆过几年,前段时间他从舒州回来与我说了那里的景色风光百姓,要不,我们这一路就直下江南去舒州?” “先过了眼前一劫再说,我总觉得这一条路我们不能再走下去了!”杜依依望着窗外疾飞的马儿,握着车窗沿的手不由得拧了拧,她总是不习惯不喜欢宁静,宁静不会让她心绪沉淀,只会让她心绪繁杂! “如此,你我共骑一骑?”颜行禄笑着挑起了眉头。 “胡说些什么!”杜依依脸色顿时就冷了下去,现在的局势已经很复杂了,她可不想泥足深陷。 颜行禄呷着嘴,满是幽怨的瞥了一眼杜依依,自觉的把身子缩到了车厢角落。 杜依依不是傻子,她很明白自己这一逃意味着什么,起先只有宁致远这个可被沈客制约的追兵还好,现在却还有了颜柳!她须得好好想想,如何在这三方势力的交叉下逃过一劫,带着颜行禄实在是太显眼了,可甩又甩不掉,也只有,等到了姚州再说了! ******** 虽然今日阳光明媚,但在阳光下站了半个时辰之久的书如海却只觉得寒意刺骨,并非是这难得和煦的风,而是因为身前九五之尊的威严毕露。 昨日皇上回来之后就是冷着一张脸,今日大早收到杜先生送来的那封书信之后皇上就是一言不发连着早朝都免了,明明昨日去睿王府之前还是一脸喜色,为何却是会有这样的转变?书如海观人入微,自然知道皇上情绪变化是为何。 两次,都只因为皇上见过了杜先生。 也就是说,是与睿王殿下有关了! 皇上素来最疼爱睿王殿下,现在睿王殿下却惹得皇上这般…………就是书如海,也无法断定皇上会不会再下一刻就怒火攻心发怒。 是了,一心担忧着皇上,倒是将一件事忘了,今日,不该是睿王殿下协同睿王妃入宫请安的日子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未见着人?莫非与杜先生递上来的那封书信有关? “书如海。” 矗立良久的皇上终于张开了沉默许久的嘴。 “皇上,老奴在!”书如海毕恭毕敬的躬身。 “你说,睿王为人如何?” 书如海心一颤,偷偷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皇上,果然是与睿王有关,可他到底要怎么回答? “回皇上,老奴不敢妄论!” “朕让你回答!”皇上一拧眉头,不过是睥睨一眼,吓得书如海就是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回皇上,睿王殿下是个好人!” 皇上呵的一笑,却全然不见喜色。“你为何觉得他个好人?” “睿王殿下重孝义重仁德,我们做奴才也都是宽厚有加,老奴觉得,睿王殿下,倒是与年轻之时的皇上十分相似!” 书如海毕恭毕敬。 “你说得不错,他与年轻时候的朕,是十分的相似,真的是十分的相似,十分相似,呵呵。”皇上嗤笑一声,伸手捋了捋胡须。“这般相似,全无不同,连那野心,与朕年轻之时也是一般。” “皇上…………”书如海心中打颤,一时拿捏不准皇上的心态,只能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皇上。 “起来吧!他是几个儿子里最像朕的,朕坐上这个皇位,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所以,也想让他过安宁的生活不要沾手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也是,与朕有着一样心性的人,怎会甘心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说到底,他还是像朕!”皇上一番宛若自言自语喋喋不休的话,让一旁耳朵书如海骇然失神,他在皇上身边服侍过年,皇上对宁致远如何他一清二楚,难怪皇上会如此喜怒失常,原来,居然是睿王有了要夺嫡的心思………… “苏妃出殡那日,朕可是对着她的牌位发誓要让他一声平安过无忧无虑的生活的,而今,朕是要失言了么?”皇上怔怔一笑。 “皇上,要起风了!回宫吧!”书如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躬身立在皇上身侧。 “野马脱缰,他是没给自己留回头路,明知朕对他有怒气,却一大早赶去灵隐寺还愿,你说得不错,他倒是一个十分重孝义的人,他这性子,确实十分像年轻时候的朕,狂放不羁。可朕,却不想他走朕的老路,书如海,你说要如何是好?” 朝堂上英明不可一世的君王,幽幽哀叹一声,眉头皱成了川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上居然像一个卑微低贱的太监询问如何是好,这是书如海莫大的荣耀,却也是一颗烫手山芋。 睿王没什么不好,若是身子强了点没有那个病,若是没有当年之时,或许,皇上还会不顾一切的推翻立长的规矩,书如海兢兢业业的服侍了皇上十多年,哪里不知道皇上此时心中所想,皇上不是怕睿王走了他的老路,而是怕当年的事情,会被睿王血淋淋的揭开,让父子之间的情谊荡然无存! “皇上,睿王殿下身体羸弱,上次发病又是那般严重,灵隐寺香火旺盛又是佛家圣地,不弱让睿王殿下在那里静修一段时日,多听听佛音听听佛家教条静静心,说不定,这个念头也就没了!” 书如海弓着身子,头却微微侧着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让他远离这趟浑水去听听佛经参悟,心静自然明,倒不失为一个缓和的法子,书如海,既然如此,你就代朕拟旨,命人送去灵隐寺吧!” “是!” …………………… 第六十八章:兄与妹 长安宫中,平日大早前来请安完事就走的几位妃嫔今日却是迟迟没有离去,本来是要等着睿王协睿王妃前来请安,可这左等右等却了无音讯,就是方才,皇上又是让书太监来送了信,说是宁致远居然一大早去了灵隐寺还愿,虽说是一片孝心,但如此不懂规矩不分先后,实在是让人恼怒,皇后心里本就酝酿着对宁致远杜依依的怒火,今日看宁致远如此不尊自己这个皇后,更是牙痒痒的咬牙切齿。 常妃素来与皇后针锋相对,她虽对宁致远有戒心但远不如皇后那般小心提防,连有皇后镇国侯撑腰的宁朝戈都不能伤宁诚分毫,一个吊着半条命的宁致远难道还能翻了天?如今看皇后紧紧揪着宁致远,她更是落了一个隔岸观火的清闲与乐子。 德妃苏妃向来是不说半句闲话的,宁致远去灵隐寺还愿也是孝心一件,两个没有儿子的女人在宫里是说不上话的,所以也一直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闲扯着其他的话题。 今日的日子不同,就是得了皇上的宽待免去了请安的习淑媛都到了,习淑媛而今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算着日子明年春尾夏初之时该就是她母凭子贵的时候了,李国公被流放,虽说空出来的空位暂时还没有委任空置,但沈客待她父亲却是越发的器重起来,连着一些军机大事也会让她父亲参与其中,这空置的官位日后定非自己父亲莫属了,父亲仗着女儿之势高升,女儿仗着父亲之事在宫中行走,这等好事,更是让习淑媛这几日越发的容光焕发。 相比之习淑媛现而今的高调,其他四嫔则是要低调了许多,因小公主齐萧昨日被皇上在睿王府的酒席之上呵斥,在母仪天下的皇后与圣宠不衰的三妃还有趾高气昂的习淑媛面前,齐昭仪就成了最抬不起头的那个,进了长安宫请了安之后就是低着头沉默寡言。 睿王大早去灵隐寺还愿一事,除了皇后听了一肚子的火气之外,其他这些等着许久的三妃五嫔却是一句闲话都没有。 “罢了罢了,柳惜,替本宫更衣,还以为他大早会进宫请安,累得本宫早早的就起来整装打扮穿上了这身袆衣带着这沉重的凤冠等了这许久,他倒是逍遥自在,居然跑去了灵隐寺。” 皇后的怨怨艾艾之言诸人听之垂首,就是以往素来爱与皇后顶撞的常妃都只是低着头捂着嘴笑着。 “是,娘娘!” 皇后盛怒柳姑姑哪里不知,这个时候谁敢说半句忤逆的话。 “娘娘,国舅夫人在外求见!” 守在长安宫外的宫婢簌簌而来,双手撑地跪了下来。 “嫂嫂?”皇后呢喃一声,放声道:“快些请进来!” “皇后娘娘有事先忙,臣妾就先行告退了!”三妃五嫔也是识趣,宫婢才走出宫,她们就一个个站起了身,皇后也无心挽留,就摆了摆手让她们都走了。 国舅,镇国侯乃是大贺顶尖的簪缨世家,当初皇后进宫封后后,镇国侯二子也就是皇后的亲哥哥,就被封了国舅,平日与皇后是最贴心知心的人,才一见到跨过门坎款款而入的国舅夫人,皇后那张冰冷的脸就有了一丝喜色。 “见过皇后娘娘!”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皇后一个眼神,柳姑姑的急忙忙的下了台阶将国舅夫人扶了起来。 “嫂嫂怎么来得这么突然?”按着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她是不会来的啊!今日倒是出奇了! “皇后娘娘,臣妾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告!”国舅夫人在柳姑姑的搀扶之下起了身,又走到了一旁落了座。 “哦?何事要劳烦嫂嫂亲自来一趟?莫不是景儿又惹是生非了?”皇后侧目。 国舅夫人屈身颔首:“景儿最近安心读书,并没有惹事,有劳娘娘挂心了,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听着这事情居然要屏退左右,皇后的神色当即就凝重了起来与柳姑姑挥了挥手,柳姑姑遵命带着一干宫婢内侍退到了宫外。 “娘娘,此事,与睿王有关!”国舅夫人起身也不顾君臣之别,两步就跨上了台阶到了皇后身侧。 与睿王有关?皇后一思忖,继续听了起来。 “昨夜半夜,老爷正从二殿下的府中离开,居然看到了沈将军一个人去了睿王府!” “只身一人?三更半夜?沈客去哪里做什么?”皇后不由迟疑。 “娘娘,这都是一家人了,能这般避着人的,又能是什么好事!老爷怕此事会对二殿下不利,所以才让臣妾进宫来与娘娘说一声。”国舅夫人看一向精明的皇后居然迟疑,当即也就捅破了那一层纱,直接了当了说了自己与国舅的猜想。 “皇上器重沈客,睿王与沈客联姻已成定局,虽说里头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没抓到把柄本宫也是无可奈何啊!” 皇后垂眸敛睫,无奈的摇了摇头。 “娘娘,若是不趁着睿王羽翼未丰之时将他拔除,日后只怕会养虎为患啊!今日大早睿王就去了灵隐寺,依臣妾看,也不只是还愿那么简单,娘娘,天高山远,为何不…………”国舅夫人说着话意顿,一拧眉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成功还好,若是不能成功,那朝戈的未来就要毁在这上面了,此事还要徐缓图之,不能操之过急,哥哥既然有心,那就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看,免得他在灵隐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虽现在不能一解后顾之忧,但找几个人去监视着总是可以的,沈客深夜见了宁致远,这两人之间肯定是打了什么商量了,不然这么多年不见宁致远去灵隐寺,为何却要今日一大早的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去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老爷一直让人在睿王府与沈府外盯着,只是今早也没料到睿王居然是去灵隐寺而不是进宫,才棋差一招的让睿王从眼皮子底下出了城,现在已经派了人过去看着了,老爷说,但凡娘娘有任何吩咐,只要娘娘一声令下,他一定竭尽全力为娘娘分忧解难!” 国舅夫人正是卖宝的时候,双眼小心的注意着皇后的神色变动,脸上的笑容也拿捏得十分得当。 “哥哥的一番心思本宫是知道的,只要朝戈当上了太子顺顺当当的坐上了皇位,本宫这个亲妹妹,还能亏待得了自己的亲哥哥与嫂嫂。”皇后莞尔一笑,握住了国舅夫人的手:“嫂嫂大早进宫不宜,看着双手都是凉的,来人!” 柳姑姑闻声匆忙进了宫。 “快去拿个暖婆子来!” “是!” “多谢娘娘!”国舅夫人脸色一喜,盈盈福身道了谢。 “自家人,关起门来没那么多规矩,本宫碍于身份无法在宫外行走,这些年也都仰仗着哥哥嫂嫂为朝戈张罗了,这份情意,本宫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本宫虽是皇后,朝戈却不是皇上的长子,前有宁诚常妃咄咄逼人,后有宁承幼虎视眈眈,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宁致远,朝戈以后的路还长着,皇上正值壮年英明神武,册立太子之事也是一拖再拖,嫂嫂!哥哥替朝戈拉拢朝臣,要是手头不宽裕你就来与本宫说!” 这些年皇后坐镇后宫,为宁朝戈在外头张罗拉拢人心朝臣的却是她这个哥哥与父亲镇国侯,她虽已经是母仪天下,但也明白能让她登上皇后之位的助力是什么,她是断然不敢忘本的。 “娘娘,前头娘娘赏赐的金银珠宝还有些,老爷做的生意现在盈利也不错,娘娘只管放心好了!老爷常说,有了一个做皇后的妹妹,他这个做国舅的做哥哥的也总不能给娘娘丢脸才是,镇国侯的爵位他插不得手,文不成武不就,但做生意老爷却是一把好手!家里那些亏本的生意这几年都被老爷盘活活了,这也有仗着娘娘提携,要不然公公哪里会让老爷沾手这些……” 国舅夫人说着斜睨了一眼皇后。 “哥哥有本事自然是好事,他不是族中长子,我虽贵为皇后,但也不好太偏倚着自己的哥哥,嫂嫂不必担忧,只要朝戈坐上了太子之位登顶大宝,这镇国侯的爵位,迟早都是他的。”皇后哪里不明白国舅夫人的意思,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在提示自己当初应承的那些东西………… 就算是亲兄妹,也没有全然不计酬劳苦心费力奔波的,国舅并非镇国侯府长子,镇国侯世子之位并非是他之物,国舅是皇后信任之人,他当上镇国侯对皇后国舅来说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当年皇后为了让自己这位哥哥掏心掏肺的帮助宁朝戈,对他允诺了镇国侯的爵位,这些年国舅百般奔波劳累无怨无悔,为的也就是这个爵位。 “有娘娘这句话,我们夫妇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国舅夫人接过柳姑姑递过来的暖婆子,一双手渐渐变得暖和了,一颗心也是被皇后这一句话说得火热不已,只要有个做皇后的妹妹与皇后关系打得好,日后宁朝戈成了皇上,就算没有镇国侯的爵位,国舅日后飞黄腾达也是不愁的。 第六十九章:各怀鬼胎 “但是!” 凡事加上一个但是,就意味着转折,态度,打算,决定! 皇后一个但是,让沾沾自喜的国舅夫人一时愣住了。 “李国公的下场你也是看到了的,上次我把大娘召入宫,与她说的就是此事,皇上现在的态度,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镇国侯的爵位,不是本宫不愿帮哥哥,只是本宫还是要奉劝一句,目光要长远一些!” 一说李国公,国舅夫人僵硬的脸色立即就变得煞白,自从李国公被流放之后她也去李府探望过那一府的妇孺,原本都是京城里顶尖的勋贵,个个簪金戴银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却是连过日子都成了问题,要不是皇上体恤还保留了李国公的食禄,只怕连吃饭都是问题!这十年来功勋世家倒了一家又一家,皇上的态度有此可见,皇后一提点到此,国舅夫人自然就想到了这上面。 “不当这个镇国侯,日后还有退路,若是当了这个镇国侯,好的是李国公那样的下场,若是不好,嫂嫂可还记得十年前安国公一家?”皇后一斜睨,就看到了国舅夫人浑身一颤。 安国公一家被人灭口的时候,国舅夫人还只是闺中小姐,但那时的事情她却一清二楚,安国公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查了几年都没个结果只能草草结案,若说这里头没有皇上的影子谁又会信呢? “娘娘的话,臣妾一定带给老爷,坐上镇国侯爵位虽是老爷的夙愿,可若真是有这凶险的后果,还不如让张留仙坐了去!” “这话在理,哥哥有你这么个明白事理的人在一旁服侍伺候着,本宫也放心了!”自己的一番话已经取得了想要的结果,皇后与皇上到底是夫妻,有些话不能说得过了头,国舅夫人被皇后一吓也已经是心猿意马六神无主,听着皇后的话也只是直点头认同。 “你就先回去吧,有了情况再来与本宫汇报,哥哥既然能把族里那些亏本的生意盘活活了,本宫也会找大娘来说说让她把族里的生意交给哥哥打理的!” “谢娘娘,谢娘娘,臣妾告退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利往,国舅夫人大早顶着寒风入宫,为的也就是在第一时间将这些消息告诉给皇后让她知道自己夫妻两人的忠心耿耿一片赤忱,皇后加以许诺给予好处,也不过是要让国舅两人得了好处能更安心替她办事,这里面的算盘,都是打得精明得很,谁也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柳惜,你替本宫去朝戈那里走一趟,让他小心注意着沈客这几日的动静!”皇后扶了扶头顶的凤冠,起身在马姑姑的搀扶之下进了寝宫。 “是!”是柳姑姑盈盈福身,款款退出了大殿。 朝戈府中,宁朝戈正在看着一封折子,不时与左手边坐着的一位老头子笑上一笑。 这老头子虽看着其貌不扬,但这一身干净平整全无褶子的锦缎华服,却是彰显出了他的非同一般,那梳理的平顺整齐的头发更是将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衬出了几分精神奕奕。 这个老头并非寻常老者,正是当朝左督御史孙裴! 而宁朝戈手中握着的,正是他方才在家中拟好的奏折,只消宁朝戈过目之后,便要送去皇宫的。 “孙老果然是儒学大拿,这一封奏折,在情在理无可推逆,相信定能起到它的效果,这一手好字苍劲有力,倒是颇有几分王逸少之风啊!”合上折子,宁朝戈一昂首,眉角也显露出了几分喜色,这一封折子,正是他让孙裴写的,参奏的,正是不尊长辈的宁致远! “二殿下谬赞了,肃正朝纲,以正传统,正是微臣的分内职责,睿王殿下违逆祖宗规矩,此事决不能纵容姑息。”孙裴献媚一般的拱手垂首。 “若无孙老这神来之笔,哪里能说动父皇,此事,就交给孙老了!” 宁朝戈心中畅快,仰头大笑了两声将折子交给了孙裴。 “二殿下请放心,此事微臣一定为二殿下办得妥妥帖帖!”孙裴双手接过折子,放入了怀中。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孙老的好消息了!”宁朝戈呵呵笑着起身,居然向着孙裴拱了拱手。 孙裴受宠若惊,赶忙也是郑重一躬身拱手,这才离开了大堂。 柳姑姑正随着管家从外头而来,看着孙裴匆匆离去,不由驻足看了看,思忖了一会儿之后,才迈步到了大堂。 …………………… 宁致远一大早就离开了京城,这让一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宁朝戈与宁诚都是兴奋了起来,宁朝戈这头在组织着御史进谏参奏,宁诚那头也没有停歇,正在筹谋着如何给宁致远来个背后一刀。 沈客夜会宁致远的消息有国舅夫人送给皇后,自然也有人送给常妃与宁诚,已经投靠到了宁致远那边的沈客已经不再是宁诚眼中的绝世良将,而是一个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想方设法的除去了,皇上对沈客信任器重有加,要让他失宠失势并非一朝一夕可做到的事情,所以,他只能筹谋运算,一步步慢慢来了。 沈客而今掌管着大都督府,大都督府虽说是超然三书六部之外归皇上直接管辖,但这里头却是一滩浑水,前初皇上将年纪轻轻的沈客提拔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反对的人有,但不多,大多的是其实都在等着看沈客的好戏的,都督府里的大多是功勋世家的后人,在军部里有扎实的人脉拥护后盾,又都是抱做一团,对沈客这个外来人自然是一致排斥,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沈客不但在皇上的支持下坐稳了这个位置,更是帮着皇上铲除了临安侯清平侯赢取到了皇上更多更大的信任一举成为了天子信臣成为了武将第一人!随之李国公的被流放,沈客的地位更是扎实稳固,连外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都没把沈客有损伤,要铲除沈客,只下表面的功夫是决定不行的,还是必须要从大都督府下手,皇上能不拘一格提拔沈客,自然也能弃之如敝履,没了皇上的信任,沈客只不过是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 皇上要铲除功勋世家,为的就是推动改革收回兵权,沈客只不过幸运的成为皇上看中的推手,皇上要集权,就是怕有人对江山不利,如此,就可见皇上对沈客也不是推心置腹的信任,一个年纪轻轻就有了无数战功在身又大力整顿大都督府破除了功勋世家的将军,若是让他膨胀起来,皇上有如何信得过? 要毁沈客,就必须让皇上相信,沈客有一个不安分的心! 沈客是一个精明的人,要抓到他的把柄难如登天,连这唯一的妹妹嫁人也是皇上赐婚没给外人留下一点诟病,可这一次,却是一个机会。 沈客只身一人夜会宁致远,一个是风光无重的大将军,一个野心初露的皇子,只要坐实了沈客与宁致远的联手,皇上自然而然会对沈客产生间隙。 到时候,君臣猜忌,流言蜚语攻不破的信任就不攻自破了。 “大殿下,大殿下……” 一旁站着的管家已经看着呆愣的宁诚了许久,现在又是突然的笑了起来,心里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轻唤了两声。 “何事?” 好好的盘算美梦被打断,宁诚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抬起了头。 “奴才…………”管家揶揶揄揄的眨巴眨巴了嘴,神色暧昧,正要说话之时,外头一个下人就匆匆跑了进来。 “大殿下,宫里头热闹起来了!” 此人乃是宁诚安排在皇宫外负责传递来往宫中消息的,只要宫中出了什么事情,此人必定会来禀告,现在匆匆而来,也是因为宫里头闹出了事情! “那些个老顽固,父皇敬他们一分,他们倒是不自量力的前进一尺了,这个孙裴,看似正气得很卓尔不群的人,却偏偏不领本殿下的情居然屁颠屁颠的跑去巴结老二!把本殿下这个长子当做什么了!这次受了父皇的斥责,倒是解气!”宁诚呵呵笑着摸着光洁的下巴,咧出了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还是大殿下聪明,将冷御史遣了回去,不然这次皇上骂的,就该是冷御史了!”管家掐媚的巴结道。 宁诚畅快爽朗大笑:“枪打出头鸟,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对苏妃之死多内疚,老四借着还愿之名出了城,就算不合祖训,父皇又哪里会动怒,这些个御史,就是闲不住,总是要把这一潭子水搅浑,本殿下乃是父皇的长子,太子之位当仁不让,老二老三老四就算要搅合也只能靠边站,管家,我让你想法子把人送进沈府,这件事你可办好了?” “回大殿下,此事交给我您放心,已经办得妥妥当当!沈将军嫁妹妹的时候带走了几个丫鬟,现在沈府正是缺人的时候,塞个人进去不是问题!” “姿色如何?”宁诚偏头侧目。 管家咧嘴一笑,一脸的淫i荡:“那可真是闭月羞花的人儿,大殿下只管放心,沈将军那到底也是个男人,见着这么个千娇万媚的主儿,奴才就不信他会不心动!” “心动了才好,抬了做妾室,到时候打探消息也就方便了!今早我让你给常胜侯世子带的话你带到了没有?”宁朝戈有镇国侯,宁诚也不只人单势薄,常妃出自常胜侯一族,虽非常胜候之女只是常胜候之弟之女,但与常胜候一家的兴衰荣宠也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现在常妃在后宫得宠宁诚在朝堂得势,常胜侯就没少得好处,宁诚要想摆脱几个弟弟的穷追猛打,是断不能离开常胜侯的扶持的! 就算皇上有心要除常胜侯,这碗暂时可解困顿的毒药还是必须要喝下去的。 “常世子说了,此事包在他的身上,!” “好,常世子爱美酒,你先去准备着,若是此事一成,本殿下还是真得好好感谢他啊。” “是。” …………………… 第七十章:虚晃一枪,转投他处 宁致远离京,站在宁朝戈一边的孙御史被皇上痛骂一顿,国师后日就要抵达京城,这一日对宁承幼来说,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他自幼被国师带着身边习武,国师虽严厉,但对他说这个师傅可是比父亲要亲得多的人,更何况,国师是而今唯一会助他夺嫡的人。 皇上信佛礼佛,十九年前江南洪水为患关东干旱数年,大贺国险些就要发生率额动乱,在用尽了各种法子补救都无果的时候,皇上就去灵隐寺请来了灵隐寺的隐士得道高僧空然法师,请其作法求苍生为民与水火。 怪力乱神只说皇上是不信的,但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当时这位空然法师却没有拯救苍生之心,只说天命不可违,皇上一请再请,终于在三请之后,请来了这位空然法师,本诸人也对此事不再抱有希望,谁料这位空然法师的作法,却有着神奇的效果,不过是三日,关东降下大雨,江南洪水收缩,十日之后,洪水断绝,关东甘露充裕!皇上大喜,当即封空然法师为国师!而大贺国百姓,更是对佛教更加崇敬信仰,对空然法师敬重有加! 其实,哪里是佛力无边。 当初宁承幼只有两岁,听闻宫中那些关于空然法师佛力无边的传言崇拜不已,一次皇上宴请空然法师之时,居然不顾一切冲到了空然法师面前,空然法师就是那时,收了他为徒,带着他去了锦州习武。 他一如大贺百姓一般敬重空然法师,认为他是得道高僧有逆天的大本事的人,哪料,空然法师却是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当初皇上一请,他夜观天象,要关东下雨,还需数日,所以,皇上一请再请他却狠心无动于衷的原因,只是时机不对,空然法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所谓得道,不过是看破了人世百态心静空明罢了,不过武僧出身的空然法师也有一身的好武艺,而今的宁承幼,就是学得了他这一身的好武艺。 皇上虽在京城给国师赐了府邸,但国师却还是居住在锦州,只有在每年快入冬的时候,才会进京住上三个月,这三个月,就是这一年来宁承幼苦苦盼着的时间,以皇上对国师的敬重,只要他师傅说上一句话,他进入大都督府,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活了十九年,宁致远自认见过了人生百态,见过嘴脸无数,有人求财不畏生死,有人求高升抛弃一切,人之自私自利,他见了无数,人之悲凉他也见了多,没有人可以活得万般自在!人生之不完美,大抵就像是宁朝戈不是长子,他没有母妃,可他猜不透,杜依依的两次逃脱,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爱慕痴恋沈客无法放下,也无需要不顾了性命的要违逆圣旨啊!就算对自己这个病弱的睿王有千万种的不满意,也不该走如此的极端啊! 身在樊笼太久,他已然忘了人最基本的追求! 杜依依要的是自由,可在他和很多人看来,自由这东西,也就是说说而已,在哪里,都没有所谓的自由,连他声为皇上最疼爱的皇子都是如此认为,一个小女子却大言不惭的要追求自由,未免太可笑! “殿下,可要歇歇脚!那边有个茶铺子,要不要喝碗茶暖暖身子?”秦淮对这位睿王殿下的策马扬鞭可是极为担忧,这寒风就是他这样的体格都觉得扎人,宁致远虽说也骑了几次马,但一骑就是这么久就宁致远的体格肯定是受不了的。 “秦淮,你说你要是杜依依,此时你会怎么想?”宁致远沉浸在自己的推想猜想之中。 “第一紧要的,就是避开追兵!”秦淮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坐的是马车,走不了小径,我们的人已经在姚州等着,只要她顺着这条官道走,就是池中之鱼瓮中之鳖,你说,这样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宁致远一遍说着,翻身下了马。 秦淮看他是要去茶铺子,立即也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了宁致远一侧为他挡住了这寒风。 “要是换了我,就离开马车,转道去往别处!” “要从这里去往别处,那就得翻山越岭,这里都是荒山,豺狼虎豹都是有的,她与颜行禄都不会武艺,这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么,不进城就是了!”秦淮一思忖,继续说道:“在姚州外有些村落,那里有道路可通往艾城!” “上回沈客用了请君入瓮的法子将她骗了回去,这次,我可是无计可施,喝了这碗茶就继续上路把!” “是!” ……………… 大雾散去的,满目葱郁,这开山而劈出的官道,两侧就是高山峻岭,根本就没有可能翻山越岭,明日上午就可抵达姚州了,杜依依这颗心也是越发的紧张得慌,现在的姚州早已张开了一张网等着她,进去就无疑送死,翻山越岭也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是车夫提出来的。 在姚州外有一些村子,那里有一条小路是可以通往去往艾城的官道的!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平白的多了一个拖油瓶许还要背上‘私奔’的罪名,杜依依对颜行禄的意见不可谓不大,偏偏颜行禄却是下了死心要留在马车上,一路上就算是要如厕也是等到杜依依打盹的时候,杜依依上午的时候假装打盹骗得颜行禄下了马车,谁料到颜行禄却是一路在后猛追,连车夫看了都觉得可怜劝着杜依依把他拉上了马车。 姚州,从其名字就可看出离着京城的距离是有多远。 但她还是平平安安的到了。 “公子小姐,前头就是姚州了,你们要是不进城,就从这里向那边去!你们要是进城,我就送你们进去!”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旁,反过了头来与两人指了指不远处那条小径。 那么小的一条路,马车是肯定过不去的了。 “大哥,这一路的路费多少钱啊?”这一路如此平安顺利,眼看这就可以彻底脱离了,杜依依高兴得一把就跳下了马车。 “这一路,三十两银子!”车夫说着伸出了三根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 “颜行禄,你不是说这是你雇的马车?快些给银子!”杜依依用力的拍了拍车厢。 “三十两?来的时候不是说二十两?”颜行禄探出了头。 “这位小姐让我日夜赶路,不然你们哪里能这么快抵达姚州,三十两银子肯定是要的了!”讨价还价车夫可是有一套的。 “三十两就三十两,你给就是了!”杜依依可不想在这里争执耽误了时间。 “喂!”颜行禄与杜依依招了招手! “怎么了?”杜依依不耐烦的将耳朵凑了过去。 颜行禄憋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的道:“我身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这次走得太急了…………” “没银子你这一路还装大爷?”杜依依鄂然的瞪大了双眼。 “你身上不是有银子,你拿出来垫点,到时候我再还给你!”颜行禄赔着笑脸。 “你去哪里还?我可警告你,我不带拖油瓶!”杜依依向后一缩,挣脱了颜行禄的双手。 “我是现在唯一知道你要去哪里的人,你要是不带着我,我就在这等着,到时候等他追了上来,嘿嘿嘿…………”颜行禄搓揉着双手,阴险的笑了起来。 “………………” “这马车你也坐了,我出二十两,你出十两!时间紧急,就别在这里耽误了!”颜行禄说着就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银子给了车夫。 “好好好!算你狠!”杜依依咬着牙取出了怀里鼓鼓的钱袋子,在里头拿出了十两的碎银子给了车夫。车夫在杜依依走进的时候挤着眼看了一眼钱袋子,虽没看到里头的东西,却也看到了钱袋子口子处露出来的那些银票纸角。 杜依依一眼的瞥见车夫的目光,迅速的将钱袋子收回到了怀里。 车夫呵呵的笑了笑,哈了哈腰。 “走吧!”颜行禄都说了那样的狠话,她如何放心把颜行禄丢在姚州城外。 “公子小姐,这路七弯八绕的,你们是第一回到姚州来吧!”刚把银子收好的车夫热情的拉住了颜行禄。 “是第一次来!” “这路十分难走,我以前赶马车的时候去过两次,反正艾城离着姚州也近,要不我送你们去?说好二十两银子却收了你们三十两,这做好事总是要做到底的!”车夫热忱的说道。 有这样的好事,颜行禄当然是高兴得很,看杜依依还是在走,立即就跑了过去拉住了她。 这地方杜依依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有个人带着确实是要方便一些。杜依依想了想,也就停下了脚步与车夫说道:“你可是说了不再多收银子的!” “不收不收。”车夫笑着哈了哈腰。 “前头的路你的马车是过不去的,那这马车你要放到哪里?”杜依依眯眼眺望了一眼弯弯绕绕十分不平整的路。 “不瞒二位,前头的一个村落里有我的一位熟人,把马车暂时寄放在他家就是了!”车夫眼睛一遛弯,给杜依依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子。 第七十一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就麻烦您了!”颜行禄抢先在杜依依前说了话,多了的十两银子在这里赚了回来,他在杜依依面前自然的就神气了一些。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多等等说不准还能拉到客,我看二位是在赶时间,那就快些走吧!”车夫牵着马,走在了前头。 “走啊!”颜行禄看之前还是火急火燎的杜依依一动不动,立即轻轻推了一推。 “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杜依依眯着眼看了一眼那马车,方才那车夫本是打算走的,却突然的要免费送他们到艾城,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就别多心了,这次是我们碰上了好人了!”颜行禄心里可没想这么多,这路七岔八弯的一看就不好走,要是走错了路耽误了时间那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杜依依蹙眉远观,慢慢的挪动了脚步,同时藏在衣袖里的手却也紧握住了衣袖里藏着的那把匕首,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不能不多心,人心险恶,多一个心眼总没错。 姚州城外是一大片的麦田地,现在已经过了秋收的季节,田地都是空着,在这里去往那些村子只有一条大道是稍微宽些的,路面上还可见车轮子印子,一看就是村民平日用板车马车拉东西留下来的,除了这一条宽路,其他的都是只可一人通过的小径田埂,弯弯绕绕的就这么看去,确实是无法找到那条通往艾城的道路,车夫在前头缓缓的走着,这路面不平,有时候马车轮子就会陷到泥坑里,少不得还要颜行禄杜依依帮着推一推。 过了这条路,车夫就带着杜依依与颜行禄进了村子。 “我那熟人就住在这村子里头,两位可饿了,要不要吃顿饭再走?”村里都是平地宽敞,提着心的杜依依拉着颜行禄走到了马车前,从这些破旧的屋子与村民的穿着就可以看出一处贫穷的村子,村民显然是也少见村里来外人的,都是一个劲的盯着杜依依与颜行禄看。 颜行禄正要接话,杜依依却是用手肘推了推他与他使了一个眼神抢先说道:“不用了,吃些干粮就是了!” “都两天没吃饭了,吃些也不耽误事!”车夫回头劝说。 “我们真是有急事耽误不得,还请大哥谅解谅解!”杜依依心中顿生疑虑。 “那好吧,两位在这里等一等,我把马车寄放好了就来寻你们!”车夫吁了一声让马停了下来。 “好!” 车夫哈了哈腰,牵着马车就走了,杜依依拉着颜行禄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站着,低声说道:“我这有一支银钗,你藏好!” “银钗?”颜行禄摩挲着杜依依偷偷递给自己的银钗,霍然就笑了起来:“这可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杜依依斜视了一眼颜行禄,冷着脸低声骂道:“信你妈个头!你藏在衣袖里,藏好,千万别丢了,就算是我多心,也不得不防一防,等下他给我们带路的时候你小心着些,若是他一旦有了歹心,你就下手!” “好吧,既然你这么小心翼翼,我也不得不防了,到时候我来个英雄救美,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颜行禄调侃着将银钗收了起来。 “许你妹!到时候指不定谁救谁呢!就他那体格,就你这体格,保住小命再说吧!”杜依依暗地里掐了颜行禄一把,痛的颜行禄挤眉弄眼咬牙切齿。 “看不出你一个姑娘家的这么狠!你身上带着那么多银子银票,是不得不防,放心吧,虽说我没学过武艺,但这身体强健,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恶毒书生,以前从来没出过京城不知道,原来出门在外也是这么刺激的一件事情!” “在你看来这是刺激,在我看来这是危险,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啊!”杜依依长叹了一口气,又是不安的捂了捂怀里的钱袋子。“你身无分文,我也就只有这些银子,若是没了,我们可就连饭都吃不上了,以前看你还算是一个好人,怎么现在越看越是觉得腹黑呢?” “腹黑?什么意思?”颜行禄皱眉苦思。 “他来了!”杜依依拍了拍颜行禄的手,走出了屋檐。 “二位等急了吧,现在就走吧,我刚去我朋友家的时候他媳妇正字啊做馅饼,听说我有客人,就给我包了几个,还是热乎的,二位要不要吃一个?”车夫说着,将手上提着的布袋子打了开来,果然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吃了两天的冷干烧饼,颜行禄哪里受得了这个诱惑,立即就要伸手去拿。 杜依依干咳两声,暗地里踩了踩颜行禄的脚。 “方才等大哥等得焦急,已经吃了一个烧饼了,现在倒是吃不下了,大哥先吃吧,若是饿了再与大哥讨个吃一吃!” 颜行禄艾艾的收回了手,点头附和的杜依依的话推了车夫的好意。 “那既然如此,就起身赶路吧!出了着村子向东南方走就是了!”车夫拿出了一个烧饼慢悠悠的吃着,走在了杜依依颜行禄两人的后头。 杜依依颜行禄使了一个眼神,颜行禄就立即明白了过来拉着车夫并肩走到了前头。 “大哥家住京城何处啊?” 车夫嚼着口中烧饼,含糊不清的说道:“鸿鸣街,全靠着我驾马车拉客养家!” “大哥可真是好汉子。”颜行禄啧啧的赞了两句,又问道:“这里离艾城大概有多久的路程啊?” “大概,半天左右!看脚力快不快!” “哦!哦!这样啊!” 颜行禄讪讪一笑。 颜行禄一路拉着车夫扯七扯八,这时间到也是过得快,杜依依在后头一直记着来时的路,有时还会用石头留下记号,要是真的有了万一,这到时候也不至于无路可寻。 这是一条偏僻又狭窄的小径,出了村后,并肩同行的颜行禄与车夫在这条路上也就只能一前一后行走,这小径与别的小径没有区别,就生人确实是寻不到,车夫说,这是这里村子里的村民才会走得路,一般的人都不会走到这里来,所以朝廷也并没有出钱开路。 此路偏僻,一路走着根本就见不到行人,前头颜行禄与车夫谈笑无间,到也是十分和睦,这条小径通往前往艾城的官道,按着车夫所说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长了官道行人一多无足畏惧,但这一路幽静偏僻,杜依依却是一下也不敢松开袖子里的匕首。 “再走上两刻的时辰就可以看到官道了。”车夫说着指了指小径岔路口外的另一条道路,引着两人走了过去。 “这次还真是有劳大哥了,不然这曲曲折折的路我们哪里找得着方向!”颜行禄紧随在车夫身后,打量着小径那两侧的两个土包:“大哥,怎地停下了?” 这两个土包高高过人肩头,前头的路也是杂草丛生似乎极少有人行走,眼见车夫停下,杜依依握着匕首的手就不由得一紧。 一路都是哈腰点头赔笑的车夫转过了身,手上不是什么时候居然是多了一把匕首。“哈哈哈哈…………想不到今日举手之劳,居然就可捞到这样一大笔肥油!哈哈哈哈哈…………” “大哥你这是何意?”颜行禄身子一缩退后一步。 “何意?杀人掠财啊傻子!我老早看你们两个就不想什么好人了,原来也是不知廉耻私奔出来的,正好今日我就为民除害,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哈哈哈哈哈…………与其让你们带着银子去风流快活,还不如便宜了爷爷……”车夫说着,就朝着颜行禄杜依依逼近而来。 “你可不要胡来,什么奸夫淫妇,明明是你谋财害命,你,你……你不得好死,你丧尽天良,你,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叫了!”颜行禄掏出了衣袖中的银钗。 “叫啊,你叫啊,这里根本就没人会来,也就只有你们这两个傻子才会跟着爷爷到这里来,今日送上门的肥羊,活该让你们遇上了爷爷我!小妞,你不是提防着吗?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爷爷的好事!等下爷爷就让你好看,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呸!” 车夫恶狠狠的朝着黄土地吐了一口口水,桀桀笑着又逼近了几步。 “你快跑啊,快跑!”颜行禄一手推了推靠外的杜依依,拿着银钗的手抖得根本就没有还击之力。 杜依依一直就有预感这一路会有意外,却没想到这意外会是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跑出了这个土包堆,这里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哈哈哈哈…………小妞,乖乖把你那个钱袋子交出来本大爷还可饶你这个姘夫一条狗命,你若是不教,看到没有,这两个土包子,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说着,车夫一挥匕首,得意的笑了起来。 就颜行禄这个软包子,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了,他手上又有刀,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她可不想把命送在了这里,眼下唯一的法子也就是智取了,智取…………对对对!先让他松懈防备,在趁他不备攻击! 想着,杜依依握紧了衣袖里的匕首,人却是向着黄土地倒了下去。 第七十二章:时不利我! “喂喂喂,你不是还要美人救英雄的吗?你可不能晕啊!喂喂喂,喂喂喂喂!”颜行禄一面注意着车夫一面蹲下了身子推了推已经成了瘫成了死人一般的杜依依,连他心里的支柱杜依依都吓成了这样子,颜行禄更是慌张了起来,“喂喂喂!你不能晕啊!” 又是几下猛推,颜行禄小腿一痛,低头一看,却只看到了杜依依的手。 他虽胆怯,但也不是傻子,知道了杜依依并非是真的被吓得晕了过去自然就猜想得到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当即,他就转头看向了车夫。 “大哥饶命,饶命啊!” 看着颜行禄那抖得都已经几乎握不禁了银钗的手,车夫更是笑得开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奸夫一个淫妇,竟然得来得这么顺手,小白脸,快些把她怀里的钱袋子给爷爷我掏出来!” “大哥饶命,饶命啊!”颜行禄大呼两声,两眼一闭,栽倒在了一旁。 “哈哈哈哈…………胆小如鼠的东西,如此,倒是省了爷爷我下手的功夫了!哈哈哈哈…………”竟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么多银子,车夫怎能不得意。这么一笔银子,可足够他一年不干活了! “奶奶的!一看就是不义之财,爷爷今日就给你们破财消灾了!”车夫笑着走进了杜依依,蹲下了身子伸手就朝着杜依依的怀里去了。“奶奶的,长得一般,还那么凶,也就只有这小白脸会要你!奶奶的,还要让爷爷日夜不停的赶路!奶奶的今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是不知道爷爷是什么人物了。”车夫掏出了杜依依怀中的钱袋子放入了怀中,又搓揉着双手满是欲望的打量着杜依依的身体起来:“反正是私奔出来的骚货,正好给爷爷消消火!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货色,爷爷可还没尝过呢!” 说着,车夫的手就伸到了杜依依的腰间。 “唉……”正是得意洋洋沾沾自喜欲望燃烧的车夫只觉得腰间一痛,不由低头看了看。 在车夫松懈警惕之时,杜依依已经悄悄的将匕首抵到了车夫的腰间,这匕首是当年沈客在泾城的时候给杜依依的,杜依依一直珍藏着,看着十分精致也趁手,这次杜依依就带了出来。 只是轻轻一用力,那匕首就刺破了车夫身上的麻布衣与皮肉,疼得车夫龇了龇牙! “好你个骚货,居然想要谋害你爷爷!”车夫向后一倒避开匕首,杜依依却是翻身而起,又紧紧将匕首抵在了车夫的腰间。 “叫啊!他娘的就你这熊样也敢自称爷爷,今天老娘就让你知道爷爷这个字怎么写,叫啊!你倒是叫啊!”杜依依恼怒的扇了车夫两个耳光,下手之狠,立竿见影。 “你个小骚货,你不得好死!”车夫一手捂着红肿的脸,狠狠的瞪了杜依依一眼。他一时松懈被杜依依算计,如今醍醐灌顶,心里就在盘算在如何逃离! “奶奶的!”杜依依将车夫手里的匕首打落丢远。“你还在装死,还不快来帮忙!” 瘫倒在地的颜行禄缩了缩身子,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弹去身上的泥土。“还是你聪明,想出这么个法子!” 杜依依冷哼一声将车夫怀里的钱袋子都摸了出来,又让颜行禄解开了车夫的腰带将他的双手反绑。 “不得好死的奸夫淫妇,快点把爷爷放开!” “把他的鞋脱下来,塞住这张臭嘴!就这么点本事还敢出来打劫,活得不耐烦了你!”杜依依一脚踩住了他的后背。 颜行禄哦的应了一声,蹲下身捏着鼻子脱下了他的鞋子。 “你不是自称爷爷吗?还说我是小白脸,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爷爷的厉害!”说着颜行禄用力一捏他的下颚使得他张大了嘴将鞋子一头塞了进去。 杜依依的几分匪气是从前世带来,颜行禄可是一个文明的读书人,第一次听得他豪迈的自称爷爷,杜依依还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人暂时还不能让他去外头露面,找个地方藏起来饿他几天!”颜行禄又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将车夫的双腿绑了起来。 “这里藏人自然是最好的了,时间不多,我们不能在他身上浪费功夫,把他藏到那里头去!”杜依依指了指前头那条杂草丛生的路的草堆。 “好!”颜行禄卷起了衣袖,可任他使了十分力,也无法将车夫抬起来,最后还是杜依依伸手帮了忙,半推半滚的把车夫藏到了草堆里头。 “奶奶的,我就知道这个人不安分,想要打劫老娘,老娘掏空了他的身家!”杜依依擦着额头的汗水重新拿出了钱袋子又在怀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还有一些碎银子。 “喂!我们这是不是也叫打劫啊!”颜行禄看着杜依依手中的那些银子,讪讪的看了一眼方才自己躺着的地方。 “我们这叫为民除害,你读书都读傻了你,快些走快些走,不然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官道上了!记得,出门在外,可绝对不能露财,这个人肯定就是我掏钱的时候看到我的钱袋子才起了歹心,出门在外不要装大爷,乞丐才是最安全的!” 出了那两个土包子,杜依依与颜行禄开始一前一后的上了路。 “你下一句不会是要说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要装乞丐吧!” “乞丐有什么不好?” “身上有银子为什么还要扮乞丐!” “因为人们不会抢乞丐的银子!” “你的逻辑很有问题!” “你可要记住,现在你是身无分文的人!” “……………………” …………………… 一骑绝尘,直入京城。 马儿扬蹄而带起的铜铃声让长街之上的行人匆匆避退,自从草原平定一来,京城已经长时间没有过百里加急的奏折呈送入京了,马匹扬长直去,灰尘还未散尽,避退的百姓就围在了一起议论了起来。 草原已然臣服,大贺再无外壤忧患,这快马加鞭送的奏折是从何而来所奏何时? 此事,在半个多月前其实就已经发生。 快马从艾城而来,带来的是艾城知州呈上来的折子。 半月个多钱,大皇子宁诚奉命前去艾城审查侵地一案,结果查出乃是李国公在背后指使!现在时过半月,就是在一日前,那些被侵地状告到衙门的老百姓,却在一夜之间都死了!因这件案子乃是宁诚负责审查,所以艾城知州不敢越俎代庖,只得命衙役快马加鞭上奏朝廷! 死的人都是被侵地状告的老百姓!这显然是有人在恶意报复了!只是现在李国公一府成年男丁都已经流放边关,难道是李府那些妇孺所为? 事实上在将李国公流放之后,皇上就开始在艾城推行他的改革新政,原本一户人家一口是可分到三分地,现在已经扩扩大到了五分,一些为富不仁为商不仁的商贾官宦富庶之家的土地也多被艾城知州以各类法门收到了衙门官服的名下,只有让百姓取得了更多的收成,交税的时候才不会穷困潦倒,皇上要推动的改革,是在不让国库受虚的情况下让百姓富强起来,百姓乃是一国之本,百姓富强,才能带动大贺的富强,从而才能再就皇上一心期盼的‘广元盛世’! 此举让百姓受益,对那些富商的利益就有损,现在艾城正是形势紧张,要不是有皇上两只眼睛在看着,艾城知州根本就没这个能耐能压制住那些怨愤的富商巨贾。 皇上要让百姓富起来,而富商巨贾都是期望自己手里的钱越多越好的,两者之间的矛盾冲突在这半个月突然扩大,现在虽勉强可以压制,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此事虽是针对侵地案!可可疑的人却不单单只是李家的人! 李家人恶意报复!这是其中一种可能,富商借此施压,也是一种可能。 若是李家人的报复还是好事不足为惧,可若是这些富商想借此与天子施压逼迫天子退让,这就是天子短短不能容忍的! 所以在这封折子由书如海恭恭敬敬呈送到皇上的手上皇上一览之后,向来行事雷厉风行的天子就有了动作! 李国公被流放之后,忠属李国公的那些旧部也已经被皇上投闲置散,现在的李家已经败毁,连生活都没办法维持,又如何能去艾城杀人?不过也不能排除那些被投闲置散的李国公旧部的蓄意报复。所以皇上第一时间,就是派了人去那些李国公的旧部住处盘查。 推行改革创建声势乃是皇上多年的心愿,别说死了几个人,就是有人揭竿而起发动暴i动他也不会搁置,艾城是皇上推行改革的第一个州郡,可说是成功与否的第一步,此事势在必行。 去李国公旧部那里的盘查的禁军很快返回,李国公这一批旧部在军中颇有声望,皇上当初将他们投闲置散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有异心联合作乱早就派了人严密监视,所以要得知这些天这些人的去处根本不难。 “启禀皇上,这些老将均在家中颐养天年弄孙为乐,平日都是闭门谢客,没有可疑行径!” “下去吧!” “是。”禀话的禁军统领迅速退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艾城命案(一) 皇上驻足,摩挲着龙椅扶手那条云海飞龙的脑袋皱起了眉头。 “书如海。让颜柳饶素来见朕!” 此事既然不是李国公的旧部所为,那就与那些艾城富商脱不了干系了。 “是!”书如海躬身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太尉颜柳与大理寺卿饶素匆匆而来。 “微臣参见皇上!” 两人躬身俯首行礼。 “平身。”皇上一抖宽大的衣袍衣袖,转身落座。“两位爱卿,朕有一事,要你们去替朕去艾城走一趟!” “请皇上示下!”饶肃直起腰身,却发现往日素来活跃的颜柳居然还是弓着身子,看皇上正低着头,就用手肘轻轻推了颜柳一下。 被颜行禄离家出走一事折磨得整日心神不宁的颜柳直起腰身,很是迟钝的也说了一句请皇上示下。 “颜爱卿这是怎么了?今日早朝也没见说一句话,可是病了?” 颜柳如此失常,别说饶肃觉得奇怪,就是皇上也觉得不寻常。 “近日寒风骤起,受了凉,总是头晕胸闷,还请皇上恕罪!”颜柳可不会傻到把皇上送上门的台阶拆掉。 “两位爱卿可都要保重身体才是,朕的国家,还需要你们啊!李国公李闲侵地案一波未平,艾城一波又起,那些状告侵地的受害百姓,在昨日,均死于非命,此事蹊跷,朕本有意让两位爱卿携手去艾城查个水落石出,看颜爱卿的身体状况,饶爱卿,你就替朕去走一趟吧!” 皇上说着,让书如海将艾城知州呈上来的折子递给了饶肃。 饶肃恭敬接过,打开举目一扫,随即合上了折子禀道:“微臣遵命!” 去艾城?怏怏拉耸着脑袋的颜柳立即就来了精神,艾城离姚州近,说不定还可打探到颜行禄的消息,这一日他都在想着如何去姚州一趟,一直都找不到法子,有什么比奉旨离京更名正言顺的呢?艾城这件案子,实在发生得太是时候了!“皇上,微臣身体无大恙,可与饶肃同行,这么多年了,倒是对以前的日子怀念得紧啊!” “当真无大恙?颜爱卿可莫要硬撑着!”皇上捋着胡子呵的一笑。 “皇上,微臣的身体皇上应该是最清楚的才是,想当年微臣还只是大理寺卿的时候,可是与饶肃走南过北的去了不少地方,就这么一点风寒,明日,明日就好了!” 颜柳偏头看了一眼饶肃,饶肃也是心有灵犀的看了一眼颜柳,相视一笑之下,当年那段美好的回忆仿佛又鲜活了起来。 当年颜柳官至大理寺卿,而饶肃则还是大理寺少卿,颇得颜柳的赏识,可说是忘年之交,当年大贺突起很多起案子,都是两人联手查破的,就说前些年轰动一时的临安侯一案,就是两人迄今为止破获的最大一件大案,而颜柳也是凭借着此提升至太尉,而饶肃则是接任了大理寺卿之位,之后颜柳多就是在六部行走,饶肃却还是四处勘破悬案,今日皇上将两人齐齐招来之时,两人就想到了可能会有案子发生了,当时颜柳还是对颜行禄之时忧心忡忡,根本就无暇在这方面多想,而且他现在是太尉,多年不再查案,所以他也不认为皇上会是派自己去查案只认为是来询问他或者吩咐他一些事情,现在皇上提出要他与饶肃一同去艾城,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你就随饶肃一同去一趟,在出发之前,朕有些事情要提醒你们,李国公侵地案破获之后,朕已经在艾城推行了土地改革,朕已经派人去查明,此事并非是李国公旧部恶意报复,此案,必定是那些要与朕作对的人的所为,你们这次去,有一个任务,一定要让艾城那些富商接受教训,这是朕的天下,还能容得了几只小虾米翻了天?饶肃,去之前,你去一趟诚元府,让诚儿将侵地案一事与你详细说一说。” “是!皇上!”饶肃躬身。 “此事你们一定要尽快给朕一个朕想看到的结果,今日就离京吧!” “是!” 饶肃颜柳两人躬身俯首,恭敬的退出了宁元宫。 今日又是霜降又是大雾,虽说下午的天太阳和煦,但这宁元宫外的寒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劲猛,颜柳自离开大理寺之后就没查过案子,但当年到底是饶肃的顶头上司,所以在饶肃这个破案高手面前还是有一定的说话权的。 这件案子看来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如何借此案达到皇上杀鸡儆猴的目的,皇上推行改革势在必行,此举对老百姓有益,但对那些权贵却是有损伤,权势大多是掌握在权贵手中的,但说到底还是掌握在皇上的手中的,皇上可以用强用粗直接了当利落的推行改革,但这必然就会引发变动埋下一些不利的因素,皇上要的是一个和谐的盛世,权贵可用律法钳制打压,对这些富商也一样可以。 “皇上要我们查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这一次,又是让我们做恶人了!”颜柳缩着脖子眯着眼,步步行走在寒风之中。 “为皇上做事,善善恶恶,还都不是一样的,颜大人到是好,现在儿子成了器,眼看再有两年就可以告老退隐了,我就惨了,多年在大贺奔波,人人说起饶肃,都是避退三尺,也就只有颜大人才会与我诚心相交,女儿也才九岁,日后还指不定要怎么折腾呢!颜大人,行禄去年及冠,今年,也是该与他订一门婚事了吧!若是我女儿能大了几岁,这样的俊才我可一定要收了做女婿!” 饶肃也是双手紧紧的坏在胸前,将脖子缩在了狐狸毛做成的围脖里。 “莫说莫说了!说起这个孽子我就心烦!哎!你说得不错,是该尽快给他安排一门亲事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胡闹下去!” “颜大人这话何意?行禄可是难得一见的人品端正,不流连烟花巷,不沾花惹草,这样省心的孩子去哪里找!” “这里头的事情,你哪里知道啊!哎!”颜柳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可却有不敢与饶肃明言,只能是一步一叹的出了宫门。 颜柳不愿说,饶肃也不好一个劲的过问人家的家事,出了宫就别了颜柳去了诚元府。 艾城命案,死了十三户人家!总共五十一人!这样的大案,是许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了,在颜柳与饶肃离宫之后,这个消息就开始在京城传扬了开来,按理说皇上的土地改革是对百姓佃户有利的,可现在起的这间命案,却是让不少人对皇上一力推行的改革有了怀疑,甚至是有人此时已经闹得艾城的富商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面对着这样不切实际的谣言,皇上除了一力澄清,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在见过宁诚请教过侵地案之后,被随同颜柳一同动身离开了京城。 此事到底与侵地一案有关系,听着有人将此事推在了李家的身上,曾也是同气连枝的几位公侯秉持着正义站了出来说了几句话,李闲的妻子当今的李府太夫人在知晓此事之后一个气不过,居然是想要以死明志,拿着绳子上吊了,还在被下人发现得早救了下来,不过一番折腾,也是病倒在床了! 皇上铲除功勋世家是要集中兵权也是为了推行改革,现在受害的是艾城的富商,说不定下一个受害的就是自己,京城的那些富商世家都是这般想着,对于流传的谣言也是更添油加醋的涂抹了起来。 “这件事,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比之那些巨贾世家的惶恐,本就是寒门出身的沈客倒是镇定得很,这件事表面看着恶意报复,可结合艾城而今的形势来看却又另有玄机,富商联合与皇上对峙为敌?那个富商会有这样的胆子?虽说艾城的世家大多是有钱有势,可哪里会是英明神武狠毒不可一世的皇上的对手!皇上推行改革势在必行,那些富商都是精明的人,怎会以卵击石? 这背后,必然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只要想想皇上是如何铲除李国公,就可以一窥究竟! 天子之心,哪里是旁人可是猜透的,在还未登基之时就热衷玩弄心机的皇上,一旦下了手迈了步,又岂会任由这一小戳人来阻拦自己的脚步动作? 推行土地改革,倒是是大恶,还是大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就可因为这么一句话杀人栽赃嫁祸一手遮天无所不为不择手段? 皇上要做明君,而安国公理阳明伯临安侯清平侯李国公这些人就成了被皇上蓄意筹谋抹杀的牺牲品!这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君主,如何算得是明君!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在天下大计面前,或许对皇上而言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残忍至极! 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噩梦,许多人都已经忘了,沈客却不会忘记! “夫君,依依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皇上虽骂了孙御史,可宁王私自离京,罪名也是不轻,依依还不知下落,父亲方才也让人送来了消息,让夫君不要插手此事了!”陆湘雪已经在沈客身侧坐了有一会儿了,杜依依成婚之日逃走下落不明,要不是睿王还念着沈客这层身份没有将此事捅出去,只怕现在的沈府早已是鸡犬不宁了! “此事,是我们欠了睿王一个人情!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睿王的心机,可一点不比他那个父亲差啊!难怪皇上常说睿王像他!果然是像!十分的像!”沈客轻蔑的呵呵笑着。 “夫君,小心隔墙有耳!”陆湘雪哪里见过沈客对皇上这样不敬,紧张的顾盼了一眼门外。 “睿王要用此事让我听命于他,想得倒是不错!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父亲的决心!呵呵……”沈客又是呵呵一笑。 “夫君!你别说这些吓人的话了!”陆湘雪煞是紧张的站起了身。 沈客望了一眼陆湘雪,笑着没再说话。 第七十四章:艾城命案(二) “纤云!上茶!”陆湘雪心有余悸的斜睨了一眼沈客,捂着胸口朝着外头喊了一声。 “是!”门外候着的一名婢女盈盈福身,缓缓退了出去,另一旁的灵儿没好气的低身冷哼一声斜着白眼瞪了一眼离去的纤云! 片刻的功夫,匆匆离去的纤云就端来了两盏茶,恭敬的送到了陆湘雪的面前! “这婢女倒是眼生得很!”沈客接过了茶,双眼正好就对上了纤云那一双凤眼。 “是前日才买进府的,见着机灵,就留在了这里!还等着夫君点头呢!”陆湘雪呷了一口茶,斜睨了一眼沈客,见他居然没有异色,也就放下了心! “府里走了几个婢女,你这也是缺几个人!就留下来吧!”沈客放下了茶盏,收回了目光。 “一切听夫君的!”陆湘雪抿唇一笑,给纤云使了一个眼神,纤云领会,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要小心些,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混了进来,婢女哪有老妈子会做事,还是多请几个老妈子吧!” “府里冷清,还是要些婢女热闹热闹的,都是老妈子,都是死气沉沉了!”陆湘雪只沈客这话中的意思,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是欢喜得紧:“这几个婢女我都认真的查过,背景绝对是干净的,夫君尽管放心!” “还是小心为上,上次府上为此就清除了大批的下人。” 上次沈府大力清洗,除了一些不能动的人之外,其他一些心怀不轨的人都被赶了出去,要不是如此,现在沈客也不会随意的与陆湘雪说一些不能说的话,沈府现在是别人的眼中之钉,不小心谨慎,有可能连身边枕边的都人是别人的探子,这叫沈客如何不小心提防! “嗯!”陆湘雪莞尔一笑,身子往沈客怀里一倒,笑着握起了他的手。 “真是想不到,这么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沈客寒门出身,无父无母,却能有今日的成就,这远不是陆湘雪能够想象的,正是无法想象,所以才会生出崇敬敬畏之心。 “我的生活,是你想象不到的!”沈客怔忡的望了一眼怀里的陆湘雪,目光突然的就变得茫然了起来。 他的生活,是没有人可以想象的到的,他如何杀了第一个人,如何在军中摸爬滚打,如何建功立业,如何扬名立万,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 男儿虽有报国志,可谁又有愿意小小年纪就沾满鲜血? 他看着光鲜的一生,年轻有为,少年得志,又何尝不是苦难的一生? 皇上要把他当做砍杀十大功勋世家的一把刀,可他……………… ……………… 杜依依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躺了两个月,困在沈府一个月,出逃过一次,却连京城都没离开,这一次好不容易逃离了京城,却也是一波三折,如今还不容易到了官道上,可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还没能等到一辆马车经过! 可偏偏,本是情郎明媚的天,却突然的乌云密布,轰隆隆的就下起了雨。 黄土官道,被一会儿就被雨水冲刷的泥泞难以前行。 杜依依一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水淋湿,襦裙更是沾满了黄泥巴沉重又难受的贴在大腿上,可就是如此,她还是紧紧的护着怀里的银票,艰难的走在泥泞官道上。 “天要亡我啊!” 一声声高亢悲呼,换来的也只是颜行禄一声声哀叹。 “哎…………出门不利,先是碰上了车夫打劫,又碰上了大雨!哎…………” “时不利我,时不待我!你唉声叹气也没用,搭不上马车,走也要走到艾城去!” “这什么鬼地方,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颜行禄咽呜吐槽着,跟着杜依依以前一走的走着。 “还想避雨,再避雨人就要追来了!”杜依依没好气的喝了一声,咬着牙继续前行。 “哎…………”又是一声叹,颜行禄奋力追赶上了前头的杜依依。 这一场大雨,对宁致远来说下得很不不及时,他们骑着马,大雨瓢泼,速度大大下降,再说宁致远的身体也根本不允许他淋这么一场雨,所以就算宁致远十分坚持,秦淮还是将宁致远拉着进了一家客栈。 追杜依依是重要,可秦淮出来之时常流也是下了命令的,这要是宁致远去姚州出了意外发了病,可就真是回天无术了。 这一场雨,那头杜依依在泥泞中前行,这头的宁致远却是直接被拦住了去路无法动身,这对杜依依来说倒是一场及时的雨。 一头是杜依依大呼苍天不公,一头是宁致远焦心苦恼,被杜依依颜行禄捆在了荒郊野地里的车夫,却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场雨,再次拉开了杜依依与宁致远之间的距离。 宁致远再次动身,已经是在雨停了之后的第二天大早,道路早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坑洼,加上这路上从来是车马不断,更是被碾压出了许多水坑! 就因为一场雨而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宁致远对秦淮是咬牙切齿,秦淮一路任宁致远说骂都是讨好赔笑着,搞得宁致远就是想骂也骂不出难听的话来! 宁致远被耽误的这一夜,杜依依却终于是盼来了自己的福音,在半夜的时候碰到了一辆马车,死皮赖脸的搭了顺风车。 雨过,天却未晴,阴阴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看着就心慌,好在这一路倒杜依依抵达艾城这一场雨都没落下来。 艾城,不如姚州繁华,但风景秀丽,可圈可点的古迹非常多,所以平日到这里来的游客很多,杜依依对艾城的认识,也是基于李国公的侵地案,一代公侯,功勋世家,李国公的倒下很多人觉得可悲可叹,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李国公的死,杜依依看到的是君王的冷漠无情! 李国公而今已经流放边关,李府也已经败落得不成了样子,侵地案已经告一段落,艾城!依旧是艾城! “曾听怀瑾说过,艾城留有圣祖遗迹,得先皇圣明,对平明百姓开放,可谓是倒艾城不可不去的去处” 站在艾城城脚下,颜行禄抖着襟摆上的泥土,看杜依依正是认真的盯着那艾城两个字看,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那是什么?”杜依依一低头,就看到了城墙上贴着的一张榜文!榜文下头已经吸引了不少旅客的围观,杜依依走进了几步,仰着头看了起来。 “写的什么?”颜行禄才一走到杜依依身后,就被一人挤到了一旁。 “写的是一桩命案,十三户被灭口,死了五十多个人…………”杜依依眯着眼打看着。 “五十多个人…………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颜行禄顿时为之动容。 “不知道,凶手还没找到。”杜依依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脖子。 “如此穷凶极恶,看来艾城也是不能呆啊!不然小心性命不保!”颜行禄随着杜依依走出了人群。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走走走,几天没吃饭了,先去吃饭,艾城这么大,宁致远总没本事将艾城翻个遍!看看我们两个,跟乞丐有什么区别!” “终于是有饭吃了!”颜行禄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比杜依依还要心急的进了城! 进了城,杜依依随便找了一家酒馆,叫了饭菜之后就开始吃了起来,反正这里已经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吃相难看也无伤大雅,再说旁人只要一看他们这一声的泥巴就该知道他们的落魄了,所以两人在饭菜一端上来之后,就风卷云残的开动了。 “听说此事知州大人已经呈了折子请皇上派人前来侦查了,也不知那钦差现在到了哪里!” “还查什么查,很明显就是李家的人恶意报复嘛!那些人也真是可怜,现在尸体还摆在衙门里,案子没定下来也不让埋,一家人都死绝了,到时候也没人去收尸!我就说,没钱没势的,就不要去跟那些权贵去斗嘛!现在到倒好,连着性命都搭了进去!” “哎…………我兄弟是在衙门当差的,五十一具尸体,整天看着都心寒啊!大贺多久没出这样的案子了!也亏得李家的人下得了手!本来就是自作孽,要怪也只能怪皇上心太狠,却偏偏要来为难我们这些老百姓!难怪皇上会如此狠心将李家男丁流放边关,这些人留下来也只是祸害!” “小心着点,不然李家的人来报复,你就哭吧!” “啧啧啧…………可惜啊!朝廷才给我们加了田地,这些人,是没福气啰!” “就是就是,皇上真是英明之君,我家五个人,每人多两分地,那就是一亩,今年总算是有余粮了!” “我家亏点,才三口人!不过也够吃了!” “………………” 从悲叹哀呼到欢喜开怀,这也不过是在他们的一谈一笑间。 分配土地之事可谓艾城这段时日最轰动的事情,虽说这里头也有些人因为分地土质差等一些原因而不喜闹事,但大多数的人对皇上这一决策是欢喜拥护的,而那些人的死,对他们来说,也只能是叹一声可惜道一声可怜! “原来这些人的死与李国公有关!”颜行禄听着这些人的话,已然没了动嘴动筷的心情。 “也就是表面看着有关了,李国公已经被流放边关,一干旧部也已经投闲置散,李府如今的穷困潦倒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哪里还有能力动用人手杀这么多人!” 颜行禄不摆手,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国公一族好歹也是近百年的功勋世家了!在军中威望又是极高,就算旧部都被投闲置散,要动用些人手还是容易的,可就算是怀恨在心,如此作风也断不是李国公会做得出来的,李家的太夫人也是一个贤淑心善的主,此事,定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那到底是谁要栽赃嫁祸给一个已经失势的功勋世家?”杜依依夹起一片青菜叶子送进了口中。 “李国公权大势大,往昔得罪的人肯定是有的,仇人蓄意报复也说不准,如此狠毒,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了!这么大的命案,朝廷肯定会重视,我猜这次绝对是不单单会派大理寺卿来!”颜行禄唉唉的摇了摇头,一手撑着头皱起了眉头。 第七十五章:进退两难 “看来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吃了饭我们就离开吧!” 本是一腔喜悦,现在听了这样一件惨案,杜依依也只觉得心情沉重,比之酒馆之外天空的那一团乌云更是沉重。 迟迟没有落下来的雨,却是突然的落了下来了。 淅淅沥沥,并没有了昨日的滂沱瓢泼,夹着寒风,带着一股子腥味吹进了酒馆。 大风细雨之后,一队官兵整齐有序的跑了过去,后头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寻到避雨之处的百姓跑进了酒馆。 “这又是怎么了?” 有了那件命案,艾城的百姓早都是心惊胆颤,眼见这么一大队的官兵冒雨前行,一个个都是慌了起来。 “说是朝廷已经派了两位钦差来,为了防止凶手逃脱,要封锁城门,这些官兵就是去传令的!”那些后进入酒馆的百姓抖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衫,有钱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没钱的则是自觉的站在了一旁,也不打扰老板做生意。 “封锁城门?早不封锁现在才封锁,那凶手要逃早就逃了,还在这里等着?”有几人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这是钦差的吩咐,知州大人也就是照办了!这件案子要破了才好!要是破不了,谁能安心啊!” 屋外寒风吹斜雨,屋内诸人共嘘唏,这件案子带来的恐慌随着城门封锁的命令渐渐散播了开来,杜依依听着饭客酒客茶客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那些话,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走不了了!”杜依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给自己到了一碗茶!城门封锁,他们要是硬要离城,只怕只会被误会是杀人凶手! “什么钦差,人还没到就下这样的命令,这不是害死人么!”颜行禄愤愤的丢下手里的筷子。 “我们寻家客栈住几天,只要不露面,相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也就只能如此了,好端端的出了这样轰动的命案,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再开城门!”颜行禄哎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用太过悲观,没人知道我们来了艾城,就算他找了来,相信也不会知道我们还在城中。” “也是!”颜行禄点了点头。 “油纸伞,油纸伞~~” 下雨,就是卖油纸伞小贩最活跃的时候了,雨才下了没一会儿,外头就开始有了贩卖油纸伞的小贩。 “走了,买把伞寻个地方先落脚!” 有了上次露猜遭殃的事情,杜依依已经吸取了教育,钱袋子依旧是放在最安全的怀里,一般的开支则是放在了衣袖的暗囊里!与小二结了饭钱之后,她又叫住了外头贩卖油纸伞的小贩买了两把伞! 在饭馆这条街上就有客栈,但是这是艾城人来人往最热闹的街道,一来房钱贵,二来难得安静,所以杜依依舍近求远的绕过了两条街找到了一间僻静的客栈。 自己与颜行禄这一身衣裳都满是黄泥巴,所以杜依依也托了小二去买了两身男装换上了,连着两天两夜都没能好好休息,一清闲的坐下来,杜依依就有些打起了瞌睡,与颜行禄闲扯了两句支撑不住就回房去睡了! 艾城命案轰动于世,钦差未至,城门封锁,艾城知州马观在此举已然造成了艾城百姓的恐慌,杜依依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中午时分的绵绵细雨终于停止,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多是水坑湿漉,乌云散去,虽不见漫天晚霞,但也总算看到了夕阳落西山。 这一处客栈位处偏僻,但因为房钱便宜,也吸引了一些过往艾城的贩夫走卒贫民百姓前来入住,今日艾城城门在无通知的情况下紧急关闭,那些穿梭艾城的商客旅客根本来不及出城都如同杜依依一般被困在城中,加上近日看样子又是阴雨绵绵,所以大多人在城门一封锁大雨一停止之后大多人就在艾城寻了客栈,身上银两充裕的,自然就寻了热闹条件好的客栈,身上盘缠拮据的书生贫民小贩,就会穿街走巷价比三家寻便宜一些的客栈,先前杜依依投宿之时这客栈只有一间客房住了人,现在一觉醒来,却是热闹了起来。 艾城命案,就是艾城的百姓都说不出里头的玄虚所以然,这些原本只是打艾城而过的百姓书生又岂会知晓,心中惶恐之下,就有了各种流言蜚语,杜依依换上了一身利索较宽大的男装,半披散的秀发也用一个木簪子盘在了头顶,也算是遮掩了自己的女子的身份。 浥雨轻寒,虽说天边夕阳金灿,随风吹进客栈的风却是一条条滑不溜秋的蛇一般钻入了她宽大的衣衫,引得她手脚发凉。 薄茶半盏,倚窗睥睨,半响的功夫,杜依依已经在这喧嚣繁杂的议论声中探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为了安抚百姓的恐慌,艾城知州马观在已经在两处城门贴了榜文,待十日之后,便可开辟出一条通道让百姓出城进城。 十日的时间,不少的贫民小贩对此恼怒不已,那些本就是一路游玩而来的书生却是心平气静,更有甚者是在客栈里交结起了朋友,商议着明日一同去圣祖遗迹处一游! 这里的人从四海各州郡而来,所说的事情也都千奇百怪,杜依依侧耳聆听,也在几个操着京城口音的书生嘴里看到了现在京城的大事! 难怪自己逃离宁致远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原来宁致远居然桃代李僵的将此事蒙混了过去! 她当然知道宁致远并不可能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去灵隐寺还愿,他既然李代桃僵掩人耳目,去灵隐寺,指不定也只是掩人耳目便于行事,那个睿王妃是假的,那个睿王,指不定也是假的,自己在姚州之外寻偏径到艾城的决定实在是明智!若是去了姚州,宁致远追来肯定是无处逃身的了,他这是铁了心的要追自己回去了!连假王妃都用上了………… 就算你有良计,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忧困,宁致远,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困于艾城,无计可施,除了安闲得过且过这十日也没别的法子,听人说起着圣祖遗迹,颜行禄倒是来了心思。 颜行禄流水般说着圣祖当初在艾城一战的丰功伟绩,杜依依却听到了别人口中的另一些消息! “颜太尉也曾就职大理寺?”杜依依顿生疑惑! “是!他老人家曾就职大理寺卿,因破获临安侯一案立下大功得以提升,成坐上了太尉之职!”杜依依听到了的东西,颜行禄当然也听到了。 “那随大理寺卿饶肃一同前来侦查此案倒是合乎情理了!你贸然离家,家里肯定是担心得紧,可为何却不见你有一丝的担忧?”杜依依这一路就觉得奇怪了,虽说太尉是个闲职虚职手中无实权,可颜柳丢了唯一的宝贝儿子总不该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吧!而且这一路颜行禄一句家里人的话也没提过,看样子是对此并不担忧!艾城命案轰动一时派两位钦差来说明朝廷重视,但颜柳此次前来,她总觉得这里头有些猫腻! “那!我实话与你说!你可不得丢下我!”颜行禄讪讪放下手中茶盏,顾盼四周。 “说!”颜行禄如此鬼鬼祟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杜依依心里的猜想已经坐实了大半! “我离京之前,曾命人送信给爹,告诉他我与朋友离京游玩,让他无需担忧!” 抬眼瞥见杜依依怒气汹涌的目光,颜行禄不禁缩了一缩脖子,端正的做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可有告诉颜太尉你去了何处?” 难怪颜柳一点也不心急这个儿子的贸然离京,难怪这一路都听不见半点风声!杜依依咬牙切齿的揪着眉头,真是恨不得将颜行禄暴打一顿。 “我只是与他说,去姚州…………”颜行禄讪讪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 “好啊!姚州!幸好没去姚州,不然这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杜依依猛的一拍酒桌,愤而起身。 “你…………你别动怒,有事慢慢说,慢慢说!”颜行禄一歪身子,藏到了酒桌角落。 “我不与你计较,等你爹来了,你跟他回京,要常识没常识要胆子没胆子要能耐没能耐除了死读书一无是处的人,跟着我真是累赘!” 杜依依一起身,喧嚣的客栈大堂就静了下来,看颜行禄又是如此畏惧杜依依说话如此恶毒,四周的人都没少拿斜眼鄙夷的望了一眼两人,此事已经如此,就算将颜行禄打一顿也无济于事,此事在客栈闹事太过显眼,所以杜依依也只是提了提颜行禄坐着的凳子,就转身出了客栈! 抱头的颜行禄听着脚步声小心睁开了眼,眼前却已经没了杜依依的身影,颜行禄起身探窗而望左右搜寻,才在小巷子的外头看到了杜依依的身影,窗户不高,心急如焚的颜行禄本是要一跳而出,可想来又有失大雅收回了脚走了正门跟了上去。 虽说杜依依的声音听着有些娘娘腔,但出言恶毒,根本就没人把她往女子的身份上想,看颜行禄如此畏惧却又形影不离,很明显这就是一个爱男色的主,两人一走,客栈大堂里的诸人都是鄙夷的吐了吐口水,骂了一声变态。 “喂喂喂…………” 颜行禄几步狂奔,一脚踏落溅起无数水花,杜依依双手环胸走在前头,根本就懒得搭理!要不是她来了艾城而是去了姚州,现在肯定就是让宁致远包饺子了!死颜行禄,让自己白白背上私奔的名声,却还要在这里拖了自己的大腿!实在是不可饶恕! 跑路带着拖油瓶,这可能就是她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你消消火,其实我海贼都是已经计算好了的,将我爹与睿王殿下的人引去姚州,我们去别的地方不久安全了?现在虽说我爹要来艾城,但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只要我不露面……喂,你听我解释啊!” 颜行禄好不容易追上了杜依依苦心掏肺的说了一通话,杜依依却是懒得理睬直接绕开了他大步前行,后有追兵,她现在却被困在艾城不得进退,颜行禄为她离家出走,现在他老子到了艾城,谁知道会不会出意外!若真是与颜行禄一同被抓回了京城,那她一世的英名可就都毁了!最起码现在在别人看来,自己已经是睿王妃了。 第七十六章:冥冥注定 “我不会回去,也不能回去!你一个弱女子,若是碰上了歹人,我就要悔恨终身了!”看杜依依愤愤大步阔阔,颜行禄也一咬牙拦在了她的前头。 在这一路上他对杜依依听之任之,但唯有一件事情是他一直在坚持的,他离开京城,为的是什么,是见一见杨怀瑾所说的大千世界,也是要如杨怀瑾一般努力追寻自己的幸福!他在随杜依依踏出京城的第一步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头了! 似锦前程他可以不要,家中二老他可以不顾,圣贤教训他也可以抛于脑后,纵然她已经是睿王妃,纵然她对自己无情无义,他这一步既然踏了出来,就要坚守到底。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困苦借酒消愁多日一举鼓起勇气抛开一切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这条路荆棘重重,他也义无反顾。 “你要天空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我要游历高山名流大千世界,为何不能结伴同游!你厌我弱懦胆小没能耐,我也恼自己弱懦胆小没能耐,沈客有能耐,可他又对你可曾有过半点真心?你道我痴心妄想,我便就是妄想了又如何?你何尝又不是在妄想?时至今日,难道你还不愿清醒么?当日你一跃跳下城楼,今日你舍生忘死逃离大婚!你一直说是为了自由为了自己!你还要欺骗自己多久!明明是你根本就放不下沈客!” 颜行禄,杜依依见到他的第一刻,被他一双深邃双眸虽震慑,他温而儒雅,是京城闻名遐迩的大才子,他拾花惜花,虽陌不相识却曾在沈府后花园真心劝慰她,他一直都是一个温雅的男子,出类拔萃卓尔不群,没人不赏识他的才华,没人不赞誉他的文采! 可偏偏,杜依依却要拿着沈客的一切来要求他! 一个是温文儒雅的才子,一个是横扫草原的将军! 如何比? 如何能比? 就算颜行禄弃笔从戎竭尽一生,也不可能比得上沈客! 在沈府后花园那日,他拾花喻人,那时的他,就已经看透了杜依依的苦苦挣扎。 就算杜依依与他说了那句昨日伊人已消逝,他还是看透了她眼中心中沈客的影子。 她忘不了沈客,就像他忘不了杜依依!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他一直在逃避,逃避这些残忍的事实,她对沈客的痴恋,她与睿王的大婚!如今她虽已经是睿王妃却还是毅然出逃,他不顾一切追随而来,看似浪荡不羁,可谁又懂他心里冒出的那一丁点的希夷? 纵然不可心心相印,能伴在她身侧也是好的! “杜依依,你不要再骗自己了!我也不想再骗自己!” 面前,杜依依低着头,让光洁的额头与一头的黑发挡住了她的脆弱,她一直掩饰得都是很好的,真的杜依依已经死了!她想做不一样的杜依依,可偏偏,那该死的执念,这该死的命运却与她再次开了玩笑,纵然她强颜欢笑苦心遮掩,心里沈客的影子还是挥之不去!她早就爱上了他,也许实在看到沈客的第一眼的时候!也许是在听着他一声声温柔的唤着依依的时候!但真正让她再也无法自拔的,是在沈客醉酒的那日说的一番胡话! 她掩饰得很好,陆湘雪没有看透,沈客没有看透,宁致远没有看透,可却让颜行禄看透了! 果然是自己一眼看到就记忆尤深的人啊!呵呵! “你笑什么!”颜行禄正要弯腰去看,杜依依却是突然的抬起了头。 “我笑,我们两个人,都是傻子!” 听得这话里的玩味,颜行禄紧绷的一张脸也放松了,他并不奢望杜依依能给他一个答案,只求,岁月静好,静静相守。 “我是呆子,你是傻子,如此天生一对,你还不移情别恋?” “天色尚早,去圣祖遗迹走一趟如何?” “杜小姐赏脸,小生求之不得!” “…………” “…………” …………………… 姚州城外,两匹黑骏马停在了一旁,十多位身着盔甲的男子围在宁致远与秦淮四周,这些人均是负责姚州守卫的官兵,也都是宁致远在姚州官府安插的人手,此番宁致远就是在他们之中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暗中观察杜依依是否进了城抑或出城。 宁致远此事一改往日姿态,反是站在了秦淮身后佝偻着身子,这些人都是低级的官兵,虽进过京却从未见过背后的主子睿王,看宁致远这番谦卑姿态,对他自然是不屑一顾,反是对秦淮恭敬有加。 杜依依的画像他给了他们,但却并未说出杜依依的身份,这些士兵也只当画像的女子是触犯了宁致远不敢多问,这两日他们按部就班在姚州城外见了女子就盘问留意,却并未见过画像里头的女子。 如此说来,就是说杜依依没有进城了! 十多人中有一位身着便服腰间佩剑身高七尺的男子,是这数十人的长官,平日与京城方面的联系也是他在负责,看秦淮沉着脸皱眉沉思,他眼珠子一转细细一思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若真是从京城而来要打姚州经过,我们兄弟日夜把守城门不可能会见不到,会不会是有可能,根本就没到这里来?从这姚州城外有一条小路是可绕道去艾城的,也许会转折去了那处!” “我再去艾城看看,你们也不可掉以轻心。”秦淮一想也有道理,他们一路追踪而来不可能会错过了杜依依,既然没有进城,唯一的可能就是去了艾城了! “一定一定,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身着便服的长官笑着抱拳躬身,他身后站着的一干人也是如此。 “这两日你们也辛苦了,这些银子拿去分了,就当犒劳犒劳兄弟们了!”此事关乎到宁致远日后的打算,绝对大意不得,现在到底是杜依依虚晃一枪,还是真得转去了他处也还不确定,这城门还是必须要严密把守的! “多谢秦大哥,多谢秦大哥!”那长官又是一拱手。 “你们先回城,我们这就去艾城一趟,杨哥儿,你对这一带熟悉,就与我二人引路吧!”秦淮拱手呵呵笑着走到了马旁,正要上马之际有回头与正式喜滋滋的分着银子的那位长官说了话。 “今日正好有假,只要过了前头这条道就可踏上去往艾城的官道,我这就送秦大哥一程!”听得秦淮的吩咐,正式忙活着的杨哥儿将钱袋子给了身后的人,怕几人不给自己留着一份,又是低身告诫了两句。 “那便就走吧。”秦淮与宁致远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便就一同翻身上了马,杨哥儿则是一路跑着跟随在左右。 “秦大哥,这条路也都是这一带的村民走一走,我们都是走城北门过的,这路崎岖狭小,到了前头,许还要下马步行了!” “无妨无妨。”秦淮爽快的摆了摆手,随着杨哥儿走上了一条小径。 这路越走越是狭小,纵马难以前行,走到了半道宁致远秦淮也只能下了马,随在杨哥儿身后缓慢行走,昨日这姚州下了一场雨,道路泥泞十分难走,走到一处较宽阔的地方,三人更似乎是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咦……这是哪里来的声音?”杨哥儿四周望了望,煞是疑惑的捏了捏下巴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声音?” “前面一些!”宁致远闭目一听,指了指前面几步地方的那个土包子。 还是第一次听得宁致远开口,杨哥儿觉着新鲜,一拍手的接上了话:“没错没错,还是这位小兄弟的耳朵尖!” 秦淮一咧嘴斜睨了一眼宁致远,见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冷着脸,看是杨哥儿的手居然还想要往他肩上搭,当即就吓得出了声:“杨哥儿,你过去看看!” “是!”杨哥儿呵呵笑着收回了手,快步跑到了土包子前,一看这后头居然还有一条岔道,就走了进去,左右顾盼,也并没有见到有什么人,看着路杂草丛生,一看也是没人来的地方,左右寻不着人,他也就转了身。 可才一转身迈步,他就被一样东西绊了一下,要不是他动作不大,险些就要摔个狗吃屎,等他定眼一看,那哪里是个东西,伸出来绊了自己的,是一双人腿,还是被绑住了的人腿。 杜依依也不会想到,这车夫居然会是这么凑巧的就被宁致远救下了,若是知道了,当初肯定就不会留下他的性命了。 昨夜一夜今日一日都听不见声音,车夫本以为必死无疑了,谁想现在却遇得了如此贵人,好不容易挣扎着将头露出了草堆,就朝着杨哥儿呜呜直叫了起来。 “秦大哥,在这里!有个人!” 听得声音,秦淮当即看了一眼宁致远,宁致远沉着一张脸,阔步走了过去。 “被人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昨夜还淋了一夜的雨。”杨哥儿已经取出了车夫口中的腰带,被这腰带紧紧塞了一晚上,车夫昨夜也没少喝雨水,腰带一取出,他立即就朝着地下吐了几口口水! “你是何人?为何会被捆绑在这里?”秦淮端看了两眼车夫,看他胸口上还可见血迹,人又是如此狼狈,这等人迹少至的地方,定然是被人打劫了! “恩人!恩人!我…………我本是马车夫,前日载着一对私奔的奸夫淫妇从京城而来,本是要去姚州,后来两人却又改变主意说要去艾城,说只有我送他们过了这条路就给我结车马费,小人无奈只得把马车寄放在朋友家中带着他们走上了这条路,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这对奸夫淫妇,是坏到了骨子的人,居然把身上的财物都打劫了去,还将我捆绑丢在了这里!若不是遇上了恩人,我这条命,可就要丢在了这里啊!!” 反正昨天的事情也已经无从取证,车夫才不会傻到是说出昨日之事的真相,看面前的这人衣着光鲜,肯定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定还能赢得他们的同情,给自己一些好处!昨夜荒郊野外喝了一晚上的雨水的滋味可是不好受!车夫又是吐了两口口水,暗地里唾骂了两声。 第七十七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从京城而来?一男一女?”秦淮品味着车夫这话里的信息,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宁致远。 一看到秦淮的眼神,宁致远沉着的脸更是乌云密布了。“这二人是什么模样?” “男的书生打扮,胆子小的很,连簪子都握不稳,女的有些许胖,白白嫩嫩的,看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还听着他们说了,说怕他追上来,什么躲得越远越好,这一对狗男女,实在是不要脸,在马车上还卿卿我我的……”车夫说着抬了抬头,一见宁致远那张阴沉得墨黑的脸,咋舌的赶忙打住了话头。“莫非这位兄弟,就是来追这对狗男女的?” 宁致远蹙了蹙眉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秦淮心里早是咯噔一声,这车夫如此口无遮拦,可是惹事了:“废话少说!这二人去了何处?” “这对狗男女拿了我的银子,去艾城了!这位兄弟,你要是抓到了这对狗男女,可一定要为我出一口气啊!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要不得!居然在衣袖里藏在匕首坑我!实在是心肠狠毒啊!”车夫本还是想与宁致远要回自己的银子的,可看宁致远这么一张脸也吓得够呛,但这一口气他哪里咽得下去,冤有头债有主,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对狗男女拿了自己的银子,总要落到眼前人的手上,到时候看他们还如何猖狂! “一个车夫,身上能有多少银子,我才不信她能做这么亏本的买卖,我看八成你是起了歹心图谋打劫她的银子不成反被她捆绑在此吧!” 一直沉默的宁致远冷哼一声开了口,却不如车夫猜想的一般愤怒,反是十分的冷静。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还能做那样的事情?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位兄弟,你是看错人了啊!”车夫顿然直起腰身,指着宁致远煞是愤怒。 哪料他的手才一伸出去,站在一旁的秦淮立即就一挥手将他的手一扭反钳到了身后。 “恩人饶命,恩人饶命!”车夫看几人腰间都佩着剑,秦淮这体格又像是习武之人,根本就不敢有反抗。 杨哥儿本是要劝说,可一看宁致远那张脸,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又重新打量起了秦淮宁致远两人了起来。 “走吧!”宁致远拂开了拦在身前的几株艾草,嘴角一抽冷哼一声就转了身。 “算你今日命大!下次不要让我在京城遇见你!”秦淮用力一捏车夫的手腕,将其用力推到在了一旁。 车夫痛得呀呀直叫,哪里还敢说半句话,只能捂着通红的手腕幽怨的望着几人离去。 杨哥儿看着昂首走在前头的宁致远与阔步随在后头的秦淮,想着方才自己还要与宁致远勾肩搭背,讪讪的咂了咂嘴也不再多看车夫一眼,随着两人走了。 睿王殿下不是去了灵隐寺?为何却又来了这里?还要遮遮掩掩隐藏身份!要自己等人找的还是一个女子!那女子居然是随着一个男子离京私奔……睿王殿下在外头的名声可一直是极好的,怎么却也有这档子事……这可才是新婚啊!就可丢了睿王妃来寻这个女子,看来睿王殿下对这个女子感情非同一般啊!今日之事,绝对要守口如瓶,绝对不能走路半点风声! 走了一路,总算是到了官道,一路寂静沉默无言的杨哥儿恭敬的与宁致远秦淮拱了拱手,指着前头宽敞无尽头的官道说道:“秦大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艾城了,骑马脚力快的话,也就是一个时辰差不多了!” “这次就有劳杨哥儿了!”秦淮笑着与杨哥儿还了一礼。 “此次有劳了!”宁致远也是略略颔首,翻身上了马。 秦淮本还想与杨哥儿交代几声,可看宁致远已经扬鞭策马,也就只能翻身上了马,与杨哥儿道了别。 “那杨哥儿是个聪明的人,此事就算你不说他也明白该如何做!”宁致远策马在前,看秦淮还是忧心忡忡,也就直接了当的明说了。“这都是你选的人,难道你还不放心?” 秦淮霍然笑道:“我倒不是担心他!就是担心那个贪得无厌的车夫,方才该就让他安息在那里的!这人在京城活动,要是有一日认出了殿下您的样子,将此事传扬了开来可就大不利了!方才属下就打算一绝后患了,要不是殿下您…………” 秦淮及时的收住了话头。 “此人欺软怕硬,今日的事情他哪里敢乱说!我留着他的一条命,也是想看看杨哥儿这个人是不是可提携之才!” 宁致远一紧手上的缰绳,将速度减了几分。 “原来殿下还有这一层想法…………是属下愚钝了!” 有宁致远如此一说,秦淮心头骤然就敞亮了起来。 “这杨哥儿人倒是聪明,不过也要看看有多少心机是否忠心不二,他若是对本殿下忠心,毕竟也会想到你这处,这件事他要是处理得好,你到时候就找个机会,把他调去京城办事吧!” “是!” 秦淮心中顾虑得以消除,人也变得爽朗了起来,看宁致远策马驰骋,他一扬马鞭,迅速追了上去。 车夫远不会想到,自己一时起了歹心,竟然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更不会想到,他一时的行凶作恶,换来的,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也便就如此了! …………………… 昨夜乌云散尽露出夕阳,今日大早起床,终于是见到了深秋难得一见的和煦阳光,昨夜在圣祖遗迹一游到天黑才归,有了颜行禄那一番肺腑之言,杜依依心里对他的那丝不喜也终于是烟消云散,苦苦纠缠,颜行禄的心里,有何尝好受? 不是不愿放下,只是放不下罢了! 她若是能放心沈客,也就能坦然的当她的睿王妃了,又何须逃避一般的逃了出来。 放下自在,她却得不到这份自在! 今日大早,喜忧参半,喜的是今早阳光明媚十分惬意,忧的是今日大早,在阳关洒入艾城的时候,钦差的马车,也进了城。 钦差的到来,多少让惶恐不安的百姓安心了一些,虽说当日并未开堂,还是有不少好热闹的百姓聚集到了府衙之外。此行的钦差里有颜柳,杜依依是给颜行禄下了死命令不得露面的,而艾城的消息也是传得快,她也无需挤到府衙去探听案子的进展与城门开启的时日,只要坐在这客栈里品茗享受着阳光,优哉游哉的粉饰太平。 今日天气大好,虽还是有些多人对眼下艾城的情况忧心忡忡,但大多的人还是走上了大街去往了小巷散步晒太阳,得以独享客栈的清净与清晨暖和的阳光,杜依依倒是回想起了不少往昔的种种,前世的她,就十分喜欢这样安静的一个人独处着,只要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的从早上坐到晚上,到了这个世界,却一次都没办法这么安静的去享受生活,这一切,她都明白,是因为心的不宁静!或许,‘杜依依’何时放开了她的执念,她何时能将沈客放下,她就离这样的日子不远了! 在外头坐在晒太阳的颜行禄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倚窗发呆的杜依依,一张算不上美丽漂亮的脸,可对他偏偏却是这般的诱惑!因着前段时间的潮湿,这房钱便宜的客栈的被子大多有一股霉味,今日阳光正好,客栈掌柜在征得一些旅客的同意之后让小二将他们的被子都搬了出来用竹竿子晾着,这小巷子里人迹稀少,也没人会在意路上晾满了被子。倒是有不少闲来无事的书生在这竹竿子下头团团围坐,一个劲的说道着自己走南闯北的见闻。 比之京城的压抑,艾城却是一个可让人安定心神的地方。 ……………… 小巷宁静,大街喧嚣,艾城知州府衙里头,此时却是一派寂然。 五十一具尸体平摆在府衙的后堂里,白布蒙面,一眼望去后堂全是雪白的一片,凄惨无比,艾城知州就职这么多年,也从未碰到过这样恶劣的案子,连着这几夜都没能睡一个好觉噩梦连连,在后堂把守的捕快更是不用说了,每每一看见这一片白布,就心憷发寒,就连以验尸卫生的仵作在见到这么多尸首的时候,也是连着冷汗验完了全部的尸首! 死了这么多人的大案子,在临安侯一案之后已经好几年都未在出现过了,可比之当初临安侯一案的疑团困阻重重,这件案子却又要简单许多,皇上的想法颜柳饶肃了然于心,这些地方富商就算有京城里的权贵相助也根本无法与皇上为敌。 这么多尸首平整的摆在一起,任谁看了都是心生悲愤,颜柳虽多年不曾破案沉淀在朝廷之中,可到底当初断案破案事的那颗赤忱之心不该当初,眼见眼前这个个被凶手一刀割破了喉咙的六岁小孩,颜柳攥着白布的手都忍不住的抖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害怕恐惧,而是因为他愤怒了! 当初临安侯一案眼见八十多人死于非命,他亦然不顾临安侯之威逼将案子禀告到了皇上面前一查到底最终还了死者一个清白,今日虽匹夫老矣,却壮志不改。 “颜大人!还是我来吧!”看颜柳情绪几不能自制,饶肃担忧的将白布覆上了死者的脸,前夜赶路偏逢大雨瓢泼,颜柳已经有了一定的年纪,舟车劳顿偏逢雨,寒风萧萧,出京城时并不是真的感染的风寒,但现在,却是成真了! 颜柳是一个倔脾气,从来都是不服老不服输,惦念着皇上的交代的他一到艾城,就推掉了马观在为他们准备的酒宴直奔到了府衙,饶肃虽与颜柳之间并没有那么多上司下属的礼节,但对这位前辈是真心实意的敬佩,艾城城门已经封锁,不说艾城百姓人心惶惶,就是临近的姚州京城也都是因此而引起了恐慌,如此心狠手辣的凶手还未伏法更不知现在藏匿于大贺何处,哪个百姓能放心的生活! “这些伤口有剑伤刀伤,看来当日行凶的并不止一人!这么多人在家中被杀害!当日就无一人听到了动静?” 第七十八章:杀鸡儆猴 退到后堂外的天井前头,颜柳惨白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这几户人家都是住在艾城郊外,鲜少有人,周围也没了别的住户,故而凶手才敢在白天作案!” 艾城知州马观在本是艾城当地的小户人家出声,家中虽算不得富贵但也够得上富庶两个字,他也算是争气,在两次赶考之后中了三甲,后来皇上点卯到艾城做了通判,多年摸爬滚打,也总算是混到了知州的位置,为官之道,他早已是琢磨通透,面前一个是太尉,虽无实权但却也是超品之列,一个是从二品的大理寺卿,比之他这个从五品的知州,差的可就远不止二五之间的数目了,他多年才从通判爬上知州的位置,要想步入京城,可确实虚无缥缈痴心妄想,上次大皇子宁诚一来,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总算是让这位大皇子顺顺利利的办了案子回了京,现在这两位高官,可也是得罪不得!他也知道,皇上将艾城作为改革的推行点,只要他能配合着把这件案子处理好,日后进京说不准还是有一点希望的,事关升迁,他也不敢大意。 “现场可有找到凶器?”饶肃也已经将这些死者的伤口查看了一遍走出了后堂。 “没有!现场有清理过,十分干净,要不是被路过的樵夫发现,只怕连这些尸首也不能留下来!”凶手杀人之后本欲防火毁尸灭迹,要不是有两个樵夫打柴从那经过奋力扑灭了还未完全燃起的火,这些尸首根本就无法保留得这般干净。 “那报案的樵夫可在?”饶肃神情一肃。 “在,在,在!知道两位大人今日抵达,下官已经将他请来了府衙了!李虎,快些把那两个樵夫带来!”马观在恭敬掐媚的拱了拱手,将两人引到了方才他命人搬来的两把椅子面前。 一路奔波实在劳累,颜柳饶肃没有拒绝,转身落座。 两个樵夫很快被捕快李虎请了来,两人都是十分清瘦,皮肤黝黑,加上又是兄弟,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两人一边行礼,一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与当日的所见所闻。 “大人!小人名叫潘留,这是我弟弟潘雪飞!我们兄弟二人,以打柴为生,几乎日日出没在城郊外的那几座山里,那日,我们兄弟二人正背着三百斤的干柴出山,口渴得紧,于是便就想着去他们那里讨碗水喝,他们那里虽没住几户人家,但打了一口井,平日我们都会去那里喝水的!”潘留俯首在地,十分紧张。 如此长篇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一旁躬身候着的马观在忍不住就啧了一声:“简明扼要,废话少说!直接说最重要的!” “是是是!大人!”潘留本就是提心吊胆,被马观在这一喝,顿时就抖了起来,还是一旁的潘雪飞看得哥哥如此,主动接过了话头:“大人,草民兄长胆小得很,请勿见怪,那日草民兄弟到了那几件屋舍外,只看到浓烟冒起,当时并非是炊烟做饭的时辰,草民兄弟多次走那过喝水歇脚,与那几户人家也算有交情,于是就喊了两声,见没有人回话,就上前去敲了门,谁知道还是没人应答,草民怕是有不好,当即用屋外的一条长板凳砸开了门,谁知道,一进院子里,就看到了横尸满地,那屋子里头都已经烧起来了!我们兄弟二人一人扑火一人赶来府衙报案,好在火势不大,取水又方便,等捕快们赶到的时候火已经被草民扑灭了,之后,草民就随着捕快们将尸首运回了府衙,又与马大人说了自己的所见,这才回了家!” 饶肃听闻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日你们可见到了其他人?” “草民进屋的时候,凶手早已经离开了!”潘雪飞一叩首答道! 颜柳撑着有几分沉重的脑袋,揉了揉眉心:“马大人,这五户人家平日可与人结怨?” “颜大人!下官已经做了调查,这五户人家住在城外,少与人来往,平日并未与人结怨,也就是那回状告李风的时候,才与李家结下了冤仇!” “李风?可就是李国公李闲的那个远方亲戚?” “正是!此人现在正收押在大牢中,只待时辰一到就处决!” “将他带来!” “是!” 颜柳饶肃配合默契,加上又有皇上的暗示与交代,这件案子的花枝末节也只是他们为了皇上的名声而做的掩饰,封锁城门,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富商卷铺盖逃亡! 李风很快被带了上来,才不过三十岁的男子,形容枯槁,蓬头垢面,已经再也看不出这就是往日借着李国公作威作福的恶人!李国公李闲被流放之后,这个侵地的元凶已经判了开春处斩,现在的时日,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等死罢了! “大人,李风下狱之后,还拿了他几个为虎作伥的手下,不知是否要…………”马观在看了一眼颜柳饶肃。 “容后再说!”颜柳揉了揉眉心坐正了身子。“李风现在的家属如何了?” “这件案子判了之后,那原本在艾城数一数二富贵的李府就树倒猢狲散了,家当全被李风的几位企妾室分了,家中老母亲活活被气死也没人敛葬,以往效忠李风的爪牙也望风转舵的跑了!” 马观在说得这么细致,只不过就是想讨巧的告诉颜柳饶肃,现在的李风已经没了作案的能力了! 颜柳对马观在这点小心思看得透彻得很,挥了挥手,就低下了头。“李风。” “罪民李风,见过三位大人!”李风拉耸着脑袋,说话也是一副赖皮的口吻,根本就没有两位樵夫一星半点的恭敬。 “李风,你可曾恶意报复这五户人家买凶行凶杀人?” “大人!我李风已经只剩下了三个月好活,马大人也说了,家都散了,有什么能力去买凶行凶杀人!两位大人可不要信口污蔑我!”李风也不是跪着,而是跪坐在地,昂着的头也不是看着颜柳饶肃,而是仰望着天。 “好,姑且就念你已经是阶下之死囚,马大人近日皇上在艾城推行土地改革,收效如何?”颜柳冷笑一声,也歪着身子坐着。 看颜柳不问李风而问起了土地一事,马观在神情一肃,忙走到了颜柳身前拱手回道:“土地重新划分之事已经在五日前就已经全完成,艾城共有人口十五万,其中以耕田种地为生的农户佃户就有十多万之多,艾城范围之内的农田总有五万亩,经过当地乡绅富商捐献并强制缴纳之后,每户每个人头,已经加到了五分农田。” “其中可有人滋生事端?” “大人!谁愿意把自己的田上交府衙呢!虽说有内库拨下来的补助款,还是有些人推阻三番,但最后,还是耐不住压力形势所逼,除了剩下的几户富商之外,都达成了上交的协议!” “剩下的几户人家是何来头,敢公然违抗圣旨!”饶肃一拍扶手,冷哼了一声。 “大人!下官虽是艾城知州,可也却不过是从五品,这些富商,都是京城里一些世家的亲戚,下官多次去商量,都被他们逼了出来!” 颜柳饶肃都是有心将这件案子往这上头引,自然就会顺着马观在的话问下去了! “大人,这四户向来是同进同退结成一线的,在艾城,也是顶顶的贵门,其中的一户,乃是秦国公的妹夫,还有一家,是户部尚书杨大人的外甥!还有一家……” 饶肃伸手打断:“将他们招来!” “大人……这不是正在……” 颜柳也是立即打断了马观在的话道:“李国公与李风虽有作案动机,但无作案能力,死者往日与旁人无冤无仇!很显然是有人在借着侵地案兴风作浪,现下艾城有正是土地改革的关键时候,这件案子,也可能是有人借此向朝廷施压!出了命案,并土地重新划分之事就会暂时搁置!皇上对此很重视,才会让我与饶大人一同来侦查此案,你可明白?” 马观在一鄂,随即点头连连道了几声明白,话已经说到了这上头,他岂会不明白,从颜柳的分析来看,这很显然皇上就已经想要借此来杀鸡儆猴的立威了!反正有颜柳饶肃来摆平这些人可以省去他不少的麻烦,他何乐而不为呢! “李虎,去把这四户的家主请来!” “是!” “将李风押回大牢吧!”带李风出来询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管李风有无作案能力,这都不是他们该要侦查的要点。 “是!” 跪坐在地的李风抖了抖手推开了上前欲要拖拽的捕快,起身拍了拍屁股斜视了一眼颜柳饶肃,撅着嘴转身走了! 虽说放肆,倒是可证明他心中坦荡! 捕快出动离开府衙,围在府衙之外看热闹晒太阳的百姓许多就跟着这些人一同去了,还有一部分见着今日也不可能会开堂了,于是也就散去了,整日闲坐无事,除了听到许多想听不想听的八卦闲言碎语之外,杜依依这一天几乎都在胡思乱想着,大好的天气是最适合做这种无趣的事情的,这巷子里书生多,说的话题又是颜行禄感兴趣的,反正闲着也是无事,颜行禄也就凑到了一群书生里头,听着她们说天南地北的话题趣事,一下午的时间到也是过得飞快。 第七十九章:与天斗,其乐无穷 等到有人带回来捕快出动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又是一日黄昏迟暮了,颜柳也曾是一个闲暇无事就与儿子将自己经年往事的父亲,现在正是众人对颜柳这个人兴趣满满的时候,看颜行禄似乎是对颜柳颇为了解,于是就拉扯着他说起了颜柳的事情。 颜柳在这些年轻人的心中或许是陌生的,但若是放在十年前,可是大街小巷最好的谈资,只要一捧瓜子一条板凳,百姓们就可以坐在棚子里头听说书先生一说就是一天,他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案子,他修身齐家之趣事,都是让百姓关注的焦点,但在会饶肃接人大理寺卿之职颜柳上任无为无治的太尉之后,现在年轻人大多都只是知晓饶肃的!现在看饶肃与颜行禄一同而来,听人说得颜柳曾是饶肃的上司,于是才有人对颜柳有了兴趣。 颜柳出身京城一门小户,当年风华正茂时,却不似颜行禄这般是个才子,自小他就对包公狄公这些人的事迹十分感兴趣,成为了家人眼中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后家中剧变,颜柳父母先后逝世,颜柳也并未就父母期盼的一般就此发奋考取功名,而是将所有家产变卖,拜了一位已经退了下来的大理寺正为师,与他学习如何断案抽丝剥茧与敌人斗智斗勇如何与死人打交道让死人说话,而后,得了这位师傅的推荐,参与了当时大理寺内部的选拔一举成为从七品的大理寺主薄,而后凭借着自己多年的浸染与对此道的兴趣盎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鸣惊人的扶摇直上坐上了大理寺卿之位,在他就任在大理寺的期间,就出过许多轰动一时的案子,比如当时的安国公全家灭亡一案,后来的阳明伯侵地案,临安侯清平侯的谋逆案,这些都是颜柳当初参与到了其中侦查的,而后来因为临安侯一案颜柳立下大功,得以提升太尉之职,之后才算是真的颐养天年退出了大理寺。 当年他办的那些大案子,都是可圈可点让人听了一遍又一遍大街小巷传扬津津乐道的,只是这些书生都年轻,对此又从未关心,所以听着颜行禄提起此事,倒是觉得新奇得很对颜柳更是赞赏有加。 客栈掌柜却是听过当年之事的,听着颜行禄说着,也是凑了过去,但他知道的又岂会有颜行禄知道得多,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当年临安侯一案,也只听说是投毒杀了一些宫女太监还有一些大臣,也没听说是谋逆啊!只不对啊!我听说书先生说了那么多版本,可都没有这一说法啊!你是从何得知!”掌柜对当年津津乐道的趣事可是记忆犹新,听颜行禄说得口沫飞溅,当下就与自己当年听的那些做了对比,这一对比,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听得掌柜打断,正是津津有味沉浸其中的几个书生就不耐的为颜行禄的说辞辩解了起来:“掌柜的,人家可是从京城来的,知道的当然要比你多一些!再说谋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另有说法也是正常的!” 颜行禄正是口沫飞扬说得起劲的时候,哪里会容得有人质疑,颜柳一直就是他的骄傲,此次能让更多人对颜柳产生兴趣与崇敬之心,对他这个儿子来说可是一件极大的荣誉。“这位掌柜有所不知!当年临安侯买通内侍处首领太监,在宫中水井里投毒,宫中下至太监宫女,上至妃嫔娘娘,都饮了井水一病不起,险些就是皇上都中招了!他还买通了御医,将此中毒之症说成了是瘟疫,闹得京城人心惶惶家家闭户不敢出门,为了怕病情扩散,当时清平侯上谏关城门,皇上都出了城暂居到了城外的行宫,要不是我……要不是颜大人看破了其中的究竟,说不准,那临安侯谋逆,还真就成了!当时确实死了不少太监宫女,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救了回来了,那次发罪了不少人,大多是隐秘i处决伪造成了被毒杀的假象,最后则是全推到了临安侯的身上,根本就没人知道是因为参与了这谋逆一案,这事在京城也是有不少人知道的,但都以为对此事心有余悸,都没敢张扬,也算不得是秘密了!” 虽说颜行禄一番说辞与自己听到的全然不同,可细细一想这些又是全对得上的,所以掌柜也只是疑惑的沉思了片刻,就提着精神听着颜行禄继续说道了起来。 颜柳当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让父母郁郁而终,所以对颜行禄管教甚严只许他读书而不许他沾染其他的事情,所以颜行禄才名早早彰显,与他已经闲散在家的爹算是走上了不一样的路,日后从政的渠道必然也更宽,颜行禄的离家出走是颜柳断断没有想到的,可事已至此,除了替颜行禄补上身后的漏洞之外,他也无能为力了! 颜行禄拐跑的可是当今睿王的睿王妃,可是骠骑大将军沈客的妹妹,可是皇上的儿媳,这件事一旦揭发出去,对他,对颜行禄,对宁致远,对沈客,对杜依依都没有好处,天家蒙羞,皇上震怒,到时候就是颜行禄的性命恐怕都已然不是他这个已经无用的老臣当年那些功劳可以保住的!颜行禄是他的独子,也是他的骄傲,可说更是他九天之上的骄傲,看着颜行禄走上仕途平步青云造福社稷百姓,就是颜柳老来最大的期望,所颜柳想也没想的就宁愿放弃他一直秉持的中立之道投倒到了宁致远这一方尽力配合着他去追寻杜依依将此事就此掩过! 颜行禄做到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可却逼得他最敬重的爹做了违心的事!他很愧疚,越是愧疚,他就越想将自己父亲的丰功伟绩传扬,让百姓对他敬重爱戴有加,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愧疚,他的不顾一切不可置疑,除了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让自己得到些许安慰,他也做不了什么。 小巷子里,关于当年一代神探颜柳的过往种种正在热传着,退隐神探的再次出手,带来的是人们种种的情绪,曾对颜柳崇拜信任不已现都已经是父辈的百姓谆谆开解着自己的家人,免除了他们心头的担忧,但也有一些人对朝廷动用颜柳而对此案更是担忧,连断案的老骨头颜柳都请了来,足以见得这件案子是如何的棘手,颜柳已经不复当年,艾城现如今的形势又是错综复杂,谁也说不好这件案子的走向,心中惶恐,自然不安。 一次新政的推行,有人收益,必然就会有人受损,在以往的皇上手中,虽受益大多的是权贵,但都能与平民百姓保持平衡,而如今皇上却要偏倚百姓打破平衡,虽说目前针对的只是艾城,但长远观之,就是与天下的那少部分掌握着权势钱财的人为敌,所以,受到的阻力,已经不能单单从艾城这一个散州考虑,京城、姚州、幽州、舒州,那些人数众多的直属州,乃至是大贺全国的那些手握着权或者是钱的人都可能参与了其中要参与其中。 颜柳要办这件案子,一如当初要与已经手握大权的临安侯清平侯为敌,但那次只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功勋世家里的小部分人,而这次,却是看不出对错捍卫自己权益的全国范围内的小部分人。 这两个范围,不可同语。 此事颜柳饶肃要面对绝对不单单只是一个户部尚书杨大人的外甥与秦国公的妹夫。 府衙里,李虎带来了颜柳与饶肃想见的人。 一共是四户,一个是当地的乡绅巨贾,一个是杨尚书的外甥,一个是秦国公的妹夫,还有一个则是当今宁王的女婿,宁王封号乃是先皇赐封给先皇胞弟的,如今承袭的乃是当初宁王的长子,也就是说,如今的宁王,就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 巨贾、重臣、公侯、皇亲。 这便就是这些人背后的权与钱的势力。 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知州,确实是拿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过两位大人。” 是两位大人而不是三位大人,可见平日这些人见到了马大人是如何的倨傲! “听马大人说起艾城四巨头,我还以为会是些什么风云人物,原来便就是你们四位,欧阳义,你可还记得本官?” “自然记得,前年犬子进京赶考,正是颜太尉批卷,我曾携带重礼登门拜访,怎奈颜太尉贵人事忙,也只是匆匆一会!” 欧阳义,便就是秦国公的妹夫,身高六尺,儒生打扮,下颚蓄须半寸,茂盛黑发梳于头顶,额头突出眉梢上翘眼骨高i凸双眼黑亮锐气尽显,薄唇嘴角似笑非笑的抿着,若是时光倒退十多年,此人倒会是一个英俊书生,时光雕琢,浊气浸染,倒是多了一股本不是书生该有的戾气。前年正是三年一考的科举,欧阳义的儿子就是是考生,当时的欧阳义得了秦国公的指点以秦国公之名带着重礼去拜会颜柳,颜柳在得知欧阳义的来意之后立即谢客,这便就是他认出了欧阳义的原因。 “当初你找到本官,是要让本官网开一面关照一二,本官尽职守法,岂会做这等对考生不公之事,话不投机,匆匆一会也罢想不到如今却又是在这见到了!看来本官与你,真是有缘啊!” 颜柳重重咬着这个缘字,呵呵一笑将放手放在了椅子扶手上。 第八十章:强中自有强中手 “确实是缘分匪浅,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法不周全对自己儿子太没有信心,虽说那次没有颜太尉的关照,但犬子也金榜有名,光宗耀祖!”欧阳义霍的一笑,朝着颜柳一拱手,话语之中难掩洋洋自得! “令公子金榜题名,确实光宗耀祖,你本是秦国公的妹夫,能的秦国公赏识之人,必然也是聪明人,为何却偏偏要与皇上作对?” 连只是李国公远亲都敢横行霸道,更何况是与秦国公如此亲近之人,这等姿态,颜柳在见得也多了,自然不会再意。 “颜太尉这话从何说起?皇上要推行土地改革,我等举双手赞成,但大贺律法也已经说明,大贺百姓财产受保护,我家中那五百亩地,可都是有地契在手的,都是好田,每年的收成最少也有四万两的银子,皇上却只给我当初买来这些地一半的银子,这…………若是放到颜太尉身上,只怕也不会答应吧!” 这位欧阳义也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不说自己的私心,也对皇上歌功赞德,只是吐气了苦水。 “颜太尉,皇上要征地,若是国家有难,若是国库空虚或要兴建工事,我义无反顾,宁愿不要银两赔补也拱手献出名下田地,可这一不是战事二不是国事就要让我这守法的老百姓受这样的损失,就如欧阳兄所说,只怕是任谁,也不会答应吧!这并不是要与皇上为难,皇上是英明之君,此举也是要惠民,但要惠民,为何却要折损我们的利益,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欧阳义身侧那位身着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玉簪束发的年轻男子说着一拱手,瞥了一眼颜柳饶肃。 此人乃是宁王的女婿,名叫周雁南,取名就是大雁南飞鸿鹄之志之意,此人能被宁王收为乘龙快婿,自然也有几分本事,当今宁王并不似皇上一般重文,而是对武学十分有兴趣,曾为学得一身飞檐走壁一日千里千军万马中屹立的武艺而走访了不少名刹先后拜了几位师傅,但可惜他偏偏就不是一块学武的材料,多年磨练苦练依旧是一无所成,宁王是个拗脾气,明知山有虎也偏要向虎山行,明知自己不是学武的材料,却偏偏不愿学文宁愿继续蹉跎一事无成,这个周雁南能获得宁王的青睐,便就是因为他也是学武出身,而且年纪轻轻比之学武三十多年的宁王的武艺高超不少,宁王念良才难得,便就是将大女儿嫁给了周雁南,就此,周雁南一步登天,从个穷小子成为了王爷的女婿,从此光宗耀祖在艾城建了豪宅成为了一方霸头。 以他的身份,对颜柳自然无需畏惧,颜柳再如何,也只是外臣,他可是皇上堂兄的女婿,难道皇上还能将他如何? “周雁南是吧!”颜柳一挑眼,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明明就是为难,就算对你利益有损又如何?这偌大的家业有岂是你亲手打下来的?也不过是强取豪夺利用自己的身份非法不仁得来的,皇上要征收!你能如何?不过是一个得了势的小子!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横! “区区正是在下!”周雁南一拱手,手却是偏向了北面,倨傲无礼的挑衅着颜柳。 “就是宁王见了本官,也不敢如你这般倨傲,果然是这一代代的,就忘了圣贤教诲!” “颜太尉德高望重,周雁南岂敢不敬!” “皇上来之前,特地交代了本官征地一事,若是再有人阻扰,实情节严重与否,严重者,可就地正i法!无需请旨,周雁南,欧阳义,你们仗着自身乃是一方霸头公侯皇族至亲,居然违逆圣旨,该当何罪!” 突然高亢夹带着几分金石之音的话,让马观在不由身躯一震,本是弓着的身子也挺得了笔直,一双眼睛更是在四人身上扫看了起来,有了皇上这圣旨,他还有何顾虑,这次征地的难题就此可解了! “皇上若还顾念着他的英明名声,就不该如此为难我们,征地本就利益倾失对我们无益,我们抗争有何不可?杀了我们,可推行新政,可又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们四人既然当初敢连成一线违逆圣旨,就是已经做好了应对上头压力的准备,京城里那些并不想与皇上直接冲突的权贵将他们推到了台面上与皇上抗争,他们现在已经不单单只是艾城一方霸头,只要他们一说话,必然各处的援助通道都会为他们打开! 皇上是要与他身边这些人来较力!一人又怎能绞得过天下这么多恋栈富贵权势的人! 纵然他是九五之尊!也不是事事为所欲为! “一分地,好的买上七八十两的银子,一般的也就是五六十两,内库给你们拨的赔补款,价格绝对的公道,你们却偏偏要开出高价,贪婪无底!却还要狡辩不是有意违抗圣旨与皇上为敌!马大人,将他们四人压入大牢!待明日本官与饶大人休整之后开堂审问!” “这…………” 呵斥几声长长自己的面子可以,可这要说关他们下狱…………这马观在可就没这个胆子了!万一这些人出来了报复自己,那自己多年摸爬滚打才得来的知州之位还不是又要打水漂了………… “马大人!纵然地方恶势力,只会让他们水涨船高!对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本官是奉皇上钦点的钦差,此事本官一力承担!” 颜柳要的就是不留情面,要的就是表明自己与皇上的态度,这些人若是好抱着侥幸之心负隅顽抗,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反正皇上有意杀一儆百,让他们去大牢里呆几天也并无不可! “颜太尉,你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我等下狱,我将娘子一定会设法救我的,到时候我岳丈报到皇上面前,看你如何收拾,皇上再信任你,你也不过是一个外臣!岳丈与皇上一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难道还要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坏了他们的兄弟之情?”周雁南愤而向前一步,站在颜柳面前,居然还颇有几分架子。 “小事?若这是小事!皇上也不会让本官先处理此事再审案了!你既然这般自信宁王能为你护驾,那我们就走着瞧好了!李虎!押四人去大牢!” 皇上的心思,颜柳可比周雁南懂。 “饶大人,颜太尉如此蛮横,你就不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一直缄默在旁的那位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的中年男子看周雁南一时语塞,立即站了出来。 “本是一件惠民利民的好事,你们若是配合,就可赢得艾城百姓的爱戴敬重,皇上体恤你们的难处也不会亏待你们,不过是来日在从别处弥补而已,你们却偏偏如此不明大理!马大人,在我与颜大人动身前,皇上对那些表现良好的乡绅富商也有补偿,艾城之外探出了铜矿,不日皇上就会派人前来开采,到时候提炼出来的铜,他们可按献上来的田地取得他们应得的铜,艾城虽无大量用铜的地方,但若是买到舒州幽州,就可赚取丰厚利润,皇上是天下百姓的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子民!” 所谓君王之术,无谓就是恩威并施,让你心惊胆颤再感恩戴德,皇上对其他几个表现良好的乡绅施以恩惠,这一来是可动摇几人的同气连枝,而来也可在这一小部分人之中获得一部分人的支持。 “皇上有这样的安排,真是体恤百姓,相信这些乡绅富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必然是对皇上感恩戴德歌功颂德了!” 颜柳与饶肃这一来,可真是给马观在解了燃眉之急,有颜柳与饶肃这样强硬的态度与皇上在后撑腰,他又需要惧怕什么? “皇上如此宽厚体恤万民,却偏偏又刁民如此冥顽不化!押下去,仗着自己是公侯皇亲的亲戚就如此大胆,现而今艾城城门紧闭,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让那些远在天边的贵戚伸手相助!” 颜柳一拂袖,马观在也不再拖延,与李虎使了一个眼神将人带了下去! 这四人也是知道颜柳今日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一个个都不在说话,任由捕快衙役将自己压出了后堂。 “当日死了这么多人,凶手绝不是误杀枉杀,肯定是有人指使,此事既然不可能与李国公有关,那么也就与艾城里头的人脱不了干系了!如今城门已经封锁,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让他们自己浮出水面!” 四人被押走,颜柳这才蠕动着双眉压下了自己心头的怒火。 “马大人,还请你去对头传扬一个消息!”说着,饶肃就与马大人招了招手,马观在一鄂,拱了拱手掐媚一笑就凑了过去,饶肃一阵嘀咕细语,马观在的一会儿面露诧异,一会儿又是连连点头,到了最后,更是嘿嘿的露出了笑脸! “饶大人的吩咐,下官一定办到!” 等到饶肃直起腰身,马观在也退后一步一拱手。 “好,那就有劳马大人了!” “这是哪里的话,颜大人饶大人可是为艾城百姓谋福为下官解了眼下最大的难题,这是下官的分内事,分内事!既然如此,两位大人歇息片刻,下官去去就来”马观在说着转了身,神情一肃:“李虎,好好招呼两位大人!” “是!”捕头李虎抱拳躬身,马观在满意的点了点头,抽身离去。 可才走到门口,一个衙役就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差点就撞在了正低头信步的马观在身上。 “什么事这么莽撞!”马观在抖了抖襟摆,冷眼斜视。 “大人!外头有一个老头,说是受人托付,送一封信给钦差颜大人!”衙役慌张下跪。 “颜大人?”马观在神色一变,当即转了身走到了颜柳面前:“颜大人!外头有一老者,说是受人之托送信与您!不知……” 看马观在折返听着这番话,颜肃诧异的轻哦了一声:“送信给我?让那老者进来!” “还不快去把那个老者请进来!” 第八十一章:池中鱼 马观在一声喝,跪地的衙役惶恐的起了身,立即就一路小跑的离开了。片刻之后,一个老者,左顾右盼的随着衙役走了进来。 颜柳只消一瞥,就确定了这老者的身份。 “老丈人!不知道是谁托付你送信与老夫啊?” “这位可就是钦差颜大人?”老者眯着眼直溜溜的打量着眼前人,马观在见之低喝了一声不得无礼,老者一慌,就提着襟摆跪了下来:“颜大人恕罪!有一位年轻的相公,拖我送一封信给颜大人!” “老丈人快快请起!”颜柳双手托起跪地的老者,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封并未封口的书信。 “多谢颜大人!” 颜柳亲切友善颔首一笑,就展开了手中的书信看了起来,才不过一扫那开头与落款,颜柳就是神色大变,细细一扫信中内容之后,他赶忙将信收了起来。 一旁的饶肃看得颜柳如此骇然,也是顿生疑惑。 “颜大人这是…………” “哦……”颜柳低咳一声,负手道:“一位朋友,来了艾城,却因为城门封锁无法进城,听闻我在此处,就与我写了这么一封书信!老丈人,你可是在东城门口卖油饼的啊?” “大人如何得知?”老者一杵。 “老丈人衣袖领口前襟都是经久留下洗之不去的油渍,虽寒风瑟瑟却依旧卷着衣袖,定然是与这些打交道的了,今日大早本官入城,正好看到了东城门有做早点生意的!”说着,颜柳又是与饶肃说道:“饶肃,我去去就来,马大人也不必派人护送,这艾城,想来还没人敢光天化日行凶!” 饶肃知这定然也是要紧事,当下也就不再多言,辞别了饶肃马观在后,颜柳就跟着老者一同离开了府衙,一路西行,去往了东城门。 一到城门,颜柳就看到了正牵着马立在一旁不得进城的宁致远与秦淮,宁致远与秦淮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艾城,却好巧不巧的正好碰上了城门封锁,不敢表明身份的他无法进城,左思右思之下,就与颜柳写了这么一封信喊了城门口卖早点的老翁替他送去了府衙! “颜太尉!” “开闸栏。”颜柳顾不得行礼,赶忙让守城官兵开了拦在城门前的闸栏。 闸栏一开,宁致远秦淮就牵上了马进了城。 这其中曲折前来艾城的目的宁致远已经在书信中与颜柳言明,颜柳的诧异,一部分是因为宁致远的到来,更有是因为他现在极有可能是与自己的儿子身处在一座城中,好在这一趟他拼着老命不要也来了,不然这机会可就要错过了! 宁致远与秦淮连着赶了两天的路,身心疲惫,府衙又不能去,所以颜柳立即就带着宁致远寻了一家客栈先安顿了下来。 听得颜柳说起他前来艾城与艾城封锁城门的原因,宁致远唏嘘不已,他不过才离京两日,这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艾城出了这么惊天的案子,背后很可能还要牵扯到一批权贵,看来大贺是一时难以宁静了。 “逆子当真到了艾城?”相对宁致远对这件案子的关注,颜柳更担心的倒是他这个犯了大错而不知回头的儿子。 “若是所料不差,昨日午时左右,他们应该就抵达了艾城!还好在颜太尉神机妙算,居然先封锁了城门,不过这时还难以确定两人是否还滞留在城中。” “可要老臣相助?” 颜柳紧张的凝视着宁致远。他本以为宁致远也只是让人搜查,却没想到宁致远会亲自前来,而以往听闻宁致远病情严重,今日却看得他居然是策马而来,颜柳心中的震撼也是一时难以消除。 “颜太尉这次是与饶大人一同前来侦查艾城命案,还是本王来查吧,还请颜太尉对本王前来艾城之事一定要保密。”赶了两日的路,在昨日大早的时候还淋了一些雨,宁致远的脸色比之感染了风寒的颜柳也好不了多少,艾城城门封锁,他也不敢确定城门封锁之前杜依依有没有离开艾城,不过就眼下的功夫来看,艾城是必须要第一个先搜寻的。 颜柳是皇上派来查艾城命案的,若是将心思多用在与案情无关的事情上,只怕饶肃会起疑之余皇上也会有所察觉,官府的力量不能动用,要搜寻两人的踪迹可就困难得多了! “这是当然!只是单靠着睿王殿下一人之力实在是难以展开搜寻,老臣倒是有个主意!犬子离京之事实属正常,既然睿王殿下已经隐瞒住了王妃失踪的消息,不若,就让老臣借用官府之力,搜查犬子的下落?” “颜太尉若有瞒得住饶大人的信心,如此也并无不可!” 现在没人知道他来了艾城也没人知道杜依依失踪的事情,一个父亲寻找儿子,这事本就是情理之中! “睿王殿下无需担心,饶肃原是老臣的属下,也算的是忘年之交,他素来敬重老臣,老臣的话他必然不会起疑。” “如此,此事就交给颜太尉去处理了!只要此事不伤及本王与王妃的名节,颜太尉用何方法寻回令公子本王也不多干涉!只不过此事一定要抓紧!” “老臣明白!到时候,也请睿王殿下配合老臣的行动了!” 一事把柄被睿王在握,颜柳这高风亮节就算是毁在了颜行禄的手里了! “颜太尉先会府衙吧,耽误太久怕饶大人也会有察觉!” “是!” 颜柳拱手,阔步离去。 如今艾城正是多事之秋,却偏偏几方人要在这里风雨际会,现在皇上所有的心力都倾注在艾城,所眼线必然也是布满四处,这一次,看来是真的要让皇上看一次颜家的笑话了! 两日的奔波,让宁致远觉得脚下的这盆热水是十分的让人舒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艾城出了这样的命案,又隐然与京中权贵有关联,他要在艾城行走,也须得打着十万分的小心,果真是好事多磨,为了让自己拉拢到武将第一人,就其中的曲曲折折,又哪里是当初的他想象到了的!不过如今倒也好,沈客全力助他寻回杜依依,连着颜柳这只老狐狸也只能依附着自己唯命是从,虽说是冒险了一点,不过若是他处理得当,想来日后收获的,必定会比自己现在付出的要多得多! “公子,该吃药了!” 秦淮已经取出了来时常流交给他的药瓶子,宁致远出门在外,也就全靠着这一瓶子的药支撑了。 宁致远抬头伸手,在秦淮的手掌里捏起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又接过了秦淮递过来的茶杯仰头将药丸咽了下去。 昂首许久,口里那股子苦涩才总算淡了一些。 “我原先一直觉得,老天对我不公,母妃因我而死,生来就要料着死期,虽父皇宠爱,却也无法如寻常人家子女一般拥有血浓于水的亲情,老大有常胜侯常妃有长子的身份,老二有皇后有镇国侯,就是老三也有国师的支持,惟独我,却要托着病躯深居简出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公平的,虽步履维艰,但这些年总算是在父皇额庇护之下过了几年的安宁日子,如今志在朝堂,就结的了沈客这样的姻亲,现在又有了颜柳的相助,虽千里追踪,却终究是给我寻到了她的踪迹,上天,也算是待我不薄了,所谓时来运转,或就是如此吧!” 秦淮乃是宁致远心腹,时常会听宁致远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所以也并不是不知所措,而是极为罕见的笑了笑:“睿王殿下是有福之人,乃在御医的断定之下活到如今等到了常流,此乃其一,四位皇子两位公主之中唯有睿王殿下能得到皇上的疼爱,此乃其二,能在求亲的人踏破门坎的情况下娶得王妃,此是其三,上天以往不开眼,却也总有开眼的那一日,睿王殿下日后必然能心想事成,君临天下!” “都要的是天下,我要的却只是一个真相。”宁致远讪讪一笑,歪头就倒在了床榻上:“母妃之死,我一直心有疑虑,御医对我的病情也一向只禀告给父皇而不诉与我知,要不是一次偶然看到了常流翻开的古医书得知了我的病情,只怕我会一直就这么被蒙在鼓里。” “殿下就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明日估计就能听到颜太尉的好消息了!”秦淮知道这不是他该去触及的话题,怔忡了片刻之后就蹲身替宁致远擦拭去了脚上的水。 “秦淮,你去府衙外看着,若是看着有衙役捕快出动,就随在其后,看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秦淮应了一句是,将水盆端起出了门。 十九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苏妃虽没有与自己见过一面,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母子,更何况,她是因自己而死,此事一日一查明,他就难以泰然自若的继续苟延残喘的活在睿王府里。 ……………… 颜饶两位钦差一来就抓了艾城的四巨头,这个消息一时三刻就在艾城传到沸沸扬扬,这四巨头片日仗着背后又靠山为富不仁欺压百姓,颜饶两位钦差能有如此善举,百姓无不是拍手称快。小客栈里,身为其子的颜行禄更是与有荣焉,一整日的笑容都快要咧到耳边上去了。 在四巨头下狱之后的中午,艾城的大街小巷就多了一些衙役在搜寻,没人知道是为什么,只有人猜测是为了搜寻凶手! 颜行禄对自己爹的神机妙算是十分的有信心,可杜依依心里却是十分没底,这些衙役的出没让她十分的不安,而且听说是挨家挨户的严密搜查,如此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重点的搜寻,怎么看也不像是搜寻一个藏匿极深的凶手! 可如今艾城城门封锁,就算她有张良计,她也找不到过墙梯。 上午时分的镇定从容早已是被忐忑不安取代,下午的时候,她仔仔细细的听着各种各类的消息,细细分析着其中的可能,听来听去分析来分析去,也只是弄得自己好不苦恼!就是现在外头的满天云霞,也无心欣赏! “我说你就是太过小心谨慎自找苦吃,以我爹的脾气,若是知道我在艾城,定然是火急火燎的满城找了,那里还会这么文温吞吞的!” 第八十二章:前路归途两茫茫 杜依依一下午都是一张苦瓜脸,颜行禄也被她感染连带的没了什么好心情。 “你若是懂得你爹!那就不会被困在艾城进退不得了!我看这件事实在是玄!很有可能,宁致远已经到了艾城了!艾城现在可是举国关注的地方,你爹可就你这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找你!”杜依依鄙夷的切了一声,偏头避开了颜行禄的目光。 “你可别吓我!”颜行禄不以为然。 “呆到明天,最多在这里呆到明天!”杜依依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明天?又出不了城!能去哪里?” “艾城总有一些是可以藏身的地方,反正不能住在客栈了。” 杜依依心中思绪杂乱头大如斗,哪里还有与颜行禄斗嘴的心思,气闷的顶了一句,就起身回了房。 颜行禄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起身摇着下午时一个书生送与他的题字纸扇起了身。 可才一起身,客栈大门外就传开了一声高喝,伴之而起的还有书生惊恐的呼声。 “都别动,常例搜查!” 颜行禄正要探头去看,正好看到了阔步而入的一个捕快与一队衙役。随在其后的,还有隔着一段距离不敢上前打扰捕快办事的一些追来看热闹的百姓。 “就是他,就是他,一个下午都在将颜太尉事迹从京城而来的,就是那个书生!” 捕快的身侧,还站着一人,这人以往颜行禄不会认得,但今日下午却是记住了这张脸,自己当时兴致盎然讲着那些故事的时候,这人就站在他的身侧。 捕快一抬手,展开了手里的一块绸缎布看了一眼,随即又看了一眼颜行禄,两两对比,捕快又是一声大喝:“来人啊!把他给我抓住了!” “是!” 一字排开在客栈内的衙役异口同声随即而动将欲要离去的颜行禄包围了起来。 “你们为何抓我?”颜行禄急得直跺脚。 “上头的吩咐,来人,绑起来!” 捕快可不会与颜行禄解释那么多,一招手,围在四周衙役立即就收拢了圈子,迅速将颜行禄反绑了起来。 颜行禄根本不知道这是因何,大叫着反抗却根本不是这些身强体壮的衙役的对手。 “押回衙门!” 下头的动静,楼上的杜依依也已经听到,听得颜行禄那几声杀猪一般的大吼大叫,她一把就拉开了屋门向下俯视,颜行禄现在已经被两名衙役押着虽百般不愿但还是胳膊坳不过大腿的只能随着衙役向外一步一回头的走着。 看到二楼上站着的杜依依,颜行禄拼命的与她使了一个眼神,虽是沉痛,却也十分坚决! 这些衙役为何要抓颜行禄?一瞬间杜依依的脑子里闪过了几种可能的,在接收到颜行禄的目光之后她本能的就蹲下了身子回了屋收拾起了东西,可等她再开门,却只再也看不到了衙役的影子。 人就这么走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来? 那他们抓颜行禄是为了什么? 虽不知是因何,但显然这客栈已经不是久留之地,思定,杜依依当即就下了楼,结了房钱迅速离开了客栈。 早先围在客栈外头的百姓早已随之捕快衙役的离去一哄而散,倒是那些心有余悸的书生还聚在客栈之外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看着杜依依带着行李脚步匆匆,一个个都是异样的打望了几眼。 人群之中,虽衙役而来却并未随之离去的秦淮在看到那个神色紧张脚步匆忙的人影之后,当即就跟了上去。 黄雀在后,这招总是屡试不爽! 杜依依察觉到了,或许只是自己的谨慎心理作祟,身后跟着自己的黑衣男子,她总觉得是有些不善。 面前就是巷口了,杜依依在心中默算着自己的脚步,计算着到巷口的距离,深吸了一口气。 如脱兔一般拔地而起的杜依依,迅速的跑到了巷口一个转弯,拉开了与秦淮之间的距离。 街上人迹稀少,十分安静,连着两人急速奔跑的脚步声都在回荡着。 她的直觉认定的事情从来没有错过,带着颜行禄,果然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女子与男子之间的差距真的是天生而定的,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秦淮却是一个练武多年的老手,抛却了身份之隔在两人一跑一追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够格当他的对手! 更何况,这是后有虎前有狼。 在她跑到下一个巷口看到远远的巷子尾端里那个淡定从容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人的时候,这场猫鼠的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逃得如此辛苦,落网却是如此的简单! “奶奶的!”丢下身后的包袱,她恶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摸着衣袖里的匕首,如鹰隼一般紧眯双眼,朝着巷子尾端的宁致远跑了过去。 既然前有狼后有虎,唯有杀其一,才能劈开一条路! 她没有一击必中中则必达的信心,但总归要一试,这一场费尽心机的逃亡就这么夭折,她真是不甘心。 “你踏出睿王府逃出京城的时候,本王就笃定一定可以让你再踏回去!我与你的成婚,已经成了定局,除非是你死!否则无论你怎样努力也不会改变分毫!杜依依,你舍得死么?” 小巷空空,回音阵阵。 杜依依不舍得死,好不容易才活了过来的她怎么会舍得死! 手中的匕首,印上了漫天的晚霞,她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宁致远的而而有片刻的停滞缓慢。 “宁致远!你要争天下你要夺皇位却偏偏要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你算得什么男人!”锐利的话,随着锋利的匕首划过空中。 晚霞倾斜,黑发斩落。 宁致远安然无恙,杜依依最后的希望被打落在地。 “我给了你一争的机会,只是,你没把握住!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既然逃不过我的手掌,就给我安安心心的回去!” “回去?”杜依依呵呵一笑,手掌化拳,又是向前一冲。 冰冷的匕首鞘,又将杜依依的手拂开。 “回去,做你高高在上的睿王妃!我们进水不犯河水!” 这就是宁致远唯一能可开出的条件,对杜依依来说,回去,就等同是放弃了一切,对他来说,杜依依若是不回去,就等同他要失去苦苦争取的一切! 对两人来说,都是一步不能退的局面。 “权力当真就有那么重要?”杜依依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忍着手臂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 “天底下,没人不喜欢高高在上!” “纵然众叛亲离?孤独一生?” “亦然。” “疯子!”杜依依咬牙切齿,宁致远的这种神态,让她根本无计可施。 “要往巅峰去,如何不癫疯?唯有癫疯,才能抵达巅峰!” “若是我修书与沈客,让他助你,你可愿放我一次?” “一封书信,怎低得你在我身侧?”宁致远挑眉一笑,魅惑妖冶。 “那我就只有一死了?” “杜依依,你怎甘愿一死!”呵呵冷笑,随风而逝。 “呵……你怎知我不会?” “因为你死与不死,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我一死,沈客必然大怒,你树立了他这个劲敌,日后要夺嫡难如登天!”这已经是杜依依最后的筹码了! “我会把你的尸首带回去,这中间的故事,你以为我会把真相告诉他么?你协同颜行禄私奔,有了这样的把柄,沈客还能把本王推开么?” “他不会信!” “他也要往上爬,应该知道,只有我才会真心实意的用他器重他!良禽择木而栖!” 宁致远很聪明,聪明得让人无懈可击。 “越是聪明的人,我看着就越可恨!”杜依依冷笑蹙眉。 “不妨与你直言,我要夺天下,并非只是为了权势,想必你也知道,我母妃死于早产难产,我自有生下来就带着病!其实我这并不是病,只是身中了剧毒,我要登顶大宝踏上巅峰,就是为此!你若是愿意帮我!将来我的江山,便就是你的江山!” 有一种人,宁折不屈,杜依依不外如是!宁致远也不敢逼得太紧,反正今后他是要与杜依依连成同一战线的,直言无忌,也不失为一种让杜依依缓和下来的办法。 “身中剧毒?” 这与自己知晓的全然不同的真相,惊起了杜依依些许的诧异。 “也许我时日无多,我死之后,你便就可得自由!杜依依,你该知道怎样选择对自己更为有利的!” 宁致远渐渐眯紧了双眼,吐露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杜依依凝眸,正是沉思之中,一旁的秦淮却是突然的用匕首鞘直击她的后脑,十成的力道,让杜依依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抬她回去!”宁致远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杜依依,拾起了地上的匕首,越过了她的身子,率先走出了巷子。 本还以为会要花上一倍乃是更多的时间才能追寻到杜依依,却没想到今日会是这么顺利!这种成功胜利,让宁致远煞是欢喜,连着入夜的时候,还趁着小兴喝了几杯酒。 曾让他提心吊胆不敢大意的杜依依,如今正是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他的放手一搏冒险一试,终于无意外的取得了他意料之中的结果,此次的大人请,沈客这一生,是别想与他摆脱关系了!还有颜柳,日后不也是因此听命于自己?对了,还有那个颜行禄! 他还记得,那个车夫如此称呼他们,奸夫淫妇。 都是与自己拜过了天地的人,却要与别的男人私奔!纵然他对她没有情爱,这也不是一个男人受得了的! 想着,宁致远挑开了床帘。 “公子,他来了!” 出门在外,秦淮一直都是称呼宁致远公子的。 “殿下!”门外,颜柳一声斗篷蔽体,将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之中。在他身后,还是一脸愠怒的颜行禄目光锐利,像极了一只狼! “颜太尉真是慢得很!现在才来!”宁致远冷笑着放下床帘,走到了外头的屋子。 走进屋子,颜柳拂下了头顶的帽子,露出了自己的脸。“要处理一些事情耽误了!老臣是来替犬子,向殿下赔不是的!” 第八十三章:暗剑出鞘 “颜行禄,你胆子倒是不小!”宁致远冷笑着打量起了眼前攥着拳头的倔强少年。 颜柳心里打鼓,可又不敢说半句会触怒宁致远的话。“殿下,还请看来老臣的面子上,饶恕了犬子过错吧,老臣已经审问过了他,他与睿王妃,只是结伴而行,并非是协同私奔!” “此事,本王自会与令郎问清!颜太尉,能否让本王与令郎单独谈谈?” 宁致远拂袖座下,戏谑的把玩起了桌上那一个青瓷茶盏。 “殿下,就是方才,老臣收到了一个从京城来的消息,不知殿下知道了没?皇上前日下令,让殿下在灵隐寺静养。”颜柳说着,挑起眼角看了一眼宁致远。 此时颜柳主动示好是何意,宁致远当然明白!颜柳这时说出了这个消息,也却是让他心头大乱了起来。皇上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想他搅入这潭浑水!皇上这道圣旨,是可限制他一时,却限制不了他一世,皇上只是让他在灵隐寺静养而不是训斥申饬,足以可见,皇上对他的疼爱还是半分不减!这就是说,他还有希望!只要皇上对自己要夺嫡之事不是太过排斥,他这一步,就已经算是成功的迈出去了! 看宁致远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颜柳焦急的望了一眼颜行禄,可先前被他这府衙教训了一通的颜行禄却是一脸不情不愿,根本就懒得看他这个爹! “颜太尉的好意,本王知道了!父皇惦念本王的身体,灵隐寺辈辈出高僧,父皇想让本王在灵隐寺静养,也是想让本王的身体早日康复!到时候,本王自会会京城谢过父皇!” 皇上明明让他留在灵隐寺,他却说回京且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足以见得他的决心与信心,颜柳品出了宁致远的话中意,深一鞠躬,退到了屋外。 这件事迟早是要解决的,他这个做爹的,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颜柳一退下,把玩着茶盏的宁致远就一松手,让茶盏在茶盘里滚了起来:“颜行禄,在沈府那日,你曾拾花喻人,惹得沈夫人好不恼怒,那时她还只是杜小姐,我不多说,现在的她已经是睿王妃,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此次完全是我怂恿她逃离京城,她受我蒙蔽蛊惑,睿王殿下要怪,就怪我好了,她是无辜的!”颜行禄望了一眼宝蓝色的床帘,紧紧攥着的拳头松懈了几分。 她,到底是睿王妃! 一场黄粱梦,如今,也是该醒了! “好担当!好一个无辜!之前,她还拿着匕首对本王恶意相向,这是不是也是颜公子蛊惑的啊?”宁致远嗤笑一声,抬起了头。 “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与她无关!睿王殿下既然要追回她,自然是想好好珍惜她的,一切罪过,就由我承担好了!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只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颜行禄彻底的松开了拳头,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从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开始,这一切,就是错的。 “好一个清清白白痴心妄想!你既然要一力承担,你说,你要如何承担?” 灯光剪影,宁致远愤怒而摇晃的影子在窗花上扭曲拉扯,让屋外的颜柳揪心不已,颜行禄错得如此离谱!有辱斯文!有辱风化!更有违伦理!就算是睿王一时愤怒赐死,他也是寻不到半点折中的法子的! “颜太尉请放心,殿下只是心头又火气,并不会真的拿令公子如何的!”秦淮看得颜柳焦急,低声安慰。 “犬子做出这等丑事!老夫不敢有奢求!只望能保住他一命!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人间悲剧,老夫受之不起!”颜柳老眼含泪,双眉颤动,几不能自制。 屋内,寂静无声,绣针落地可闻声。 “如何能消睿王殿下心头之怨恨?” 颜行禄努力睁大着泛红的双眼,垂首拱手。 “本王曾答应了颜太尉不会伤你性命!但私奔之事,本王决计难消心头之恨,此事本王也不欲张扬,以后你见到本王的车马,避退三尺吧!” 决计难消之恨,却也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让他避退三尺,垂首的颜行禄双手紧握,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是。 避退三尺,便就是同处一片天而不能见不可见,宁致远要他与杜依依从此划清界限,如此重罪可抵消,颜行禄却没有一丝的开怀欣慰。 “此事就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知颜柳知,若是本王在外头听到了半点对本王对王妃不利的流言蜚语,本王就不如今日好说话了!” “明白!” 灯火摇曳两重影,一者寒气冲天,一者垂首黯然。 今日,宁致远已经是胜利者,而且还做了一个大仁大义的胜利者。 “你随颜太尉先回去吧!让你爹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颜行禄顿首,拱手,不舍的望了一眼床帘,踟蹰转身离去。 也许这一别,日后就是咫尺天涯了! 此情无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曾是他不顾一切的疯狂,最后却只得到了这么一个残忍的结果!不是他的,终究还是不会是他的!睿王妃,杜依依,难道就此之后,就是永别了么?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心急如焚的颜柳看得颜行禄完好无损的走出,一双泛红的眼顿时就落下了泪,颜行禄黯然离去,他却还是对着屋子里的宁致远恭敬的行了一礼才随了上去,今日之事,有惊无险,对颜柳来说,宁致远这个惩罚是最好不过的,颜行禄与杜依依之间,最好是一生都不要再相见。 如此,他便就是再欠了宁致远一个人情了! 脚步渐远,屋内,宁致远总算是放下了手头早已温热的茶盏,走向了床榻。 屋外秦淮早已拉上了屋门。 床帘卷起,灯光打在杜依依那张消瘦不少的脸颊上,染上了几分蜡黄。 “明知是如此结局,却还执迷不悟,沈客就有那么好?值得你几次三番不顾生死?” 床榻上,杜依依睡得十分安详。 宁致远和衣睡在她身侧,心绪烦乱,就如他当初在皇宫长廊所说,他并不讨厌杜依依,隐约还是带着几分好感的,此事,终究是他有愧于她! …………………… 一夜金风玉露,翌日大早一开门,就是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寒霜大降染白装,人们一个个穿起了厚重的棉袄缩紧了脖子吐露着热气,冬天,已经可以看到它的影子了。 天气转寒,怕宁致远受冻,秦淮大早的就找客栈掌柜要了炉子生了火,这才算是让屋子暖和了一些。 秦淮昨日下手极重,杜依依还是没有醒过来,宁致远并没有要借着颜柳的名义离开艾城的打算,反正而今皇上已经下旨让他在灵隐寺静养,在这里耽误几日也无妨。 艾城这件案子,到底能搅起多大的风浪?他早已是拭目以待! 杜依依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中午,她本想着与宁致远能够做最后的讨价还价,却不想这对主仆比她想象得要腹黑得多,居然下了闷棍。 幽幽睁开眼时,宁致远正坐在屋子里头的暖炉旁烤着火,惨白的脸色如旧,消瘦的脸颊更显柔弱,她不由得就想到了小巷子里宁致远的那些话,更不由得就想到了当初御史跪谏之时宁元宫里头的他们父子,宁致远城府深心机重,若说恨,杜依依十有八九分,可如今已然是不得不两厢相处的局面。 “他如何了?” 昨日颜行禄被衙役抓走,她也被宁致远带到了这里,现在她是安然无恙,却不知颜行禄会是如何,以宁致远的心机城府,若是要记恨起来,只怕就是颜柳都保不住这个宝贝儿子吧! “他如今在知州府衙,安然无恙!”宁致远搓揉着双手,返头望了一眼床榻的杜依依。 杜依依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摸了摸脑后那个肿包挑起了眉头:“我倒是看不出你会这般大度!” “杜依依!”宁致远收回了双手环于胸前。“我知晓你的心事,如今你已经是我的王妃,过去万般,皆可放下了!这件婚事,我是有愧于你,如今两相抵过,以后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做你的睿王妃,我绝不会让你为难!” “两相抵过?你也自私,我也自私,我尚且心有不平,你又如何能坦诚处之!别用这些话来蒙骗我了!”杜依依撑着身子下了床,俯身穿上了靴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任命也好不认命也罢,你已无力力挽狂澜,倒不如放下自在。” “我对一件事情很好奇!” 宁致远十分平静,杜依依现在已经困在了他的房间里,而今的局势也已经掌控在了他的手中,该是心绪杂乱愤怒暴躁不安的那个人绝对不该是他。“嗯?” “你这些年的淡泊明志,是形势所逼,还是真心所愿?”偏头一瞥,眼光如芒。 “如此简单的问题,难道你还猜不出答案么?明知故问,杜依依,你是又要逃避什么?”竣而一笑,宁致远架起了二郎腿,杜依依如今的态度,看来已经是接受了事实了。 “我在想你在巷子里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你说你死了我便就可得自由,可听说常流医术绝妙无双。”宁致远泰然,明知逃不出去的杜依依也无需做无用的尝试,她在桌子下面拖出那黑胡桃色的圆凳子坐了下来。 “想不到我的王妃,也是盼着我早死的人,其实你完全有更好的选择!” “只怕我有生之年,无法见你君临天下了!”杜依依一摊手,也如宁致远一般架起了二郎腿双头抱着膝头。 “这一天没有你想象得遥远,现而今父皇已经彻底把大都督府掌控在自己手中,老大老二与功勋世家来往过密,只要父皇的刀剑一出,他们势必就要受到牵连了,我这些年深居简出,可却也不是一无所成,老大老二老三在明处,我却在暗处!” “你在暗处又如何?你是皇子里头最小的,要不是你发病,皇上哪里会让你越过你三位兄长先成婚,要说皇位,皇上怎会把皇位交给一个掐着时间过余年的人?” 杜依依一言,就戳中了宁致远目前最大的障碍死穴。 “你可又觉得我有传言中的那般羸弱?”宁致远嗤笑。 在成婚之时,杜依依曾是被宁致远背着上花轿进睿王府的,虽说宁致远累得面红耳赤,到也并不如传闻的那般吊着一口气,这倒是真。 看杜依依沉默蹙眉,宁致远爽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能蛰伏十多年,自然不会让自己大志未达之前一命呜呼。” 第八十四章:权贵折腰 杜依依不屑横眉:“就算如此,那你又如何比得过早已羽翼丰满的大皇子二皇子?”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在四位皇子之中最得父皇欢喜?” “因你生来积弱,因苏妃难产之死!” 宁致远凝笑摇头:“因为父皇常常说,我最是向来年轻之时!” “皇上偏爱,却不见得会与江山苟同!” “父皇当年也并不是长子,却依旧坐稳了江山,我为何又不可?” “………………” 对于大贺的历史,杜依依算是纯正的文盲,除了曾在徐妈妈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当朝的大事趣事,其他的几乎是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宁致远有凌云志是他的事,杜依依并不想参与其中,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要我回京城,也简单!” 弯弯绕绕这么久总算是说到了正题,宁致远一敛放在的凌云壮志喜乐神色,恢复到了冰冷严肃的神态。 “第一,我安安分分做我的睿王妃,但你不得干涉我的生活,生活,自然就是指全部!第二,在外我可勉为其难的与你做恩爱夫妻,在内头你却不得勉强为难我要求我做任何事!第三,分房而居!” 宁致远严肃的神情渐渐松懈,听得最后,更是忍不住喷出了笑意。“第三条完全可以抹去了!完全就拉低了前两条的水准!” 杜依依被宁致远这一笑一言弄得神色一僵,蹙起的眉头更是紧紧揪了起来:“既然如此,再加一条,你不得我另寻良缘,你也不能沾花惹草,就算你是睿王,也不得纳妾填房包二奶养小三逛窑子!” “为何你是另寻良缘,我就是沾花惹草了?你要求不得同房又不得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是你想管也管不上的!” 冰冷僵硬的气氛,因两人谈论的这个话题,不经意之间,变得缓和了许多,宁致远长袖善舞口如舌簧,又是尽捡着杜依依话里对气氛有利的话说,自然说着说着,话题就变了味道。 “说得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你好色本性,你若是纳妾,那我也无谓顾着你了,反正此事男女必须要公平对待!” “颜行禄保管是不敢再来见你了,沈客那也是你想也想不到的,以你现而今的身份与你这样的姿色,去那里寻得到良缘!我可以瞒天过海一次,可瞒不过二次,若是父皇知晓,我在外沾花惹草最多也就是一顿骂,若是你,那就不好说了!” “……………………” “………………………………” 内屋两人你争我夺,外屋坐着的秦淮却是如坐针毡,这般隐私又大伤风化的话题让他听了去,就是他这样的汉子,也在悄然中红了脸。 听得两人越说越烈,他更是无所适从,想了想罢,也只能起了身悄悄的出了屋子,守在了外头。 昨日两位钦差一到就拿了艾城的四巨头,上午时分还传出了下午要开堂审案的消息,到了中午时分,这消息就已经在艾城传得沸沸扬扬,大多对这些人看不惯的人都是在等着下午看一出好戏。 现在艾城城门封锁,所有的消息传递几乎都是靠着飞鸽传书,就说昨晚秦淮在三楼看夜空的时候,就看见了不少的飞鸽,艾城四巨头被捕,这背后要牵动的远远不止表象上的这么简单,也许,越来越多的人,就要动手了。 与宁致远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不得之后,杜依依那第四条就只能暂时打住了,宁致远倒是想去看看堂审,可又不能让杜依依露面,于是也就是只能让秦淮去寻了人去观看堂审再与自己报告堂审的过程进展。 日昳之时,一阵锣鼓声响,这场轰动大贺的案子第一场堂审就在锣鼓之中开堂了。 艾城四巨头,后头靠山那是坚如磐石,艾城百姓无不是被其欺压敢怒不敢言,就是艾城知州马观在,往日也没少受他们的欺负火气,今日颐指气使的四人已经成了阶下囚,马观在这心头的畅快,已经不是他嘴角高高扬起的笑容可以说明的。 所谓拍手称快,也就是如此了! 但昨夜一夜的阶下并不是这四人最终的命运,真正决定四人今后命运的,却在今日这堂审。 在颜柳与饶肃手中。 昨日下午,马观在已经在两人的吩咐之下去搜寻了这四人往日作恶的证据,虽说颜柳与饶肃是为了艾城命案而来,但这一堂审的却不是艾城命案,虽然如此,但艾城百姓却都并不觉得有无不可,比之那五十一条人命,这四个人祸也是同样重要的问题。 颜柳饶肃来时就得到了皇上的交代,杀鸡儆猴当然不会惧怕有人上告皇上,再说两人的本意,本就是要把这两件案子并做一件。 饶肃乃是颜柳以往的下属,如今就算并为钦差不分上下大多的事情也会让颜柳先说话,昨日颜柳离去之后,他就为今日的堂审做准备,这四人平日嚣张跋扈,留下的罪证数不胜数,所以要拿住这些人关上十天半载的并不是难事。 昨日颜柳回来之后,就拉着他与马观在说了自己的难处,颜行禄离家南下,饶肃虽是诧异,但却并未有怀疑,马观在正愁着没有巴结颜柳的机会,于是立马就派了衙役去搜寻颜行禄,到傍晚时分找到颜行禄之后,颜柳就让马观在将他关在了房屋里,断绝了颜行禄要逃走的念头。 此事,也就是如此轻而易举的瞒天过海了,颜柳为颜行禄编撰的一套说辞也是完美自然没有漏洞,先不说饶肃对颜柳是敬重有加,就算是敌对也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今日下午,颜柳与饶肃再次将手头的案本对了一遍之后,就换了官服,给马观在下了升堂的命令。 昨日还是神气洋洋的四人被带上了堂,虽说在牢房里呆了一晚上有些狼狈,但那副倨傲的神态却还是不减昨日。 他们身后只有靠山,就算颜柳饶肃是钦差,也动不了他们分毫。 “一方望族,本应宽仁载德,堂下四人,为富不仁,平日作恶多端,本官与饶大人奉旨前来查案,更是倨傲无礼不知配合,艾城毗邻京城,虽是散州,但也是皇上肘腋,此歪风邪气断不可长,既然本官到此,就要为艾城百姓除害,堂下四人,你们可知罪?” 颜柳举手一拍惊堂木,顿时四方寂静。 “大人,晚生不知身犯何罪?” 欧阳义也是有进士身份的人,见官可不必下跪,而周雁南是皇帝姻亲,自然也不用下跪,其他两人并无可免跪的身份,所以也只能讪讪下跪。 “欧阳义,这有你所犯五宗罪行!第一,年前苛扣工人工钱,宫人状告反被你买凶毒打,此案府衙依有案卷,人证物证俱全,不由抵赖。第二,你府小妾柳茜,曾与一妇人口角争执,是日后妇人死于非命,此事本官已经取证,人证物证俱全。第三,家有恶仆不知管教反任由其横行霸道强占人妻室逼人致死,人证亦有。第四,开设黑赌坊,公然藐视大贺律法,赌坊现已派人前去查封,物证俱全。第五,唯利是图,利欲熏心违抗圣旨,今日查出家中田产大多是逼人强行低价买进,人证俱全。” 颜柳将手中案本念往,才又总结着道:“你为富不仁,为人不义,藐视律法,不敬圣上,包庇罪犯,行凶打人,按大贺律例,当刺字下狱,流放崖州,终生不得返回!” “大人,此五宗其一乃是事实,其二子虚乌有,其三晚生并不知情,其四其五更是不切实际。”欧阳义一拱手,顿时就将颜柳这些斩钉截铁的罪行推得干干净净。 颜柳也不多说,只是将案本交给了饶肃,他虽是经验丰富,但多年不沾染案件,这套过程,还是由饶肃来走为妙。 饶肃接过案本之后将其放在了一旁:“人证物证俱全之事,不由你信口狡辩,来人,带受害者陈二与证人陈氏!” 惊堂木一拍,两侧衙役顿呼威武。 欧阳义面不改色,周雁南也是泰然自若,倒是跪倒在地杨鹏与陈福有些心虚的瞟了一眼并坐案桌的颜柳饶肃,将头埋得低了几分。 饶肃所说的受害人,很快的被带了上来,乃是一瘸腿的农夫,一旁搀扶着的妇人脸上还有一道十分显目的疤痕,让堂外围观的百姓无不是触之回避,虽依旧是深秋,农夫却还是穿着一袭薄薄的黄麻布衣,虽说看得出脸面有过刻意的收拾,但那骨子颓废的气息却是难以遮掩。 “草民见过大人!” “民妇见过大人!” 瘸子一上堂,就在妇人的搀扶下缓缓放下了拐杖跪地行礼。 “堂下陈二,欧阳义是如何行凶作恶,你速速道来!”饶肃审案向来干净利索,从来不拖泥带水,受害人带上,自然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陈二听得饶肃一说,当即两眼就哗啦啦的流下了热泪,一段让人听之动容同情的话就说了出来,但就算他说得堂外百姓都是热泪盈眶,一旁的欧阳义却还是自得自在,全没有一丝的愧疚乃是是负罪心态。 欧阳义如此,就是笃定了身后的秦国公还有更多的人不会放人自己不管,皇上推行新政一旦成功,这解下来要对付的第一个就是那些个功勋世家,皇上现在还没到可以一力逆转乾坤的地步,现在不给予钳制压制,日后那些功勋世家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陈氏,陈二所说可属实?”饶肃看也不看昂首挺胸眼观四处的欧阳义,只是又问起了陈二妻子陈氏。 陈氏闻言俯首,戚戚艾艾的哭诉了起来:“大人,民妇夫君所说句句属实,夫君本是欧阳家的长工,为欧阳家修建新宅十余月,在交工之时欧阳家却将本定下的三百两工钱用民妇夫君偷工减料的诸多不实借口苛扣到了五十两,家夫蒙冤受屈,到府衙状告,却被欧阳家的下人打断了腿,就连民妇,也被他们用匕首刺伤,逼得无奈之下,只得撤了状子,此事绝对是真,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欧阳义,就算你拒不认罪,但受害者以及证人还有物证俱全,不容你抵赖,来人,先将这藐视律法的大胆之徒棍打三十。”饶肃将手从惊堂木之上挪开,在面前的竹签桶里拿出了一块令牌丢掷在地。 令牌飞落,飞溅而起再弹落在地。 第八十五章:天子钦点,如君亲临 欧阳义先前还是泰然自若的神色在听到三十大棍的时候迥然色变,在衙役押住他的双手的时候更是厉声高喝了起来:“屈打成招,算什么为民伸冤,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纵然欧阳义声音高亢尖锐四肢扭动面目扭曲,堂外的百姓却无不是拍手称快,就是那几个平日受了他们不少气的衙役,也是快意的拿起了那根粗实的棍子。 平日都是自己欺压他人,何时有得他人会这般为难自己,欧阳义看着那根从自己面前划过的棍子,声音更是锐利了起来。 四个衙役将欧阳义的四肢紧固,就算欧阳义狼狈挣扎,也还是被四人稳稳的按在了板凳上不得动弹。 拿着棍子的衙役欢快的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揉之后,高高举起了棍子。 欧阳义声声高呼悲催异常,一旁站着的周雁南悻悻的抽了抽嘴角,跪在地上的陈福杨鹏更是微微抖了起来。 就在棍子要落向欧阳义的屁股落下之时,堂外却突然响起了一声高呼:“大人手下留情!” 堂外围观百姓闻声齐齐回头,在看到那喊话之人的时候无不是自觉胆怯的向旁一退让开了一条道。 来者可谓是欧阳义的救星,本是急得啊啊直叫的欧阳义仰头看到来人,顿时高兴的喊了一声夫人。 这位打扮华贵的妇人的出现,让这里里里外外除了颜柳饶肃之外所有的人都改变了神色,方才欢喜的咽下了自己的欢喜,跪下颤抖的陈福杨鹏更是霎时就露出了笑容。 “何人胆敢擅闯公堂?”饶肃一摆手,两侧神色讶然的衙役就立即拦在了这位妇人的面前。 “大人,民妇乃是欧阳义的妻子,擅闯公堂只是迫切之下无心之失,还请大人恕罪!”妇人盈盈福身,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正是被衙役按在了板凳上的欧阳义身上。 “夫人,夫人你来得正好!”欧阳义得意的笑了起来,与方才慌张狼狈的欧阳义宛若两人。 “欧阳义之案与你无关,家属在堂外听审,不得登堂!”饶肃一拍惊堂木,神情泰然坚定。 “大人,民妇有一封信,还请两位钦差大人一观!” 妇人不慌不忙,在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封书信。 这封信的出现,让本是得意洋洋扬眉吐气的马观在心里咯噔一声,险些就没腿软瘫倒在地。 饶肃与颜柳对视一眼,又瞥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几人。 随即,他让其中一名衙役接过了书信。 …………………… 堂审的动静,已通过在堂外围观的百姓四处流传,成了茶馆饭馆酒馆等一些百姓聚集的地方人人谈论的话题,往日威风八面作恶多端的欧阳义在颜柳饶肃手中犹如狼狈的丧家之犬,百姓无不是畅怀欢喜。 此事的客栈内,坐在里屋的宁致远也已经在那个伙计与秦淮的谈话间知道了现在堂审的进展,这封书信,不用想也该知道是来自哪里,现在颜柳饶肃并没有这件命案的证据,现在堂审这四个人对艾城百姓来说是同等重要的大事,对京城的权贵来说却是随手就可摆平的小事,多他们来说,这么明目张胆直接的干涉颜柳饶肃审案也更不会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封信,定然是由昨夜的那些飞鸽从京城带来的了。 伙计得了秦淮的赏钱,又是喜滋滋的奔去了府衙听审。秦淮随即关上了屋门,走进了里屋。 这件案子牵扯甚广,就是杜依依也不由得对此起了兴趣,从那伙计的话中可得知,这颜柳饶肃二人肯定是冲着这四个人来的了,这四人背后靠山坚如磐石而颜柳饶肃的态度却是如此坚硬,足以见得他们背后又是谁在给他们撑腰。 十年任皇上长剑披靡,今日那些功勋世家总算是有了动静了么? “这位欧阳夫人,是秦国公的妹妹,平日与秦国公的关系也十分亲近,两者之间的来往也十分密切,秦国公又是镇国侯的岳丈,秦国公镇国侯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了,这次父皇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秦国公的这张老脸,这次是全要毁了!皇后是精明得很的人,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做!那四人之中居然还有宁王的女婿,现在的宁王,肯定也是火急火燎的往京城去了,这下子,京城是有得热闹了!” 宁致远一手撑着额头,啧啧感叹着又笑了起来,镇国侯背后牵扯到的是皇后与宁朝戈,虽说这剩下来的四大功勋世家还有些底蕴根基,但要跟皇上硬碰硬,那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殿下英明,现在的京城,只怕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秦淮憨笑的说着。 “艾城命案轰动京城,颜柳饶肃两人却拿着这四个人不放,父皇的意思不用想也都知道了,秦国公也是老糊涂了,父皇此举并不是要为艾城除害,而是为了他日后的新政杀一儆百,秦国公宁王是出头鸟,可也一定不单单只有他会淌这趟浑水,背后的人肯定更多,所谓法不责众,他们就是认定了父皇不敢在一时处罚他们,父皇十年也才铲除了五个功勋世家,原因也就是他们都把持着大贺的命脉不敢轻举妄动,狗急了也跳墙,可别再出一个临安侯才好啊!也不知这次,父皇会如何对待……”宁致远霍的一笑,扭头与一旁的杜依依挑眉说了一句话:“这次沈客,可是有得忙了!” “京城这样的热闹又看不到,你这么高兴做什么,秦国公虽是镇国侯的岳丈,可皇后可是精明得很,哪里会让镇国侯淌这趟浑水!” 杜依依拱了拱鼻子,偏过头看向了花窗。 宁致远呵呵笑道:“这话倒是不假,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算都会放之不理的,老二要当太子,还得靠镇国侯秦国公,父皇铲除功勋世家这也是有目共睹的,这镇国侯秦国公一失势,太子之位老二想都别想,明里不敢有动作,暗地里却也是说不准的,这么一场难得的好戏,怎么能不高兴呢!” “皇上就不怕逼急了这些人,又闹出谋逆之事?”杜依依这就不由得想起了临安侯。 “现在军权已经在父皇的掌握之中,就算谋逆,父皇也是有恃无恐,还正好是给了父皇一网打尽的机会,李国公山尚且是保住了一家妇孺,可当初的临安侯与清平侯,却是连个坟包都没一个,要说父皇目光真是毒辣,看准了沈客,就用得这般顺手!” 宁致远扼腕感叹,杜依依却是一声冷哼: “沈客五年前参军,到现在官至骠骑大将军手掌大都督府,有皇上的青睐提携不假,更多的也是他有真本事,皇上看人的目光准也是他的本事,这不是你能嘘唏得来的!” “如此良将可为我所用,好用得着我唏嘘?与功勋世家又牵扯,看着是益处多多,可惜啊!现在时来运转啰!” 说起这原开国之时封的十大公侯,杜依依又来了兴趣。 “安国公、阳明伯、临安侯、清平侯、李国公,李国公与阳明伯均是因为侵地之事而被褫夺爵位毁去铁券流放边关,临安侯清平侯因谋逆而被诛杀九族,那个被皇上最早开刀下手的安国公一家,到底是何罪名呢?现在也不见京城有他的后人!” “安国公一家乃是死于非命,具体的,也没人知道了,反正一家大小上下,都死光了。” “死光了?那可是在天子脚下…………”杜依依一鄂,顿时在宁致远满是感慨的神情里明白了过来:“天子脚下天子行凶,难怪这样的案子却是石沉大海没人敢提起!” 宁致远摇头扼腕,嘴角的笑容也消逝无踪:“那时候还是闹出过一些风波的,但都被父皇压了下来,那时的几位公侯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却都不想今日这祸事会延绵到他们的身上!安国公一事一晃就是十年,当年我也还只是九岁整日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的稚童,一晃,就是十年了…………”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皇上如此毒辣,怎能当得了明君之称!” 宁致远说话也对皇上带着调侃之意,杜依依也无需刻意将皇上奉若神明,加上听闻此人间惨剧一时感慨,就不由得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善恶黑白,一言难尽,也唯有留给后人评断了。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君王无情,是不能有情,若不是父皇杀伐果断,现在被人钳制的,就是他了!自孔孟之后,当时已无圣人了!” 杜依依对宁致远的话嗤之以鼻:“莫以十功抵一过,黑既是黑,白既是白,功过不可同语,临安侯清平后阳明伯李国公还尚可说是罪有应得,但安国公如此死于君王权术,实在是悲惨!你是人子,自然向着皇上。” 宁致远也无意与她去争这是非难明的事情,只是脸色一秉,莫是严肃的道:“早就知道你胆大妄为,却不想你还这么口无遮拦,安国公一事,以后不要再说起了,也不要妄言评论父皇,不然父皇动怒,谁也保不住你!” “我也知道性命要紧。” 杜依依赌气的顶了一句,心情沉重了起来,这个时间,连话都是不能随意乱说的,不然被抓了扣了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就足以让你斩立决!天子为尊,皇族为贵,权贵显赫,要在这样的世界说自由,实在是滑稽。 这里没人关心所谓自由,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得好,果然更好更好超乎一切的好!由此,贪嗔痴,就主导了一切。 大堂里,气氛僵硬空气凝结,这封书信,让所有人都生出了一份恐惧。 书信已经由颜柳饶肃一览,就如饶肃猜想,这封书信从京城而来,乃是秦国公亲笔。秦国公乃是功勋之臣,莫说是大理寺卿饶肃,就是在太尉颜柳面前也有足够的话语权,如今秦国公恩威并重,今日他们若是再审下去,得罪的就不仅仅是秦国公了,镇国侯,皇后二皇子还有那些早就抱做了一团的二皇子党羽那些同仁,都会成为日后的敌人。 但此次前来艾城侦查艾城命案,饶肃不再只是大理寺卿,颜柳不再是地位尊崇而无实权的太尉,他们是钦差,天子差遣指派,可说,见他们,就如今天子,他们传达天子的所思所想,就算是秦国公,也只能言辞委婉多面说辞。 第八十六章:雷霆手段,杀伐果断 “欧阳氏,你既是欧阳义之发妻,就在堂前听审。” 颜柳与饶肃交换了一个坚决的眼神,淡然落座。 衙役散开,堂外妇人应了一声是走到一旁,每走一步,她就不免要回头看一眼板凳上的欧阳义,心头猫抓一般的难受,她是秦国公的妹妹,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人人敬畏,从来就只有她为所欲为,何时有人能欺压到她的头上,可如今,就是自己的哥哥都不敢对这两个人有不敬,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这本是寄托着她所有希望的书信呈到颜柳饶肃手中都未能让两人的态度有丝毫的转变,可见,他们背后的皇上对此案是如何的重视,对艾城现而今的形势是下了怎样的决心要掌握把控住。 妇人才走到一旁的梁柱前,饶肃就以拂袖拍了拍惊堂木让大堂肃静了下来,一沉吟,他一捋衣袖,大声朗道:“本官受皇上重托,御前点为钦差至艾城侦查悬案,不敢忘临行前皇上交托,更不敢忘谁才是本官的衣食父母,欺压百姓之恶人,本官就任大理寺卿三年有余,为民请命为民伸冤,从不妥协恶势力,更不会袒护恶势力,欧阳义行凶作恶罪证确凿,纵然你是秦国公之至亲,也难改国法律条,今日你处决你,难以平民愤,难以让天下百姓心悦诚服,皇上治下太平盛世,更不可让你们这些蛀虫蝼蚁侵蚀,李虎,带人前去欧阳府,将与此案有关的一律人犯带到,将欧阳义所得非法之财全数查封充公。” 饶肃如此定夺,颜柳理然认同,随即附和着道:“本官与饶大人乃皇上钦点钦差,又岂能被秦国公一言震慑,秦国公乃是大贺公侯,身份显赫,却纵然自己至亲如此胡作非为不加管束反而在罪行暴露之时为罪人求情,如此不分情理不理百姓冤屈,待本官返回京城,定然将这一封书信上呈圣上,欧阳义,当初你行凶不畏律法,便是依仗身后靠山坚如磐石,如今本官代表的乃是天子,就算是秦国公也护不住你,你若是聪明,就速速将自己的罪行一一道来,如若不然,律法无情,抗拒从严!” 一听得饶肃颜柳先后发话铁面无私全不畏秦国公的恩威并重权势显赫,那一旁站着的妇人双腿就是一软跪倒在地:“大人开恩,开恩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欧阳义,今日你落入法网还不知悔悟?”饶肃一拍惊堂木,将妇人的哭诉声压了下去。 板凳之上,欧阳义挣扎着扭动着身躯,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瞪大如统铜铃:“天下如我这般多如牛毛,你们杀得尽除得尽吗?皇上要推行新政就压制我们这些乡绅富商,哪里又算得是为民伸张!饶肃,只要我一日不死,来日这必然就是你的下场!” “那你就看看,到底本官是何下场!来人,将欧阳义收押大牢,三日之后押送崖州,终身不得返回中原!” 崖州乃是一处荒岛,上建有天下最牢固的大牢,乃是大贺流放犯人之地,押送到那里的犯人,日日须得服苦役改过自新洗心革面,一到了那里,几乎都是没有再回来的可能了。 本是高人一等,拥有泼天富贵,而今令牌落地,却就要失去一切,崖州艰苦,已经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妇人哭诉着开恩得不到应答,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欧阳义则是大声朗着不服张牙舞爪,却还是被衙役强行拖着带了下去。 “大人,欧阳义小妾柳茜欧阳府管家刘真带到。”先前带着人火速赶往欧阳府捉拿涉案犯人的李虎带着两名衙役押着两人上了堂。 欧阳义的小妾柳茜本是出身青楼,因长得俏丽又十分得欧阳义的欢喜才被欧阳义带回了欧阳府做了小妾,那桩命案,就是因由她得起,刘真乃是欧阳府的管家,平日做事颇得欧阳义的欢喜煞得欧阳义信任,因看上了欧阳义一个庄园里一个佃户的婆娘起了色心,将其玷污后被佃户发现状告到了衙门,此事也是欧阳义为他摆平的,这两人可说与欧阳义的罪行又直接的联系,所以才会被李虎带上了堂。 方才进入大堂的时候两人在正好是看到了痛骂不止依旧嚣张却难掩狼狈的欧阳义,就是欧阳氏也是昏迷不醒的被衙役抬出了大堂,先前在欧阳府就已经被捕快恐吓过的他们哪里会不惧怕,他们敢行凶,也是仗着欧阳义的权势,如今连欧阳义都是如此,他们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还不等颜柳饶肃发话,柳茜就交代了那件案子的前有后果,并将一切罪行推到了已经被宣判发配崖州的欧阳义身上。 刘真却比之柳茜的胆子要大了一些想得也全面一些,虽说身后的靠山倒了台,到这件案子若是自己吐了出来,那肯定是也免不了牢狱之灾的!颜柳饶肃两人是铁了心的不看秦国公的脸色,自己已经是没了主子的狗,要想保全自己,还是必须得喊冤! “大人,草民冤枉啊!此事全都是欧阳义逼迫草民干的啊!” 连欧阳义都已经下了审判,颜柳饶肃的决心显而易见,原本对那封及时送到的信忧心忡忡的马观在又恢复了得意神气。 “大胆刁民,既然巧言令色敢蒙骗两位钦差!” 刘真的话一出,真是得意洋洋心思这自己日后好日子的马观在就是跳了出来。 “大人,草民冤枉,草民哪里敢大胆包天做那等天地不容的事情,都是欧阳义逼迫草民啊!”刘真声声冤枉泪如雨下,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若真是那欧阳义逼迫你,那本官就让欧阳义来与你当堂对质!”饶肃对这种小把戏早是一目了然,一拍惊堂木随口说出的话,就让声音并茂的刘真哑口无言。 饶肃呵的冷笑一声,朗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欧阳义多行不义,但李氏之事却是你色心大起,堂下刘真听判,欧阳府管家刘真,依仗主人势多行不义作恶多端,为祸邻里百姓,玷污民妇李氏清白不知悔错反而一错再错打伤李氏丈夫李麻子,如此目无法纪法理难容,压入牢狱,不日后随欧阳义一同发配崖州,二十年后若是知道悔改洗心革面,可返回中原重新做人!” 刘真苦皱着一张脸,匍匐在地扭扭捏捏的啜泣了许久,才磕头叩谢。 “柳茜,你与刘氏不过是一事不苟同而起了口角,居然生出了杀人之心,可见妇人之心狠毒,欧阳义是帮凶须承担大部分责任,但你也难逃律法,此事因你而起,欧阳义习行凶你不加阻扰,也是默认纵容,押入大牢,不日后押送边关军营为官妓,以身恕罪!十年后可重获自由!”饶肃又是一拍惊堂木,宣判了柳茜的刑罚。 充为官妓十年……颜柳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饶肃,嘴唇微微蠕了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饶肃加重这几人的刑罚,为的也是让震慑其他几人,秦国公倒是好对付,那个宁王,皇上却不见得会铁得下心,对付周雁南还是要小心为上!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一听得充为官妓,柳茜的小脸瞬间煞白,她本就是风尘出身,这其中的滋味她哪里不明白,而今她早已享惯了富贵,再让她去边关军营受这等苦楚,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死者已逝,你现在可留得一条性命,可那刘氏年纪轻轻就因你一时恶念香消玉殒,如此惩罚并不为过。”饶肃驳回了柳茜的话。 “大人!我本风尘出身,若要我再入风尘,我……我只求一死!”柳茜叩首。 “你罪不至死!”饶肃铁面无情。 “大人…………既然我罪不可赦,那就让我以一命换一命好了!”说着,柳茜出人意料的站起了身,迅速的向着大堂的梁柱冲了过去。 “李虎,拦住!” 大堂之外围观的百姓,无不是惊呼了一声,妇人更是用手捂住了双眼,根本就不敢去看。 饶肃慌张起身,候在一旁的李虎早饶肃的吩咐之前就动了身,赶在了柳茜的头撞到梁柱之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拦了下来。 “大堂之上容不得你撒野,本官审判合乎律法,来人,与柳茜带上枷锁,明日发送边关!” 饶肃铮铮之言不容反驳,柳茜纵然有一死之心,却根本坳不过李虎的钳制,只能看着沉重的枷锁锁在了自己的脖颈间,锁住了自己的双手。 柳茜刘真陆续审判押了下去,艾城四巨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折损了一人,就堂中这三人,外头的百姓观之也不会讨到什么便宜,饶肃的处决虽重,但堂外无不人觉得不该,饶肃铁面无私大仁大义秉持正义,赢得了他们的一片叫好声。 这四人之中也就是欧阳义与周雁南靠山硬一些,陈福与杨鹏大多也是借着两人的靠山行事,只要撬开了欧阳义这颗是铆钉,那定罪陈福与杨鹏两人也就不是难题了! 虽说艾城命案颜柳饶肃没有证据,但杀鸡儆猴他们却是有许许多多的办法,现在审判了欧阳义,将皇上的决心再次摆在了京城那群人的面前,这往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皇上要的,就是在无形之中化解这些人的抵抗心理,让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欧阳义,秦国公的妹夫,这样的人都被扰肃二话不说的审判了,连秦国公的亲笔书信饶肃也是不管不顾,如此正义秉直的好官,艾城百姓哪个不是啧啧称赞。 “果然不差,父皇看中的人,是担得起这钦差的重托的!”客栈里,宁致远已经知道了堂审的最新进展。饶肃的铁面无私正义禀然不畏权贵与一番让人手足无措无从反对辩驳只能认罪的审案路法,让他亦然是感叹不已。“也不知道宁王的这个女婿,饶肃颜柳会是如何处置,听说宁王是十分喜欢他的几个女儿的,特别是这个小女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周雁南又是他自己一手挑选的乘龙快婿,以宁王的倔性子,估计现在的父皇,是要头疼啰!秦国公倒是聪明,知道把宁王也扯进来,父皇对这个宁王可向来是没法子得紧的啊!” 宁致远一人自言自语,杜依依在一旁是连连冷哼,若这次周雁南可以幸免于难,那皇上这一世的英明也是要毁了! 确实,如宁致远所说,现在的皇上,头疼得很。 第八十七章:所谓兄弟! 宁王虽做事一根筋,但脑子却是灵活得很,在一直到皇上派了颜柳饶肃去了艾城的时候,宁王就火急火燎的放下自己最喜欢的宝剑收拾了行装朝着京城赶了来,他也曾与颜柳打过交道,最是明白颜柳是怎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虽说对于自己女媳的所作所为他也是心有芥蒂,但这毕竟是自己一手挑选的女婿,怎么得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不是!宁王乃是皇上的堂兄,父亲是先皇的孪生胞弟,这身份当时显赫无双,不说其他,就说他的府上,现在还留有着先皇赐下来的一把可抵得上先皇亲临的宝剑!在宁王火急火燎朝着京城敢的时候,他就已经拖了自己的心腹将宝剑送去了艾城。 在先皇之时赐封宁王,赐封的就是关东与江南交界的并州为封地,并州到京城,骑马最快也得是两天半的路程,虽说宁王是骑着汗血宝马日夜在赶路,赶到京城也是在两天后也正就是艾城堂审的这一日了。 先皇在世是与先任宁王关系十分亲近,宁王也多在京城居住逗留,皇上还只是稚童之时,就与现在这位宁王是玩伴,虽是堂兄弟,但因为没有权利之争加上又与自己亲近,皇上与这位堂兄的关系是远远胜过皇上那些亲兄弟,这些年宁王不入仕途只专心武艺,皇上也是劝了好多回但最后也是只能认了他去,宁王与皇上的关系可说是从穿开裆裤时就积累了下来的,这就要留下自己女媳的一条性命,难道皇上还能狠下心来不顾兄弟之情不答应? 所以,皇上十分头疼,在宁王入宫的时候更是直接避到了陈妃那里,宁王一路进宫在宁元宫寻不到皇上,拿着书如海撒了好一通的气,直接就赖在了宁元宫不走了! 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一直藏在陈妃这里不现身,他等得国事可是等不得,更何况,因为前日那场大雨在路上耽误了行程的国师今日就要抵达京城了,他可是早就吩咐了户部准备打算亲自去迎接的! 于是乎,本是在陈妃宫中藏了一个时辰还等不到宁王离去的皇上,只能硬着头皮在宫里冒了出来,去见了这位让他头大如斗的堂兄! “皇上,你可算是来了,臣等你等得好辛苦啊!”宁王在年少时游历名刹拜师多在民间混迹,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了那些泼皮耍赖的伎俩,皇上虽说早已习惯了,但霎时还是被这一把年纪却没个正经的堂兄吓得脸色一骇。 “王兄,你年纪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两天的时间从并州赶到京城,马都指不定给累死了!”皇上一正脸色,摇头煞是无可奈何。 “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皇上,你可一定不能不管啊!”宁王也不可皇上绕弯子,也预防着皇上三言两语把他带到沟里,一见面行了礼之后,就将话题直接带到了这上面。 “你那个女媳是什么料子你又不是不清楚!祸国殃民啊!王兄,你就忍痛割爱吧!”皇上拍了拍宁王的肩头,一个闪身避开了宁王随即就抱过来的双手。 “皇上,臣这个女婿是没德行也在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好歹也是臣的女媳啊!臣总不能看着他有难袖手旁观吧!颜柳那个老顽固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落在了他手上还能讨到好?不死也得掉三层皮啊!皇上!” 宁王一把没搂着皇上的手臂,只得伸着手假意的拭起了泪。 宁王是什么样的性子脾气皇上是最清楚的,这番肯定是女儿在跟前哭诉老婆在耳朵边上唠叨了,当下他神情一肃,加大了声音:“胡闹!王兄,你怎么是越老越糊涂,你有你的难处,朕也有朕的难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女媳做的事情,平素王兄你可是最嫉恶如仇的,怎么一到了自己的亲人身上,就变得这么糊涂了!” 宁王挤着眼咧着嘴避开了皇上的眼神,本是要辩驳,可还只是唉唉的叹了一口气:“臣也是没有办法啊!皇上您就网开一面吧,以后若是他再行凶作恶,臣第一个绕不了他!” “王兄,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这件事里头牵扯的事情,也罢,朕就与你挑明了话,这次朕在艾城推行土地改革,百姓受惠,但首当其冲的就是京城这些权贵利益受损,这里头不单单有你那个女媳,还有秦国公还有朕的户部尚书,里头牵扯的人当然更多了,你这个女媳平日胡作非为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他现在却猪油蒙了心居然被这些人蛊惑了来与朕对抗,朕若是轻饶了他,你叫朕如何下台啊!旁的不说,这护亲护短的名声肯定是要落下了!” 见皇上面色凝重,正是呲牙咧嘴其呼天抢地的宁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皇上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件事不单单就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臣去教训教训他让他脱了这件事不要再搅合就是了!这个兔崽子,居然有这样的胆子,还把不把我这个岳丈放在眼里了!”宁王气呼呼的一拍手边的门框,吓得一旁被宁王训斥了好久的书如海忙不迭的一缩脖子。 “这事你明白就好了,不是朕不愿方你这女婿一条生路,是你这女婿实在太不知轻重了,此事你早不制止,现在也晚了,艾城的命案,你总听说了吧,这十有八九,就是你女婿跟着那几个人搞出来的,颜柳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朕什么脾气你更知道,你这个女婿,再留下也只是祸端,朕的堂兄宁王的女儿还能守寡?王兄不用急,改明日朕与侄女寻个才貌并重的,比之这个周雁南绝对是有胜!” 宁王一下子软了下来,知晓他脾气的皇上当然是顺着他的脾气去安抚了。 “皇上,臣还是…………这女媳就是臣自己挑的,哪知道这现在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知死活要与皇上为敌,臣也救不了他了,只是皇上,好歹看在臣的面子上,给他留条活路吧!” 宁王自知理亏,已经无颜面再求情,可他这火急火燎的赶了一趟,总不能就这么折返吧!这要是回去了,如何与妻女交差啊! “命能留,但肯定是要发配去崖州服刑的,王兄,这已经是朕顾念着你我兄弟情谊网开一面了,这些人心机倒是够深的,居然想这么挑拨朕与王兄的兄弟情谊,朕已经得了民心,纵然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让朕成了孤家寡人,王兄,你千里迢迢来京城一趟不易,此番就在这里住下吧,朕让你看一出好戏!” 宁王的情绪已经彻底被皇上掌控,看向来是没个正形的宁王一脸严峻,皇上也只得是无奈的笑了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现在艾城的命案颜柳饶肃还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现在审的也只是这四人以往积累下来的恶形,以颜柳的面面俱到,就算他不下令,周雁南这条命也肯定是能保住的。 宁王向后一步一抱拳躬身:“多谢皇上,能留下这狗东西一条命,臣已经知足了,臣与皇上的兄弟情谊,那有岂是这些人能挑拨的?虽说臣久年不到京城来,京城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皇上,你这是把他们逼得太紧了!” 皇上呵呵一笑,将郑重其事的宁王扶了起来。 “十年了,朕能有多少个十年,放心吧!朕有分寸!说来,今日除了王兄,还有一位王兄的熟人归京啊!” “哦?是谁?”宁王已然放心了心头的担子,本就是老顽童一般性子的他听到皇上这么一说,立即就来了兴趣。 “国师,空然法师。” 皇上一闭嘴,宁王就咿呀一声啧啧感叹了起来:“是他这个老秃驴啊!当年一事,臣可是至今还记得,记得当年臣去灵隐寺求他授武艺,却不想他以不收徒为名拒绝了臣,才不过是半月的时间,他这个老秃驴,居然就把承幼拐了去!什么不收徒,还不是看臣不是这块材料怕落了他第一武僧的名头!这个死老秃驴,这次我可得好好与他算算旧账!” “王兄,你打得过他吗?还是省省吧!他现在是我的国师,他输了朕不好看,你输了朕也不好看,还是留些力气,等着看朕如何拔了秦国公这颗毒瘤吧!” 皇上唉的一声摇头抿唇,将宁王带到了一旁,虽说宁王要大了他两岁,就如今看来,反倒是他像兄长宁王像弟弟。 “好吧!就当是为了皇上,那老秃驴今年都六十了,哪里会是臣的对手!为了让皇上脸面好看一些,臣就勉为其难,受些委屈好了,不过皇上你可一定要弥补臣才是,听说承幼现在可是武艺大有成就,你得让我把他带着去练几天!” 宁王向来就是一个顽童的性子,做事没架子,凡事也全由性子去处理,便也就是因为如此,皇上对他,才会与对其他几位兄弟不同,不说是说话,就是别的方面也多是担待着。 “被你带了去,那还不得缺胳膊少腿的回来,朕就这四个儿子,你就省省心吧!” “皇上,虽臣这些年潜心练武武艺大有长进,但也不至于把你家老三打成那样,我这个做伯伯的难道好不知道疼侄子,皇上四个儿子,惟独这个老三是练武的,还算是对臣的胃口,臣这也是为了增进与皇上的兄弟情谊嘛,当年要不是臣父王将臣带到了京城,臣又哪里会与皇上打下这样的情谊,所以嘛……” “你就消停消停吧,你要是想让我们这份兴地情谊延续下去,下次就把你那几个宝贝儿子带来住上一段时日,你像王叔,好舞刀弄枪,偏偏却根本就不是这块材料,不过你那几个儿子倒是不错,日后也可报效朝廷啊!” 第八十八章:君臣较量 “皇上,臣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别说了,文不成武不就,就说臣那个长子,真是怀疑是不是以前跟颜柳呆久了,他居然跟颜柳那个老顽固一样,就对死人感兴趣,还在屋子里摆个死人,差点就把臣的大儿媳吓得回了老家!若是有你家老三一般的争气,这次臣铁定是带着来京城向皇上炫耀炫耀了!可惜啊!没一个争气的,倒是皇上的儿子,文的精通,武也不差,臣真是汗颜啊!” “王兄…………” 多年未见的两堂兄弟坐在宁元宫一人一语,气氛融洽和睦,让门坎外候着的书如海是大松了一口气,这位宁王的火脾气,也就只有皇上难压制得了了!就说方才皇上不在的那一会儿宁王对书如海的那一通臭骂,他就根本还不了嘴,虽只是承袭的王位只是皇上的堂兄,但书如海却不敢对他有一丁点的不敬,书如海就算是在几位皇子面前也是得被皇子尊称一声书公公的,宁王却是如皇上一般直呼书如海,书如海知道皇上对这位宁王的感情,哪里又敢摆自己大太监的架子。皇上对这位宁王是如何,那些权贵没一个不知道的,此次宁王火急火燎赶来,指不定那些人就在背后看着热闹呢!现在倒是好了,宁王被皇上三言两语安抚了下去,这件事,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颜柳饶肃离京,京城里就没消停过,先是有人参奏颜柳饶肃两人的种种不是,后来又有人直接提出了土地改革的不是,那些权贵更是一个劲的巴拉在这上面,也不顾得皇上那张脸有多难看,皇上是火也发了怒气也出了,可那些权贵却是没一个知难而退的,以秦国公为首的一些人甚至是公然与皇上叫板在京城中传扬起了土地改革的弊端,皇上发了好一通的火,却也不好借此拿住秦国公的辫子,毕竟新政推行一定是会有反对的声音,若是一味的压制反对的声音,那他这明君的名头也就差不多毁了! 京城权贵以秦国公为头与皇上唱反调,皇上却有碍于这些人的身份显赫手掌大贺安稳而无法惩处,这一股子力量与皇上的较劲,已经不止止是在艾城蔓延,不过也有一些权贵是保持了理智,就说秦国公的女媳皇后的父亲镇国侯,就在这一件事上站在了皇上这一边。 镇国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心思还可看的明白,京城权贵之中有一个皇后女儿有一个皇子外甥的人只有他这一个,有个身为贵妃的女儿皇子外甥的人也还有个常胜侯,可说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现在满城的权贵甚至是大多的文臣武臣,都是站到了皇上的对立面。 皇上的处境,显而易见。 虽说这些权贵大臣还不至于到谋逆造反的地步,但这危机一旦触发,皇上要承担的风险也是可见的。 曾谋划五年铲除了五个功勋世家的皇上并没有因此而恐慌有一点退步的意思,反而是越击越勇,更是当着那些文臣武臣权贵的面在朝堂之上宣称了自己几年之后要将土地改革推行到全国的计划,将那些文臣武臣权贵是逼得当即就跪在了金殿一跪就是大半天。 要不是这些人都是上了年纪多浸染富贵受不了这样的苦,只怕现在还在金殿之上跪着。 跪谏不成,这些文臣武臣又是闹了出去,居然直接就在权贵们的带领之下罢朝了! 从来也就只有皇上罢朝免朝,从为有过臣子敢如此行事,皇上这次,也是破天荒的开了大贺国的先例了。 皇上的决心十分明确,已经与皇上闹到了这个程度的权贵文武的决心也由此可见一斑,这两方一日寻不到一个中和的解决办法,莫说是广元盛世,就是大贺的安稳民生各方面都要因为这些大臣的罢朝而受到影响,就说现在在御书房的桌案上堆积的折子,就已经堆积如山了! 皇上表面看着镇定自若,其实心里头也是急的,这些年皇上苦心经营铲除功勋世家,也在朝堂上培养了一些忠心不二的文臣武将,今日的早朝,皇上的颜面也就是靠着这些人维持了下来,皇上向来杀伐果断,自不会任由着自己的臣子这般放肆下去,就说在宁王来之前,皇上就是在御书房写罢免这些罢朝大臣的文书。 皇上与臣子权贵都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作为皇上心腹的书如海除了每暗自焦急,却也无法为皇上排忧解难。现在看得皇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他这颗心多少也安定了几分。 “书公公~书公公~” 还是他一口浊气未吐尽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书如海抬头一看,却是皇后身边的柳姑姑,柳姑姑正是与他在招手,书如海回头望了一眼里头正是相谈甚欢的皇上与宁王,悄悄的走出了大殿到了外头。 “柳姑姑,是什么急事啊?皇上现在正在与宁王说话呢!”书如海被柳姑姑拉着避到了一旁的廊子里头。 “皇后娘娘让我来给皇上送一个口信,说那些大臣现在正由秦国公领着向这头来呢!来势汹汹,皇后娘娘让皇上可一定要小心着些!书公公,你该快些去派人把沈将军请来才是!这宁元宫外的防卫也要加强,这些人连罢朝的事都做出来了,看来这回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柳姑姑伏在书如海耳边小声的说着,只看这大冷天的那通红的脸颊,书如海就可知道柳姑姑这次肯定是急匆匆来的了,连皇后也不敢对此大意,他有如何敢大意! “柳姑姑放心,我立即就去办!”书如海哈了哈腰,立即就走到了宁元宫外守着的几个太监面前嘀咕吩咐了几句,太监一走之后他又寻到了负责宁元宫守卫的郭统领,看得书如海神情紧张,郭统领立即就去了宁元宫之前的金殿,调集来了百名禁卫。 柳姑姑的任务已经完成,看了一眼倏然气氛紧张的宁元宫后,她就撵着步子匆匆离去与皇后复命了! 看得这些禁卫按部就班的站好,书如海才进了宁元宫,与皇上禀告了柳姑姑送来的消息。 “秦环义这个老家伙,难道真以为朕不敢治他们么?有完没完了!不是跪谏就是罢朝!朕到要看看他们来势汹汹是要唱哪出!本来还要去迎接国师,如今看来他们就是想把朕堵在宫里了!” 听得书如海禀告,皇上气得一拂袖,就将手边的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摔倒了地上。 正是垂首装作莫视若无睹的宁王看着脚边上打滚的茶盅,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安慰道:“皇上无需动气,这些人早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难不成他们还敢学临安侯?现而今京城的禁卫都掌控在皇上手中,他们成不了气候!” “书如海,把沈客叫来!一连闹了几日,真是给脸不要脸,既然今日入了宫,就让他们明白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皇上余怒难消,皱眉看了一眼宁元宫大敞开的宫门,气愤的又踢了一脚轱辘转着的茶盅。 “老奴已经让人去请了!宁元宫外的禁卫也加强了!”书如海哈腰拱手。 皇上点了点头,转身落座。“王兄,稍后,你配合着朕演一出戏如何?” “演戏?”宁王偏头,骤生疑惑。 皇上嗤笑一声,与宁王在招了招手,宁王见势附到皇上面前,皇上一抖衣袖以手捂住了宁王的耳朵,细声说道了起来。 秦国公等人率领着满朝文臣武将在罢朝之后又气势汹汹的进了宫?在马姑姑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宁朝戈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披上了一件灰鹤色锦绸披风就坐上了轿子向着皇宫赶了去,后一步得到消息的宁诚也是不敢耽搁,连手边已经下到了尾声只要一步就可获胜的棋局也不顾就抛下了棋子坐着轿子直接也赶赴了皇宫,正是在城门口兴致勃勃等着国师出现的宁承幼听得了心腹的禀告神色大骇,也是顾不得了眼巴巴等了许久的国师,立即就奔去了皇宫。 在书如海派来的太监口中得知现在宫中的形势后,刚刚沐浴完的沈客让陆湘雪胡乱的把自己湿漉的头发一束,就跟着太监拿着自己的虎符带上了剑入了宫。 秦国公为首的一帮人昨日在早朝上跪谏一跪就是大半天,今日早朝又借着昨日之事罢朝,到了现在居然还带着一帮子人进宫,虽说秦国公手中也握着京城外天险山的五万大军,可京城的禁卫兵力可都是稳稳握在皇上与沈客的手中,所以秦国公并没有人会想到是大逆不道之事的上头,不过现在两方都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这一去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沈客一进宫之后,其他的人也动了,镇国侯常胜侯齐齐进了宫,陆以安也拖着带病的身体去了皇宫,其他的一些年轻官员还在观望,但笃定皇上必然不会退步的老臣却都是进了宫,现在秦国公与皇上势同水火,京城权贵,上至王爷公侯,下旨京城五品官吏,都已经参与到了其中分为了两派,一派对皇上的新政坚决拥护,一派则是一力反对,皇上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秦国公等人也用跪谏罢朝之事表明了自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如此两方在皇宫汇集会闹出什么动静,谁都保不住! 虽说皇上早有铲除那几个手握重病的功勋公侯的心,可与秦国公等人连成一线的人多居于对大贺百业民生财政军事至关重要的职位,若是一制裁,这些重要的职位出现空缺,必然就会造成大贺的动摇甚至是大乱,正是因此如此,秦国公才敢如此明目张胆与皇上为敌,而皇上却也只能一忍再忍无计可施! 构成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陆以安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沈客亦然,如今功勋公侯一个个流放赐死,而皇上的人却如日中天,秦国公的狗急跳墙,也已经是被皇上逼到了没有办法的办法,李国公被流放对京城这些功勋公侯的触动从未有消逝淡化,而皇上此次推行新政,更是将他们与京城的一众权贵的利益牵扯在了一切,从而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秦国公已经退无可退,皇上不管是从他的计划还是从他的脸面来说也不能退,如此下去!迟早是要生变的! 在颜柳饶肃赶赴艾城之时,京城的气氛都开始紧张了,秦国公在各家族之间奔走,终于是拉拢了长昌伯沧明公,继而动用他们的力量,将这些与他们有关系的文臣武臣以及当朝权贵拉入到了自己的阵营,他们这是继临安侯清平后之后对皇上的反抗,只是临安侯用的是最直接的法子,而他们却保留了一线。 第八十九章:辩论 京城,已经是风雨欲来了! 在赶至皇宫宫门的时候,沈客正好是与最早得到了消息的宁朝戈碰上了面,之后便就结伴一同入了宫。 外日只可听见寒风呼啸瑟瑟的宁元宫的广场,现而今正是密密麻麻的站了许多人,沈客与宁朝戈只一扫,就发现宁元宫外的禁卫比之以往要多了一倍,他们是在秦国公之后最先赶到的人。 秦国公一等人,被书如海拦在了宁元宫之外,跪谏也闹过了罢朝也闹过了,就是书如海也拿不准这些人是要闹什么把戏,只是皇上还在里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秦国公进去的。 “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何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父皇此举优惠万民,你们都是功勋公侯了,何必要如此阻扰父皇呢!还是先回去吧!宁元宫外寒风这么大,您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受了风寒!”宁朝戈赶到之后,立即就从一旁绕过了众人到了书如海的面前,看书如海正是对秦国公百般赔不是,占了早到的先机的宁朝戈当即是把话题拉到了自己的身上,在他来之前马姑姑就已经将皇后的话一字不落的转告给了他,这次镇国侯虽与秦国公一家是亲,但若是宁朝戈能将人力不认亲大义灭亲的一面展现出来替皇上分担现在的忧患,那宁朝戈要夺嫡也就简单得多了! 秦国公可说是这些功勋公侯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别的功勋公侯都已经承袭了两代,这秦国公一脉却还只是称了一代,秦国公而今已经七十有九的高龄,可说是大贺难得一见的长寿星,但因年轻之时勤练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身体十分硬朗,平日平脾气也倔认准了礼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秦国公在这些功勋公侯里头身份也特殊,当年秦国公还只是八九岁的时候,当时他的父亲就随着开国圣祖打江山,他一直也是追随在军营之中,还曾救过开国圣上的性命,颇得开国圣上的喜爱,这次要不是有秦国公带头,长昌伯沧明公又哪里敢兴事! “二殿下!老夫也不是无理取闹,当年老夫还是九岁孩童的时候,也曾是在开国圣祖面前护过驾的,如今虽年事已高,但人还不至于老糊涂了,皇上要惠民,老夫不敢多说只当认同,可这要让我们这些人献上名下田地,老夫可就有意见了!再说皇上这一年,将长昌伯与沧明公这两支手里的兵权收回,这可是开国圣祖分派的兵权,皇上如此不念我们祖上的旧情,让老夫怎么不心寒啊!老夫都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对手中兵权并不恋栈,到老夫也有子孙,岂能不为他们着想谋福,皇上这是要把我们这些功勋老将都逼死啊!!” 秦国公声容并茂,布满皱纹褶子的老脸大半掩在衣袖里头,花甲之年,却要矗立在寒风之中为子孙谋福,这样一位老人,莫说是身份显赫尊贵,就是没有这秦国公的身份,宁朝戈书如海也不敢对他摆架子。 可里头的那位,是皇上,这位又是要与皇上硬碰硬的。 “秦国公,您呐,也被在风里站着,去那边的暖阁等着就是了,父皇现在在会见宁王,也没这个功夫见您啊!父皇岂会不知道您的想法,你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叫父皇怎么给你们台阶下,此事不能急在一时,慢慢来,等父皇出来了好好商量,肯定能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秦国公,你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还要执着这些不放手?子孙之福该当他们自己图谋才是!皇上又不是绝情无情之人,又岂会忘了你们当年的功劳?”沈客在大都督府行走,与这位秦国公也是熟识,眼看这秦国公想走一条死路,他也觉得是不妥。 “二殿下,若是皇上肯收回成命,老夫也愿负荆请罪,皇上要惠民,可也不能断了我们的命u根子啊!”秦国公一抬头拭泪,就露出了那一回已经落了门牙的牙,那一脸已经满是老人斑的褶子更是皱得深了些,华发飘飘,华服飘飘,让人不觉悲凉,这些功勋,说到底也有是从善的,皇上却也一股子的除尽,实在是有些………… 宁朝戈心中暗叹一声,正要说话,大风却夹杂着宁诚的声音飘了过来。 “秦国公…………” 秦国公缓缓转头,一看见是宁诚,顿时又哭诉了起来。宫门前的书如海看得秦国公等人分了神,立即与沈客招了招手,让他进入了宁元宫。 宁元宫外气氛紧张,宁元宫里却是暖洋洋让人精神放松,沈客入内的时候,皇上与宁王正并肩站在轩窗之后看着风中屹立的大臣与勋贵,低声在说些什么。 “沈客见过皇上!” 听得沈客行礼,正是嘴唇蠕动的皇上转了头,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走到了沈客面前:“沈客,你可有法子摆平这些老顽固?” 沈客抱拳低头,只是望着眼前那一抹明黄色的襟摆上那一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张牙舞爪的金龙沉默。 “大贺建国百年,开国圣祖乃是大贺百姓心中神明,秦环义当年有过救驾的功德,朕一直敬他让他,便也是因为如此,他现在虽只是手握着天险山五万重兵,可在军部里的威望却远远不止这五万人,你是从底层走上来的,自然知道当初开国十大功勋在这些士兵心中的地位,朕想,趁机拔除秦家,可又不想让天下百姓军中士兵觉得朕不念旧情忘本无情,秦环义就是仗着自己时日无多想将朕这十年所做之事闹大,让他的儿孙可免去这一场灾难,沈客,你与朕去做一件事!” 沈客抬头一鄂,随即又点头道:“皇上请吩咐!” “秦国公虽是个老顽固,但爱才惜才,明知道你是朕的人,还是与你打下了交情,这些人早对朕不满,朕也知道,但现在朕还不能动他们,所以,只能打秦环义这只出头鸟了!你去一趟秦国公府,把这一封书信交给老夫人!” 皇上说着,拿起了桌上那一封并未封口的信。 沈客一杵,接过放在了怀里。“末将遵命。” 原本以为皇上是要他做什么兴兵流血的大事,却只是跑一趟退,沈客心头那颗石头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是因为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打算而沉重了起来,皇上所说的老夫人,并不是秦国公的发妻,而是秦国公的表妹,秦国公与他这位表妹情投意合,怎奈当时开国圣上已经为他定下了一门婚约,让他娶了当朝郡主,这位老夫人也是一个倔脾气,在得知表哥已经娶妻之后,就到了尼姑庵里落发,红颜伴青灯一过就是三十多年,而后来开国圣上与第一任秦国公先后逝世之后,秦国公就将这位老夫人接了回来,一直等到郡主死了才将其扶正做了他的正妻,这位老夫人,可说是现在秦国公唯一会听从的人,皇上让沈客将书信去送给老夫人,也就是想兵不血刃的就化解这一场冲突,沈客曾去过秦国公府,也曾见过这位历经苦厄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老夫人,皇上要走这一条路暂缓也并无不可,如今皇上才把拔除一个李国公,再要拔除秦国公长昌伯沧明侯肯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跨出宁元宫的门坎的时候,沈客忍不住的看了一眼人群前头华发苍苍的秦国公,此时镇国侯宁承幼等人都已经赶了来,就是皇后娘娘的辇驾也正在走向宁元宫,这么一场由京城勋贵发起的闹剧,现在已经是让四方势力云集,如何罢场还是个未知数。 沈客一走,安静站在一旁的宁王就激动了起来。 “这位就是平定了草原的沈将军?” “怎么?你又想要去陪你练武?想得到是好!你这把老骨头还不够沈客一招半式的!”皇上被宁王两眼冒金星的目光逗得扑哧一笑,额头聚集的乌云顿然消散了些许。 宁王讪讪一吐舌头:“那就免了,臣知道自己是什么材料,信都已经送去了!这出好戏,该是皇上粉墨登场了吧?” “走,王兄随朕去外头看看!”皇上一捋呼胡须,呵呵一笑迈步。 宁王随着那轩窗格的玻璃望了一眼外头,郑重其事的跟随到了皇上后头! 正是死死拦在宁元宫的门坎前的书如海听得身后一声轻咳,立即是让开了身子恭敬的行了礼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皇上万岁,正与宁诚等一些人争得热火朝天的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立即回头退后两步,朝着皇上拱手行礼。 “怎么?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有没有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在金殿上闹也就罢了!罢朝朕也就忍了!居然闹到了宁元宫!”皇上缓步从宁元宫外一直排开的几列人身前走过,目光如鹰隼一般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天子出面,龙颜大怒,这股威严,足以把方才喧杂的声音压下去。 “皇上!老臣有罪!但老臣也是被逼无奈啊!”秦国公在长昌伯沧明公的搀扶之下跪了下来。 皇上锐利的目光落在秦国公的身上,嘴角挤出了一声冷笑:“呵……被逼无奈?是谁逼你啊?秦国公说来听听,朕与你做主!” “皇上!老臣自认多年对大贺殚精极虑鞠躬尽瘁,当年更是亦可连性命都不要也要救下圣祖,当年兵权的划分,也是圣祖定下来的,老臣并非是要把持兵权,只是皇上可有想过我们这些老臣心头的感想啊!”秦国公匍匐在地,苍老的声音略带嘶哑。 看着地上华发苍苍的秦国公,随他进宫的人无意不是动容,随在他之后,都是山呼一声万岁,道了一句皇上三思。 坐着辇驾赶来的皇后正好到了皇上跟前,行礼之后就站在了一旁,眼见宁朝戈投过来的苦恼神色,她皱起了眉头又望了一眼皇上身后的宁王,左右扫看,也不见以往重要场合必见到的沈客。 “如今天平盛世,朕再三消减兵源,你又是步入花甲心力不足,朕消减你的兵权也是合乎情理,长昌伯沧明公,你们今日前来,莫也是记恨在消减了你们的兵权?” 第九十章:当年风雨 皇上一句话,把皇后正要吐出口的一段话又憋进了肚子里,而正是跪在地上的长昌伯与沧明公听得皇上点名,也是抬起了头。 “皇上,臣不敢记恨,只是求皇上开恩,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当年我们先祖跟随圣祖不计生死不计荣辱,我祖父,在敌军军营三进三出,负伤累累险些丧命,沧明公祖父,在圣祖落难时挺身相救,多少屈辱他都受了!试问当初的先祖,又可是为了今日的富贵?良将遇明主,让臣等祖父不顾生死的,正是因为圣祖乃是当世之明主,圣祖平定天下,封赏昔日歃血为盟的兄弟,让臣等祖父可享一同打下江山功果,圣祖英明,如今,圣祖入土为安不过五十载,祖父辞世也不过六十年,难道往日歃血为盟的誓约就已经虽死者逝而消散了吗?” 长昌伯一张蜡黄的脸憋得通红,这些大逆不道不敬君上的话平日他是断不敢说的,但现在形势已经是不得不说了!今日一搏若是不能逼得皇上退步,日后他们的结果就可想而知。 “盛世定,军马歇,朕不再征兵而是一而再再而三消减兵源,并非是为了限制你们,大贺建国不过百年,现在正是朝气蓬勃之时,大贺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手人力投入其中构建,大贺是你们祖父随圣祖打下的江山,朕也不敢忘旧,陈印,你看看你,面色蜡黄四肢无力外干内伤,整日沉迷女色,你扪心自问,你可是带兵领将的材料?将大贺的士兵交到你的手上,莫说是朕不安心无颜面对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国家的那些百姓与那些一腔热血报国的好男儿!就是满朝文武,只怕也是怨声载道!朕何时有过忘本?” 皇上一拂袖负手,一张脸也同样因为心血澎湃而通红。 看的皇上胸口剧烈起伏,一旁的皇后也是一沉声,莫不痛心的道:“秦国公,你怎能这么糊涂啊!” 秦国公的女人嫁给镇国侯是正室,但皇后却是镇国侯的偏室所出,所以她与这位秦国公,其实并没有多少情感,当初皇上册封她为皇后之时,还因为她并非长女闹出了一些事情,若不是皇上当初一力排众议加上镇国侯的左右疏通,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有今日的母仪天下,也更不能压常妃一头。 皇后一瞥眼,就看到了正是匆匆而来的三妃,望见常妃那张懊悔的脸,她就止不住的觉得畅快。 “临安侯清平侯是自作孽不可活,可阳明伯李国公侵地案何至于流放边关永不得返?安国公死于非命一家被灭为何大理寺迟迟拿不出一个结果?皇上!臣并非怨念皇上削了臣的兵权,只是为李国公打抱不平,皇上一直说律法乃是维持大贺安稳的基地,可就以李国公的案子,何至于这般重罚!律法也并没有这样的律条!李国公明明手持免死金牌而不拿出,这足以可见他一片忠诚,皇上!臣不敢奢求富贵权势,只求一个公平!”沧明公声声高呼皇上,所言让四周人无不为之肃然,虽大家都知道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是要与皇上较个高下,可谁也没想到沧明公会如此直接的提起那些往事。 正是匆匆赶来的常妃德妃陈妃听得这些话,脸色一白杵在了一旁,根本就不敢去行礼与皇上搭话,站在皇上身侧的皇后一眼瞥见龙袍衣袖中皇上紧握成拳的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宁诚宁朝戈宁承幼以及站在皇上这一边的大臣,更是神情一肃低下了头。 沧明公俯首在地,声音凄厉,神情悲凉,这番话他是鼓着莫大的勇气用了莫大的决心说出来的,他很明白,今日对他来说,已经是生死难料了,若在不直言解开他们与皇上之间的这个疙瘩,只怕就是一家老小也不得安宁。 沧明公能让皇上将大公主许配给自己的长子,可见皇上对他也是不薄,他胆敢直言不讳,皇上并不意外,只是被一个臣子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隐隐然的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那张脸十分的难看。 要说天底下最重面子的人,必须是君王,皇上对秦国公等人的所作所为容忍在三已经是不易,如今更被臣子指责他处罚过重不念功勋功德,他怎能不为之动怒! “虽说你们身份显赫地位尊崇,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闲十宗罪件件罪证确凿,朕将他一家及冠男丁流放边关怎算得重罚!先后阳明伯在后,朕已经严加警示过你们,不可为了一己私欲动百姓的利益,大贺给你们的已经足够你们锦衣玉食世代荣华了!他偏偏要去染指百姓利益,让朕如何能不杀一儆百?难不成你们以为你们身为功勋公侯,就可在律法面前高人一等?朕体恤李家妇孺,又何为不念旧情不记功德!杨雄率,朕本以为你是一个明白人!却不想你居然这么糊涂!” 寒风之中,皇上的脸色已经由红变黑。 君臣之间的争辩,已经让其他人哑口无言,虽说跪倒在地的大臣还有在高呼着皇上三思,但大多的人却是安静了下来,皇上与公侯之间的对话,已经不是他们能插嘴的! 匍匐在地的三人之中,秦国公抬起了头,那满是皱纹的额头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一头稀疏的华发也已经被风吹得凌乱,也许是因为寒风灌入了他那宽大的氅衣之中,此时的他身子微微颤动着,嘴唇也是抖动着。 “岳父,你莫要在固执了!”一旁的镇国侯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却又在皇后凌厉的目光下不得不又退了回来。秦国公在他们这些人中是长辈,可敬可畏的长辈,他不单在军营有过人可匹敌沈客的威望,更是他们之中唯一敢与皇上硬碰硬的人,对镇国侯这个女婿来说,这个当年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九岁不到就敢救驾的秦国公正是他最敬重的长辈。 秦国公并不理会一旁镇国侯的劝说,而是直起了因年事已高而日渐佝偻的腰身,两眼清明的仰望着会皇上:“既然沧明公都已经明言,老臣也不吐不快!老臣行将就木,也顾不得许多了,安国公之死,一直是老臣心头郁结。皇上!老臣唯一的心愿,就是彻查当年安国公一案,只要查出当年凶杀案的凶手,老臣愿以死谢罪献出手上兵权!” 一个说阳明伯李国公,一个说安国公,说来说去,还是念着这上头的事情,阳明伯李国公他尚是理直气壮,可安国公…………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吐出。 “安国公为人正直,忠君不二,在军营之中受士兵拥戴,在朝堂之上也是武将之首,他虽是老臣晚辈,但与老臣相交颇深,如今安国公一死已经十载,那处灰烬早已随风而散,但老臣每每从安国公旧宅那处空地经过,都是触景生情不能自己,安国公死得冤枉,这不只是老臣的呼声,更是军中千万士兵的呼声!皇上!老臣不是要与皇上为敌,也不是要让皇上下不了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臣自认,没有过错!”秦国公凝望了皇上许久,一俯身叩首。 “皇上,臣亦有此请求!”一旁的沧明公,亦然俯首叩首。 皇上如黑墨一般的脸色更是黑得如同随时都要滴下黑墨,安国公一案已经是大贺勋贵们心中心知故名而心照不宣的秘密,现在秦国公与沧明公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让他彻查此案,无疑就是给了他一巴掌,无疑就是让他下不了台,无疑,就是找死了…… “秦环义,朕往日敬重你是救驾有功的老臣礼待有加,却不想你这么不守君臣之别,你身为臣子而胁迫君王,明知朕之举动惠民利民而横加阻扰,如此不敬君上不明事理,你果然是老糊涂了,好!好!既然如此,朕就收回你手中一支兵权,日后你就闲养在家颐养天年,不用去大都督府行走了!” “皇上,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皇上要收回老臣的兵权,老臣不敢不从,但老臣之请求之决心不该,请皇上彻查当年安国公一案,天理昭彰,还安国公一个清白!肃整大贺律法,皇上说得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国公身居高位更应该体恤百姓,天子脚下如此惨案若不查清,大贺律法置于何地!皇上颜面置于何地!” 虽秦国公口口声声说着皇上,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脸色煞白,秦国公胆敢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已经不顾生死不顾荣辱了! 皇上自己天天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挂在嘴上以显示他的英明与亲民,可如今,秦国公却把这句话加诸在了皇上身上,那个人尽皆知却无人敢说起的秘密,现在由秦国公隐晦的说出,让人如何不变色。 “有冤者,朕必然要查清,安国公一案大理寺一查多年无结果,如今旧案已经尘封入库,再查也不过是浪费人力财力,朕虽未君王,却不是万能,秦环义,朕知道你与安国公的交情匪浅,此事就不与你计较,今日只要你带着这些人回去,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皇上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秦国公。 皇上已经先给出了秦国公一个台阶,这已经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些跪在冰冷石砖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已经有了退却之意的大臣一瞬间将迫切的目光看向了秦国公,等着他深明大义的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皇上!老臣,老臣今日前来,就没想过还能回去!查明安国公一案,乃是老臣夙愿,让秦家子孙平安更是老臣这个做父亲做爷爷的心愿!老臣对大贺朝,从未有过二心,今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不尊君上的事情也是情非得已形势所逼!老臣一条性命,死不足惜,只求皇上,查明安国公一案,让我们这些臣子定心,驱散这十年来笼罩在我们头上的阴霾,皇上,十年,太重了,太沉重了!”秦国公热泪盈眶,凌乱的白发随风扬了起来。 比之先前的语气,秦国公已经是缓和了许多,那两行风中热泪,流在他如沟壑的脸颊上,纵横凌乱。 这一番话,已经再听不出了秦国公的凌厉气势与铮铮铁骨,有的,只有悲戚。 这不是在与皇上辩驳,倒是更像是临终遗言。 第九十一章:迟暮老将 幽幽一声叹,让众人为之侧目。 皇上张开了被风吹得有些发干发涩的嘴,双眼,居然是红了:“秦国公,朕知你对大贺忠诚不二,安国公一案,不可再提,这十年,对你们是一种折磨,对朕何尝又不是一种折磨?” “秦国公,你是救过圣祖的老臣,皇上待你秦家亦不薄,当年我父王与你也是故交,你素来深明大义,而今为何却要老来放纵毁了自己一生的清誉?秦国公,难道你是想让你们秦家两辈人忠君护主的名头毁于一旦吗?” 一直缄默的宁王也开了口,对习武之人来说,秦国公永远是他们心中可敬畏的前辈,而今的秦国公,更是让他悲悯,显赫而动乱的一生,烽火乱世与天平盛世秦国公都经历过了,刀光剑影千军万马里也闯过了,却偏偏,在子孙与好友之死上放不开,如今不顾生死一搏,也只换来了相扶到老的老夫人发病昏迷。以他的立场怪不得皇上,但秦国公又何来罪过? 众人纷纷低头,对皇上的叹息与红眼仿佛是全不知晓一般。 除了当年皇上驾崩与太后仙逝,皇上何时在大臣面前有过这样的失态?那蕴含流转在皇上眼眶中的热泪,那在秦国公脸颊上纵横凌乱的热泪,让四周的人,都沉默冷静了下来!闹到今日的地步,皇上与功勋世家之间的纠葛已经再难稀释化解,秦国公与皇上的这四行泪,就已经注明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必然是要来临了。 若是再进一步再一味坚持下去,等待着秦国公的,必然就是皇上两行热泪之后的一把利剑! 风声鹤唳,人声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秦国公做出一个选择,就是一张脸墨黑的皇上,也十分耐心的在等着眼前下跪之人的回答。 跪在秦国公左右的长昌伯沧明公凝视着抬头望天两行热泪的秦国公,虽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肆。 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心沉重,宁元宫外密密麻麻的人,让宁元宫更是冰冷异常。 皇上的忍耐已经是极限了,皇后知道,群臣知道,秦国公也知道。 “老爷,老爷……” 万籁寂静之时,一个高亢突兀的声音引得所有人都回了头,皇宫之中何人胆敢大声喧哗,更何况还是称呼老爷…… “老爷……老爷……” 跑上宁元宫广场前石阶渐渐映入诸人眼中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从其衣着来看,与这些大臣也有不同,不过其华贵也不是一般百姓可比拟,只要一听着人的喊声,众人便都明了此人该是谁家的奴仆,再看此人的年纪,在场的除了秦国公,谁会用一个这样的老奴? 老者一路跑来,喝着寒风缩着脖子,所到之处诸人避退,直接就让他跑到了秦国公的面前。 “老爷,老夫人发病了!” 老夫人,秦国公那一段过往在场的是没有不知道的,秦国公与这位老夫人之间的相扶到老也曾算的是一时的佳话,老者这句话一说话出,诸人就忍不住的拿眼角扫了扫正是冷着脸的皇上,皇宫禁地,一个老奴可以随意进入?老夫人发病这么及时?难怪皇上之前一拖再拖没有出现,原来居然是在后翘了秦国公的墙角使了这一招! 皇后本是要呵斥老者的放肆无礼,皇上伸手拦住了皇后迈出去的步子,与她摇了摇头。 “什么……可请了大夫,现在如何了!”秦国公霍的站起了身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已经请了大夫了,现在正是昏迷着!”老者颤颤巍巍的跪下了身,朝着秦国公已跪,又朝着皇上磕了一个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初的时候大夫不是说今年不会再犯病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先前与皇上辩驳的秦国公也没有这般紧张不安。 老者热汗夹杂着热汗,声音合着寒风:“老爷,是沈将军,沈将军与老夫人在书房里谈话,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老夫人就……就晕过去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只怕,不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秦国公一杵,仿佛呆傻了一般直直看着眼前那一大块空地,长昌伯与沧明公怕有闪失,赶忙起身扶住了秦国公的双手。 “嘶…………” 秦国公仰天将清涕吸入了鼻中,将热泪逼回了眼眶! 缄默良久,秦国公将手从长昌伯沧明公手里抽出,缓缓俯身俯首下跪。 “皇上,老臣一生为大贺,为大贺的百姓,子孙虽不成器,却也是本性淳善之人,老臣老矣,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再占着这个位子不撒手,老臣愿交出兵权举家迁移老乡柳州,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子孙蒙得皇上荫蔽平安喜乐!请皇上恩准!” 如此悲凉的背影,萧瑟的寒风消瘦的背脊,所有人在心中一松之余,又隐隐然多了一份惆怅感伤,只要秦国公愿意退,其他人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秦国公深明大义,有此要求,朕定然成全,只一事朕必须要提醒诸位,土地改革,若有人再行阻扰,修怪朕不客气!” 皇上那张脸看不出欢喜哀怒,瑟瑟寒风中飞扬的衣角,头顶那一顶双龙戏珠的皇冠,睥睨霸气的眼神,紧抿的嘴角紧皱的眉头,都让他与背后的苍茫天空宛若混于一色,天子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仁德爱民,此举也是为了社稷百姓,秦国公,你到了这样的年纪,本就该是回家弄孙为乐颐养天年,秦国公,还是先回去吧,你们的想法皇上不会置若罔闻,此事皇上一定会斟酌处理的!长昌伯沧明公扶着秦国公先离宫吧!” 宁王俯身去扶跪地的秦国公,这位往昔为了大贺上刀山下火海的老将,如今已经是迟暮之年行将就木,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宁王借着沧明公的力一同将痛哭的秦国公扶起。 “老臣,谢皇上隆恩!谢宁王教诲!”秦国公双手抬起,抱拳拱手,再次抬头,已然不再是那个敢与皇上辩驳的老将,而是来时那个背影颤颤巍巍的老者。 日薄西山已迟暮。 秦国公,对大贺来说不再是那个救驾的功臣,已经是皇上推行新政的一块拦路石。 今日诸人联合以秦国公为首来制衡皇上,秦国公一退,众人也不得不退! 眼看着长昌伯沧明公扶着秦国公从大臣之中走过,一侧的镇国侯低下了头,瑟瑟寒风灌入裘衣,让他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十大功勋世家,都是随着开国圣祖卖命的,圣祖宽仁大义赐他们功名富贵,现在皇上却要无情褫夺,当初要不是皇上逼得太紧,临安侯又岂会生出了谋逆的想法?要不是看得皇上如此无情,清平侯又岂会附庸临安侯大逆不道?李国公纵然有错,又何至于一家成年男丁发配边关,最最无辜最最让人心寒的,还是安国公,一家老小上下灰飞烟灭,现在又是秦国公,皇帝心狠至斯,他纵然有皇后宁朝戈做依仗日后有望,可若是皇上真要撕破脸皮在驾崩之前铲除自己!自己又该如何? 是与临安侯一般反了?还是等着如安国公一般死于非命? 一死何惧?他怕的,是自己死得冤屈悲惨却还要蒙上罪名背负骂名!连曾经英雄一世的秦国公都只能告老献出兵权,他这个国丈,又该要面临着什么结果? 秦国公的手冰凉寒心,扶着他的长昌伯沧明公已然是脸色铁青,他们敢带头与皇上为敌讨价还价,就没想过可以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一劫,皇上的态度决心没有人可以动摇。 这一次,他们是彻底的寒心了!皇上如此冷酷无情,他们如何能在皇上的大刀阔斧之下存活? 长昌伯望天悲叹一声,双眼不觉已经是通红。 沧明公望了一眼失态的长昌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紧咬的嘴唇依旧是忍不住的颤抖。 今日一退,或许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富贵的尽头了! 他们身后,先前还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大臣都已经是拉耸着脑袋将脖子缩在了宽大的氅衣之中,他们乃是受过世家恩惠而不敢忘的人,这次闹出了这样的动静,秦国公一退,这结果可想而知。 “雄率兄,你带着秦国公慢走,我还有些事急着要去办,稍后我到秦国公的府上寻你!” 长昌伯陈印低下了头,通红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线,他松开了手抱拳,在沧明公杨雄率还只是抬手张嘴的时候,人就已经转身大步阔阔的走了。 沧明公本也是一颗心彷徨而失落不安,哪里顾得上长昌伯的异样,扶着颤颤巍巍的秦国公就走下了台阶,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沧明公乃是要与皇上结成姻亲的人,可他站到秦国公这边却是坚定不移,大公主虽还算得皇上的欢喜,可这婚事他心中也明白只不过是皇上一时权衡的手段,他断不敢妄想与皇家结亲,更不想想象自己往日的生活会是怎样!他也想过,若是祖父没有为了圣祖出生入死一片赤忱,那就不会有今日杨家的荣耀富贵,若是没有这利弊两端的富贵,他现而今的路,该就是截然不同了! 寒风瑟瑟,一行人渐行渐远,皇上也终于是收回了目光回了宁元宫,皇后忧心忡忡的带着宁朝戈镇国侯随行在后,宁诚常妃等人也随即跟在了后头。 今日宁元宫前君臣辩驳,秦国公最终选择了退让,可得胜的皇上,却并没有一丝的欢喜,在场的人,心里都是压着千斤巨石一般的沉重,风声鹤唳带不走秦国公沧明公长昌伯那番悲凉的话,秦国公颤颤巍巍离去的佝偻背影更让人无法忽视眼前的九五之尊的冷酷无情,皇上那番辩驳声声回响在耳,那些不争的事实在皇上的口中变得理所应当,常胜侯虽与秦国公等人的处境不同还有宁诚这个可能的明日之君依靠,可在宁元宫外摄入心肺的寒气并没有因消失。 君心不可测,伴君如伴虎,今日皇上与你笑容熠熠,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想着铲除你的法子? 那把悬在他们头顶十年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剑,就像是皇上此刻嘴角的冷笑,让镇国侯常胜侯都是身子一僵。 “想与朕抗衡,实在是不自量力。” 正是低着头的宁王抬头望了一眼四周的人的神色,脸上最后的一丝轻松也被皇上这一句无情的话淹没。 “皇上,何须与秦国公置气,他一把年纪是非不分,好在他还是对大贺忠心,知道进退!”皇后敛袖坐在了一侧,接过了书如海奉过来的茶盏送到了皇上手侧,轻声细语的安抚着。 “那个老家伙,若是知道进退,又怎会与朕闹到这样的地步?今日算他还算聪明,若是他不走,就不止是这么简单了!” 第九十二章:催命的书信,杀人的刀 皇上呷了一口茶水,氤氲的热气冲上脸颊,让他煞白的脸多了一丝红润。 皇后一敛眉头,依旧是轻声细语:“皇上,秦国公交出兵权回老家养老也并无不好!反正他也那么大的年纪了,当年还为救驾受了重伤,听御医说,这伤已经影响到他现在的身体了!” “功过不可同语,他救了圣祖换来了这六十年的富贵,朕也无需再因为这事凡事忍让迁就他,今日之事,还算不得是结束,你们就无需在这里站着了,都回去吧,在外头吹了这么久的寒风怪是冷的,镇国侯常胜侯,你们二人留下来,朕与你们有事相商。” 镇国侯与常胜侯可说是这几个功勋公侯里头现在活得算是滋润的两个了,一个有皇后,一个有皇上的长子,他们与秦国公原是同气连枝,但现在到了这不得不站队的时候却不会含糊,今日站在皇上这有与秦国公抗衡,对他们来说无疑就是一剂慢性毒药,他们今日帮着皇上让秦国公铩羽而归,来日皇上必然也会让他们有苦无处诉,可若是不帮着皇上,他们的亲人,一样是活在皇上的龙威阴影之中。 他们选择了皇上,就是在选择一个可能的未来,来日若是宁朝戈或是宁诚当上了太子成为了皇帝,他们也就平安了! 皇上话一出,本就是心事沉重的众人也就退了出来,正值此敏感时期皇上却只留下了镇国侯与常胜侯,这让皇后与常妃都是焦心不已,但里头的是皇上,是身在后宫的她们唯一要听从的男人,所以,她们还是走了,将这一片宁静的空间,交给了他们君臣。 书如海在得到了皇上一个眼神之后,屏退了所有的太监亲自守在了门坎外头。 空荡的御书房里暖洋洋的,与外头的风声鹤唳像是两个世界!皇上垂首坐着慢条斯理的呷着茶,镇国侯常胜侯两人提心吊胆不敢有任何闪失,只能在众人退出之后跪在了皇上面前。 “今日你们深明大义,朕也知道你们的忠心了!秦国公如此不顾朕的颜面与大贺的利益,纵使他曾是救驾的功臣,朕也容不得他了!这件事,朕交给你们去做!” 皇上放下茶盏,长吐了一口热气。 “皇上……秦国公是糊涂,但他确实是忠君不二,还请皇上念在他这么多年鞠躬尽瘁的份上……” 砰…………………… 镇国侯看着地上的白瓷茶盏碎片与襟摆上的茶水,将余下的一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要做得干净,朕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冰冷无情的声音,让缄默的常胜侯脸上一沉,俯首应了一句是。 “下去吧!” 皇上一摆手,斜斜的躺在了椅子上闭上了双眼,常胜侯与镇国侯对视了一眼,起身缓缓退出了御书房,离开了宁元宫。 皇上,比之他们想象的更是无情。 秦国公已经交出了他在天家得到的一切,却还是逃不过一个死。连这样一个三军爱戴百姓敬佩的老将皇上都可以如此坚决的要除之而后快! 比之秦国公救驾的功德,他们两个只靠着姻亲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当真要动手?”秦国公是镇国侯的岳丈是他子女的外公,如今要他这个做夫婿的去杀秦国公,他如何下得了这个狠手。 “皇上的话,你我都听见了,若是不想死在秦国公的前头,你就违抗皇上的旨意试试!”因皇后与常妃的关系,常胜侯素来与镇国侯不合,镇国侯方才招得皇上怒喝,此时又说这样的蠢话,常胜侯十分的不喜。 “呵……秦国公死了,下一个,又是该轮到谁了?你我虽一直都是针锋相对,但这件事上的立场都是一样的,没人想死,如你我更是惜命!皇上不一刀给个痛快,安国公的惨剧,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也许,这就是你我的结局!” 一个个,都成是手握重兵泼天富贵的当世显赫,现在不过是十年,又剩下了几个?秦国公若是一死,这开国十大功勋,在光芒盛极一时之后被皇上扣上的这顶高帽子,是永生永世都别想摘除了! “你受尽煎熬,我心中又何尝不是烈火烹油,你我尚还有护身符可暂避一时,可陈印与杨雄率,只怕,记仇的皇帝,是一并将这件事记上了!” 常胜侯紧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一口气,可心头的那块大石,却是压得他万分难受,一个个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现而今,连他们之中救过圣驾的秦国公也要面临一死,皇上的狠心毒辣,可见一斑,服侍着这样绝情绝性的人,就算是有一个能成为太子的外甥,他还是心慌忐忑。 “陈印又岂会就此罢休,他向来就是一个烈性子,只怕,皇帝要的,就是逼得他们一个个跳起来……” “哎…………” 从来见面就冷脸的两人,突然的有了共同的话题,有了共同的心事与忧愁,一声哀叹一摇头的离开了皇宫。 秦国公府,坐落在城南的南大街,这一条街上住着的,大多是朝堂官员与公侯勋贵,当年秦国公开国有功,开国圣上特令,将这南大街上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宅子赐给了秦国公,此宅虽非新建,但因为是前朝佞臣之府宅建造得十分气派,秦国公入住之后曾有过一次大翻修,到了秦环义手上,也几乎上是算得个九成新的了,因为秦环义与其表妹的一段爱恋,秦府现在并不如其他几位功勋的家宅一般家丁兴旺,当年秦环义迎娶了安宁郡主之后生下了两儿一女,而与如今这位老夫人,却并没有子嗣,倒是秦环义有着三个兄弟一个妹妹成家之后枝繁叶茂,也算的是给秦国公府添了几分人气。 两顶轿子,落在了秦国公府前。 寒风卷落叶,吹得轿帘飞卷翻扬。 轿夫卷起帘子,沧明公钻出了轿子,走到了另一顶轿子前扶出了脸色煞白的秦国公。 进宫传信的是秦国公府的管家,在秦国公下了轿子之后,他立即就在前头引路,边走边嚷嚷着秦国公回来的消息。 虽说步履阑珊,秦国公还是在沧明公的扶持之下一路急匆匆的进了大堂穿入了后堂后院。 府中的下人看得秦国公回来一个个都是恭敬的退让到了两旁。 一进入秦国公夫妇住的院子,沧明公就见到了秦国公的那些兄弟侄子侄女还有秦国公的两个儿子的妻室子女,奉皇上之命前来的沈客也是阴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隐然间,似乎是有什么不对。 虽说沧明公也知道秦国公府上下对秦国公将这位老夫人接回来成婚都是反对,但此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以老夫人的娴静不问家事,在她病重危急的时候这些秦国公的至亲也不该是如此脸色才对。知道拨开了几个木讷的下人听到那小声的啜泣的时候,沧明公才顿然反应了过来,可秦国公,可比他先要反应过来。 “夫人怎样了!”咬牙坚定了心神,秦国公踏上了台阶,可在他要伸手推门的时候,管家拦了上来。 “老爷……老爷…………” “秦流,你哭什么!” 秦国公作势就要推开管家。 “老爷………………老夫人她……………老夫人,已经殁了!” 管家嚎哭着抱住了秦国公的腰身缓缓跪地,一脸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你胡说什么!她怎么会…………怎么会…………不会!不会!” 秦国公忍着泪挣开了管家的双手。 “老爷…………老夫人她………………真的已经殁了!”管家长哭凄凄,青衫衣袖大半已经被泪水打湿。 秦国公紧攥着拳头,堆满褶子的老脸气得发颤:“怎么会殁了?大夫不是说只要好好调养不会出大问题吗?怎么就会殁了?大夫呢!” 那个在宁元宫外与皇上唇枪舌剑辩驳的秦国公又回来了。 一个穿着一袭深紫色直缀头戴着一顶褐色毡帽的中南男子走上了前头,躬身敬道:“秦国公,死者已逝,秦国公节哀顺变啊!” “刘大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国公虽已经到了情绪面临奔溃的境地,但人却还是保持着理智,家人至亲如此神色,管家嚎啕大哭,刘大夫的节哀顺变,都让他不得不相信,与他相扶到老的女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老夫人病情突发,我赶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后用了汤药,还是回天乏术……”刘大夫深深一鞠躬继续道:“秦国公可一定要节哀啊!” “混账!明明夏末的时候你还说她的病还能拖个几年,怎么这一病发就回天乏术了!明明是你医术不精,要不是如此,她怎么会撒手人寰舍我而去!”秦国公声音凄凄,已然不成声。 从御医院出来的刘大夫的医术岂会不精?在场的人都知道,老夫人的病医一直是刘大夫负责症治的,这些年要不是没有刘大夫,老夫人哪里能活到今日,不是刘大夫医术不精,只是老夫人的大限已到。 “是你!沈客!老夫自认对你不薄,当初皇上一力扶持提拔你老夫也没说个半个不字使过绊子,今日你居然当着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的面说那些话,你这分明就是要夺她的性命!皇上!皇上!你好恨的心,好恨的心啊!” 秦国公倚着门框缓缓跪地,痛哭流涕。 第九十三章:仁义值几钱? 现在的形势明显是对秦国公不利,他居然还这么直言不讳的说皇上的不是,在场的人无不是为之色变,秦国公的两个儿子更是上了前走到了他的身后,不过是十二岁的秦国公的孙子也跑着到了门前。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我与她度尽苦厄,好不容易才能携手到老,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夺去她的性命!为什么!为什么啊!!!” 在场的秦家人何时见过秦国公这般失态?就算是当年秦国公为了迎接老夫人回府也只不过是与他们跪过一次,如这般伤心欲绝,那是连前位大夫人死的时候都未曾有过的,更是因为如此,秦国公的子女都没少怨恨过他这个做父亲的铁石心肠,因而更是对这位后来居上的老夫人抱有不满,但这到底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眼见自己的付钱呢如此伤心,就算是以往与秦国公关系最冷的二子,也缓缓蹲下了身子一把抱住了老态龙钟的父亲。 “秦国公,沈某有愧于你!要打要骂都随便,只是死者已逝,你该要节哀顺变才是。” 沈客不能在无动于衷,对他来说,到秦国公府来是皇上的差遣不能违逆,但若是没有那封书信,老夫人也不至于熬不过这个冬天,他也曾只是军中小卒,秦国公的英勇事迹也是他耳熟能详的,这样一个长辈,一直都是他仰望的存在,他进入大都督府之后,秦国公多方照拂,两人也算的是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如今,秦国公最爱的女人却因他而死!虽只是间接,但也是事实! 秦国公扬手指天,一张脸早已扭曲得不成了样子:“我秦家祖孙三代尽忠职守,从无二心,现而今后背还留着夜夜难以安眠的伤,却只换的宁式鸿的如此对待!如此昏君,如此无情毒辣!我忠他何用!何用!” 直呼皇上名讳,又说出如此逆反的言辞,就凭着这两宗,就可以给秦国公扣上一个大不敬不忠的罪名,在场的莫说是沈客为之色变,就是与秦国公有着同一想法的沧明公,也是脸色骇然。 “沈将军见谅,兄长得此噩耗精神失常,才会出言不逊,还请沈将军……” 沈客一抱拳,抢过了话头:“放心,秦国公的话沈某不会传出去的!” “多谢沈将军了!”站在沈客身侧的一名比秦国公年轻不了多少的老人朝着沈客深深一鞠躬,大贺如秦国公这般长寿的人少之又少,如秦国公的几位兄弟早已经殁了两位,而今剩下的也就是这两支的后辈了,与沈客说话为秦国公辩护的是人秦国公的三弟,虽看着比之秦国公也不过年轻了几岁,但实际年龄却是比之秦国公小了十岁! “你谢他做什么,既然皇上对我们这些老臣无情,我又何必为了他卖命!秦流,去给老太太买一口棺木来,老夫今日就要带着她去讨回一个公道!”秦国公握着管家的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今日他本有了退却之意,却不想皇上欺人太甚酿成了他今生今世不可弥补的悲剧,他一生尽忠天家,如何甘心只换来这个结果! “父亲,不可啊!” “叔公,不可冲动啊!” “爷爷…………” 见秦国公在管家的搀扶下迈步,秦家子女均都拦在了前头。 “你们要是我的兄弟子孙,就给我让开,我为了你们不要性命在宁元宫与皇上据理力争,更为了你们连手头上最后的兵权也要交出去,你们不成器,老夫已经仁至义尽了!横竖是个死!我秦环义铮铮铁骨,岂会等着他宁式鸿来动手!我杀敌人救驾的时候,他宁式鸿还未出生,如今就敢不尊功勋长辈!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要做这个明君!” 秦国公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子女,甩开了他们的手,一如当初勇闯千军万马一般将所有人都推到了一旁走到了沈客面前。 “沈客,我本以为你还是一个正直的人,想不到你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他宁式鸿的爪牙,你莫以为他就是真心实意用你,他不过是利用你来铲除我们而已,等到你没了用处,他一样会这般对待你!” 越说越激动的秦国公的中指戳着沈客的胸膛,面色已经有了几分狠戾。 “秦国公,你莫要走错路,这一院子的子女至亲,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身首异处?临安侯清平侯的教训好不够么?”沈客没有退后也没有反击,只是在秦国公喘息之时插上了自己的话。 “笑话!” 一个沉哑的嗓音在院外响起,长昌伯陈印走了进来。一走入院内,陈印如炬的目光就在院内的秦国公至亲沧明公沈客还有一干下人刘大人身上扫过,两道剑眉倒竖的凝视了一眼刘大夫的时候,紧抿的嘴角上扬露出了几分讥诮。 “皇上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只怕你比我们更清楚,临安侯清平侯棋差一招身首异处,我们若不放抗难道就能苟延残喘下去?秦国公,你是救过圣祖的老将,一直是我等后辈心中的顶梁柱,只要您一句话,我陈印,万死不辞跟随其后!沧明公,今日你我秦国公三人联手,以皇帝的呲牙必报又岂会放过你!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不如放手一搏!” 陈印慷慨激昂,根本就不在乎天子信臣沈客。 “长昌伯,切莫过激,秦国公,你也要好好冷静冷静,我们都是忠臣之后,先祖的一世英名不可毁在我们的手上。” 比之陈印的慷慨激昂秦国公的伤心欲绝,沧明公杨雄率就要冷静得多,皇上无情狠毒,但他们却不能如临安侯一般背负永生永世的乱臣贼子罪名! “就算我们任他宰割,到最后难道就能成为忠臣?那这样的忠臣又有何意义?谁愿意做乱臣贼子?若不是被逼得没了法子!陈胜会揭竿而起?要不是活不下去,刘邦会斩白蛇起义?谁又是想做反臣的?还不是上面昏君无德逼得人没了活路?我们为了大贺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活一次拼一次?” 陈印声声激昂步步逼近了沧明公。 “皇上无德,自有上天制裁后人唾骂!就算我们放手一搏!你又有多大的胜算?你又能做到什么?皇上已经赢得百姓爱戴!难道要让我们的子子孙孙被百姓唾骂吗?” 沧明公挺身迎上,与陈印锋芒相对。 “只要有老夫!就有胜算!” 浑厚沉重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面红耳赤针锋相对的两人齐齐回了头。 “老夫已经是日薄西山,死就死了!今日不为她讨回一个公道,老夫就不姓秦!来人!将沈客绑了!明日一同送进宫去讨要公道正义!” 秦国公话音未落,把守在院外的护卫迅速进了院子,其他人虽有心阻扰却也畏惧与秦国公此时的威严与护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剑齐齐退后。 沈客按着腰间的剑柄,剑眉倒竖。 “秦国公,切莫一错再错!两代开国护国功臣的名声,不能毁于一旦!而今你手上只有五万兵力,就算你奋力一搏也根本不可能推翻皇上!秦国公,难道你就想看着老夫人尸骨未寒秦家再遭变故吗?” “君不仁,我不义,人活百世,要的是一个畅快,天地不公,我为何还要谨守正直,先祖打下的荣耀没人可以抹黑抹灭,就算我秦环义是乱臣贼子,史书之上父亲的忠君之名依旧会流传千秋百代!”秦国公一把夺过一名守卫手中的剑,两步冲到了沈客面前,将剑搁在了沈客的脖子上头:“你若还知人间正义,若真觉得心中有愧,若还惦念着我们之间的交情,你就好好的在我秦国公府呆上几天,沈客,昏君无情,老夫并不怪你!但你若是再插手,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秦国公。”沈客缓缓放下了握着剑柄的手:“是我沈客对不住你!” 秦国公嗤笑一声,反转手腕收回了剑:“来人,将沈客五花大绑,关进柴房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违令者斩!” 话音莆落,四周护卫一哄而上,将沈客绑了一个结结实实,押着送往了柴房。 “父亲!三思而后行啊!” 连天子信臣都已经被五花大绑,秦国公已经无法回头了,可秦国公若是要叛乱成功的几率有几分,在场的人心里都没有底,京城的禁卫兵力都是被皇上牢牢掌握在手中的,五成兵马司将皇宫禁卫的兵马足有六万人!秦国公虽在军营有号召力,但实际手中也只有五万重兵!更何况京城固若金汤皇宫更是困阻重重,要攻陷京城与皇宫谈何容易!皇上虽对功勋无情无义,但却十分会收买人心与民意,叛国作乱,又有多少人会应秦国公的召唤? 很显然,十有七八,是要败了! 秦国公悲痛绝望的眼神望向了安静的屋子,抽了抽鼻子,厉声道:“秦荣,你速速带着他们去收拾东西,只收拾细软银票,越快越好,秦流,你让人去备马车挑选几匹快马,你可还记得我曾带着你去的地方吗?” 刚嘱托了下人去找好棺木的秦流大骇,却还是哈腰拱手。“老爷,老奴记得!” “他们收拾好之后,带着他们离京去那里避着,若是我败了,也无需为我报仇,好好在那里隐居,永生永世不要在踏足中原了!你可明白?其他家奴,将其卖身契一应发还。” “老爷…………” “明白没有!” “老奴明白!可是老爷…………” “没有可是,隐姓埋名归于山林,这烈火亨油的富贵,不要也罢了!”握剑的手早是青筋暴露,望天的眼早是通红湿润,挺拔如山的背影,让人望而生畏,戾气毕露的神情,让人心惊胆颤。 秦国公如此交代,秦流心有戚戚焉,虽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止不住两行热泪纵横: “是!老爷!老奴一定会照顾好主子们!保全秦家香火的!” “快去,不要磨磨蹭蹭。” “是!” 第九十四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秦流与秦家上下如流退去,院子煞时就宁静了许多,除了几名护卫还有那位刘大夫之外,就只剩了长昌伯陈印与沧明公杨雄率。“秦国公,方才我离去,就已经安排了家人离京,今日不与宁式鸿拼了,我陈印苟活也没意思!我陈印虽手头没了兵权,但却也有心腹在军中!只要我一声令下,姚州与并州三万驻兵即可开拔,狗皇帝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反了他娘的!这江山若不是有我们的祖辈,就以宁常量哪里能打下这样的基业!我陈印一切以秦公马首是瞻。” “好!我父亲与你祖父,当年亦是把酒言欢的好兄弟,你若不如你祖父英姿飒爽,但也算有一副铮铮铁骨,只要家人离京,我再无后顾之忧,生死如灯灭,有何畏惧!” 秦国公反手一转,将手中剑插在了泥土之中。 剑破泥土的声音,让脸色幻变的杨雄率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好!连秦国公都如此,我杨雄率再不作为,只怕下了黄泉也无颜面见先祖,若是先祖知道我们杨家现在的处境,必然也会是谅解我这个杨家不孝子!战就战,生死又何妨!当年先祖驰骋沙场横闯千军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反!胜者王败者寇,若有我等改写历史的机会,他宁式鸿,也别想芳名传千古!” “雄率兄,我就知道你也是敢作敢为的汉子,今日我们再行先祖当年所做之事!成也好败也罢!就算死了,也好过窝窝囊囊的辱没了先祖的声名!” 陈印说着,又拔出了泥土中的剑转了身。 望着走进自己的陈印,刘大人慌张的向后退了两步,扶着门框哽咽哭喊了起来:“伯爷饶命,此事小人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坏了你们的大事的!秦国公救命啊!” “此事还是秘密,决不能让外人知晓,秦国公,老夫人之死,也是因为刘大夫无能,今日我等行事,不若就用他的血祭旗。”陈印冷笑着逼近了刘大夫,他虽多年沉迷女色,但早年打下的底子还在,刘大人又如何避得过。 刘大人慌而爬进了屋内。 “陈印,你当真要如此狠……” 剑没喉,握剑的人不是陈印,而是秦环义。 “谁扰了她的宁静,就该死!”秦国公冷哼一声,将剑再抵入了几分。 陈印嘴角讥诮的笑容一闪而过,拱手道了一声秦国公英明。 锋利的剑,划过人骨,扬出了一股让人心寒的声音,杨雄率看着双眼通红满身戾气的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寒风,实在太冷了一些! “秦公陈兄,我家人还在府中,容我去安排他们离京,再来与二位相商大计!” “好!你先去,一定要隐秘,不然让别人发现!你若是有心腹在军中可放心动用的,最好也飞鸽传书去联络,到时候三军汇合,不愁大事不成!”丢下手中的剑,刘大夫已经被成了一具会慢慢冰冷下去的尸体。 杨雄率扫了一眼陈印与已经死了的刘大夫,凝神三息,走出了院子。 若是他记得不差,这个刘大夫,他曾在陈府见过………… 天子信臣,纵横千军万马的沈客,如今已经是被护卫绑成了一个粽子,被丢在柴房里严加看守,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要起事,按说作为天子信臣肱骨,他该是要想尽办法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才是,可在秦国公的剑架上他脖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动手!就是护卫捆绑自己也没有挣扎!老夫人的死,他是心中有愧的!当年,他也曾有过当年!那段回忆里!秦国公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会过年的时候给他发红包,也会指点他练剑,对他来说,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有着跟他敬仰敬佩的先祖一样的经历,是他心里最敬佩的人!他不反抗,任秦国公走上这条路!只不过是因为,这条路他也想要走! 就算秦国公绑住了他,也瞒不了多久,他很了解这个冷酷无情记仇多疑的皇帝,现在皇帝派来刺杀是秦国公等人的杀手,必然已经是伺机而动了!他一直很清楚,皇帝用他不是真心实意,也不过是利用而已,他要的不是永久的富贵至高无上的权势,他不过是要靠的皇帝更近一些,只有如此,才有可能,让血债血偿!为此,他不惜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平定草原赢得了皇帝的信任,而将李国公拉下马,则是彻底赢得了他对自己的松懈,今日秦国公要做的事情,就是他也要做的事情。 不过,秦国公在前,他在后罢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孩童,更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爷,他是沈客,复仇而来的沈客。 黑暗的角落,最是容易勾起那些惨不忍睹的回忆,当年种种,虽久远却依旧历历在目的过往,今日,不论成败,总是他第一次让皇帝尝到当年行凶的恶果!多少年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地下的亲人们,也等得太久了!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一只手拉了开,不算明媚的阳光投了进来,将黑暗避退到了角落。 长昌伯陈印走了进来,背着光的他,那张沉迷女色而变得蜡黄的脸白了许多,双眼迷茫着一如在那个院子里的戾气,让他看着倒是有了几分精气神,恢复了几分男人的健壮! 多年了!多少人带着面具生活着。 他,长昌伯陈印,亦然也是如此。 带来阳光的门,再次紧闭。 黑暗再次弥漫,但却遮不住沈客炯炯的目光。 “我的人一直潜伏在城外牛釜山,你拿着这块令牌,可号令他们做任何事!”沈客转过身,打开了拳头,一块小小圆如珠的羊脂玉就躺在他的手中,陈印拿过照着微弱的光一看,沉静如水的神情不由大变,令牌上整齐的花纹,也曾是大都督府左副都督与草原方面有过接头的他当然认得,这并非是花纹,弯弯绕绕如藤条的,正是草原蛮人特有的文字。 “不用骇然,这些人并不知道背后的主子是我,我将他们带到大贺,一直都让他们住在牛釜山,偶尔帮我做一些事情,全都是靠着这块令牌下令,没有人知道,在天子脚下,居然还隐伏着这么一批草原人!” 沈客舒坦的吐了一口气,将整个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柴上头。 “为了今日,你我都等得太久了!陈叔叔!” 陈印将玉佩收到怀里,沉着脸走到了沈客面前。“皇帝诡计多端,身侧蛰伏的高手更是不计其数,我们终究是出师无名,只能被冠之以乱臣贼子,我只是怕,今日奋力一搏,还是无法逆天改命!” “前日,我收到了消息,李国公在边关暴病身亡,与当年的阳明伯之死几乎是如出一辙,一个个都死了!陈叔叔,走到今日,并非是我们狼子野心,不过是皇帝太过无情,若是他有丝毫惦念着功勋们的功德,我们又何须如此,若是三年前我有了几日的成就,临安侯清平侯也就不会枉死了!” “你说得对,他不仁,才换来我们不义,此次若是我们失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可冲动,总有一日,皇帝会尝到苦果的!我家的小子们都不成器,倒是你,沈客,日后,你定然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沈客讪笑:“我要的不是大事业!我只要血债血偿!” “从小你就是这样的倔脾气!罢了!罢了!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我陈印也不会没了祖父的名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凯旋而归吧!” “艾城那件事,是不是陈叔叔做的?” “不是!沈客,难道你还不明白?皇帝无情,谁拦着他就是死路一条,艾城富商与他为敌!他又会如何?宁式鸿,可向来是奉行天下百姓为重的,为了大部分人牺牲小部分,不就是他一直的作为么?” “嗯!” 沉重而沉闷的一声,仿佛坚如磐石,仿佛是万斤石一般,让空气为之凝结!这其实,也是沈客曾想过的可能,如今,正算是确定下来了! 皇上,真是无情无义之人,居然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江山牢固为了赢取百姓拥护,居然做了这样狠毒的事情!五十一条人命比之大贺上百万百姓的安居乐业,似乎是值得的,可谁又甘心就这么死去?谁又愿意去死?皇权,便就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京城的风云,从来就没有平息过,皇帝用了十年做剑,他们又何尝不是花了十年才铸成今日的刀? 虽不是乱世的开端,但他也要让皇帝付出应有的代价,让他的英明一世付诸流水! 风雨欲来的气息,带着几分压抑,让人躁动不安。 就是这瑟瑟寒风,也骤然狂暴了起来,打在人的脸上就如刀子一般。 镇国侯与常胜后今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黑衣人直奔秦国公府。秦国公府的人都已经收拾好了,在管家秦流的带领之下拿着秦国公的腰牌离开了秦国公府奔往城门。 两道命令从京城而出,让姚州并州天险山牛釜山的士兵为之而动。 京城,是真的要变天了! 第九十五章:波涛暗涌谁能料 一团乌云,逼近了皇宫,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让久等不到沈客的皇上有些焦躁不安,连握在手上提到了半空的棋子也是踌蹉没有落下。 “皇上若是忧心,不妨派人去看看!”宁王挺了挺腰身吐纳了一口气息。 “书如海,你派个人去看看!”皇上凝眸,将黑子落在了白子侧。 白子再无落子处,宁王沉重的心情反而是一松,与皇上下棋,每一步都是要费尽思量提心吊胆,比之连一套剑法耍一套拳法与人斗上三百个回合都是要费事得多!“秦国公罪不至死,他是开国仅存的功勋,皇上!” “朕会加封他的爵位,让他风光大葬。”皇上却还是意犹未尽,盯着棋盘思忖着。 宁王无声苦笑,转身下榻,双脚落地,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身前身后事,付一笔落花流水,皇上,你这棋艺,可又是精进了不少啊!” 皇上决意要做的事情,他这个堂兄,也无能为力。就算他们关系再好,这君君臣臣之间的东西,是他断然不能僭越的! “有些事,就算功德等身,做了,就要想好该是这个结果!并非是朕无情,朕是大贺的皇帝,让大贺百姓安居乐业,是朕的先祖与朕的付诸一生追求的东西,不论是谁,也不能拦着朕做有利百姓苍生社稷的事,就算是秦国公,也不行!” 皇上捏着一枚棋子,说得宛若漫不经心,但这冰冷的语气,却是让宁王止住了正要起身的身子,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吐不快可又终生只能守口如瓶的事情。 谁也不行,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那个女婿,他救不了了! “皇上英明,秦国公的事情既然已经摆平,臣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义了,等见过了空然法师!臣还是回去好了!家里那几个不孝子,实在是不放心呐!” “王兄若是执意,朕也不久留了,京城正是多事之秋,朕也没心思与王兄好好叙旧,等此番之事平了,朕派人去接王兄到京城久住!”宁王提起空然法师,愁眉不展的皇上才想到自己居然是忘了这件事,放下了额棋子他就起了身,让书如海给自己披上了一件虎皮披风。“算算时辰国师也快到了!等沈客回来复命,王兄就随朕一同去迎接国师吧!” 宁王应了一句好!沉默了起来。 皇上揪着眉头望了一眼窗外,走出了寝宫。 ……………… 虽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今日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让现在宁朝戈还是心绪难宁,秦国公是仅存的功勋,当年圣祖封十大功勋为公侯,就是感念这他们为大贺江山的付出,现在皇上的逼迫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如此下去,这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定然活不了了!那自己的外公呢? 宁朝戈的担忧,也是皇后的担忧,更是常妃宁诚的担忧,不过比之皇后宁朝戈,常妃宁诚的担忧就要小了很多,镇国若也被皇上铲除,那这京城朝堂大贺就没有了阻扰皇上的人,皇上要做什么就是什么!皇后宁朝戈今日要失去秦国公这一依仗,来日又要失去镇国侯这一强有力的靠山,情况可想而知,而宁诚占据着长子之位,就算常胜侯倒了他到底还有这一优势!今日宁元宫外发生的事情,可说是李国公之后扬起的波澜再次汹涌,让众人都在担忧,皇上这把刀,会再次落下来。 ……………… 艾城里,今日历时了一个下午的堂审总算是结束,案子卡在了周雁南这里,虽说颜柳饶肃想要治罪定案,可周雁南的妻子也就是宁王的小女儿拿来的东西,却是不得不让颜柳饶肃收手! 这可是先皇赐下来的宝剑,他们虽是天子钦点的钦差,可这先皇也是皇上不得不敬的,要想治周雁南的罪,还必须得请一道皇上的圣旨来才行。 周雁南得此剑气焰高涨,就是杨鹏陈福都威武神气了起来,在大堂之上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让颜柳饶肃根本无法定案。 于是,在定了一个欧阳义的罪之后,这案子就卡住了,颜饶两人来是为了艾城的命案,既然周雁南有先皇这块护身符两人无法定罪,也就只能暂时搁置了案子着手查艾城命案。 艾城虽说封闭,但并非是所有的通道都封锁了,有些消息还是能在城内外传递,京城里艾城有一天一夜的路程,颜柳发回去的书信还要等上一天才能有回应,所有艾城正是对此鸡血不已的百姓,也乖乖的回了家还是炊烟做饭。 客栈里,伙计也端来了饭菜,这件案子遇到阻扰也是宁致远意料之中,不过是等上一天,对已经被皇上下旨留在灵隐寺静养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秦淮出去了一趟,夜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一张纸条,这是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京城离着艾城有一天一夜的路程,驿站快马都不可能有这么快,所以飞鸽传书是这些有身份又能力有财力的人最喜欢的联系方式,宁致远收到的这张纸条,上头写着的就是今日京城中午发生的事情。 秦国公等人会与皇上抗衡也算得是意料之中,不过秦国公的退让,却是让宁致远有些讶然,宁王进京的消息他也不觉得奇怪,不过国师要进京的消息,却是让他有些紧张。 国师进京,也就是说一向低调的宁承幼终于是要高调起来了!镇国侯这次居然能大义灭亲,不过虽没有波及到镇国侯,宁朝戈也算是损失了一大助力,至于长昌伯沧明公,这次居然也会如此大胆?还有那些个大臣,居然敢罢朝,以自己父皇的脾气,怎么不会追究!看来,秦国公这一支,算是保不住了! “唉…………” 外屋宁致远的一声叹,让杜依依提起了精神。艾城封锁,她是逃不出去的,这件案子一日不破城门一日不开,她就只能与宁致远呆在一起了。 “想不到大贺仅存的开国功勋,还是要落得如此下场!若知道今日会是这么个结果,也不知道秦国公会不会后悔当年救下了圣祖呢?”宁致远只问苦笑,将手中的纸条靠近了火苗,看着一点点的变成了灰烬。 “当年秦国公救下了圣祖,今日圣祖的后人却不会放过他,以怨报德,世间少有啊!看来你的父皇,骨子里,算不得是一个好人!纵然他是为了天下百姓!”杜依依扯出了上午还未争辩出一个结果的话题。 “但百姓们的心中,他是一个好皇帝,难道你妹听见这一路百姓对他的歌功颂德么?做君王,本就是如此的,苍天大计为重!” “这么说,你说的你的江山就是我的江山看来也只不过是废话了!可共甘苦而不可共富贵,这就是君王本色!” “做皇帝,其实是这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左右都会伤及到一部分人,父皇选择了一个极端,我可以走另一条路,我没有父皇那样严格的要求,只要大贺不乱,就够了!” “如此不作为,也算得是无能了!” “若我是无能之辈,你又岂会落在我的手上?” “要不是你使了苦肉计骗了你父皇,我岂会嫁给你!” “说到底,这天底下的权势都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而我是皇帝的儿子,所以你这个无名无分无权无势的女子,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你又怎会知道你现在不是鱼肉?” “那也要看是谁在做刀俎了!” “………………” “………………” 千里明月共一轮,艾城知州府衙之中,颜行禄正是看着这浩然月色,想着前几日如梦如幻的经历,方方与饶肃议事回到屋子里的颜柳一看的如痴如醉的儿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本看着成了才,现而今却陷入了情网不能自拔,此次虽保全了性命,可往后的仕途必然是阻扰重重了,案子又遇到了阻扰,京城又正是多事之秋,叫他如何不心烦意乱! “今日,京城里出了乱子了!”方才饶肃接到了京城来的消息,眼下案子倒是不用愁了,宁王进了京,应该皇上就会下旨了!可沧明公与他可是老朋友了啊!此事居然连他也牵扯到了其中,皇上会如何处置根本就无法预料啊! “雄率兄也参与了进来,现在联合群臣跪谏,又是罢朝,这大贺自开国以来,只听说过皇帝免朝,从未听说过大臣联合罢朝的,今日又是一起进了宫,在宁元宫外与皇上辩论一场,雄率兄一向明智也明白明哲保身,为何这次却如此糊涂啊!唉…………行禄,你与怀瑾是还兄弟,我与雄率兄也是故交,这个关头,不能看着他一错再错下去了,你留在艾城也无事,不若先回京,劝说劝说你杨伯父!” 颜柳解带宽衣,脱下了外袍。 看得颜行禄没有半点反应,本就是被今天的案子弄得一腔怒火的颜柳顿时就火冒山丈,将手中的外袍甩在了床榻上,他年少之时本也是不羁之人,所以对颜行禄的行径也理解,可如此泥足深陷,他这个做爹的如何能看得下去! “颜行禄,你莫要再傻了,天底下的姑娘那么多,你何苦要惦记着她!明天你就给我回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最好是给我都收起来,你爹是不发脾气不是没脾气,你知道这次你爹为了你做了什么吗?我颜柳一世英名,都要被你这个兔崽子毁了!我颜柳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傻小子!” 颜行禄缓缓吐了一口气,皱眉舒展:“爹!明日我回京就是了!” “就是了?还就是了?说得你多委屈的样子!要是没你爹在中周旋,你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傻不拉叽的看月亮,回去好好跟你娘说,此事不要让她知道,多去你杨伯父那里走走劝说,我们颜家不能做这个势利小人!还有,怀瑾你也多劝劝,若是有法子,让他们都先离京,他们这么闹下去,京城迟早是要乱的!秦国公也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要用自己一世英名做赌注!” 颜柳一通臭骂依旧是觉得不解气,又是狠狠的踹了几脚脚边的凳子。 颜行禄受了这一通骂,垂头丧气的也不顶嘴,沮丧的就出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第九十六章:锦衣夜行,帝王心腹 京城如今的局势,已经再经不起变故了,若是皇上再有行动,那必然就是秦国公一家的覆灭,若是秦国公等人再有行动,那必然就是京城动乱,颜柳忧心忡忡,而颜行禄现在眼中心中都是杜依依,根本就没心思去想京城的局势,一回到了屋子里倒头躺了下来,这屋子虽无人把守,在这院子之外却是衙役严密监视,颜行禄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在城门未开之时也不敢有轻举妄动,着就这么等下去,就是他眼下的打算,如今,真的要回京了? 若是回京,那就意味着自己真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明白杜依依,她绝不会这么甘心回到京城的!若是她再逃,若是再逃成功,会不会就是与自己渐行渐远?可京城里的是自己的兄弟! 没有喜欢这种两难的选择,大多的人在这两难的选择中也都无法做出选择,兄弟与女人!这是一个亘古就是纠结在一起的话题。 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心潮翻江倒海,最终,他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杜依依本就不属于自己,就算自己一味执着也不会属于自己,既然如此,与其守着自己的遗憾,还不如去试着救一救自己的兄弟! 这两日夜里的艾城上空,总是能看到飞鸽,这些飞鸽乘载着一些人的希望,在京城艾城之间飞翔,阴暗潮湿的牢房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是用于阳光洒进来的,犯人根本就够不着,但却能通过这知道外人的天,今日,眼见着欧阳义被定罪押下去的周雁南正倚着大牢的拦珊站立着望着外头天空里偶尔会扑翅飞过的飞鸽。 今日,若不是那把先皇次赏赐的宝剑送到,他也许就可今日的欧阳义一般,将要家破人亡送往崖州,可如今,也许等待着他的极有可能就是无罪释放,权力,就是这样的东西,他并不蠢,与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皇上为敌,就等同是自断前程,他这么做,没有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今生今世,也不会说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有了富贵一世荣华还要如此?为什么他要选择一条与皇上作对的不归死路? 他这一生,都将守口如瓶!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身居何位,也许,除了他那些不可告人的记忆与一块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令牌之外,没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皇上集中兵权,将功勋世家手中的兵权逐一剥夺大力培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进入三军宣扬皇帝的仁政爱民,这些动作,现在都取得了不错的反响,在临安侯叛变之时可说正是他们这部分人发挥了作用,他们这些人都是在暗处的,当然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都将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与官职走到太阳下,现在的他们,大多保守着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进入三军与皇上严密关注的地方,有的身居高位暗中替皇上办事,有的暗中监视功勋世家与权贵王侯的动静,将其汇报给皇上,让皇上得以坐镇皇宫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他,当初,就是奉了天子的命令,取得了宁王的器重获得了宁王的青睐,成为了宁王的东床快婿。 他们这群人,就是锦衣卫! 锦衣夜行的皇帝侍卫!洒落在无人知晓的各大角落,在皇上需要的时候,为皇上发光发热乃至是奉献自己的性命! 这是他们的使命与觉悟! 陈福、杨鹏、欧阳义、他,都是如此。 颜柳饶肃可以将欧阳义发配到崖州!皇上也可以将他们救回!他们是直属皇上管辖的人!可说,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子行走,代替天子在天下行走的人! 皇上要推行新政,谁也不能阻扰,皇上这就是要借他们给天下富商权贵树立一堵墙,让他们知难而退,五十一条人命,他们并不觉得罪恶,因为他们由始至终,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五十一人换得新政早日推行,值了!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如同皇上,如同他们,为了天子,他们是可以不顾一切的,性命,亲人,一切,秦国公等人的反抗,不过是昙花一现,过了五年,十年,谁还会记得这么一桩事情?所有人,只会感念皇上的仁政爱民对他歌功颂德,而隐藏在黑暗中的他们,会觉得与有荣焉,这将是由他们一手构建的广元盛世。 皇上,就是他们的信仰。 他们,就如今日一般,也许永生永世都只能生活在这种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但他们甘之如饴。 他们一点一滴小心翼翼的为广元盛世努力拼搏着,可他们现在绝对想不到,有人却已经在谋划着如何推翻他们的信仰的江山,这些人同样隐藏在黑暗中,是一颗复仇仇恨的种子。 有人查过,沈客投入军营时报的户籍是幽州城外的一处已经被山贼屠杀殆尽的沈家村,而沈客在有了权势之后,也确实大力着手剿灭幽州山贼,全无破绽,他就是那个穷山僻壤里出来的不世少年,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若不是他找到陈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陈印更不知道天子信臣沈客,居然会是故人之子,仇恨的火焰再一次次的被皇上的冷酷无情激发之后,陈印与沈客不谋而合,就此,酝酿出了这么一场争斗。 比之沈客的心慈手软徐缓图之,用沉迷女色这件外衣隐匿自己心迹多年的陈印更是急切,对沈客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一时,可对陈印来说,他不是要报仇,而是要保全自己与自己的家人还有先祖打下来的基业!所以,对陈印来说,这么一场变故,就这么的迫在眉睫。 刘大夫,一直就是他的人,早在去年老夫人发病的时候,他就已经留了这么一手,没有秦国公,以他的能力不足以成事,秦国公与老夫人的一段苦恋,是他轻而易举就可以钻的空子,而今,就如他所料,老夫人死了,秦国公怒了,一场变故,就要来了! 当年先祖驰骋沙场的马早已老死,披荆斩棘的剑也早已生锈,他不已先祖之名作战,只为自己博一个可能的将来,何为善?何为恶?圣人难断,他陈印亦然难断,既然皇上已经辜负了功勋老将,再一错又何妨! 夜色将近,骑马走在城外官道上的陈印,仿佛已经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那是属于自由的味道,他方才从牛釜山回来,代替沈客成为了那些草原人的领头下了命令,今夜,就是行动之时。 秦国公的军令早已传到了天险山,那里有他的心腹,动员三军不愁无人,而陈印在姚州并州的心腹一已经行动,杨雄率在京城北面齐州的心腹也已经领着一万兵马赶来,这已经是沧明公唯一可以放心大胆调用的力量了! 城中兵马被皇上控制,他们的计划,就是乘着夜色攻城,占领了京城,后续人马再次赶到增援,这一场大事就可成了,而皇上而掌握着兵马,可他太器重沈客了,大都督府的兵马分散在全国各处,一时无法调集,而大都督府那一支三万的兵马,均是听令于沈客,沈客不在,皇帝去何处寻一个领兵的人?而五成兵马司的散兵又如何是秦国公的重兵的对手,此次沈客不出手,也是为了他的身份考虑,更也是为了他们一旦失败之后留有最后的复仇种子。 天色蒙蒙,眼看,又是一场雨要来了! 沈客没能回来复命,皇上终是没了迎接国师的心情,郁郁的在寝宫里坐了一下午,还是在城门口苦等的宁承幼来了消息,说国师现而今还未进城,在他回京的路上,正好是遇上了一拨山贼,虽山贼被斩杀殆尽,但国师扫地优惜蝼蚁命,于是便就在那里为山贼诵经,一来,却又耽误了进京的行程。 皇上正是好不烦恼之时,听得这一禀告,一张脸又是乌漆抹黑,还是宁王劝说了几句,才让皇上收住了火气,宁王正是惦念着与宁承幼比一场,皇上也不愿聒噪的宁王扰了他的清静,于是便就让宁王随着宁承幼去了。 沈客平日可不是渎职的人!书如海派去探查的人也一直没有结果,等了这么久秦国公身亡的消息还是没传出来,反倒是那位老夫人死了!今日的事情,可着实波谲诡异得紧。 “皇上,眼看今晚是又要下雨了!沈将军恐是有急事耽误了,您就早些歇息吧!”书如海恭敬的奉上了一盏茶,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块龙涎香料。 “再等等,你派人去了沈府了没?”皇上呷了一口热茶,驱散了心里的阴寒。 “去了!沈夫人也没收到沈将军的消息,定然是有急事耽搁了,这京城里难道还有人敢对沈将军不利?”书如海也知道皇帝在担忧着什么,皇上向来多疑,此番各方面都没有消息,有正是如此紧要的关头,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莫说是皇上,就是他这一日也是提心吊胆的紧。 “怕就怕,有人会对他不利啊!再急的事情,又哪里比得上复命重要!”皇上俯首嘴唇就在茶盏边沿,正要饮茶,听得书如海的话就停住了动作,热气冲在他的脸颊上,让他干涩绷得紧紧的皮肤滋润了些许。 “那老奴,亲自去探探?”书如海悄悄瞄了一眼皇上的神色。 沉吟片刻,皇上点了点头道:“去吧!” 书如海垂首顺眉,带着四个宫婢走出了宁元宫,皇上依旧还是对着灯光发呆沉思,一脸的忧愁。 “皇上,朱统领求见。”一名太监踩着小碎步跨过了门坎走了进来。 把守城南门的朱统领?皇上一鄂,让太监将人带了进来。 朱统领乃是负责城南门的盘查与防守的,虽军阶不高,但却身守要处,可说也是京城安稳的定力之一。朱统领一身盔甲上满是灰尘,可见这一路,他是赶着来的。 “见过皇上!” “平身。” “皇上,卑职有要事相告,事情紧急,在大都督府与沈府均寻不到沈将军,所以才自作主张僭越前来禀告。皇上,沧明公的家属,今日傍晚时分除沧明公之外举家出了城。” 举家出城?皇上揪着的眉头又是一紧,只是一瞬,脑子里却闪过了千万种想法,朱统领瞄了一眼脸色幻变的皇上,又是紧张恭敬的低下了头。 沉默良久,皇上的脸上才算是恢复了过来,他垂首摆了摆手道:“下去吧!加派人手看守城门,有任何异动直接来报!” “是!”朱统领一抱拳,恭敬退下。 皇上眼眸一转,浊黄的眼白已经通红,“来人!” …………………… 第九十七章:伺机而动 夜色茫茫,就算是前头后头都有宫婢提着绢灯这前路还是一片漆黑让人心悸难安,出宫这条路书如海每日都要走上几遍,平时也常常冒着夜色去传令,可却都没有今天让他紧张。夜间的风猖狂得很,加上又是大雨欲来,就算书如海紧紧的捂着氅衣,那丝丝从他走路摆起的缝隙里钻入的寒风还是让一把年纪的他打了几个哆嗦。 到了宫门,禁卫看得是书如海,问也没问就放了行,让他出了宫。 临近寒冬,大多人家都是早早的就歇下了,去往秦国公府的这条路一片黑暗,一点灯火也看不见,书如海让前后掌灯的宫婢离着进了一些,有了左右的人挡着风又又烛火照亮,他顿时安心了许多。 嗖……………… 似乎是寒风卷起了什么东西,打灭了一盏灯。 “书公公恕罪!” 宫婢讶然的愣了一瞬,俯首跪地。 “起来吧!今夜寒风这么大!灯灭这事哪里怪得了你!”书如海虽如此说着,但那一张脸却是寒气四溢,攥着氅衣的手也不觉抖了起来。 他总觉得,黑暗之中,似乎是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 “多谢书公公!”宫婢起身,忙擦拭了眼角的泪水。 嗖……………… 又是一盏灯灭。 若是起先书如海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寒风所致,那现在书如海已经找不到了理由。 嗖………………嗖………… 四盏灯,都灭了。 天地寂黑,书如海心头咯噔一声,一把就拽住了一位宫婢的手臂,缩在了宫婢身后,四盏灯都灭了,难怪他出宫之时就心中惶恐,这显然是有人要加害他。 “啊…………” 一声不大不小的叫声传入了书如海的耳中,虽不可见物,但那咚的一声响,却是让书如海慌了神。 “嗯……”一声闷哼,后又是有人倒下。 “呜呜呜…………好汉饶命,大侠饶命啊!”被书如海紧紧拽着臂膀的宫婢早已是泣不成声。 “何人!不要装神弄鬼,本公公岂会怕了你不成!”书如海说着拉着立马就去拉另一名宫婢的手臂,以图让两名宫婢为自己挡住这黑暗里的黑手。 “书如海。” 耳边,气息温热,传开的粗厚男声让书如海不由大骇一把松开了手,他拉住的不是宫婢,似乎正是黑暗里的那只黑手。 “你到底是何人?”没有灯光照看,书如海除了能知晓身边的人是个男人之外,就根本不知道了其他。 “我是何人,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再问阎罗王吧!”粗厚的男声,伴着两声桀桀阴厉的笑声。 被书如海紧紧握着臂膀的宫婢惊慌的啊的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还一个宫婢也是啊的一声,就开始朝着看不清前后路的大街跑了去。 可咚咚的脚步声才不过是跑了三步,书如海就又听到了那仿佛是催命一般的嗖的一声。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随着那咚的一声宫婢倒下,书如海心里的防守也彻底崩塌了。 “哼!” 冷哼之声,让书如海不寒而栗,但还等不及他大声呼救,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 夜黑风高,待书如海再次清醒过来,就已经是被绑住了手脚在了一处柴堆里,依旧是黑暗的屋子,让他睁眼闭眼没什么分别,倒是外头不时有人举着火把走过,才让他得以趁着灯火一晃而过之际看一眼身处之地,当他看到柴堆上闭着眼的沈客的时候,一时脑子里那些不祥的念头有浮现了出来。 难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低声唤了两声,不得回答,拼命的朝着沈客蠕动着身子滚了过去用脑袋撞了沈客两把,才终于是听到了沈客闷哼了一声。 “沈将军,沈将军……” “书公公?你怎的也会到了这里?”沈客幽幽的睁开了眼,就着门缝里打进来的那丝光亮与他耳熟能详的声音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沈将军,皇上担忧你的安危让老奴来寻你!原来你迟迟不进宫复命居然也是被人暗算!沈将军,你可知道那些人是谁?”连沈客都被绑在了这里,书如海脑子里那些不堪的设想已经算得是成了真,可眼下他们都是被困在这里,就算得知是有人要兴事也无法通风报信,除了哀叹,也无可奈何了。 “书公公,老夫人一死,秦国公悲愤难平起了反心,我劝慰不得反被他关在了这里,书公公可有法子给皇上送信?”沈客挣扎着坐正了身子。 “留得一条性命已经是幸事,哪里想到秦国公居然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现在皇上岂不是很危险…………”书如海咿呀一声,万分焦急。 沈客脸上讥诮的笑意一闪而过,亦如书如海一般哀叹了起来。 秦国公府中,现而今正是重重把守,往日闲人不敢进入半步的秦国公的书房里头,正有几位家丁护卫被捆绑着。 皇上知道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他们也知道如何避开这些眼线,而今已经撕破了脸,这些眼线自然无需再留了!如同此时的秦国公府,灯火寂寥再不可闻往日欢声笑语的长昌伯陈印亦然已经将这些人捆绑,在秦国公的人马还未赶到之前,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皇上知晓。所以,这些人必须得死,陈印为了今日已经等了太久,这个节骨眼绝对不能有失。 沧明公府杨雄率也已经将这些皇上的眼线一一逮住,这些人以往没少与皇上传递他们的消息让自己被皇上左右钳制,今日既然是要行事,这些人肯定是不能留了的了,杨雄率的家人都已经在傍晚时分离了京,比之秦国公的五万人马与长昌伯近三万的人马,他那一万的人马只算得是冰山一角,他从未料到一向沉迷女色不问朝政的陈印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还有决心,不过陈印到底心性不坏,今日秦国公一言,让他茅塞顿开,皇上从安国公那一案开始就从未想过对自己等人留情,对皇上还心存念想妄图侥幸不过是笑话,他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眼下除了继续走下去,别无他法。 沧明公府灯火通明,杨雄率呆坐在大堂上座,手边一盏热茶早已冰凉,杨家三代忠烈,如今眼看就是要毁在自己的手头上了,风雨欲来的躁动,让他心如刀绞的难安。 “老爷,老爷,世子与二公子又回来了!” 一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一路跑过点着灯笼的长廊,到了大堂中。 而尾随在他之后的,正是沧明公的长子与次子。 正是沉思的杨雄率闻声大骇,不等他起身,一抬头,杨世子与杨怀瑾就跑了进来。 灯光照在两人脸上,可看见两人的风尘仆仆。 “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两个儿子可是沧明公的心头肉,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回来了,那岂不是…… “父亲,哥哥与我都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杨怀瑾走到了杨雄率身前,缓缓跪了下来:“皇帝无情,父亲为家族存亡一争怀瑾本无异言,只是父亲,这若是在三年前,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在现在,父亲又何来的信心自认可以与皇上为敌?” “我就知道你们是回来劝我的!快些走!趁着城门还未关!”杨雄率恼怒的将手边上的茶盏高举,摔在了杨怀瑾的身侧。 杨世子一个疾步上前下跪,拦在了正要离去的杨雄率身前:“父亲,上阵父子兵,眼见你要走这条路,我们岂会离你而去,父亲,我们父子共同作战,就不信打不过那个昏君,天理昭昭,我们杨家三代忠烈,何至于此!”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若是今日之事成功,你们自然可回来,若是失败,为父怎能拉着你们送死!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杨雄率焦急万分,秦国公的人会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到时候谁也别想出城,今日之事成败难计,杨家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父亲,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走,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这一点担当都没有,岂能做杨家的儿孙。”杨世子咚咚的磕了两个响头。 “好!义儿,不枉为父对你谆谆教导!”杨雄率俯身握住了杨世子的肩头,热泪盈眶。 “父亲,哥哥,难道你们真的要看着杨家就此覆灭吗?”杨怀瑾依旧是不死心,就眼下的形势,虽秦国公来势汹汹,但如何比得过依旧收揽了民心的皇帝?若是有个差池,杨家忠君之名不在,富贵幻灭,说不定就是性命也是难保的! “你懂什么,今日我不动手,来日就是皇帝动手了!你可还记得你安叔叔一家?”杨雄率愤怒的将杨怀瑾一把推倒在地,将外头的几名守卫叫了进来:“将义儿怀瑾给我绑了送出城。” “父亲,孩儿不走,孩儿要与父亲一起捍卫杨家!” “混账!呈什么英雄,杨家不需要你来捍卫!” 杨雄率通红的双眼一紧,紧攥的拳头化为掌,击在了杨义的后脑! 还卡在喉咙里的那句父亲已经不可能再说出口,杨义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今日,他也料不准成败,这是他的长子,将来也是要乘载着匡兴杨家的职责的,决不能死在京城。 “怀瑾,带着你哥哥走!若是我死了!你们无需为我报仇!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让杨家的子子孙孙,看着这大贺的江山是如何的毁灭,看着他宁式鸿是如何自食其果!”杨雄率老眼含泪,因为紧张及激动,嘴角不停的抽搐着,这是他的恨,不用血来洗就不会干净的恨。 “父亲,哥哥是家中长子,他活下来,足以让我们杨家走下去,我向来是您眼中的不孝子,留下来也只会败坏了杨家的门风,此次,就让我这个不孝子,陪着父亲大干一场吧!就算是死!我们杨家也没有缩头乌龟!”眼见自己的哥哥被杨雄率击晕,杨怀瑾站起了身,后退了两步,他回来就没打算要走的,既然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这个做儿子的,怎能不奉陪! “胡说!往日我虽责骂你不长进,但为父知道洒脱不羁就是你的性情,你不想让义儿为难,所以寄情山水,为父怎会不知道!你哪里是杨家的不孝子,为父才是,为父才是啊!” 杨雄率悲痛欲绝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咚咚的沉闷响声,是他无声的诉说。 “父亲,造反不是你的错!儿臣已经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母亲,若是今日事败,天底下的人都会知道皇帝迫害我们这些家族干的勾当,父亲,您也不是杨家的不孝子,杨家的子孙,都是好样的!” “罢了罢了!你的性子,为父从来是说服不了你的!你就留下来,跟着为父去讨一个公道吧!” “是,父亲!” 杨义已经被护卫抬走,杨怀瑾不出意外的说服了杨雄率留了下来,杨家父子,都在等待着,只等待着烽烟燃起,大军攻城。 第九十八章:乱一点,再乱一点! 乌云密布的夜晚,陆湘雪总是会心浮气躁,特别是今夜,沈客至今未归,就是宫里的人都来询问过,以前就算是夜间有事,也会托人带口信回来的沈客可从未如此过,特别是在今晚这样的夜里,陆湘雪那颗心在宫中内侍走后就一直揪着。 不过她倒是猜想到了沈客可能去了哪里,也正是如此,她才会如此焦急,若沈客真是连夜去寻了杜依依,一旦被皇上得知,那岂不是这段时日的功夫都白费了?一夜,形单影只伴孤灯,一直到这夜里的一场沥沥大雨下了下来,陆湘雪都还无心睡眠。 承幼府里,宁王终于是有了一丝的睡意,原本他是来与宁承幼比试的,可到了承幼府,宁承幼就出去了一趟不知去向,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国师现在还没有进京,宫里又是那样的情况,宁王也想不出宁承幼该是去了何处。 大雨倾盆,伴着冬雷震震,丝丝寒意钻入裘衣融入肌肤,让宁王在这本是该安睡的夜里没有半点睡意。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隐隐约约的,还可听到夹杂在大雨之中的询问声。 推开门,寒风灌入,屋檐落珠被风吹打入屋,让宁王更是精神奕奕。 宁承幼打着伞披着一身蓑衣从雨中来,明亮的眸子扫看到屋子里伫立的宁王,他加快了加脚步,走到了屋檐下将伞给了下人,又解开了蓑衣才进了屋。 虽说打了伞穿了蓑衣,但宁承幼的头发还是几乎全被雨水淋湿,一身青色衣衫也已经湿漉,一双马靴更是已经沾满了泥土。 “快换身衣服烤烤火!这么大的雨,莫要生病了!”宁王忙为宁承幼关上了屋门,断绝了寒风入袭。 “本以为能赶在这场雨下下来之前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走到半路雨就下下来了!真是倒霉啊!王叔久等了!” 宁承幼说着脱下了马靴擦干了脚就着燃得正旺烤了起来,侍婢也已经寻来了衣衫,只等着宁承幼起身。 宁王本就是洒脱之人,对于晚辈向来也是宽厚,宁承幼的率性而为倒是颇得他的欢喜。“这一场雨下得,怕是明天都停不了了!国师也真是可怜,被这雨一耽误,可又是进不了京了!” “也是!一而再的被这雨耽误了!这雨下得……又是漆黑的晚上,外头没一点光亮,先前那一道闪电,还将我经过的那街道旁的一颗杨柳给劈了,实在是凶险啊!”宁承幼换上了干净的靴子站起了身走到了屏风后,侍婢也紧随着到了屏风后为他换好了衣衫。 下人端来了两倍热茶,宁王接过呷了一口:“也不知道沈将军可回来了没!他不回来,你父皇可没心思睡觉啊!他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有半点心事都是彻夜难眠啊!” “以沈将军的武艺,谁能难为得了他,王叔还是放心吧!保不准也是看着这一场雨要下了现在正困在某处呢!” “那到也是!”宁王呵呵一笑。 换了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宁承幼笑着走出了屏风。“王叔也早些睡吧,这也晚了,若是要比试,明日再比好了,我已经让下人给王叔收拾好了屋子,王叔就在我这府上将就一晚如何?” “这倒是不错,等到明日,可一定要与你比一场,当年空然那个老秃驴的事本王可一直是如针在胸怀,打败不了空然,打赢他的得意弟子,也是不错的啊!!哈哈哈…………”宁王笑着捋了捋额下的胡须。 “那既然如此,承幼就不打扰王叔的休息了,王叔好好养精蓄锐,明日早晨再会了!来人啊,带王叔去厢房!”宁承幼一抱拳,恭送着宁王离开了屋子。 今夜这一场大雨,下得何止是大!应该来说,是他们的救星才是,有了这一场大雨的掩饰,谁会知道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京中会有大事发生? 不单是沈客没有消息,就是书如海也是一去不回,这一场大雨这浓重的夜色,让皇上再也坐不住了!在他的召唤下,其他三处城门的统领先前已经进了宫,在他们的口中,皇上得知了长昌伯家属秦国公家属均已经离京的消息。 此等重要大事知而不报,皇上龙颜大怒,本是要让这些人下狱,可又担忧今夜会有变数的他还是忍了下来让他们戴罪立功加重兵力牢守城门。 而三位统领退下去之后,他又传来了宁元宫的禁卫统领,让他派人去了秦国公府长昌伯府沧明公府走了一趟。 虽说他的人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可他还是不放心,这些人的家属相继离京,不可能只是三人怕自己的加害,当年临安侯那样的事情,他不得不防!同时,他又派了人去镇国侯府与常胜侯府。 “皇上,大公主在外求见!” 多事之秋,偏偏却又有这么多烦心的人求见,皇上听着门坎外太监的话,再无心看手头的折子。 “她身子不好,大半夜的还冒着雨瞎跑什么,让她回去!” 太监恭敬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才不过片刻,太监又是匆匆跑了进来:“皇上,大公主跪在门外,说是见不到皇上就不走了!” “放肆!她何时也学得这般大胆!”皇上一怒,丢下手中的折子。“让她进来!” “是!”太监匆匆离去,随即就带来了大公主。 外头风雨飘扬,大公主打着伞来还是被雨打湿了裙摆,在外头又等了片刻,一进入御书房接触到这暖和的热气,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见过父皇!” 大公主盈盈福身,对皇上那一脸的愠怒视若无睹。 “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呆着瞎跑什么!若是在感染了风寒苦的是你自己!”皇上愠怒,也懒得叫她起身。 “父皇,儿臣冒雨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在宁元宫回去之后,大公主一直就是心绪难宁,睡在床上也全无半点睡意,翻来覆去许久,听得耳边雷雨阵阵闪电破空,她才是拿定了主意来了宁元宫。 “你还不是杨家的媳妇,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不该管的就别管。”皇上一看大公主欲言又止,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父皇,儿臣明白!但儿臣早已与杨世子定下婚约,儿臣已经算是杨家半个媳妇,沧明公绝对不是有意要冲撞父皇的!今日之事是他糊涂,他已经知罪,儿臣恳请父皇网开一面……” 说着,大公主就跪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今日之事哪里之事冲撞,根本就是他不敬君主大不敬,朕念他杨家三代忠烈,本不打算多加追究,却不想他居然还有临安侯那样的胆子!”皇上冷哼一声,大公主楚楚动人的神色并没有让皇上有一丝的心软。 “父皇,沧明公忠诚不二,怎会与临安侯一般!父皇可要明鉴啊!”经过白日的事情,大公主怎会相信沧明公是要造反,皇上这一日的沉闷与皇宫里的波谲诡异,只让她觉得,这是皇上再一次要出手了,但她怎么也没料到,皇上再一次出手,居然是为沧明公罗织了造反谋逆的罪名。 “放肆!”皇上怒喝一声一拍身前书案。 匆匆而入的太监听得这怒喝,吓得跪倒在地:“启禀皇上,小公主在外求见!” 外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小公主喧哗的声音,皇上面色一沉,又是冷哼了一声,大公主听得是小公主的身影,一张惨白的脸更是白如油脂的呆愣跪着一时忘了替沧明公求情。 “父皇!是萧儿啊!父皇!”外头小公主的声音高过了沥沥雨声,穿破了窗户上那一层厚厚的高丽纸,钻入了御书房所有人的耳中。 “将她带进来,成何体统!”皇上不喜的皱眉,反身背对着大公主。 “是!”太监又匆匆离去,将外头大声喧哗的小公主带了进来,比之大公主湿漉的裙摆,小公主的衣裳被打湿了更多,就是那一头黑发,也湿嗒的贴在后背与脸颊上。 “儿臣见过父皇!” 眼见跪地的大公主,小公主暗哼了一声,不甘不愿的行了礼。 “你来又是做什么?”皇上转身走下来台阶。 “父皇!儿臣是见大半夜的皇姐不睡跟着来的!父皇,皇姐到底犯了什么事,您要让她跪着!”小公主并没有与寻常女儿对父亲一般撒娇,她虽是皇上最年幼的公主,但她与其他五位兄姐不同,她性子倔强而且直率,就是对皇上也多是不假颜色,也正是如此,她才会多次受的皇上的痛骂。 “你自己问问她犯了什么事!好好的不睡觉到了这里来,居然是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这些事哪里是她该管的,你将她带回去,一整天的都不让人清净清净!”皇上痛喝着斜睨了一眼跪地的大公主,眼珠回转到小公主的脸颊上的时候,也没有好神色。 “父皇,儿臣来,也是像皇姐一般来为沧明公求情的!父皇。”小公主说着也跪了下来:“沧明公一家三代忠烈,今日不过是受了秦国公的蛊惑,父皇英明盖世,怎会与沧明公做计较,再说这是皇姐未来的公公,那可是您亲自下的圣旨定下的婚约,你总不能反悔吧!” “放肆!什么未来的公公!沧明公原来还当得起忠烈之名,朕当初也是看着杨义那小子不错才会定下婚约,现在想都别想,明日朕就下旨废了这桩婚事,你也是堂堂公主,整日偷偷溜出宫成何体统,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段时日你偷偷出宫又是去见了谁!” 皇上一抖袖,转身不再多看地上的两姐妹一眼, 听得出宫两个字,神情黯淡眼神黯然的大公主突然的就转头瞪了一眼小公主,还不等她说话,皇上又开了口:“别说有今日的事,就是没今日的事,你们也别想着让杨雄率做了朕的亲家!你们两个都是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们天家皇室的颜面,哪户人家的姑娘是如你这般不知羞耻的,居然连夜冒雨来了朕这里跪着替他求情!朕白养了你们这么大了!” 第九十九章:不择手段 “父皇!六妹偷偷出宫是儿臣管教无方,还请父皇恕罪!六妹只是贪玩少不更事,求父皇饶恕了她这一次吧!”大公主被皇上一番话说得招架不住,护妹心切的她暂时抛开了沧明公之事,转而为小公主求情了起来。 “皇姐!你莫求父皇!父皇若是要治罪就治罪好了!他如此蛮横说给你订婚就订婚,说废婚就废婚,又哪里把我们当做过他的女儿!”小公主倔强的挺直着腰身,一双眼睛明亮而无畏的盯着背对着自己的九五之尊父亲。 大公主神色大变,暗地里用手打了一下小公主的大腿:“萧萧,不得这么说父皇!快些求父皇恕罪!快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皇姐!你难道就不知道父皇早就有意要铲除沧明公一家吗?还与父皇求情!” “说什么胡话!”大公主气愤难当,又恐惧皇上会发怒,一咬牙就打了小公主一个耳光。 “皇姐!我说的都是实话!父皇的心思有几个人是不知道的,你也知道,只不过你不说罢了!就算你是跪死在这里,他也绝不会心软动情改变心意的!皇姐!” 小公主捂着脸颊瘪着嘴,两眼泛红。 “你不能这么说父皇!六妹,你给我先回去!” 握着还麻痛的手腕,大公主惆怅若失呆愣了片刻,可一见到皇上那凌厉的目光,她顿然清醒了过来拦在了小公主身前:“父皇,六妹不是有意要冲撞您的,父皇!六妹无心之失,父皇恕罪啊!” “冥顽不灵,屡教不改,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你让开,这一次朕一定要让她知道口无遮拦的代价!” “父皇!六妹她只是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父皇恕罪啊!”大公主整个身子横在小公主面前,死死的将小公主护在了身后。 “皇姐你让开,他又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明明我说的是实话,他却要发怒大人!如此蛮横不讲理,算得了什么明君!算得了什么父亲!”小公主也已经铁了与皇上对着干的决心,直起身子抬起了头直视着龙颜大怒的皇上。 “六妹,你就与父皇求个情吧!六妹,父皇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啊!父皇,六妹无心之失,父皇看在她还年幼恕罪啊!”大公主借着身体的重要一把压下挺身欲站起来的小公主。 “哼!口无遮拦口舌招尤,朕不治治她,让人说了出去,还说朕教女无方!”皇上又是向前一步到了大公主面前,伸手就要朝着小公主桀骜的脸颊上打去。 “皇上,齐昭仪娘娘在外求见!” 太监匆匆进来,一看得父女三人的姿势与神色,立马跪了下来。 “子不教父之过,萧儿变得如此,又如何不是她的骄纵,让她进来,今日朕就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女儿。”皇上的动作被太监一言拦住,一腔怒火憋在胸口,整张脸都充血通红了起来。 “是!”太监哆哆嗦嗦的起了身,又慌慌张张的离去,这些事往日都是书如海做的,现在书如海不在,这个小太监哪里见过皇上这么发火,还不早是吓得七魂丢了五魄。 齐昭仪匆匆而来,一看的两父女的姿势,慌张的她两步就冲到了小公主的身后一把提起了她的耳朵。 “让你口舌呈快!这是你父皇,你居然敢对你父皇不敬!皇上,臣妾教女无方,还请皇上恕罪!皇上,念在萧儿年幼无知,您就饶恕了她这一次吧,臣妾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臣妾……” 小公主被齐昭仪捏得咿呀直叫,一双眼睛却还是愤愤的盯着皇上。 “你还在替她求情,教出这么一个女儿,确实是你的过错,今日朕就代你好好管教!小小年纪,就敢与朕叫嚣,反了天了!来人,拿棍棒来!”皇上愤愤握紧了拳头放下了高举的手,朗声朝着外头门坎站着的那个胆颤心惊的小太监喊了一声。 “皇上,萧儿她还年幼,皇上恕罪啊!” “父皇,就饶恕了六妹这一次吧!儿臣保证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宁萧虽性子野,可也是金枝玉叶,比之打一掌,那棍棒简直是可要人命的东西啊! “这次不让她知道自己的错!往后只会变本加厉,这些年要不是你们对她骄纵,她岂会变成而今这个样子!” 盛怒之下的皇上已经没了理智,今日种种事端已经搅得他脑子一团乱,他治理不好国家管理不好臣子,现在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与他作对,这接二连三的挫败感让他的愤怒压过了一切,从太监的手中接过棍棒就一把推开了大公主,扬起棍棒就朝着小公主的手臂砸了过去。 被皇上推到在地的大公主呼吸急促,四肢发抖,上次在是沈府发病就是如此,被皇上一棍子打得哇哇直叫的小公主看得大公主如此,一把就握住了皇上要打下来的棍子起了身。 “缨盈!缨盈!”齐昭仪正要呵斥小公主的放肆,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大公主,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皇上!” 一个太监一身湿漉漉神色慌张匆匆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之前的那个小太监。 太监一进入御书房就跪在了皇上面前,未语先流泪。 “何事?”皇上正是处在愤怒之中,看得这两行泪,心头更是觉得恼怒。 太监朝着皇上一拜,呜呜痛哭了起来:“皇上,习淑媛……习淑媛她…她滑胎了…………” “什么?” 手中棍棒滑落,皇上震惊的望着伏地痛哭的太监,已然忘了与他顶嘴的小公主。 “习淑媛方才腹痛不已,传来御医症治,御医说,习淑媛腹中胎儿……保不住了!”太监正是习淑媛宫里的心腹太监,这一路他是连伞都顾不上打一路跑来禀告的。 “御医不是说习淑媛的胎位很稳,怎么会突然的腹痛?”皇上一把揪住了太监的衣领。 “回皇上,御医症断,是习淑媛吃了夹杂着麝香的食物…………”太监匍匐在地,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背脊上。 “麝香…………到底是何人这般大胆!来人,摆驾去景庆宫!” 麝香,谁不知道麝香是会引得孕妇滑胎的不祥之物,习淑媛自怀胎之后就是小心翼翼养胎,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皇上炸开了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有人加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后宫多年未有喜事,习淑媛好不容易怀上龙种,皇上也是紧张不已,不但凡事对习淑媛优先,更是对习淑媛免去了宫中那一套繁文缛节,正是被秦国公等人触怒又被两位公主激怒的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一双眼睛已经是怒火熊熊。 大公主昏迷在地,皇上却置若罔闻的随着太监走了,好在大公主随身带着哮喘病的药,小公主依着上次在沈府的法子鼓弄了许久,大公主才幽幽醒了过来,听得习淑媛滑胎的消息,才刚刚恢复了几分气血的大公主就随着齐昭仪与小公主一同去了景庆宫。 景庆宫里已经不见半点喜色,愁云惨淡的气氛让习淑媛寝宫里传来的那一声声痛呼更是悲惨,习淑媛腹中的胎儿已经把不到了脉搏,已经是有了三个多月近四个月的胎儿,加上习淑媛一直又是滋补静养着,胎儿已经有了一点的分量,现在里头正是有宫里的稳婆嬷嬷给习淑媛在引产! 对于这许久才盼来的孩子,皇上倾注了许多心血,如今眼见是被人生生加害,皇上岂能不怒,给习淑媛症治的御医还在,辇轿一落地,皇上就冲进了里头询问起了此事的经过。 御医百分之百的认定习淑媛是吃了麝香有关的食物,而景庆宫的宫婢也证实习淑媛是在吃过了什锦蜜汤之后才开始腹痛的,而御医也对习淑媛喝了还剩下了几口的什锦蜜汤做了检查,证实里头有麝香。 这一下子,矛头就直接对准了御膳房,当即,皇上让人去传了御膳房里专门负责给习淑媛做膳食的御厨,可让皇上震怒的是,这名御厨,在传旨的太监赶到的时候,已经畏罪自杀了!御厨已死,就只能从御厨平日解出的那些人着手了,此御医与习淑媛无冤无仇,甚至习淑媛为了防止旁人在她的饮食之中做手脚还对这位御厨多加赏赐,既然不是仇怨,那在习淑媛的饮食里投入麝香的目的就令引人遐想了!可说这后宫里的女人几乎都有嫌疑。 皇上雷霆手段是,与这名御厨平日有交往的人都被带到了御驾面前,平日行事杀伐果断的皇上已经被今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带出了自己的万分怒火,比之秦国公等人的事情,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被人谋害之事,更让他震怒。 风雨夜,年近古稀的秦国公与陈印一同去了城北门。 这便就是他们约定的行动的时间,他们要去城门,借出城之由逼得守城的士兵开门,让门外时机而动的大军涌进来,风声鹤唳,打在车厢上的雨水更是抹去了黑夜难得的寂静,车厢里,一盏煤油灯正放在闭目沉思的秦国公腿前的小案桌上,长昌伯陈印证盯着这一团挑动摇曳的火苗发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都太沉重了,这一步走出去,陈家,秦家,杨家,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外头风雨飘絮,里头沉默如山,秦国公幽幽睁开了眼,凝视着那一团火苗许久才张开了嘴:“方才我在城门一个心腹小兵来报,说皇上召集了四大城门的统领前去问话。” “无需担忧,皇上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了!”陈印轻笑着倒头倚在了颠簸潮湿的车厢上。 “你做了什么?”秦国公以往对陈印的印象一直不佳,不过这段时日陈印果断的作风却也赢得了秦国公对这个晚辈的关爱,连秦国公都未想到的是,往日沉迷女色的陈印在大事将起的时候,居然能拿出比沧明公多了一倍的人马,而对消息情报的掌控更是让他咋舌,此时陈印如此镇定自信泰然,秦国公自然想得到他是在中间使了手段。 “不是我做,自然有人去做!后宫里习淑媛滑胎了。” 淡淡的笑,换来了秦国公倒吸一口冷气,不过此时到了现在这关键的时候,去呵斥陈印凶残并非上策,比之让皇帝知道了自己几人的动作派人镇压,让皇帝未出世的孩子死了转移他的视线注意力是眼下他们最好的机会。“谁做的?” “秦国公肯定想不到的人!说我们谋反,其实又有几个甘愿被人鱼肉的?”陈印呵呵一笑,十分得意。 “稚子无辜,唉……罢了,走到这一步已经自顾不暇了!有一件事我必须与你相商,若是我们一旦成功,要推举谁登基为帝?我秦环义造反只是为了秦家子孙的性命,并非是为了江山霸业。”一滴雨顺着车厢的缝隙滴了进来,正好钻进了秦国公的脖子里,冷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秦国公,此事现在说未免为时尚早,我陈印也可把话与您挑明,我今日所作所为,绝非为了自己,更不妄图将宁姓江山改为陈姓!”陈印挺直了腰身,眼睛里两团火苗熠熠闪烁。 得此话,秦国公紧皱成山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些许:“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你!陈家的子孙都是好样的!” “秦国公,你可还记得十年前?” 陈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顿然颓然了下去的老人,将垂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拿了起来,蘸着案桌上的雨水,就着昏暗的灯光,在案桌上写了起来。 秦国公缩成一团的身子骤然一动,整个人都伏在了案桌上头,翘起的发丝从煤油灯上掠过,兹兹的有了一股烧焦的臭味。“他?当年安国公一家白口人被灭,老夫还记得当时亦然看到了他那具烧焦的尸体。” 秦国公抬起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张大了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看着有几分滑稽。 第一百章:叛变 陈印挑眉苦笑:“我陈印尚可为了皇帝放松警惕而假意沉迷女色,安国公那样的人,岂会感知不到杀伐果断的皇帝会下狠手?当年,安家上下,唯有他,逃了出来,安国公唯一的血脉,那场血债的复仇者!”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十年了,老夫一直在悔恨自己当时未察觉到皇帝的心狠没能及时施救只能看着那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从老夫面前抬出来,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后人,安家居然还有血脉存留于世!”老眼噙泪,清涕直流,缺了门牙的嘴一张一合的言说着当年的惨事,每每一提起当年的安国公,秦国公就是如此激动。 “秦国公,此事不可宣扬,当年安国公费尽心力才保留了这最后的血脉,你我决不能传扬了出去!”陈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秦国公唉唉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已经凉了的凳子上头:“那他现在在哪里?” “秦国公,他的身份暂时不能与你说,若是今日我们能成事,到时候,我定会将他带到你的面前,我们先祖,乃是与圣祖歃血为盟的十兄弟,祖父逝世前,也多次交托要我们十大功勋家族要团结一心,其实我有意,让他成为我们的皇帝。”陈印又将身子倚在了冰凉的车厢上。 秦国公一鄂,双眼已经恢复了明亮:“他?为君者,必须仁义齐全,文韬武略更不可少,我们不可为了一己私欲而成了大贺的罪人!皇帝文韬武略不弱,却从不讲半点仁义,要不是他这般无情无义,我秦环义怎会反他!” “若是到时候秦国公知晓了他是谁!一定不会反对!” “好!但愿今日,我们能够旗开得胜!” 马车,渐渐行驶到了城门前,瓢泼大雨随风飘扬,守城的士兵大多都已经藏进了城门那个已经涨水的小角里头,原本城楼上的士兵也锐减到了只剩下六个看守的人。 车夫撑着一把伞,恭敬的将秦国公扶了下来,陈印则是自己打了一把伞,随在了他的后头。 “何人!城门关闭,不能出城!”一冷得直打哆嗦的士兵看得三人走进,不耐烦的喊叫了起来,倒是他身后的一名蹲着身子的士兵看得伞下那张老态龙钟的脸,赶忙推了推身侧的人。 “我是秦国公秦环义,又急事要出城,速速开门!”秦国公让车夫将伞举高了一些,将自己的露了出来。 听得这话,这些士兵里头的小队长立即站了出来:“秦国公可有皇上口谕圣旨朝廷文书?” 小队长说话之际,已经有士兵沿着城楼楼梯上了楼,去请了他们的统领。 “没有,一些私事要出城处理,陈印也在此,若非是急事,老夫会冒雨连夜出城吗?”秦国公带着陈印走进到了城门下的避雨处。 “确实是急事,快开城门,若是耽误了你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陈印挺身与秦国公并肩而立。 “秦国公长昌伯,皇上有令,你们二人若是没有皇上的口谕圣旨朝廷的文书,不能出城!”楼梯上,一名士兵正讨好的撑着伞,伞下走着的就是这城门的统领,之前皇上召见,将他们痛骂了一场,现在他还心有余悸,现在这两人要出城,他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行了。 “赵擎风,你好大的胆子!你看清楚了,老夫是秦国公,老夫救圣祖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你!亏得你也是天险山伏虎军里出来的人!”秦国公快步走到了统领赵擎风的面前,车夫两步没跟上,雨水又不少就打在了秦国公的身上。 城外,响起了几声乌鸦的叫声,催的陈印也走了过去。 “秦国公,这是皇上的命令,末将也不敢不从!还请秦国公多多见谅!”虽说秦国公触怒了皇上,可到底是救过圣祖的老将,天险山的伏虎军又是秦家掌控,赵擎风虽被龙威震慑,但脑子里对秦国公还是有当初从军时的那份崇敬。 “赵统领,真是有急事,你看,我这有皇上的御笔!”后头,陈印走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封书信。 “有书信这就好办了,还请长昌伯将书信给末将一观,若是皇上御笔,末将即刻放行!”赵擎风恭敬的抱拳躬身,伸手就去接陈印手中的书信。 书信?哪里会有什么书信,在陈印说这话的时候,秦国公就知道了他是想干什么,看得赵擎风躬身低头,他当即就向前一步用手夹住了赵擎风的脖子,而陈印也一步冲到了赵擎风身侧,用藏在书信下头的匕首抵上了赵擎风的脑袋。 “快让你的兵放行!” 匕首带着雨水将丝丝凉意沁入赵擎风的脑壳,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他有些缓不过神,秦国公一声厉喝,他才一个挣扎,却不想这一挣扎,匕首就刺破了头皮,引得鲜血直流。 “快放行!” 皇上叫了他们几个统领去询问了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的事,交托了他们要严密看守城门不得让这些人有关的人出城,可也交代了此事不可与下头的人明言,看着秦环义陈印挟持了自己的长官,下头的士兵还不知如何是好僵在原地。 看赵擎风不出声,秦国公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勒得赵擎风呲牙咧嘴雨水灌入。 大雨倾盆,秦环义年老立壮,陈印手中的匕首又是紧紧低着他的脑袋,只要陈印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就会刺入他的脑袋,性命攸关危及的时候,赵擎风也已经顾不得许多,只能顺着两人的脚步下了楼梯,走到了城门下。 陈印的匕首,比之寒风冷雨更让赵擎风觉得寒骨,秦国公老当益壮,紧箍着赵擎风脖子的手牢牢的把赵擎风的脖子卡住,让他无法呼救,在秦国公三人下了楼梯的时候,训练有素身手敏捷的车夫也立即上了城楼,将正要击鼓示警的那名士兵斩杀在了匕首之下。 城楼上刀剑交锋的声音,让所有人不禁凝神屏息,血水伴着雨水洒下城楼,如瓢泼大雨一般落在了城门前的水洼里,火把摇曳,照出了让人心悸的血红。 谁也不会料到,只是一个为秦国公驾马的马夫,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城楼上士兵的呼声,几乎是只讶然出了口,就生生掐断,一条性命的终结,也不过是车夫的抬手出剑间。 “开!” 赵擎风用力挥了挥手,好不容易才在喉咙里挤出这半个字,秦国公的威名响彻三军,这样一位身份显赫的老将素来说一不二,赵擎风也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有些作用的蝼蚁,他的生死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就如城楼上那些士兵的死,一无价值,杀人如草芥! 早已被恐惧笼罩被寒冷侵入浑身打颤的士兵应了一句是,走到了城门前一举动力那些了那块粗实的木方。 今夜的路,秦国公已经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 城外,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乌鸦的叫声,伴之而起的,还有人声鼎沸。 是兵马,是士兵,雨中湿嗒嗒挂在旗杆上的旗帜,赵擎风一看,就知道这兵马是来自何处,正是他入伍的天险山伏虎军! “秦国公。”陈印反手将匕首手柄对准了赵擎风的脑袋,用力狠狠的一敲,秦国公也是用力一勒,让赵擎风来不及看大他昔日的上官,就晕了过去。 一夜大雨,从天险山而来的五万伏虎军,由秦国公与长昌伯里应外合,成功的打开了城北门这个缺口。 大军攻城,目的不在这座城池,而是那座皇宫。 夜间城门把守的士兵不过两百,要与近五万大军为敌,无疑是螳臂当车。 赵擎风与城北门的士兵并不知道,就是他们在为大贺付出了性命的时候,皇上正是在后宫雷霆大怒,斩杀了几名内侍宫婢。 三年前,临安侯与清平侯发动叛乱,目的,也是皇宫里那位皇帝,只可惜,临安侯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将皇帝逼出了京城,却最终也没能杀了皇帝,临安侯功败垂成,也是因为皇上心机深沉老谋深算,有了临安侯的先例,今日的秦国公与长昌伯就要警惕许多,夜色与大雨,是他们行军入城最好的掩护。 景庆宫外,雨水伴着血水冲刷着地上的枯草,屋檐下挂着的三盏宫灯已经被雨水打灭了两盏,雨水之中,正有几名太监在收拾着被斩杀的内侍宫婢的尸首。 景庆宫内,鸦雀无声,前线还是痛呼的习淑媛也已经没了声音,那个已经成形也已经死了的胎儿,早已被催产的嬷嬷带走,就是他的母亲习淑媛,也不可能会知道他会被带到哪里。 皇后三妃五嫔都已经赶到了景庆宫,皇上雷霆震怒下凶手还未浮现,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免得引火上身。 “报~” 男子的声音本不该出现在后宫的,但此时却是穿破了雨幕。 “伏虎军叛变,从城北门攻入,现正朝着皇宫而来!”跪在血水之中雨水浇顶却声若洪钟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小队长,此次进宫也是僭越上报。 “秦环义!你这是找死!”皇上一脚踢开脚边的宫灯,火油溅出落在地毯上兹兹作响,后宫妃嫔一应退后,才算没让这火油溅到自己的身上。“你去告诉丁彦祥,让他在宫门外列兵阻击。” “是!”士兵匆匆退下。 “来人,去召左右都督副都督都督同知都指挥佥事使进宫。” “是!” “禁卫八大统领一应招来,传令下去,禁卫死守宫门,决不能让叛军攻入皇宫,将朕命人豢养的一千吐蕃藏獒放出,飞羽军列队,将护城河前吊桥升起,将叛军拦在护城河之外!” “是!” “去把丞相请来。” “是!” “击鼓示警,吹响号角,让京城百姓莫要出门,免得死伤!” “是!” “回宁元宫,今夜之事,朕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 皇上一连串的吩咐下达,景庆宫的太监立即行动了起来,听得是天险山的伏虎军叛变,景庆宫内的妃嫔都是一脸煞白,这五万人来得这般悄无声息,五城兵马司没有察觉城门鼓楼没有鼓声,连大都督府的那些人马也同时息声,若是一旦让他们包围了皇宫攻破了宫门,后果可就是不堪设想。 “皇后,你坐镇后宫,不要让太监宫女乱起来,若是有人宣扬对叛军有利的言辞,格杀勿论!” 皇上离去时回头的那个眼神,让皇后久久心里咯噔一声,手脚冰凉,才不过是三年,前有临安侯清平侯,今有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不过是三年,她怎会不记得当初皇宫里的惨状!多少宫女太监死在那时,后宫妃嫔被逼得与世隔离,今日秦国公等人的手段比之临安侯也不弱几分,居然就直接拿着这个为出身的孩子下了手!现在还没有消息的沈客与书如海,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下场了! 后宫是皇上的后院肘腋,这里绝对不能乱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黑夜,遮不住双眼 皇上一走,皇后就与在场的妃嫔交代吩咐了一些事情,甚至是严令要求她们若是一旦有变,周遭宫女太监可立即处置,骤然起了这样的变故,莫说是皇后慌乱惶恐,经历过三年前那一场名为瘟疫实则有人投毒惨况的妃嫔均是慌乱了起来,德妃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大公主低声啜泣,齐昭仪也是抱着小公主呜呜哽咽,大军攻城,京城会是如何常妃皇后都很清楚,看得德妃与齐昭仪的模样,两人都不由得担心起了宫外自己的儿子,立即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出了宫。 出宫这条路,柳姑姑从未走得这般慌张过,三年前临安侯叛变也并没有直接发起这样大规模的大军攻城,当时的皇上被逼得迁离了皇宫,她只是陪着皇后等人被隔离在皇宫里,只知道皇宫里头的人是如何的惶恐不安,却不知外头的烽火连天。 脚步匆匆的她走在护城河外的时候滑了一跤,手中绢灯落入了护城河之中,瞬息就让她仅能汲取的光芒幻灭,金灯代月,因皇上的一道道命令下达,宫门花火把照亮了大半个天,金戈峥嵘,肃杀肃然,护城河的吊桥已经升起,一道宽阔围绕皇宫流淌的护城河将皇宫四周所有的路阻断,让皇宫成为了偏安一隅坐落在京城中中央的一座无人可入的孤城!听得不远处被五城兵马司阻截的厮杀声,她立即就起了身奋力拼命的向着朝戈府而去,此次出宫对她来说就是九死一生,但为了主子为了自己的将来,她不得不冒此风险,紧随在柳姑姑之后,常妃的两个心腹在离宫之后,也立即去了诚元府与承幼府。 朝戈府内,已经是护卫全部披甲灯光通明,府门内护卫一层接着一层的把守着将这一条通往大堂的路堵死,不过府外却是已经关上了门,护卫也全都撤去,柳姑姑走的是一条捷径,到的是朝戈府的后门,后门早已关闭,柳姑姑敲了许久,里头才有了询问的声音。 今日朝戈府,更是四处可见护卫巡逻,路上也看不见了下人,宁朝戈在柳姑姑到来之前就已经听到了那整齐轰然的脚步声与厮杀声,他派了人去打探,五个人一去不复返,足以证明外头正在发生这什么。 柳姑姑此番前来,是带着皇后的命令。 宁诚是皇上长子,品行皆优无可攻破,要让宁朝戈压倒宁诚,唯一的法子就是讨皇上的欢喜,现在正是皇上腹背受敌之时,若是宁朝戈这个次子可以不顾性命的去救驾,皇上怎会不感动?当然,这需要宁朝戈承担一定的风险,不过比之这风险背后的所得,皇后认为可以一试,若是这点胆量都没有,宁朝戈这一世都不可能会被皇上看重。 宁朝戈有个精明的母后,他也不是目光短浅的人,皇后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在柳姑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是在大堂检阅护卫,只等着所有人都赶来集合就动身前往皇宫。 柳姑姑略扫了一眼,护卫不过两千,比之五万人马,肯定是打不赢的,再说护城河的吊桥已经吊起,宁朝戈一去,就是腹背受敌,若是不能在叛军中存活下来,这一次表孝顺表忠心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皇后给宁朝戈安排了一处地方。 与其现在去皇宫被叛军包了饺子,还不如精心等待,从后头突破,到时若是真的有变,宁朝戈也不至于丢了性命,而救驾的功劳也不打折扣。 皇后深思熟虑,宁朝戈当然是听之任之,在所有的护卫都赶来集合之后,他就开始在等待着皇后说的这个时机。 诚元府里,宁诚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常妃的心腹已经赶来,与他带来了常妃的话,现在他是皇上的长子,也会是日后的太子,现在宁朝戈虎视眈眈,宁诚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若是叛军真的攻入皇宫万一江山更替,宁诚也不可能会保存性命,与其等着被动让叛军钻了空子,还不如让宁诚现在就带着他的人去一线冲杀,不过并不是真正的冲杀,常妃教给了宁诚一个保命的法子,一旦叛军攻城,必然就是混战,宁诚可在护城河之外拦截叛军,护城河外已经不是城楼上的飞羽军的弓箭可以杀人的距离,所以宁诚不必担心被己方的人误伤,而宁诚此去,根本不可能得胜,当然更不是去求死,常妃为他取的是一个死里求生之道,当时候兵荒马乱,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宁诚,宁诚只消受些皮肉伤假死,此时大雨倾盆,护城河水已经泛溢,叛军急于攻城,必然不会注意到他。 秦国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该是知道皇上是怎样的人,迅速攻破宫门,才是秦国公等人取胜的唯一办法,所以他绝对不会去拿着宁诚等人的性命来要挟皇帝。 常妃平日对宁诚苦心栽培,诚元府的护卫也是她求得皇上准许在大都督府里挑选出来的,可说一个个都是以一当十,宁诚有这些人保护,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事。 常妃要让宁诚死里求生搏一个坚定牢固的未来,这与皇后的想法,也算得是不谋而合。 而此时的承幼府,却又是另一幅光景,宁承幼本是热血沸腾的要率领这他府上的一千护卫去救驾,却不料常妃派人的人直接剿灭了他心头这一股热火,宁诚是需要这么一次死里求生来牢固他的位置,而对宁承幼来说,这个时候去城门只会找死。不过常妃的心腹这番话,却没有让宁承幼静下心来,入睡的宁王也被这动静吵醒,在得知这是为何之后,他立即到了大堂,让常妃派来的太监不得不将一番话收进了肚子里头,明知皇上有难而不救驾,这若是被宁王捅到了皇上面前,可也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比之诚元府朝戈府承幼府此时的动静,现在的睿王府却是府们紧闭,杜先生正是坐在大堂里听着吓人的汇报,将睿王府的护卫集合,现在宁致远不在,以他的人马也难以与敌军为敌,杜先生同样,也是在等着一个出击的时间。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床榻上辗转反侧的陆湘雪,叛军攻城,虽说她成经历过三年前的临安侯叛变,但这次的叛军来势汹汹,沈客又没有消息,让她如何能安,叛军攻城的消息已经传来,沈府的下人虽不多,但还是乱了起来,陆湘雪穿好了衣裳连头都来不及梳,就立即在李妈妈灵儿的陪同下到了大堂让管家召集了所有的下人,仰仗皇上的器重,沈府一直都是有沈客在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兵把守的,陆湘雪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之后,让人关闭了前门后门,让所有的士兵都守在了大堂。 丞相派了人来,给陆湘雪带来了些话,大意就是让陆湘雪稍安勿动,叛军的目标是皇宫,不会在京城烧杀抢掠,所有只要不出门紧闭府门,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更让陆湘雪安了心的是沈客在大都督府的心腹周廷普的到来,沈客不知所踪,周廷普得了皇上的命令前来沈府主持大局,一来是护卫沈府上下的安全,而来也是将沈府这近千的士兵抽调一部分去与叛军作战。 叛军前进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从长街到了斩马街,与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鸿鸣街交战,大都督府的兵马全数出动,此刻正是打算从叛军之后包抄,虽说叛军没有烧杀抢掠,但不少的民宅还是被破坏,可说叛军没前进一步,都是踏着尸首前进的。 身为镇国侯的张戊,此时却是冷静了下来,叛军攻城,对他而言,一个选择,就可能是两个结果,他已经被皇上绑上了船,当然是不可能在秦国公等人叛变之后活得比现在更好,可相比皇上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若是秦国公一旦成功,对他而言,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是近在眼前可能的希望,一个是还需等到皇上驾崩可能的希望,镇国侯一时,也不知道该是选择哪一方,不过他到也不需要太过担忧,皇上这些年对他们的心防日益加重,现在的镇国侯府的护卫也不过是千人,大都督府的兵马也已经被皇上全数调集,可说就算他去不去救驾都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但若是不出现,又显得对皇上不忠只怕皇上更是留不得自己,所以,镇国公选了一个省心的法子,装病! 而常胜侯,在得知镇国侯没有去皇宫救驾之后,心里也像是有了垫背一眼的踏实了几分,也只是让护卫出去应战,而自己却是呆在了屋子里装旧疾复发。 叛军来势汹汹,京中百姓都是紧闭了屋门,生怕会被这战事波及,不多有一些年少气盛的,也拿着家中的镰刀菜刀自发的加入了五城兵马司的阵营中,为他们心中仁德爱民的皇上而战。 那些曾支持着秦国公与皇上对峙的大臣在得知秦国公叛变的消息时,不少都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也有一些为了让自己可以保全性命直接就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叛军攻入皇宫的时候就偷偷溜走! 宁元宫里,熠熠的烛光照得这座宫殿更是金碧辉煌,沈客不在,丞相就是这些人中官阶最高的人,所以理所当然的站在最前头。 五城兵马司的人现在正在外头作战,已经护城河的吊桥已经升起,所以消息也无法传播,皇上要知道外界的动静,全都是靠着宫门城楼上的讯息兵那双眼睛。 浓黑的夜色,雨幕成帘,这双眼睛,又能看得多远? 所以在得不得现在战况如何的皇上,第一时间又让人以令箭为讯息,叛军到了哪里,就在哪里发射令箭升空。 而现在,叛军正与五城兵马司在建德街交战,比之先前的鸿鸣街前进了五百多米! 第一百零二章:八方支援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才不过两万,加上大都督府的人马也就是四万,再加上各方面自发前来支援救驾的人马,也就是与伏虎军差不多的人数,但伏虎军却能势如破竹,很显然是在士兵这上面的差别。 伏虎军,从这个名字,就可知道这该是如何精良的一支军队,原来足足有十万兵马,六万五步兵轻步兵重步兵弓弩手朴刀手盾牌手,两万骑兵请重骑一万五轻骑五千,一万五的弓箭手,还有五千,则是军官传讯兵一类,都是装备精良的精兵,是大贺第一支的大军,在皇上登基之后,一步步的将其消减到了如今的五万,皇上多次试着将这支军队的领头换人,可秦国公一家在这一支军队里的威望太盛,皇上一换人就有人闹事,杀了不少遣去边关不少,还是有人在闹,就算皇上更替了领头,也不可能抹去秦国公在他们心中的重量,所以皇上最后还是不得不让秦国公重掌了伏虎军,打算日后在将这支军队分散到全国将秦国公彻底架空,可说这一支军队,是只听秦国公的命令的,他这个皇帝的命令,还要三思而后行,虽说人马消减到了五万,但装备与士兵的身体素质,却还是大贺首屈一指的,皇上这些年加重对五城兵马司与大都督府直辖大军的培养,这些人也已经被沈客大河淘沙一般精挑细选,可说也是大贺的精锐,两军交锋,现在胜负还未分,皇宫有着易守难攻的优势,所以就算伏虎局势如破竹,皇上还是将两方拉成了平局。 所以皇上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增援。 只有城北门被叛军攻陷,其他三道门还是皇上的人在镇守着,所以到也不必担忧增援的兵马无法进城的情况,此次秦国公是与长昌伯沧明公联手,这确实是让皇上有些意外,陈印多年沉迷女色不务正业,皇上对他又是多次的处罚架空了他的兵力,现在的陈印还会有什么地方的兵马可调动?陈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可比不得秦国公,当年的兵力一打散就成了一盘散沙,要想集合是不可能的,也就是皇上苦思的时候,传讯兵来报,姚州并州兵马调动异常! 姚州并州乃是直隶州郡,驻兵各有一万的人马,由于三年前临安侯的叛变,皇上吸取了教训,加重了京城四周州郡的兵马,并让自己的信臣带领,免得到时候突发意外的情况兵马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陈印是如何调动姚州并州的兵马的? 这已经不是现在该想的问题,除了姚州并州,其他均没有异动,皇上已经让人从城东门城西门城南门而出传讯调动锦州齐州赣州的兵马。 众人都献上了抵御叛军攻城的法子,但皇上都没有采纳,原本在临安侯之后,皇上就与宫中禁卫训练都是按着突发意外时的对敌状态来训练的,飞羽军已经就位,投石车也已经搬上了宫门城楼,现在要看的,就是谁的人来得快了! 这个时候,丞相却是提起了沧明公,自从叛军攻城,沧明公就不见了踪迹,其长子次子曾会过京城却又被送出,沧明公与秦国公等人一同起事,现在又会去了哪里?而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都将家属从三个城门送出,这些家属必然就是他们的禁脔,若是能将这些人抓来,说不定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丞相的提议当即就得到了皇上的采纳,很快的,去追踪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家属的人马就从其他三个没被叛军攻陷的城门飞驰了出去。 沧明公去了哪里? 秦国公与长昌伯与伏虎军里应外合,而沧明公父子,却是带着牛釜山上的那伙草原人,从另一条不为人瞩目的大街到了皇宫外潜伏,他们的手中,有的不止是刀剑长矛盾牌,还有塞满了火药的炮仗,发出一枚,一寸厚的城墙都能打出一个坑!这样的炮仗,乃是牛釜山的这些草原人在草原带来的制作技术,在牛釜山的这些时间,他们很多的时间都是在制作这个,碍于官府朝廷对火药的管制,沈客买进火药十分的小心,有些炮仗的火药甚至都是他用爆竹烟花里的火药集合而成,不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这些人也足足做出了十箱子的炮仗,用将皇宫城楼炸出一个缺口足以。 眼下唯一的难题,就是吊桥! 护城河的河水泛溢,伏虎军又是轻装攻城,根本就找不出那么多沙石填何,平日朝臣宫中人如何进宫出宫,杨雄率就打算让伏虎军如何进宫。 他亦然,也是在等一个机会。 只是天公不作美,这一昌大雨,必然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阻碍,炮仗存放在密不透风的箱子里,箱子放置在特制的小板车上, 只等吊桥再次放下,这些人就会带着炮仗冲向皇宫,点燃引线,将其推向城楼,将城楼炸毁! 沧明公起先也没有想到,陈印居然会私藏着这么大批的火药,他更不会想到,陈印居然可以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让这些草原人如同隐形人一般的生活着,与草原人合作,沧明公是不愿排斥的,但陈印已经说明,这并不涉及到草原与大贺之间的利益牵扯,这些草原人都是自愿用一命换一命,而并非是为了借此目的让草原获利。得此保证,杨雄率才敢带着这些人到了这里。 和蔼伯父与严厉父亲的疯狂,杨怀瑾并没有出言阻扰,走到今日这一步,杨家已经没了回头路,若无法炸毁城楼让叛军攻入皇宫,一切,都会是更多的鲜血与牺牲,五万叛军,还有从各路继续赶来的人,八万的大军,决计不能失败。 风雨夜,山河飘絮。 离着京城并不远的艾城,此时十分平静,夜间狂暴的风雨让杜依依一夜难眠,宁致远与她共居一室,但却并非同床共枕,秦淮也睡在门外,只要她稍有动静,这一对主仆就会将她制服。 夜阑听雨到天明,待到这一场雨停止,已经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 秦淮有闻鸡起舞的习惯,大早就出了屋子,到了客栈的后院去练了起来,宁致远本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可今日去也起了个大早,秦淮练了一套拳法活动筋骨之后出了客栈与宁致远杜依依带了早点,顺便还带来了昨夜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因为飞鸽是迎风就雨飞行,这纸条上的墨迹都已经散开,不过因为纸条是装在一个特制的小桶竿里,墨迹虽散开,所写的字还是可以辨认。 宁致远秉着一口气看完这几行字,一张白脸已经煞白。 “公子,这是怎么了?” 秦淮带上了屋门。 “京城出事了!你替我去府衙一趟,把颜柳找来!”宁致远斜睨了一眼身侧的杜依依,迅速收起了纸条,放入了衣袖。 “是!”秦淮不明就里,但宁致远的脸色却是让他不能耽搁,当即他就离开了客栈一路小跑的去了府衙。 大清早,颜行禄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就此离开艾城回京,颜柳也已经让马观在给他雇了一辆马车,可到了要出发的时候,颜柳收到了一张来自京城的小纸条后立即就打消了让颜行禄回京的念头找到了饶肃。 京中有变,昨夜一夜,天险山伏虎军在秦国公的率领下叛变攻入京城与五城兵马司大都督府直辖军在京中恶战,两军正在恶战之中。 这纸条从京城到艾城需得要两三个时辰,也就是说,这至少已经是两三个时辰前的事情,如此大变,颜柳岂能不慌,不单单是颜柳,饶肃大早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收到的消息比之颜柳要全面得多,姚州并州共两万的兵马在昨夜入夜时分就已经出动赶往京城,姚州知州大力阻扰,被叛军斩杀。 京中只有五城兵马司与大都督府直辖的兵马,若是伏虎军与这两万兵马汇合又会是何等光景?颜柳不敢想象,三年前临安侯叛变终究是没牵扯到大军交战这上头,皇上这三年虽有部署,但现在大军攻城,这些部署又能拖延多久? “京中形势不乐观,昨夜伏虎军叛变的消息,估计现在已经传扬出来了!我只怕这会造成百姓恐慌,进而造成更大更坏的影响!”颜柳一声接着一声的叹着气,梳得平整的黑发也被焦躁的他挠得凌乱得不成了样子。 远在艾城,就算心焦也无能为力,看着颜柳搔首苦叹,饶肃也只能来回踱步,“皇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两个多时辰了,两军交战应该也有了分晓了,真是急死人啊!” “姚州并州的两万兵马去了京城,皇上必然也会调动锦州齐州赣州三地的兵马支援,京城只是被攻陷了一处城门,消息也还是能传出来的,现在最紧要的,该是动员其他各州郡出兵增援救驾才是!” “颜大人说得是!皇上有难,当是八方支援,你我现在身在艾城,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饶肃认同的点了点头。 “颜大人!外面有一个汉子,说是您的故人,说他家公子请你前去。”看守府衙大门的衙役匆匆而来禀告。 颜柳一杵,忙与饶肃道:“饶肃,你去与马大人说说这调兵遣将的事,我去去就来,还有行禄这个孩子,还要烦劳你照看着!” “颜大人先去吧!马大人与行禄这里就交给我好了!”饶肃正是忧心忡忡,也无暇去为这些小事疑惑,一拱手,他就出了后堂,径自去了马观在的住处。 颜柳随着衙役一路到了府门看到了秦淮,一路随着他到了客栈。 京城大乱,颜柳饶肃都是天子信臣,这个时候宁致远也就只能与他相商了,眼下京中局势还不明,叛军来势汹汹,皇宫虽易守难攻,可皇上没有事先洞悉秦国公的狼子野心耽误了调兵的时间,增援的兵马肯定是没有秦国公的兵马快的,谁也料不准现在的皇宫会是什么情况。 眼下这个局势,颜柳也没有办法,现在连京城的形势都不知道只能靠着推测的他们,又怎能去为皇上排忧解难呢!“睿王殿下莫要太过担忧,皇上深谋远虑,叛军绝对是无法攻入皇宫的!秦国公也是两代忠良,长昌伯更是三代忠烈,沧明公……哎……谁知道他们居然还包藏着如此野心!” 第一百零三章:坚定的抉择 “父皇必然是会留着一手,可我还是不放心,当年临安侯清平侯只差一步就成了事,这次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三人联手,伏虎军乃是大贺的精锐大军,父皇现在可是完全陷入了被动啊!还有,连沈将军,都已经不知所踪!颜大人,还请开城门,让我出城!”说着,宁致远瞟了一眼珠帘后里屋坐着的杜依依,沈客一夜不知所踪,按着这情形看来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昨夜那场雨下了一夜,叛军要攻入皇宫也非易事,圣祖挖掘那条护城河,实乃明智啊!饶肃已经在动员马观在调兵前往京城支援,现在京城正是兵荒马乱,睿王殿下还是呆在艾城为上啊!” 沈客不知所踪?屋里闲坐着的杜依依一愣,全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空了一般,叛军攻城,京城大乱,沈客却在这个关头不知所踪…………不会的,不会的,沈客武艺超群,岂会这么容易就出事…… “颜太尉,父皇有难,为人子怎能不去救驾?至于本王的安危颜太尉无需担忧,本王此去自然有万全的打算,绝不是跑去送死。”宁致远现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夺嫡,那也是在江山只是宁家人身上,若是皇上有失,这局势对他一点利处也没有,拼得一身剐,也要削尖了脑袋回京城去才是。 “睿王殿下既然如此坚决,那微臣这就带睿王殿下去城门,还请睿王殿下带个口信给皇上,颜柳饶肃两人会在临近州郡奔走,援兵会如流涌向京城救驾的!” 睿王的城府他已经领教过,现在睿王要回京,原因也可见一斑,他多阻扰也是无济于事。 “那就多谢颜太尉了!待本王收拾行装,片刻就可。”宁致远有礼的一颔首,迅速的走进了里屋。 杜依依还如一尊泥人一般的僵硬呆愣着,她虽未见过沈客驰骋疆场,可她听着无数人说过沈客的英勇沈客的武艺超群,但她还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沈客是皇上的信臣,秦国公要造反,杀了沈客才是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她无法说服自己在叛军攻城的情况下沈客可能只是藏身某处伺机而动,她更不能说服自己沈客已经命丧黄泉。 她无法相信沈客已死,可事实却也让她无法认定沈客还活着。 她本还是要逃,今日看来,无法逃了。 “宁致远,我随你一同回京!” 正在收拾衣衫的宁致远嘴角扯出讥诮的笑容,这本就是他料定的,杜依依听到了沈客可能已经命丧黄泉的消息岂能做得住?他的王妃,心里却只有沈客这么一个男人,偏偏他还无能为力,自己这个睿王,可实在是失败得很! “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简单的几件衣物与杂物宁致远已经收拾完毕,秦淮的东西秦淮也已经收拾好了,杜依依除了怀里那个钱袋子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也就是胡乱收拾了一身衣裳就随着宁致远等人出了门,结了这几日住客栈的房钱,秦淮去后院牵了他们来时的马,杜依依本是要去买马,正巧着客栈老板这里还有一匹住宿旅人无银子付房钱抵押的马,听着杜依依一问,客栈老板立即就把马牵了出来,三七五除一,杜依依借着颜柳的身份一砍价,以二两银子成交。 这是一匹瘦的就差没皮包骨的马,可见它原先主人的穷困潦倒,在城内几人也不敢骑马,只能一直牵着到了城门处,有颜柳在,守城门的士兵自然立即开了闸栏,牵马而过,别了颜柳,三人就翻身上了马,上扬而去。 因着昨夜那场雨,道路泥泞坑坑洼洼一定程度的影响了他们的行程,杜依依的这匹马又是清瘦得很,根本就与宁致远等人的快马没法子比速度,宁致远秦淮几乎是跑了一阵就要停下来等杜依依,等到她奇慢无比的赶到才继续启程,如此走了一个时辰,就在宁致远的耐心几乎都要被这匹快马磨灭的时候,他们路过了驿站,在驿站里头加银两换了一匹快马,三人才继续上了路。 从艾城直接通往京城的路与去姚州的路不同,去往姚州的路多山弯弯绕绕多阻碍,而京城通往艾城则是一条直路,两侧都是田地一览无余的大路,虽说艾城还在姚州之后,但因为这条直路,此去京城,他们最多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 赶路到了中午,宁致远也只是让秦淮在路边上买了两个烧饼边赶路边吃,叛军已经进了城,别说一天一夜,就是半个时辰一盏茶的功夫,京城都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片刻也耽误不得。杜依依也是心急着赶路的人,宁致远能如此孝敬皇上,杜依依求之不得。 这一天,他们就是一直这般赶路赶过的,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夜一如昨夜,月黑风高,乌漆抹黑的完全没法子赶路,可偏偏心急着赶路的宁致远错过了客栈,无奈也只得寻了一家人家借宿一宿了! 在这前不着京城后不着艾城的地方生活的多是依靠这些田地生活的农夫,房屋简陋,平日一间多余的房都是没有的,询问了几家,要不是宁致远身上有着银子这个法宝,根本就不可能借到屋子暂住一宿。屋舍的主人也是一个农夫,平日还会兼职做做樵夫,主妇则是在家操持家务,平日做些针线活养些家禽贴补家用,因为两人没有小孩,有一间屋子自他们的老母死了之后就一直用来堆放杂物,见着那亮晃晃的一锭银子,两人忙不迭的就把自己的屋子挪了出来,自己则是去了旁边的屋子去收拾好了杂物将屋子腾了出来。 在客栈的那间屋子是客房住房两间,秦淮是打地铺睡在门外,宁致远特地吩咐着客栈掌柜加了一顶软榻,所以也就是那么将就着住着,在这里两张桌子一拼,也是足以当床将就一夜的,可关键的所在,是两夫妇的被褥不够,而今正是清晨霜降的天,外头寒风大作夜间温度骤降,若是没有被褥过一夜,那还不得冻僵了? 秦淮身子硬朗些,自主的将被褥给了杜依依与宁致远,自己则是去了后屋的伙房里生起了火。 虽说睡好了明日才会有时间赶路,但这一夜杜依依却依旧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她一闭眼,那些关于沈客现在如何的画面就让她心惊胆颤,桌子上睡着的宁致远睡得十分安静,杜依依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的起了身,点亮了那盏煤油灯。 这盏煤油灯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用过了,蜷缩在灯芯上微弱的小火苗许久才挺直了腰身兹兹燃烧了起来,煤油里头多是飞蛾蚊子灰尘一类的东西,有时候烧着了也会噼啪兹兹作响。 躺在床上缩在被褥里,杜依依还是觉得寒气丝丝钻入难以入眠,心思着今晚也别想睡着了,便就起了身,将被子一股脑的盖在了蜷缩在桌上被窝里的宁致远的身上去了后屋。 秦淮正守在火堆旁打着瞌睡,听得脚步声,沉着脑袋的他如弹簧一般握起身侧长剑一跃而起,见是杜依依,他才重新坐了下来。 “夫人,怎么还未睡?”宁致远的身份不能张扬,今日到这屋舍住本就有些扎眼,秦淮当然不敢直呼他们本来的身份。 “左右睡不着,觉着冷,就来烤烤火!”杜依依寻了一张小杌子坐了下来,伸手就在正是张牙舞爪的火苗搓揉了一些双手。 秦淮是宁致远的心腹,杜依依觉得有些事无需对外人一般避讳,可对秦淮来说杜依依却是主子,半点大意不得,本他还有些瞌睡,杜依依一来坐在他一旁,他就只能提着万分的精神。 沉寂的屋子里只可听见火舌吐露火柴燃烧的毕剥声,更深露重,好在杜依依穿着一身月白色竹节纹小袄,又坐在火堆旁,冰凉的手脚渐渐回温暖和,寒冷已经远她而去。 秦淮无声沉默的断断续续往火堆里加一些易燃的小树枝桠,还有一些松果也是普通人家冬日取暖必备的柴火,冰冷的空气里两人吐出的热雾迅速消散,火势越来越大,烤得杜依依大腿火辣辣不得不挪着小杌子退后了一些。 秦淮知道是火大了,立即扑了些灰减了火势,通亮的屋子一下子又暗了下去。 沉默的气氛让秦淮煞是尴尬,想要伸手烤火有觉得不妥,想要起身出去又无处可去恐会惊了宁致远的睡意。 毕剥作响的柴火堆上的火苗又渐渐的高涨了起来,杜依依哈了一口气,打破了沉寂:“秦淮,你追随宁致远多久了?” “我自公子迁出来择府邸之时就随在公子身侧,算算,也有五年了!”秦淮用脚掌把脚底几粒火炭踩成渣滓,揣在腰间的手伸手拿起了地上的一根枝桠伸进了火堆里拨弄还未燃烧起来正在冒烟的柴火。 “五年!他对你算是推心置腹了!那你可知道,他这病,到底由何而来?”杜依依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股子浓烟。 “常流说,这确实是从娘胎里而来!不过却不是病,是毒,好在苏妃娘娘早产中毒未深,若是如预产一般顺产,公子的性命哪里保得住!”秦淮刻意压低的声音十分沉重,拨弄柴火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是有人下毒,想要让苏妃娘娘一尸两命?”杜依依明白了秦淮话里的意思。 “最毒妇人心,连怀胎的人都不放过,下得还是这样难以拔除的毒……”侧眼瞥见杜依依面色一僵,秦淮猛然丢下手里被烧断了的枝桠,立即就跪了下来:“夫人,我满嘴胡言,绝没有冒犯夫人的意思!” 杜依依被这一个猛大汉总是一蹦一跳的动作惹得扑哧一笑,捡起了地上的火钳也拨弄了柴火起来:“起来吧,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最毒妇人心啊!宁致远也是命大!妃嫔怀胎,不是会有御医专门调理的吗?怎会一直没有人察觉?” 看杜依依如此泰然,秦淮起了身重新坐了下来,杜依依的故事京城无人不知,这两日的接触秦淮大抵也能明白杜依依是什么样的性情。“不然怎能说她们心肠歹毒呢!常流说,这毒起先下进去,量轻的话只会引起怀胎之人呕吐困乏,不会有其他的症状,只有一日一日积累下来,才会毒性爆发,按着下毒之人的预算,是要一直下到苏妃娘娘妊娠前,女人生孩子就等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到时候毒性发作,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推到是难产,由此一来,一尸两命,下毒之人的计谋也就得逞了!” 第一百零四章:人祸 “皇上不知道?”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死了孩子还从娘胎里带了毒差点夭折,英明神武的皇帝就不管了? “皇上知道。”秦淮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熊熊火堆的双眼黯淡了下去,若是皇上当初查出了那个幕后的人,今日宁致远有岂会走上这样崎岖坎坷的路?“当初皇上才登基不过两年,根基为稳,为了拉拢群臣,才会册封了常妃德妃等人,苏妃娘娘乃是翰林院苏学士之女,不过进宫半载,苏学士就被贬去了肃州,那时常妃产下大皇子三皇子,皇后产下了二皇子两人本就在较劲,偏偏这个时候苏妃娘娘却有了身孕,皇上更是破格将苏妃娘娘从才人提拔成了妃子,树大招风,被后宫里的女人盯上并不奇怪,苏妃娘娘没有娘家背景,在家中也就是任人欺凌的份,当时镇国侯与常胜侯是大都督府里的左右都督,那时候五城兵马司还是归于大都督府管辖额,可说洛阳就等同在他们二人的掌控之中。” “所以,皇上不能追究?此事就尘归尘土归土,再没了下文?” “嗯!” 秦淮一声嗯,让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杜依依忍不住就想,世界上怎会有这么狠心冷酷的人,眼见自己的女人被人毒害致死眼见自己的儿子被人下毒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却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权势无动于衷,难怪宁致远谈及皇上的时候并没有为人子该有的敬重而是隐有不屑,原来两父子之间其实还隔着这么一大沟壑。 “所以,皇上才会与公子与对其他皇子不同,这多也就是基于愧疚心理吧!公子与我说,他原本一直都不知晓有这件事,他甚至从不知道自己身体积弱不是因为早产而是因为那害死了自己母妃的毒,要不是一次偶然听到了常流的话,他还会一直坚信宫里人与他说的那个他的母妃为了他早产而死的故事,公子一直对苏妃娘娘很愧疚,他的生是她的死换来的,若是不知道此事,也许公子会一辈子深居简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愧疚变成愤恨,一切就都不同了!这些可说都是公子的秘密,秦淮斗胆与夫人如实相告,只是想让夫人知道,公子他也并不想如此,夫人日后,还要多多包涵一些!”陡然间,秦淮似乎不再是那个追随在宁致远之后默默无闻的仆人,仿佛却成了宁致远的知己一般。 这些都是杜依依从未见过的宁致远的另一面,原本以为他野心勃勃,原来也不过是愤恨所致。“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他知晓了这事的真相,就没去找皇上让他查明真相?毕竟现在镇国侯常胜侯已经不是当初的左右都督了!五城兵马司也已经从大都督府分离了出来!” “公子进了宫,皇上破天荒的将他训了一顿,禁足了一个月,三年前临安侯作乱,宫中的太监宫女几乎就换了一批,那些老人也都死了!要查也已经没有证据了!” 秦淮给出的回答,让杜依依又是一鄂,若说十九年前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没有查此事,那现在不差又是为了什么? “虽说没了证据,但当时能对苏妃娘娘下手的也不过那几个人,皇后,常妃,德妃,陈妃,皇上不愿意查,公子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所以他才想参与到夺嫡之中,也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拉拢沈将军,夫人,秦淮说句放肆无礼的话,嫁给公子,比嫁给二殿下可不止好了百倍,呵呵……皇上仁德爱民不假,对自己的亲人对妨碍自己的人,可从来是不留半点情面的,今日要不是他逼得秦国公走投无路,又岂会引发叛军攻城!仁德爱民,也不过是他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匡扶起的假象罢了!这一次,京城又要死伤多少无辜百姓!唉…………” 秦淮唉唉怨叹,眼见熊熊火焰渐渐熄灭却已然没了加柴的心思,这两年来,他为宁致远走南闯北,可说宁致远的事情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果然是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宁致远积弱,朝中又没有依仗,要想夺嫡简直痴心妄想,难怪皇上,要让他在灵隐寺静养!”皇上不愿查当年的事情是因为什么?此事要是查明,不正好是皇上拿来钳制镇国侯或者常胜侯与朝廷里那几个老臣的好机会吗?为什么不查?杜依依隐然可以猜到一个比之这个猜想更要痛苦的猜想。 也许,当年之事,皇上亦有染指,所以才会不查,不愿让宁致远去查。可如此皇上又能得到什么? 当父子夫妻情谊牵扯到了利益,谁也说不清料不准这不为人知的过程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夜,自是沉默无言,秦淮与杜依依都陷入到了自己的猜想之中,一环扣着一环,无法自圆其说,又无法彻底否决自己的猜想,时间,在一根根柴火的燃烧成灰的过程里流逝得飞快,似乎是弹指一瞬间,后头鸡舍里的公鸡,就开始鸣叫了! 夜尽天明,最后一根木柴也已经熄灭了火焰冒起了青烟,秦淮扒开了这一堆的火炭,扬起的一阵阵灰尘让杜依依呛了几声。 睡在右手屋子的夫妇已经有了起床的动静,左手边的屋子里也有了咚咚的响声,杜依依与秦淮出了伙房。 发现杜依依不见了的宁转正要出屋,看见秦淮与杜依依一同从后头走了进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在桌上睡了一夜的他腰酸背痛的含着腰无精打采的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眯起了眼,手还插在温热的被窝里头,显然还是瞌睡未醒。 一夜没睡,杜依依一双眼下也有了黑眼圈,看得宁致远这慵懒的姿态,她也只觉得瞌睡上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 昨夜的行李都没有拆开,所以也只要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启程,那间头的夫妇已经出了门,汉子正是去打水,妇人则是到了这屋。 “我家的已经去烧热水了!几位再等一等,稍后就可以梳洗了!” 宁致远出手阔绰又一身的贵气,秦淮又一口一个公子夫人的教着,妇人就是再眼拙也该知道这是贵人,昨日得了那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今日大早她自是喜上眉梢。 “不必了,打盆冷水来就是了,我们急着赶路,昨夜叨扰了!”宁致远挣了挣眼起了身。 “好!好!好!我这就去打水!” 妇人哈了哈腰笑着捋了捋鬓角就出了门。 “这一夜,也不知道京城是何情况了!”宁致远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一扭头,才注意到桌上的被褥多了两床,瞥了一眼两眼稀疏的杜依依,他若无其事的转了身,在包袱里拿出了那个药瓶子。 “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傍晚时分应该就能抵达京城了!”秦淮昨夜已经与这屋头的汉子问了进京的行程,虽说这里离着京城不远,可因为京城城门现在已经由两方把守封闭,这些极少出门的村民都还不知道京中的变故。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惹得正是瞌睡未醒的宁致远皱起了眉头让秦淮去外头看看,秦淮正要出门,端着一盆水的妇人就神色慌张的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妇人连之前进门的礼节也不顾,就直接把木盆放在了窗旁的木架子上。“几位是不是要到京城去!去不得了,千万别去啊!今早我们村子去京城卖柴的李初一回来了,说是现在京城都乱了起来了,那大军,足足有两万多啊!城门都封闭了!谁也不让进,几位可千万别去啊!那家伙,听说是秦国公叛变作乱,昨夜的时候京城里头还传出了轰隆隆的响声,听说这是叛军手里头有火药,连着几个不知情在城门之位晃达的百姓都被无来由的抓进去了,李初一也是舍了那板车与一车的木柴才逃回来的!啧啧,真是可惜,那可足足有十两的银子啊!” 京城暴i乱,妇人担心的却只是那一车的柴火,虽说先前秦淮才说了一番大不敬的话,但听得百姓如此不关心国家社稷,还是抽了抽嘴角。 实则妇人奔走来相告也是另有目的,宁致远出手阔绰,她这个消息可说是救命的,这赏钱必然是少不了了。 “那京城现在局势如何?” 如她所料,宁致远对京城局势十分紧张。 妇人哪里知道京城局势,她只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财神,她略一低头,惶恐的道:“听说死了很多的人,轰隆隆的声音响了许久,城南门在昨晚也被从姚州来的大军攻破了,现在就是站在城外头,都可以听到里头的厮杀声啊!” “那皇上现在如何?” 从前晚叛军进城已经有了一天的时间,难道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妇人的描述,让宁致远越发的紧张。 “这就不得而知了!现在谁也进不了城!倒是抓了不少人,城北门里已经被叛军占领,李初一还说,若是上前到了城门下,叛军就会不由分说不问缘由的杀人!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啊!”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打看着宁致远的神情,看他被自己的所诉吸引,心中暗喜,立即又说出了自己的心头的想法:“现在去京城等同就是送死,依我看公子不若再住几晚,等到京城的战事平息了再进京为妙啊!什么急事比得上性命重要!叛军杀人可是不眨眼的啊!” 已经一天一夜了,战火还未停息,看来两军交锋是各占千秋了,姚州并州的支援叛军的大军已经进了城,并攻破了城南门,现在两方可真就是一半一半各领千秋了,那锦州齐州三地的兵马呢?火药,那么多的火药在叛军手中,只有可能是攻打皇宫了!当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就没有从其他州郡前来支援的兵马吗?比如锦州并州赣州?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李初一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都顾不上的跑了,他能知道多少消息,就妇人说的这些,还一半一半的是她半真半假的说的,宁致远问得这么细致,妇人一时也愣住了答不上来。 “看来不能耽误了,我们立即就启程!” 宁致远知道再也问不出来的消息,立即就冲出了屋子,秦淮在后谢过了妇人又给了一些碎银子,也大步阔阔的随着宁致远去牵了马。 第一百零五章:动乱 “公子,京城说了不能去,去了可真是要送命的啊!”妇人掂了掂手上的碎银子,跑着跟了上去。 杜依依慢悠悠的出了门,接过了秦淮递过来的马缰绳与马鞭,再也不看一脸忧心的妇人,扬起了马鞭。 骏马飞驰,风驰电擎,叛军增援已经进了城,宁致远心焦如焚,秦国公平日忠心不二,却看不出他还有这样的老谋深算,居然连火药都背下了,这要是让他们炸毁了皇宫宫门,那皇上岂不是十分危险,大贺的江山更是岌岌可危! 宁致远是要夺嫡不是要造反,眼下这状况自然不是他想看到的,一路狂赶,连着早饭午饭都没得吃,在未正三刻的时候,总算是可以看到了京城的影子。 因为城门封闭,当时是在夜里,百姓全数被困在城中,所以这一路到并没见到百姓逃难,不过这恰恰一证实了一点,那就是叛军只是与朝廷的大军交战,其实并没有烧杀抢掠为难百姓,不然以皇上一向表现出来的形象,肯定是要开城门让百姓出城逃难了,一路上见到的多是不知消息赶到京城的商客与小贩,宁转让秦淮问了几个,对京城里的局势多也是十分含糊。 从这里再向前,就是城南门,现而今那里已经是叛军占领,他这个睿王出现,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为今之计,就是只能再走两个时辰的小路,绕道走小路前去城东门进入城中了。 已经是一天没吃东西,正好是见着了一个担着馒头折返的老头,秦淮下马买了几个,几人也就一路吃着馒头上了小路,昨日今日都没有太阳,早上又有重霜,原本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路面多结了冰渣子,现在被这寒风一吹被人踩踏化了不少,这路就更是难走了。 以往京城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这条小路也少有人行走,杂草丛生里头料不准还有着坑,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人仰马翻,这两个时辰的路,可真是实实在在走了两个时辰,就算宁致远心焦赶路,也没有提前抵达城东门。 还在小路上,就可看见不远处官道上的兵马与城楼上身披重甲的士兵,城门已经关闭,这些人在此也是预防会如城南门一般有人偷袭,所以看守得十分严密,百米之内若是有人入内就会直接缉拿。 不过是离开了几日,京城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心想着至今还是生死不明的沈客的杜依依一直随在宁致远的后头,秦淮则是走在最前头探路。 终于是走出了这一段杂草丛生的路看见了泥泞的泥巴路,远处城楼上肃杀之气毕露的士兵也就看得更是清楚了,除了身着盔甲的士兵,可说这里根本就看不见半个百姓。 快走上官道的时候,城楼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向三人喊话,大意就是示意他们离开。 宁致远立在原地没有再向前,秦淮则是只身一人走到了城楼前头,朝着城门的士兵喊了话。 “这是睿王殿下,快开城门!” 听着这喊话,士兵也不敢自作主张,立即就进了城楼上的那间屋子,片刻又就请来了他们的统领。已经打过了通知,宁致远也开始动了身,士兵虽有戒备,但都没有出手。 “商统领,我是睿王宁致远!快开城门!” 宁致远仰头看着城楼上的商统领,直接就掏出了自己那块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 虽说隔着远了些,但商统领曾也见过宁致远,一看得有几分相似,又想到宁致远现在确实是在城外,再确认了远处四周没有异样之后立即就下了城楼,让士兵打开了城门亲自出了城。 “参见睿王殿下!” 宁致远立即扶起身前人,莫是担忧的问道:“商统领,现在城中形势如何了?” 商统领站起了身,抱拳道:“睿王殿下,现在五城兵马司与大都督府的直辖军正在皇宫与叛军交战,锦州并州的兵马昨夜已经抵达了京城,虽说锦州的留一手狼子野心叛变,但现在两方也算旗鼓相当,只待赣州的兵马前来就可一举歼灭叛军,皇上与后宫里的娘娘们也都在安全的地方,睿王殿下,城中现在危机四伏,睿王殿下还是在城外等着为妙啊!” “什么,留一手叛变?”京城之外也就是姚州艾城锦州齐州赣州五州最为临近,姚州的兵马已经伙同并州的人马叛变,就是锦州的兵马都已经叛变了!锦州的留一手可不是秦国公的人啊! “末将派人打探过,留一手乃是听命于沧明公杨雄率,姚州并州则是听命于长昌伯陈印。”商统领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宁致远,看他眼角紧眯蕴含怒火,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 “杨雄率,陈印!”宁致远咬咬牙,紧握的拳头重重击在了城楼上。 “睿王殿下息怒,这三路人决计不会得逞,等到赣州的援兵一到,他们也就再无胜算了!”商统领忙着安慰了起来,胜算,其实他也知道,现在谁也没有胜算。 宁致远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本王此番赶来就是要进京救驾的,商统领不必多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进城商统领再与本王禀明战况吧!” “末将遵命!”宁致远冒险前来自然就是下定了决心,商统领当然也不会再说无谓的劝说,当即就领着宁致远三人入了城关上了城门。 “听说叛军携带火药?” “对,而且分量不少,昨夜轰隆隆的响声响了足有一刻的时辰,要不是末将肩负看守城门的重任,也一定是赴汤蹈火去皇宫支援啊!昨夜叛军就是靠着火药炸开了皇宫宫墙,才让叛军得以进宫,皇上与后宫的娘娘们先一步已经到了金殿,那里有我大贺的士兵团团把守,暂时不会有危险,叛军领头之一陈印已经被我方重伤,现在正是由杨雄率在领头进攻!” 这一场战打了一天一夜却还在持续,就算是经过严厉训练的士兵也没几个熬得住,可现在厮杀声还是依稀可闻,足以见得现在皇宫的惨烈状况。 “沈将军呢?可有寻到?”一进城,杜依依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商统领只看了杜依依一眼,就随即低下了头抱拳道:“禀睿王妃,沈将军依旧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四个字,压得杜依依脸色一变,沸腾的热血也冷了下来,怎么会还没有寻到,已经是一天一夜了,难道真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看得杜依依面色阴沉,宁致远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伏虎军与姚州并州的兵马有七万,我方有多少?” “我方五城兵马司与大都督府的加上各公侯大臣排出的护院与百姓自发参战,人数与伏虎军的规模相当,后从锦州齐州而来的兵马比之叛军的增援要多出了一万,只是叛军……” “直说无妨!”宁致远一挥手,随着商统领上了城楼,在城楼里端,数列士兵整齐有序的一手持长矛一手持着盾牌围出了一面屏障,在这屏障之外,还有不少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杜依依一眯眼,也发现了几具并没有穿着盔甲的普通百姓的尸体…… 上了城楼,商统领带着宁致远走到了看看到皇宫的那一面,城楼足有十米高,站在上头正好可以眺望到皇宫。“只是伏虎军英勇难敌,加上又有火药,我方的死亡,比之叛军要严重一些!” “除了调兵遣将,父皇有何对策?”宁致远凝视着不远处往日众人消减了闹到想挤进去的天堂如今却是人间地狱的地方,一张脸已经充血通红。 “伏虎军乃是秦家统辖,多年都愚忠秦家,主要的威胁,还是来自伏虎军,前时传来消息,皇上已经从工部辖下的几个烟花爆竹的小作坊里收集到了几箱子的火药,此前已经将闲置的内阁处炸毁,让叛军势头大减,大都督府的兵马骁勇异常,一时还可与伏虎军匹敌,但因兵马不足伏虎军一半,也难维持多久,宫里十架投石车已经被毁了八架,好在皇宫宫阙众多,依靠着飞羽军的百步穿杨,也暂时压制住了局面!眼下正是在硬拼硬的时候。”商统领大略的就宫中战况做了描述。 “我那几位兄长如何了?”比之皇上的安危,这也是宁致远关心的事情。 “前夜,大殿下带着府中护卫在护城河前拦截叛军,大殿下带领的护卫悉数覆没,大殿下亦然重伤,所幸被朱统领救下,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二殿下率领府中护卫在叛军之后突袭,也取得不错的战绩,只可惜寡不敌众护卫全数覆没,二殿下负伤被丁将军麾下一名校尉所救,而三殿下则是与宁王一同出府杀敌,多是突袭,伤亡不如大殿下二殿下严重,目前还在奋战。” 商统领也是明白人,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他当然知道,宁致远有此一问,他就将自己所知悉数禀告。 宁致远因激动愤怒而通红的脸渐渐冷了下来。“秦国公如此狼子野心,为何事先无人察觉?” “事先沈将军不知所踪,皇上心有察觉,便就派了书公公前去秦国公府打探情况,哪料书公公亦然是一去不复返,更没料到的是秦国公心狠手辣,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居然在习淑媛的饮食之中下了麝香,引得习淑媛滑胎,皇上一时被扰乱了心智,秦国公才得以趁虚而入,与叛军里应外合的攻破了城北门进入京城。还有一事,末将派去皇宫查看战况的士兵,在死人堆里,居然发现了草原蛮人。” “你可确定?”宁致远一鄂。 “千真万确。”商统领抱拳低头。 “秦国公为人向来仁义,对我宁家也是忠诚不二,怎会做了这样的事情……”宁致远有些不敢置信。 “连谋逆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为了造反,秦环义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先前居然在宫里喊话说圣祖的不是,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不怕死的写了一篇儌文,现而今已经在百姓手中流传了开来,末将这也有一份,说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扭曲事实,大多的百姓都是不信的,但也有少数的百姓经不起煽动…………。” 京城的百姓都为撤离,叛军现在已经都进了宫,有些胆子大的也就赶出来露面了,商统领派人在四处打探战况号召百姓前去支援,于是就得到了这么一份。 “难不成也有百姓掺和到了里头?”宁致远不由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赴汤蹈火危难时 “叛军并没有在城中恶意杀害百姓毁坏民宅,秦国公是抬着他妻子的灵柩在前的,喊的话有些百姓也听到了,有些就信了,到底救过圣祖的老将……平日又是待人亲善…………” “反了天了!圣祖是圣祖,父皇是父皇,岂可混为一谈,天子脚下居然还有如此不分明理不可教化的愚民。” 与江山社稷有关的事情,一牵扯到百姓就不同了,皇上展示出自己仁德爱民的一面,也就是为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八个字,现在天子脚下皇上有难,居然有百姓会听秦国公的煽动,宁致远实在觉得不可理喻。 商统领抿了抿唇道:“大多的百姓,眼见皇宫宫墙被炸毁心头愤恨,在末将等人的号召下也拿起了武器前去了支援,冥顽不灵的愚民,也只是那么一小撮人,不成气候!睿王殿下,现在皇宫形势不明,您还是在这里等着吧!,只要皇宫没被占领,叛军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 “商统领是镇守城门重任在身不能前去支援,本王特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救驾,现在怎能为了一己安危而缩头缩尾,还请商统领给本王两件护甲与兵器,本王这就前去皇宫支援!” 城门高处寒风狂暴,虽穿着小袄披着一件绒毛披风杜依依还是觉得寒风无孔不入,商统领这些话已经让她对京城现在的战况局势有了一定的了解,皇宫如何她先不做担心,现在犹让她担心的只是沈客与陆湘雪的安危。 沈客是她心里牵挂的人,陆湘雪可说就是她认可的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沈客不知所踪,全以沈客为中心为支柱的陆湘雪会是如何?沈客若是有意外,陆湘雪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悲痛欲绝的人! 她俯首看了一眼城下的那处血泊与那几具尸体,这里,曾是杜依依毅然跳下去欲要结束性命最后却让她得了因果地方,时隔三个月再登上城楼,她依旧可以闻到那日的血腥。 记忆里,关于沈客成婚的那一段揪心回忆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头。 “我想去沈府一趟!” 宁致远紧了紧身上的氅衣,边说着边随着商统领走到了城楼上那件屋子里头。“你就呆在这里,商统领会保护你的安危,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别凑这个热闹了!现在沈府指不定乱成了什么样子,你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王妃不必担忧,皇上已经派了人去沈府主持大局,末将的人也曾从沈府外经过,叛军并没有攻入沈府!王妃还是留在城楼为好!”商统领拿出了两件沉重的盔甲与头盔。 秦淮接过一件迅速穿好再戴上了头盔,然后就帮着宁致远穿上了盔甲。 “我必须得去一趟。” 宁致远的呵斥与商统领的劝说并没有让杜依依收起自己的打算,沈府乱不乱是一回事,她只是要去见见陆湘雪。 正戴上了头盔系着帛带的宁致远动作一僵,脸色随即也沉了下来。 商统领尴尬的挤了挤嘴角,劝慰着道:“睿王妃,睿王殿下这也是为了王妃您的安全着想,现在城里头遍地是尸首,污秽得很!” 杜依依的大名鼎鼎他可是知道的,当初她可就是站在这城楼上跳下去的,那般坚决果敢,让他私底下都感慨了许久,如杜依依这般不畏生死的人,实在太少了! “叛军没有烧杀抢掠,沈府现在必然也是安全的,我去一趟不会有事!”让宁致远面子上不好看就是给自己找麻烦,现在这个时候,杜依依也不会与宁致远闹僵。 沈客不知所踪生死未仆,好在沈府有皇上派人去照看,叛军已经攻入皇宫,城内现在已经算得是安全的,那些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在杜依依心里脑海里憋堵得有些难受,她努力维持着自己安然无恙的状态,将那些苦涩揪心的回忆咽了下去。 瞥见杜依依转开的煞白脸颊,宁致远紧闭的唇还是张开了,当日杜依依在这里跳下去,现在还对沈客念念不忘,这并不是他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情,比较,当初她可以为了沈客不计生死!“商统领,还烦劳你调一队人马,护送王妃前去沈府!她的安危本王就交给你了!” “是!” 宁致远杜依依两人各退一步,商统领自然也不会去挑起两人之间的不快,一回话,他就挥手招来了一队士兵吩咐了起来。 “商统领!那本王就先行一步了!”宁致远已经穿戴好了盔甲头盔,见商统领为杜依依挑选的都是手粗腿壮的练家子,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城中还有乱民流窜,睿王殿下与睿王妃可都要小心一些,叛军乱臣贼子,有皇上坐镇皇宫,必然可以歼灭这些宵小,还大贺一个太平!”商统领恭送着几人下了城楼,命人打开了闸栏,亲自送着宁致远与杜依依到了城楼士兵控制的范围外。 就此告辞,宁致远与秦淮二人策马朝着皇宫而去,杜依依却是在一队士兵的带领之下去往了沈府。 一路所见,均是横尸遍地,伏虎军与京城士兵的盔甲都是一样的,一眼望去,也难以分别死的是大贺的勇士还是叛军,有些民宅已经被是毁坏,鲜血就像是廉价的染料一般的涂撒在墙上,虽到不了流血漂橹的程度,但一眼望去,不见往日繁华,只见满目荒凉。城中百姓多数忍着饥饿躲藏在家,就算是有装着胆子出门觅食的,估计看着这一地的死尸也不会再有食欲,死尸堆中偶尔可见一两个士兵在奔走,口中多是说着号召百姓拿起武器支援皇宫的话,死尸堆也不全是死尸,从一旁犄角旮旯踏过,还可听到未死重伤的士兵微弱哀鸿的呼救声!虽还有气息还有心跳,但这些人,已经与死人没了分别,只能与这些死尸为伴,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沈府离着城南门不远,前晚的叛军入城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只是昨晚的叛军援军入城,只怕会有意外,虽说如今敌我分明,但从进城所见来看,杜依依也不得不赞赏大贺第一支大军伏虎军几句,反叛而不乱民,攻城而不杀百姓,除了一些战争中的毁坏,还未见加过是有因为叛军进城而家中失窃被毁的,但凡百姓窝在家里的,都保全了一条性命,如此自觉的作风如此严明的纪律,若是不反叛,那将会大贺最坚实的背脊依仗。 虽说秦国公反叛给京城带来不可磨灭的灾难,但这一路,杜依依并为在随行的士兵之中听到有对秦国公的愤恨,从秦国公一生的所作所为与为人,除了这一桩子事情之外,确实是挑不出半点的骨头,可尊可敬,便就是大贺士兵对他的认知。 叛军全数进了宫,这一路虽提心吊胆但也并没有意外,杜依依是带着士兵一路走的沈府后门那一条小巷,后门外头并见不到有护卫把守,不过门外倒是有一些士兵的尸体陈横,后门上虽沾染了鲜血有几道刀痕,但并没有遭到毁坏。 重重叩了叩门环,门内就传出了询问的声音,杜依依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听得了门后渐行渐远的沙沙脚步声,焦急的等了片刻,才有人来开了门,踏入辗转离去又踏足的沈府,看到幽径那头站着的陆湘雪与几个奴仆,杜依依的心,一下子就落地了! 她对陆湘雪态度的转变,是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与陆湘雪有过勾心斗角,但最终亲密无间,可说这个世界,唯一让她觉得还有几分人情冷暖的,便就是陆湘雪了! 她的嫂嫂,陆湘雪。 如今正与她一般,为了沈客的生死坐立不安食不下咽睡不安稳焦急惶恐,她们都害怕去面对在逃避着一个眼下看来不争的事实。 随着杜依依与士兵的进入,后门有迅速的被士兵关了起来,这些都是沈客在旧部里挑选出来的可以一当十的精兵,昨天一天一夜,陆湘雪就是靠着这些人与周庭普的安慰挺了过来。 陆湘雪的脸色白的吓人,裹着宽大的氅衣站在寒风里,就像是这已经光秃秃的竹竿一般,我见犹怜。李妈妈说,从沈客不知所踪开始,陆湘雪就是滴水粒米未进,也就是方才,才勉强的在安夫人的安抚之下吃了几勺白粥!听得杜依依回来的消息,陆湘雪就是着了魔一般的向着后门敢,几个婢女赶都赶不及。 “小姐,你回来就好了!夫人她终于是可以放心了!”李妈妈老眼含泪,声音哽咽的低下了头。 “小姐,你可是不知道,夫人这段时日日思夜想,都是在想着小姐在外的日子…………” 搀扶着陆湘雪的灵儿看得李妈妈真情流露,心里也有了感触,在回头的路上,一直就在说着陆湘雪这些日子如何如何,杜依依耐心的听着灵儿闲碎的话,心头更是觉得温暖,她两次出逃自私任性,若是换了别家的嫂嫂,只怕数落打骂都来不及。 灵儿喋喋不休,陆湘雪却是一路沉默,扶着陆湘雪右手的杜依依也能感觉到她脚步的虚浮,抬头一看更可看见那张苍白的脸,快两天没吃东西,陆湘雪这样的大家小姐如何能挺得住! “好了!叫什么小姐!现在该是叫睿王妃!灵儿,你去看看母亲,我与依依有些话要说!” 走到后院的门前,陆湘雪踟蹰得停下了脚步,灵儿听话立即躬身离去,李妈妈则是替代了灵儿扶住了陆湘雪。 外头虽是腥风血雨,沈府里头却是一派寂静,府里的护卫士兵都已经调到了前门后门看守,这后院更是一个下人也见不着,能在外头浮尸满巷的情况下还能让百姓谨守太平,杜依依心中伏虎军与秦国公的形象,不由得再次高涨了起来,她没有将皇帝视为天之子的愚昧思想,在大贺之前,这江山也是宁家人造反得来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苛政暴h政的朝廷会被推翻,秦国公,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但除了她这样有着特殊经历的人,大贺不会有几个百姓对秦国公还怀有悲悯的心理,因为造反须得天时地利人和,秦国公恰恰缺了江山社稷最重要的人和。 皇帝对功勋世家冷酷无情,对百姓却是仁爱有加,曾被圣祖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的大贺百姓,自然不会对秦国公这等被他们敬爱的皇帝逼得走投无路的乱臣贼子有怜悯!一代功臣老将的陨落,也便该就是就此了! 杜依依怔忡失神任陆湘雪领着自己迈步的这片刻,陆湘雪已经带着杜依依来了后院一个八角凉亭的二楼,下楼是夏日乘凉的,二楼却是可用来冬日远眺的,沈府后院宽阔壮丽,站在此处冬日观雪,也会是一大享受。 在李妈妈的搀扶下,陆湘雪坐在了抱着鹿皮的凭栏下的木板上,四周的窗户已经紧闭,外头落英缤纷已经与之隔绝。陆湘雪使了一个眼色,李妈妈就退出了二楼,站到了可避风的楼梯上头。 特地带着杜依依来此,陆湘雪当然是有话要说。 “你也知道了沈客不知所踪的事?” 倚着凭栏,陆湘雪抬起了苍白的脸。 第一百零七章:谁知女人心? “嫂嫂放心,连草原人的千军万马沈客都能闯过去,此番决计不会有事的。”被触到两人之间最关键的那个点,杜依依的脸色渐渐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低头看着陆湘雪那张煞白的脸,杜依依连打破此时沉默的勇气都没有,她素来就知道陆湘雪对沈客的情深意重,但却不知道她杜沈客情深至此,以陆湘雪的身子,两天不吃不喝,可说现在唯一支撑着陆湘雪还能说话的,就是生死未仆的沈客。 “夫君当初,是奉命去秦国公府,也是在那里开始断了消息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依依,你可能随我,去秦国公府走一遭?” 杜依依本还以为陆湘雪是要责骂她的自私逃脱,听着已经气若游丝的陆湘雪居然说出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藏在衣袖之中的双手又是一紧,比之她在一路的快赶慢赶,在京城的陆湘雪有更多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两天沈客都没有出现,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必须得做好准备。 新婚成寡,这对陆湘雪来说,是比之大贺的江山将要颠覆更残忍的事情! “嫂嫂,虽说现在外头没有叛军,但横尸遍地,赣州的支援大军也会很快赶到,京城随时都是有可能会再次乱起来的,嫂嫂还是留在沈府为好啊!” “我本还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沈客现在生死不明,叫我如何能为了一己安危而弃他不顾,我们乃是结发夫妻,也许他现在正身处险境,也许他正是独步黄泉,我们夫妻同心,怎能看着他一个人…………一个人…………”眸敛两行泪,陆湘雪咬着轻颤的嘴唇,低下了头。 “沈客绝对不会有事的,秦国公并非嗜杀之人,沈客肯定还活着的” 陆湘雪的担忧同样就是杜依依的担忧,她无法现在沈客已经死去,那沈客又该活在什么地方?那就是秦国公府,可如今秦国公造反,秦国公府就是贼窝,她们如何能去得。 “我已经托周大哥去过了秦国公府,他也说极有可能夫君是被困在那里,皇上现在自顾不暇,能救夫君的也就只有你我了!”陆湘雪倔强的偏着头,“周大哥拦着我,你也要拦我,难道就看着夫君在秦国公府…………” “嫂嫂,你现而今的身体如何去外头走,你若是真要去寻沈客,也要养回一些力气才是,现在这场大战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你可再不能有什么闪失了!”以陆湘雪目前现在的状态,莫说是去秦国公府寻沈客,只要一走出沈府看到那些尸体,说不定就会昏阙过去。 “依依,你今日刚回来嫂嫂就把你叫到了这里来,你心里应该也是知道这是为何的!你这一走,一个人走还可,偏偏你却要与颜行禄走到了一起,不说给沈府蒙羞,就是皇上能手下留情,睿王都不可能会容得下你,夫君担忧你的安危,也做了一些违心的事情,我也就不细说了,现在你与睿王一同回来了,那颜行禄是如何了?睿王可有说什么?当初徐妈妈与我说了你与颜行禄的事我还不信,依依,你与睿王已经成婚了,有些事,还是放下了的好!不然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前有杜依依不顾一切跳城楼,现在她又逃婚,这次还是沈客给担住了,若是担不住呢?杜依依的往后与沈客的生死就像是泰岳两山沉重的压在陆湘雪心头让她忧思苦虑日夜难眠,在沈客不顾自己这两年的坚守与睿王携手的时候,她一直刻意去摆正的问题摆得更正更高了,对沈客来说,杜依依的重要性,已经不是血浓于水可以形容了。 这次回京,对杜依依来说,就已经穷途末路了,逃了两次都是自己走了回来,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渐渐的融入她的生活了。 “嫂嫂,这件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与颜行禄,不过是在出城的时候遇上了,是我一时疏忽,没想到这么多!宁致远待我很好,今后这样事情,我担保再也不会发生了!” 屋外寒风呼啸而过,屋内却是密不透风暖和如春,陆湘雪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将一双手藏在了厚厚的氅衣里头。 “依依,嫂嫂信你!嫂嫂一直都很羡慕你,敢作敢为,勇敢果断,可这果断过了头,害的不仅仅是你自己,今日睿王还能念在夫君的面子上护着你,若是以后,谁也帮不了你了!”陆湘雪柔和的声音像是这寒风之中的一盏灯,近了可以取暖,太近了又会灼人,其中深意,甲乙丙丁,杜依依也只能自己体会了! “嫂嫂!我明白!嫂嫂身子要紧,这秦国公,就让我替嫂嫂走一趟吧!” 沈客欠了杜依依太多,她欠杜依依与沈客太多,辗转的命运宿命,杜依依无力逃脱,一切皆有因果,上天让自己灵魂依附在杜依依的身上肯定也是有目的的,宁致远总也不是一个坏人,这对她来说,算不得是一个败坏的开始。 “不行,你一个人如何避得过外头的乱军。”陆湘雪起了身,伸出了早在怀里捂得火热的双手握住了杜依依冰凉的手掌。“要去我们一起去。” “嫂嫂,就你而今的情况,这府门都走不出去,还是好好歇着,若是今天不去把沈客寻回来,我这一生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这一刻杜依依的眼神,陆湘雪懂了,火热的手渐渐暖和了冰凉的手掌,这温暖的传递,就像是两人之间信念的流传。 “李妈妈!带嫂嫂先回逸夅居。” 站在楼梯上候着的李妈妈听得声音立即上了二楼,看到四手紧握的姑嫂,李妈妈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上前扶住了陆湘雪的手臂。 “你走前门去,周大哥就在那里,你与他一同去。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依依!一定要答应嫂嫂,平平安安的回来!” 陆湘雪噙泪的双眼通红,握着杜依依双手的手也因为紧张而颤了起来。 “嫂嫂,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沈客是生是死,我都会把他带回来!”杜依依将手在温热的手掌里抽出反覆在那两只手掌的上头,用力握了握,就松开了手咚咚咚的下了楼。 秦国公府,沈客,她来了。 这一刻,她的心,与杜依依是一样的,那段曾藏匿了多年的感情也曾轰轰烈烈的昭示天下,而今再次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感情,与当初杜依依那一腔痴恋爱慕,没有差别。 出了亭子,寒风四处袭来,将她包裹其中,已经暖和过来了的双手藏在氅衣之中捂在胸口,刀子一样的风在脸上划过,让苍白的脸通红,如小鹿乱撞一般慌乱的心跳是因为此行的凶险,也是因为即将也直接面对沈客的生与死的忐忑。 寒风瑟瑟,杜依依形单影只的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头,渐渐的消失在了亭子二楼的陆湘雪眼中。 开了一条缝的窗棂再次紧闭,李妈妈舒了一口气,伸了伸缩在衣裳里的脖子。“夫人,还是先回去暖和暖和身子吃些东西吧!” “李妈妈,你说我这样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窗户虽然关上,陆湘雪还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方才看着的那处,失神的呢喃着。 “夫人!您这已经算是十分的慈悲了,哪里残忍了!要是别人家的小姑子做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莫说是打骂,打死的都有的!您…………哎…………”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她倔强果敢,与沈客真是相似啊!若不是有这一层兄妹关系,若不是有我这个嫂嫂碍事,他们才算得是天作之合的一队,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呵呵…………在她心里,沈客永远是第一重要的,在沈客心里,她也是最最重要的!我这个沈夫人,倒是…………呵呵……”陆湘雪痴痴傻傻的笑了笑,嘴角遗留着几分鄙夷。 李妈妈一愣,用眼角望了一眼早已看不到了外头景色人影的窗户,又偷偷瞄了一眼身侧陆湘雪的脸色,这一张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柔情意担忧,那嘴角的笑容,更是让李妈妈心里一寒,这样的笑容,在陆湘雪身边伺候了三年的李妈妈可从未见过,不该,这不该才是,往日夫人不都是好好的吗?对杜依依还是关心得紧,怎么…………对了,前日将军不知所踪之后夫人去了将军的书房,在将军的书房里后就是失魂落魄,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自己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居然还提到了十多年前的一些旧事,难道,夫人是在书房里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难道将军,真的与杜依依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沈客这三月,她也用眼睛看得真切,沈客与杜依依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已经超过义兄义妹甚至是亲兄妹了! 想罢,李妈妈敛了敛担忧的神色沉声道:“夫人,你可不能想得太多了!将军是个耿直的人,小姐如今也已经贵为睿王妃!就算当初曾闹出过那样一些的动静,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呵…………过得去吗?”陆湘雪嗤笑着蹙起了眉头,眼角一紧,敛起了笑意与往日的温柔。 方才还劝着杜依依放下自在,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放下过!李妈妈暗叹了一声,没再说话,此事她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陆湘雪对沈客的痴情,她这个做下人的是看得一清二楚,要放下,如何容易! 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陆湘雪扯起了嘴角莞尔一笑,转身迈步。“回去吧!秦国公府现在是龙潭虎穴,她一去,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李妈妈一愣,望着眼前的背影,心头像是伙房里被打翻的柴米油盐酱醋罐子,全不是滋味,往日纯良的小姐,何时居然变得这般工于心计,居然连她这个吃的饭比她吃的米还要多的老婆子都没看出来,这份心思,藏得多辛苦多深! ……………… 有些东西,有些时候真的难以辨明,杜依依一逃再逃,在旁人看来是罔顾法纪大可饶恕,可她由始至终,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自由,今日她回到沈客,弱智女流亲自上阵去寻沈客,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重蹈覆辙再起孽缘,可她,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定。 她坚信,沈客不会死,此时的他正身陷囹圄在秦国公府等着自己的营救,她很快的穿梭过了后院到了前院抵达了大门,见到了沈客往日的亲信周廷普,这个以往会面都只是匆匆一瞥的军人在杜依依心里一直也就是看做了沈客的忠实粉丝,但凡是沈客的事情,周廷普都可以豁出了性命去做,她的记忆里,寻不到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有关周廷普的记忆,她只知道,沈客以往特立独行身侧从未有亲近之人,周廷普,也是在沈客入了京城之后才跟随着沈客的。虽说时间不长,但周廷普对沈客的忠臣不需要怀疑。 第一百零八章:深入虎穴 这两日,就是周廷普在守卫着沈府的安危,也是他试着潜入秦国公府探知到了沈客还在秦国公府的消息。 “末将见过睿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望见杜依依走进,身穿重甲后批暗红色西域羊驼绒毛披风头戴头盔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握在腰间剑柄上的周廷普立即就带领着身后的士兵们行了礼。 “周大哥请起,诸位也请起吧!周大哥,我这次前来,是要随你去一趟秦国公府去将沈客解救出来!”杜依依言简意赅的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这…………”起身的周廷普迟疑了一瞬,睥了一眼杜依依忙低头道:“回睿王妃!现在秦国公府还有严兵把守,要解救将军还要等待时机才是!” “何时才是时机?”周廷普早有计划这是好事,到底他才是在外行军的人。 “等到赣州的援兵进城,将叛军包抄!到时候叛军腹背受敌难以一鼓作气必然手脚大乱!这就是去救将军最好的时机!”周廷普抱拳,抬起了眼直视着杜依依。 “等不及了!周大哥!沈客身陷囹圄已经有了两日,你是沈客的亲兵,心头担忧应该不下于我,现在皇宫已经乱成了一团,除了你我,还有谁能去救沈客!赣州的大军该马上就会到了,叛军又岂会等着被包抄,到时候城中一乱,要救沈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我此次带来了一队人马,看守沈府足以,我知道周大哥是奉皇上之命保卫沈府上下安危,但要救出沈客,还是非周大哥出马不可啊!” 赣州的援兵一到,皇宫里的叛军必然就会有不少离宫在各处伏击,到时候城中一乱该又是日月无光,压出府门都不可能,如何能去救沈客! “王妃的话也不无道理!就算要去,也是末将去,将军是一定要救出来的,王妃千金之躯,若是有了闪失,末将恐无法向睿王殿下与将军交代!”周廷普弯腰下跪,身后站着的几名士兵亦然跟随下跪,现在城中兵马紧张,除非是一些无法调动的,其他的都是去了皇宫,他若不是奉了皇命在此看守,定然也是到皇宫去了,现在杜依依带来了一队士兵,倒是给了他脱身去就沈客的时间。 “周大哥,此时我已经决定,我是睿王妃,你也该是听命于我!周大哥若是不放心,到时候我紧随在周大哥身后就是。” “睿王妃万万不可以身犯险!救出将军末将带领手下的兄弟去就是了,睿王妃请放心,我们都是受过将军的恩惠的,定然会竭尽全力,就算是豁出了性命也会将将军救出来!” “周大哥,沈客当初在泾城也教过我武艺,自保还是可以的,再说有周大哥在,周大哥肯定是不会让旁人伤了我分毫的,好了,还劳烦周大哥点些人,一刻之后我们就动身。 赣州的大军应该很快的就会到来,到时候城中一乱,秦国公府又会是什么情况?若是秦国公等人狗急跳墙,那秦国公府的沈客岂不是危矣? “睿…………” “好了!周大哥,抓紧时间点人吧!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没有周大哥,我也会去秦国公府走一趟,周大哥无需再劝。”杜依依一抬手,打断了周廷普的话,断了他还要劝说的心思。 杜依依坚持,早闻过杜依依作风的周廷普当然也不会再做无用功,当下就以抱拳起了身,开始点明,现在皇宫外没有叛军,大队人马出现也不会引来祸事,不过考虑到沈府的情况,周廷普还是只点了二十个人的名。 人马齐聚,杜依依没多做耽搁,在周廷普的带领之下就出了沈府。 沈府大门外的情况比之杜依依想象的还要惨烈,这一条道路上,几乎是伏尸遍地鲜血染黄泥,因着城东门还不是叛军攻入的城门,这里的士兵死的时间应该并不久,从尸体堆旁走过,还可以听到士兵的哀鸿声,沈府前的寂静,与之皇宫里响彻的厮杀声,就像是两个世界。 今天的京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地狱,繁华被鲜血覆盖,热闹被死亡压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被尸体占据,不愁吃喝的朱门大户里再也听不到了丝竹之声,烟花柳巷里再也看不到了莺莺燕燕,就是笼罩在京城上空久而不散的乌云,都像是因血腥而来。 这一战,在日后负责撰写历史的史官承袭后人再次翻阅到圣祖开国那一段光辉历史与先祖用洋洋洒洒一千字来描写这一场战争的时候,都只能望而兴叹,到底,忠诚对皇帝来说,值什么?如果没有十位公侯为圣祖舍身忘死打江山,就不会有大贺王朝?。如果没有皇上苦苦相逼,就不会有秦国公的冲冠一怒造就今日的伏尸遍地。 可历史,从来没有如果,大贺王朝一传百年,十大公侯逐一衰败,这就是事实,被史官粉饰出来的事实。 有些人,不犯错,也是一种错,就像是秦国公,百姓爱戴,士兵拥护,可这恰恰就成了皇上眼里的沙子,抹不去,就不得安宁,没人希望自己的身侧还有这样一个可以搅动风云的人。 但这些,都不是弱智女流杜依依需要是深思熟虑思考的社会社稷江山朝廷的大问题,她此时要想的,就是如何尽量避免伤亡的救出秦国公府里的沈客。 一路的伏尸杜依依看得都已经麻木了,这里仿佛就是农夫民妇的菜园子,满地的尸体就像是大白菜,普通得很,满目都是。 城东门,想起了号角声与擂鼓阵阵。 沈府离着城东门近,听得十分真切,在这个时候号角声与擂鼓身同时响起,不用想,也该知道是什么。 “是赣州的援军来了!”杜依依停下了脚步聆听了一瞬又迈了步。 “快走!”周廷普一凝神,加快了脚步,赣州的大军来了,那必然就会有叛军涌向城北门,再不快一些可就不好走了! 一队士兵在周廷普的带领之下,迅速隐没在了大街之中,杜依依脚步跟不上这一个个身高七尺的粗壮军人,周廷普虽在赶着路,但还是照顾到了她让士兵先行紧随在她的身侧。 虽未到城门,但透过那些低矮的房屋,杜依依还是能看到城东门上搅动风云的那面大旗,那轰隆喧杂的马蹄声与士气如虹的喊声,就像是为她打了一阵强心剂,让她拼尽全力的加快了脚步,可以想象得到,若是这些人入了城,死的人会更多,流血漂橹,但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明知是一个死,还是要勇往直前,她不是军人,但亦然有士兵的那股信念,救出沈客,同样是她可以抛却了生死要达成的目标。 “不好,有叛军来了!”走在最前头的士兵收住了脚步,伸手挡住了身后还要继续前进的士兵。 周廷普迅速走到了队伍前头,探头看了一眼往日青楼楚馆林立而今已经是伏尸遍地一片凄凉凄惨的牡丹节,在牡丹街的街头,正有一队伏虎军的士兵在向着这边赶来! “走另一条路,尽量不要与他们交锋!”周廷普顾全着杜依依的安危,立即掉头带着队伍走去了旁边那条街。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屋顶之上翻飞,周廷普等人的动作,全数落在了隐藏在黑色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里,一踏屋顶红瓦,他就如同跳蚤一般弹跳了下来,拦在了周廷普面前。 “皇帝老儿的走狗,你们要往哪里走!”他嘴角流露着如夜枭一般阴厉让人胆寒的声音,抽出的弯刀从地面的尸体旁的血泊中划过,明晃晃的刀刃立即沾染上了鲜血,散发除了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 “你是谁?速速让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周廷普条件发射一般的将杜依依护在了身后,拔出了腰间的剑。 “桀桀桀桀…………你倒是客气给老子看看啊!”黑衣人一挥手中弯刀,鲜血顺着刀尖滑落,抵在黑红的血泊之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们来了!”在后面将杜依依紧紧包围的士兵猛然一动,都将手中的剑紧握,方才在牡丹街的那些叛军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 前有狼右有虎,这条路是别想走下去了!杜依依皱起了眉头,缓缓俯身,捡起了地上一把剑,双手紧握,这条路,凶险万分,但她必须要走下去。 “发令箭!”周廷普就算有一拼的心思还是不得不顾及到杜依依的安危,这里离着城东门近,只要发射令箭必然就会有援兵来支援! “是!”护在杜依依身后的士兵应声立即在怀里掏出了一根烟竹桶后拴着一根细线的东西,一拉那根细线,对准了天空的那一头就有一个东西一飞冲天,在空中炸开一阵浓烟发出了一声巨响。 “兄弟们!杀啊!”令箭升空,叛军也不敢再耽搁下去,那一队人马的领头一声令下,提着刀握着剑的叛军就像是一只只冲出了牢笼的恶狼,气势汹汹的朝着杜依依等人冲了过来。 地上的伏尸,被他们一一踩踏而过,落在血泊中的脚会溅起浓稠的鲜血,从地上划过的刀刃会响起一股子让杜依依听之牙酸的声音。 两方交锋,就在此时。 “保护好睿王妃!”周廷普紧了紧握着剑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衣人。 “睿王妃?”桀桀笑着的黑衣人又是大笑一声,十分畅快。“就是这些皇族王族逼得秦国公走投无路,皇族王族,老子早就说过,见一个杀一个。”说着,他昂了昂头,越过了中间的周廷普等人向着正朝着会周廷普等人扑来的同党说道:“兄弟们,杀了这些自私自利的皇族王族,为秦国公报仇雪恨啊!” 大街上,黑衣人的声音回荡着,让那群人热血沸腾,让杜依依握着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周廷普也是眉头紧皱,他一直是守在沈府,并没有机会见到两军交锋,他早听说过伏虎军这支狼虎之军只对秦国公唯命是从,现在见得,这些人,果然是目无法纪朝纲没有大贺王朝皇族的虎狼! ps:我不知道看这本书的有多少,如果有,能出来留个言吗?让我认识认识你们,我的朋友! 第一百零九章:艰难险阻 “睿王妃小心,稍后一动手,一定要紧紧随在末将身后。”周廷普一回头,匆匆一瞥瞥见了杜依依手里滴血的长剑,不由得又忘了一眼杜依依的神情。那紧抿的嘴角紧皱的眉头哪里看得到一丝的慌张,那凝重的眼神似乎还有几分杀气弥漫。将军的妹妹,果然是与常人不同,原先只一以为她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感情要生要死的愚昧女流,现在看来,在泾城与将军相依为命的睿王妃,身上也是有一股子血性的。 “周大哥放心,等下你放手去杀敌就是。”虽被士兵紧紧护在正中间,但杜依依还是感觉到了眼前那黑衣人眼中一股子戏谑的味道。 这个人,很危险,有沈客身上的那股危险味道。 “好!兄弟们!今日我们就放手一战,纵然是死,也死得光荣!” 杜依依这一句镇定的话让周廷普心头那一丝担忧散尽,他一提剑迈步,就有士兵立即将他这个空子填补,一声大喝,响彻大街,从尸体之上划过的长剑一举,就朝着那个黑衣人刺了过去。 他也知道,那个黑衣人,才是这些人里头最危险的, “哼!”黑衣人冷傲的冷哼一声,提着手中弯刀迎上了周廷普。 一战场的性命,总是最廉价的,今日在这没了律法笼罩的京城,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文,杜依依没握过刀剑,但姚州外的那条小径上,她就是用匕首制服了那个车夫,她不恐惧,是因为这条路她必须勇往直前,此时她的心中,无数以往从未出现过的画面正在一闪而过,那个身处金戈铁马之中英勇无双厮杀的影子,就是沈客,她的身体,似乎是突然的多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脑子里着闪现如何杀人的技巧,对所有人来说,脖子是最薄弱的地方,对男人来说,脖子与腚下都是最薄弱的地方,那些攻击的姿势,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杜依依是在泾城与沈客相识,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泾城曾是大贺最乱的地方,战火连年,烽火不息,这就是杜依依给她的力量。 她一遍一遍的告诫着自己,这里的人,与猪狗鸡鸭没有区别,杀了,不会有官府追究,不会有人来要你偿命,更不会有人指责。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狭路相逢,向来都是勇者胜勇者生。 刀与剑的交锋,伴随着一身刚阳的大喝与一身阴厉刺耳的笑声,两人一交手,后头的叛军也已经到了士兵之前,围着杜依依的士兵默契出动,只留下了一人保卫着杜依依的安危,其他人都是未经思量的就冲到了这群恶狼身前用自己的武器使出了自己的力气。 暂时,杜依依还算得是安全的,但这只是暂时, 在弯刀划过杜依依面前的那位士兵最软弱的脖子的时候,她似乎还听到了鲜血喷涌而出之前的气管破裂的声音,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纵然已经有了先头那么多的死尸刺激她的神经让她麻木,但在那温热的鲜血如同水管里喷涌而出的水有大多溅撒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 温热而粘稠的感觉,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她曾吃下去过补血的血旺,喉咙里随之一股腥臊的味道涌入了嘴巴,她紧要着牙关,随着紧紧看护着她的那名士兵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下一刻士兵用手中的剑刺破了那人的胸膛。 并没有复仇的快感,看着随着长剑抽出而带出来的鲜血,她皱紧了眉头。 “带着睿王妃先走!”正在与黑衣人交锋的周廷普大吼一声,用剑鞘格挡着头顶的弯刀。 “是!”眼下形势不利,护着杜依依的士兵立即带着杜依依向着一旁的小里弄跑了去。 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杜依依随在士兵身后,拼命的跑着。 “哪里走!”黑衣人冷笑着将周廷普的长剑奋力挑开,如凌空踏步一样飞上了屋顶,周廷普暗道了一声不好,立即也随之一同飞了上去。 屋顶上,黑衣人一脚踢飞了一块红瓦,牵起了嘴角:“受死吧!” 红瓦如同有人掌控一般,向着里弄里的杜依依直去,呼呼的声音让走跑在后头的士兵仰起了头,一看到那块红瓦片,他一个纵身,将杜依依扑到在地,浓稠冰凉的鲜血,染红了杜依依那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让她外头那件披风边沿上的绒毛黏成一团。 空气里弥漫不散的是一股子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杜依依一回头,只看到了脸上满是鲜血却顾不得擦拭的士兵。 “睿王妃快跑!”那张血红的嘴一张一合,让杜依依不由得想起了朱唇二字,这是掺杂多少人鲜血的血? 呆愣不过一瞬,比之思考恶心作呕更重要的是性命与她此行的目的,她奋不顾身的跑了,这些人是负责保护自己安危的,虽心有愧疚有违她以往行事原则,但她还是要跑,不跑,只能两个人都死在了这里。 似乎,在刀剑交锋的峥嵘中,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她不顾一切的跑着,向着去往秦国公府的路上跑着,她从未去过秦国公府,只知道它的大概方向,那是奔向沈客的方向。 她顾不得再多看倒在血泊里背心插着那片红瓦已经奄奄一息的士兵,红色,曾是她最恐惧的颜色,但是在今天,她已经克服了自己的恐惧,这是有一次来自对死亡的恐惧。 “有敌人!兄弟们动手!”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斗的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她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援兵终于是到了,她再次安全了。 屋顶瓦片横飞,周廷普虽算不得是武艺超群,但入伍多年,也是从沙场里磨练出来的人,加上他勤奋刻苦,一手剑法精湛老道狠戾,以他的年纪进入大都督府,已经算得是年轻人中的异类了,但沈客比之他更要异类,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廷普才会折服在沈客的才能之下,成为了他忠心不二的心腹。 黑衣人与周廷普斗得不分上下,起初还是志气满满胸有成竹将杜依依视作池中鱼笼中鸟的他越发的急躁了起来,方才的瓦片只击中了士兵而没击中杜依依,他再想动手,却每每都被周廷普制住,特别是在每一刀都被周廷普格挡开来之后,他愈发的暴怒难忍。 “你是谁?我刀下不死无名孤魂!” 他问起了周廷普的名字,周廷普却是只给了他一声冷笑。 他再次暴怒了起来,手中的弯刀像是一把镰刀一般的舞得让人看不清了原本的模样,杜依依将自己藏在了一处安全的角落,眯着眼远远的看着屋顶上正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有了援兵的增援,那些狼虎一般的叛军被斩杀殆尽,援军中一名将领在看到屋顶上打斗的二人之后,也纵身一跃飞上了屋顶,加入了打斗之中,其他存活的士兵寻到了杜依依,牢牢的护在了她的四周,援兵来了的那一队人马也在涌入了里弄,等着自己的长官手刃叛军。 有了这将领的加入,屋顶上的周廷普气势更盛,不过是几招的功夫,两人就将黑衣人打落下了屋顶,黑衣人自知自己不是敌手,在落下屋顶之后,立即爬起了身,欲要逃走,却又被纵身而下的周廷普横剑拦住。 “你方才不是横吗?怎么不横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居然还敢污蔑皇上。”周廷普反手一转,翻转的剑刃划过了黑衣人脖颈间的皮肤,渗出了一道血痕。 黑衣人却步退后,冷哼了一声。 “这位兄弟,我是大都督府沈将军麾下亲兵周廷普,现有急事在身,这个乱臣贼子就交给你处置了!”周廷普懒得多费口舌,收剑入鞘,一脚将黑衣人踢倒在地。 “我是城东门第二巡逻队小队长罗秀勤!现在叛军已经在城中散布,兄弟你可千万要小心,若是有意外,可发射令箭,我等看到,必然火速前去支援!”同周廷普并肩作战的那名将领收剑抱拳,将黑衣人踏在了脚下。 “如此那就多谢罗兄了!” 两方就此告别,周廷普将存活的几名士兵一整顿,带着杜依依又动了身,罗秀勤看着周廷普人力薄弱中间又有女人,也拨派了十个人手个周廷普指挥。 秦国公府是越来越近了,这一路走走停停,多次与叛军临街而过但在周廷普的提防之下几人也没有碰上大队叛军,几个临散掉队的叛军也迅速被周廷普解决,秦国公虽正与叛军在皇宫大战,但秦国公府的护卫却并不弱,就从外头巡防的护卫来计算,这里头的人马最少也得有千人左右,周廷普说,秦国公的家属都已经离京,秦国公府现在等同一座空府,就算是为了防止旁人毁坏秦国公府,也无需派这么多兵马镇守,这里头肯定有重要的东西,而现在叛军攻入皇宫皇上早是自顾不暇,也无多余的精力派遣多余的兵力来此一探,周廷普来此走了一回,被几个厉害的人盯上了只能狼狈离去,根本没能深入其中一探究竟,但他很肯定一点,那就是沈客必然会在秦国公府中。 “秦国公前门有两百多的护卫,后门也有将近两百,里头巡逻的小队倒时巡逻,几乎在每个时间段各处对秦国公府来说重要的院落外头都会有巡逻的护卫经过,秦国公府乃是圣祖御赐,占地上百亩,要寻一个人很不容易,我们要做的,就是潜入其中,打探出将军的所在,等待机会施救!” 偏僻小巷子里头的一堆簸箕后头,周廷普手持着秦国公府的地图,与诸人划出了几个巡逻漏洞的点。 “何时才是最佳的时机?”士兵将周廷普的指示一一记在心头,朝着周廷普抱拳问道。 “最佳的时机,就是赣州援兵攻入皇宫,宫中响起胜利的号角声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寻到人,在确保将军的安全后耐心等待便是!”周廷普将地图收回了怀中,与他手下的士兵做了几个隐晦的手势,士兵听令,立即侧身让开,让周廷普走在了前头。 “睿王妃!我派几人在这里保护你,相信这里应该不会有叛军来,您暂且躲避在此,等末将救出了将军再来与你会面!” 周廷普还是怕,杜依依一弱智女流,虽方才见血并未见慌乱,但她的身份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周大哥,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今日我一定要去救沈客。”杜依依手中还是紧紧握着那把捡来的剑,浅绿色的襦裙裙边早已是鲜红。 周廷普秉着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解下了身上的盔甲,递给了杜依依。“王妃既然坚持,还请王妃将这盔甲穿上。” 杜依依凝视了一眼沾血的盔甲,放下手中剑将其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系上了两肋的绳索,周廷普又是摘下了头盔,让她戴在了头顶。 “稍后我们每人两人一组设法潜入里头,你你一组,你你一组…………若是得了消息,可将你们身上的令箭发出,其他人见到令箭,火速前往支援,明白了吗?”周廷普握着腰间剑,将眼前的十八人分成了九组,严峻的目光从眼前士兵身上一扫而过。 “明白!” 士兵异口同声低声应道。 “再有一刻就是他们换班的时辰,我们只有半刻的时间,伪装好自己,切记不要暴露了身份。” “是!”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于上级的指令是绝对的服从,周廷普吩咐完毕,就带着他们潜伏在了在两堆簸箕后头,如一只等待狩猎的恶狼一般盯着秦国公府前来回穿插巡逻的护卫。 沉重的盔甲上头还有着周廷普身上的温度,笨重的头盔更是压得杜依依直不起了脖子,周廷普为她在地上的尸体上找到了一把佩剑,也为他自己拔下了一件盔甲,各人的盔甲服侍与护卫并无异处,若非他们整齐有序而他们伺机而动,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一十章:炼狱净土 等待的时间,总是十分漫长,但再漫长也不过半刻,秦国公府外巡逻的士兵动了,眼见着八队护卫在走进了秦国公府,在前头打探的士兵与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周廷普带着杜依依与士兵迅速出动,各人排成一列如同护卫一般迅速进入了秦国公府中。 赶在另一批换岗的士兵出府门的时候各人成功的步入了大门假山后的大堂空地,迅速散开在了四周。 九组人马按着周廷普指明的那几处藏人嫌疑较大的几处散去,小心翼翼的在大道小径上前行,杜依依尾随在周廷普身后,虽两次与巡逻的护卫队擦肩而过,但在周廷普的应付之下并没有被人发觉,他们的目标是秦国公府的东北角一带的厢房还有下人住所!也可说的是离着前门最远的地方。 现在的秦国公府就像是一个军事重地,来来往往整齐有序巡逻的护卫队总会在各个角落出现,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这些护卫虽并不是伏虎军正编军,但都是从伏虎军上退下来被秦国公选作了秦国公府护卫的人,英勇善战,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选择的是一条较为偏僻的小径,现在的秦国公府除了这些护卫与一些个下人之外就没了其他人,杜依依一路随在周廷普身后勉强伸长了脖子抬头挺胸的如同其他护卫一般,在与巡逻护卫队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是谨记周廷普所说尽量的壮大胆子抬头挺胸不卑不亢凭借着此避过了不少护卫的盘问,杜依依能有此表现,周廷普倒是觉得十分讶然,他是军人,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军人,从小知道关于女人的话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弱智女流不堪一击等等,普通人家的女子尚且如此,他见了的那些个富家小姐更是不用多说,做做针线活还行,若是见了血,晕死过去的都有,如杜依依这般眉头皱都不皱一下的他可从未见过,他很自然的将这归于杜依依曾在泾城军营中呆过几年,更是自然而然的将其归于沈客的教导有方认为自己与沈客果然是志趣相投想法一致英雄所见略同为之沾沾自喜。 护卫队大多是十五人一队,各自见面还会打口令确认对方的身份,周廷普上次进入这里曾绑了一个巡逻队的小队长,知道了他们这口令,所以一路才会畅行无阻,但两人的零散队伍在这些人中实在是太显眼了,几乎是走一条路就会有人上前询问。 在要进入二门的时候,两人又遭遇到了从二门出来的巡逻队。 不过这次出事的可不是他们。 两只脚才迈入二门,他们就听到了秦国公府里的锣鼓声。 周听普迅速拉着杜依依藏在了青藤架之后。 “三队长,在西厢房那里发现了两个行踪之人,先正朝着南头秦国公的书房而去,大队长号令附近巡逻队迅速前往缉拿!” 随着铜锣声传开的就是一个男子粗狂的声音,方才与两人问过了口令的那对巡逻队的小队长大声应了一句知道了,就带着身后十四位护卫跑去了南头。 周廷普拉着杜依依在茂盛的青藤架之后躲了片刻,听着四周没了声音,才探了探头打看了一眼外头的情况带着杜依依重新走了出来,已经有人暴露了,他们的行动必须要加快了,现在这里的巡逻队都已经赶去了南头,这一段路程他们走得飞快,沈客算得是要人了,如是被关在秦国公府中,必然会有人看守,东厢房这一片没人看守的地方,他们都只是一扫而过,而遇到有护卫驻留的地方,则会想办法走进一看究竟。 铜锣声再次响起,代表的就是两条性命的陨落,在战乱之时深入龙潭虎穴,无异就是自寻死路,杜依依这一路走得十分小心,不管什么时候,手都没有离开腰间的剑,东厢房已经搜查了一遍,但是不见有可疑之处,于是,他们只得从小门而出,去往下人的住处。 秦国公府虽人丁不多,但下人却少说也有上百,这给下人住的地方也是修建得极广,不过现在大多的下人都已经拿了卖身契离开了秦国公府,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出入了几间屋子探索,但还是没寻到,可疑之处,很显然,沈客并不在此。 纵然小心翼翼,也抵不过这无处不在的眼睛,在周廷普带着杜依依从一处下人做饭的伙房出来的时候,正好就迎上了几名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周廷普一把拦住正拔步向前的杜依依,二话不说将她塞进了伙房里头,自己则是拔出了腰间的剑,迅速的上了前,先前他在秦国公府无功折返就是遇上了这几个人,现在又是狭路相逢,又跟着杜依依,逃脱已经是不可能,要是不想就这么被人发现命丧黄泉,周廷普就只能拔出剑与他们拼一拼。 杜依依趴在屋子里头,透着门缝看着外头的情况,这些下人的屋舍是最少巡逻队经过的,她现在最怕的不是周廷普不敌,而是怕更多的人会闻风赶来。 周廷普神色严峻,两道浓眉倒竖,脸颊像是戾气环绕一般阴沉,他没有等待,像是没有退路的老虎一般想着狮子直冲而去,用着他最锋利的武器,最得意万无一失的招式,对上了这四个人。黑衣人显然还认得这个不久之前就砸秦国公府走过一趟顺利在他们手中逃脱的人,下手又快又狠,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全不给周廷普喘息的机会。 兵刃交接,两方用力,擦出金黄色的火花,周廷普采取的是逐个击破的法子,在将一名黑衣人避退之后,立即就一个翻身将身后两人的剑挑开将他们避退。 此时的杜依依满脑子都是在想着她能帮上什么,那都是削铁如泥的刀剑,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她如何挽救现在的劣势?在她担忧焦急的目光转到伙房灶台上那些柴米油盐上头的时候,她有了主意,她在衣裳上撕下来了一块布,将灶台上一个盒子里的辣椒粉胡椒粉全数倒在了里头,速战速决,只能用这些的法子了。 外头,周廷普已经被四人包围陷入了死战之中,双拳难敌四手,纵然周廷普一把长剑使得虚幻不见影胳膊上还是被这四方围住的黑衣人划上了一道口子,杜依依蓄了一口气,握着手中那把辣椒粉胡椒粉,推开了屋门迅速跑向了正打斗得难分上下的五人。 四个黑衣人齐齐瞥了一眼杜依依气势汹汹,见不过是一个连剑都没拔的女人,又是面无神情的将剑继续刺向了周廷普。 “蹲下闭眼!”在手中那把胡椒粉辣椒粉全数洒向了五人的时候,杜依依大呼一声,急速闪退到了一旁安全的地方,周廷普听得这声音闻到空中呛鼻的味道,迅速的捂住了口鼻眯紧了双眼飞速出剑,薄而锋利的剑刃从身侧两人的脖颈剑擦过,溢出了一道血痕,周廷普一个飞旋踢,将两人踢非,辣椒粉胡椒粉弥漫的空中两个人影歪歪斜斜飞出,两道鲜血的弧线洒下了温热的鲜血,落在了其余两个眯着眼留着热泪的黑衣人脸上。 搏命一击,就在此时,周廷普以黑衣人做踏脚板借力一蹬飞入空中,如凌空的猎鹰看到了猎物一般持剑向着下方两人飞速而来。 以寒铁铸造而成的剑,削铁如泥,更别说是人的头颅,凌空直下的长剑剑锋折断了黑衣人束发的木簪,没入了他的头颅,随之长剑的拔出,血雨如注。 些许胡椒粉进入了周廷普的眼中,辣的他眼泪直流,但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在黑衣人倒下之时,他的剑再次刺向了最后一个黑衣人,不过这次不是一剑毙命,而是抹上了黑衣人的脖子,勾着黑衣人退到了杜依依的藏身之地。 “说,沈将军现在被困何处?”轻易就划断了两人脖子刺破了一人头颅的血剑抵在黑衣人的脖间,黑衣人两只手软绵绵的垂在一旁,已经没了还手之力。 “哼!想要知道沈客被困何处,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黑衣人含血的嘴唇张合着,话一说完,居然就挺身而上,擦剑抹脖子死了。 沈客先在到底是在哪里!这唯一的活口都死了,周廷普擦去了脸上的热泪与鲜血,笑着与杜依依抱拳道:“睿王妃聪明机智,末将佩服,多谢睿王妃救命之恩!” “若不是有我拖累,周大哥完全可以脱身而去,我只是救我自己,周大哥无需感谢与我,这四人死在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了,我们还是要早早的离开才是!”杜依依压低了声音扫视了一眼四周,在这里会莫名其妙从天而降四人,难保现在还会有其他的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 “好!将军不在东北头,我们就去西头找找。”周廷普快速的撕下了一片衣布勒紧了正在流血的手臂,在扫视了一眼四周地形后,带着杜依依走出了这处灌木丛。 出了小门,就又是一段无院落屋舍的路了,这也是巡逻队伍最密集的地方,两人一路潜行,总算是平安无事的抵达了一处院落得以暂时躲避,院落依旧没人,还是要再往前头去,按着周廷普那张地图来看,前头就该是秦国公府的伙房洗衣房柴房库房等地了,那里是秦国公府人生活的最基本的所在,该是耳目最多,要潜入其中,已经不能单单是伪装成护卫了,在院落之中,两人寻到了两身下人的衣裳换上之后,开始用另一种身份在这秦国公府游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潜行打探 铜锣声又是紧密喧杂的响起,从起初到现在,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他们之中,已经有了一半的人落在了护卫的手中,也许是死,也许是生不如死。 “站住!” 秦国公府的布局十分明确,进入各处都得经过一道门,从秦国公家属居住的后院,到厢房下人的屋舍再到这里,都得经过这么一道门,这些门里门外,也是巡逻队密集之处。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身高七尺身形健硕额下蓄着短胡须的壮汉,也是前头一队巡逻队的队长。 “你们是从东北头来!可听到了那头有打斗之声?” 周廷普恭敬的哈着腰,四肢打颤,抬起了两只因胡椒粉进入而通红的眼说道:“大爷,我们是从东北头来,太可怕了,不知道真的他们几个与巡逻队的护卫打起来了!小的是拼命逃来与大爷送信的!” “有几个人?看来今日溜进府里的小猫小狗不少啊!”那壮汉不满愤愤的哼了两声。 “那巡逻队的护卫也就两个人!他们有四个人,还没两下就捅死了一个,现在应该是都拿下了。”周廷普暗中观察着这壮汉的神色,供着的右手手心里却紧紧的握着他那把匕首。 “真是多事!也罢,也就两个人,东北头的人自然会处理,免得又乱了规矩!你们两个快去伙房帮忙,一群废物,让炮制一顿饭都要了半个时辰,爷爷都快饿死了!” 壮汉舔了舔干涩脱皮的嘴唇,大步阔阔的回了巡逻队。周廷普哈着腰跟着后头,反是惹得壮汉不快饿喝了几声,被这一通大喝,周廷普才赔着笑的带着杜依依进了伙房,蹲在了一个下人侧拿起了篮子里的两个大蒜球剥了起来,杜依依也跟着蹲在了一旁,什么也不做学着周廷普一般认真仔细的剥着。 “唉……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怎么看着眼生得很?”正在剥着大蒜的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盯着周廷普与杜依依看了两眼,将手头剥好的大蒜米放到了一盘的盘子里头。 “我们是后院的,平日就是扫地,哪里有你这样的好命,能在伙房里当差。”周廷普莫是羡慕嫉妒的抬头啧啧看了一眼伙房,感叹的道:“这地方,暖和不说,这主子不吃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可没少吃吧兄弟!” 看周廷普双眼发亮一脸的羡慕,那男子嗤笑一声,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谁是你兄弟,比你在后院里头扫地,这伙房确实算是好地方了!” 周廷普点头附和:“那是那是!这也就是后院的主子都走了,我们无父无母的,就留在了这里,这两日就在后院伺候着那些爷,现在是奉命到你们伙房来帮忙的,兄弟,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能给兄弟填填肚子吗?别说了,这两天都没吃一顿准时的饭了!” “这府上谁吃过一顿准时的饭了,这一千多个人的饭,哪里怎么容易做,这两日我就一刻都没歇过,连晚上都不能睡上一觉!要不是老爷对我有天大的恩情,谁愿意留在这里受苦啊!” 男子小心的用手背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还是被这大蒜冲得红了双眼。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那几位爷说,老爷带着人都打到皇宫里头去了,还是好人有好报啊!这宁家坐了这么久的江山,也该换个主了!” 杜依依讶然的看着身侧说得有板有眼全像那么一回事的周廷普,抿着嘴低下了头继续剥着大蒜。 周廷普在参军之前也是在基层做起,以前还当做危险最大的哨子兵,也就是探子,这打探消息的技巧那肯定是烂熟,与眼前人说道瞎扯,也就是为了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就是这么说!老爷那可是救过圣祖的人,太老爷又是为了大贺出生入死!老夫人那可是被皇帝活生生逼死的啊!如此对待功臣,要是我,我也反了他娘的!老爷忠臣不二,这些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那昏君居然要逼老爷交出伏虎军,实在是忍无可忍。” 周廷普这话就说到了这人的心坎上去了,明知外头大局而还能在秦国公府效力的人,不用说也该知道是死忠于秦国公的了,周廷普一带起这个话头,本只可听到菜刀剁柴火烧锅铲翻的声音的伙房立即热闹了起来,一个个替秦国公抱不平说不值,更是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将皇帝贬得一无是处。 自己一番话收到了效果,周廷普就开始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说来还有一个人可恨得很,要不是他带着皇帝的书信来,老夫人何至于此,唉…………想老爷与老夫人恩恩爱爱情深似海,现在却是天各一端好不凄凉啊!” “妈的!一说起那个沈客,老子就想一刀坎死他奶奶的,老爷对他多好,以前也来过我们这吃过几回饭,全是喂了白眼狼了!”正是在奋力剁着案板上那一团瘦肉的一个身形肥硕的汉子用力将菜刀砍在了案板上,呸的向一旁吐了一口浓痰。 “牛二,你就别说了,人家是骠骑大将军,你这两下子,还砍死他,哎呦喂,别说笑话了,乐死老子了!”坐在灶台旁正外灶台里塞着柴火的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扑哧一笑,将手头有杜依依拇指粗的枝桠两下子折成了三段塞进了灶台里头。 “我说你们唧唧歪歪什么,快些烧饭,老子都快饿死了!”起先叫住周廷普两人的那个壮汉在外头探进来了头,不满的呵斥了两声,起先还是七嘴八舌的诸人立即是低下了头,干起了自己的活,壮汉看得没了声音,才冷哼一声唾骂着走了。 从支起的窗户看到了那壮汉远走,屏气吞声的牛二拔起了案板上的菜刀,又噼噼啪啪的跺起了案板上的那一团瘦肉。“我说老刘头你怎么说话的呢!我杀不了他我还不能说说嘛!你看着吧,等老爷把狗皇帝拉了下来,那个沈客肯定是得给老夫人陪葬的!” “那倒是,索性今儿个他的饭就别送了,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留着也省了我们的一些功夫,兄弟们说是不是!你们别说,我每次去送饭听到那个阉人说话,这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啊!”正在洗着盘子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抖了抖手上的水厌恶的呲了呲嘴,将一坨盘子送到了左角那案台上摆开,只等着厨子把锅里的菜打出来装盘子。 低头默默剥着大蒜的杜依依听得阉人二字,顿时就想到了也消失了已经有了两日的书如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廷普,见他还只是面无神情的剥着大蒜,也就没有说话。 “你不要命了啊!没听管家说那里的饭一顿都少不得吗?沈客这人说不准还是能派上大用处的,那个阉人听说也是狗皇帝的亲信,说不准还能知道些什么事,老爷留了他们一条狗命,当然是有安排的!”手臂足有周廷普大腿粗的厨子拿起了一旁的木盘,将大锅里的菜用大铁勺一勺一勺的舀到了木盘里交给了那洗盘子的小伙子,小伙子接过后立即拿起了一个勺子将热乎乎的菜装了盘子。 “二李子,你等下去柴房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捆柴过来,这柴看是不够用了!”烧火的男人将柴火放进了熊熊的灶台里,擦了擦头上的热汗。 “好勒!”已经将这道菜装了几十个大盘子的年轻小伙子应了一身,就走到了门前出了门,拿起了窗台上的那铜锣与木棍用力的敲打了两下。 铜锣声一响,方才离去的壮汉第一个赶了过来,一把推开了大锣的小伙子后,壮汉风尘仆仆的进了伙房,在案台面前看了起来。 “奶奶的,怎么又是白菜,老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菜了!”在那案台的一角,还放着许多个热气腾腾的木桶,里头也是均匀的盛放着之前做好的菜。 “爷,你来得快了一些,我这才打了两下锣,还差最后一道菜没烧好,您可还得在等一等!”小伙子赔笑着走到了壮汉身边。 “奶奶的,每次都这么慢!先给老子盛碗饭,老子先吃一点!”壮汉满是不悦的翻了一个白眼,也顾不得拿筷子,直接用手拈起了盘子里的一块肉就送进了嘴里头。 “爷既然饿了就先吃一些,等这最后一个菜好了再吃个饱,我这就给爷盛饭!”那小伙子也是个机灵的人,立马就拿了一个大碗满满的盛了一碗饭送到了这壮汉面前,看得这香喷喷热乎乎的饭,壮汉的脸色才好了许多,一把接过之后拿起了一双筷子就蹲在了墙角吃了起来。 “我先去送饭了,老刘头,等下我给你带一捆柴火来!你先帮我看着点!” 小伙子长舒了一口气的再盛了两碗饭,拿起了案台上的一个篮子。 “放心吧!快去快回啊!”现在正是寒风呼啸的时辰,坐在灶台旁的老刘头却是汗如雨下,小伙子唉的应了一声,就飞快的出了门。 “哎哟…………我这兄弟肚子疼,你们这茅厕在哪啊?”周廷普见机一动,扶着杜依依就站起了身。 “左走,转个弯就是了!”剥大蒜的男子与周廷普努了努嘴,给他指了地方。 “多谢了,真是多谢了!你先去,可被走丢了,这里可不比我们后院!”周廷普松开了手,暗地里与杜依依使了一个眼神。 杜依依点了点头,捂着肚子扶着门就走了。 “别说这两天我也闹肚子,老郑,别是你洗菜洗得不干净吧!”杜依依一走,其他人又有了话题。周廷普打看着身后的状况,等了片刻,才与眼前的人说到:“这么多该是够了吧!” “也差不多了!这样,你拿外头洗一洗。”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大蒜米,将里头几片大蒜皮捡了起来,倒在了一旁的篮子里头把篮子交给了周廷普。 “好好好!”周廷普讨好似的接过了篮子,迅速就离开了屋子。 柴房就在这一片的地方,虽说不清楚具体的位置,但大概位置杜依依是知道的,果然绕了两绕,她就看到了提着篮子的那个年轻小伙子,他去的方向不远处正是一座孤零零的屋子,外头还有严兵把守,一看就透着猫腻。 “兄弟!”她正要上前,周廷普却追了上来。 小伙子一愣,打看了一眼周廷普,不快的道:“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伏虎军变 “实不相瞒,我看兄弟啊极是投缘,想与兄弟攀个交情,听说你们伙房里的可都是能人,日后等老爷坐上了皇位,说不准还能混个小官当当,所以嘛,我就想着,想着………………”周廷普双眼明亮,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小伙子只是一愣,就不屑的切了一声道:“想进我们伙房,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现在这府上上下都是靠着我们伙房填饱肚子,我看你这人也算得是不错。”看周廷普脸色为之一变,小伙子叉腰得意的一笑,转身就坐在了凭栏上放下了篮子莫不快意的道:“这样,你替我把东西送去柴房,再给我带一捆柴火回来,要是你真是要真心实意跟着我,我呢!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了!” “多谢大哥提携了,小弟定当办得妥妥的,大哥就在这歇着吧!”说着,哈腰的周廷普突然一抬手肘重击正是张嘴得意笑着的小伙子的下巴,只听得嘣的一声响,就有两颗门牙飞了出来,周廷普又是反手一勾,迅速的将小伙子勒晕了过去。 紧接着,周廷普又将他藏到了一间屋子里头,拿起了地上的篮子。 杜依依紧接着出现与周廷普会面,随着他一同去往了柴房。 周廷普不愧是探子出身,套话伪装奉承人都是十分拿手,在两人走到柴房外的时候,周廷普三言两语,就让护卫相信了他的身份,不过这些人却只是接过了篮子并没有让两人进屋。 “这位爷,我还得拿一捆柴火…………这个,还请方便方便!”周廷普恭敬的哈腰拱手,脸上的笑容挑不出一丝的破绽。 “拿柴火!去旁边,旁边的屋子不是还有一堆干了的柴火吗?”护卫指了指柴房旁边的屋子,周廷普看了一眼,哈了哈腰道了一声是,立即带着杜依依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两件屋子是建在一起的,就算分成了两间也不过是隔了一扇门而已,周廷普一进入里头后迅速的看了一眼挨着柴房的那面,好在这并不是石砖砌的墙,而是几扇门封了起来做的一处屏障将两间屋子隔开,很显然在以前这里应该并不是柴房,而该是谁的住处。 既然是门而不是墙,这就好办了,周廷普快步上前,将几捆木柴搬开,一扇门就空了出来,又让杜依依举着一捆柴火挡住了他的动作,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匕首抵在了那封住的木板下头,这些木板盯在这门上已经有了几十年的时间了,多已经腐朽铁钉也多已经生锈了,周廷普一用力,就将木板一头翘了开来。 “快些!好了没有?”外头的护卫不耐烦的催了起来。 “好了好了!这前夜下了雨屋子漏了,有不少柴火都打湿了,我得挑一捆干的!”周廷普提高声音向着外头喊了起来。 听得外头没了声音,周廷普才开始翘第二块木板,没出几下子的功夫,这一扇门上的木板就全数被周廷普翘了开来,暗用力推了推,门却纹丝未动,在这门的后头,还有这一些东西在堵着,周廷普深吸了一口气,给了杜依依一个眼神向后了两步,杜依依会意立即搬着一小捆的木柴出了门。 “啊………………”走到护卫面前,杜依依却是突然的扑到在地,让木柴散了一地。“哎呦喂…………疼死我了…………” 与此同时,屋子里头的周廷普暗一用力,运气将那扇门推了开来! 护卫一惊,根本就没听到里头的声音,看杜依依手忙脚乱的捡着木柴,正是闲着的几人也就蹲了下来帮忙。 杜依依已经尽可能的放慢速度,但在几个护卫的帮助下,这捆木柴还是很快的就被捡了起来重新捆绑,杜依依一直都在侧耳聆听着,根本就没听到里头有她与周廷普约定的暗号声,里头现在到底该是个什么情况?杜依依咬了咬嘴唇,学着周廷普一般讨好的笑道:“多谢几位大哥了,里头还有一捆,我去帮忙搬出来!” “快些,磨磨蹭蹭的!难怪每天要你们伙房做顿饭都得等上大半天。”护卫不快的皱了皱眉头,站在了一旁。杜依依呵呵讨好的笑了两声,立即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方才他们搬开柴火的那处已经重新被柴火遮挡上了,四处不见周廷普,显然他已经成功的进入到了那间关押沈客的屋子。 外头又响起了护卫催促的声音,杜依依深吸了一口气,脑子也开始随之运转了起来,周廷普这么久没出来,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了,怎么为他掩饰呢?外头这些护卫都是伏虎军出身,全都不是好忽悠的主,这里正是他们看守的重地,别说是有两个人滞留,就是一只鸟落地他们肯定都会觉得有异,该要如何是好呢………… 轰…………………………………… 一声巨响,仿佛是从天而来,炸得屋子都仿佛是都摇晃了起来,杜依依丢下柴火出了屋,只看到外头的士兵一阵混乱,还等不得她思索,不远处的地方,就传开了号角声。 此时赣州支援大军刚刚进城,这时响起了号角声可非善事,而且方才那一声巨响明明也是从宫中传来的,这是炸药的声音。 秦国公府内,铜锣之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杂乱的脚步声更是让人心慌意乱,一个提着铜锣边走边敲响的护卫向着这里一路赶来,口中还在大喊着一个让杜依依周廷普期待已久的消息。 “大家速速到府门口集合,宫中大军需要我等支援。” 宫中传来的爆炸声,又有号角声,秦国公府大乱,这都昭显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秦国公肯定是不敌了。 “那我们这里怎么办?我们这还看着人呢!”那敲铜锣的还未走近,柴房这里看守的中队长就大步阔阔的迎了上去。 “你们留下一些人看守,抽调一些人去支援,长昌伯有吩咐,那个阉人杀了无妨,但沈客绝对要留下姓名!明白吗?”敲铜锣的大声一喝,也不管这中队长听没听清立即就走了,目送着这人的离去,小队长返了身,走到了诸护卫面前。 “十六十七队,你们去前门集合,其他人跟我在此看守!”中队长手下率领着三个小队,大队长手下则是率领三个中队,层层递进,这些护卫全归一人掌控。 “是!”两个小队长得令立即开始整顿人马点名,点完了名之后随即就带着人走了,柴房的人马消减了三分之二,这对杜依依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趁着中队长正是重新编排各人职务之时,杜依依索性也就推开了门进入了柴房,这扇门有一块腐朽的木板已经被周廷普打出了一个破洞,杜依依用手穿过破洞将旁边的一捆柴火竖了起来,挡住了这个口子。 柴房里是黑不溜秋的伸手不见五指,杜依依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身可有障碍物慢慢挪动着脚前行,才走了不过几步,她就听到了前头的咳嗽声,迫不及待的走过了这一段堆满了木柴乌漆抹黑的路,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光亮,在那柴堆一旁,正躺着两个人,而周廷普却是不见踪迹。 看见这动静居然是杜依依发出,两日不见日光的沈客与书如海都是皱起了眉头,藏在了木柴堆之后的周廷普也探出了头。 这屋子不透光,唯一的光源是边角屋顶上两块透明琉璃透进来的光,借着这并不明亮的光线,杜依依看清楚了这张让她牵肠挂肚的脸。 几日未见,沈客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两日身陷囹圄,菱角分明的轮廓更是显得消瘦,下巴上也长满了黑色的胡茬子,虽狼狈落魄,但却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卓绝,余生俱来的卓绝,就算身陷囹圄,还是非同凡人。而在沈客身侧,曾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可一世的输入好落魄的蜷缩着,黯淡的眸子更是看不到一点的光亮,两人身上的绳索都已经解开,在沈客的脚边还有两行字,杜依依认得,一个是沈客的笔迹,另一个,就该是书如海抑或是周廷普的了。 “外头的情况如何了?”沈客这样写着。 看得沈客眼中那复杂的眼神,杜依依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蹲下了身,拿起地上的枝桠写道:“我代嫂嫂来寻你!” 沈客目光一亮,拿起地上的枝桠写道:“静候时机!” 杜依依点了点头,放下枝桠,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柴火堆后,与三人一起,等待着时机。 秦国公府正在抽调人马去宫中支援,时机对他们来说已经不远了。 这就是无数人羡慕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想要钻进来集中了世间富贵的地方,伏尸遍地,流血漂橹,鲜血如漆,泼墨挥洒血溅四处,金戈落在乱尸堆中,铁马倒在乱尸堆旁,腥风血雨引来了不祥的乌鸦,落在那些斩落的头颅上头,呀呀的发着让人心悸胆寒的叫声,空气中还有弥漫不散的火药味,就是在方才,一队敢死队带着火药杀入伏虎军中自爆而亡,残肢四飞,鲜血四溅。 一声响,是近万条人命的消逝。 空中还有盘旋不去的乌鸦呀呀的叫着,那一股冲天而起的热浪烤焦了两只,幸灾乐祸的乌鸦,也难免于一难。 每日大早就会被宫中内侍扫得干干净净在深秋时节不见一片落叶的广场已经成了屠杀场,有人在这里杀人,有人在这里被杀,如此循环,如此,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 铁打的伏虎军已经开始溃不成军,固若金汤的皇宫已经有了多处缺口,就是大贺历代皇帝的寝宫宁元宫,都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这是宁式鸿的耻辱,但却并不是伏虎军秦国公长昌伯沧明公以及今日拿起兵器攻入皇宫的这些乱臣贼子的光荣,今日的种种,都会被史官载入史册,白与黑,荣与辱,他们占据的,只能是后一种。 京城乃是大贺的枢纽,皇宫乃是京城的枢纽,金殿则是皇宫的枢纽,往日的这个时候,金殿只会有值班的禁卫与当值的内侍,但在今日,却已经硝烟弥漫。 秦国公老矣,却如回光返照的一般重拾当年之勇,一路一马当先战在最前头过五关斩六将勇往直前,而浸染女色的长长昌伯也更是出人意料的英勇无双随着秦国公一起披荆斩棘,最先后不见踪迹的沧明公父子已经露面,身后带着的是一队恶狼,从草原而来的恶狼。 第一百一十三章:人间地狱 今日,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皇宫的人间地狱,大战之后的坑杀流放株连,大贺朝政制度的改革以及皇上那柄终于被血而彻底擦亮的大刀,都让大贺的百姓以及权贵胆颤心惊。 但在今日,宁式鸿最头疼的,不是日后史官给他的那个杀伐果断冷酷君王的评价,而是眼前这一支溃不成军却依旧如狼虎的大军。 他从烟花爆竹作坊里收集而来的炸药已经全数用在了方才那一声响上,虽没有那些草原人特制的炮仗可炸毁三米厚的宫墙,但也收效显著。 华服换戎装,香扇换兵刃,浮华京城,如今却是金戈铁马,厮杀震天。 “启禀皇上,赣州熊将军率领一万五千大军前来支援,已经攻破叛军占领的东面宫门,直驱而入。” “启禀皇上,南门投石车被毁,叛军已经从南门而入,肖统领请求支援!” “启禀皇上,刘统领率领三千禁卫从北面包抄叛军,全数覆没!” “启禀皇上,宋将军率领一万五城兵马司大队损兵折将,节节败退!” “启禀皇上,………………” 金殿里头,后宫一干妃嫔才人云集,睿王宁致远、丞相陆以安、五城兵马司头领安孔等一些文臣武将正站在两侧,皇上高坐龙椅之上,眉宇之间已然不见往日泰然,哨兵带来了最新的战报,从叛军攻入皇宫到现在,宁式鸿已经数不清听到了多少这样战报了! 伏虎军一直就是他心头第一的心腹大患,这一支号称大贺第一军的大军,在这两日爆发出了超乎他想象的战斗力,纵然五城兵马与大都督府直辖军宫中禁卫都是精心筛选的精锐,但在这些养在深山里的狼虎面前,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两天两夜的大战,宁元宫被毁坏,宫中运转机制全数被毁,宫墙被炸毁,宫门被占领,他堂堂天下之君九五之尊,却不得不被迫迁移到了金殿避难,宁式鸿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他在痛恨,在战争还只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着如何将秦环义等人五马分尸。 后宫妃嫔都是大户小姐出生养尊处优,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多数都是昏迷不省人事,皇后三妃守在皇上身侧,面对皇上的怒火,她们也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劝慰,陆以安是文臣,在建国方面有傲人之才,但在行军打仗方面,却是远不如他的女媳沈客,沈客,是大贺最耀眼的武将,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信臣,可是今日,他不在金殿之上。 “现在叛军已经溃散,安孔,你说该如何出击?”皇上睁大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浮肿的眼睑发黑淤青,眼角还有一处破皮的伤口已经结痂,这是在皇上撤离宁元宫之时被宁元宫的碎屑击中留下的伤口。 “臣以为,该是集结兵力,深入叛军五脏,从内而破。”安孔是五城兵马司的最高指挥将领,可说也是皇上的心腹,在这两天两夜里,他多次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与叛军作战,全身上下也全都是这些狼虎留下来的伤痕。 “如若叛军集结兵力,那岂不是直接被叛军包抄,不行不行!”说话之人,乃是宁元宫的郭统领,能将枕边安危交给他,足也见得皇上的信任。 “背水一战,纵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得不战。”安孔激动的反过身据理力争。 “先前已经收到消息,艾城的一万援兵已经在路上,和不等艾城的援兵一到在重击叛军?”郭统领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杆就与安孔碰到了一起。 “都别争了,朱阁,你怎么看?”皇上压制着怀中怒火大喝一声,将两人的声音压了下来。 朱阁,安孔与郭统领转头皱眉看着身后这个一直是沉默寡言以前也从未见过的黑衣男子,这个男子在大战开始之初就已经入了宫,身后还带着一队如他一般的黑衣人,这样的势力安孔郭统领以往都未见过,见皇上对他十分信任,所以都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黑衣人年有四十,眼中闪烁的光芒全是岁月流逝积攒下来的睿智,除了这双眼睛与这不过五尺高的身子之外,这个朱阁可说与路边上卖烤红薯的小贩全无差别。如安孔郭统领这样的武将,要让他们欣赏一个人,就必须得看到这个人身上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杀气戾气,但这个人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站在那里就像是根黑柱子,连最起码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可皇上对他信任器重,这就足够了。 五尺高的朱阁站在身材健壮身高七尺的安孔与郭统拢之后就像是一个侏儒一般的不显眼,这场上的人除了宁致远一直兴致盎然的在打量着他之外,其他人多也就是目光一扫而过,当了他是空气,皇上这一句话,又再次将所有的目光聚拢。 朱阁向侧一步,将自己五尺高的身子彻底的显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回皇上,皇上可知道,这金殿之外的广场为何是深陷地面四尺?” 朱阁面无神情,那尖细的嗓音,让在场的人都是不由一愣,他居然在皇上最愤怒难惹的时候卖起了关子。 “先皇曾告知过朕,金殿广场入地四尺,乃是前朝耗费三月时间挖地采石建造而成的一处与护城河相连的机关!朱阁,此计太过不人道,朕决然不许!况且就算打开闸门让护城河之水逆流灌入广场,也有大多分散他处的叛军不能歼灭!” 朱阁一躬身,又是用慢悠悠的语速说道:“皇上仁德,那微臣赞同安将军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本以为这个皇上器重而沉默寡言的朱阁会说出多高明的计策来,谁料到也就是仅此而已。 宁致远也是抿嘴一鄂,又狐疑的望了一眼沉思的皇上,心里与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一样都有一个疑问,皇帝到底是器重这个朱阁哪一点?难道就因为这个朱阁诸葛之名? 从叛军之中潜入的宁致远并没有杜依依那般幸运,在他与秦淮一同潜入叛军快要进入金殿的时候被叛军发觉,秦淮为了救他,大腿上被婶婶剜去了一块肉,而他自己也因为一个避之不及被一刀砍中了手臂,右手骨折,后背也落下了不少的伤口,不过好在秦淮英勇又有再为与朱阁一样穿着黑衣的几位黑衣人所救,他才能站在金殿之上,而不是躺在广场之中。 他的右臂依旧被御医被白布绑成了茧一般,里头还有两块固定骨头的铁板,一块白布托着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现在的他除了在金殿看着之外,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应该说,他对朱阁的兴趣不在于皇上对朱阁的器重,而是在于那写个救了他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武艺高强训练有素行动一致比之伏虎军只高明不差,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一队人马也就只有千人,就他这一个时辰的观察,这些黑衣人都有严律的组织纪律,要想分辨他们的等级,就要去看他们对襟的领口上绣花的颜色,最低级为黑色,最高级,则是朱阁这样的金色。 金色,是最富贵最高贵的颜色,朱阁何德何能?宁致远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只可惜这么久他都没能看出朱阁的能耐所在。 虽皇上未有说话,但那眼中流露出来的凝重与不反驳,却是让其他将领有了判断。 “皇上,臣也赞同安将军的提议!” “皇上,臣也赞同!” “………………” 皇上皱了皱眉头长呼了一口气,眯着疲倦的眼道:“既然都赞同,那就按着安孔的意思出击吧!安孔,你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直入叛军五脏,郭书德,你带着禁卫从南面扑杀,樊东篱,你带着大都督府的直辖军从北面扑杀,一定要将广场外的叛军歼灭,大贺的江山安稳,就交到你们手里了!” “是。”被皇上点明的三人向侧一步抱拳躬身,转身出了金殿。 “朱阁,你带着你的人,前去击杀秦环义陈印杨雄率父子!” “是!”朱阁抱拳转身。 四人离去,四道指令,这已经是皇上最后可动用的兵马了,若此次一击还是失败,那这大贺的江山,也许,就真的会易主了。 皇上沉重一叹,金殿上的人均是屏气吞声,皇后与三妃就站在皇上两侧,看得皇上虽困乏却还是睁着不满血丝的眼看着金殿外广场中的厮杀,都不由得是垂下眼眸。 与伏虎军硬拼,自然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皇上倾尽全力,叛军也已经是强弓弩末,现而今要看的,就是哪一方会伤得比较多了!皇上一心要造就广元盛世,却被秦国公在这个节骨眼上咬了一口,今日一战,大贺的军事力量,必然又要被拉低到圣祖开国之时的局面了。 在一众才人之中,大公主与小公主正站在其中,现在在外头就是他们宁家的敌人,可对大公主来说,这些敌人来到的不仅仅是今日的灾难,神女心错付,时光潺潺,何其悲哀,大前晚上她还在拼尽全力的去求皇上网开一面,现在,却已经是无法回头了。 往日唧唧歪歪的小公主宁萧现在格外的安静,她虽少不更事,但也已经到了情愫萌动之时,旁人不知的事情,大公主最是清楚的,外头正在征战要灭了他们宁家的人,她早已放在了心里,而今………… “皇上,伏虎军之变,便就是老臣往日曾与皇上提起过的制度积累而变,皇上这些年虽一直在收拢兵权,但却也只是在边关偏远州郡,京城之外,却是难以动之分毫,而沈客今日失踪,更是贻误了多少军情,老臣恳请,皇上再考虑老臣当初提出的变法事宜。” 陆以安是最早被皇上召入宫的,但在行军打仗上他也只能沉默,现在兵力都已经部署了出去,要等的也就是一个结果,今日京城动乱皇宫流血,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他当年提出的变法一事,若是皇上能早日将三军方面变法推行,今日也不至于会贻误了战机让叛军占了先机。 第一百一十四章:千古恨 “今日之事,如当头棒喝,丞相提议,朕自会再做考虑,分离大都督府之事牵扯太广,朕以前就是不敢轻举妄动才会否决了丞相的提议,若是今日能歼灭叛军,朕只会有主张!”沉重的眼皮一搭一搭的想要合拢,皇上极力的睁着眼,虽言辞颠倒,但他的脑子却是清晰得很。” 在三年前临安侯叛变之后,年老的陆以安就提议,将大都督府分离为五部,并自主提出愿意辞去相位助皇上完成这最后一步的集权,大都督府一分为五,各自管辖一方兵力互不干涉,可预防有居心叵测之人勾结伙同,撤相位重内阁,更可预防日后有人居心不良垄断朝堂大权,权利的分散就是皇权的集中,这是陆以安为大贺构划出来的一个美好未来,也是为了朝堂的安稳而冒大不讳提出来的变法,在临安侯之后,皇上一心忙于消减功勋公侯手中的兵权,并一力提拔沈客作为心腹坐镇大都督府,那时他还没有动大都督府的信心,但是现在不同了,若是伏虎军能被歼灭,皇上手中的兵权足以震慑那些居心叵测的功勋公侯与地方藩王,如此一来,推动改革,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丞相,你心思缜密,看法独到,你看看,这次秦国公的叛变,到底是为老夫人一死怒发冲冠,还是早有图谋?”皇上揉着眉心,眼皮高抬,看着殿下的陆以安。 “能将几百余人的草原蛮人藏在京城之外而无人察觉,而居然还事先准备了这么多的火药,老臣觉得,秦国公一怒叛变乃是性情所致,但长昌伯,却定是早有图谋,沧明公亦有可能,长昌伯这几年看似不问朝政浸染女色,但姚州并州的兵马却能听他的指令行事,显然是藏了端倪,沧明公老臣也有结交,为人正直不阿,老臣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会与草原蛮人有勾结?” 陆以安深深一鞠躬,丝毫不见疲倦的声音落在了金殿里所有人的耳中。 草原蛮人,火药,若说秦国公的叛变皇上还可预料,那这一伙人与火药的出现,却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谁能将草原人带来藏身?再说那么多的火药,那是得通过多少渠道多久才能积攒的! “朕也就是想不通,自草原臣服之后,草原一直就是风平浪静,怎会有这么一股人请无声息的潜入了京城?果然人之欲望是无穷尽的,三年前有临安侯不惜投毒伤及无辜,三年后又有长昌伯苦心经营谋划,居然连江山大义都置于不顾,张戊常凌傲居然称病闭门不出,这些个功勋公侯,果然是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留不得的!兵权留在他们的手上,朕如何能安心!都是一把年纪了,连脑子都老糊涂了么?朕只是被叛军攻城,又不是大贺江山改名易主!” 皇上狠戾的眼眸紧眯,冰冷的声音让龙椅两侧的皇后与常妃罔若置身冰窖,镇国侯常胜侯虽说在此战保全了自己,可眼见皇上有难而不出手,就是皇后常妃也都觉得两人只是自作聪明,更何况皇上眼光如炬?两人就算有意去为自己的父亲辩解,可话到嘴边一看到皇上的神色,却都张不开了口! 宁致远眯着眼,透过殿外那一层层死死把守殿门的士兵那整齐一致的头盔可以看到广场里头的战况,叛军攻到广场前就已经无法再前进,现在两军在广场前再次拼力火拼,惨烈之况可见一斑,空气里漂浮的都是让人肺腑翻腾的血腥味,与之三年前临安侯叛变死的那一拨宫人相比,这比之多了十倍百倍不止的士兵,更是让宁致远觉得权力的可怕,尽管这已经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去追求的东西,可看到有人为了权力有人玩弄权利而流血漂橹,是个人,都会觉得可怕。 虽说龙椅上坐着的人是他的父亲,对他疼爱百倍,对他宠爱有加,可凭心而论,今日之变,与他的父皇难以脱离干系,江山的更迭,权利的转移,是要踏着多少的皑皑白骨?今日,比之当年圣祖开国,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他要往上爬,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牺牲多少人? 这用黄金铸造而成的龙椅之下,又有多少人,爬到最后也只能饮恨而终? 成为坐在龙椅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睥睨天下的那个,还是成为饮恨而终的那个?宁致远心里早就有了选择,但在面对这样的血腥惨剧的时候,他那颗早已为之坚定的心,还是颤了颤! 这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皇上的怒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天地肃静,唯有一群身不由己抑或是舍身取义的士兵在为了不属于自己的荣耀与胜利权力在拼命厮杀,他们最宝贵的性命,在这里是他们唯一可以付出的东西。 有人高举着旗帜呐喊,却在后一刻就会被人射穿了头颅,气势汹汹结群而来的士兵很快就被冲散,没人敢有片刻的分神,他们最宝贵的性命,是要留着去见证自己最敬仰的那个人的胜利的。 厮杀终有时,再多的士兵再多的性命,在刀剑之下,也只如秋后干燥脆弱的枯草,一刀下去,就是血溅三尺,前赴后继的士兵,垒起了一个个死尸堆,一个个士兵的倒下被践踏,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在厮杀的士兵之中,那群身着黑衣的黑衣人格外的显眼,因为从起初到现在,这群未着盔甲的黑衣人,是死亡最少的人,他们就像是一股疾风,从眼前掠过,还来不及看清这些人的相貌,士兵就一个个如枯草一般的折断了头颅,没人知道这对可直接进入皇宫的队伍的名字,更再没有人敢轻视最前头那个不过五尺高的黑衣中年男子,看着那么安静无害的人,手起刀落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其貌不扬的男人 站着的士兵越来越少,死尸堆越来越多,杨雄率父子一直护在秦国公身侧,三人手中的剑,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曾经他们都是大贺的百姓大贺的勇士,但在他炸毁宫墙的时候,就都不是了,除了杀,除了拼命的杀,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防止老夫人棺木被大战毁坏,秦国公早命人将棺木送回了秦国公府,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冲冠一怒走到今日,除了杀,杀到解恨为之,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陈印像是一把久藏刀鞘却锋芒依旧的刀,他所过之处,五步就留有一个死尸堆,都是一国百姓,但他却杀的十分果断痛快,不远处就是金殿,也是属于他们的胜利,更是他这十年隐忍的成果,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条吐露着信子张开了嘴露出了毒牙的毒蛇,让所有士兵望而生畏。 在他们四人的前头,是让皇上与陆以安都不解为何会出现在此的草原蛮人,百多人的队伍,却是一把锋利的斧子,所向披靡。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打碎牙和血吞的事情,两方都在不亦乐乎拼尽全力的做着,秦环义三人的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来势汹汹,却不过是一时光芒,在伏虎军溃不成军之时,三人其实已经成了垂死挣扎。 咚咚咚………………擂鼓声再次响起,是从城北门而来。 听得这阵阵擂鼓响声,金殿里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喜色,压死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艾城的支援大军总算是到了! 胜利在望,浴血奋战的士兵像是打了一剂强心剂,越杀越勇。 站在龙椅一侧的宁致远放眼望去,伏尸累累,腥风血雨,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已经再也见不到大理石,只可看见潺潺流向护城河的鲜血。 伏尸之中,朱阁率领的黑衣人像是宝剑出鞘一般,第一个杀到了草原蛮人的面前,而郭书德率领的宫中禁卫,则是从后抵达到了秦国公等人后头,安孔一队的死伤最大,但却也成功的斩杀围扑的叛军,堵住了秦国公等人右侧的路。 一时所向披靡的光芒,已经不复存在了。 “秦环义陈印杨雄率,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安孔一身伤势经过厮杀更是加剧,左臂上那一条向两侧翻开露出白骨的伤痕触目惊心,大腿之上那一只断箭,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安孔如此,郭书德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他的右肩头,被大刀砍中留下来的见骨伤口让他血流如注,胸前的盔甲早已经是被毁坏得成了废铜烂铁,他身后的禁卫,死伤大半,还能与他一般站在这里的,也都是伤痕累累。 比之他们两人的狼狈,朱阁却是让人大为意外,除了右手手臂上已经破成了碎布的衣衫之上,朱阁全身上下,看不到一个伤口一道伤痕,而他身后那不足千人的黑衣人大队,现在还有七百人存活。那些最为勇猛的草原蛮人,都已经成了他们脚下的亡魂。 皇上为何对朱阁这般器重?安孔与郭书德都懂了。 “秦国公,束手就擒吧!”朱阁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长舒了一口气,尖细的嗓音,让安孔与郭书德的神情又是一僵。 这明明就是………… 秦国公凝视着眼前的黑衣人,染血的白眉紧皱。“是你?” “是我!”朱阁颔首。 朱阁到底是什么来路?安孔郭书德对视一眼妄图在对方的眼中找到答案,但却都只是摇了摇头。 “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居然还活在这个世上,易名改姓……”秦国公的声音渐渐冷了起来,凌厉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的盯着眼前的人,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冷笑。 “秦国公,你再无退路,束手就擒吧!”朱阁并没有去接秦国公的话头,又重申了一遍秦国公要面临的局势。 “原来是你!” 一直在盯着朱阁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打量着陈印脸色大变,嗜血的眸子仿佛是吐露着怒火一般。 “长昌伯别来无恙!今日你们犯上作乱起兵造反,现已经是穷途末路,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也算是为自己的子孙积点功德…………”朱阁嘴角一扬,在衣袖之中掏出了几样东西丢在了士兵尸体上。 一见那块圆环刻虎的羊脂玉珮与那支镶玉金钗,秦环义与陈印的脸色骤然大变,就是杨雄率在愕然片刻之后,骇然把目光望向了秦环义与陈印,这东西他也认得,刻着伏虎图案的羊脂玉珮乃是秦环义长子随身之物,而那金钗,却是长昌伯夫人的东西。 “他们现在何处?”秦环义一把拦住了欲要冲上前头的陈印,咬着牙道。 “放心,公侯家眷,自然要礼待,当然,若是你再不束手,一切就都说不准了。”朱阁冷哼一声,轻蔑的目光从秦环义与陈印脸上一扫而过。 “罪不及妻儿,你若是敢动我家人半根汗毛,我秦环义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滔天的怒火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秦环义颤抖的手握着滴血的剑,咬牙切齿。 “若是在前日你说这话,或许还有些分量,但是现在,秦环义,你看看你的四周,看看你的脚下,大贺士兵的血,因你一己私欲而血染皇宫,莫然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秦国公?皇上有令,你若负隅顽抗,杀无赦!” 朱阁尖细冰冷的声音像是午夜夜枭一般,让人胆寒不已,安孔郭书德看着朱阁与他身后那一群面具遮面的虎狼,都不由得是一颤,这是一股从脚底蔓延到心里的寒意。 “我只恨当初没能杀了你为安国公报仇!卑鄙小人!”秦环义紧握手中剑,早已开裂的虎口凝固的血早已将这把跟随了他一生的剑粘在了他的手心,这把剑,他拿起了,就无法再放下了,伏虎军五万勇士,姚州并州锦州四万大军,九万人的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交托在他这把剑上。 两代忠烈,终于,秦家是要绝在今日了。 安国公三个字,让愕然的杨雄率又是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朱阁起来,就是安孔与郭书德,都是不由的呆了,这朱阁会是与安国公之死有关?遥想到十年前的往事,两人都不由得面面相窥,难怪皇上会对朱阁如此信任,难怪,难怪! 朱阁一振臂,高声如破天际:“天下之大,莫非黄土,天下之民,莫非皇上子民,你秦家,陈家,杨家,不过是辅君建国,纵然说破了天,也不过是臣子,谁都不法谋逆之心,株连九族,这就是大贺律法!” “大贺律法?我秦环义犯上作乱,那安国公呢?他又有何罪?”秦环义愤然大喝。 “恋栈权位,目无君王!此一罪!足以!”朱阁动了,向前一步,两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闲我们这些人手握大权怕我们功高震主!宁式鸿如此冷酷无情!今日纵然我秦环义起事不成,总有一日会有人揭竿而起摇旗呐喊!宁式鸿你给我听着,今日我秦环义在此一我伏虎五万大军之血诅咒!宁姓江山,传不过三!” 愤恨的声音,响彻了广场。 金殿龙椅之上,皇上神情一僵,握紧了拳头。 “那你就在九泉之下看着,宁家江山是如何千秋万代,亘古流长!”朱阁骤然又动了。 “祝革,你这条宁家的走狗,我秦环义今日的下场,就是你这条阉狗的来日,你这条不忠不义不男不女出卖家主的阉狗不得好死!哈哈哈…………呃……” 滴血的剑,破体而出,安孔与郭书德眨了眨眼,他们方才似乎只看到了朱阁动了,可却没想到他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这么快的剑………… “啊…………祝革!吃我一剑!” 被秦环义挡在后头的陈印奋身一跃而起,双手握剑做刀朝着朱阁的头顶劈来,奋战了两天两夜的陈印蜡黄的皮肤早已被鲜血染红,眼泪和血直流,一声悲怆的长喊,是他这十年来压在心头的无奈与愤怒。 他们早已心知肚明的结果在今日得到了印证,却是从这么一个他们认为早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得到印证,安国公府一百多条人命,加之今日这近九万条的性命,都像是冥冥之中一只不可见的手,推着陈印视死如归的劈下这一剑。 这一次,安孔与郭书德都不敢眨眼,多么快的剑啊,一眨眼,就要错过最精彩的瞬间。 长剑从秦环义的胸膛里快速抽出,剑刃划过秦环义那一身圣祖御赐的盔甲,擦出了闪亮的火花,让安孔与郭书德不寒而栗的剑成了一道虚影,朱阁一跃而起,像是飞鸟一般轻轻松松的就踏在了陈印的背上,长剑再次破体而出,随之鲜血四溅,陈印就像是一朵红色的云,载着飞天而下的朱阁落地。 这个朱阁不是人!安孔这一生,见过最快的剑就是沈客的剑,直接利落,但眼前这个五尺男人的剑,却像根本就不是剑,那是阎罗的催命符。 被他踏在脚下的陈印落在血泊中,张开的嘴巴旁鲜血潺潺,不知是他的鲜血流出,还是这无数人的鲜血流入他的口中,他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祝革……”倒地的秦环义撑着与手掌黏在一起的剑站起了身,胸口鲜血如注,但就算是他已经将死的乱臣,也没有人敢轻视那张老脸,今日伏虎军的勇猛,已经深深刻在存活的士兵心中,秦环义那悲怆的诅咒,更是他们心头驱之不散的阴云。 第一百一十六章:驱之不散的阴霾 同情又如何?错了终究是错了!安孔郭书德身后的士兵都是咬着牙忍着眼中热泪,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秦环义,是三军士兵心中的一个标志,他象征着一个武力至上的年代,而今,这个年代,终结了!就是安孔,也不忍再去看鲜血如注如含着一口怒气在血泊中爬起站起的秦环义别过了头,这一别头,他就看到了朱阁手下的狼虎,那嗜血明亮的眼睛,让他心头一凉,看了一眼那只能看到琉璃瓦的金殿。 君王无情!十年前安国公之死,三年前临安侯之变,今日秦环义之乱!便都是因为这四个字! “秦公!你歇一歇!让我来!”杨雄率一使眼神,杨怀瑾便就上前扶住了秦环义,今日之战,他多是被动被拉入伙,但到了今日,他纵然还顾念着扬剑三代忠烈之名,也不得不为这十年来一个个死去的兄弟讨一个公道,秦环义不单单是三军史宾心中的标志,也是他们之中的长辈。 “祝革!当年,安国公对你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一力举荐,你怎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你如此不仁不义为求一己富贵甘愿成为宁式鸿的走狗,想当初你我并幽关一见,你是何等的豪气干云天,而今,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身体不全的阉人!”说着,杨雄率眉头一拧,手中剑向着朱阁直刺而来。 “至少,我还活着!而你们,就到黄泉之下去说论你们的兄弟情谊吧!”朱阁冷哼一声,长剑拔出,陈印后背鲜血如注喷向乌云笼罩的天空,朱阁脚踏脚下尸体掠向了杨雄率,老当益壮连战两天两夜斩杀士兵无数的秦环义也快不过朱阁,杨雄率如何能敌,安孔郭书德痛惜的闭上了眼,不忍去看这个毫无悬念的结果。 鲜血,洒向了天空,今日士兵见到最多的,就是鲜血,叛军九万还剩多少?,禁卫五城兵马司大都督府直辖军五万还剩多少?齐州赣州援兵又还剩多少?多少士兵,成了脚下冰凉的尸体,鲜血流入护城河,将皇宫染红? 很多年后在此战之中存活的士兵都不忘与世人说起今日之战的惨烈,士兵的尸体,埋入西山,将西山顶十个乱葬坑填满,潺潺流着大贺士兵鲜血的护城河半月之后才在一场大雨倾盆过后消了血色,而叛军之首秦环义、陈印、杨雄率三人的尸体,悬在乱葬坑前,风吹雨打,直至挫骨扬灰! 这一战,大贺的史官,称之为伏虎军变。 在秦环义陈印杨雄率父子的尸体送上来的时候,小公主忍不住心中悲怆,晕了过去,后宫妃嫔才人无不是闭目默念西天诸佛之名,皇上听着安孔与郭书德朱阁的禀告,厌恶的看了一眼担架上那四具尸体,让人抬了出去。 叛军之首已经诛灭,仅剩的一万叛军放下兵器投降,皇上一声令下,全数斩杀,前来支援的大军将领一律按功行赏,于此同时,大军攻入了秦国公府,将剩下的五百护卫全数歼灭,将正在与叛军厮杀的沈客周廷普书如海杜依依救出,即刻,皇上下令,任命沈客安孔郭书德负责此次死去士兵的埋葬善后抚恤士兵家属事宜,而朱阁与那一队让安孔郭书德心惊胆寒的会黑衣人却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秦家陈家家眷一律赐死,同穴而葬于西山,杨家家眷在逃,皇上严令追踪。 运送尸体去西山的马车,从京城到西山来来来回回络绎不绝的走了两天,才将所有人的尸体运送到西山山顶坑葬,而秦家陈家家眷则是择穴同葬,在这些乱葬坑外,安孔奉命命人打下了三根大柱子,秦环义陈印杨雄率的尸体就挂在上头,杨怀瑾得宁致远与太尉颜柳之子颜行禄求情,才得以单穴单葬,皇上更命人请来灵隐寺高僧,在西山日夜诵经念佛超度亡魂。 与此同时,皇上整顿朝纲,株连秦家陈家杨家宗族,将与三家密切的文臣武将革职发回原籍,收回镇国侯常胜侯手中兵权,力排众议将大都督府一分为五,分为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在撤除相位,首尊内阁,钦点丞相陆以安为内阁首辅,太尉颜柳为武英殿大学士,原文渊阁大学士柳真与陆以安颜柳一同掌内阁,与六部各司其职,各州郡上呈奏章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上过目,再移交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呈报皇上批准,后由六科部校队下发。内阁直接对皇上负责,六部之权大为消弱,五都督府皇上各钦点一名都指挥使,管辖全国各州郡兵马,五位都指挥使则直接由皇上管辖,如此一来,自可杜绝伏虎军变之事再生。 陈家杨家繁衍三代,宗族遍布京城,禁卫出动查封缉拿,方经历大战的京城百姓更是惶恐不安躲藏家中不敢外出,为安抚民心,皇上在当日下午登上城楼,谁料还有叛军潜伏在百姓之中伺机而动,不得不退下城楼狼狈回宫。工部已经开始着手重新修建宁元宫,而宫墙那个缺口早已被工匠连夜动工堵上,大战之后的休整与整顿让京城依旧是人心惶惶,一些大臣为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个个告老返乡,皇上就机在各州郡提拔大批州郡官吏,而在这一场大战的转移下,多数人,已经不再提起艾城命案,在皇上将各州郡知州提升之时,以往科举中第的县官则是奉命走马上任,皇上以艾城的成功为基石将土地改革推向全国,在伏虎军变一事的压制下,无人敢有异议,朝堂改制与土地改革均得以成功实施。 颜柳饶肃判处周雁南等人开春问斩结案返回京城,各州郡支援大军也陆续返回原地,才不过是三日的功夫,被鲜血染红的皇宫已经焕然一新,京城街道也有了一些路人行走,一场大战留下的阴霾渐渐消散。 秦国公府长昌伯府沧明公府被查封,这三处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百姓绕行之处,杨家家眷还在缉拿,不过三日已过,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三日,皇上多梦喘舛,夜夜不得安宁,正奉国师空然大师回京,皇上命他在金殿之外大兴法事,超度亡魂。 伏虎军变除了那护城河里的鲜血、西山上日夜不息的梵音、宁元宫那一堆废墟之外,已经成为了史书上被翻过去的一页,已经成了百姓心中一段暗无天日的动乱,更成了皇帝宁式鸿心头的一块伤疤。 秦环义在金殿前广场上仗剑指天用九万士兵的鲜血做的诅咒犹如空谷回响一般回荡在耳,让他食不下咽夜来难眠,大公主在大战之后大病,高烧三日不退,御医束手无策,还是常流寻来了一张古方冒险一试,才让大公主退了烧,不过大公主那双眼睛,却再也不能清晰视物,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小公主晕厥复苏之后一改往日疯癫之态乐天心性,终日沉闷不言郁郁寡欢,习淑媛滑胎之后身体日益病弱,皇上为抚恤习淑媛痛失胎儿,将其父习真盖提为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 而大皇子宁诚英勇杀敌身受重伤,皇上念其忠孝两全,终不再坚持,昭告天下册立其为太子,待明年开春太庙祭祖后入住东宫,二皇子宁朝戈同样是有勇有谋忠孝不二,皇上封其为晁王,钦点其为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佥事使,三皇子宁承幼与宁王并肩作战也是出生入死,皇上封其为肃王,并在宁王与国师空然法师的举荐之下皇上钦点其为前军都指挥使,而睿王宁致远不远千里前来救驾,也是舍生忘死,皇上特钦点其为内阁修撰。 至此,伏虎军变之后的朝堂动荡与新政推行,就在伴随着腥风血雨而来的一场大雪之后全部施展落实,经此一变,朝堂机制互相权衡制约,京城军权执掌于皇上股掌。镇国侯常胜侯自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削了兵权之后在沈客所掌管的中军都督府中就任左右都指挥佥事使,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不敢有一丁点差池,再有皇后常妃为其求情,如此,才总算是避过了伏虎军变之后的牵连。 如此,十大功勋公侯,除已经没有兵权的镇国侯常胜侯之外,全数败落覆没。 乌飞兔走时光斗转,人心动荡不安的十月十一月接踵而过,眨眼,便就进入了寒风猖獗大雪纷飞的寒冬,久不闻笑声的皇宫在御医那一声恭喜皇上确诊了罗淑仪有喜了之后,日日脸色阴沉的皇上脸上总算有了喜色,因那一战太过惨烈,皇上久不能忘夜夜多梦盗汗,于是皇上便就将曾于大贺有福的国师空然法师留在了皇宫之中择宁清宫改命空然宫,让国师在宫中长住。 第一百一十七章:潜伏的危机 一场大战,由大都督府统计,叛军与援军加上京中兵马,统共死了十六万余众,十六万,这是天子之都百姓的总和,不过,还在百姓伤亡只是少数,经此一战京城兵马死亡严重,皇上下令在各州郡调集精锐入京,才将死伤的士兵数调补了回来,人数可以调补,但西山上那些亡魂,却再难以挽回。 至此之后,很多百姓都说,西山上闹鬼,若是夜间从山下经过,可见鬼火,甚至还有人说见到了穿着士兵铠甲列队而过的大军,夜夜多梦的皇上故而在西山修建寺庙,请了灵隐寺三位高僧在西山居住,日夜沙弥诵经念佛,才总算驱散了心头的恐惧。 而皇上更是深信叛军株而不尽,一连下达多道圣旨缉拿反贼乱民,大兴文字狱,搞得大贺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十二月的这一场大雪,绵绵纷飞下了足有半个月,虽性情大变的皇上以及大战之后骤然加强的日夜巡逻让百姓终日惶恐,但眼看再有半月就是年关,不少人也开始忙着张罗了起来,早已被白雪覆盖不见鲜血的街道在一个半月后,总算是重新恢复了繁华热闹。 为抚恤伤亡士兵以及家属忙了一个多月对沈客总算得了空闲,皇上特休了他两天的假,让他可以在家中休息两日,伏虎军遗留的所有的东西都被皇上销毁,这一场大战,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半点的影子,十六万人的死亡到现在,除了让国库费了不少银子之外,并没有给大贺带来多大的转变。 高高在上的依旧是高高在上。 虽时过一个多月,沈客还会想起陈印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还会记得那一日的惨烈,那颗复仇的种子,就像是春后的禾苗,日益茁壮。 感觉到肩头突然加重,沈客低头,正好看见多了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与一只白皙细嫩的纤纤玉手。 再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盈盈动人的眸子。 陆湘雪莞尔一笑,走到了沈客身前将鹤氅拉好捂得严丝不透风。“夫君,又在看什么呢?父亲今早差人来送了信,让我们午时去陆府一趟,说是母亲难得兴致好亲手包了饺子,让我们去一饱口福!” 沈客抿嘴挤出了一丝疲累的笑容。“难得有空,也是该去拜会一下岳父岳母了,你准备一份贺礼,到时候我们去一趟!” 看得沈客的笑容,陆湘雪温柔的道:“夫君若是累,那就别去了,你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休息,不若就在家中歇息吧!” 这一个多月,沈客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更别说在家吃饭也别说休闲,夜间沈客也多是坐在书房里发呆,紧皱眉头的样子,陆湘雪说不出来的心疼。 “去,一定要去,你不是说最爱吃岳母包的饺子?现在岳父身为内阁首辅,也是难得得空的。”沈客笑着伸手环住了眼前人。 “我只是怕累着你了!伏虎军变,朝堂动荡,人人自危,听说前几日,并州又抓了一个写了什么反诗的书生了,这可如何得好!你日日在皇上面前走动,我就怕…………”陆湘雪黑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怕什么……我只要好好做好分内的事情就是了,皇上并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可怕!”沈客用手托起了怀中人的下巴,温柔的替她擦去了眼角泪水。“你看你,大军攻城的时候不哭,现在哭什么!” “夫君…………”陆湘雪眼光一闪轻咬朱唇,低头将身子藏在了沈客宽广的胸怀之中,她怕什么,以往不知道不怕,现在知道了,怎能不怕,十六万的人都没能撼动皇上的皇位,沈客一人,能做什么……可她开不了口,不知道如何去劝,日日夜夜看着沈客那张脸,她就不由得去想到十年前的血债与书房里那些书信,那仇恨早已融入了沈客的血液骨肉,她不能亲手打破自己短暂的幸福。 沈客抱着怀中娇妻,长吐了一口浊气,这一个半月,他又何尝好过,十六万的士兵尸体是他看着下葬的,这些,与他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鹅毛般的雪在京城只是寻常,望着白雪覆盖的院墙灌木,沈客突而一笑。 “对了,也不知道这次岳父会不会请睿王与依依,现在睿王在内阁行走,听说也是颇对岳父的脾气的,前些日子睿王还在皇上面前说要拜岳父为老师,指不定我们这一家子,就要亲上加亲了!” 藏在温暖胸怀里的陆湘雪目光又是一暗,“这倒是好事!本以为封了太子,几位殿下就要安宁些了,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个闹得紧,夫君,睿王殿下虽是依依的夫君,可…………” “我知道,皇上最见不得的就是武将文臣与几位殿下走得太近,这个分寸我懂的,虽说立了太子,但一日没入住东宫就还有逆转的局势,说句不敬的话,毕竟皇上还未殡天,只要皇上还未殡天,一切就都有推到重来的希望!”沈客声音一沉,感觉到怀里人突而一抖,他赶忙将鹤氅扯开包裹住了怀中人拉紧了一些。 陆湘雪扯起了嘴角,将手也一并放在了沈客最暖和的心窝。“太子虽已经册立了,但晁王在左军都督府,听说也是颇得樊东篱的看重的,只要给他时间等樊东篱退下来,左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也就非他莫属了,肃王现在是前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加上宫里住着的空然法师是他的师傅,比之原来他处处受人掣肘,现在他可说是扬眉吐气了,睿王官拜内阁修撰,这独一份的恩宠更是可见一斑,反而看太子,除了得了一个虚位,又得到了什么?也就是得了几位顽固的御史做太傅日日教导了,就是詹士府,皇上也是一直迟迟未有给太子选定,常胜侯现在又在你的麾下被夺了兵权,眼看太子是坐实了太子之位,可其实也就是一个虚名罢了!” “你倒是看得透彻,不过太子既然坐实了太子之位,只要等到开春去太庙祭告过入住东宫,他也就熬出头了,太子册立,要废可就难了。”沈客长叹一声,偏头挨着怀里的脑袋。 陆湘雪挺了挺脖子,偏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沈客。“说到底,也就是皇上正值壮年,又生性多疑,才会对太子多消弱,生怕培植出了一个与他抗衡的了罢了!若不是这次有这样的大变,大殿下又哪里能否现在就坐上太子之位。” “都说岳父睿智天下无双,我看他这个女儿,也是女中女诸葛啊!” 沈客宠溺的赞扬让陆湘雪又是羞涩一笑,娇嗔的哼哼了几声。 “说来,依依能经此一事定下心,也是因祸得福啊!眼下睿王的身体一日i比一日的好了,有过这一次患难与共的经历,日后的感情必然是会越来越好的了!” “你还说,上次有人给睿王送去了几个舞姬被你发觉了,你立即就把睿王叫来呵斥了一顿,搞得睿王都是灰头土脸好不尴尬,夫君,你到底只是一个做哥哥的,睿王殿下到底是君你是臣,有些事提点提点就是了,别再那么…………” “哼!娶了依依才不过多久,居然就纳了一个小妾,要不是看在他是睿王,我哪里还会对他这么客气!” “好了好了!夫君对睿王殿下客气,很客气,十分客气!”看着沈客那张愠怒的脸,陆湘雪就不由得想到那日的情况笑了起来:“虽说纳了那个什么叫青澜的小妾,不也没见他冷落依依嘛!上次我去了睿王府,倒是见依依刻意的冷落睿王殿下,这可不好,夫妻感情还是要靠经营的。哎,也不是谁都像夫君你啊!你看那几位殿下,如今身边也不是有了几个填房的,不过也就是王妃未定罢了!” “皇上现在已经让内阁与御史推举王妃人选了,说是打算等到明年开春,最迟是明年入夏,就把太子与两位殿下的婚事办了!这次去了,你还能与岳父打探打探,看看是谁家的几位小姐落了这些个鸡蛋里挑骨头的老顽固的法眼了!” 目光相视,沈客呵呵一笑,揽紧了怀里的人儿。 第一百一十八章:赴宴 宁致远现在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了,不过对他来说每年的冬天可都是最难熬的时候,为了照顾他的身体,皇上还特地批准他可以坐马车进宫到文渊阁办公,一回到睿王府,也多是呆在生了火炉子的屋子里,少在外头行走,有常流这个神医的尽心尽力疗养,虽是冬日,宁致远的身子也还是一日一日的好起来了,在半月前,他手臂与身上的伤也都痊愈,总是可以卸下了那两块铁板了,在那一战后,杜依依虽他回到睿王府就再未打过要出逃的主意,不过两人却是分房而居,他在前院居住,杜依依在后院,平日几乎是一面也见不着,这也就是宁致远当初对杜依依的承诺,两人虽在同一府宅内,但两不相干相安无事。 不过有一件事,也算的是一个小插曲,这件让沈客雷霆大怒的事,就是他纳了一房小妾,这个小妾青澜,在杜依依听徐妈妈说了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青澜为自己做的事情后就去了一趟沈府,找了沈客平息了他的怒火,青澜虽也住在后院,但平日也是鲜少露面,与杜依依也搭不上多大的关系,从她进门到现在,杜依依也就见了四面。 虽说宁致远纳了青澜,但徐妈妈对宁致远却没有半点不欢喜的怨言,平日也多会劝杜依依对宁致远态度缓和一些,自从那一日在艾城一别后,杜依依也再未见过颜行禄,不过自认为知晓杜依依心思的徐妈妈打探过颜行禄的消息,说来也是因缘巧合得很,现在的颜行禄正在内阁做检讨,虽说这里头有颜柳的关系在里头,但颜行禄的才名也确实能当得此任,都在内阁之中,平日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宁致远与颜行禄本就有间隙心里有疙瘩,现在在一起共事,自然是十分别扭了。 这一日,徐妈妈正带着几个身形高大健壮的妇人偷偷从后门进了后院,将几人带到了杜依依居住的院子里,让这几人在外头等候,徐妈妈就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推门进了屋。 杜依依正在看着一本叫徐妈妈搜罗来的册子,上头都是画着一些人像,从见了那日大战护送自己的士兵惨死之后,她就萌生了要学武的念头,这人一到了紧要的关头,还是要靠自己,虽说自己现在养尊处优,但难免会有变,学武艺一来可傍身,二来可以强身健体没什么不好的,唯一的不好,也就是那些多事的御史了。 “小姐,你让将军替你找的人将军找来了!不过小姐……您贵为睿王妃,出入侍卫保护,怎还需要学这些东西,若是让御史抓到了话柄,可有得有得说了!”徐妈妈悻悻的道,这事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少不得是要告到皇上面前的。 “偷偷的进行着就是了!只要你们不说什么,谁又会知道!好了,你让人进来让我看看!再让连翘给她们拾倒两间屋子,沈客找的人必然是信得过的了,若是管家问起,你就说是我这院子的下人不够,招来打下手的,要是他再啰嗦,你就去找宁致远。”杜依依懒懒撑着脑袋合上了册子,打了一个哈欠。 徐妈妈挤了挤嘴角,最终还是没再多说。“是,王妃…………” 一连一个月都是闷在这宅子里头,杜依依可是无聊得紧。“徐妈妈,也快近年关了,京城里一般会有什么乐子?” “今年王妃肯定是进宫陪着皇上皇后过了,宫里过年的乐子奴婢不知道,不过长街上那天可是十分热闹的,放天灯放烟花啊,除夕夜多是在家中守夜,不过三十这天下午百姓们吃过了过年团圆饭后都会上街来,到时候唱戏的班子也多,过年嘛,谁不图个热闹。” “唉…………睿王府终日冷冷清清的,平日都不见热闹,呆在这种地方,可真是闷死人了!” 一个多月没出门的杜依依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怎么折腾也提不起精神,在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的时代,除了吃了睡睡了吃听听八卦小道消息绣个花之外,几乎就没了什么消遣,那日伏虎军变,沈客周廷普与秦国公府的护卫激战只过去了一个半月,但对她来说却恍如过了半个世纪一般久远。 皇上在伏虎军变后雷厉风行的推动的改革将大贺朝堂各州郡衙门卫所差点就没掀个底朝天人人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只有她这种无用武之地的妇人才会觉得日子乏闷了。 “王妃,您若是觉得闷了,为何不去将军府走动走动啊!整日闷在屋子里,可别把身子也憋坏了!”栀子正在给屋子里那盆前番被杜依依浇了半盏热茶已经半死不活的围裙水仙浇着水,看得杜依依那发奄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禁担忧了起来,杜依依虽担着睿王妃的名头,但也只是空有睿王妃之名,闲着睿王待那位青澜夫人虽说也是冷淡,但睿王到底是男人,这种冷淡能持续多久?到时候可别再便宜了别的狐媚子得了便宜,这样的话徐妈妈也没少与杜依依告诫,睿王府里的这些个侍女,可多有人在打着这主意呢! “现在将军也正是忙,夫人一个人在府上呆着也是无趣,王妃若是觉着出门不方便,大可叫夫人多到睿王府走动走动。”徐妈妈双手握在胸前搓揉着。 “沈客在忙,嫂嫂多也是不得空的,不然差你去叫了两回怎么都只是遣了灵儿来回话,算了,我还是多花些功夫强身健体。”杜依依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身前的册子。 紧闭的屋门突然被一只毛绒绒的手推开,正是香草走了进来,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在沈客书房负责端茶送水的小厮徐叙。 “这风雪又大了,看来短几天内是停不了了,王妃,睿王殿下差了徐叙来送信,说是让你准备准备,稍后去陆首辅府上!” 香草说着侧了侧身,让外头正在拍打身上雪花的徐叙走了进来。 “启禀王妃娘娘,睿王殿下让王妃娘娘准备准备,稍后就过来接你一同去陆首辅府上。”徐叙也听旁人说起过这位王妃未出阁前的那些胆大妄为的事,加上自己的主子与这位王妃关系又十分僵硬,所以在杜依依面前徐叙也并不表现得热络,还时不时的拿着眼睛余光在屋子里瞄。 “陆首辅?陆以安?那沈客可会去?”在伏虎军变后杜依依也随着宁致远进了宫将那儿媳妇茶给补上了,皇上推动改革的一些重要关节变动她自然也知道,皇上撤相位重内阁,较之往常陆以安的权势虽有所减弱,不过也没人敢轻视这为靠着自己的脑袋只手爬上而今权位的陆以安,以沈客那层关系来说,她与陆以安算得是亲戚,按着宁致远现在在陆以安手下办事来说,陆以安算得是宁致远的顶头上司,两者之间多走动走动也是稀疏平常。 第一百一十九章:选王妃 沈客,这个让男人听了都会热血沸腾的名字,让徐叙弓着的后背更是弯了几分,谁不知道当初眼前这位主子是为何跳下城楼如何在床榻上养了两个月才捡回了一条命。将心头的惊恐压下,徐叙才抬起了头道:“小的不知。” “好了,你下去吧!” “是。” 从那日伏虎军变后,她就一直没再去沈府,就算是这次让沈客帮她找几个练家子的妇人,也是让徐妈妈去带的口信,避而不见,为的,也就是淡忘了。 如今沈客陆湘雪夫妻和睦,自己亦嫁出了沈府,不该执着于心的东西,聪明的人就会选择放下。 怎奈,死去的杜依依,是一个愚蠢得很的人。 “王妃,奴婢为您梳妆吧!等下若是睿王殿下来了看到您这样子那就不好了!”徐妈妈说着躬了躬身,等得杜依依起了身,她才随着杜依依走到了梳妆台前。“香草,你去把皇后赏赐的那件杏色绣花的大氅衣拿出来,外头风雪正大,王妃一月未出门,怕是有些受不了这势头!” “唉!”香草欢快的屈了屈身,快步走到了两米高的衣柜前翻找了起来。 “徐妈妈,等下你去沈客找来的几个人里头挑两个出来,这学武非一朝一夕能成的事,现在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处在京城搜捕叛军余孽,出门的时候带两个练家子的,心里也算放心些!” “明白!还是王妃想得周到!” 杜依依抚了抚脑袋上已经歪在了一旁的发髻找出了里头那只小钗,小钗抽出,顺滑的黑发倾泻而下,徐妈妈拿起了梳妆匣子里的乌木梳,将有些蓬乱的黑发梳理直顺,又在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瓶子到处了一些泛油光的香水抹在了黑发上,之后就是腕发理鬓,刚拿起了一支金钗还未插入黑发,紧闭的屋门又再次被人推了开来。 “奴婢参见睿王殿下!”正在浇花取物梳妆的几人纷纷见之屈身行礼。 杜依依照着镜子瞥了瞥眼镜子里头照现了一半的人,自己取过了一支朱钗插在了发髻两端。 “你们都先且退下吧!” 宁致远抖了抖厚底靴上的雪花,一看到那头杜依依镇定自若的模样,朝着屈身的徐妈妈摆了摆手。 徐妈妈连翘香草应了声遵命,立即出了屋子,顺带关上了屋门。连翘香草尚且不知,徐妈妈却是知道杜依依那次离经叛道之举的,自杜依依回来之后,睿王就一次都没踏入过这院子,就是将青澜收做小妾,也只是差了秦淮到了这里走了两趟,睿王心里有疙瘩,那也是必须要杜依依去解开的,杜依依这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实在是让徐妈妈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你不在前院等着,跑到后院来做什么?”前院后院早已是划清了界限,杜依依与宁致远之间,本就有夫妻之名没夫妻之实。 “陆夫人今儿个包饺子,陆公也请我过去一聚,今日沈客也会去,可别说你不想去!”宁致远一卷身后襟摆落座,目光正好看到了桌上那本册子。“莫不是你也打算习武?要是让那些御史知道了,你就等着被申饬吧!” 杜依依理了理鬓角,拿起了那块青山黛描了描眉,才对着铜镜道:“只要你不说,谁又能知道?” “杜先生常流可都是父皇的人!我倒是无所谓,他们你可得藏着掖着点。”宁致远翻看了两页,觉得无趣,合上了放在了一旁起了身。 “青澜的事,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宁致远坐在了软榻上头。 “那是你的自由。你也没必要照顾我的情绪二刻意冷落了她,好歹人家现在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小妾。”杜依依将脸颊上的胭脂涂抹均匀,又拿起了口纸放在嘴唇之间抿了抿,将多出嘴唇之外的擦去,才起了身拿起了香草搁在了椅背上的大氅衣披在了身后。“走吧!” “等等!有些话我可要提醒提醒你!”宁致远并未起身。 “说!”拿起桌上只是温热的汤婆子,杜依依将手藏在了狐毛做成的扶手之中,搂着汤婆子转了身。 宁致远抬起了眼皮打看了一眼杜依依的装扮,见没有不妥的地方,才起了身。“今日沈客沈夫人也会到场,你可记得当初我与你的约定?” “自然记得,人前恩爱伉俪,人后两不相干。”杜依依眨了眨眼,这种话题实在是没劲。 “我说的不是这个!” “哪你要说的是什么?”杜依依没好气的一笑。 “不管是沈客也好,颜行禄也罢,这些都已经不过是过去之事了,本王也不想多加追究,只要你安守本分,本王也说了不会让你这个睿王妃太难做,但事不过三,你可明白?”宁致远低垂的眼皮子骤然一抬,盯上了杜依依的双眼。 “明白!走吧!” 无意义只会这么纠结下去的话题她不想多说,沈客确实是她心里不敢触碰的禁区,至于颜行禄,那也只是一个呆子。 打开紧闭的大门,风雪吹入暖和的屋子里,穿透力极强的寒风钻入杜依依的领子里头,染一个多月未出门的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深吸了一口虽冷冽却清新的空气,杜依依迈过了门坎,走到了院子里头。 这一场绵绵不绝下了半月的大雪,让寂静无人的睿王府后院犹如空谷一般,杜依依才走出,徐妈妈就撑着一把画着花鸟亭阁的油纸伞随在了杜依依身后,而候在一旁的秦淮等得宁致远出了门,也撑起了一把大黑伞,在杜依依与宁致远谈话的这当口,徐妈妈已经选出了两个粗壮的妇人随在了其后。 脚下白雪咯吱咯吱,如同踏碎了深秋枯叶一般,纷纷而下的白雪模糊了远处青山的轮廓,重楼宫阙,远看睿王府前院那一座院子,就像是大家手下的水墨画,让人宛若置身喧嚣尘世之外。 虽并肩而立,但一路缄默,一直走到了前门大堂,才有杜先生上了前打破了这份寂静。 “睿王殿下!”杜先生疾步匆匆,显然是有事来寻,宁致远上前几步错开了与杜依依的距离,杜先生才禀告道:“皇上有令,让内阁与都察院举荐官宦公侯簪缨世家的小姐,要为太子晁王肃王择王妃!” 宁致远本是四兄弟里最小的那个,先前皇上封王册王妃已经惹得御史不快,现在四位皇子都已经封王,那册立王妃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册立王妃虽简单的说只是成婚,但深层面却还会牵扯到各方角力的势力争夺,宁致远能苦费心机用三年调养好的身体去换来杜依依成为自己的王妃,太子与晁王肃王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错失好机会。“杜先生可有打探出内阁都察院都举荐了些谁家的小姐?” “属下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在今日,请了庆真郡主与安肃素县主母女入宫!”杜先生拱手道。在皇上肃整了朝纲之后,那道让宁致远在灵隐寺静养的圣旨也已经作废,现在京城形势比之以往更是盘综复杂,杜先生乃是皇上安置在睿王府保全宁致远的人,这些最基本的消息自然都是他一手为宁致远打探。 “安素县主……皇后打的居然是这样的主意。“宁致远眉头一皱,心里那盘算了起来,安素县主乃是熊怀远的夫人,现在宁朝戈在左军都督府当差,樊东篱若是退了下来左军都督府便就在他的掌控之中,皇后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居然还惦记起了右军都督府了!”好了,我知道了,这次我去陆府也会多打探一二,杜先生连日奔波也是劳累,还是多与儿孙聚聚啊!” “是!外头风雪大,睿王殿下也要早去早回,莫要冻坏了身子!” 宁致远皱着眉头笑着应了两声好,拱手别了杜先生,回到了杜依依的身旁,杜依依只看了一眼宁致远那两道如同肉i虫一般拱起的眉头与风雪之中站着的杜先生,就与他离开了睿王府,坐上了马车,去往了陆府。 第一百二十章:肃清余孽 除了自己在内阁行走,除了太子虚位待定,宁朝戈与宁承幼均在都督府行走,皇上是受了秦环义陈印杨雄率等人起事的触动,才会将自己的儿子都安排在了紧要的地方,免得会再酝酿出那日的悲剧,可如此一来,却更是让他两位兄长蠢蠢欲动,现在皇上要为他们册立王妃,也不知道得掀起什么风浪了,也是自己好,早早的就把沈客这块宝拉到了自己的窝里,现在别人要想打主意也难了。 “你笑什么?”狭促的车厢里,杜依依捧着怀里的汤婆子,斜睨着宁致远,这车厢四周都是封得紧密不透风,虽说没有火炉子,但听着外头的寒风呼啸,也觉得暖和无比,在靠背的四方还有粘毛垫子,又马车晃动摩擦,更是将后背捂得暖和得很。 宁致远倒在了柔软的靠背垫子上,眼眸低垂看着杜依依手里头的那个汤婆子。“父皇要为他们几个选王妃!幸好我是再行一步,不然这个时候与他们这些个人一同竞争,估计也落不下什么好处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个做弟弟的可是最先成家立业。现在肃王异军突起,虽常妃一力帮衬太子,可他有宫中的国师为助力,听说皇上这两日又让国师在宁元宫外做法事了?超度亡魂并无不妥,可别像着别的皇帝一般到了晚年就迷信长生之道,搞得民不聊生啊!” 伏虎军变的危机被没有因为五万伏虎军的全军覆没而终结,人都已经死了,秦环义等人的尸体都已经在西山上被乌鸦啄得没一块好肉了,皇上的心病却也愈发的加重了,不但疑神疑鬼,更是为杜绝叛乱的可能而大兴牢狱之灾,京城早已被清洗了一便还算得是安稳,但在京城之外,从关东到中原到江南,哪里不是人心惶惶,长久下去,就算是皇上一心要做明君,只怕也变成了罄竹难书的昏君了。 宁致远眼皮子一抬,眼光明亮:“这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前日,父皇居然还请了姚州寒山观的一伙道士入了宫,做了一场法事,道士说皇宫东门开门正对白虎煞星乃大不吉利,居然倒弄得父皇下令封堵东门,还是陆首辅颜阁老柳阁老劝住了,如此下去,必然会是祸端啊!现在那伙道士就住在皇宫里,陆首辅谏言,父皇才不情愿的说在宫外给他们修建一处道观让他们迁出去,不然宫里又是要乌烟瘴气了。” “敬佛信道是可定心神,可若是过之则会成祸端,国师乃是得道高僧心怀秉正,但若是让小人钻了空子,那可就是大贺之祸了。”历史上有多少皇帝正就是被人在这上头钻了空子让奸臣当道,这事若是不控制好,保不定就是一颗隐藏的炸弹。 听得杜依依的话,宁致远的眸子越发的明亮了,“我也就是有此顾虑,奈何我一言不足以取信父皇,还是要等待时机啊!” “聪明的人从来都是自己制造时机,只有傻子才会等到时机!”杜依依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宁致远脸色一沉,但也没有发作。 “伏虎军变生灵涂炭,要改变皇上也非一朝一夕!唉…………” 宁致远凝重的面色,又将杜依依的记忆拉回到了那一日惨烈的大战,十六万人不过是战死的叛军士兵,而后株连的那些若是算在里头,恐怕最少也得死了二十万人吧! 正是杜依依怔忡出神之际,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的停了下来,更有声音响了起来。 “秦淮,怎么回事?”宁致远撩开了车帘子的一角。 秦淮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殿下,是顺天府府尹曹大人在前头与几位卖炭的老翁起了争执拦住了去路!” “让他们散了,成何体统!”宁致远不悦的又挑开了车帘子一些,看到了前头的轿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木炭。 “是!”秦淮抱拳,疾步走向了前头。 这事的缘由乃是今日顺天府府尹曹大人去赴国舅爷的请酒,不想走到这半路被推着板车去送碳的卖炭老头子与他的儿子撞到了马车,所以才会有了这一场争执,看见脚底下散落了一地的木炭与正跪在雪地上不断赔罪的父子还有正叉着腰痛骂两人的那位曹大人,秦淮不由皱紧了眉头。 一把推开了拦路的护卫,秦淮直直走到了曹大人面前:“曹大人,这两个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前头乃是我家睿王殿下的马车,若是您人没什么损伤,大事化小就算了。” 曹大人本正是要动怒喝骂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秦淮,一听到睿王殿下四个字,笔直的腰杆立马就弯了下去。 “原来是睿王殿下的大驾,待下官上去拜见拜见!” “算了,睿王殿下不想声张,你速速解决了眼下的问题清出道路。”秦淮不耐的双手环胸,一把别开了曹大人热切的目光。 “是是是!”曹大人又赔笑拱了拱手,才转身与身后的护卫道:“来人,将这两个人给我带回衙门。” “大人恕罪,大人开恩啊!”老翁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身侧的小子却是一把推开了要上前拿他的护卫挺身而起道:“狗官,明明是你撞了我们的板车不想做赔,却还要污蔑说我们是叛军余孽,睿王殿下!睿王殿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小子的声音高亢响亮,传如了不远处车厢里的宁致远杜依依的耳中,早知道京城里到处在搜查叛军余孽,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的事情,车厢里,宁致远勃然色变,一把就掀开了车帘子,杜依依也紧步随着他下了马车,徐妈妈赶紧跟在后头为两人撑伞。 皇上肃清余孽,本是要巩固江山社稷,却有这些私心作祟的官吏在中陷害无辜,难怪各州郡大牢里所谓的叛军余孽那么多!宁致远愤愤快步,杜依依紧步趋随,徐妈妈快步跟随,也还是有不少的雪花落在了杜依依与宁致远的肩头。 正是被护卫压着在掌嘴的小子看得宁致远杜依依,扭动着身子就喊了起来。 “睿…………王……殿…………下…………” 老翁爬到了曹大人脚边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央求着,正是愠怒的曹大人一眼瞥见那气势汹汹而来的两人,立即一脚踢开了老翁,迎上了前。“下官见过睿王殿下!” “住手!曹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掌嘴的护卫闻声望了一眼曹大人退到了一旁,大冷天的就是摔一跤屁股也得疼上好几天,更何况是被人这么狠打,小子那张脸已经通红红肿,脸颊两边那两块还破了皮,一把挣开了护卫钳制的小子迅速跑到了老翁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睿王殿下为草民做主啊!” 一声悲怆的长呼,老翁与小子匍匐在地。 “怎么回事?速速道来,若有冤屈!本王为你们做主!”看这两人凄苦的模样,宁致远八成也就明白了这里头的情况。 第一百二十一章:动怒 “睿王殿下,我父子今日本要去李府送木炭,正好从家中小巷子里推着板车出来,谁料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将我与父亲撞到在地,这木炭是我在秋时在城外山里头砍了三天的树烧制的,对曹大人来说可能只是一壶酒的钱,对我们父子来说却是身家性命,我才不过是提了一句赔偿的话,就被他们一顿毒打,更还被诬陷是叛军余孽要拿去衙门,草民冤枉啊!” 小子抬头哭诉,咬牙切齿的看着正是躬身在宁致远身侧赔笑的曹大人。 “睿王殿下,莫听他们胡说,明明是他们推着板车偷袭不成被下官的护卫拿住,现在京城叛军余孽横行,下官也是小心谨慎,觉得这两个人十分的可疑……才会说要拿他们去衙门审问!” 宁致远挑眉大怒,指着老翁与小子说道:“这老翁年已近古稀,小子不过才十二三的模样,且麻衣破履,如何会是叛军,怎会是叛军余孽,曹大人,你做了三年的顺天府府尹,可莫说连这旁人一眼能看出来的事情你都看不出来!” 曹大人心中一慌,当即跪在了宁致远面前:“这……这…………这叛军余孽狡猾多端,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躲避搜查使的小把戏,睿王殿下可莫要被这些乱臣贼子欺瞒了才是!” “若要查知,只需去查看黄册户贴就可辨明这到底是大贺百姓还是叛军余孽,曹大人三不问就要将其收押,是何道理?大贺律法可有规定让官吏可僭越职权以喜怒声色而收押百姓?”宁致远暴怒掷袖,上前亲自扶起了老翁父子。 “睿王殿下…………这事发突然,下官只是还来不及去验明户贴翻看黄册。”曹大人焦急的转过了身子,先前的倨傲跋扈已经消匿无踪,那一双聚光眼已经急得快要哭了。 “秦淮,你随老翁去取户贴,若是曹大人欲加之罪,本王自会为你们洗清,天子脚下,谁敢目无法纪?”宁致远怒哼一声,让秦淮扶住了老翁,寒冽的目光不过在曹大人脸上一扫,就吓得曹大人跌坐在地。 “多谢睿王殿下,多谢睿王殿下!”老翁连连拱手致谢,小子愤怒的神色也有了缓和。 秦淮带着老翁离去,宁致远又走到了曹大人身前。 “曹大人,皇上任命你为顺天府府尹,就是将京城治安交托给了你,为民伸冤,维护京城安稳,你明知这对父子的无辜而一口咬定这就是叛军余孽,今日要不是被本王碰上了,那我大贺这两位百姓岂不是就要死在牢狱之中了?在其位而不谋其职,要你何用!” 这还是杜依依第一次看到宁致远如此勃然大怒,细弱脖子额头暴露的青筋,寒冽冷酷的眼神,激动得发颤额嘴唇,气喘吁吁外翻耳朵鼻孔,都让杜依依…………觉得十分的可笑。 “王妃……”看得杜依依居然在这个时候抿着嘴巴在笑,徐妈妈推了推杜依依,压低了伞沿,将杜依依的脸遮住了大半。 “睿王殿下恕罪,睿王殿下恕罪!下官也是心急一时失察,木炭钱下官双倍赔偿,老翁父子的汤药费下官也加倍赔偿,下官以后一定铭记睿王殿下教诲绝对不会再犯了,睿王殿下恕罪啊!” 宁致远深吸了一口气怒哼一声道:“好,今日就姑念你一时失察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下次本王再看到你滥用私刑为所欲为,本王一定将你告到父皇面前!少年,若是他不赔偿木炭钱与汤药费,你可到睿王府寻本王!本王既然说为你做主,就一定会为你做主!” “多谢睿王殿下,多谢睿王殿下!”小子连连磕头,按在雪地里的双手已经是通红。 “起来吧!”宁致远冷冷看了一眼,就走到了马车的避风处。 杜依依强忍着笑上了前,将手心里的汤婆子递了过去,虽说她与宁致远不接触,但她也在杜依依的絮絮叨叨里知道了宁致远怕冷之事。 宁致远一愣,接过了汤婆子拢在了怀里,从腹部蔓延开来的温暖让他冰冷的眼神淡化了不少,一口热气的吐出,更是带出了不少的寒气。“好好的去赴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事!唉…………观其一可知全局,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冤枉被陷害被人无端加害成了所谓的叛军余孽啊!” 一月不出门,出门就遇岔子,一个多月了,伏虎军变的阴霾,何时真正的散去过?“一个铜钱也有正反两面,凡事有好必然也有坏的地方,只是这件事,是弊大于利了,若是再不制止,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皇上最担心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再次发生了!” 宁致远一抽鼻子,缄默的看着那一地将白雪染黑的木炭,心情愈发的沉重了起来。 天子心不安,百姓的心更得不到安宁,长久下去,也许,死的人就不止十六万了! 秦淮带着老翁从小巷子走了出来,老翁年事已高,一通毒打已经让他行走艰难,在老翁漆黑的手将那张户贴递上来的时候,杜依依一眼扫见老翁五根手指上的冻疮,心中也是一紧。 “老丈人,曹大人已经答应加倍赔偿你的木炭钱与汤药费,你只管放心,这是本王的贴身近卫,此事本王交给他处理,你若是有冤屈,尽管告诉他就是!你父子先随着秦淮去看大夫,曹大人,我看你也不要赴什么国舅爷的宴了,跟着秦淮与老丈人父子走一趟。” “是是是!下官这就用马车载三位去医馆走一趟。”有宁致远先前那一通大怒,曹大人哪里还敢多说,立即就点头接应了下来。 “好,秦淮你将这件事办好之后再去陆府寻我!”宁致远又是吸了吸鼻子。 “是!”秦淮恭敬的抱拳,带着老翁父子上了马车。 宁致远也不愿在风雪之中久呆,随着杜依依就回了自己的马车,看得前头马车驱动,他才让车夫驾马动了身。 第一百二十二章:恩爱夫妻 年关将近,有不少的人家门前都已经换上了大红灯笼挂在了门外,也有书生趁着这赚生活费的大好时机三五成群不畏风雪寒冷的搭起了摊子专门给人写对联,大多的商铺都已经在忙着结业给伙计算工钱分红,而如景泰楼这种高档的酒楼在这个时候更是宾客满座座座爆满,琳琅布庄里头妇人姑娘云鬓云集,酒庄作坊里买酒的男子更是络绎不绝,年关盘活了长街的生意,从布庄酒馆茶楼良品铺子年糕糕点铺子到青楼赌坊都是人头攒动,百业具兴,百行具荣,但今年的年关,却缺了一些最紧要的东西。 马车路过长街那几家早已关门上了封条的烟花爆竹铺子的时候,宁致远憋在心头的那一口浊气还是吐了出来,叛军用特制炮仗炸毁了宫墙与宁元宫,更是险些将宁家的江山颠覆,皇上对那些好点评时事的书生都不放过,更何况这些在天子脚下炸毁了天子尊严的爆竹,皇上一道命令下,京城所有的烟花爆竹铺子就关了门,但凡是查出谁家私自囤有爆竹都得带去顺天府问话,过年方鞭炮这是千年传承,怎能因咽废食,还是皇家架不住御史的参奏,最终还是只得采纳了陆以安的建议,烟花爆竹鞭炮由工部可设作坊,百姓只可但作坊买取定量的烟花爆竹过节,除过年元宵端午重阳等节日之外,若是城中听闻谁家有爆竹声响,一律严惩。 而正值年关,大多人家都会选择在了这个家家丰余的时节做喜事,新居落成乔迁新居嫁女娶妻纳妾,朝廷严禁爆竹,但各家各户也就只能另出高招。 杜依依挑开着帘子看着不远处红幡招展锣鼓震天的迎亲队伍,莞尔笑道:“没了鞭炮助兴,自然有锣鼓唢呐。皇上要让百姓安分守己,可不是这一道道压死人的皇命可以做到的!” 宁致远讪讪扯起了嘴角,从挑开的帘子口吹进来风拂动着环绕在他脖间的那条用狐狸尾巴毛做成的护脖,撩拨着他哈出的热气,热气丝丝萦绕,像极了一只振翅的鸟儿。 “连陆首辅都不能说服父皇,我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让父皇做回那个仁德爱民的天子,让大贺百姓安居乐业,让百姓敬仰朝廷而不是畏惧。” “若皇上还不迷途知返,也许,秦国公就要一言成谶了!” “唉…………”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与迎亲队伍擦肩而过,离开这热闹喧杂的闹市,进入了一条宁静的街道,穿过街道,便就到了陆府。 马车一停,杜依依就听到了陆府外头的大声喧哗的声音,堂堂内阁首辅的家外居然有人胆敢大声喧哗造次,杜依依不由探头多看了两眼,看杜依依疑惑,宁致远便与她解释了起来,陆府虽说人丁不旺下人也少,但陆以安毕竟位极人臣,一到逢年过节就少不得有些新晋大臣前来送礼结交,但这也都是那些新晋年轻不明陆以安为人秉性的大臣,如颜柳那些老狐狸,就从来不在过年之时到陆府送礼。 “这想来就是送礼求见不得,又自诩自己有些才能为人倨傲自觉受了不得了的委屈,才会如此目中无人不知高低深浅在此瞎囔囔了!你先在马车里等上片刻,我去去就来。” 宁致远含笑一跃跳下了马车,抖了抖了金丝绣五爪蟒的厚底靴上的雪花,负手踏雪就向着陆府的大门走了过去。 陆府的管家正在府门外与那年轻大臣说着客气话,见是宁致远,便立刻拱手行了礼呼了一声睿王爷,那正是红脸喘着粗气的年轻大臣听得这一声,也是慌忙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宁致远入了内阁在陆以安手下做事一直就颇为得陆以安的青睐赏识,加上宁致远也是有意走得勤,可说现在大多的人都认为宁致远已经算得是陆以安入内阁之后收的唯一最后的一个门生了,陆府管家早已被这不知好歹的男子挑拨得火冒三丈一直碍于陆以安的吩咐不敢与之为难,现在看得是宁致远询问,哪里还会藏掖着。 “睿王爷,我家老爷早立了规矩过年不收礼,现在老爷还在宫中当差未回,这位沈大人带着贺礼而来,小的让他回去,他却刻意刁钻说我们老爷固步自封不懂礼贤下士,这…………小的也实在没有法子啊!”管家双手一摊无奈的拍了拍手。 “哦?今日不正是封笔休假?怎的陆首辅又去了宫中?”宁致瞥了一眼身侧的年轻男子,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这新上任的礼部员外郎,可确实是个胡搅乱缠的人啊! “回睿王爷,是书公公来传的话,说是又急事等着老爷去处理,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小的就不知了!”管家又是深深一鞠躬。 “沈大人!怕你是还不懂陆首辅的规矩!别说你的礼了,就是你父亲沈从云亲自前来送礼,陆首辅都会一视同仁,当今天下皆知陆首辅贤仁爱才桃李满天下,沈大人那话,说得是不是太不失分寸了一些?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吏部员外郎,无才无德无建树,若不是有你父亲是礼部尚书,你能有今日?才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就目无尊卑长幼秩序,朝堂要你何用!要不是陆管家有这好脾气与你周旋解说,换了本王,直接就参奏一本沈从云用人唯亲,看你如何嚣张跋扈不知好歹!” 宁致远冷笑着眯眼斜睨这身侧人,一番话说得男子哑口无言无地自容惶惶不已。“多谢睿王爷教诲,今日下官失态,还请陆管家多多包涵,还请多多包涵,既然陆首辅不收礼,那下官这就将这些俗物送回去,改日有空在来上门请罪!” “罢了,陆首辅为人谦和,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请罪就免了,此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沈大人只要好好为民造福就是了!” “是,是,是!下官先行告退!”男子躬身退步,惶恐的上了轿子,狼狈的离开了陆府。 宁致远与管家一颔首,就转身到了马车前掀开了帘子。 杜依依努着嘴笑了笑,双手扶着马车车厢下了马车。 “吁…………” 才一下马车,睿王府的马车后又来了一架马车,马车帘子缓缓掀开,沈客一跃而下,又牵着陆湘雪的手抱着她下了马车。 一个多月不见,沈客果然是风采依旧,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系皇上御赐金腰带,外穿着着一件绒毛滚边的黑色氅衣,黑白对比,白雪映人,将那一张笑容谦和棱角分明的脸映衬得越发的英气逼人,陆湘雪身着淡紫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外披着一件绒毛锦色披风,眼眸似水嘴角噙笑,郎情妾意,不言而喻。 “咳咳…………”宁致远推了推身侧怔忡的杜依依,率先向着两人走了过去。“沈将军沈夫人来得可是晚了。” “见过睿王爷!”沈客抱拳,陆湘雪屈身。 “一家人何须多礼,走吧!我们一同进去!” “好!”沈客冷峻的神色不改,与宁致远颔首。陆湘雪越过了宁致远看了一眼杜依依,笑着松开了挽在沈客手肘上的双手:“依依,一月半不见,你怎的也不与哥哥嫂嫂打个招呼!” 沈客冷眼扫了一眼宁致远,接话道:“依依,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与我说,我为你主持公道!” 宁致远脸上笑容一僵,煞是紧张的道:“沈将军这可是冤枉我了!依依,你说是吧!” 沈客,纵然再美好,也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杜依依,你要做自己,不能成为下一个‘杜依依’,凝视着雪地里的三人,杜依依抿嘴浅笑,走到了宁致远身侧,亲昵的挽起了宁致远的手,仰望着身侧人道:“放心,睿王殿下与我相敬如宾,怎会让我受委屈!” “这才好!依依,嫂嫂与你哥哥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与睿王殿下夫妻恩爱。”陆湘雪笑着挽起了身侧人的手。“好了,进去吧!等下母亲知道我们都站在外头不进府,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 杜依依应了一声好,就随着宁致远一同入了府,陆府她还是第一次来,从其生活日常可见一个人的品德,早听闻过这位前丞相后首辅的陆以安无数堪比神话一般的事迹,今日一见,才果然觉得不假,这府邸也是前朝留下,虽说四处可见风霜痕迹,但这陈设简单一目了然的前堂,却是在京城百官的府邸里十分少见的,大堂更是,摆设的最多也就是这个时节还青翠的花草树木,终于文人墨客最喜爱的书画字帖,却是一副都没有,能身在高位多年出淤泥而不染有此廉洁作风,大贺里除了那位脾气古怪的颜阁老之外,无人可比拟,想来这也便就是为什么陆以安能十年如一日得皇上的信任了,陆夫人她也见过一次,乃是一个疼惜女儿的仁慈老人,没有勾心斗角的三家之口,实在是让人羡慕得很! 第一百二十二章:恩爱夫妻 年关将近,有不少的人家门前都已经换上了大红灯笼挂在了门外,也有书生趁着这赚生活费的大好时机三五成群不畏风雪寒冷的搭起了摊子专门给人写对联,大多的商铺都已经在忙着结业给伙计算工钱分红,而如景泰楼这种高档的酒楼在这个时候更是宾客满座座座爆满,琳琅布庄里头妇人姑娘云鬓云集,酒庄作坊里买酒的男子更是络绎不绝,年关盘活了长街的生意,从布庄酒馆茶楼良品铺子年糕糕点铺子到青楼赌坊都是人头攒动,百业具兴,百行具荣,但今年的年关,却缺了一些最紧要的东西。 马车路过长街那几家早已关门上了封条的烟花爆竹铺子的时候,宁致远憋在心头的那一口浊气还是吐了出来,叛军用特制炮仗炸毁了宫墙与宁元宫,更是险些将宁家的江山颠覆,皇上对那些好点评时事的书生都不放过,更何况这些在天子脚下炸毁了天子尊严的爆竹,皇上一道命令下,京城所有的烟花爆竹铺子就关了门,但凡是查出谁家私自囤有爆竹都得带去顺天府问话,过年方鞭炮这是千年传承,怎能因咽废食,还是皇家架不住御史的参奏,最终还是只得采纳了陆以安的建议,烟花爆竹鞭炮由工部可设作坊,百姓只可但作坊买取定量的烟花爆竹过节,除过年元宵端午重阳等节日之外,若是城中听闻谁家有爆竹声响,一律严惩。 而正值年关,大多人家都会选择在了这个家家丰余的时节做喜事,新居落成乔迁新居嫁女娶妻纳妾,朝廷严禁爆竹,但各家各户也就只能另出高招。 杜依依挑开着帘子看着不远处红幡招展锣鼓震天的迎亲队伍,莞尔笑道:“没了鞭炮助兴,自然有锣鼓唢呐。皇上要让百姓安分守己,可不是这一道道压死人的皇命可以做到的!” 宁致远讪讪扯起了嘴角,从挑开的帘子口吹进来风拂动着环绕在他脖间的那条用狐狸尾巴毛做成的护脖,撩拨着他哈出的热气,热气丝丝萦绕,像极了一只振翅的鸟儿。 “连陆首辅都不能说服父皇,我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让父皇做回那个仁德爱民的天子,让大贺百姓安居乐业,让百姓敬仰朝廷而不是畏惧。” “若皇上还不迷途知返,也许,秦国公就要一言成谶了!” “唉…………”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与迎亲队伍擦肩而过,离开这热闹喧杂的闹市,进入了一条宁静的街道,穿过街道,便就到了陆府。 马车一停,杜依依就听到了陆府外头的大声喧哗的声音,堂堂内阁首辅的家外居然有人胆敢大声喧哗造次,杜依依不由探头多看了两眼,看杜依依疑惑,宁致远便与她解释了起来,陆府虽说人丁不旺下人也少,但陆以安毕竟位极人臣,一到逢年过节就少不得有些新晋大臣前来送礼结交,但这也都是那些新晋年轻不明陆以安为人秉性的大臣,如颜柳那些老狐狸,就从来不在过年之时到陆府送礼。 “这想来就是送礼求见不得,又自诩自己有些才能为人倨傲自觉受了不得了的委屈,才会如此目中无人不知高低深浅在此瞎囔囔了!你先在马车里等上片刻,我去去就来。” 宁致远含笑一跃跳下了马车,抖了抖了金丝绣五爪蟒的厚底靴上的雪花,负手踏雪就向着陆府的大门走了过去。 陆府的管家正在府门外与那年轻大臣说着客气话,见是宁致远,便立刻拱手行了礼呼了一声睿王爷,那正是红脸喘着粗气的年轻大臣听得这一声,也是慌忙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宁致远入了内阁在陆以安手下做事一直就颇为得陆以安的青睐赏识,加上宁致远也是有意走得勤,可说现在大多的人都认为宁致远已经算得是陆以安入内阁之后收的唯一最后的一个门生了,陆府管家早已被这不知好歹的男子挑拨得火冒三丈一直碍于陆以安的吩咐不敢与之为难,现在看得是宁致远询问,哪里还会藏掖着。 “睿王爷,我家老爷早立了规矩过年不收礼,现在老爷还在宫中当差未回,这位沈大人带着贺礼而来,小的让他回去,他却刻意刁钻说我们老爷固步自封不懂礼贤下士,这…………小的也实在没有法子啊!”管家双手一摊无奈的拍了拍手。 “哦?今日不正是封笔休假?怎的陆首辅又去了宫中?”宁致瞥了一眼身侧的年轻男子,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这新上任的礼部员外郎,可确实是个胡搅乱缠的人啊! “回睿王爷,是书公公来传的话,说是又急事等着老爷去处理,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小的就不知了!”管家又是深深一鞠躬。 “沈大人!怕你是还不懂陆首辅的规矩!别说你的礼了,就是你父亲沈从云亲自前来送礼,陆首辅都会一视同仁,当今天下皆知陆首辅贤仁爱才桃李满天下,沈大人那话,说得是不是太不失分寸了一些?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吏部员外郎,无才无德无建树,若不是有你父亲是礼部尚书,你能有今日?才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就目无尊卑长幼秩序,朝堂要你何用!要不是陆管家有这好脾气与你周旋解说,换了本王,直接就参奏一本沈从云用人唯亲,看你如何嚣张跋扈不知好歹!” 宁致远冷笑着眯眼斜睨这身侧人,一番话说得男子哑口无言无地自容惶惶不已。“多谢睿王爷教诲,今日下官失态,还请陆管家多多包涵,还请多多包涵,既然陆首辅不收礼,那下官这就将这些俗物送回去,改日有空在来上门请罪!” “罢了,陆首辅为人谦和,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请罪就免了,此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沈大人只要好好为民造福就是了!” “是,是,是!下官先行告退!”男子躬身退步,惶恐的上了轿子,狼狈的离开了陆府。 宁致远与管家一颔首,就转身到了马车前掀开了帘子。 杜依依努着嘴笑了笑,双手扶着马车车厢下了马车。 “吁…………” 才一下马车,睿王府的马车后又来了一架马车,马车帘子缓缓掀开,沈客一跃而下,又牵着陆湘雪的手抱着她下了马车。 一个多月不见,沈客果然是风采依旧,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系皇上御赐金腰带,外穿着着一件绒毛滚边的黑色氅衣,黑白对比,白雪映人,将那一张笑容谦和棱角分明的脸映衬得越发的英气逼人,陆湘雪身着淡紫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外披着一件绒毛锦色披风,眼眸似水嘴角噙笑,郎情妾意,不言而喻。 “咳咳…………”宁致远推了推身侧怔忡的杜依依,率先向着两人走了过去。“沈将军沈夫人来得可是晚了。” “见过睿王爷!”沈客抱拳,陆湘雪屈身。 “一家人何须多礼,走吧!我们一同进去!” “好!”沈客冷峻的神色不改,与宁致远颔首。陆湘雪越过了宁致远看了一眼杜依依,笑着松开了挽在沈客手肘上的双手:“依依,一月半不见,你怎的也不与哥哥嫂嫂打个招呼!” 沈客冷眼扫了一眼宁致远,接话道:“依依,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与我说,我为你主持公道!” 宁致远脸上笑容一僵,煞是紧张的道:“沈将军这可是冤枉我了!依依,你说是吧!” 沈客,纵然再美好,也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杜依依,你要做自己,不能成为下一个‘杜依依’,凝视着雪地里的三人,杜依依抿嘴浅笑,走到了宁致远身侧,亲昵的挽起了宁致远的手,仰望着身侧人道:“放心,睿王殿下与我相敬如宾,怎会让我受委屈!” “这才好!依依,嫂嫂与你哥哥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与睿王殿下夫妻恩爱。”陆湘雪笑着挽起了身侧人的手。“好了,进去吧!等下母亲知道我们都站在外头不进府,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 杜依依应了一声好,就随着宁致远一同入了府,陆府她还是第一次来,从其生活日常可见一个人的品德,早听闻过这位前丞相后首辅的陆以安无数堪比神话一般的事迹,今日一见,才果然觉得不假,这府邸也是前朝留下,虽说四处可见风霜痕迹,但这陈设简单一目了然的前堂,却是在京城百官的府邸里十分少见的,大堂更是,摆设的最多也就是这个时节还青翠的花草树木,终于文人墨客最喜爱的书画字帖,却是一副都没有,能身在高位多年出淤泥而不染有此廉洁作风,大贺里除了那位脾气古怪的颜阁老之外,无人可比拟,想来这也便就是为什么陆以安能十年如一日得皇上的信任了,陆夫人她也见过一次,乃是一个疼惜女儿的仁慈老人,没有勾心斗角的三家之口,实在是让人羡慕得很! 第一百二十三章:妖言惑君 陆夫人现在正在厨房里包饺子,大堂里也就留下了一位老妈子在候着,四人一进大堂,老妈子就行上前行礼,让下人上了茶。接过了茶暖了暖手,陆湘雪就拉着杜依依去了厨房帮忙,因宁致远纳妾之事闹了不合的两人,便就各坐一方沉默的喝着茶,半盏茶下肚,宁致远就让管家带着他去了茅厕,沈客孤零零的坐了一会儿,也放下了茶盏去了后院。 在茅厕而出的宁致远,被沈客拦在了通往二门的长廊上。 “沈将军,怎么不在大堂坐着跑到这里来了?”宁致远双手环胸,将两手插在了最温暖的地方,面前的沈客,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沉着一张脸。 “我与你谈一谈!” 没有人能理会沈客与杜依依之间的感情有多复杂,就是灵魂附体在杜依依这个身体上的‘杜依依’也不能明白,边关清苦动乱,沈客最宝贵的七年在那里度过,那七年,他建功立业,与同样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杜依依相依为命,他救了她的命,她给他想要的家庭温暖,杜依依那一跳,他差点就想要放弃一切与她远走他方,可杜依依醒来,却给了他另一幅脸孔,她与他针锋相对,与他冷脸无情疏远,与往日那个在他身边团团转一刻也离开他不得的杜依依判若两人,那时,他就明白,是自己伤了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算他要弥补,也根本就不可能将两人之间的沟壑填平了,所以,他让她嫁了人,他身为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不再是在泾城黑夜里抱着冰冷的剑夜夜噩梦缠绕难眠的少年,她也不在是那个羸弱潺潺的少女,他的亲人都死在了十年前,杜依依是他唯一在意的人,可是,宁致远娶了她才不过一月就纳了妾,他无法容忍。 垂眸一思忖,宁致远点了点头,随着沈客走出了长廊。 陆府虽没有奢华贵气的装饰陈设,但陆以安却是在这后院种满了鹤望兰,这是他与陆夫人之间的定情之花,半百之年的疯狂举动,也不过是为了逗得妻子一笑,而今后院已经难见到青翠的枝叶与鹤望兰,有的只有坍塌在大雪之下的枯草叶,踏着咯吱作响的白雪,沈客停了下来。 “宁致远,你可记得当初迎娶依依之时与我说的话?” 一口热气升腾,沈客眯着酸涩的眼,负手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 “记得,怎会不记得!本王虽记性不太好,但两个月前的事,我还是记得的!”宁致远驻足在沈客身侧,亦然负手而立。 “有些话我不愿当着依依的面戳破,你纳了那个青澜,也算情有可原,可你!”沈客倏然偏头,一字一顿的道:“若是你再做对不起依依的事情,我沈客定然不放过你!” 宁致远呵的一笑,低头踢开了脚边那一块黑石头。“沈将军,依依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是想好好与她相处的了,依依的性情,沈将军是最清楚的了,该是知道这关键并不在本王才是!依依嫁给我,我自然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委屈,沈将军,现在朝廷动乱,沈将军若是有精力,该是多放在这上头才是!方才本王在来陆府的路上,撞见了顺天府府尹曹大人的马车,知道了一些龌龊的事,不知沈将军可有兴趣听听?沈将军可知道,就上个月,姚州抓了多少人?” “一万!”沈客嘴角一抽,转头看着眼前白雪。 “姚州一万,并州两万,锦州一万,艾城舒州幽州齐州赣州江城这些地方呈报上来的犯人,加起来,足有叛军数量总和,这些人里头,多少是被冤枉被捕?多少是因为一句话一句诗词而招来无妄之灾?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没有盔甲,没有刀剑,却成为了叛军余孽,有怨无处说,实在是可笑,沈将军是负责与这一战失去的士兵抚恤家属的人,在多地奔波,该是知道大贺现在是何模样了!一场浩劫方过去,一场浩劫又随之而来,多抓一个人,就多些功劳,没人会去管百姓的死活冤屈,沈将军,依依受了多大的委屈?百姓又受了多大的委屈?” 宁致远转身,看着沈客的侧脸。 沈客怔怔的愣着,眉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紧皱了起来。“天子在上,令出必行,此乃百姓浩劫,睿王若是有心,就该挺身而出点醒皇上才是,与沈某在这里诉说又能如何!” “百姓之事就是臣子的事,沈将军正直仁义,难道要放任着形势这么发展下去?” “睿王不也要与太子争皇位,如此下去不是正合你意?” 宁致远将手在身后披风里抽出,双手环胸,目光沉重。“百姓无辜,沈将军,此乱追究其源,也是因安国公之事而起!” 沈客眉头一紧,嘴角紧抿。 “沈将军,太子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的,他等不到明年开春了!” 沈客瞳孔微张,瞥眼看了一眼宁致远。 “皇上已然昭告天下,太子循规蹈矩谨守本分,怎会等不到明年开春!” “沈将军,你可懂得皇后张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本王知道你向来最中意的人就是晁王宁朝戈,对本王的招揽不屑一顾,就算依依与本王成婚,你也是与睿王府保持着距离,这次,你也该明白,宁朝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两只麻雀结伴而来,落在雪地,叽叽喳喳的在雪地里啄着已经腐烂的草叶,污秽的脚在雪地擦过,留下了一串黑色的脚印。 沈客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突而就笑了起来:“沈某长这么大,还从未在看错过人!不过,睿王你算一个。” “本王只想尽力解救百姓于苦厄,沈将军,也不知怎的,本王对沈将军真是发自内心的信任,连陆首辅都无法说服父皇,我却想让你去试试!” “沈某一介武夫,只懂行军打仗,政事繁杂,沈某难窥其究,睿王错爱了!” “沈将军何必自谦?能让我一直保有兴趣的人,沈将军可是第一个!” “是么?”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沈客嗤笑一声转了身。 宁致远挤了挤眉,也随之一同转了身。 “呀!夫君,睿王爷,父亲回来了,左右寻不到你们,没想到居然是躲到了这里清闲!”陆湘雪挽着杜依依一路笑着走来,远看着两人一般高矮,今日的衣裳也有几分相似,如此亲密无间,恰似姐妹一般。杜依依含笑沉默的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陆湘雪,沈客几次与宁致远见面都是发火动怒,两人到了这后院又是在谈些什么? “陆首辅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致远笑着上了前,一把握住了杜依依才在陆湘雪手肘里抽出的手,替她拂去了肩上的雪花:“这么大冷天的,你怎的也跑出来。” 杜依依愕然的看着这判若两人的人,忍着笑就低下了头,这莫是被沈客臭骂了一顿特地示好的? “走吧!” 沈客垂眸转开了目光,踏着来时的脚印也走到了陆湘雪身前。 “夫君,你还说睿王让依依受了委屈,我看两人浓情蜜意,不知多恩爱呢!”陆湘雪拂了拂沈客肩头的雪,将温热的手覆在了沈客的手掌上。 “嫂嫂!你就莫笑话我了!别让陆首辅久等了才是!”杜依依抬起了羞红的脸,将手又挽上了陆湘雪的手臂,拉着她呼呼的走在了前头,宁致远沈客对视一眼,并肩追随而去。 陆以安坐在大堂上堂,正在喝着茶,看着四人在后堂绕出,立即就放下了茶盏,将眼中的担忧神色收敛了起来,陆以安今日本该是封笔休假的,书如海把他招进了宫,到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起因,也就是因为那些个寒山观的道士。 “你们都来了!” 宁致远与陆以安行了一礼,起身才问道:“陆首辅,父皇招你你进宫是何事啊?” “唉……说来就是气!皇上……唉……也都是妖言惑君,那些个寒山观的道士,居然与皇上说皇宫阴气太重,易有妖孽横行,紫微星弱,还有一道红光直指紫微星,紫微星象征皇上,而那红光,则是预示血光之灾,劝说让皇上南下,如此才能解这血光之灾!不过就是一群道士,居然还学会了观测天象了,钦天监都没说话,他们却说得头头是道确乎其事的样子,皇上,居然还就信了,把我招了去,就是与我说这南下的事情。”一说起进宫的这件事,陆以安就气不打一出来,皇帝近月来的所作所为早已就是民怨载道,现在近年关,他却想着南下,皇上巡视劳民伤财,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父皇怎生这么糊涂!”宁致远沉声一叹,复又焦急的问道:“那陆首辅可劝说住了父皇?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南下,怎么让百姓过好这个年!” “既然各州郡都抓了那么多的叛军余孽,老夫就以叛军余孽作祟江南不宁劝说父皇,也算是暂时把皇上劝住了,可那些个妖道一日不离宫,定然是会横生节枝的!实在是可恶!前番让皇上拆宫墙,现在让皇上南下,下次指不定就得让皇上迁移皇宫,妖道误国,实在是让我等心痛心寒啊!” 陆以安垂眸一顿,连连摇头。 沈客压了一压高挑的眉角,看了一眼两人:“国师如何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心头刺 “国师也多次劝过,可是没用!皇上就跟中了邪一样的对妖道谗言听之任之!如此下去…………唉……”陆以安扶额顿首,心力交瘁。 陆湘雪快步上前,将手搭在了陆以安肩头替他捏了起来。现在他们讨论的是国事,杜依依也插不上话,只得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还有一事,年关将近,前来朝贺与六部点算的四位王爷不日就会抵达京城了,齐州熹王赣州献王应该会是在明日就会抵达,迎接事宜皇上交给了鸿胪寺,今日京城不安宁,护卫工作皇上交给了沈客,现在的公文应该已经抵达左军都督府了!” 沈客略一思忖,惆怅询问:“四王爷以往不都是过了年才入京城朝贺?怎么今年提早来了?” “还不是那件事!”陆以安抬头,目光在宁致远身上打了一个转。“皇上让都察院与内阁挑选举荐太子晁王肃王的王妃人选,但凡是身家不错的家中有妙龄未出阁的小姐的都打上了这个主意,这四位王爷家中妻妾众多儿女成群,怎么也能挑出几个!沈客,明日你可注意一些,熹王献王肯定是会笼络你!别让别人抓住了话柄!” “是,岳父!”沈客恭谨躬身,不着神色的也打看了一眼宁致远,方才在后院宁致远说的那番话又冒了出来! “来来来!吃饺子了,刚出的第一锅。” 大堂里三人在讨论国事之际,陆夫人已经带着几个捧着盘子的老妈子进了侧堂摆好了碗筷,热气腾腾的饺子芳香四溢,陆以安第一个带头在陆湘雪的搀扶下走到了侧堂,杜依依也随着宁致远沈客走到了桌前。 陆夫人与陆以安夹了几个饺子,突而就是一鄂停下了动作,“看我,一把年纪都忘了,芳荃,去吧灶台上的花生酱与醋拿过来!” “是!”后头站着的一位老妈子一屈身行礼,立即就退了出去。 宁致远不畏烫热一口咬下了半个饺子,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下了肚,呲牙咧嘴的赶忙就喝下了半碗温热的茶水。“陆夫人做的饺子果然是味道鲜美,陆首辅实在是有口福啊!” “睿王殿下慢些,还有一锅没煮,我手艺粗,哪里比得上睿王府的大厨,要是睿王府喜欢,下次再来吃就是了!”陆夫人被宁致远这毛急毛躁的模样逗得捂嘴直笑。 “岳母大人的饺子确实是外头吃不到的,灌汤水饺,汁鲜味美,难怪湘雪喜欢!”沈客脸上居然也有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陆湘雪扬起一个柔美的笑容,璀璨的美眸微微闪动着光芒,嘴角妩媚地勾起,人妻的妩媚娇羞恰如其分。 “这可如何得了,老婆子,现在都是眼巴巴的盯着你的饺子,日后还不得年年来陆府蹭饭!”气氛融洽,陆以安也收起了满腹心事拿起了筷箸将已经晾得温热正好的饺子送进了嘴里。 “只要我还能做得动,你们年年来吃都行!”被众人夸赞的陆夫人喜滋滋的抿唇笑着,一低头,却正好看到了身侧杜依依那张僵硬的脸与皱起的眉头。“依依,你这是怎么了?不好吃?” 杜依依拿起了一个无人用的小碟子偏过头以衣袖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将口里的饺子吐了出来,看得饺子里头那枚崭新的铜钱,她不由摸了摸方才用力一咬牙齿酸痛的半边脸颊,在轿子里包铜钱,坑你爹啊!。 碟子一放到桌子,陆夫人就悻悻尴尬的低下了头,用着犯错谨小的口吻道:“…………咿呀,我忘了说了!为了图个喜庆,我在饺子里包了些东西,这年纪大了,一忙活就忘了提醒你了!没事吧?” 杜依依捂着脸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接过了婢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 “陆夫人,饺子里头还包了什么?”宁致远好奇的捅破了碟子里的几个饺子,也只看到了一些杏仁花生米。 “杏仁花生木还有一些蜜饯果子了,铜钱只有两枚,这个我想着嘛,难得睿王爷来一趟,过年时节你肯定是脱不开身的,就将这顿过年吃的饺子提前了,吃到了铜钱可是象征着来年富贵如意,依依,这可是一百个饺子里唯一的两个,你好运气好运气啊!”陆夫人讨好的拂了拂依依的后背,又为杜依依亲自夹了几个饺子。 “看来依依来年是要走大运了!”陆湘雪盈盈含笑,将碟子里的饺子一个个夹开,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看来另一个是与我无缘了!” “嗯?”沈客蠕动的嘴巴一僵,赶忙低头,伸手凑到了嘴边,拖出了一枚铜钱。 “女媳好运气好运气,来年必然福星高照如意富贵吉祥!”陆夫人欢笑着与身后的婢女摆了摆手,立即就有婢女到了沈客身侧拿着手帕将铜钱擦干还给了沈客。 陆夫人欢笑连连,忙又给沈客夹了几个饺子。 沈客身侧,宁致远陆湘雪均是半低着头,沉默着吃着碟子里的饺子不发一言,这成双成对的好运气缘分,再次将他们心头的那根刺横了过来。 本来好好的气氛,就是在这一刻开始变得冷清了下来,虽然陆夫人席间也讲了几个笑话极力挽回气氛,也没能让宁致远陆湘雪释然。 这一顿饺子,欢喜开席,冷清而散。沈客吃了一半,就被赶来的周廷普叫走了,席间一言不发的宁致远吃了轿子喝过了茶之后也带着杜依依离了陆府,收拾好了碗筷,陆夫人就将陆湘雪叫到了屋子里,两母女一谈就是一个下午,陆以安吃了饭之后也离了家,去了颜府。 沈客吃到的是一百个里头只有两个的其中一个的铜钱饺子,而杜依依吃到的是另一个,这似乎预示着冥冥天注定的缘分,就是她自己也怔忡不已心乱如麻,她鬼使神差的将这铜钱收到了自己的怀里,心头不知怎地,还有几分雀跃欢喜,百里无二的缘分,她与沈客! 车厢里的气氛依旧冷清,宁致远在车厢里能离杜依依最远的地方,脸色变幻阴晴不定,没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不忠,纵然只是心,他早知道杜依依对沈客的感情,也一直用一个丈夫所能做到最大度的态度容忍着,可真是触到他心里这根刺,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吃了狗屎一般的难受。 一直到回到睿王府,两人都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缄默沉寂。 才一下马车,一名婢女就焦急的小跑了过来,这婢女杜依依也见过一次,是青澜的贴身婢女,青澜进府之后向来是低调行事从不乖张僭越,现在这婢女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用想肯定也是有事了。 婢女虽慌张还不忘礼数,福身行礼才惶恐的道:“见过殿下王妃,殿下,夫人突然昏倒了!” “昏倒?可有请大夫?”宁致远倒也不焦急,不过脚步还是加快了一些。 “常大夫去看过了,说是感染了风寒高烧所致!”婢女恭谨的随在后头。 “感染风寒,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照顾的?”宁致远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 “殿下,奴才知罪,夫人这两日都是在屋子里看书并无异样,奴才才会大意没发现夫人发烧的。”婢女惶恐的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低垂的目光盯着前头那一双绣着蝴蝶的粉红鞋面,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 “夫人现在醒了没?” “已经醒过来了!不过高烧还未退有些恍惚痴迷!” 跨过二门进入后院,宁致远直直的带着人就往青澜的院子里去,青澜好歹也曾是帮助过自己的人,对宁致远本就没有感情的杜依依自然不会有醋味,现在青澜昏倒,她这个做王妃的总是应该去看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青澜的院子,之前徐妈妈香草蹿腾着她来看看也只是从这外头绕了过去,青澜既然是识趣的人,她也不能不讲缘由的撒泼扰乱青澜的宁静,反正后院这么大,各占一方就是了!而且更让她对此不置一词的是——青澜是宁致远的人。 当初自己逃离睿王府,这个青澜是宁致远带来的,这等机密的事情,除了是宁致远能控制住的人,他怎会让青澜知晓?既然是宁致远的人,她再如何也是无济于事的! 青澜的院子不大,这屋子里也就只有常妈妈与一个婢女服侍着,比之杜依依那院子里的一堆人,这院子简直没一点活气,据徐妈妈说,这是因为青澜喜静,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徐妈妈常在后院游荡,但极少见到青澜,也是一个不爱见人的主。不过这高烧都没人发觉,到真是一件怪事! 这院子乃是用青澜的名字挂的名,有四五间屋子,最大的两间,便就是这院子的主人所居住的,院子走廊里常妈妈正蹲在一旁看着炉子里的火,一股子药膻味从炉子上的罐子里头冒出。 台阶之前有着不少的冰渣子,原是这屋檐挂的冰,怕掉下来杀人,都被婢女用棍子敲下来了,台阶上还铺着一块红毯子,可防脚滑,可见这院子里的下人对这位主子的服侍也是十分周到的,怎么就会病了呢? 看得宁致远阔步而来,常妈妈立即放下了蒲扇上前行礼,屋子里头的常流听得声音也走了出来。 “常流,怎样了?”宁致远两步踏过台阶到了走廊下。 常流眉心微低,略带愁容与宁致远挤了挤眼道:“你进来看看吧!” 宁致远双眸微抬,迈步走进了里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伤春感秋 屋子窗户紧闭,两个火炉燃着无烟的银霜炭,将屋子哄暖,走过这外屋,迈过门坎就进了里屋,屋子里头的陈设布置得十分简单,也就是一张床一张美人靠一张书案一把太师椅还有一个有杜依依高的书架子,两个炉子远离着床前那一块红毯子,上前,杜依依就可看到这个只见过了两面的青澜。 听徐妈妈说,青澜会口技,能将她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杜依依听过她的声音,十分温柔,与自己截然不同。床榻上紧紧裹着两床棉被只露出了一张脸的青澜脸颊通红嘴唇干涩,眯着的眼眸更看不见一点光彩,在她的额头还覆着一块湿毛巾,病来如山倒,在杜依依印象里就是纤弱无比的青澜,现在就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我见犹怜。 宁致远俯身探了探青澜脸颊的温度,坐在了床榻边沿,“依依,你带着她们先出去!” “嗯!”瞟了一眼床榻上的人,杜依依低头转身,带着徐妈妈等人离开了屋子。 收回目光,宁致远盯着床榻上的病人问道:“青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常流转眼看了一眼屋外,走到了屋门前将门关了起来。 病恹恹的青澜突然睁开了眼翘起了身,欲要下地,却被宁致远握住了手按了下来。青澜垂首抱拳,十分愧疚的道:“王爷恕罪!昨夜我行踪败露被发现了,任务……”青澜瞥了一眼宁致远,复又低头道:“任务失败了!” “青澜后背被砍了一刀,需要好好休养,近半个月是不能再出府门了!”常流补充的道。 宁致远点了点头,宽慰着青澜道:“没事,你先歇着,好好休养,来日方长!”说着,宁致远又抬起了头与常流道:“熹王献王就要进京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常流一迟疑低声念了一遍熹王献王,眼眸中精光乍现:“你有什么打算?” “坐山观虎斗!此次他们极有可能是为了给老大老二老三选王妃之事来的,皇后的打算,可能是熊怀远的女儿!宫里那批道士,可有异动?”这句话,又是与青澜说的。 “没有查到他们与公侯大臣有紧密接触!”青澜拱手答道! “熊怀远的女儿?”常流大骇。 “老大还只是担了太子之名手中无权,皇后想让右军都督府也归在老二手下,如此贪心胆大,也不怕御史会有说法!也不怕太子会出来闹?老三那头,最近倒是安静得很!”宁致远将手撑在了膝头,低头冷笑了起来。 常流看着那烧得正旺的炉子,面无神情的道:“肃王近日都只是在前军都督府操练兵马,常妃现在一心扑在太子身上,这迎娶王妃之事自然也是偏向太子的,不过国师,倒是可以在这上头说上一字半句,肃王以不变应万变,看来也是与你抱着一样的心思,坐山观虎斗了!” “现在大贺各处都在抓人,你可有什么法子?”宁致远目光阴沉偏头斜视着常流。 “心病还须心药医,此事不能急在一时,国师现在就在皇宫之中,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宁致远凝眸,闭眼呼了一口气,才转头看向了青澜:“好好养着,改日我再来看你,常流,随我走一趟!” 青澜恭敬行礼,宁致远颔首,带着常流离开了屋子。 杜依依正在外头走廊里站着,听得开门声,她忙退到了旁两步。 常妈妈就站在徐妈妈身旁双眼望天,目光皆是洋洋自得之意,她本在怀瑜居当差,宁致远纳了青澜之后就将她派遣来了这里,虽说现在杜依依是王妃青澜似乎也不是如何的得宠,但看宁致远对青澜是这么呵护备至居然还将杜依依遣了出来,平日就觉得杜依依软柿子一般的她自然是要好好在徐妈妈面前显摆显摆了! 徐妈妈对青澜并不敌视,但对这位常妈妈却是一到睿王府就闹过一回的,常妈妈趾高气昂,她心头怎咽得下去,可见杜依依还是无动于衷宁致远又在场,也就只能思量着秋后算账了! “回去吧!只是受了风寒,没有大碍!”宁致远与杜依依念说了一句,就带着常流秦淮走了,宁致远这显然是不让她进去,杜依依自然也识趣的就带着徐妈妈几人走了。 北国风光,银装素裹,后院花草树木处处皆是,精致典雅的陈设也随处可见,杜依依却无心去欣赏这些东西,走了一条最近的路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徐妈妈都在数落着常妈妈的不是,听得杜依依头大如斗,心里的那些事情更是理不顺了。 宁致远不让她进屋看青澜,看来青澜远非是风寒这么简单了,青澜是他的人为他做事,无非也就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宁致远这葫芦里到底是在卖的什么药?他又是要兴起什么风浪了? “徐妈妈,算了,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去把院门关上。”揉了揉眉心,杜依依进了屋,又与香草说道:“去把那几位师傅请出来!” 宁致远的事她是管不上,眼下还是多管管自己的好! 院门一关,四位粗实妇人叫了出来,杜依依换上了一身紧手腕脚踝的装束,便就开始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打算,这四个妇人是沈客找来的腿脚功夫当然是非同一般,杜依依尊称她们一身师傅,她们可不敢当自己真是师傅,看杜依依身子瘦弱,一个个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出了岔子。 “王妃,您看仔细了,若是有敌人赤手空拳迎面而来,你可用此招避过!”话说的妇人名叫翟莺,身着一身素色的练武服,双手大开,双脚前后弓步,在她的对面,有一面粗壮妇人正向着她走了过来。妇人才一近身张开双手,翟莺瞬息而动抬腿迎上了妇人的裆部,双手却是一把抓住了妇人的肩头,趁着妇人弯腰之际阔步转身,一把勒住了妇人的脖子。“王妃可看明白了?” “明白,我来试试!”杜依依点头起身,站到了翟莺方才的位置,妇人也站会了原位,翟莺才一避到一旁,妇人就快步走向了杜依依,杜依依如同翟莺一般迅速行动,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虽说只是演练,但却也可说是初具了模样。 “王妃天赋异禀,这一招学得十分不错,但用此招得实在敌人全无防备之时才能出其不意,王妃不但要勤练也要做补身健体,方才若是实战王妃对面的是一个男子,以王妃的芊芊弱质,实不是敌手!王妃与我们长久练武的粗人不同,这一招我方才为王妃做出了一些变动,王妃请退步,我为王妃演示一遍”翟莺诚恳的道。 “嗯!我这身体确实是差了一些,日后会好好调养,有劳几位师傅多费心了。”杜依依擦汗退步。 “王妃您看好了!”翟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木质匕首,“王妃力道不够,我们就将这锁喉改用匕首!”说着翟莺猛然一动,一个虚抬腿让妇人弯腰,右手立即向前一送抵在了妇人的脖子间。 “好!”翟莺动作洒脱迅猛,看得杜依依也不由为她拍手喝彩。 “王妃您来试试!”翟莺恭敬的双手捧着匕首,杜依依调整了一下呼吸,上前接过,学着妇人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自己可以控制手腕的力道。 一日就在紧密的练习之中度过,冬日的天黑得早,虽说要后天发奋,但也不用急在一时,打发了已经陪着她练了一下午的几人去吃了饭,杜依依就在香草的服侍之下去了浴室泡了一个热水澡,将身体的疲惫洗静。 穿好了衣衫吃过了饭,早早的就上了床,看了一会儿书,就吹灯入睡了! 后院宁静,近来安逸的生活让她睡着极沉,这一觉醒来,居然就是巳时正一刻了,起床梳洗吃过了早膳,清闲的一日便又开始循环了! 屋外的雪依旧还是簌簌的下着,后院杉树的枝桠已经有好多被大雪压断了,那株半死不活的围裙水仙终于是在苟延残喘了几日之后死了,所有的枝叶都漂浮在水中,已经没了半点绿色。 “连翘,我们去后院走走吧!”不知怎的,这水仙死了,杜依依的心情反而是突然的好了。 “是!”连翘盈盈福身道:“外头冷,王妃多加件衣服吧!” 杜依依点了点头,将架子上昨日穿了的那件氅衣穿在了身上,又拿起了墙角得油纸伞,“王妃,奴婢为你撑伞!”连翘前快步走到了杜依依面前。 杜依依想了想,将伞交给了连翘。“嗯!” 睿王府的后院,她还没机会去好好逛一逛走一走,现在又是白雪覆盖,也难以看出往日青翠葱郁的景色,为了不给自己带来苦恼,她刻意的避开了青澜院,宁致远以往大多的时间都是缩在睿王府中,这后院也是被他收拾得极好的,就是白雪皑皑,还是可见以往那位常在这里头游走度日的主人的闲情雅致,寒风扑面而来,让杜依依紧紧的将脖子缩在护脖里,现在这时节少有人来的后院,也是干净整洁,除了麻雀的脚印子之外,很少看到有人的脚印破坏雪景和谐宁静之美。 红泥素炉,凭栏看雪,阴沉的天被耀目的雪照映得雪白,寒风吹着雪花飞舞,落地时而会带起小气旋,卷着如木屑一般的雪花上下飞舞,捧着温热的汤婆子,杜依依看着亭外那几只在雪地上懒散走着的麻雀,仰头看着那被雪白照亮的天,心头突然就十分失落,她穿越时空到了这个世界,到底要做是什么能做什么?一介弱女子没有豪杰图谋江山的能力,可难道她就要在这睿王府的后院蜗居下去?她想得到的,她想实现的事情又可有一件实现了?得过且过混吃等死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第一百二十六章:姐妹情深 九曲回廊的那头,睿王府管家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与墨绿色绣梅兰竹的综裙的小公主宁萧,宁萧迈着细碎的貌似优雅的步子,失魂落魄一般目光无神走在管家后头。 连翘俯身轻唤了一声,“王妃!小公主来了!” 自从伏虎军变后,小公主一直就是愁眉不展不苟言笑,不过到睿王府来的次数到比之以往也多了些,伏虎军变,让活泼率直的她成了如今这沉默寡言寡欢的模样,这一个半月,她也再未偷偷溜出宫,知道她性情大变皇上也不管太过约束她,所以到睿王府来皇上一直都是随她意的。 大公主的双眼还是不可视物终日郁郁,杜依依听徐妈妈说过,杨家兄弟是怎样的青年才俊是如何的出类拔萃,可如今,除了一个逃亡不知去处之外,另一个,也不过是西山上漂泊的孤魂。 “王妃,小公主到访。”管家禀话之后就退到了一旁,看得小公主上了台阶,就恭敬的躬身行礼离开了。 曾在沈府与大婚那日见过小公主两次,多么直爽活泼的人,虽说皇上不喜小公主的冒失与没鬼奴,但她一直觉得这样的人在宁致远那群兄弟姐妹里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性情,可这样的小公主,在一个半月前就已经变了,变得与活死人无异了,也就只有在她这里,小公主才会说上几句话! “宁萧,来,给你暖手!”抓过那双露在空气中冰冷的双手,杜依依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在了她手中。 “四嫂!”宁萧微微动了动嘴角,坐了下来。 “大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宫里呆着!可又是觉得闷得慌?又是要与我说?”杜依依将手覆在了宁萧手背,亲昵额问道。 “四嫂,姐姐昨日又犯病了,还咳了血!她是不是也要离我而去了?”宁萧无神的眸子陡然通红,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御医怎么说?”大公主重情,对未婚夫杨世子又是情有独钟芳心暗许,如今杨家家眷在逃,这场暴风雪一下就是半月,大公主愁思相思成疾身体每况日下,皇上还因此将常流传进了宫几趟,不过大公主每每一见皇上都在为杨世子求情,本就还是心有余悸的皇上每每被挑得火冒三丈,之后也就疏于关怀了,大公主又是母妃早逝,现在大公主的病情,说实话已经没有几个人挂心了! “御医说,再这么下去,就是回天乏术,药石无灵了!”宁萧抽着鼻子咬着牙大哭着,奔流而出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皇宫是杨怀瑾去世的地方,宁萧很不喜欢呆在那里,她也提过几次要离宫,但本朝还没有未出嫁的公主在宫外开衙设府的先例,再说大公主的病情也不能离了御医看护,所以才会暂时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皇上对她们不管不顾,宫中对她来说,也只是伤心地。“就是那群道士多嘴多舌,说是姐姐需要嫁人才能避过这次的祸事,父皇也听他们胡说,还要为姐姐选驸马,姐姐气不过,听到这消息就气得发病了,四嫂,我真怕,我真怕,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杨怀瑾那双眼睛,就能看到广场上的血腥,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陪我吃路边的摊子带我玩与我说他在江南游历的故事,他从来不会与父皇一般说我,可怎么,怎么他就要死了!四嫂!他死了,姐夫也不在了,姐姐也要离我而去了,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你还有你的母妃,齐昭仪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若是有了什么事叫她怎么办!你郁郁寡欢,齐昭仪一刻也不敢离开你,生怕你出事,宁萧,四嫂与你说些秘密话,当初四嫂也以为最爱的人离我而去了,四嫂才会想不开跳了城楼,可后来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傻,世间的男子何止他一个,他看不上我,我又何苦苦恋着他,后来我就遇上了你四哥,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他已经死了,对现在的你来说他就像是你整个的世界,你傻不傻啊你!他已经死了,你再伤心难过他也不可能回来了,好好活着,将他当做你生命里的秘密,往日那个敢说敢做直率洒脱的宁萧可不是现在的样子!” 吧嗒吧嗒的眼泪落在汤婆子与杜依依的手背上,可宁萧却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 “四嫂!”偏头依偎到杜依依的肩头,宁萧抽泣着:“四嫂,我想去江南,我好想去那些他走过的地方。” “宁萧,你看着四嫂!四嫂跟你说!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跟他也不过是见了几面,我看你,其实多是因为大公主,大公主对杨义情根深种,你与大公主姐妹情深不想分离,杨怀瑾与杨义兄弟相貌相似,你才会喜欢上了杨怀瑾。”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杜依依拂了拂宁萧的肩头。 宁萧止住了泪,低头将手中的汤婆子捂得更紧了一些:“四嫂,四哥呢?父皇向来最疼爱四哥了,姐姐的婚事,我想请四哥去说一说,现在这个时候,会为五姐说话的也就只有四哥了!” “他好像是大早出去了!反正时辰也还早,你在这里等等,我看中午就留在睿王府用午饭好了!” 大雪纷飞,这场暴风雪,到底何时,才会过去呢? 今年这个年,有多少人家都无法安宁的过下去呢? 宁萧止住了泪,杜依依也就不再相劝,只是让连翘说了一些近日的趣事活跃气氛,寒风劲猛,坐了一阵子,她就带着宁萧回了自己的院子,先前宁萧郁郁寡欢宁致远带着宁萧来玩过一次她与宁萧熟络了一些后宁萧才愿对她一个人打开心扉,这大抵也是因为两人性子相近,除了杨怀瑾之外,杜依依也就是唯一一个不说宁萧的行径不是的人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大公主如今的样子,若是要让她嫁人,不久等于是要她的性命?到底是亲生的女儿,皇上如何狠的心这样的心! 将宁萧带回院子的时候杜依依就让徐妈妈去了前院等着,宁致远现在每日都要上早朝,加上又是在内阁几乎每日都得到临近中午才能回来吃饭,宁萧还是木讷失魂,杜依依试过了一些法子,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最后也只能陪着她坐着絮絮叨叨的说与大公主之间的故事,宁萧对大公主姐妹情深是从小离开了齐昭仪的喂养之后就开始建立的,大公主没有母亲,虽说羸弱安静,但为人处事向来稳重凡事都能让做事毛躁性情急躁的宁萧口服心服,她们之间,有着天家难能可贵的亲情。 一直坐到了中午,前院的徐妈妈却是来报宁致远今儿个中午不回来了,宁萧在睿王府吃过了午饭,心忧着宫里的大公主,得到了杜依依的应答也就是离了睿王府。 第一百二十七章:诅咒! 广元二十三年十二月的隆冬,是自宁氏第三代孙宁式鸿登基的十二年来最阴暗的一个月,是一直信奉着律法安天下的宁式鸿第二次置律法百姓于不顾大开杀戒的一个月,上至王孙贵胄下至贫民百姓均生活在惶恐与水深火热之中,市井萧条百业具废,宣示着一年完结摧毁草木的隆冬腊月,让大贺再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秦环义在金殿广场中那凄厉悲怆的诅咒,像是紧箍咒一般的让宁式鸿日夜不安,纵然留了国师空然法师与寒山观的道士在宫中镇压所谓的伏虎军魂还是疑神疑鬼,庙堂一乱,天下则乱。 而这让百官百姓敢怒不敢言的苛政,终于在年关前的第十天,由陕西一带贫苦百姓佃户发起的暴i乱让宁式鸿终于感应到了随着伏虎军变而带来的危机,下令命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樊东篱、中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沈客、太子宁诚前往陕西城关监军镇压暴i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陕西一带百姓佃户的英勇,像是这冬日里的熊熊火焰,燃烧在了大贺许多已经被所谓的叛军余孽罪名弄得家破人亡功名尽弃的年轻百姓心头,让他们心中的愤怒愤恨随着寒冽如刀的寒风嘶嘶助长,最终,不过一天的时间,水到渠成,在这临近年关却已然是家徒四壁家破人亡的他们,开始了自己从生到死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反抗! 外患刚平,又起内忧,夜夜难眠食不下咽的宁式鸿在接到从肃州山东内蒙发发来的紧急战报后隐疾爆发,一口鲜血,吐在了金殿上头! 宁姓江山,传不过三! 不知何时,民间开始流传起了秦环义用五万伏虎军军魂起誓的诅咒,更多的人将目光看向了陕西的战事,宁家江山而今不过百年才传了三代,难道真的就是要这么灭亡了? 伏虎军变乃是士兵叛变,可若是百姓暴i动,皇上大力镇压,压得过一有可能压得过百?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前唐李世民的这句话,让都察院的御史前后难行,让朝堂的文臣终于是鼓起了不要身家性命的勇气,与皇上谏言,将这一个半月朝堂的所作所为加诸在百姓身上的痛楚一一阐述,带病上朝的皇上痛心疾首,晕倒在了金殿龙椅上头。 他一心要造就的广元盛世,时至今日,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一月就修葺完好如当初的宁元宫内,昏迷了半日的皇帝在后宫妃嫔三子的呼唤下幽幽睁开了黯淡的双眼。 御医立即上前把脉,与寝宫内的诸人宣布了皇上的平安无事。 文武百官的谏言与那些为了生存而豁出性命的乱民,让皇上悬崖勒马,幡然醒悟,醒来之后,皇上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关押在牢狱之中的叛军余孽全数放出,让太子宁诚对乱民加之以安抚招安,又下达了数条惠民的政策,才算是遏制住了这燎原之势,让大贺的百姓终于能收起自己的惶恐安安心心的在家过年! 而在四王前后入京的第二天沈客离开京城还未抵达陕西之时,皇上下令,将寒山观的道士遣送回姚州,而国师空然法师,则留于皇宫之中,而随之颁发的圣旨,还有大公主的婚事。 睿王府怀瑜居内,暖炉升烟,铺着西域驼毛毯子的坑塌上,宁致远抿着微微上扬的嘴角看着刚刚才送到他手上的一份情报,阴沉了一个月的脸色终于是如拨开了乌云的太阳一般明朗了起来。i 陕西的暴i乱一平,其他三地的暴i乱也就不成了气候,最重要的,是皇上迷途知返,而今终于是在百姓暴i乱之下走出了伏虎军变的阴影,大贺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秦淮,你说这场暴i乱,到底只是百姓奋起反抗?还是其中,还插着一手?” 皇上一力要扫平叛军余孽,可要想让这些从开国之初就扎根在大贺根基上的人全数灭亡又谈何容易,这场暴i乱,来得太及时,赶在这场暴风雪下得最大的时候,赶在了年关之前,是开春前最好的时机!他不认为在皇上的严令之下那些都已经投闲置散或是下狱的曾伏虎军旧部会有什么动作,可有一些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忘记,杨雄率的家属! “属下不知!此事牵扯太广,就算有人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最少结果也是好的!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终于是可以回家过个好年了,皇上减免了全国半年的赋税,也算是一些补偿了!” 秦淮认真的看着窗外,窗外白雪纷飞红梅二三,他能看到两人从不远处的小径而来,打着描着一副兰花图的油纸伞,从后院而来,他的目光从前头的杜依依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那个小心翼翼撑着伞的婢女身上,冰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合上了信笺的宁致远一抬头正好看见了秦淮那难得的笑容,顺着他的目光正好又看到了红梅之后款款而来的主仆,低声嗤笑道:“你若是喜欢,我与王妃说说,成全了你!” “殿下,殿下大事未成,秦淮不敢思图成家立业安逸享乐!”秦淮恭谨屈身,压下了上扬的嘴角。 “有何不可,成了家,你才能能安心尽力的为我奔波,这么多年了,本王也是觉得亏待了你!难得你看上了喜欢的,我与你说说就是了!” 秦淮陪在宁致远身侧五六年,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舍生忘死,宁致远早有心为他成家,怎奈秦淮从外到内都是榆木疙瘩,根本就不懂风花雪月这些,所以现在都是二十好几的人都没能成家,他能看上连翘,这倒是让宁致远有些诧异。 一旁立着的红锦闻声脸色煞白,也不由偷偷用眼瞄了一眼窗外的主仆,心头像是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的痛痒不堪。 秦淮也不应承也不拒绝,看着来人已经到了红梅树下便就收回了缱绻不舍的目光抱拳道:“王妃来寻殿下定然是有要事,属下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 一个半月来,这还是杜依依第一次来找他,宁致远当然是知道这必然是有十分紧要的事了! 杜依依确实是为了紧要的事儿来,昨日一直没见到宁致远的人,今日好不容易才见得了他回府,杜依依听闻了消息就带着连翘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大公主之事。 她还不知道,皇上就在今日下朝之后,就下旨为大公主赐了婚。 赐的是吏部尚书肖子期之子肖竞填! 秦淮出了门,拿起了怀瑜居外走廊墙角的一把还在向地面滴着水的浅黄色油纸伞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宁致远受不得寒,这怀瑜居在这隆冬腊月,更是架着五六个炉子终日不息的烧着,秦淮穿着两件厚厚的棉袄,呆得久了一些就会汗流浃背。 撑伞出走廊下台阶,正好与杜依依主仆二人擦肩而过,秦淮低头行礼,目光波澜不惊的从连翘身上再次掠过,连翘与他抿唇浅笑,福身低头。 上了台阶,连翘抖了抖伞面上的雪花,将其收起放在了墙角,杜依依跺了跺靴面上站着的雪花,又拂去了肩头那几片,踏步进了怀瑜居。 暖和的屋子,让在风雪里走了有一刻的杜依依陡然就是一颤,紧缩着的脖子也向外伸了伸,一看见各个角落里冒着红光的火炉子,她就知道了为何这宁致远畏寒的身体还能在隆冬腊月穿着单衣坐塌,她现在也会看睿王府的账册,每年冬日这怀瑜居供应的银霜炭,就足足有两千斤,在她的院子里,上上下下用起来也就是五百斤左右,好在宁致远是生在天家身为王爷深得皇上疼爱名下田庄众多,不然哪家能供应得起他这样的烧炭。 “红锦,给王妃上茶。”宁致远正是脱了靴子倚在坑塌上,斜眼轻瞥来人,就让一旁的红锦去上了茶,怀瑜居曾是新婚的婚房,这里头的东西摆设杜依依也算是熟悉,两个月的时间,怀瑜居外的红灯笼已经染灰,这屋子里头,也早没有了那满目皆是的红色,是都没有,一点也没有,除了窗户外那几株红梅,她看不到这屋子里那里还有红色的东西。 红锦就是这一伙随着常妈妈的侍女里最机灵的一个,与连翘也是有过口舌之争的,常妈妈带着一个侍女去了青澜院,所以现在这怀瑜居可说就是红锦最大,此时的她还未从方才宁致远与秦淮的对话里头回味过来,心头也还在胡思乱想着一旦此事成真连翘就要一步登天的可能,秦淮虽与宁致远只是主仆的关系,可若说宁致远对他的信任,那是杜先生也比不得的,秦淮若是真对连翘情有独钟,日后连翘看自己不顺眼报复,那自己这条小命还不就要歇玩完了? “红锦?” 久不见红锦动身,宁致远合上了手里看了一半的书册,冷眼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侍女。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红锦这就去给殿下与王妃上茶!” 冰冷沁心眼神让红锦从无边无际没有端头的思绪里惊醒,惶恐的匆匆退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晚了 “昨日你彻夜未归,就只能今日来寻你了!”杜依依缓步上前坐上了坑塌,暖和的毯子将她皮肤上残留的最后的寒意驱除。 “咦,你夫君我彻夜未归,你就不担心我去寻花问柳沾花惹草?”宁致远趣味深然的抬起了头将书册放下用手撑住了脑袋就这么斜视着杜依依。 “昨日宁萧来了,与我哭诉了一通,说前日皇上听信妖道谗言,要让大公主嫁人,大公主气极发病吐血,她想让我这个四嫂与她的四哥说说,能不能去与皇上说说情,让你们的父皇打消了这个念头!” 杜依依没有去接宁致远的话头,直接说明了来意。 “晚了!” 宁致远嬉笑的神色陡然变冷,高挑眉头,额头便就出现了数到皱纹。 “怎么晚了?”杜依依心中一沉,大觉不好,难道大公主当真药石无灵御医回天乏术了? “今日下了早朝之后,书如海带着父皇圣旨去了肖府,书如海宣读了皇上为肖子期长子肖竞填与缨盈赐婚的圣旨!” 话音落,宁致远还握着书册一边的书的另一只手就松了开来。他们几兄弟姐妹里头,宁缨盈的性情最是娴静,平日凡事不争不夺乐天知命的人,却卡在情字这一关,宁致远对这位妹妹有着比之其他几位兄长妹妹更深的感情,其因便就是两人大抵相同的出身,皇上圣旨已经宣读,金口玉言重如千金,再说杨义现在是乱臣贼子,与高高在上的大贺大公主如何般配?让她再这么相思下去,也不过是消瘦了自己。所以,宁致远到没想过进宫去劝皇上收回成命! “圣旨怎么下得这么快?那大公主岂不是……”杜依依心头慌乱,性情娴静的人多都是偏执的性子,大公主对杨义用情至深,这个时候要她成婚,等同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事关天家颜面,已经由不得她了!肖竞填也算是年轻有为心有才学,总比让她一日一日的苦了自己的好!” 宁致远伸手搭着坑上的茶几坐了起来。 “可大公主又怎会愿意?”杜依依脑子里不由浮现了上次入宫看到的那个面如枯槁的大公主,杨家大变已经让她痛苦不堪,现在要她嫁人,足以想象得出她会如何反抗! “杨义下落不明,就算有了下落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堂堂大贺朝的大公主岂能与乱臣贼子有婚约?你放心,她现在很平静,也没有发病,有宁萧陪着她,过了几天也就好了!情字这一关就算再难过,她也必须要跨过去!不然……”说着,宁致远话头一顿,讥诮的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你就不关心沈客现在如何了?昨日一天之内接连收到陕西肃州山东内蒙百姓暴i乱的加急战报,皇上下令,让沈客樊东篱还有宁诚去了陕西监军。” “暴i乱……”杜依依瞳孔收缩,这个时候暴i乱,定然只会被镇压了! “也是有劳这些人的舍身取义,父皇幡然醒悟迷途知返,现在已经下令释放牢狱中那些因此事被关押的人了!这件事,总算是要过去了!” 宁致远轻松的笑了起来。 “昨日你一日不知去向?难道是你?”这些百姓暴i乱,也太是时候了,居然还能让皇上迷途知返安稳大贺社稷,百姓要暴i乱多得有人带头,现在正是要过年的时候,谁会有这样的胆子…………她挑眼瞄了一眼宁致远。 “你也觉得这里面有人插了一手?若真是我,那也算是积德了,可惜不是我!”宁致远笑着摇头。 “不是你?那会是谁?”杜依依窦疑。 宁致远指了指半开的窗户外头的天,不做回答。 “都要过年了,估计这一去,沈客是敢不回来过年了!大公主下嫁的婚期在何时?” “明年开春,昨日我只是在四位皇叔住的行宫里住了一晚。” 杜依依微微一笑,起身道:“你若有空,陪我进宫去看看大公主吧!” 红锦捧着托盘缓步而来,将两盏热茶放在了茶几之上,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宁致远慢吞吞的呷了一口茶水,将身旁的书册放到了一旁。“也好,我也要进宫去见见陈妃娘娘。红锦,去把我昨日让你放好的那个盒子拿出来!” “是!”红锦偷瞄了一眼杜依依,立即进了里屋捧出了一个红绿相间的木盒子。 “秦淮不在,把东西给连翘吧!你去吩咐管家准备马车。”看了一眼盒子,宁致远微微点头。 “是!”红锦咬了咬红唇,将双手托着的盒子交到了连翘的手中,瞪了连翘一眼,就立即出了屋子,连翘恭敬的托着手里的盒子,讥诮一笑,就退到了杜依依身后。 “你这婢女多大年纪了?可有婚配?” 宁致远扫了一眼恭谨有加的连翘,看得连翘汗毛都险些倒立了起来。 “年方十八,还未有婚配!你要指婚?”杜依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婢女,突然就笑了起来:“你要指婚,可得看看他是何人,若是品行差没本事的,我可不答应!” 宁致远放下茶盏起了身,负手踱步走到了连翘身侧边打看边说道:“秦淮年有二十三,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家中还有一年五十的老母,独子,在城东有一间院子,每月我给他五十两的月钱,武艺过人,品行兼优,为人老实本分,绝不会沾花惹草寻花问柳,你看如何?” 连翘羞涩抬眼,一触及到这两道打看的眼神,更是羞涩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秦淮这个人除了不太懂男女情趣之外倒是一个不错的人,以连翘的身份,能嫁给这样的人确实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秦淮是如何看上了连翘的,这倒是一件稀奇事!“连翘,你觉得如何?你若是中意,这事我就为你做主了!若是你不中意,你也不用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连翘但凭殿下王妃做主!”连翘羞涩的咬着红唇,脸扑红霞,目光柔软,显然也是真心实意。 “既然如此,那改日就将这件事定下来了!秦淮的为人,你也放心,有你家王妃给你做主,日后你绝对是不会受到什么委屈的!走吧!” 宁致远一番话,惹得连翘更是羞涩不已,一抬头对上杜依依欣慰欢喜的目光,她更是娇嗔的咬了咬红唇,不去看两人趣味的目光。 出了府门坐上了马车,两人就朝着皇宫而去。 皇宫后宫数百宫殿之中,有一座宽广的宫殿,这宫殿及其附属宫殿的屋子有上百间,不过平日这些屋子都是空着,只有在东头的几间屋子里住着人,此宫中宫殿群名叫公主殿,顾名思义,便就是公主的居住之所,大公主小公主,便就是住在这里,这里有教她们礼仪诗书五经女则琴棋书画的宫人,有服侍她们衣食起居的宫婢,更有保卫公主安危的大内禁卫,但这里没有她们的母妃,天家公主在其生母面前养至十岁之时就要由入住这座公主殿,有人教她们成为公主该具备的一切品德,不过到不必限制齐昭仪前来探视小公主,只是命令不准母女同居一院,这一来是为了杜绝天家子女被别有用心之人祸害夭折,二来也是早日让其可独当一面。 可当今的两位公主,却都不是能让人放心的人,小公主时不时就避开大内禁卫溜出宫去玩耍,大公主生来又是带着病,这公主殿里的上上下下的人从来就不敢轻松大意,不过在这两个月,性情大变很少出宫甚至是出公主殿的小公主宁萧还没让公主殿的诸宫婢教习松了一口气,向来娴静的大公主宁缨盈却是闹了起来,药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日日夜夜的哭,眼睛,更是御医束手无策。 今日上午,书如海带着圣旨宣读完毕,公主殿的下人便都在担忧着这为情伤身的大公主会剧烈反抗婚事做出什么傻事,可让众人出人意料的是,大公主非但没有哭闹,反而有重拾了往日的娴静,安静的在书房里坐了一上午,小公主宁萧寸步不离的就守在她的身旁,看得她空洞的眼眸里渐有了笑意,心头却不由伤感了起来。 小公主是离着她最近陪了她最久的人,那在梦里才会呼出口的名字,包含了她多少柔情蜜意,若是没有这场剧变,他是才子她是佳人情投意合天造地设,谁不会羡慕谁不会夸赞谁不会引为佳话?可一切,都已经变了,杨义不再是高人一等的沧明公世子,那一纸满含着她希望的婚书,成为了百官唾弃的污秽,天家的公主,怎么能嫁给乱臣贼子?不可能,是就算她为情伤身就算她日夜哭泣也不可能了!若是没有伏虎军变,到了明年开春,便就会是他们的婚期,那是她一直都在期待着的一天,携手到老。在今日,一切幻想与不切实际的期望终归还是被那一道金装玉轴的圣旨打破,让她,知道了那个不知在大贺哪里逃亡的他,已经彻底要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她平日喜欢看书,静静的一坐就是一下午,但是现在,她连面前自己最心疼的妹妹的相貌都看不清楚。 她哭瞎了眼,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现在的她,脑子里心里模糊的视线里,都只有她的杨义。 怎么就没人相信,她是可以为了爱去死的呢?怎么所有的人都在逼她呢?她的生来就是她母亲的死去,她很小就知道在这座皇宫你要争夺就必须要足够的强大,她一介女流,人微言轻,所有她不能争不能抢只能安安分分的等着及笄之年定下婚约下嫁他人离开皇宫,若是没缘,为何又要让自己遇着了他?为何又冥冥注定的将自己与他牵在了一起?杨义改变了她,让她不在柔弱,黑夜来袭午夜梦回,她都能告诉自己过去的都只是过去自己还有一个幸福的未来,曾有刻骨铭心的人,又怎能是背弃一切再嫁给他人? 空洞的眼流出了温热的泪水,她摩挲着双膝上的那本书,嘴角勾起了笑容。 第一百二十九章:情为何物 “五姐。”宁萧心疼的为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不着胭脂粉饰的她,脸色蜡黄泛黑,那是蜷缩在白雪之下等着腐烂的枯槁的颜色。 “宁萧,听说西山上乌烟瘴气孤魂作祟,游弋的风如狼哭鬼嚎,飘飞的雪落地即化,秦伯父陈伯父杨伯父的尸首被鹰隼啄得已经成了三具白骨,白骨用铁钉拼接悬挂在西风之中,风吹雨打,西山寺已经疯了两个和尚了!” 大公主空洞的眼望着风吹入的窗户,一笑,又是两行泪。 “五姐别说了!”宁萧死死抿住了嘴唇,继续为大公主擦着脸上的泪水! “这场暴风雪,一下就是半个多月,你一直劝我,我也要劝你的,杨怀瑾也已经死了,他与杨义乃是同胞兄弟,人人都说他们相貌相同性情相反,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怀瑾喜欢游历名山江河,杨义,也喜欢看这些游记杂记地志,他是家中长子,肩负着杨氏族人的未来,所以,他才将一切都埋在了心里,宁萧,你年纪还小,总还会遇上更多的人,不要再惦念着怀瑾了,以往我天天都希望你能安静下来乖乖听话,可现在,却有觉得这么的不好,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必像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了!” “五姐……”宁萧被大公主触动,黯然落泪。 大公主沿着宁萧的手臂摩挲着握住了她的双手。“宁萧,我累了,想休息休息,你先出去吧,你也一天一夜没睡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要死早就死了,去睡一觉,也许醒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五姐,我陪着你睡好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也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宫,来年开春,城外满地都开着小黄花,五姐,若是你离开了我,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宁萧抽出双手反握住了大公主的双手。 “也便就一同睡吧,你扶我起来!”大公主没有坚持。 宽衣上塌,两人便就在这光天白日的睡下了。 醒来的一切,就如大公主所说,真的不同了。 小公主一天一夜未睡,躺下没多久就睡死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轻手轻脚起了身的大公主,跟不知道大公主身上有一块早几日前就藏在了身上的碎瓷片。 三千烦恼丝,寸寸脱落。 鲜血突突的冒出,将那外削脱的黑发打湿,杨义没死,她便想等着他一同死,既然都要逼着她嫁人,那她索性,就这么断了烦恼丝,让自己不在涉足尘世情爱,将这一切都留在心里。 大公主拒婚削发,皇上震怒,好在有皇后等人劝说着,才算是免去了大公主一顿苔仗。 此等宫廷丑闻,若寻不到一个解决的法子,说不定更会酿成悲剧,书如海前来查看之时,大公主自主请命,请求准许她离宫入庵出家! 皇上气极,准了大公主的请求,不过天家颜面不能不顾,为保全天家的颜面皇室的威严,大公主必须死。 而公主殿的这些宫婢教习,也必须得死! 世间再无缨盈大公主。 宁萧大哭劝说,大公主无动于衷,皇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公主视若罔闻,她的心坚如磐石,没有人能说动她改变心意。 宁致远杜依依进宫的马车被风雪所阻,在路上走了两刻钟才见到了宫门,向来没多少话的两人都是呆坐在车厢之中,偶尔兴之所至,杜依依也会撩起身侧的窗帘子看看外头的风雪,她原本是南方人,如这样的鹅毛大雪很少见到,堆积得这么厚的雪更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 这宫门曾被叛军炸毁,重修葺之后又加厚了两米,这样的厚度,已经低得上普通人家的一间屋子了!再有五日就是朝堂封印的时候了,所以各地的公文都会赶在封印之前送入京城,大臣禀奏的折子也都会赶在这几天送入宫请皇上批示,加上现在陕西几地又有暴i乱,来来往往的加急快马与马车轿子让皇宫好似大街一般,杜依依趴在窗户旁,看着那些挂着战字的快马直接进入宫中,又多看了几眼停在皇宫外的马车与轿子,这个时候,皇上指不定该是忙成了什么样子了。 除加急战报之外,轿子马车马匹入宫须得皇上恩准,大多的臣子与差使是不可能享受优渥的待遇的,宁致远若不是因为畏风寒,皇上也不会法外恩准其可坐马车入宫面圣办公。所以这宫门外停着的马车多,进去的少,出来的更是少了! 杜依依数了数,也就只有两辆马车是出宫的,其中一辆还是替皇上去办事的,另一辆就是颜柳颜阁老的马车了。 皇宫抵达公主殿的时候,杜依依就只见到了哭成了泪人的宁萧与那一具蒙着白布入了棺椁盯上了铁钉,皇上已经招了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入宫,天家蒙羞,自然不可能风光大葬,最多也就是按着公主的葬仪入葬了! 宁致远也未想过大公主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呆呆傻傻的站在那棺椁前根本迈不开了步子,他从艰难的几天几月几年活了过来,现在有了常流身体也一日i比一日的好了,可大公主却走在了他的前头,这个与他一样生来带着病死了母亲的妹妹,居然就这么出乎他意料的死了! 宁萧自十岁之后就一直与这位姐姐生活在一起,如今大公主撒手人寰,心中悲痛可想而知,杜依依努力调整着自己不均匀的呼吸,俯身蹲在了宁萧身侧抱住了她的肩头,许是有了这依靠的肩膀,嘶声大哭的宁萧哭得更是厉害了。 “何苦要如此呢?”宁致远低声呢喃着,悲痛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茫然,让他木讷呆傻。 情爱厮守?就如此重要? 扭头看着杜依依怀里哭得不成了样子的宁萧,宁致远心头一直固守的东西,似乎是突然的就被抨击得灰飞烟灭,长呼了一口气,宁致远呲着牙咬着嘴唇,泛红的双眼却没有落下一滴泪。 寒风萧瑟,雪白的雪花随着狂风卷入这大堂,飘飘洒洒,落满了大堂门坎前的五尺红毯。 挂满了白绫白花球的大堂,让人不忍多看。 大公主才不过是十八的年纪,与宁致远一样藏着许多的心事,只是,她身为女儿身,争不得,夺不得,只能去期望未来夫君带给自己的美好未来,而宁致远却是七尺男儿,他可以自由的出入宫门,做自己想做之事,心头隐忍多年的愤恨他可以去寻一个解脱报复的法子,情爱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大公主才会殉情,而宁致远,却可以不择手段的逼着杜依依嫁给他。 归根结底,他们又是一样的,不过男女之别,让他们各自职能选择自己不同的路。 国师空然法师方赶到公主殿,与宁致远行了礼,等那些宁元宫来的内侍设好了法坛搬来了蒲团挂好了白幡,就带着沙弥开始盘膝而坐,敲着木鱼念起了往生咒大悲咒,梵音如鼓,响彻大堂,超度着不屈的孤魂,前往西方极乐。 皇后等后宫妃嫔就在大堂之中站着,娴静的大公主与她们没什么利益纠葛,所以大多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面露戚戚更有甚者眼泛泪光小声啜泣。 公主未出嫁,死因更是有些不光彩,后宫上下无需着素服,不过大多的人,却也摘下了金银首饰洗尽了铅华,虽设了灵堂,但皇上吩咐不准人祭拜,只待诵经两日,就可将棺椁运送去皇陵入葬。 暴风雪,似乎是越下越大了。 一望无际的平原,一队快马如雷电驰骋而过,从这里去,便就会抵达肃州,而他们的来处,则是陕西,领头的是一个穿着厚厚的黑色棉袄头系着一条白绫的男子,男子嘴角下巴挂着一月未刮的短胡子,眼眶深陷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显然是许久未好好睡过了,两道浓眉上沾满了雪花,黑白相间,煞气毕现,握着马缰绳的手背上还有这一道方方结痂的伤痕,男子突然用力一勒松弛有度的马缰绳,黑马抬腿长啸停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终究会被掩埋的历史 “世……公子!”随在后头的人皆勒马停了下来,男子翻身下马,其后一个额头也扎着一条白绫双鬓斑白的老者正要出声,一看到男子脸上的两行热泪,脸上亦然染上了一丝悲愤。 “老杨,不知怎的,我这心里,突然就变得空落落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你还有家仇雪恨!天上,九万双眼睛都在看着你我!” 一目望穿的雪白平原,男子微微张开的嘴巴吐着热气,温热的泪水一遇风就变成了刺骨的冰水,在他们的前路,有一座雪山,鸟飞绝人踪灭,雪山与雪地混为一色,若不是看见那耸立入云的山脊根本无法隔着这么远辨认,翻过那座山,便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总有一日,我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让宁式鸿付出应有的代价!今生今世,杨家子孙,以家仇为雪耻!以灭贺为己任!” 牙后跟紧要磨动的声音道不尽男子的满腔恨意,天地浩大,屹立在平原之上狼狈不堪凄凄惨惨的男子,对着头顶三尺的神明,发出了自己最郑重的誓言。 白雪折射着让人无法睁眼的白芒,老者眯着湿润的眼,仰头望着头顶苍天,跪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爷!秦国公,长昌伯,伏虎军诸君,锦州姚州并州英魂!我等今日被宁老贼逼迫不得不离开大贺,我在此发誓,有朝一日必然重回大贺,终结宁氏江山!为你们报仇雪恨!” 老者厉声喝喝,后头那些还坐在马上的男人迅速翻身下马,卷襟下跪。 仿佛是九天之上的英魂在天有灵,寒风骤起,吹起地上的白雪打着旋儿的上了天。 国未忘,家已破,高原雪地之上,这一队狼狈不堪负伤累累的人,却用自己的沉默与心头的怨愤,让天地肃然。 怎能忘了那一场血战,他深入骨髓的恨,就像苍山终年不化的冰雪,就像西山上终年游弋不歇的恶风,他就是沧明公杨帆第四代长孙世子杨义!他就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大公主未来驸马!他就是西山那三根木桩上悬挂着的那具白骨的儿子!他就是这一场血战十六万人厮杀留下来的复仇的种子,等待着有一日春风待发,满城尽带黄金甲! “走吧!翻过这一座山,便就是肃州边境,朝堂鹰犬就再也追不上我们了!”老者重整衣襟,起身拍掉了襟摆上的雪花,率先上了马,在他之后,其他几个人也是立马就翻身了马,男子凝视着北方良久,收回了缱绻不舍的目光,迈步翻身上马,高扬马鞭,策马纵横。 历史,终会掩埋在历史之中,对杨义刻骨铭心的恨,在百姓心头,却不过是一场谈之惊心动魄、道之胆寒心悸但终究已经过去了的历史,这一个月,是皇上执政以来大贺制度律法最为混乱的一个月,但好在有惊无险,有些人领了几十个板子也领到了一些补偿,来年的赋税减免更是天大的恩赐,百姓无一不是感恩戴德,俨然已经忘了他们的性命之忧,都不过是皇上一喜一怒所致。大牢里关押的所谓叛军余孽被释放,挨饿了几天终于在官府吃到了一顿饱饭的释放者无一不是大呼圣上恩德心满意足,各家各户的百姓都开始忘了那些夜间墙角偷偷说道议论的话题开始筹备过年所需的东西,皇上的昏庸在百姓心目中得到了最大的谅解。 大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刺,更是天家容不得的不孝子孙,皇上只下了一道榜文昭告天下,但他抹去了大公主为情请死的真相,才下达到吏部尚书之子肖竞填手上的圣旨还没握热就已经作废,大公主之死朝堂大臣多知道内里真相,就算是那些最信奉祖宗的御史,都一致沉默没有开口为大公主请一个封号,而礼部操持的葬仪更是简单,宫中不见挂白不见素服,大臣王孙命妇不得祭拜,虽设了两日的灵堂,公主殿都是冷冷清清,虽皇上有令不得祭拜,但皇后念在小公主日夜不眠茶饭不思,便将杜依依留在了公主殿看护,国师早已带着沙弥走了,这灵堂只设两日,明日,就是大公主的棺椁下葬的日子了。 两日的时间,宁萧像是花卉枯萎一般的瘦的极快,皇后怕她哭得太多如大公主一般会患上眼疾命御医在这里日日守护,经受了双重打击的宁萧,身上再也看不到了以往活泼开朗的影子,公主殿的宫人早已从内侍处又重新调来了一批,原来的那些,不用想也该知道是死了,杨义杜依依没见过,杨怀瑾她也只是在颜行禄那里听说过几次,喜欢游历的多是有趣的人,也不知道杨怀瑾死的时候知不知道宁萧对他的一片芳心呢?在大公主身上她能找到与杜依依很多的共同点,沉默寡言,喜怒藏于心,注重身份与关系压抑自己的情感,最终,却也一样的死去。 这样的爱情,多可悲! 现实的无情残酷苍天的有眼无珠已经让她渐渐的对她这个年纪本该怦然心动的爱情麻木不仁,活着,好好的活着,永远不要去爱上谁,才是她的追求。 这是她在公主殿住下的第二天晚上,在这集天下贵气的地方看明月也是一般的形状,小公主在她身侧啜泣着,一哭多日的嗓子早就哑了,冷风从门窗的缝隙里钻入,却被床榻前两个火炉子击退,终于等得身侧的人没了声音,杜依依才蹑手蹑脚的爬起了身穿上了衣服出了屋。 空荡荡的灵堂里只有一个宫婢在守着,简单的灵堂,简单的棺椁,很难想象这就是大贺大公主的灵堂,长明灯在风中摇曳,仿佛是随时都会熄灭,地上落了一层的火纸灰被风一吹全数缩入了墙角,还未燃尽的火星随风飘荡,将写着大大的‘奠’之的白布烧出了许多的黑点。 十八芳龄,豆蔻年华,若不是今年这场暴风雪,也许,来年大公主就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惜,只是也许。 守夜的宫女恭敬行礼跪在了一旁,将最正中蒲团的位置让给了杜依依。 杜依依一直没有好好祭拜大公主,多是因为心头的恐惧,看到大公主的棺椁,她就不禁会想起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与若是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杜依依,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更恐惧杜依依会回来重新占据这具身体,她怕死,再这么莫名其妙毫无知觉什么也来不及交代准备连心头小小的愿望都来不及实现的死去。 拿起身前的火纸,杜依依俯身前倾将其送入了火盆里头。 看着火纸在烈焰的侵袭下喷出了一团火焰随风飘舞出了无数火星,她合拢了双手,朝着身前的棺椁深深一鞠躬。 不敢你有怎样的执念,往事都已经随风飘逝,杜依依,请你不要再左右我的心,让我离开你的樊笼禁锢! 抬头,杜依依长吐了一口气,果断起身转身,走到了大堂外的积雪空地,这片空地原本有一些花圃,后来被大公主种上了一排桃树与梅树,这傲立寒风独有幽香的梅花、不畏风寒报春而开的桃花,都是大公主最喜欢的。 月下红梅花瓣蹁跹飞扬,将空地染红妆,杜依依蹲下身子,捡起一朵被寒风斩落枝头的红梅,放进了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囊之中。 她不是如黛玉颜行禄一般惜花拾花的雅人,她只是想让自己多闻闻这个冬天的味道。 皓月当空,星子寥落,灯火寂寥,被昏黄灯光渲染照亮的公主殿大门外,该就是对所有妇人来说最神秘的地方,离着公主殿最近的是几座空置的宫殿,最近的住了人的是陈妃娘娘的住所,她听管家说过这位陈妃娘娘,夸得更观音菩萨一般,她也听宁致远说过一次陈妃娘娘,神色尊敬。 漆黑深夜,风雪之中,身穿淡白色宫装披着一见白色绒毛斗篷在左右前后四盏绢灯氤氲灯光照映下的陈妃娘娘如随风雪而来的观世音,淡雅出尘。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她在这宫里两日,见到了太多世故冷暖,但这位陈妃,却是除了皇后之外唯一可让她心头温暖的娘娘。 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早年丧子,在这利欲熏心的地方无欲无求不争不夺的活着,活得这么美好洒脱。 寒风肆虐的深夜,陈妃却顶着风雪来了公主殿,今日可是她的生辰。 第一百三十一章:陈妃 今日本该是陈妃娘娘的生辰,因大公主之事并未有操办,宁致远今日来了一趟,带着杜依依去了一趟陈妃娘娘的听雨宫,与她送上了祝贺,也是因此,她对这位陈妃与宁致远之间的关系对宁致远的那份尊敬有了更多的认识,陈妃早年丧子,之后再未能为皇上开枝散叶,一个没有儿子没有野心的女人,在后宫也是可安乐生活的一类人,宁致远母妃难产而死后一直是由保母抚养,早年若不是有陈妃娘娘悉心尽力看护,宁致远不可能长大成人,陈妃娘娘对宁致远来说可算是当得起他叫一声母亲的人,可为了安乐的日子,陈妃没有收下这个儿子,只是在后宫不争不夺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是一个心善的女人,当得起管家的观世音的称赞。 陈妃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将头顶的帽子放到身后,她踏步进入了公主殿。 “依依?”陈妃诧异的看着雪地里站着的人,止住了步伐。 “见过陈妃娘娘!”福身行礼,杜依依将头低下,没有去看这位再世观世音的容貌。 “其他吧!大冷天不在屋子里睡觉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些进去。”陈妃娘娘一把握住了杜依依的手,将手上的汤婆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杜依依连忙推脱,但却也挨不过陈妃的执意只能抱着汤婆子随着陈妃娘年入了灵堂。“陈妃娘娘深夜而来,可是为了看大公主?” 陈妃没有儿子,待宁致远亲厚,杜依依是宁致远一意要迎娶的心头人,虽说这里头掺杂着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但杜依依现在已经是睿王妃,她爱屋及乌,对杜依依态度更是亲和。陈妃快步上了前,跪在了灵前的蒲团上,却并没有叩拜。杜依依侧头看了看,陈妃的面色似乎是有些不好看。 “陈妃娘娘,大公主一定会早登极乐的,你也不用太难过!” “一切都过去了,缨盈,但愿你能得偿所愿!”手掌合十躬身,陈妃细声祷告着。“凉燕,将我抄写的佛经拿来!” “是!”捧着一个黒木匣子的宫婢盈盈上前跪在了陈妃身旁。 手握佛经,陈妃又是深深一鞠躬:“愿你早登极乐,愿大贺永久太平!愿皇上心病早除!愿致远身体安康!愿杨世子平安!” 杜依依虽站得近但也只能看到陈妃嘴唇张合蠕动听到细嘤的声音根本并不清晰,看陈妃手上那厚厚一沓的手抄佛经,杜依依也再没去看,低头默哀。 一阵寒风起,吹得火盆里的灰烬满天飞,呢喃念了许久的陈妃睁开了眼,将手中的佛经投入了到了火盆之中。娟秀的字迹被火光照现,照亮了陈妃半低的脸颊,在皇上下旨不得祭拜的时候陈妃还能有此心意,足见得陈妃的心地善良。 灵堂本是两侧没有墙壁的堂子,在设了灵堂之后也用棉布将两侧遮挡了起来,就算是白日在这里站得久了一些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是晚上,公主殿新来的这批下人就算是轮着守夜也病了两个,陈妃身子一向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风。“陈妃娘娘,这里有我守着,夜里风大,你还是先回去吧!” “明日就是缨盈出殡的日子了,今夜本宫想为她守夜,也想与你谈谈心!”陈妃浅笑着起了身,握住了杜依依的双手。 “外头风大,陈妃娘娘还是到暖阁里去吧!”杜依依缓步拉着陈妃娘娘到了大堂里头临时搭出来的暖阁,这外头就是灵堂,在这里也可算得是守夜了,这屋子因白日后宫的主子们会在这里坐坐都是烧着炉子的,比之大堂是要暖和太多了。 陈妃是随着杜依依进了后堂,将身后披着的斗篷解了下来交给了凉燕,在火炉子旁边放着一张凳子,也是白日的时候那些才人走了之后留下来没收拾的,陈妃提着裙裾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伸着双手就烤起了火。 杜依依看了眼屋子,在屋角又搬来了一张凳子,就坐在了一旁。 “靠近一些,做那么远哪里烤得到火,本宫难道就那么可怕?”陈妃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杜依依坐到她身旁。 “是!”虽陈妃平易近人,但杜依依心底里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有着深深的敬畏,虽说她现在也是睿王妃,可她却也不敢在陈妃面前有一丁点的不敬。 “我听致远说,你是个心地极善良的人,可因着一些风言风语我一直是心有担忧,致远这孩子身子弱,要照顾他可不易,这两日有了些接触,我也放心了,你能对宁萧都是如此细心尽力,对致远必然是关怀备至了!致远毕竟还是年轻,有些事是免不了的,你也要担待一些,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扶持,我可还是等着你能为致远开枝散叶,生一个大胖小子让我多抱抱呢!” 看出了杜依依眼神中的敬畏,陈妃不由一笑,说话也是以我自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依依明白!” 就算心有积怨也与陈妃说不得,陈妃耳替面授谆谆教诲,她这个做晚辈的也就只能好好听着了。 陈妃翻转了手烤了烤,就收回了膝头的护手里头。偏头看了一眼身侧虚心受教的杜依依,她又说道:“我也听说过你一些旧事,放心,我不是那些迂腐的御史大夫,缨盈的事,我想你应该是感触最深才是!” “那时依依冲动不懂事铸下大错早已尝到了苦果,今后依依不会再做这样有伤风化之事了!”杜依依慌忙起身行礼。 “别慌,我不是要责怪你,谁没有冲动的时候,致远也可为了你不惜与皇上苦苦哀求,要是往日我或许心头还有疙瘩,但缨盈的死,却是让我看开了,缨盈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与致远一般的命苦,可庆幸的是致远有了你这么一位王妃,到不至于……不至于走上缨盈这条路!”陈妃面色一沉,上嘴唇覆着下嘴唇沉默了片刻:“往日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现在只看着你们夫妻能恩爱白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该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与致远乃是皇上赐婚天作之合,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致远那里,我也会多说说,睿王府那个青澜你就不要动气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你还年轻,不喜欢是有些的,只要不在外头沾花惹草,府内多几个也没关系,不管如何,王妃可只有一个,别人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小妾夫人,你也别太往心头去!” “是,依依明白!”杜依依低头垂眸。 “还有一件事,是我要嘱托你的!”陈妃又是话锋一转道:“致远这个孩子,以往心态很好,现在却不知怎地也好功利了,你要多劝劝,这一潭浑水还是别搅进来的好!等常流治好了他的病,到时候请旨离京去做他的逍遥王爷,这不是很好么?何苦要来争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呢!” 陈妃莫是痛心的唉声叹气。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果然陈妃对这些东西看得透彻,可她到了这个世界看了许多的人,有陈妃这等心境的也不过见了一个,她已经是无所求,可宁致远能够做到吗?她心头不由一动,想到了艾城的那条巷子,想到了屋舍里的那个火堆。 “陈妃娘娘,依依有一事想问问您!” “何事?问吧!”陈妃和蔼的笑了笑。 杜依依小心的抬头,认真的问道:“陈妃娘娘可能与依依说说陈妃的事情?” “陈妃…………”陈妃一愣,怔怔的看着身前的火炉子。“陈妃她也是个心善的人,得于苏学士的教诲,淡泊名利从来也不争不夺,是一个才女,才情过人可说深得她父亲的真传,不过才女多是伤春感秋多愁善感,所谓慧极必伤,她的身子也不大好,我比她先要进宫,她与我姐妹相称交情菲薄,她身上也有那股才女的偏执劲,有些事就是爱钻牛角尖,皇上也是喜欢她的,可她却痴迷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之说,对皇上颇为冷淡,也就是她怀上了致远的时候,才对皇上热情了一些,皇上十分高兴,就算是她不能侍寝也多在她身侧陪着,本以为这该是一个好的开始,谁知道…………唉…………” 火炉子旁,陈妃黯淡的眸子映着那通红的火炭,失落感伤的又是叹了一声。“皇上极为自责,觉得陈妃就是因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而死,厚葬了陈妃之后,皇上对致远十分宠爱,为的也就是弥补对陈妃的愧疚了,要不是一生下来就有了皇上的宠爱,致远哪里又能在御医症断了活不过三日半月的情况下活到了现在,致远这孩子,与陈妃长得像,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是一模一样,可惜…………” 这些在秦淮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终于在陈妃口中得知了的过往,让杜依依心头杂乱五味交加,真相早已被岁月淹没,人人眼中心中的历史,大概就是这般了,本该是好好的故事,却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任谁听了,也只能唏嘘。 “是该愧疚……” 第一百三十二章:旭日东升 第一百三十二章:旭日东升 “是该愧疚……” 若真心相爱,怎会知道宁致远身体内的毒因何而来而不彻查,极力掩埋那一段过去的皇上,是该对宁致远愧疚。 “都是陈年往事了,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若是我的锦和还活着,只怕也是与致远长得一样大,依依,我并非是不争,是争不得,你一定要好好劝劝致远,别让他走上了歪路,就算不为他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好好劝劝他,后宫的这条路实在是太艰辛了!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入了这座皇宫,连你自己,都不再是你自己了!” 燃着的炭火迸溅出了几点火星,乃左右摇摆的幽蓝火焰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一股子煤炭味飘散在空中,将这本就狭促封闭让人烦躁的空间弄得更是让人焦躁。 陈妃怔忡的看着那随着热气而上的火星,神情专注不见悲喜,幽深的目光散发着她活了近四十岁积累下来的沧桑韵味,突然的沉默让杜依依有些不适,她搓了搓双手凑到了火炉子上,炙热的温度将她心头那股躁动平息。 最后,她有些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的问起了陈妃的儿子锦和。 锦和是陈妃唯一的孩子,生下来不过两个月就死了,之后陈妃再无所出,这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也曾让对生活泰然的陈妃情绪低沉好几年,但幸运的是陈妃还是走出了阴霾困境,宫中不乏生下来就死去的孩子,陈妃的这个孩子不过是其中之一,比之那些被人阴谋杀害的孩子,陈妃的这个病死的孩子并没有在后宫掀起多大的风浪,若不是陈妃如今依旧身份显赫,根本就不会记得当初宫中还有一位i叫锦和小王子。 “锦和若是没有走,现在致远该是叫他一声哥哥,可惜,他福薄。” 陈妃平静的脸顿然黯淡,嘴角的笑容也愈发的苦涩了起来,这样一个无需为了家族卖命拼命打拼也无需为了儿子去争取未来与人争夺的女人,这个死去的孩子可说就是她心头唯一的创伤。 锦和是怎么死的……这句话被杜依依咽回了喉咙,在这个时候问起这样的话,实在是对陈妃不敬。 “致远现在在内阁,陆首辅是德高望重的文坛泰斗,致远跟着他能学到许多东西不会有坏处,陆首辅也是你义兄沈客的岳父,听说致远也曾与皇上说过想要拜陆首辅做老师的事情,好学是好事,在内阁也确实是能学到许多东西,但致远的身体不易操劳,等朝堂稳定了下来,你该是好好劝劝他让他辞了这官职才是!现在太子去了陕西监军,晁王与肃王正是趁机合力对付太子,致远搀和了进来,怕也就是个两败俱伤,何苦呢?当初皇上为坐上这个皇位做的努力,我都是看在了眼里的,要做君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嗯,依依明白!” 之后的对话便都是陈妃喋喋不休的交代与传授一些夫妻之间相处的必修知识,一夜的时间十分漫长,等到陈妃终于是觉得口干舌燥肚中空空脑子里再也无话可说的时候,黑幕还是一样的黑,大堂外的寒风依旧是听得见。 这暖阁里是没有软榻可休息的,陈妃让凉燕去听雨宫取来了纸墨笔砚与几本佛经,就着那张黄梨木桌子与昏暗的灯光就抄写起了佛经起来,杜依依闲着也是闲着,坐着又是尴尬,于是也就取来了纸墨笔,与陈妃一同抄写起了佛经。 生僻的文字与涩口的句子让杜依依实难体会出佛家的慈悲,陈妃倒是一脸平静不知疲倦十分投入,杜依依的动作慢,陈妃的动作也很慢,望一眼窗外还是漆黑的夜,杜依依学着陈妃一般静心贯注,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一篇篇佛经中,除了中间实在是累了起身到院子里走走之外,杜依依都是与陈妃面对面而坐全神贯注的写着,时间过得飞快,用一夜的时间换来脖子手腕的酸痛与那一叠佛经,连着杜依依这般浮躁的人居然也是安下了心。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也有向佛之心,致远实在是有眼光好福气!”在一叠佛经里抽出了几张看了看,陈妃赞赏着杜依依这一夜的劳作,让凉燕拿着这些佛经去了大堂烧在了灵堂前。 “等这天再亮一点,棺椁就要运送出皇宫了,依依你去叫醒宁萧,别让她错过了时间!” 明月已经只剩了天边的一抹黯淡无光的弯月,天色朦胧,下了半个月之久的暴风雪终于在昨夜停了,虽说深夜已经过去,但白日还没有到来,黎明时分,是月将隐日将升的时候,虽说皇上让礼部按着祖宗定下的公主葬仪入葬,但在设灵堂与出殡的环节却自作了主张,今日一早,在旭日未升百姓安眠之际,大公主的棺椁就要悄悄的送出皇宫送往皇陵,最终黄土覆没入土为安,杜依依不敢耽搁,立即就去了后院叫醒了宁萧让她起身梳洗去看大公主的棺椁最后一眼。 黎明时分宫门未开,就算是有人敢悖逆皇命前来送葬也出不得门,不过今日早早起了床的宁致远却守在了他早打听到了的抬棺的路线守在了这棺木必须得经过的一处大街的小巷口,他们几兄妹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好说也是兄妹一场,所以他到不讶异会在这里碰到了晁王肃王,平日一见面必然就是明朝暗讽不得消停的急兄弟今日却是安静得很是一致保持了沉默。 天色每一刻都在变化着,但时间还是太早了,除了几家卖早点的小铺子开着门街上根本就看不到人。 公主殿,抬棺的那几名虎背熊腰的健壮男子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之下匆匆来到了公主殿大堂,小心翼翼的抬着棺木搁在了他们带来的那几根系着麻绳的红木上头,将棺木固定,才将两根粗实的木棍子插在了麻绳里头。 抄写了一夜的佛经早已变成了火盆里的灰烬,只待着一阵风就要飘扬而起,太监与陈妃小公主杜依依行了礼,抬棺的汉子齐声一喝抬起了棺木,就随着太监出了大堂,陈妃呆着啜泣着的小公主与杜依依跟在后头,一直将棺木送到了城东门才停住了脚步。 性命的脆弱,生活的现实,是这三日不眠不休下杜依依学到的一堂课,这个曾让她也叹一声窈窕淑女金枝玉叶的大公主,就这么,在他们的视线中渐行渐远,向着那就将要冉冉升起天边开始冒出了霞光的东方而去。 小巷口,宁致远宁朝戈宁承幼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从远处而来的棺椁,眯着的眼眼睛慢慢张开瞳孔渐渐放大,那曾安静的称呼着他们皇兄的大公主,已经不过是与世隔绝躺在棺椁中即将被黄土掩盖会腐朽的一具尸体,此刻他们的心情异常的沉重,猖獗的寒风吹入眼中,将这一双双睁大的眼吹得通红。 带路的那个太监认得宁致远三人,与他们恭敬行了礼之后,也就默认了他们跟随在后的行动。 一具红棺,三人相随,一步一步,背离皇宫,走向旭日,离开了这座喧嚣的城池,护送着这个妹妹去了安息之地。 城东门,一直缠着白布的手放下了马车帘子,那具红棺与三人被旭日拉长的影子渐渐没入在帘子那端,带着帏帽的女子坐正了身子,向着车外的车夫淡淡说道:“走吧!” 下了半个月的暴风雪,终于,是以一轮旭日的到来而成为了过去的旧时光,瑞雪兆丰年,这一场曾下得让人几乎就要绝望的暴风雪,应证着来年的丰收,当温暖的阳光穿过了厚厚的高丽纸撒进了屋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屋子里蜷缩了好久的小孩都欢笑着出了屋子,三两玩伴一起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地打起了雪仗,阳光与黑暗的分界线是灰色与金黄色的,金黄的阳光与这一场预示着丰收的雪,让打扫屋子的妇人都在念着上天保佑,让那些从暖被窝与美娇i娘的酥胸中起来的大臣都是一扫多日的阴郁欢欢喜喜的进了宫。 大公主的死,没人可以盖棺定论就是伏虎军变的终结,毕竟杨家人还在逃,很奇怪,秦家人陈家人都被那一队让安孔郭书德心惊胆寒的黑衣人抓回来,惟独这杨家人却是像是石沉大海一般难觅其踪,没人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他们消失了,皇上自然不会接受这一结果,而顺带着这一结果提出来的,又是一个让大臣魂飞胆散的消息。 第一百三十三章:锦衣卫 第一百三十三章:锦衣卫 在大公主的棺椁被静悄悄的送出皇宫送出京城的不久,穿戴整齐的文武大臣便就拿出了昨夜自己写好的折子温习着一夜思量出来的圣前禀奏的话陆陆续续的进了宫,旭日东升,钟楼鼓响,公鸡报晓,大好的一日,就在传遍了全城的钟鼓响声中开始了。 杨家的人迟迟找不出踪迹,皇上的怒火,终于是在昨夜一夜无眠之后彻底的爆发了出来,大公主已经是众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情,没人提起大公主的殡仪,没人去关心一个已经与皇家富贵无缘入土为安的公主所遭受到的不公待遇,伏虎军变是皇上心头的肉刺,更是这些文武大臣不敢触及的话题,而此事现如今唯一没有解决的,便就是杨家人一家在逃。 怒斥了兵部尚书与都督府的几位都指挥使后,皇上当即颁发了一道圣旨,是圣旨,不是口谕,皇上早有准备,在书如海那公鸭般的嗓音宣读之下,文武大臣一个个都是变了脸色,特别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安孔,那张红利透黑的脸,像极了退台卸妆的戏子。 皇上下令,开辟单设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直接对皇上负责,掌管皇上仗仪与侍卫之职,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任命朱阁为锦衣卫指挥使,官列正三品。 京城卫队兵力早已成了一块铁板,皇上却要在这个时候设立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而职能更是与刑部大理寺权利分割,皇上要打碎这一块早已成形的铁板,谁又能接受! 无奈的是,今日早朝晁王肃王睿王都没有出现,太子目前在陕西监军,多数人心目中的主子不在,又怎好借力打力,而内阁对此是极力拥护,惟独敢在金殿之上不知死活不知好歹提出自己的看法对皇上的圣旨提出辩驳不同意见的,依旧还是那些老顽固。 可这一次,皇上头大如斗仓惶退朝,嗷嗷愤愤的御史们在内阁三位阁老的劝说下却并没有再玩跪谏死谏这一套,而是一个个回了都察院,一个屁也不敢多放。 大公主出殡下葬,宁萧悲痛难消,公主殿是伤心之地,陈妃就自作主张的让杜依依带着宁萧出了宫去了睿王府,等着到皇后起居之后再与她禀告,宁萧依旧还是打不起精神,哭得红肿的双眼在遇着这化雪的寒风的时候更是湿润汪汪,金黄的朝阳打在马车上,从颠簸而扬起的马车帘角洒了进来,那边飞扬的帘子切割的朝阳,看得宁萧突然的就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死者已逝,生者当惜,你这是要让大公主走得不安么?”杜依依细声劝慰着将肩膀与胸怀借给了宁萧,宫外已经开始有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声音,大公主能在宁静中离开,或许也是她希望的事情,都是已经死了的人,没必要去计较太多。 “父皇好狠的心,父皇真是好狠的心。”宁萧咬着红唇小声怨愤的捶打着车厢壁,脸上的热泪又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宁萧,不能这么说父皇,这也是大公主自己的选择,事关天家颜面与伏虎军变,父皇其实也是为难的啊!”杜依依一把握住了宁萧的手,此事实则也不能怪皇上,杨家现在是反贼,以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反贼是不得好死的,大公主执意等杨义就是在皇上的脸上抽耳光子,大公主一意求死,这怪不得皇上,在这样的世界却要追求心中夙愿的人,有多少是能有好结果的。再说,杨义未死,皇上如何能安心! “四嫂,你要帮我,你要帮我!”宁萧拖着杜依依的手,惶惶下跪。 杜依依惊慌,赶忙去扶。“宁萧你这是做什么?” 已经是铁了心的宁萧哪里肯起来,她紧紧握着了杜依依的手哭诉着:“四嫂,除了你不会有人会帮我了,你让我离开京城吧,让我去找姐夫,他现在肯定还不知道姐姐的死讯,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回来的,他回来就是送死,姐姐已经死了,杨怀瑾也死了,我不能看到姐夫再出事了,四嫂,你要帮我!四嫂!” 杜依依心头一惊,看宁萧总是咋咋呼呼,却没想到她居然将此事想得这么透彻,杨义若是回来了,那就是自投罗网,皇上成全了大公主,如何不是在捕捉杨义下套子! “宁萧,你从未离开过京城,如何能去寻杨义,现在到处是朝堂捉拿杨义的兵马,你去哪里找他,你不要任性了!” 这个要求杜依依万万不能答应,宁萧是她带出宫的,若是离开了京城出了意外还不得是她负责任,再说让宁萧这没一点城府阅历从未离开过京城的人去找不知身在何处的杨义,不等同就也是让她去送死吗? “四嫂,你一定要帮,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死了不打紧,姐姐最喜欢的人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啊!” 宁萧凄凉哽咽含糊不清的哭诉着,方才捶打过车厢现在紧紧握着杜依依双手的双手手指上已经破皮出血,除了杜依依,她谁也求不了了,皇上不顾一切的要捉拿杨义,她却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豁出性命的去帮着杨义活下去,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别急,你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我帮你想想办法,我帮你想想办法!”杜依依快速的转动大脑想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宁萧,要找杨义是不可能的,若是找到了说不定还会给杨义带来危险,错乱的咬了咬牙,杜依依道:“这样我让人去给杨义送信,这比你去找一定是快多了!” “四嫂如何能让人去寻?四嫂平日也是足不出户,哪里来的人马去寻!”宁萧不信的反问道。 “你忘了四嫂的哥哥是沈客了吗?四嫂可以让沈客派人去找,你若是失踪了父皇发现了一定会派人去寻你,你冷静的想想,就算你寻到了杨义,说不定只会给他带来危险,宁萧,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找杨义,你不能去给他添乱了,他是大公主最喜欢的人,也是杨怀瑾的同胞兄长,他若是因你而出了意外,你如何对得起大公主的在天之灵?” 杜依依的劝说很是管用,特别是在她搬出了大公主与杨怀瑾之后,宁萧的神色明显就是不同了。 “好,我听四嫂的,四嫂,我真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五姐临死也没能看一眼姐夫,我,我……”宁萧愧疚的攥着拳头,吸了一下鼻子。 杜依依心头一软,这到底不过是才十五岁刚成年的孩子,怎么承受这接踵而来的剧变,她将宁萧抱在了胸前,替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宁萧,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怪就怪在……有些人被利益蒙蔽了双眼,被权势蒙蔽了心,让生灵涂炭,让冤魂难息,陈妃娘娘说得不错,当皇帝,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的皇上已经看不到了染血的双手,历史的倾轧,多少人惨死在君权之下,谁也怪不得,要怪,就怪人都太贪心了!” 这是历史进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谁也怪不了,伏虎军变不过是在太平盛世下的一场血战,对于天下纷乱烽烟四起的年代又算得了什么。 在杜依依怀中啜泣的宁萧似乎是在杜依依这一句话里头品味出了什么,渐渐的就平静了下来,红肿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被帘子切割的金黄阳关,一双手的拳头紧紧的攥着。 金黄色的朝阳预兆了宁静的到来,可这份宁静又能持续多久? 宁静的车厢让杜依依有些憋得慌,她伸手挑开了车帘子,马车旁忙碌奔走的百姓,喧闹的酒肆铺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利往,这个在理想抱负美好志愿已经日渐被利益掩盖的社会,已经再也看不到人性的光辉,更看不见了茫茫前程的希望,这到底是历史的进步,还是退步? 马车一路前行,抵达睿王府的时候徐妈妈香草连翘等人都在府外等着,一别两日,杜依依到突然对这些奴仆生出了几分亲近感,虽说这些人也是为了拿银子在服侍自己,但最少这也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现在还能这般站在寒风中等待自己的人还能有几个? 进了府一路到了大堂都没见到宁致远,现在已经下了朝,不用多想她也能知道宁致远肯定有事去了哪里花天酒地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奔波着,这样的夫君,甚至还比不得这些奴仆,杜依依自嘲的笑了笑喝了一杯暖身的茶水后就带着宁萧去了后院,陈妃让她带宁萧出宫是为了让她好好静静心宽宽心的,不说长久,五六天是要在这里住的,她让徐妈妈去给宁萧就在她的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屋子,正好可以方便照料,为了让宁萧不至于跑了出去,她又让向来办事得力的香草与连翘服侍宁萧,在宫中两日可说的是不眠不休,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杜依依就觉得困意来袭,趁着宁萧泡澡的时候就在软榻上靠着眯了眯。 第一百三十四章:暴风雪之后的金黄太阳 第一百三十四章:暴风雪之后的金黄太阳 金黄洒大地,雪白渐渐消融之下变成了污水流向了京城街道的水沟,当天出行的人无一例外鞋底鞋面裤管上都是沾上了黑泥巴,在送着战报的快马在大街上驰骋而过,马蹄踏在石砖铺就的大道上,踏得污水四溅,引得两侧百姓叫骂不已。 沈客樊东篱与太子已经在前晚抵达陕西,在一夜之间就将暴i乱的百姓杀得落花流水尽数降服,得此消息就是多日苦大仇深的皇上也是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当着三位内阁阁老夸赞沈客乃是大贺第一虎将太子堪当大任,此次是皇上第一次让太子到前线去,可说意义非同一般,而这入神来之兵的一战取得的效果,自然不言而喻。 为安抚民心,这一战报就被陆以安亲手誊写,张贴到了四城门的城墙上。 陕西暴i乱得以平息,那就是说沈客太子很快就要回来了,经此一功,沈客又将会得到皇上怎样的封赏,成了许多大臣心里都在猜测的谜底,这一日,一同未上朝出了城去了皇陵的三兄弟各自乘着一辆马车进了京,同时知道了这一消息。 宁朝戈脸色平静,轻蔑的一笑,放下了马车帘子,回了晁王府。 宁承幼看了一眼那十分晃眼的太子二字与宁致远那得意的神色,冷哼了一声也放下了帘子,回了肃王府。 只有宁致远下了马车,在那高高的城楼下站了许久,才得意洋洋哈哈大笑的上了马车,去了陆府。 轻蔑妒恨与得意,都不过是在进城时一时的欢喜,在宁致远抵达了陆府在陆以安的口中得知了皇上今早在朝堂上下达的命令后,嘴角的笑容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那日血战,他对那个身高六尺的黑衣男子朱阁就有着心惊胆颤的恐惧,这种感觉也并非只是他一个人有,就是陆以安在说道朱阁的时候,脸上都会不自觉的抖一下。 “皇上到底还是心头有刺,不过这也算不得坏事,那些人的实力你也看到了,保护皇上的安危绝对不会有闪失,只是那个朱阁……”陆以安额头的皱纹深如沟壑,“那个朱阁,倒是像一位故人!” 捋着下巴稀疏的胡子眯了眯眼,陆以安有转头看与宁致远说道:“今日早朝你与晁王殿下肃王殿下一同不见了踪迹,可是去为大公主送行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宁致远恭敬的颔首。 “杨家那些人到底藏身在了何处?唉……这些人不找出来,这件事就完不了啊!”陆以安担忧的扶额。 宁致远神色一肃道:“杨义毕竟没什么错,伏虎军变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若是他能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日子,我倒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毕竟,这也是缨盈唯一最后的心愿了!” “又是在谈国事,老头子,都收拾好了,走吧!” 陆夫人的声音在大堂后响起,随后而至的就是那张迫不及待的脸。 “你说得也是,此事是不该再填杀戮了,教化百姓靠的是仁德,不是杀伐,你先回去吧!下午再去午门文渊阁值差!我要去沈府一趟,我们一同出门!”陆以安亲密的挽起了陆夫人的手,宁致远也识趣的起身,随着两人一同出了陆府,陆以安夫妇要去沈府,正要也与他同路,他做轿子随在两人的轿子后头,到了睿王府就下了马车进了府。 一进府,管家就告诉了宁致远宁萧在府上的消息,于是宁致远就去了后院。 杜依依的院子里,今日倒是来了一个稀客,她从不去青澜的青澜院,青澜也极少来这里,不过今日,带着‘病’的青澜却是突然的大驾光临,扰了杜依依的清梦。 青澜是特地来答谢的,答谢那日她生病杜依依特地去看了她,青澜如此知礼数,倒是让没有给她送些补品的杜依依有些羞愧了,也是因为大公主一事与陈妃的那些话对她感触颇深,她才会重新去看待青澜,到底是同住后院,日后漫漫时光说不到交道是不可能的,与其为自己树立一个敌人,还不如让其成为自己的朋友,陈妃说得不错,有了其一必有其二,现在有了青澜,日后就还会有别的人,若是宁致远真的成为了皇帝,还会有三宫六院,她就算不害人,也会有人来害她,这是苏妃的例子,青澜为宁致远办事的人,与宁致远之间也就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所以,拉拢她才算得是明智的举动,于是,在她难得的心平气静下,两人第一次推窗煮雪水品茗,说了一些从未说过的话。 “其实你不必谢我,徐妈妈说我不在的那几日,全靠着你才能瞒了过去!” “这是青澜为王爷分忧,属分内之事,与王妃无关!” 与杜依依想象的那个狐媚子娇滴滴的女子不同,青澜这冷静得过头的性情,又让杜依依多了一份喜欢,也多了一份拉拢之心。 “徐妈妈说你会口技?” “一技傍身而已!”青澜朱唇一张,声音与杜依依一模一样。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比之你多才多艺,我十分惭愧!” 青澜换回了自己的声音:“王妃心地善良聪慧过人,与王爷乃是天作之合,今日青澜来一是答谢,二来也是与王妃解开这个误会,青澜为王爷办事,那一日王妃失踪青澜不得已代替王妃瞒天过海遮人耳目,同床共枕,王爷心觉有愧,才会纳青澜进府,王爷对王妃是一心一意,切莫因为青澜而有了不必要的误会!” 一心一意?杜依依哧的一笑,宁致远这辈子恐怕最拿手的就是演戏了,蛰伏致远府骗了多少人,宁元宫那一场戏又骗了多少人,要说他是一心一意,那母猪也会上树了!况且,青澜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就算他无心,难道青澜姑娘就无意?” “青澜不敢痴心妄想。” 一低头,一垂眸,眼中异样青澜并没有刻意掩盖。 “你已经是他的妾,这算不得痴心妄想。” “青澜不敢!” “他既然让你进府,对你自然也有情义,你这一口一声一个不敢,倒是让我成了悍妇了,你我共侍一夫,难道我还能让他不去你那里?”杜依依扬眉轻笑。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杜依依还来不及开口,已经泡完了澡的宁萧就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屋子里的青澜,她不由疑惑的轻嗯了一声。 “宁萧,我这身衣服穿着可合身?”杜依依站起了身,并未主动介绍青澜。 “合身!”宁萧愣愣的转头看着起了身的青澜问道:“这是谁啊?” 杜依依依旧未说话,青澜立即上前两步,恭敬行礼,“青澜见过公主!” “你就是那个青澜?”看得青澜半低的脸颊,宁萧眉头不由厌恶一皱。 “是!”青澜又将头低下了几分。 宁萧抿了抿嘴角,转头不再看她。“四嫂,四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煮着雪水的紫砂茶壶冒着热气,沸腾的雪水将茶壶盖子顶开了几分,将清香的茶味随着热气四溢,让宁萧又不由转头看了看,小巧的鼻头嗅了一嗅。 “这我可不知道!”杜依依两步飞快的走到了桌前,用一块干净的白麻布隔热揭开了茶壶盖子,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将一旁的黑铁盒子揭开,里头白晶晶的并不是白雪而是海盐,拿起一个在雪水中洗得裎亮的银勺子勺了两勺子盐放入了茶水之中合上茶盖,杜依依才将放下了白麻布回到了宁萧身侧。 才一握住宁萧的手,院子里就传来了声音,正是宁致远带着秦淮管家从外头而来。 “你四哥回来了!”杜依依松开了手,瞥了一眼青澜,走到了茶桌前坐了下来,执住茶壶耳一手捏着白麻布的角拿着茶壶盖,清香带着热气奔腾而出,滚热的茶水从茶壶嘴流出,浅绿黄的茶水在洁白的白瓷茶杯中打起了旋儿,绿色的茶末漂浮在水面,迅速将白底掩盖,蜻蜓点水,四盏茶水浓绿的茶末上冒着丝丝热气,茶末不厚不薄正好是将茶面覆盖,赏心悦目。 “我倒怎会闻着茶香,原来是你在煮茶。”宁致远从门外而出,灵敏的鼻子带着眼镜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窗户旁那四个升腾着热气的茶盏与正在放下茶壶的杜依依。 “四哥!” “王爷!” 宁萧低声一唤,青澜福身行礼。 “宁萧,这次可要在四哥的府上多住些时日,该明日四哥有空,带你去郊外骑马。”看出宁萧眼眸中黯淡神色,宁致远嘴角刻意挂起的笑容也染上了冰霜,看宁萧只是沉默不应答,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青澜:“你还带着病,就别出来走动了。” “青澜是来答谢我上次去探视的,我与她相谈甚欢,便就一起烹雪煮茶。” 这次,杜依依却是主动开了口。 第一百三十五章:三人之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三人之间 暖黄阳光下依旧猖獗的寒风将树梢头最后的几年滴着雪水的枯叶垂落,被宽厚的大脚踏成了碎渣,冻僵了一个冬季的麻雀都飞出了自己的老巢,开始拼命的吸收阳光享受这暴风雨之后难得宁静,屋顶厚厚的积雪化作了屋檐落珠,不是下雨天,却滴滴答答的像极了下雨天。 白雪,落珠,暖阳。 这样的天气里,杜依依呷了一口自己亲手照葫芦画瓢学着陆羽的煮茶法煮了半个时辰之久的热茶,惬意享受的缓缓闭上了眼品味着口齿舌尖的浓郁茶香。 四盏茶,四人。 宁萧坐在杜依依身旁,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青澜,杜依依是她认同的嫂嫂,这个多余的人自然就是她的眼中刺。 阳光斜射入屋打在宁致远肩头,白细的绒毛随着温暖而冰冷的寒风飘摇摆动,将细细密密的影子映在了他的脖间。他与青澜并肩而坐,但目不斜视,只是认真的看着那些还在茶盏里打着旋儿的茶末。 也许是这暴风雪后的阳光太美好,也许是唇齿之间的馥郁茶香太美味,没有人去打破这一刻的沉寂,只有屋檐落珠,滴答,滴答。 杜依依睁开了眼,因平静而明亮的眼,有常流的医治,宁致远一向苍白的脸色终于是见了血色,半低着头下她只能看到他那两道高鼓的浓眉与那笔直高挺的鼻梁,热气升腾而上,让浓眉染上了雾气,让鼻梁冒出了细小汗珠。 青澜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女子,别人不说话,她就能十天半月不说话一般,三人虽是夫妻,可这之间的关系,却远不是涉世未深的宁萧能理解的,正是不理解,所以她才会用着疑惑的眼神不时打量着三人的神色。 一杯茶,喝完或者是等到它凉下来,用不了两刻的时间。 茶本能提神,但一直只顾着打量三人神色而使得手中茶水冰凉的宁萧却是被这长久的沉寂弄得打了一个哈欠,她起了身,在香草与连翘的服侍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三人少了一人,开始有人说了话。 “夫人,该是回去喝药了!” 一直都是如木柱子一般站在徐妈妈身侧的常妈妈提醒着。 杜依依相继开口。“既然是要吃药,总是不能耽误病,青澜你就先回去吧!” “我随你一同走!”宁致远放下了手里已经是喝得一丁点茶水不剩的茶盏。 杜依依沉静的望着茶杯底贴着茶杯的浓绿色茶叶末,眼角余光却是注视着在并肩而坐的两人。 宁致远起了身,青澜也随后起身,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杜依依再抬头时,两人已经出了屋子,揉了揉眉心,杜依依偏头看了一眼屋外两人的身影,要想将三人之间的关系搞好,确实是有些复杂,她总是会刻意的带着一股敌意与宁致远相处,而对青澜来说宁致远是她的第一列位,如何才能扭转现在的局面让自己掌控主动权立于不败之地? 不能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自己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得来不易的新生,定然不能就浪费在这睿王府的后院了。 “什么人啊,都没见过这样的,得了势就要飞上天了。”徐妈妈送着几人离去就回了屋,嘴里念念叨叨的吐露着自己的不满。“王妃,你看到了,那个常家的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徐妈妈,你把这收拾收拾稍后把管家叫过来,这府上的帐也是要与他好好的算一算了!” 宁致远已经将睿王府的账本交给了自己,只是之前自己一直懒于梳理,现在看来要让自己过上逍遥的日子,避世独处是远远不够的,钱财虽是身外物,却是身外必不可缺之物,只有让自己有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活下去的资本,她才能真正的活得自在,不然日后一旦没了沈客这依仗,自己就得要举步维艰了。 杜依依突然开了窍,徐妈妈欢喜不已,她之前也劝了多回,杜依依也都只是懒散的看看账册也只有在她们这些人的月钱这院子的供给上与管家打商量,至于其他则是不闻不问,贤内助贤内助,自然就是要将这菜篮子账本子都管好抓好,睿王府下人虽不多,但好歹也是王爷府邸,庄田与门面的进项是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基本,而送礼吃穿用度是流水账的支出,杜依依是睿王府实至名归的女主子,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她去管,徐妈妈高兴的应答了将茶盏清洗收好,立即就出了门。 男主外女主内,除了沈客之外她唯一可以与宁致远抗衡的,也就是抓好这账本子了,宁致远名下田地千亩,今年冬日年关便就该是各庄主给王府送来一年收成的时候了,而之前宁致远也曾出力买下了几处铺子出租而用,每月也能手上不上的租金,虽说睿王府人少,但凭着宁致远那点俸禄决计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的,不过宁致远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每年从皇宫来的赏赐如流水一般,连药材也都是从御医院那里送来的,以往宁致远深居简出花销不大,不过现在他在外奔走需要银子拉拢人心,在庄园的收益没送上来的时候,睿王府却是捉襟见肘经济窘迫,不过好也有懒于办事得力的管家与那位神通广大的杜先生,这笔帐到也记得清楚。 杜先生她听管家说过,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什么事都懂,什么事都会,这些年睿王府的账本不是有他也在看着,管家一个人还真是管不过来。 欣喜的徐妈妈动作快得很,风风火火的就将管家带了来。 管家乃是宁致远离宫设府邸的时候就在府上的老人,府里上上下下他无所不知,虽说宁致远与杜依依比没有夫妻之间的那份亲密,但宁致远对杜依依的态度管家也是看在眼里的,有这么一位背景雄厚女主子,管家就算再精明也就只是一个奴仆,哪里敢有花招。 “管家,坐!徐妈妈看茶!” 管家是年过四十的一个不高也算不得是矮留着山羊胡子的,该算得是老头子了,额头的皱起的褶子脸颊上那两团肥肉浊黄的眼白也不知是因何缺了一半的大门牙佝偻的后背都让杜依依觉得眼前这个不过四十几的中年男子可以算得是一个老头子,常年算账看账本的双总是习惯性的眯着,管家谨慎恭谨的坐了下来,双手拢放在大腿上不停的摩挲着青色襟摆,时不时的挑起眼皮看一眼杜依依。 杜依依翻看着手里那一打账本,翻到今年十一月份末尾就合上了账本起了身,正危襟坐的管家像是一尊佛像一般的坐着,杜依依是拿着账本走到了桌前,停在了管家身前:“管家,王爷将府上的内务都交给了我,看今日离着年关也就是几天了,那些庄田的租子可都收了上来?铺面的租金可有拖欠?” “回王妃,庄田的租子收回来了八成,还有十成过两天该也能收上来了,因前些日子的事情,铺面几家的掌柜出事了,一时也没能把租子交上来,奴才已经让人去催了,一定可以在除夕之前把租金收上来的。” 管家紧张的答道。 “一亩田我们收几成的租子?” “因田而定,若是离着水源远一些收成差些的就收四斗五合,地势好收成好的就收五斗三合,原先这些都是官家的田地,都是按着一亩七斗收的,王爷怜悯百姓贫苦,才减免了田租!” “五升三合,这么多?”在这样的朝代生产力低下,一亩地能种出多少粮食,就算这是宁致远减免后的田租,她还是觉得比自己心中想的要高出了许多。 管家不以为然。“王妃,不多了,官田都是按着七斗收,民田都是五斗,咱们王爷已经是大慈大悲了,皇上赏赐的这十处庄田都是算得肥沃,往年他们的收成都是不错的,就算是在官家手里也还有余,王爷如此仁德,这些佃户该都是高兴得上了天了。” 杜依依点了点头,毕竟自己对这个社会的劳作还是不太了解,也只有等自己来年有空去庄田看一看才能再做定论了。“先前朝廷到处抓人,庄田可有受到影响?” “这些庄田都是在王爷名下,朝廷的人不敢乱抓,庄田的事务王妃放心吧!不会有差池的!”管家打着保票的拱了拱手。 “那些铺面的掌柜是因朝廷受害,你收租的时候也该适当的给予宽限,不然传出去也辱了王爷的名声,今日反正我有空,管家,你就带我去看看那些铺子吧!” 管家一杵,居然忘了身份礼仪就用诧异的目光直视杜依依,王妃这段时日对此一直是不闻不问,这么一下子就对这些来了兴趣?管家这般想着站起了身,唉唉的应了两声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铺面(一) 第一百三十六章:铺面(一) 属于睿王府的这十家门面位于斩马街的中段,人流量虽及不上长街但也繁华地段,租户所经营的生意也各有差别,皮货茶酒首饰琳琅满目,这斩马街的铺子虽小,卖货的掌柜也不见得会有什么背景,但这些铺子真正的主人却没有人敢招惹,除了睿王府在这里有十家铺面之外,像镇国侯国舅常胜侯户部尚书在此地都有铺面,有些大一些的店铺更是几家合伙,看不见的背后背景错综复杂,构成了这京城第二热闹的斩马街。 斩马街外头如同长街一般都是摆摊卖货的小贩,但没人敢在这些店铺的面前卖货,杜依依坐在轿子里头在管家的带领下在这些店铺的外头看了一遍,因前段时日之事有几家现在还是关着门,交不上租金的便就是这几家了。 “这些掌柜平日住在哪里?” 走到最后一家铺子的门外,杜依依让轿夫停下了轿子,十家有五家关了门,可不是管家说的少数。 “有些住在铺子里头,有些则是在家中居住,都是在京城安家落户的人。”管家看得杜依依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她是看着担忧着租金的问题。 “最多的欠了多少?最少的欠了多少?” “最多的是这家卖香料的,因掌柜拿着钱去江南采货,拖欠了四个月的租金百两,最少的是那家卖酒的酒坊,欠了两个月五十两。”管家说着指了指这两家关了门的铺子。 “收租难,这店还不如自家去开,管家,依我看,这店铺来年就不要出租了,自家开就是了,反正府上闲人那么多,开铺子总比收租子钱来得快些!” 一家铺面按占地大小租出去多也就是一个月三十两银子,这十家铺子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三百两,若是自己经营,盈利绝对远不止这些,斩马街虽不及长街商户密集人流量大,但有着圣祖斩马典故圣祖题词的地方人也不少,招牌打得好一样是可以带动吸引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百姓前来消费。 “王妃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开铺面?不租了?王妃,请恕我多嘴,这些铺子王爷之所以放租而不是自家营业,就是因为这人手是一个问题。”管家恭敬的半低着头,偷偷一撇杜依依的眼神带着几分窦疑疑惑,这若是要自家经营,可得他费多少的心。 “这些铺子的租赁协议是到什么时候?王府里那么多闲人,还怕人手,差也就是差几个能管事的,这事你不用操心,府里的人精明的不在少数,只要加之以指导恩惠,他们也是能将这些店铺盘活的。”杜依依替挑着轿子左侧的窗帘子,目光在这十家店铺的大门上一晃而过,这些铺子,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最长的也是到明年三四月份,我们这铺面是半年一续的,多半都是六七月份续的,按说等过了年就该有不少的掌柜来续租约了。” “那就不要续了,让他们到时候再去寻铺面就是了,那些租约到明年的就先让他们租着,到期就不要续了。你去卖香料的家中看看,好人要做,但也不能一味做,看能不能找个皆大欢喜的法子把租子收回来,若是他愿意拿香料去抵就抵,不得逼迫也不得抢夺更不得伤人,绝对不能损了睿王爷的名头。“ “是!那王妃您……”管家迟疑的打看了一眼杜依依。 “我就在这街上转转,这几家你都走走,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意思,到时候再来禀告我!”杜依依放下了窗帘子,起身掀开了轿帘出了轿子。 就在这些铺子的前头不远处就是圣祖亲笔题词之地,那一只用花岗岩雕刻而成的白马与圣祖雕像就像是一座丰碑一样在太阳之下煜煜生辉,来来往往的百姓路过雕像无不是低头俯首不敢有一丝的不礼敬,开国圣祖在大贺百姓的心目中,是绝对不容亵渎的。 相比长街,斩马街这外人到京城必到之地的斩马街的店铺就要五花八门得多,从天南地北各处而来的东西汇集在这一条街上,有从关东而来的皮货,有从江南而来的绫罗绸缎,有从内蒙来的酸奶奶酪,从西北丝绸之路与沿海地区而来的异邦奇物,精美异常甚至还有从前朝流下来的首饰古玩,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你心头所好,吆喝叫卖声,让这一条街道喧嚣异常。 杜依依今日带来了徐妈妈与栀子,在睿王府,她唯一可信任的就是自己这些陪嫁婢女,而这些婢女里头最稳重的就是徐妈妈与栀子,这些店铺她既然要着手,自然就是要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打理,管家虽也为睿王府兢兢业业多年,却也不能全信任。 这十间铺子最大的一间是一家做古玩生意的,本掌柜也是受了牢狱之灾,可他家底丰厚,到也没有多大的损伤,古玩店向来是半月不开门开门吃半年的,虽说这古玩店进去少买的更少,但能进去的多也是有身份又家底的人,单说这掌柜的结交面,就会与这卖香料皮货的差之千里。 这间铺子只有单一层,斩马街是一条由那座斩马雕像而建起来的街道并没有百姓在此居住,所以这屋子的结构也都是十分简单,多也就是一间大屋子再一间小屋子住人。 杜依依进门的时候,古玩店的老板正在与一人谈生意,这顾客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脸颊生油富态显露,大拇指上那一个大大的祖母绿扳指更是贵气毕现,两人撅着屁股在趴在桌子上看着一尊还带着黄泥石山白玉雕像,顾客低声交头接耳的与老板说着着自己的看法,与那张肥硕的大脸豪不相衬的是那张闪烁着精光的小眼睛,小眼睛轱辘的转着看着这白玉雕像,双手捏着桌子边角,十分的投入。 “怎么样,这尊岳山雕像,可是按着名家名画真实按例雕刻出来的,用料乃是蓝田玉,蓝田玉现在你知道什么价钱?那可是这么一小块没有杂质质地清透润洁的就要八百两上千两,这么一大尊,足有比之我这快印可是二十倍之多,可这价钱,才不过是四千九百九十九两,买到了您就是赚到了,您是今日我们开门第一个顾客,若是您下单,本店再送羊脂玉福寿禄祥云玉佩一块,难得的时机,您若是错过了这次,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板放下了手上的一块白玉伏虎印,喜滋滋的搓揉着手掌介绍着,这一场串的介绍听到杜依依好不可笑,一时没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掌柜,倒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这蓝田玉的价钱她不知道,不过这种带着泥巴的白玉雕像她却在很多地方看到过。火车站汽车站天桥街边不都会有人拿着这个东西卖?若这东西真是有了一定年份的古玩,又岂会只知四千九百九十九两还能送玉佩? 听得声音,正是聚精会神的两人都是抬起了头,看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老板两眼大冒精光,立即就直起了腰身上了前。 “这位夫人,进店看看可有喜欢的,临近年关,小店有优惠特价哦?夫人是想买大件摆设还是买小件收藏呢?小店上到珐琅彩的大花瓶,下到玉器金银翡翠首饰一概都有!”老板十分懂得礼仪,跟在杜依依身后半步也隔着正好恰当的距离,不算是失礼也足够热情。 “我想看看玉器瓷器,摆件配饰首饰都可。倒不需要年份,不过质地要好。”杜依依转了两圈,对这些瓷器铜器的大摆件实在是看不出欢喜,她倒是喜欢一些小东西。 “好勒!夫人您看看这一排的东西,都是小件的,有花瓶器物也有配饰首饰,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老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板,这个东西我买了。”在后头转着桌子看了许久的顾客的声音一响起老板就像是赏了发条一般的立即向着那头奔了过去,杜依依哧声一笑,看起了架子上的东西,她对古玩并不了解,这些东西她可保不准真假,再说她今日的本意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只是看看这些老板的经营状况。 这架子分为两排,上头摆着的是玉器,下头则是瓷器,下头都用一张小纸条明码标了价钱,有几十两的上百两的上千两的,比之她在首饰铺子里看到的价钱都要贵上了不少。 老板欢喜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往怀里收东西,显然方才的那宗生意已经成交而且老板是大赚了一笔。 “老板,你这铺子里可有真东西?我看刚才那位看的那件玉器,可不像是真的!”杜依依信步走着,将架子上的一个鎏彩小瓷瓶拿了起来,这看着应该是一个鼻壶,打开一闻还可以闻到这鼻口散发的一股烟叶味道。 “这位夫人可不能瞎说,小店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从来都是不买假货的!”老板自信的昂首,打看着夫人身上的服侍与头顶的配饰,衣着虽华贵但这首饰却只有一支金钗,看来也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夫人该不会是大户人家的贵人。他心头这般认为,眼神也就更是自信了:“夫人手头的这个鼻烟壶,也是有了百年的历史的,还是大贺初建立之时留下来的,我也是花了四百两的高价钱才买了下来,买五百两可不算贵了,这鎏彩鼻烟壶乃是白瓷烧制而成,上头两面画得均是春闺女子图,刻画精致细腻发丝可见,乃算得是鼻烟壶中的精品,夫人若是喜欢,我给夫人一个特惠价四百五十两如何?” “老板,你这人可不老实。”杜依依笑着放下了手里的鼻烟壶,迈步再看了起来。 “夫人这话是何意?”老板看了一眼杜依依,脸色十分的不喜。 “蓝田玉什么价钱,五千两能买到那么一尊有年份的蓝田玉雕件?老板能抓住人要沾便宜的心理,可实在是高明啊,我看这些东西,只怕都是做旧的吧!” 一旁跟随着的老板一鄂,再次审视着杜依依起来,看她说得恳切,似乎不是在套他的话,难不成这也是一个行家? “那夫人认为那东西值多少银子?”他试探的问道。 “多少两我不知道,做旧也分得功夫太多,我没戳破老板的欺诈行径,老板要怎么谢我呢?”杜依依眼睛一亮,将面前一根样式古朴素净的羊脂玉簪子拿了起来。 老板冷哼,本还以为她是要做什么,原来也只是要敲诈一笔,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夫人要坏我的声誉,还要敲诈勒索,夫人就不怕我去顺天府告你诬陷勒索?” “我敲诈,你欺诈,老板可当真要去顺天府?”杜依依不畏的转身,拿着手里的簪子说道。 “夫人也莫要欺人太甚了,你知道我这铺子真正的主子是谁?真正的主子是当今睿王殿下,我看夫人的穿着打扮也是能接触到王孙贵胄的大户人家,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板自信的挑起了嘴角。 “大胆!”徐妈妈一喝,见杜依依没有出声立即就说道:“这位就是睿王妃,你胆敢无礼?” 睿王妃?老板看了一眼屋外,没有见到穿戴盔甲的亲卫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睿王妃的名头他也是听说的,不按常理出牌行事乖张,可要说这眼前的人是睿王妃,他是不信的。 “你是睿王妃,我还是睿王爷呢!要占便宜去别处,别到我这里来。”老板不屑的哼了一声,双手环胸一脸的不欢迎。 “是吗?”杜依依冷笑一声,将羊脂玉的簪子插在了发髻上。 “本店不欢迎你,还请你到另处去!”老板负手,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杜依依头上的那只发簪。 “大胆!” 徐妈妈一句大胆才脱口而出,杜依依就一把拦住了徐妈妈:“老板若真是这样做生意,这店也没必要开了。徐妈妈。我们走!”将头顶的簪子摘下,杜依依率先一步出了店铺,徐妈妈快步随在其后,朝着老板翻了无数个白眼。 “都是什么东西!”老板冷哼哼几声,拂袖进了里屋。 “王妃,为何…………” “徐妈妈,我们来又不是来与他们吵架的,看看就是了,我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这老板会不会做生意,去别家看看!”这古玩店老板非但是欺诈顾客,还打着睿王的名声忽悠人,这家店铺是一定不能留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铺面(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铺面(二) 骄阳升空,白雪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消融着,斩马街上的雪早已被路人踩化,铺着石砖的道路全是污秽不堪的雪水,在有些坑坑洼洼毕竟严重的地方更是有雪水积洼让路人不得不绕走,两侧的铺子的屋檐又都是在滴着雪水,这一条路上的人不多,大多的人都在小心翼翼的走着较为好走一些的路,才这一条路大多的地方都是空着,马车都是被人们的咒骂声弄得只能绕道而行,杜依依所乘坐的轿子在这些店铺前停了片刻,也只能挪到了一旁为人让路。 杜依依去的下一家是一家卖干食货的店铺,木耳香菇红枣花生一应都有买卖,掌柜的是一个年已半白的老人,店里的伙计就是一个年不过三十的汉子,两人乃是父子,比之古玩老板的欺客,这家店的这对父子对待顾客就要仁义得多了,老人记账收钱,汉子称重搬货,虽说这只是一间不过两米宽的小铺子,里头琳琅满目的干货却是让人眼花缭乱。 干货是冬日的百姓都会买的东西,不必古玩那些文雅人有钱人才能玩的东西,这不大的店里正有几个妇人在认真的在挑选香菇放到手里的铁碗里,选好了就交给汉子称重,算好了价钱付了钱,才能将香菇倒到自己的买菜的篮子里头,已经近年光了,这些干货是最热销的东西,杜依依在一旁看了许久,大凡是提着篮子路过的妇人几乎都会进店买上一些,称重童叟无欺妇人也都没有异言,高高兴兴的进店开开心心的出店,宾至如归大抵就是这样了。 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多了去,以往的杜依依可是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可是方才才见了一个欺诈致富的奸商再看这对衣着朴素的淳朴父子,就大有好感。 “徐妈妈,你进去看看,问问,大致的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这父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杜依依没有进店的打算,她这身打扮也不适合进去,还是徐妈妈去能探到更多有用的话。“栀子,你就去那间糕点铺子看看问问,尽量的多打听一下他们的经营与老板的情况。” “是!”徐妈妈栀子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句是,立即就分作两头的进了两家店铺,十间铺子,徐妈妈栀子可以管理,可要是说一家一家的,却是必须要找一个可信的人去管的,再说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打算就让别人丢了生计,若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最好的。 徐妈妈与栀子分道去了,杜依依看了看,将目光锁定了那家裁缝铺子。 裁缝铺子的老板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大婶,微胖的身躯,有些与微胖身躯不成比例的肥硕屁股,穿针引线的动作干练迅速,咬断丝线的动作虽看着有些凶悍但也迅速,一抬头,大婶就看到正是打量着自己的杜依依,讪讪一笑,才询问道:“夫人可是要做衣裳?” 这间铺子也不大,但里头的布料却是五颜六色品类繁杂,那挂在架子上的衣裳做工精细针角整齐严实,虽说这里头最好的一匹布料还是一匹夏日才会拿来做衣服的海葛,但这些麻布粗衣却都是时下最受姑娘妇人喜欢的款式,她之所以对裁缝铺子好奇,按着她的认识与理解裁缝铺子多不会开在主道上,多也就是在小巷里,一来是这主道租金太贵,二来是裁缝接的生意也不多。 大婶是一个健谈的人,杜依依一进屋她便就为她量起了尺码,一边量一边说着趣事。 杜依依与她谈了不久,就问起了她为何将裁缝铺子开在了这里。 “先前我的铺子也是开在自家门口,后来才是搬到了这里,不是大婶我夸海口,大婶这手艺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找大婶做衣服的大婶早晚忙活都做不过来,夫人看我这里的布匹,都是我家的做的,虽说料子跟夫人身上的这锦缎比不得,可比一般我们市井百姓的衣服用料却是好得多,这也是我家的一门祖传手艺,他祖上就是做颜料的,我家的做出来的颜料染色的布匹,染色均匀上色容易不掉色,染料可不止是给衣服增添颜色的东西,颜料用得好,一匹布的品质也会大大提高,我这是一边开裁缝铺子一面卖些织布作坊要的颜料,铺子开在这里显眼,就不必让客人去找了!” 大婶将杜依依的尺码一一记下,抬头又问道:“夫人看看我这里的布吧!” 杜依依颔首,在大婶的引领下走到了那放置布匹的架子前。 这些布自然都是没有她身上的好的,不过比之她看过的那些粗麻布却要细密平整得多,特别是这几匹白灰棉麻布,质地柔软也没有触摸得到的线头,比之一般的确实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大婶的手艺好,大婶的夫君的手艺也是少见。” “夫人谬赞了,我这手艺再好,比之琳琅布庄里的那师傅也是比不得的,我曾也对比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的衣物,琳琅布庄的大师傅的手艺才是精妙啊!” 大婶也并不是一味的自夸,不过这种认真谦虚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手艺低人一等,琳琅布庄是什么样的地方,在那里买一件衣服足够在这里卖五件,杜依依摸了摸那匹海葛,抿唇笑道:“大婶又做衣服又卖颜料布匹,想来这一年是赚得钵满盆满了!” “哎,也就足够养家糊口了,家里吃饭的嘴多,赚得再多也不够花啊!” “哦?大婶家中有几口人?” 按说大婶能对这二十五两的月租都不在怀,应该一个月赚的远不止二十五两了,大婶看着也是一个勤奋劳苦的人,加上夫妻的手艺,吃饭怎么的也是够了。 “十六口!” “十六?”杜依依讶异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大婶的小腹。 大婶沉重的呼了一口气,将一段过往与杜依依缓缓道来,这十六口人出了她与她的丈夫还有丈夫的老父亲之外就全是孩子,当然并不是大婶生育,大婶在二十岁的时候一次意外滑胎之后就再未怀上孩子,这十三个孩子,乃是她与丈夫见之可怜收容的,大的不过十二岁,小的还是刚学会说话,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多都是在街上流浪,两夫妻一年到晚的忙碌所得也都是花在了这些孩子的身上。 这并不比温饱已经解决的那个世界,在这样吃饭全靠天的社会,要养活这么多孩子的艰辛她难以想象,看大婶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与被那手背上几个已经溃烂了的冻疮,杜依依就觉得心头又是重重的压了一块石头,在她还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幸的时候,这些孩子却都得流落街头挨冻受饿,比之自己身在富贵,这位并不富裕的大婶的善心,更是让人敬佩。 “那大婶的夫君平日都做些什么呢?你在这里做裁缝,谁又在家带孩子?” “大的管小的呗,我家的在不是春种秋收的时候就去做散工,现在快过年,在家里照顾孩子们呢!”大婶揉了揉有些发凉的手掌,笑着问道:“夫人要选什么布料?” “就这匹吧!”杜依依挑了一匹绿色的落花流水布递给了大婶。 “好勒!还请夫人留下名字地址,过年之前我一定给夫人赶制出来。”大婶道。 杜依依没有掩饰自己的来处:“到时候你送去睿王府报杜依依的名字就是了,这一件衣裳多少银子?” “睿王府…………”大婶低吟一声,精明的眼神慌了起来。杜依依看大婶慌张立即说道:“无需多礼,这一匹布能做多少件衣裳?” “一匹布大人的能做三件,不知王妃要做几件?”大婶已然没了先前的从容,顾忌的目光也不敢去看杜依依。 三件,她当然是一件都不需要的,大婶的善心善举谁不会动容,大婶的能力有如此善心又如此心灵手巧,明明可以过富足的生活却无私的帮助流浪孤儿,这份善心,她如论如何都是要帮一帮的,“做一件,其他多余的布到时候一并给我送去,多少银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铺面(三) 第一百三十八章:铺面(三) “王妃能到民妇这里做衣裳是看得起民妇,民妇哪里敢收您的银子!”大婶又是要下跪,杜依依紧紧拽着她的手,才没让她跪下去。 “若真是如此,那我不就成了明抢了吗?大婶早日做好了送去睿王府,我可是等着看大婶的手艺呢!大婶忙着我就不多打扰了!” 用人必须知其根底,这是她的一贯准则,不管大婶所说如何让人动容,在自己还没有去打探这些事情的真伪之前,她是不会对着大婶做什么承诺的,但若这是真如大婶所说,大婶这个人,倒是一个可用一用的人。 出了裁缝铺子,徐妈妈栀子也已经从干货铺与糕点铺子里出来了,干货铺的这一对父子是相依为命开干货铺子为生,老汉与汉子为人老实本分,这干货铺里的买卖从不缺斤短两在斩马街附近的居民中颇有名声,而栀子去的那糕点铺子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小作坊,糕点这种东西平日买的人也不多,所以生意也是一般,原本这夫妻也有风光之时,因为这男的平日喜欢赌博败光了家产还是妇人向娘家借来了些钱来了这一家铺子,虽生意一般却守得男人浪子回头,日子也算不错。 除了这对父子与那个大婶让自己有有了心思打算之外,另外两家自己是不看好的,古玩店、干货店、糕点铺、裁缝铺都已经大致的了解过了,剩下的也就是最后那个书画店了。书画店里的掌柜是一个年轻书生,从打扮说话来看截然不像一个生意人,这书画店里的字画没有名画,但也不乏佳作,都是一些书生为生活卖给掌柜的,掌柜本身也是丹青好手,一手毛笔字写得行云流水游龙走凤,他这店里的字画便宜,最是受穷苦书生的喜欢,杜依依三人进店的时候正有几个书生围着一幅画在评头论足。 “请进!”掌柜正坐在木板格档的柜台里看着书,听得脚步声抬头道了一句请,复又低头看起了书。 杜依依莞尔一笑,这做生意的,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散漫的掌柜。 这店里四壁都挂着字画,一个书架上还有书籍,虽说空间狭促堆放这么多东西显得拥挤不堪,但却狭小的店铺却仿佛与外头的喧嚣大街隔绝,倒是清净。 杜依依进了店自顾自的看着,丹青墨撒,妙笔生花,在黑与白构筑的书画世界里,飞鸟灵动鲜活,大山雄浑雄伟,河流潺潺如身临其境,猛虎踏马栩栩如生,这些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画卷,被那些落魄书生赋予了不一样的生命,价不在高,但这一股浩然正气却如出一辙。 书生围着的是一副雪景垂柳图,作者不详,雪白的宣纸之上有一株垂柳屹立风中洒下江中倒影,远处青山黛影为背影,苍茫天地,那一株垂柳与江面呼应,作者的悲凉心境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枝干苍劲的垂柳下头,还有一首一剪梅,这首被书生在口中念念有词的一剪梅乃是辛弃疾的名作。 “独立苍茫醉不归。日暮天寒,归去来兮。探梅踏雪几何时。今我来思。杨柳依依。白石江头曲岸□。一片闲愁,芳草萋萋。多情山鸟不须啼。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她反复低吟着这首一剪梅,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她并非是被画作打动,而是她脑海里那段甜蜜的记忆里有一句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是杜依依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出自沈客之口。 杨柳依依,这江口岸边杨柳一株枝条随风而动。 书生们之所以围着它在看,却并不是因为这天地间一株的杨柳,而是因为这幅画居然是不收钱的,只要有人能画出一幅让掌柜心满意足的红梅图,就可换得垂柳图,很多人跃跃欲试,也有很多人自认自己技艺不够无法超越只能踟蹰,作画,杜依依可没这个本事,不过这掌柜的营销手段她倒是十分感兴趣。 陆陆续续有书生闻讯而来,虽说来得很慢来得很少,但很快的就让这狭促的店铺难以立足,那些不能作画的踟蹰一阵后也只能离开了书店在外观看,店铺里已经有几个书生开始作画,不过在画出红梅之后也只能自惭形愧的离去。 杜依依倒是注意到在这期间,有些闻讯而来的书生看上了别的书画也买走了几幅,虽说价格不高,但成交率可几乎就是一刻的时间就能卖出去一副。 这垂柳不是名家之作,能吸引来这么多书生,可见这书店也并非是籍籍无名,在赶来的这些书生里头还有一些富家公子,显然他们都是听得了消息赶来凑热闹的,不过他们却是这一刻一副书画的购买主力军,而从头到尾,掌柜也只是在柜台看着自己的书,在书生将画呈给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交给大众评论,也不怕书生会偷盗字画,更懒得去揽客。 “这副有其骨无其神,红梅有傲骨,岂会这般没有个形状!” “这副画工精妙,但意境不足,仿的是颜太尉的那副鼎鼎大名的《红梅傲雪图》!” “这副就是陆兄的画作?果然是妙笔生花意境深刻啊!” 一幅幅红梅图展开在店铺的柜台上供书生评论,书生均是褒贬不一,无法统一意见。 在掌柜终于是把手头上的书册翻到尾页的时候,无视着无数人在自己的店铺里来来走走的掌柜终于是抬起了头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杜依依瞟了一眼,这本让掌柜聚精会神忘乎所以的书册,蓝色封页上赫赫写着《搜神记》这三个字。这年纪轻轻的掌柜居然痴迷这些?年纪轻轻能开这么一间铺子,这书生该是有些家底才是,这掌柜的行径,倒是有几分让人揣摩不透。 “可有结果了?”掌柜哈欠连天,推开了那块将他与所有人分离的木板走到了书生群中,一目扫过这十多张画纸,他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哪里能换我的垂柳图,还有没有个中能手?” “掌柜,让颜公子来试试!” 书生闻声齐齐回头,看得正拨开了人群的颜行禄与陆庆,均是面色一变安静了下来。 “日落之前,谁能画出一幅比得过我垂柳图的画作,这垂柳图便就相赠于他,另附赠一本《搜神记》!” 第一百三十九章:才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才子 掌柜一把拿起柜台上的那本《搜神记》对着身后的书生晃了晃,脸上洋溢着自信自得神色,杜依依借着这个机会细细看了看掌柜难得显露的脸颊,黑发用一只木簪束在头顶,浓眉之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的轻狂,清瘦的脸颊两侧颧骨高突,低矮坍塌的鼻梁让这个鼻子成了这张脸上最显目的器官,上扬的唇线单薄而欣长,这样的相貌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可说是最平凡寻常的脸相。 “掌柜,让颜公子来试试!” 书生闻声齐齐回头,看得正拨开了人群的颜行禄与陆庆,均是面色一变安静了下来。 杜依依眉心一蹙,拉着栀子与徐妈妈站到了不显眼的角落。 颜行禄是被陆庆拉着来的,一个的多月不见,颜行禄消瘦了些许颓废了些许,他现在是在内阁做检讨,虽有他父亲颜柳帮衬,但以他的才名没有人会在这上头质疑,内阁设立之初六部均是反对,很多的人对此也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不过好在陆以安颜柳柳真都是有能之辈,不过一个多月内阁的建制已经完善,在消减了六部的权势之时也平稳了伏虎军变后的朝廷动乱,虽说人人都将功劳归结在了三位阁老身上,但内阁里上上下下做出的贡献也是不可抹灭的。 书呆子颜行禄曾经也带给了她铭心刻骨的感动,在自己最危难无助时颜行禄无私的付出,是她心头永远不会忘记的温暖,但艾城一别,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单单是颜府到睿王府的距离,宁致远对她与颜行禄之间的事一直都是心怀芥蒂,就算他们曾一起踏出京城为心头的希望而努力,就算他们曾经历风雨历经患难,就算他们曾互诉衷肠各自苦苦挣扎在苍天的玩笑之中,如今,她见着了他,也只能是藏在一角,默默的看着。 颜行禄少年时就成就了才子之名名声大噪,六年前的州试更以红榜第一名摘掉了举人功名,之后虽为进入仕途但现如今已经进入内阁成为人中翘楚,在这群书生之中早有了一定的声望地位,眼见是他,书生无不是退让在两侧为他高呼。 “我倒是谁,原来是京中大才子,看来今日我横竖都是要赚了,大才子的画作比之我这无名人的画作可是价高百倍啊!”掌柜哈哈大笑,与颜行禄拱了拱手。 颜行禄还礼,恭谦的道:“不敢不敢,丹青圣手匡小凤的画作,可谓价高难得千金难求。” 书生之间崇尚礼仪,才艺过人者多有尊称头衔,颜行禄能冠之以大才子之名乃是因为他诗词无双,而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掌柜居然有丹青圣手的头衔,实在是让角落里的杜依依有些诧异。 书生们多也是知道这个名头的,都是认真的听着没有发言。好奇之下杜依依低声询问了身侧的书生,这才知道掌柜这丹青圣手名头的来头,掌柜匡小凤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多少也算个名人,不过这他的名声大家都是褒贬不一,掌柜匡小凤写得一手好字,最擅长的就是模样大家的丹青佳作,让人在真假难辨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就说这书画店里头的书帖,其实都是大多都是掌柜匡小凤自己仿照着名家佳作写的,匡小凤字写得好,但字是仿的名家所以卖的便宜,画就从未仿过名家都是也就是他心情大好之时随心而作,平日都是难得一见的,故而颜行禄才会有这一说。 “那大才子就请吧!诸位在这里可要做个见证,我们以画易画,可没有谁占谁的便宜。” 掌柜将颜行禄请到了作画的书桌前。 有殷勤的书生立马就开始给颜行禄磨墨。 一张三尺长的夹宣铺在了桌面上,青花瓷的笔搁上放着一支大楷、一支圭笔,颜行禄才走到桌前,外头的书生就一股脑的扎了进来,也不顾脚踩脚肩踵肩的尽力伸长了脖子朝着里头看着,那些已经占据了地势之优的则是一脸不耐大义秉然以妨碍颜行禄作画为由的将后头的书生驱着后退。 第一次见颜行禄,陆湘雪就称他为才子,在后头她更是听着无数人称他才子之名,但她除了见到颜行禄的呆傻迂腐之气还从未见到他吟诗作对泼墨作画,虽理智告诉杜依依留下无益,但双腿却没有动弹,她也想趁着这人山人海见见众人皆知的才子到底有多少的才情。 颜行禄抬头平视着悬挂在书桌前那个书架子上的那幅垂柳图,从上到下的目光一看到那首熟悉的一剪梅脑子就像是炮仗爆炸一般炸了开来,低声反复念着那垂柳之下的一剪梅中的杨柳依依四字,那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只可算得是弹指时光的几日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今同在一片土地上却不可相见的痛苦早已将他年少轻狂的棱角抹灭,他体会着无人能懂除西山上的杨怀瑾之外再无人可诉的痛苦,让自己忙碌在朝政中,越是想忘越是难忘,他少年成就才名,心智超然在同龄人之上,难有女子能打开他的心扉,杜依依是唯一的一个,唯一的一个,第一的一个,三个一,足以让颜行禄铭记一生,永难忘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时,雨雪霏霏。”颜行禄沉吟着这久远战歌里柔情最长的诗句,黯淡的眸子瞬而散发出了光亮,他能理解,这就该是杜依依的名字来由,因为他知道杜依依与沈客相遇的开始是什么时节。 他心头,已经有了一副画面。 那是白雪霏霏天地苍茫之中,她在他的怀中,冰冷不在,恐惧消退,生命新的开始,这一场暗恋的开始。 提笔蘸墨,俯身着画,西风潇潇天地苍茫,明目可辨的不远处戎马驰骋,身着盔甲的将领,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的小孩,踏雪飞驰,红梅飘香,俏立在画上右侧最前头。 在红梅上头,还有四行小字为题,这是诗经里的诗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四字,当如他此时的心情如今的立场。 比之掌柜那幅简单却大气以意境取胜的垂柳图,这幅画面饱满凸出战士柔情以情节让人叹为观止的画作,似乎是不分上下的,垂柳图胜在意境超然,而颜行禄的这幅战士归来图画工细腻精美栩栩如生,观看了这颜行禄作画的书生,都是拍手叫绝。 掌柜就站在一旁,亲眼看着颜行禄的第一笔落下去到最后一笔收起来,他看了看外头的太阳,日薄西山,正是夕阳当黄昏,能在半个时辰内画出这样精美细腻的大画面,也是难得少见的。 “凭心而论,你的技艺高过了我!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这将领为何手中抱着一个孩子?”掌柜问道。 若是要突出战士的柔情或者用红梅隐喻战士傲骨,为何却要有这么一个小孩?这是很多人心中的疑问。 “此乃我知道的一个故事,在几个月前京城流传着一篇赋文中就写了这个故事,想来你们也都听过!”颜行禄搁笔,一直握着右手衣袖的左手垂放了下来,那不见容貌藏在将领怀中的小孩,如今早已长大成人,只是,这么一个开始,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原来颜公子画的居然是沈将军与睿王妃兄妹之间的故事!”有书生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时在京城广泛流传的赋文,茅塞顿开。 此言一出,正是疑惑不解的书生都是恍然大悟,唯有后头见不到这画作的书生都是急得上蹿下跳。 藏在一角的杜依依看不见这让书生拍案叫绝的画作,但她能听到颜行禄与这些书生讲述的故事。 “沈将军在两年前乃是泾城骑兵营营长,风雪封路之时在泾城城外巡查,归来之时,看见无数被马贼抢i劫屠杀的大贺百姓尸体,而当初的睿王妃早在冰天雪地中冻了两天两夜奄奄一息,沈将军将其救下,带回军中救治才救回了她一命,睿王妃为报大恩留在沈将军身侧,军中不得留有妇孺,是沈将军念起无家可归又刚刚经历了人生大变,便与泾城大军指挥使宋将军求得他收留了睿王妃在军中,并与其在宋将军面前结拜成兄妹自此相依为命!我尤为喜欢这个故事。” “此事我也早有耳闻,确实是这般,为头的风言风语我才不信!” 为之动容的书生囔囔了起来。 掌柜目不转睛的看着墨迹未干的画作,久久才直起了腰身:“沈将军仁义心肠我也早有听闻,我匡小凤这一生钦佩的人少之又少,但沈将军是一个,他能十三参军上阵杀敌,乃是我辈的榜样,我就最听不得别人污言秽语的脏话,颜公子这画作乃正得我欢喜,今日的垂柳图与这本《搜神记》就属于颜公子了!你们可有异议?” 书生之中无人有异言。 “那好!颜公子,这垂柳图是你的了!” 众人欢呼声中,掌柜摘下了垂柳图卷起,送到了颜行禄手上。 颜行禄微微扬起嘴角,接过了这幅垂柳图,目光却一直看着那已经无人的角落。 他要说的,她该都已经知道了! 男人一诺千金,他发的誓他必须要遵守,就此两不相干再不相见,他只能咽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一场好戏也是该收场了,趁着人群哄乱,杜依依已经带着徐妈妈栀子走出了人群,杜依依与沈客之间的故事璇妈妈栀子都是知道的,但外头的人却没多少知道,比之这个美好的故事,他们更相信那些更有话题性的谣言,颜行禄能如此尽力去扶正沈杜二人在百姓心中形象纠正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份情谊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雪白的世界已经消融,这一场雪,应该这难得一见的太阳终于成为了过去,屋檐的水珠滴滴答答的落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杜依依心头有一口不吐不快可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的浊气,这个冬天,唯一可让她觉得温暖的人,也就只有颜行禄了。 第一百四十章:相遇的故事 第一百四十章:相遇的故事 有书生成群结伴的从书画店里走出,杜依依退到了身后的铺子里,看着被书生簇拥在中心拿着那幅垂柳图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的颜行禄从眼前走过后,她再次走进了书画店,她需要为杜依依做点什么,为了那个故事。 那幅墨迹未干的战士归来图还在书桌上放着,掌柜正坐在旁边认真仔细的欣赏着,今天颜行禄再次在书生中彰显了他的才子之名做了他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而掌柜也成功卖出了字画得到了心头好,杜依依来,就是要让这在这皆大欢喜里搅合一下,将这幅画买下来。 掌柜丝毫没有察觉到后头有人,或者说是他太痴迷欣赏画作根本就懒得回头看来人。 “掌柜,这幅画如何卖?” “不卖!” “百两!” “不卖!” “五百两!” “不卖!” “一千两!” “不卖!说了不卖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掌柜不耐厌烦的吼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看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他冷冷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的解释道:“给多少都不卖!” 杜依依扬眉浅笑,这掌柜的性子果然与常人不同,“掌柜,我对沈将军与睿王妃的故事十分感动,恰好颜公子也是我敬仰的才子,君子有成人之美,掌柜就当做一件善事,将它卖给我吧!价格随你定!” “去他娘的君子,做善事去灵隐寺找和尚,你找我做什么!”掌柜不耐烦的又翻起了白眼。 “京城的百姓可都是对沈将军与睿王妃这两人视作丑闻的,掌柜为何会喜欢这幅画作?”掌柜豪迈带着几分痞气的话让杜依依哭笑不得,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书生。 “好男儿当铁血戎马报效国家,沈将军十三岁从军杀敌,现而今的大贺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大豪杰大英雄,又怎会是那样的无耻小人,我看也就是有些人见不得沈将军现在飞黄腾达在胡编乱造,就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那也只是杜依依一厢情愿,新婚之夜去跳城楼,唉…………你看现在她嫁了人不就没事了!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掌柜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对一直是京城百姓口中大娱乐的沈杜关系的理解,将墨迹已经干了的画作卷了起来。 “大胆,你怎么敢这么说睿王妃!”徐妈妈跳了起来,指着掌柜道。 “这还不让人说了!又没说的你,你急什么,睿王妃自己都不在乎这些,我看睿王妃也是一个可怜人,要我是个女人,我也喜欢沈将军啊!”掌柜奸笑的挑了挑两道浓眉。 这铺子都是她的,不卖?杜依依有的是办法!“徐妈妈,将这铺子赊欠的租金条i子拿出来给掌柜看看!” “是!”徐妈妈低头在衣袖里掏出了一打条i子,翻找了一下,就找出了这间铺子赊欠租金签下的条i子拿到了掌柜眼前。 “这…………”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纸条上自己的签名与手印,又打眼看了两眼一脸愠怒的徐妈妈与杜依依,心头不由叫苦了起来,这怎么就让他遇到了!“小生见过睿王妃!” “败坏本王妃的名誉,你说你该当何罪?”杜依依与徐妈妈使了个眼神,徐妈妈立即就将纸条i子收了起来。 “小生…………还请睿王妃恕罪!”掌柜苦瘪着嘴,他虽有举人的身份,却是惹不起王孙贵胄的! “将这幅画呈献与本王妃,本王妃就赦免你的罪名!” 掌柜嘴角一下弯,懊恼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来,早知道刚才买了还有银子能得,现在这可就是白费了自己的功夫了! 杜依依冷笑道:“怎么?不愿意?不愿意也好,拿去顺天府,先削了你举人的身份,打入大牢关上一年半载好了!” “别,别,别!小生…………小生…………小生愿意将此画呈献给睿王妃,愿睿王妃能赦免小生口舌之误!”掌柜撅着嘴摸了摸怀里的画卷,咬着牙呈给了徐妈妈,徐妈妈接过退回到了杜依依身侧打开了与杜依依一观。 看到那骏马上的男子与怀中小孩,杜依依霍然一笑,让徐妈妈收了起来。“看你也识趣,就不与你多做计较了,我也不会占了你的便宜,你欠了两个月的租金就拿这抵消!反正也是你以画易画得来的,也亏不了你!” “多谢睿王妃大恩大德!”掌柜苦着脸拱手躬身。 “早卖了多好,自找苦吃!不过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好,念在你并未作恶,到时候我再给你一两件好事做做就是了!徐妈妈,我们走!”杜依依得意的拿着掌柜握在手里不过半刻的画卷,带着徐妈妈出了门,留下了一脸懊恼悔不当初的掌柜抿唇咬牙。 “王妃,管家回来了!” 方出了书画店,,留在外头的栀子溜溜的跑了过来,后来还跟着刚回来的管家。 驻足等着管家上前,杜依依问道:“这几人怎么说?” “有两家是愿意拿货物抵押的,有三家的男人都不在家拿不定主意,还得等了他们回来再去跑一趟!”管家恭敬的站在杜依依身后禀道。 “那你就多辛苦到时候再去跑一趟,对了,还有件事要交托给你,你去打探一下那干货店裁缝店与这书画店几位掌柜的情况禀告给我!”等得眼前一拨人走空,杜依依才迈了步上了大街向着放置轿子的巷子走去,这一趟出来最大的成功,也许也就是她手上的这副画了,这些掌柜,她倒是没想能帮得上什么忙,让他们从做老板的变回打工的谁又愿意,她一直就觉得自己那院子人手过多,现在看来,真的要用起来,却才发现不够用了! 融化的白雪变成了更寒冷的风,钻入了轿帘吹起了黑发,杜依依理了理鬓角,叫手里的画卷打开,天地苍茫的那头雪山洁白与天地几乎一色,那一队铁骑英姿飒爽,前头身穿盔甲头戴头盔的沈客面容还可辨认,怀里只能看到手脚的小孩双手无力的向下垂着,红梅迎风招展,花落枝头,树下铁骑似乎是活的一般正向着红梅的这头飞奔而来,这副画,与她记忆里的画面相差甚远,但比之她记忆里的那份悲凉,这株红梅更多了几分希望的寓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低哝着这几句诗词,杜依依抚摸着着画中将领的那张脸,露出了笑容:“你救了杜依依的性命,她将性命还给了你,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 宁萧今天依旧情绪十分低落,杜依依也知道,也许这以后世间就不会再有那个爽快直率的宁萧公主了,宁致远又出去了,青澜安静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这偌大的府宅永远也热闹不起来。吃过了晚饭劝说着宁萧去睡下,按着习惯与那几个师傅练了会儿剑后泡了个澡杜依依就睡了,店铺的事无法急在一时,她还得好好想想多琢磨琢磨。 才刚一趟下,徐妈妈就突突的跑了来敲响了门,在门外大声禀告说王爷来了。 杜依依赶忙起床拿起了外衣,才穿进去了一支手臂,宁致远就推门而入了。 宁致远晚上从来不来这里,这是她与他之间默认的规定。宁致远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不好,进屋就用脚踢出了桌下的凳子坐在桌旁盯着她看着,杜依依心里闪过无数可能接下来会出现的画面,详装镇定的说出了自己与宁致远之间的约定。 “你在怕我?你既然敢都敢不要命了,怕我做什么!”宁致远坐在桌边,杜依依站在床边,两人之间隔着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有什么话就说!”杜依依已经背过身外衣穿好。 “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宁致远冷笑着站起了身,向着床榻走了过来。 “两不相干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哪里知道你去了哪里!”杜依依皱起了眉头,死死盯着走近的人。 “颜府!”宁致远缓步走着,走在他前头的影子将床榻笼罩,杜依依快步向侧走了两步,才脱离了这片阴影。 “你去颜府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左眼皮剧烈跳动着,心头也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你能对沈客一厢情愿,还能与颜行禄一起私奔,却对自己的丈夫这般恐惧!呵呵……杜依依,你让我要怎么说你!”宁致远转头,看着神色惶恐的杜依依。 “任你怎么说,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睡觉吧!” 宁致远这说话的语气与神色着实古怪,她与他这一个多月虽说没有多少交集,但大多相见的时候都还算是相敬如宾,宁致远也从未与自己使过什么脸色,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顶顶撞激怒他。 “听说你今日让管家带着你去了斩马街那几家铺子里看了?” 为的是这个?宁致远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她该是因何而来,幸好她没有将那幅画装裱挂起来。“那些铺子都有拖欠租金,我觉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拿着收租金有些浪费了,还不如自己拿来做些事!” “你还去了一家书画店?遇上了颜行禄?许久不见故人相遇?” 宁致远冷哼一声,锋利如刀的眼光似乎是恨不得破开杜依依的肉体看个究竟。 宁致远一直对她与颜行禄之间的事心有芥蒂,所以她今日才会藏身在角落,想不到宁致远居然能这么快知道了今日的事?自己坐得端行得正,哪里又会怕这些。 “五家开了门的店铺我一一看过,并非是特意单独去了书画店,你既然能知道这件事,就应该能知道我与颜行禄从头到尾都没说上一句话,难不成我就这点自由都没了?” “可是你买下了颜行禄那幅画!用来睹物思人慰藉相思?还是用来作为下一次你们再见的可能?”宁致远的目光冷得就像是寒潭冰水,有些事情他可以忍,有些事情他却不想忍,不管他与杜依依之间关系如何,没人希望看到之间的老婆背着自己偷人。 “这与颜行禄无关,就算是别人画了那幅画我也会买,你也是曾经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人,该知道那种滋味!能有一个人为我与沈客之事正言,我难道不该高兴么?世人要误会我,你又何时信过我?” 杜依依冷言回敬,喉咙里还留着她本想说而不能说的话,她不能触怒宁致远,嫁给他她就已经处在了劣势,在这样的社会,女人被丈夫打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她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悲剧。 第一百四十一章:生死边缘 第一百四十一章:生死边缘 生死边缘,宁致远与她都有过深刻的体会。 宁致远冷静了下来,目光虽冷冽却并没有直视杜依依。 对生死的深刻体会,让他对杜依依做出他不能容忍之事有了一丁点的理解。 杜依依压低了声音,收起了自己的惶恐,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不管如何,沈客救过我,那是不可否认不可抹灭的过去,你说我一厢情愿也好不守妇道也罢,沈客给了我一切,你娶了青澜我一声不问,难道我就连这一点缅怀过去的自由都没有了吗?我与颜行禄是清白的,你要我怎么解释才能相信!” 宁致远双手无力垂在身侧,愤怒消退,他便又是那个遇事沉着的睿王爷,往事,他也有苦涩不堪回首的往事,若杜依依不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原谅甚至会同情她的一切,可今天的他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却是像猫抓一样的焦躁,他无法掌控的东西太多,但他真正关注想要得到的东西最终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杜依依的两次出逃都是一个男人无法忍受的耻辱,可为了他的大计霸业,他忍下来了,现如今杜依依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偏安一隅在后院安静生活,却偏偏又有了今日的事,就算他知道这不过是偶遇,他还是觉得自己要防范于未然,是自己反应太大了?他自问着将目光又看向了杜依依。 这刚烈的性情,有宁萧的身影,他顿时想起了还在侧屋休息的宁萧。 “以往我说了不会追究,但你现在是睿王妃,行为举止就要注重你的身份,不要让我再抓到把柄!明日中午好好打扮,父皇在宫中设宴!” 咚咚脚步远去。 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里打着回旋。 屋外落珠滴答。 杜依依咬着不受控制抖动的下颚,被从大开的屋门吹进来寒风吹得左摇右摆的火苗兹兹的燃烧着,时隔快两个月,从那日小巷之后,杜依依在此体会到了自己的劣势。 这个世界,女人除了取悦男人,倾尽全力咽下委屈取悦男人还能做什么,对男人来说,女人不过是附属品,世间的女人这么多,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能如陆首辅夫妇沈客陆湘雪的又有多少?她不想想象还会有的下一个夜晚,若是宁致远再这般闯了进来,自己又能做什么。 她不能落到成为宁致远手中玩物的可悲地步。 瘫坐在床榻上的她看着空荡的屋子,这次宁致远闯进来只是责问她,下次呢?或许就会是打骂,甚至会有更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事情。 命运弄人,若是没有皇上的那道圣旨,也许自己的婚姻就能幸运一些,若自己不是沈客的妹妹,皇上就不会为自己赐婚宁致远也不会留意到自己,若不是自己被沈客在冰雪之中救起,又怎会成为沈客的妹妹。 睿王妃三个字已经成了她头上的紧箍咒,她为此放弃了自由,却还要落得比没了自由更要可悲的境地,不行,绝对不行! 她必须要挽回局面,让自己能再与宁致远公平对等。 烛光,洒在了床榻软枕旁的的画卷上头,拿起这幅给自己带来慰藉也让自己认清现实的画卷,杜依依咬了咬红唇,现在能为自己挽回局面的,就只有沈客了! 夜来寒风,风沙走石噼里啪啦的打在墙壁窗户上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寒冬才过了一半,更是不愿看到明日的到来,一早推开屋内,一阵寒风迎面而来,迫使的杜依依不得不再关上了屋门。 管家还没有带来消息,宁萧也还未起床,那几个练武的师傅与一众婢女倒是早都起来了。 吃了早膳,杜依依就在等着管家的消息。 管家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征得那三户人家的回应,有带着几个人去打探那几个掌柜的情况,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正三刻。 那家裁缝铺的大婶说话与杜依依所知基本一致,而那家干货铺子的父子的情况与徐妈妈打探的也差不多,倒是那位书画店的书生的背景倒是有些让杜依依出乎意料,昨日他自称小生她就猜到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看他能开一家书画店应该家中有些能力,可管家带来的消息,却是这书生家母早逝,父亲烂赌成性欠债被人砍断了右手无法劳作,家中也无兄弟就他一人,三年前就中了举人,要等的明年的科考考个功名就可进入仕途了! “另外那三家目前的情况都不大好,有一家答应拿货物抵租金,其他两家却是不愿,说要等到租约到期才搬。” “这样,你去约一约他们,后天,我与他们见一面谈一谈!” 她拿到铺子也是没用的,这些人拿货的渠道她也是必须要了解一下的,有愿意给自己做事的就请来,不愿意的也就只能拖一拖等到租约到期了。做生意不能急在一时,她还没筹划得到,也没必要去做恶人。 “是!” 管家一退了出去,徐妈妈就上了前。 “王妃,十间铺子您是打算都按着他们现在卖的东西去卖吗?” 她起初也本以为杜依依只是兴之所起才会随着性子捣鼓,现在看才知道杜依依是真的要下大力气了,她一直都是在大户人家当下人,活了一大把年纪这些行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睿王府人多但是不齐心多是好吃懒做,要派人经营可不易。 “书画店裁缝店干货店香料铺子皮货铺子都可以留下来,徐妈妈。我们这院子的人手不够,你可能想些办法?”经过她多次试探已经对她忠心不二的徐妈妈她是信得过的。 “王妃,这么多间铺子,也找不到这么多可信的人啊!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不若王妃去与那位深不可测的杜先生说说?” “杜先生?”杜先生确实是在这府里地位超然,看宁致远也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应该来头不小,他会管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府上老实的人是有一些,但也太老实了不知道做生意,杜先生年纪是有些大了,他手底下的人可是不少,有几次我就看到了他在后院与一些不是府里的人吩咐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风仁居 第一百四十二章:风仁居 杜先生,在睿王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可说在没有她这个睿王妃之前他就是这府上除宁致远之外的第二人,比之宁致远的心腹秦淮的地位更要高一些,虽已年过半白却精神抖擞身老心明,单看宁致远对他毕恭毕敬就能看出他的不同寻常,既然是睿王府幕僚,那边就不是管理内务的人,这样的事找他行得通么?不过这一趟,她想去走走。 徐妈妈显然是早就为杜依依留意上了这睿王府地位超然的老头子,在杜依依一下定决心打算去走一趟的时候,她如数家珍一般的道出了这老头子平日的喜好,杜先生爱好广泛,平日他最喜欢的事,便也就是侍弄花花草草了,第一次去肯定是需要些见面礼的,对一个温饱不愁不爱财的老头子来说,送礼投其兴趣比之礼物本身跟重要,但杜依依这屋子里的花草多半都是半死不活,后院的花花草草现在也都是枝叶凋零,想着也只能作罢空着手去了。 睿王府的下人没有人敢对杜先生不敬,因为很多人都能猜出来一些这神通广大的杜先生背后的来头,在睿王府还只是致远府的时候杜先生就在府中,宁致远那时就对他毕恭毕敬,就算每次皇上到睿王府来杜先生也能陪伴在侧,上次伏虎军变宁致远不在,杜先生却不知道在哪里召集来了一大伙的人成功的让睿王府避过了祸端,在瑞王府上下的眼中,这位杜先生就是深不可测的神人。 很看出杜先生的身份的另一点就是杜先生的住处,那是设在怀瑜居旁的一座独院,名叫风仁居,取自世间万物皆有仁德之心之意,除了秦淮,没人能离宁致远这么近,然而就是秦淮,在睿王府也不能拥有一座独立的院子,就算是怀瑜居里的侍婢平日住的屋子也在五米外的那处偏房,杜先生的身份超然,几乎是不用去说他的那些事迹,就可以让人明白顿悟的。 平日大多的时候杜先生都是不见人影的,多就是呆在他那屋子里,逢着日光好,还能在在大开的院门口看到他在院子里晒太阳,虽在府上一个多月,她与这位杜先生还只是多次的匆匆见了一面,杜先生给她的感觉,是一个操劳得很的老头。 杜先生之所以不平凡,是他现在在做着远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她带着徐妈妈到了杜先生的院子外的时候,看到了关得紧紧的大门,冬天,向来是这个喜欢晒太阳的老头最不喜欢的季节。 一使眼神,徐妈妈就立即上了前,正要伸手去叩门环,大门却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可鹤发红面的杜先生站在大门大开的中间,恭敬拱手,道了一声睿王妃万福金安。 随在怀瑜居旁,杜先生的屋子倒如同农户屋舍一般,该多简单就多简单,除了一条可让四人并肩同走的道路之外,两侧全都是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在树枝下头还有无数的枯草烂了的花草梗。 走过这条路,才能看到在花花草草树木包围之中很小的空间里有一张石桌与一张石凳子,石凳子上满是灰尘泥土,显然许久没有坐人了。 狂风吹着这些树枝左右摇晃,有许多还只是有一米上的幼苗被杜先生拿着油纸伞的伞面包裹着,这不大的院子,若是春夏秋季,该是一个小花园一样的世界,只是现在北风寂寥萧索,哪里有半点蓬勃之景。 “不知睿王妃有何事吩咐?” 杜先生恭敬的候在一旁,他没有打算为四处打量十分好奇的杜依依解说一二,而是平静的站着,十分淡然。 “早闻杜先生大名,一直没能前来拜见,杜先生一直都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对王爷也是有大恩德的,无需与我客气。” 一院子的枯藤老树也没什么好看的,喜爱花草的多是文雅人,杜先生应该也逃不过书生文雅人的那些通病才是。杜依依边说边走进了里屋,里屋依旧放目看去全是花花草草,就算是墙上的书画,也都是花草高山流水,这院子也就是三间屋子,一间书房一间厅堂一间居室,厅堂里的墙角墙壁下都摆着水仙常青树等一些冬日异见的品种,不过比之杜依依那屋子里的,这些绽放枝头枝叶翠绿的水仙可不止多了个赏心悦目,若不是要这头顶一片瓦遮风挡雨,只怕这位杜先生是恨不得将这屋子各处都种上花草吧!杜依依心想着,与杜先生委微笑颔首坐了下来。 “杜先生这里的水仙开得漂亮得很!” 与爱花草之人谈花草,就像是与爱金银的人谈财道,与爱女人的人谈女人,找准了他的兴趣所在,谈话的展开就不成问题。 “水仙好养也不好养,气温高了它会烂死,低温低了会冻死,不过老夫就是对这无土却能盛开之物喜欢,所以才会多养了一些。” 杜依依一直在认真仔细的听杜先生的话,看他的神色,杜先生说话之时,神色自若,全没有认为自己低人一等,这显然是在宁致远毕恭毕敬下养就的性子。 “水仙外号凌波仙子,在我看来也就与水中浮萍一般,无根之物,最是易死,我那里前些日子也养了几株水仙,都死了,想来是我那屋子太热了一些,这般脆弱之物,还及不得外头草地里的绿草。” 杜先生的来头她也能猜到,有这样的心性自然就在所难免,若是她要让自己扳回局面与宁致远并肩抗衡,这个人是必须要争取过来的。 “水仙喜水,多生在小溪泥沼菏泽旁,一颗水仙种子,一年可以长出一大片的水仙,并非是无根,只是我们将其养在水中,要根也无用,反正它不用扎根泥土安身立命,跟不用经受风吹雨打,养在水盆里的水仙,自然就比之野外的也娇气得多!花花草草,都是这个道理!” 杜先生也不落座,只是低着头看自己握在腰间那一双暗黄的手。 “养在室内的花草娇气,杜先生可是这个意思?”杜依依霍然一笑,感情这还是一个有些别扭的老头。 “就是这个意思,若是在野外,风吹雨打,若是要生存,就必须得努力生长根须深入地底汲取水分,也必须努力生长枝干才能吸收阳光,那些不能深入地底不能向天而长的便只会被风雨折断。” 杜先生从进屋子到现在一直都是保持着他固有的动作一动不动,就是说话也不抬头去看杜依依一眼,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想与杜依依有太多交流的样子,而这番话又是说得这么耐人寻味,这话中不管有没有深意,杜依依也是能琢磨出一个深意的。 “那杜先生的意思是说,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娇气脆弱了?” “养在深闺不经风雨,自然娇气脆弱,这也是实情。” “杜先生如此抨击天下的深闺小姐,却为何不去想想,女子哪个不喜欢看到外头的花花世界,她们养在深闺,并不是她们想在深闺呆着,而是她们也是这命不由己的花草,被世俗束缚半点不由人罢了!” “王妃言之有理,老夫佩服,女子弱弱在天生,若是多经历风雨,有岂会那么多人自寻短见!”杜先生第一次主动迎上了杜依依的目光,不避不让。 杜先生的眼中,有一股子确切说不清楚但却让杜依依感觉到一股被人摄魂一样的感觉,经历风雨沧桑,才能洞悉世事知晓人情,杜先生这双眼,更是透着几分洞悉一切的凌厉。 这个世界,女人注定就是男人的附庸品,谈平等谈公平都是可笑的,固入人心的认知从没人试着去打破,杜依依就算想也没有这么大的本是,她现在要做的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己能够成为能左右宁制衡宁致远的人扭转自己的逆境。 “杜先生乃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深得府中上下的敬仰,依依亦然是久仰杜先生的风范,杜先生可有想过,其实女子并不比男子愚笨,女子心思缜密心如发丝,这是大多的男子都做不到的,而今朝廷表面安稳,内里头却是风云暗涌,杜先生是王爷的幕僚,难道就不想为王爷做些什么?” “太子册立,朝廷安稳,哪里有风云暗涌,王妃说笑了!” “杜先生就不必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王爷的事情我虽没有杜先生知道的多,但大概我也是知道的,难道杜先生就不想帮他一把?” “王妃的意思,老夫不明白!这些事王妃还是不要插手得好!天下之民,莫非百姓,皇上已然册立太子,我等百姓,唯有听命,老夫之职乃是保卫睿王殿下安危,其他事情,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殿下有难,老夫第一个挺身而出为他保驾护航!” 杜先生一脸的大义秉然,对杜依依的话十分之不屑。 “杜先生听命的是皇上,但睿王爷算的是你的主子,杜先生对我如此态度,想来便就是因为当初为了这桩婚事王爷瞒着你做了一些你认为不该做的事情,但杜先生也该明白,我并不是那些娇气脆弱的深闺小姐,我也曾在草原信步,也曾在军营生活,沈客乃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兄长,若是我去劝说他扶持王爷,你说他是帮还是不帮?”只要沈客一天在位权势在握,就是谁也不能忽视的一股力量,宁致远不能,杜先生也不能,沈客在皇上心里头的地位,杜先生自然清楚,一直以来沈客都与睿王府保持着距离,平日也从不来睿王府探视走动,这才让他没去担心这些事情,但若是杜依依亲自去劝说又会是如何?在伏虎军变之后,他一直都只是在帮宁致远打探消息而从来没有去管束他私底下的那些动作,相依为命四个字有多重的分量,他也清楚,而且他更明白当朝陆首辅对宁致远的器重,沈客夫妇向来是让人羡慕的佳偶夫妻,若是再加上一个陆湘雪,沈客会如何? “杜先生可是觉得我无法说服沈客?杜先生可别忘了,当初我自寻短见,沈客是如何的愧疚!谁能比我更懂沈客?” 嘴角上扬,眼角下弯,杜依依柔和的轻笑着,洋溢张扬的自信,让杜先生那凌厉的目光渐渐黯淡,本就有几分佝偻的腰身,似乎越发的佝偻了一些。 沈客,谁也不懂沈客,就算他自恃阅人无数观人入微,也不敢说自己对沈客有多少了解,沈客是边关来的一匹狼,在京城横行无阻无人可撄其锋芒,他虽是皇上的人,可比之一个战功无数的大将军,他又是那样的卑微不值一提。沈客若是真的对宁致远给予帮助,那他要如何给皇上交代? “人人都说沈客重情重义,杜先生也知道,太子性情急躁缺乏耐性并没有治国之才,江山社稷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你真的就放心?杜先生乃是一个有大才能的人,这些年若不是你,王爷可能根本就无法过上这么多年的安宁日子,杜先生,良禽择木而栖,王爷可是待你不薄,你不为自己,也该为王爷想想,若是没了皇上的保护,以后太子登基,你这么多年的不辞辛劳又算什么?杜先生不求名利甘愿在睿王府当个幕僚忠君不二固然让人是可敬,但在主子需要你的时候退缩不前,这可就不是一个幕僚该做的事情。” “王妃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杜先生眉心一蹙,光洁的额头瞬间也有青筋暴起,像是一直被挑逗得已经失去了耐性的小猫,不过瞬时后,杜先生又是那个平静淡然的老先生。 第一百四十三章:真实身份 第一百四十三章:真实身份 世界上有很多人,能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而放弃一切,信仰,除了佛道神之外,还有人,有些人,比神仙都要让为之敬佩为之倾倒甘愿奉献自我成为这人脚下一点磷光,名利不要,生死不计,甚至连荣辱都是可以舍弃的,如杜先生之才,足以进入朝堂为君分忧,可他选择的却是另一条路,成了一个隐在君王之后的无名之辈,甘愿为了皇上的大业牺牲一切,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若是全天下都是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就真的是要彻彻底底被一人掌控了。 好在这样的人也不过是少数,如杜先生这般的人,聪明,机智,心细如尘,骨子里也有书生偏执的毛病,认准了一件事就是一头扎到底,根本就不会去想他为之付出了一生又值得不值得,皇上的江山是皇上的,与他何干,谁会记得他?价值观改变世界观,杜依依就无法理解杜先生的这种忠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意思很简单,杜先生喜欢花花草草,为何却要在院子里养,为何不去游历山川去看看那些长在小溪菏泽旁的水仙?您已经年过半百,难道就不想去看看自由的世界?将你的人交给我,让我替你去完成保护王爷的任务,杜先生你看如何?” 杜先生沉默了,并不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他必须要去克制自己的愤怒。 “室内的花草终究是娇气,野外才是物竞天择的天地,难道杜先生以为王爷现在还是以前的王爷,他现在哪里还要你的保护!” 虽说以往自己从来不欺负老人,可眼下杜依依却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可耻的地方,杜先生这份力量是双刃剑,要将他运用起来可不容易,不让宁致远也不会这么多年也只是让对杜先生毕恭毕敬从不试图将杜先生收服了。 终于克服了抽搐的嘴角与暴起的青筋下的愤怒,杜先生那张红脸看着更是显得红润有光泽。 “王妃既然知道我是皇上的人,那王妃可又知道我的身份?” 杜依依看着杜先生,等着他说出这个答案,他的身份呢,杜依依当然是不知道的。 杜先生一顿,抬头挺胸,昂首负手,方才的佝偻老态已经不见,判若两人。“我乃是第十号锦衣卫百户。” 锦衣卫?这个名字,大贺的百姓是在前几日才知道的,可她却是在她十二岁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名词,不过此锦衣卫是否她所知道的那个锦衣卫她却又不知了,不过杜先生能在锦衣卫里排第十号官职百户,也足以见得他算得有些身份了。 “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锦衣卫除非是死,否则绝对不丢下自己的职责。”激动之下杜先生那张红脸更是红了。 这样的疯狂神色,让杜依依骨子里都是一阵冰凉,伏虎军那日出现的那一队黑衣人她也听说过,不似人间人,而现在那些人就是锦衣卫,杜先生早在睿王府,说明这锦衣卫肯定不是一时才有的,她难以想象,这一股在暗中不为人知只听从皇上命令的势力,到底在京城在全国有多少人………… “杜先生,我想问问,锦衣卫到底有多少人?” “天家养育了我们,赋予了我们第二次的生命,我等誓死报效,不畏生死,人道伏虎军乃是伏虎之师,遇上我们锦衣卫,还不是兵败如山倒?锦衣卫的精神是永远不会死的!” 杜先生面红耳赤,两眼发光,哪里还有方才平静的影子。 这样一个已经疯狂的老头,杜依依早不到了如何把话题继续说下去的言辞。此时的她不觉得锦衣卫的神圣,只觉得皇上真是有邪教教主的气质,居然能让这么多人不为名利为他舍生忘死! 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看来自己最终要依靠的,还是沈客了。 离开风仁居的时候,杜依依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悬挂在门楣上的匾额,一想到方才杜先生的样子,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哪里是天下万物皆仁德,这明明就是疯人院。 既然杜先生意志坚不可摧,那她也只能去找一找别的法子了,看着时辰宁致远也是该回来了,中午皇上在皇宫设宴招待四位王爷她肯定是不能不去的了。 皇上让内阁都察院为太子晁王肃王挑选王妃人选已经有了好几日,这次进宫,应该就会知道一些消息了! 在皇上还是皇上宁致远还只是睿王的时候,杜依依很明白真正对他制约最大的人是谁,以前每次进宫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但现在她却隐隐有些期许了起来,皇上对她一直没有好感,这是杜依依带来的因,她就必须要去改变这个果! 换上深绿绣“杏林春燕”锦衣,外套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下着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在徐妈妈那一双巧手下挽出灵蛇髻,左右配上并坠着流苏的金钗,皇上的宴请,宁萧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要去的,所以杜依依让徐妈妈叫来了宁萧,亲自为她选了一身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与葱绿盘金彩绣绵裙,更亲手为她梳发上妆,尽管徐妈妈那张巧如舌璜的嘴一直在说着可笑的趣事,心情郁郁的宁萧一直也就是无精打采的任杜依依摆弄着也不说话。 刚替宁萧上了妆就听到了在前院看着的连翘来的消息了,自然宁致远与自己说了秦淮与连翘的事之后每次去前院办事她都是让连翘去了,秦淮是宁致远心腹人又是十分老实,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连翘,她这个做在主子的也是应该这么做的。 宁致远已经回来了,现在正是去了杜先生那里,虽说离着开宴的时间还早,但既然是家庭的宴会又都是长辈当然是要早些去的,她刚忙让徐妈妈给自己整理了一下妆容。 刚刚整妆完毕,外头就听到了脚步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进宫赴宴 第一百四十四章:进宫赴宴 午时将至,猖獗的狂风终于被天空显露了半边脸颊的太阳从一个东北粗狂的大汉变成了江南的小家碧玉,宁致远踏着湿漉的鹅卵石小路一路进了院子,负手信步,愁眉不展从小路边沿走过衣角拂过那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为他那件雪白刻丝的袍子染上了些许绿意盎然。 今天的冬天着实是诡异得紧,往日这个时候京城多还是大雪纷飞最少也要等过了年才能见到太阳,现在离着过年还有那么些天,这太阳就这么大,不过这对怕冷的宁致远倒是一件好事,怀瑜居的火炉子已经撤去了两个,他也不在需要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得空的时候还能来外头走动走动,方才他去见了杜先生,杜先生有些不太平静,他很少会看到杜先生会那般癫狂,他在内阁做事,他那几个哥哥的婚事他当然是能插手的,经过内阁三位阁老还有都察院的几位御史的几次商议,最终还是选定了五位小姐作为人选供皇上再去挑选,熊怀远的女儿熊黛恬郡君就在其中,柳阁老之女柳善琳也在其中,四位亲王的儿女到并不在其中,只是献王之大力推举了舒州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宁翘楚。 镇国将军宁昌安祖上乃是与圣祖同支的兄弟,圣祖打下江山一系家属均封王分地,而镇国将军宁昌安家传两代从亲王消减到了振国将军,因宁昌安身怀才能熟知水性熟读兵书对水上作战别有研究,故而破格得了皇上的提拔先掌管着舒州的三万水军,宁翘楚乃是镇国将军长女,先如今正是十五芳龄待字闺中,知书达理娴静恭良,故而才能入了都察院那些御史鸡蛋里挑骨头的眼睛,成为了人选之一。 他不过是内阁的一个修撰,这些有关国本的大事他是说不上话的,皇上将他交给这些德高望重的大臣去做,也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无人中选三人,依他看来是这三人的希望较大了。 若是熊怀远的女儿配给了宁朝戈,那么作为尊儒重道的太子按着常理就该是柳阁老的女儿,宁昌安之女乃是献王举荐,这背后的利益牵扯一眼也就能看明白了,若是让宁翘楚配肃王?藩王封地掌管各州郡卫所兵马这一直是大贺为达到对兵权绝对控制的手段,伏虎军变赣州就出了不少的力,熊怀远原本是各州郡兵马统领,是归于献王管辖,虽后调入京城,但听闻与这位旧主也一直有书信来往,而柳阁老在内阁被拱立之前就是文渊阁大学士,身居高位但却并无实权,这确实是少了以后太子妃母族壮大干涉朝政的可能,可太子又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婚姻成为鸡肋断了这么一次拉拢人马的大好机会!若是太子配宁翘楚,那不就也算是兵权在握了? 这件事倒是头疼德很,皇后、常妃、镇国侯、常胜侯、献王、镇国将军宁昌安,这些人心头到底在打着上门算盘?皇上又会如何挑选许配? 还是自己好啊!演了几场戏,坑忙拐骗到了一个王妃,让别人都不敢再觊觎沈客这一支不可忽视又不能染指的力量,在他看来,若是能拉拢沈客,比之什么献王镇国将军熊怀远管用多了,只可惜,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自己就算算无遗策争取到了唯一能拉拢沈客的人,可偏偏,自己却不知要如何去与她相处,身在一座府宅前后不相见,这算是哪门子的夫妻!昨日之事确实是他怒火上头太冲动了一些,事后冷静下来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当初杜依依与颜行禄私奔自己都能冷静对待,现在居然反而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动肝火,他一贯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消耗自己不知何事就会戈然而止的生命去忍耐等待,这长久的忍耐让人学会了冷静对待每一件事。 他也想不明白,昨夜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大的火气………… 走进屋子,宁萧正站在窗户旁看着那一盘半死不活的水仙唉唉神伤,杜依依正在对镜梳妆贴花钿,屋子里除了徐妈妈居然还有两个他见着有些眼生的粗壮妇人,这应该就是管家与自己说的那些个新来的粗使婆子了。 “宁萧,你上次错过了迎接四位皇叔的机会,这次可不能拉着脸了,四位皇叔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记不记得四皇叔?他可是最喜欢逗你的最疼你的,他们好不容易才进京一次,你可要高兴一些!” 走到窗户旁的宁致远嬉笑着道,看宁萧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那盘叶子耷拉着的水仙,他也多看了两眼。“这水仙杜先生那里养着的才好,我那些都送给了杜先生了,你这几盘我看也就杜先生能救活了!” 对镜贴花钿的杜依依能看到镜子里那个俯身看画的侧脸,得与常流的精心配药调养,宁致远的脸色已经可见红润了,以往那张白皙得没有半点血色像是图了一层厚厚水粉的脸总算是看着有了那么几分人气,今日到才发觉他十分适合穿白衣,公子就当温润如玉,此刻平静的宁致远与昨夜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看到宁萧在听到救活了这句话时候脸色刹那的苍白,杜依依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额头眉间那五瓣红梅的花钿,满意的起了身,走到了窗前挽上了宁萧的手臂。 “宁萧,走吧,四嫂还从未见过几位皇叔,到时候你可要帮着四嫂一些,别让四嫂出了笑话。” “嗯!”宁萧留恋在那一朵盛开的水仙上的目光收回,低头看着那只穿插在自己手肘内侧葱白细嫩的手发愣了起来。 杜依依无奈的暗叹一口气,与宁致远使了个眼色,宁致远话不多说,立即就在前带路,杜依依带着宁萧一出屋子徐妈妈与那两位粗使的妇人的跟了出去带上了屋门。 一路上为了逗宁萧开心也为了缓解冷静的尴尬,宁致远说了许多他们幼时的趣事,宁萧比之宁致远要小了四岁,但因为他身体一直羸弱与宁萧打架从来都打不赢,不过每次皇上也只会处罚宁萧,曾有一段时间两人还为此冷面闹僵了,不过后头年纪大了也就都明白了,比之那几个处处暗藏心机要对付自己的兄长,这两个妹妹可说才是宁致远真正的亲人,因为宁致远以往多在宫中走动平日又最是清闲,宁萧也常会到睿王府来玩,一来二往,兄妹感情便就又回来了,大公主已经走了,这个唯一的亲人,宁致远心里的焦急一点不比杜依依少。 “宁萧你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春节?那次你在宫里四处乱放鞭炮吓跑了我的狗,我找父皇诉苦害得你被责罚,你不服气跑到了四皇叔住的行宫,硬是拉得四皇叔进了宫给你撑腰把我说了一顿,小时候的你是在是调皮捣蛋,后宫里的人谁都不敢招惹你,说你就是一只小老虎惹不得,小时候你就爱顶撞父皇,每次四皇叔来都得给我们这几位兄妹带些好玩有趣的东西,今年又不知是什么,宁萧,四哥说了这么多,你到是给点表示啊!”宁致远敲了敲正在发呆的宁萧的额头。 “四哥,你就不用费心费力的逗我了,四皇叔向来疼爱我知道,可五姐才刚刚入土,尸骨未寒,现在就要让我听歌赏舞欢笑迎人,我做不到!” 宁萧扭头看着随着风翩飞的窗帘,不再去理会欲言又止的宁致远。 这场心灵的浩劫,是必须要她自己去走过来的。 杜依依暗咬嘴巴低下了头,心头思绪翩飞,沈客前去陕西平定暴i乱,现在该是在归来的路上了吧!他这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身上又多了一道光环,不知道皇上又该拿什么赏赐他?自己是要彻底的融入天家这个家庭了,不管这条路走得是对是错终究是自己的选择,就算是错,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了。 宁致远为防止她出丑,与她介绍了一些今日可能会来的人的事情,杜依依也聚精会神听了记到了心里。 皇宫,是她来了很多次以后这一生还要来无数次若是有可能还可能就会成为自己的家的地方,大雪融化,皇宫的青瓦红墙又显露了出来,早已光秃的树梢没有了一片叶子,萧索的皇宫,依旧有一种灿烂的美。 今日皇上设的是家宴,来的除了熹王献王康王襄王之外还有京城里一些多在宫中走动的皇亲。因来人太多,所有人的马车都是不得进宫的,三人只能在宫门口下了车步行入宫,今日的宴会设在九龙殿,与之宁元宫隔了百米的距离,现在宴会还未开,既然要路过宁元宫,也就必须进去里头看看的了。 往日听不见一点声音的宁元宫今日出乎意料的居然还未走进就能听到笑声,看来在几人之前还有人来得更早了,今日是皇家的宴会,除了皇亲国戚也就只有一个外人参加,那就是一直住在空然宫的空然法师,空然法师杜依依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一直都觉得他该是一个和蔼慈祥睿智的智者,今日一见过不其然,就算没有宁致远介绍,她一踏入宁元宫,就看到了空然法师那不同常人的装束与那光亮的脑袋,今日来赴宴的大多都是她不认识的是,行礼之后宁致远便就开始为她做介绍,本以为会在今日的席上见到镇国侯常胜侯,毕竟这两位曾是皇上的得力助手又是皇后常妃的母亲太子晁王的外公,家宴他们该算得榜上有名才是,不过在宁致远将所有人介绍了一遍后,她却没有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在太子登基一代君臣确定之后,王侯都是要离开京城的,身份高些的可一年进京祭拜一次,身份低一些的如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这样的若是自身没有作为,很可能就是一辈子都不能到京城来的,所以京城之中皇亲并有几个,有也身份不高没有官职在身难以入宫,所以这里头除了皇后与皇上五兄弟还有那位庆真郡主太子晁王肃王还有一位先皇册封的信同侯夫妇与一位德宁郡主夫妇之外就没了他人。 “宁萧丫头!哎呀呀,一年不见,长得都这么高了!”杜依依才入座,就听到了对面献王的话说声,虽说先前对她也让徐妈妈去打听了一些这几位皇叔的事情,但因为这几位皇叔都不在京城事迹所知甚少,也只能通过那鲜少传入京城的事件大抵去判断这些人的性情是,这位献王,算得是他们这些兄弟中最乖张行事最由心性的一个,一直都被称作奇葩,他治理下的赣州卫所队可说是个州郡除京城之外最为强大的,上次伏虎军变一时,齐州艾城的兵马几乎覆灭,但赣州的却只是死伤了一半,故而就算这位献王行事有些不按常理性情乖张,别人也不敢对他有指责。 献王家中妻妾成群子女更是有了十多位,不过他对晚辈是出乎真心的喜欢,特别是对于宁萧,每次来了都是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大公主之事是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秘密,献王虽行事率性,可皇上皇后还在这里,所以也并未提及此事。 “四皇叔,我都这般大了,你怎还叫我丫头!” 宁萧不喜的嘟着嘴,冷冷翻了个白眼。 “宁萧,不得对你四皇叔无礼!”两方上头,皇上一声怒喝传来,让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是一僵。 “皇上,臣弟就喜欢宁萧这率直的个性,都十五岁了,也却是是大人了,下次不叫你丫头就是了,来,你坐到四皇叔的身边来。”献王笑搓揉着双手与宁萧伸手。 然而宁萧却并没有给他回话也没有动作。 所有人都是识相的与身侧的人笑呵呵的谈着话,尽量的化解此刻的尴尬。 第一百四十五章:四王 第一百四十五章:四王 宁元宫的大殿中,左右两列坐着的男女都是笑脸如花,不该不能谈及的话题他们心有灵犀的心照不宣,能谈的话题就极尽着自己的嘴胡天乱地的说着,以皇后为头的人的女人们的目光走集中在杜依依身上,一会儿说着沈客的战绩与沈客那段美满姻缘与人人羡慕的前程,一会儿又说着杜依依与宁致远之间夫妻美满天造地设让人钦羡,如大公主如青澜这些人都在她们这里变成了虚无,杜依依疲于应付,宁萧却是一直都在板着一张脸皱着眉头,献王心疼不已的逗了许久不见效果,也只能无奈的回到了自己的作为听空然法师与熹王谈论佛法了。 在皇上皇后的左手边坐着的都是男人,熹王、献王、康王、襄王、晁王、肃王、宁致远、信同侯、德宁郡主的夫婿,右手边则都是女人,杜依依、宁萧、庆真郡主、德宁郡主、安素县主、信同侯夫人,空然法师则是坐在皇上手侧下方一点的位置,一直都是在与皇上熹王说着话。 宁致远成婚之时四位亲王都没来道贺,宁致远是兄弟之中最小反而成婚得最早,这些新鲜的话题自然就提了起来,陕西的暴i乱是现下最受关注的,杜依依是沈客的妹妹,也有人说起了这个话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从宁萧身上转移到了杜依依身上,不过对于曾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却没有人提起,她们多也就是夸着珠联璧合天作之合,杜依依本就是一个不擅长与人交谈的人,被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夸着,脸上也就有些憋不住了,一张脸也是姹紫嫣红了起来,还是宁致远揽过了话题为杜依依解了围,才让她能安静了片刻。 杜依依趁着话头被宁致远引过去的时候看了几眼身侧的这些身着华服锦缎妆容精致首饰华贵的妇人,心里默念着她们的身份,先前在马车里宁致远大致的也与她介绍了一些,隔着宁萧坐着的乃是庆真郡主,双鬓染白霜,眉头现愁容,精致的妆容与良好的保养还是经不住岁月的侵蚀,这一张已经历经了差不多五十个年头风霜的脸早已经没了德宁郡主脸颊上该有的光泽有了松弛的迹象,庆真郡主乃是之父乃是先皇之弟,当年封为亲王封地锦州,因这位王爷并不如其他王爷一般喜爱女色一生一死只爱一人,夫妇逝世之后也就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庆真郡主之女安素郡主降生之后庆真郡主的夫君也在几年后逝世,之后庆真郡主也再无嫁娶,安素县主现如今也已经是年有三十,在其十五岁之际许配给了赣州熊家的长子熊怀远,家妇随夫之后不忍母亲孤苦将其接去赣州同住,熊怀远调任京城之后,便就一同来了。 在庆真郡主手下方坐在的是德宁郡主,青丝如墨染,高卷美人鬏。上插一朵海棠花,耳带八宝灯笼坠儿,身穿真丝藕荷色上衣,腰系藕荷色的八幅锣裙,裙子周围绣着兰花,外罩白纱,脚穿着藕荷色的绣花鞋。上宽下窄的瓜子脸,面似三月桃花,柳叶眉,杏核眼,悬胆鼻子,樱桃小口一点点。国色天香秀色可餐,这八个字是对她最好的形容。这位郡主在庆真郡主未来之前乃是唯一一个在京城居住的郡主,其身份尊贵自然不用多说,这位郡主乃是皇上的七弟梁王与梁王妃唯一的女儿,梁王喜淫好色,家中小妾无数,也正是因为常年沾花惹草沾染了花柳病,最终英年早逝,梁王一死,梁王府便就打乱,梁王妃被一名小妾毒害,要不是奉命前去查理此案的饶肃到得及时,正是幼年的德宁郡主也险些遭人毒手,皇上怜惜稚子无辜,便就特准饶肃带起入京,为她在京中建了一座府宅封了郡主之名挑选了些可信的人服侍着她长大成人,之后更是将其指给了当年在科举中展露锋芒摘得榜眼之名进入翰林院做修撰现在已经是翰林院学士的上官塔,平日夫唱妇随恩爱羡人。 至于信同侯,则是先皇追封的信同侯,因当年先皇出游江南遇刺,随同的都督府右都督挺身而出相救而有惊无险,不过这位右都督却因此丧命,敢于此人的英勇与生前的功劳皇上便追封其为信同侯,让其当时不过六岁的独子承袭这一侯位,信同侯夫人一身淡黄色云烟衫逶迤拖地银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这般年轻的侯爷夫人?杜依依不由又打量了一眼这位承袭父亲一用生命而得来爵位的信同侯,信同侯年有二十七八,但看这张脸,谁也不会认为他会是一个年近三十的人,脸颊白皙而细嫩,眼黑明亮清澈,一身灰白色直缀打底外套青色锦缎华服,杜依依脑海里又不得冒出了温润如玉这四个字,虽说这四个字用在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身上并不合适,信同侯只有身份而没有实权,信同侯也只是闲散在家没有出入仕途,皇上今日会请他,也是因为当年他的父亲救了先皇一命感激他一家的恩德,这些人中最安静的可说就是这对夫妻,多也就是因为他们算的是半个外人了。 杜依依打量的目光一直在这些人身上打量,却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也在她身上打量着。 当初若不是宁致远哀求皇上改圣旨,杜依依便该是他的王妃了,此事虽并没有传开没有让宁朝戈有名誉上的损失,但在宁朝戈的心里,却有这一道伤疤,这就像是一道自己期待已久的美味珍馐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却突然被人一把夺走吃干抹净了,这种感觉,想来换了谁谁也不会好受。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大事与讨好皇上,宁朝戈也不会忍受这样的羞辱,此时的他看着这已经被人吃干抹净的空盘子,心头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咬。 这个女人,不管如何,自己必须得到!宁朝戈心里暗暗发誓,这并不是他对杜依依有何感情,而是因为那本就不敢属于他的挫败,这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恨,宁致远给他背后插了一刀,这一刀他就必须给他插回去,这远不是给宁致远带顶绿帽子就可以的。 宁朝戈肆无忌惮的目光被一双眼睛看在了眼里,皇上身侧,皇后嫣然一笑,对着身侧的丈夫说道:“皇上,臣妾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若移驾九龙殿吧!”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让众人都是止住了话头,等着皇上发话。 “好,此时未尽的话,到席间再说,几位皇弟,今日朕可要与你们一醉方休啊!” 皇上拍着膝头笑呵呵的站起了身,往日杜依依见到的锋利眼神已经被温情取代,天下之君,或许也就只有在这亲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时候才能有这难得一见的温情吧。 “二哥,你的酒量可是千杯不醉,我们几兄弟加上来可也比不上二哥一人啊!” “那是,二哥的酒量谁能比得上,当年老四还愣要与二哥比,最后还不是自己醉成了烂泥。”康王前俯后仰的笑着,十分的开怀。 襄王听得陈年旧事,也是开怀不已,一直给杜依依稳重如山的熹王也是抿着嘴低头笑了起来,献王呵呵的附和笑着,也不气恼的道:“二哥的酒量我是见识过了。” “不行了不行了,现在上了年纪,这身体不行了,酒量也跟着下降了不少,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说。” 皇上大步阔阔在前,皇后含笑盈盈伴在一旁,四位亲王在后随从,其他一应人等便就在了后头,在这些贵妇人一个个都撵上了自己丈夫的时候,宁萧被献王缠着不会有事,杜依依也自然的走到了宁致远的身侧,走在宁致远身后的是信同侯,这两人安静少言在杜依依心头印象不错,她在京城并没有见过多少权贵,对于这位信同侯更从未听到过只言片语,搞得在宁致远与她说起这位侯爷的时候她还是一愣一愣的,信同侯平日与以前的宁致远几乎是一样的生活方式,深居简出,权贵之间的聚乐也鲜少参与其中,也就只有在必不可缺的场面上会露面,就是宁致远除了在每年年关的时候能见上两面平日都是见不到的,能得闲云野鹤又能享受富贵生活在京城之中而远离政i治i斗争,杜依依原本宁致远是这样的一个人,后来发现这京城这朝堂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结果今日竟然就让她遇着了一个。 她有些好奇那些宁致远来不及细说的关于信同侯父亲的事情,当年皇上南下江南遇刺这件案子到底最后的结果如何? “睿王爷可是好福气,能娶上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王妃。“信同侯错落半步在宁致远后头,看杜依依走来,话题也随之拉到了杜依依的身上。 宁致远笑着握紧了杜依依的手,脸上满满的洋溢的都是笑容。“侯爷才是好福气,侯爷夫人恭良贤淑,若说珠联璧合,京城第一属沈客沈大将军,第二就非信同侯你们夫妇莫属了!” “哪里哪里!沈将军夫妇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信同侯谦虚的说着,却也亦然让他身侧的妻子挽上了自己的手。 “我看侯爷天天都在家里呆着,对身体可是不大好的,以前我也是深居简出懒得出门的人,这病才一拖再拖就是多年,现在多出了走动走动,倒是见好了,侯爷与侯爷夫人平日若是无事,可多到我睿王府走走,依依一人在家中也是闷得慌啊!”宁致远侧头看了一眼信同侯夫人,杜依依知他又是在趁着机会拉拢人了,也就附和的朝着信同侯夫人笑了笑没多说话。 “有空自然是要去的,我看睿王妃温尔婉雅,该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睿王妃,他们男人说话我们听了也没意思,我们到后头一起走吧!”信同侯浅笑盈盈,妩媚的丹凤眼斜视了一眼杜依依。 “好啊!”杜依依求之不得的将手在宁致远的手掌中抽出向后退了几步,侯爷夫人与信同侯微微一笑,也退到了后头。 虽说外头的雪都已经融化,皇宫中不少犄角旮旯却还能见到有白雪堆积,内侍清理道理堆在一些角落的雪居然还被堆出了一些动物的模样,看着十分喜人,外头早已是看不见了半点翠绿,在宫中举目看去随处可见翠绿葱郁,红梅雪梅点缀在道路两侧的草甸之中,严冬腊月风情依旧。 信同侯夫人与杜依依一路并肩走着,两个话本来都不多的人一路也就只能东张西望扯东扯西的闲聊着一些淡而无味的话题。 九龙殿离着宁元宫百米,这里乃是平日皇上宴请臣子之所,九龙之名,来自于在屋檐琉璃瓦上那九头向四面八方傲视的金龙,原本乃是前朝皇帝的寝宫,圣祖将因奢华而灭亡的前朝视作前车之鉴,另改宁元宫为皇帝寝宫,将这九龙殿做了宴请臣子设宴之所,伏虎军变一事后,九龙殿还是第一次开宴。 信同侯夫人嫁给信同侯已经有了数年的时间,多次来过九龙殿的她为杜依依介绍起了九龙殿,如她所说,杜依依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在屋顶上那九只腾飞俯踞的金龙,虽说龙身纤细,但那九个高高翘起与屋檐角可为一体的龙头却是足有人头那般大,一般的屋顶也就是四个角,而这九龙殿,却有九个,而这宫殿,居然也不如宫中其他宫殿单是四面墙壁,而是九面,所谓九五之尊,九乃是代表皇帝的吉祥数字,龙乃是皇上的化身,独一无二外貌奇特寓意显然的九龙殿比之宁元宫要大了不少,不过比之宁元宫的那几间屋子,这九龙殿却只有宽广的大殿,左右垂帘,两侧设桌,龙椅高设,金碧辉煌。 左侧仪事的御书房早已被拆,右侧的皇帝寝宫也已经被毁,但那金漆雕着绕梁而上的金龙的柱子与房梁上那盘踞的龙身与那颗偌大狰狞的龙头还有那高设不可直视的龙椅,都吐露着帝王的威严,让人只觉得身处其中的自己渺小卑微,这般奢华的大殿,当年圣祖的成功可也绝非偶然,进大殿的时候杜依依只是微微仰头看了一眼那祥云翻腾中盘踞的飞龙,心里头就已经在感叹古人的伟大,这足有十多米高的九龙殿,要雕刻这么一直惟妙惟肖的金龙谈何容易。 第一百四十六章:九龙殿 第一百四十六章:九龙殿 环绕在金柱之上的金龙的眼睛是用夜明珠镶嵌,与屋顶上那只俯踞的金龙呈呼应之势,在会在金龙的下头大殿的左右两侧,每个两步摆放着一张黑红漆身的桌案,桌案上头有羊驼毛毯子做垫,上摆设着酒壶酒盏茶杯碗碟筷,在桌案旁放着的是两个木凳子,可见这桌案该是两人一桌,看来要想在皇帝这里蹭一顿饱饭,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每张桌案后头都站着一名身着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的宫婢,而在大殿的最前头那张红毯子的尽头,则是一只大炉鼎正在袅袅升着烟雾,九龙殿虽大,但却是十分暖和,比之宁致远的怀瑜居更是暖和。 在皇上皇后的带领之下各人按着身份长幼秩序就坐,是夫妻同来的坐在一起,熹王与国师一桌,献王与宁萧一桌,康王与襄王一桌、晁王与肃王一桌,宁致远杜依依一桌,信同侯夫妇一桌,德宁郡主夫妇一桌,庆真郡主与安素县主母女一桌,正好是八桌。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皇后则是坐在一旁设的小桌子旁,肃王之母常妃并未有出席。 随之皇上一声令下,早坐在左右垂帘后等待的宫廷乐师就开始奏乐,穿着胡服的司乐居的舞姬就鱼贯而出踏上了红毯随之乐曲翩翩起舞,不难回想在一百年前,在这九龙殿的皇上是如何的奢华无度纸醉金迷,金做的酒盏精工细作,象牙做的筷子顺滑洁白,蝶碗乃是出自景德镇官窑的粉彩,酒壶也是官窑所出的青花瓷,这里的一件件寻常的东西,到了外头就可说就是千金难得,歌舞升平暖风袭面,皇室的奢靡,远非是外头的百姓可以想象。 四位亲王中,熹王由始至终都是与国师在谈论佛法,看其还算是素朴的衣着只饮茶不饮酒来看,应该是一个佛教的信徒,而一直都在设法逗乐宁萧的献王,倒是十分贴合他那奇葩之名,居然还能没大没小的不时做鬼脸,而在皇帝的兄弟中排位第五的康王,则是一直都在奉承着皇上,看那油光粉面,便就能知道这人大概的秉性,襄王乃是皇帝兄弟中年纪最小的,这所谓年纪最小,可是足足小了十岁,不过襄王没有信同侯那样的好底子,不过是三十多的年纪,看着与康王却也没多大的年龄区分,襄王大多的精神都是集中在这些秀色可餐的舞姬身上,只会时而与康王一同与皇上敬酒奉承一两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皇上这几个兄弟,可谓性格分明。 而晁王,杜依依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晁王宁朝戈,在她的记忆中,若不是有宁致远横刀插入,自己此刻也许就该是坐在宁朝戈的身边,宁朝戈她也只是在那日沈客陆湘雪为她精心准备的相亲宴会上见过一面,温尔儒雅沉稳谦和,不过后来的侧面了解,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早已被摧毁,看似是人畜无害的一个人,其实却是心计深沉不择手段。 似乎是感受到这道探索的目光,正在低头斟酒的宁朝戈缓缓抬起了头,一迎上杜依依那仓惶闪躲的目光,他低声嗤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肃王,肃王不管是出自太子还是出自自己与宁朝戈来说可都是劲敌,虽说在皇上面前两人都不敢放肆,但现在皇上的目光早已被四位亲王吸引,他们两人心中往日积压的怨愤,自然而然的就在酒桌上爆发了出来,两人并肩而坐,却都是闷不作声,肃王那张发黑的脸,更是黑得像一旁庆真郡主的乌发一般。 庆真郡主与安素县主并肩而坐,因熊怀远现在正在都督府里处理事务不能脱身今日没有前来,安素县主对自己的母亲是十分的体贴照顾,现在正是在帮她搅着烫热的冰糖燕窝羹。 在安素县主的下头坐着的乃是德宁郡主与郡马上官塔,两人之间素来又夫妻情谊,此刻正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互敬水酒独自为乐,在自己手边坐着的,就是信同侯夫妇,信同侯虽不大爱说话,但却看得出是个性子随和的人,信同侯更是一个不讲究规矩不热衷名利的人,在康王襄王都是举杯奉承的时候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吃着杏仁喝着水酒。 这一场宴会,在各人话题道尽的时候,已经开始有了人意兴阑珊,杜依依就是第一个。 喝了两杯水酒的她被大殿的暖风吹得有些头昏脑胀,趁着信同侯夫人离席的时候她也就随了出去,反正今日的主角并不在她们,少了两个人想来皇上也不会察觉。 九龙殿再向前两百米,就是内廷宫门,那里是宫中禁卫把守较为严密之地,出来吹风的两人都无意踏足。 倒是在一座假山的后头两人寻到了一座凉亭,正好无人,两人便就走了进去。 她对信同侯夫人的家世背景一无所知,甚至是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这次的接触两人的话明显就要多了一些,也许是这些酒的缘故。 “今日席上怎的未见镇国侯与常胜侯,往年他们可都是席上宾客!”夫人捂着发热的脸颊坐了下来,在怀里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方才有些粘腻的手指。 “侯爷夫人还不知道?”话一出口,杜依依转念就想这也是应该,于是就与她说了镇国侯与常胜侯现在的情况,在皇上有危难之时称病,往日两位得宠的公侯被皇上痛骂降职,哪里还有脸来这里,今日就是常妃也没出现,看来皇上对这件事还是有余怒的了。 “我平日鲜少出府,根本就不知这些,侯爷也是一个闲散的性子不去关注这些,早些我也听了一些闲言碎语还以为这鼎鼎有名的睿王妃会是怎样难以相处的人,今日见着了才知道才知道睿王妃是这么平易近人的性子。”夫人笑了笑,绯红的脸颊高高鼓起,像是光滑的苹果一般。 围着亭子转了两圈,杜依依也觉得昏胀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与夫人也是一见如故,往后若是有时间,夫人看是一定要去睿王府多走动走动才是!” “下次得空一定要去拜访,侯爷他还说过,在这京城中,唯一对他脾气的也就是睿王爷,王孙贵胄里对我脾气的夫人小姐也不过,睿王妃倒是一个,说来倒是奇怪,我这个都有二十二年纪的人,居然会与你这么个不过十七的投缘。” 双眼有些迷离的夫人用手撑着脑袋,痴傻的看着杜依依笑了笑,她本就长得美丽不可方物,这一笑,飞霞满面,两眼迷离,更是妩媚诱惑。 看她是有些酒劲上头了,杜依依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臂扶住了她。“我看坐着也醒不了酒,不若我们起来走走吧!” 夫人用葱白的手指捂住了满是酒味的红唇,笑着顺着杜依依的手就站了起来““也好也好,趁着清净多走动,我也想听你多说一些沈客沈大将军的故事呢!我听了几次婢女将的故事,对沈将军的英勇可是钦佩得很!” “沈客?”杜依依的脑子陡然醉意全消,沈客果然是陆以安的好女婿,十多年前陆以安以才子之名名扬天下成为少女心中最好的配偶标准,而十多年后的今天,沈客却是刷新了这一记录。 “沈大将军可是定国安邦的英雄,睿王妃能有这么一个兄长,可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呢!”夫人呵呵笑着随着杜依依走出了凉亭,方才的酒意似乎消了不少。 “他确实是定国安邦的英雄,可不要羡慕我,我这个沈将军的妹妹,可不知道顶了多少的骂名,夫人与侯爷两人天造地设才是羡煞旁人,不知道夫人与侯爷是如何结实的呢?” “我与侯爷乃是父母定下的婚约。”看杜依依有失望神色,夫人又是抿唇浅笑:“怎么,觉得失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过是从一个家搬进另一个家,侯爷清心寡欲闲云野鹤,倒是与我的性子有相似之处,你与睿王爷乃是新婚,应该正是浓情蜜意之时,看你们两人的神情也看得出!” 夫人打趣的看了一眼杜依依,低头抿唇忍着笑。 信同侯夫妇多不出门,或许青澜的事他们并不知道,杜依依看了许久,才算是消除了心中的疑惑,“也就是这样了,哪里比得上夫人与侯爷夫妻多年还能一如当初!” 夫人摇头笑道:“侯爷不爱与王孙贵胄打交道,多是因为他们功利心太强,他没有出入仕途不如军部,也就是想让自己脱离这个圈子,逍遥倒是逍遥了,就是平日不如意的事情多了一些,凡事不能看表面,侯爷的性情我最明白,从来不说别人半句好话,不过却是对睿王爷赞许有加,你也不能失望,夫妻感情若是不好好经营,任如何美满的情缘也会破碎的。你们还年轻,这条路远着呢!” 原来她知道!不过这事她知道也是正常,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夫人说得是!若是能如同夫人与侯爷这般,依依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得了夸奖的夫人又是一笑才接着道:“快与我说说当年玉庭河一战的故事,我还从未听过那段故事呢!” 看夫人两眼炯炯有神精神奕奕,杜依依虽不忍拒绝,但她还是必须得拒绝,玉庭河一战的故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虽说她为了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杜依依在后来收集了许多关于沈客的故事,但玉庭河一战她却没有收集到,那一场轰动大贺的大战其中细节并没有人知晓。 “女子不得随军,玉庭河一战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那倒是可惜了,我听说沈将军能单枪匹马独闯千军万马,又一夫当光万夫莫敌之勇,本以为他该是一个魁梧的壮汉,谁知上次一见,却是匀称清秀,不说谁也不会觉得他会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到会以为是个书生!” 夫人的双眼瞟过杜依依没有神情变动的脸颊,明亮的眸子低垂了一瞬又抬了起来道:“有些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我与睿王妃才是初识,说了确实轻浮失礼。” “夫人但说无妨!” 不用想,杜依依也能知道这不当说的话是什么话了。 “睿王妃与沈将军兄妹情深让人动容,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向来已经过去了,以睿王妃的聪明,应该能尽早摆脱那些过去,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些,确实是有些失礼了,睿王妃恕罪!” “夫人能以朋友之诚相待奉劝,依依感激不尽,怎会无礼,果然我这第一眼的直觉没有错,侯爷与夫人都是心善洒脱之人。” 杜依依退后一步福身致谢。 “睿王妃这是哪里话,我也是觉得与睿王妃投缘才会与你说这些,要是换了别人,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我这酒也散的差不多了,先回去吧。”夫人唇角高扬,对杜依依这不怒反谢的举动十分的欢喜。 杜依依点了点头道:“中途离席确实不大好,回去吧!” 夫人亲切的握住了杜依依的手,与她携手同行。 因她丈夫的出淤泥而不浊,他们夫妻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一直是不太受人待见的人,加上信同侯只有他们夫妇没有庞大的族系支撑,除了这风光的公侯爵位与那几处庄园之外家底其实也只能与京城那些有些身家的富庶人家差不多,家底不丰,偏偏信同侯又是一个清高之人,两夫妻可算得是贵胄中的异类,正是因为这份异类的关系,她对同是被这个圈子排斥的杜依依有着分外亲近的好感。 两个在上流社会圈子里性格迥异的人,今日一见,并非滔滔不绝但却是十分投缘对口味,信同侯夫人的直言给了杜依依极大的好感,而杜依依的洒脱也让信同侯夫人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归去的路上,两人的话题又多了一些,信同侯夫人不大出门,京中的趣事她知之甚少,杜依依虽也不大出门,但她知道的新鲜玩意多,平日她沉默是她懒得与人多说,今日她滔滔不绝,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对口味的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受伤 第一百四十七章:受伤 九龙殿的乐声依旧让人陶醉沉迷,身着胡服暴露腰部肚脐的舞姬翩飞的水袖与纤细的腰身扭动得依旧是让人是血脉喷张,混合在暖和的空气中的酒味依旧是让人闻之头昏脑胀,康王似乎永远有着说不尽的奉承话,襄王那两只在舞姬身上来回游走的双眼似乎是用不着疲倦,熹王与国师之间似乎有着说不尽的佛法哲理,献王费尽功夫也没能把宁萧逗乐,晁王肃王似乎一直就只是沉默的各自饮着自己的酒。 与她们离开的时候一样,宁致远与信同侯之间还是会偶尔的搭上一句话。 若不是有康王与皇后时常带动着大家与皇上敬酒,这场宴会根本就算不得是宴会,倒是像开家长会。 看得杜依依回来,宁致远放下了了酒杯,低声问道:“酒醒了?” “本来醒了,一回来就又是头大了!”杜依依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喝了两口茶水,已经有了凉意的茶水一喝下去,混账的脑子果然就清醒了一些。 “方才你出去的时候来了一个消息!”宁致远与身后的宫婢招了招手,让她去换了一盏热茶。 “什么消息?” “沈客回来了,带着伤!大抵还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京城了。”宁致远伏在杜依依耳旁低声说道。 “他怎么受了伤?”杜依依一惊,心头随之慌乱。 宁致远皱了皱眉头,不悦的道:“不是重伤,放心!” 杜依依知道自己是表现得太过担忧了,又喝了一口凉茶压了压惊。前次陕西传来战报暴i乱已经平息沈客只需整顿好暴民便可返回京城,那时还并未提及他有伤,沈客的武艺她虽未见过但能立下那样的战功该也是不弱的,怎么会受了伤?“这是怎么回事?暴i乱不是平息了?” “在与此次暴i乱的领头人打斗的时候遭了暗算,不过伤势不重,所以就没有记在战报上。”宁致远镇定自若的道。 看前头皇上正是在康王的奉承下欢笑连连,杜依依心头更是为沈客感到不值当。“沈客为大贺拼命,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听歌赏舞?” “消息刚送到,宴会到了一半总不能散了,四位皇叔也是一年才进京一次,等得沈客进城,宴会早就散了,你也不用太担心,轻伤,不会有大问题,不要一惊一乍,让人看了笑话!”宁致远呷了一口茶水,因他身体的原因无法多饮酒,合了半壶也就差不多了,反正皇上有康王在缠着也没人会来搭理他。 拂了拂鬓角,杜依依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恢复了情绪,看宁致远与皇上的神情,应该问题不会太严重,只是她现在的这心头却是一团乱麻,她对沈客的关心,是真真切切出自于真心,宴会如旧,歌舞升平之下一道道用精致的金蛊或瓷盘盛着的东西一一端到了各个桌案上,头昏脑胀的杜依依一筷子没动,一直熬到了曲终舞姬退场。 天家难得一有的家人聚会,终于是在皇上带头举杯共饮下结束,桌案旁坐着的王孙贵胄一个个喝得满脸红光脚步虚浮意犹未尽,庆真郡主与安素县主已经离席,信同侯夫妇随后离去,随之便就是德宁郡主夫妇。 “朕这酒量果真是不行了,这才喝了一壶半,就有些醉了,醉了,皇后,扶朕去小憩片刻。” 皇上一手撑着额头,脸上的晕红早已蔓延到了脖子,今日兄弟会面,不管皇上到底是心中欢喜还是只是做做样子这出戏都是配合着演得不错的。 皇上都发了话,几位亲王也不好再留,一个个起了身告辞,晁王肃王也随着一同离去,宁萧本是要随着杜依依走,可还是被献王生拖硬拽的带走了,在宫门与他们等人分别之后,宁致远杜依依就开始赶往沈府,一日的喧闹总算是结束,虚脱无力的感觉蔓延四肢,应付这群亲戚,可是在她看来比杀人放火都要难做的事情。 再有三日就是除夕夜了,正是午后,街上路人稀少马车很快的就抵达了沈府,沈府外一如既往,也不见有慌乱的身影,杜依依本是要下马车,但被宁致远拉着说了几句话。 “沈客的马车现在还没抵达京城,你若是不想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等下就要收敛一些!你火急火燎的赶来,可不一定见得到沈客!” “知道!”刹那间杜依依冷意翩飞。 下了马车,沈府的管家就迎了上来将两人带到了大堂,大堂里陆湘雪正是坐立不安的在等着消息,陆夫人也在。 看宁致远一身酒气杜依依又是脸带红晕,陆湘雪便也就知道他们该是从宫中赶过来的。 “我已经派了人去看了,夫君的马车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抵达了!只是受了些小伤,看你这急的!”陆湘雪假装嗔怒的道。 陆夫人握着陆湘雪的手唇角微扬,笑道:“睿王妃,湘雪说得是,只是受了些小伤,看你们这消息知道得实在是快。” 先后有宁致远的提醒,杜依依也不会蠢到当着陆湘雪的面表露自己的焦急情绪,曾她也与陆湘雪一同在这大堂里等待着沈客从宫中归来,现在两人又在这里等着他从陕西回来,时隔两月,一切却都是大不相同了。 舒展眉头将心头焦急化解,杜依依才低声问道:“嫂嫂,沈客怎会受伤?” 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陆湘雪道:“是与发动暴i乱的领头交战受了些轻伤,不打紧,睿王爷可要些解酒汤?” 杜依依瞟了一眼面前身侧的人儿,低头不做声。 “只喝了几杯水酒不打紧,沈夫人无需顾暇我,沈夫人可派了人到城门口迎接?” 宁致远微微颔首,谦和有礼,笑容和煦。“陆夫人,今日你怎也来了?” “我也是闲着无数来湘雪这里走走,谁知道正好就碰上了这消息,这府里当事的人没两个,湘雪着急得紧,其实我看来也就是小伤,无需惊动这么多人,致远你手头就没有事务?可莫要耽搁了!” 陆夫人迈着碎步从陆湘雪左侧走到了右侧,直面对着宁致远道。 “今日陆首辅给我放了一天的假!不过明日就要封印了,有些事还是等下要赶过去处理一下的!” “既然有事就莫要在这里耽搁了!依依,我看你这步子也是有点虚,不若先回去,等到沈客回来了我再让人去通知你一声?” 原来陆夫人拐弯抹角的就是这个意思,斜睨了一眼陆湘雪,见她只是低头不言不语,杜依依一时讷讷,很快又嗤笑着弯下腰,原来是这个意思,什么姑嫂情谊,其实心头还是有疙瘩的吧……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总不能再舔着脸皮再呆了。 “我也就是不放心来看看,既然没事,那我就与王爷先回去了!嫂嫂,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沈客连草原的千军万马都不怕,怎会怕那一小撮的暴民。” 陆湘雪错愕的神情带着几分意外,怔忡了少刻才道:“嫂嫂知道!既然睿王爷手头有事我也就不留你们了,那你们慢走,嫂嫂就不送了!管家,你去看看宋大夫看了没有,都这么久了还磨磨蹭蹭的!” “是。”管家快步离开了大堂,迅速的出了府门消失了。 宁致远与杜依依别了陆湘雪与陆夫人复上了睿王府的马车,开始向着睿王府而去。 神情木讷眼神迷茫的杜依依看着车厢那头抿唇笑着的宁致远,也是不由嗤笑了两声,她还以为那些事早已过去了,谁想,却还是有人深深记在了心里,不吐露不表现出来,只是为了沈客,哪里又是为了自己。“你先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沈夫人已经够大度了,你既然已经是睿王妃,该收敛的还是要收敛一些,沈客受伤你火急火燎的赶了来,别人还能不说闲话?”宁致远剑眉眉梢嘴角同时上扬。 “不管如何,沈客是我的亲人。”眉目肃然,杜依依语气中隐有严厉,沈客是她的亲人,作为妹妹,她总有去看望的权利,而宁致远与陆湘雪却要阻止她的权利,不是她做得过分,是他们防人太甚。 “算了吧,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睿王妃吧!今日街上人不多,我现在也无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逛逛!”昨夜之事,宁致远总想是找个方法去抹平杜依依心头的疙瘩。 杜依依黛眉一蹙,果然宁致远说的手头有事也不过是假话,不管是他还是陆湘雪还是陆夫人都不想让她见到沈客。 “回府!” 宁致远讪讪苦笑,伸手挑起了帘子与车夫吩咐了两句。 马车改道而行,掉头驶入了另一条街。 “真没有想去的地方,反正你回去闲着也是闲着,不若陪我去一个地方!” “回府!” 杜依依态度坚决。 宁致远揉了揉眉心,仰头就倒在了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好吧!回府!” 驰骋过了几条大街的马车停在了睿王府外,杜依依挑起了帘子看了一眼,只见秦淮正是候在府门外头。 见马车停下,秦淮几步小跑的跑了过来,恭敬的行礼之后才说道:“殿下,吏部尚书肖大人正在大堂等候!” 吏部尚书肖大人?杜依依脑子里一个脸孔闪过,这不就是当初在沈府相亲会上那个肖竞填的父亲?他是二皇子的人,那他的父亲呢?来找宁致远做什么? “可有说了什么事?” 宁致远也是一脸疑惑。 “没有,还说备了一份厚礼!”秦淮等着宁致远下了马车就随在了他的后头。 宁致远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杜依依,嘴唇蠕动了一下,又回头继续大步流星的进了府。 礼部尚书肖子期,平日是与宁致远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人,就算是六部与内阁之间走动颇多,他与这位吏部尚书也没有多私底下的接触,不因别的,就是因为这位吏部尚书乃是支持晁王的人,现在他却带着厚礼来了睿王府,着实是有些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意欲何为。 第一百四十八章:合纵连横 第一百四十八章:合纵连横 大堂内,一位年有四十身着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虽有老气却精神奕奕两目明亮的中年男子正在握着和田白玉茶盏在吹着茶面上的茶末,这人与之杜依依印象里的那个肖竞填面容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这便就吏部尚书肖子期,手掌握着六品下的官员任命调任升迁要职的吏部尚书。 “见过睿王殿下睿王妃!” 见得宁致远匆匆而来,肖子期赶忙放下了手头的茶盏起了身行礼。 “肖大人免礼,适才本王不在府中,下人服侍不周,怠慢了!”睿王微微颔首,便就当是还礼。 肖子期直起腰身,笑着道:“是下官来得不是时候,倒是打扰府上了!” “肖大人坐!”宁致远与肖子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落座,杜依依也坐在了上堂的另一张椅子上,看肖子期入座,宁致远福问道:“那不知肖大人是因何而来啊!” “下官有些私事……想与睿王殿下一谈!” 肖子期期期艾艾的瞟了一眼左右的下人。 宁致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肖子期这只老狐狸手头上握着的权利是不容小觑的,就说这次功勋世家拔除后空出的那些空缺那就大多是肖子期择人上奏任命的,那时候宁致远上因为此事吃了不少亏,肖子期可是晁王一直忠实的狗,这个时候到他的府上来又说是私事面色异常,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宁致远来不及去思量,起身道:“那就请肖大人到内堂一叙!” “依依,你先去后院。” 杜依依点了点头,自觉的出了大堂。 肖子期这次没有到仆人来,秦淮随在两人之后,在两人一进入内堂就把守自在了内堂的房门外,不让任何人有进入接近的机会。 屋子里,肖子期先是行礼,才笑脸盈盈的说道:“睿王殿下,下官此次到访,乃是由一件私事相求,下官恳求睿王殿下举荐下官二子肖竞填进入内阁。” 进内阁?这话听得宁致远都止不住的想笑,他与晁王是死对头,肖子期真是老糊涂了!“肖大人,这内阁官员的任命我哪里管得着,你不去找陆首辅颜阁老柳阁老,你找我能帮上你什么?再说这官员任命全是看其本事,你二子若是有这个本事,进入内阁是迟早的事情,肖大人,还是莫要做这样的手段,不然到时候父皇怪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肖子期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双眼时而看宁致远时而看地面,掐媚讨好拿捏得是十分准确:“睿王殿下过谦了,谁不知道陆首辅是将睿王殿下视作了得力助手青睐有加,颜阁老对睿王殿下也是欣赏有加,您若是能举荐犬子,犬子进入内阁那肯定是稳打稳的事情,犬子去年科考得了二甲第二十,也算得是有些才学的,只是年纪尚轻还需要磨练,久闻内阁三位阁老都是严厉良师,若是能有三位阁老打磨,下官也就放心了!睿王殿下放心,您若是帮了下官这一次,下官定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那不知肖大人要怎么报答呢?” 宁致远怎么傻得去帮自己的对手! “其实下官这次来除了私事,还是带着晁王殿下的意思来的!” 晁王?宁致远眼角内敛,扫了一眼肖子期。 “请恕下官放肆无礼,睿王殿下的意思与晁王其实是一样的,现在太子已经册立,开春便要祭告圣祖正是入住东宫,肃王又是得国师相助掌握兵权权利大增,几位殿下中,晁王殿下最是欣赏睿王殿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这段时日两位殿下也有过摩擦,但均没有讨到好处,若再是内斗乱斗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与其要一人对三人,倒不如两人对两人!不知睿王殿下意下如何?”肖子期从容的看了一眼宁致远,见他正是看着自己,立即笑了笑。 这是来当说客的?合纵连横? 宁致远唇角定格一抹冷笑,他怎么能确定晁王是不是别有用心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再对付他?他那三位兄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合纵连横是个好法子,但他之所以一直没用,是因为这对他的好处是最小的,晁王有皇后撑腰,肃王再如何都是与太子是同胞,他若是与旁人联合,多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晁王殿下既然是有这意思,便就是诚心于睿王殿下合作,想必睿王殿下也明白,比之您,太子对晁王的危险就大得多了,而肃王,不也是睿王殿下一直想要除去的吗?能与晁王联手,何乐而不为?” 后院,她总算见到了姗姗来迟的管家,管家经过这一天的跑腿,总算是与那三家掌柜达成了协议,让他们用货物抵租金将那还有两三个月的合约拿了出来,现在除了那五家店铺的老板,这五家店铺已经是收回来了。 徐妈妈也带来了好消息,她原在秦国公府当差也认识不少的好姐妹,秦国公在起兵造反之前就遣散了奴仆,大多的人原本也想去大户人家再做奴仆,但他们听说她们原本在秦国公府当差一个也不敢收,现在还有几个正是在家里做针线活养家没有好生计,徐妈妈能举荐上来那自然就是信得过的人,杜依依让徐妈妈去寻了六位徐妈妈原来的好姐妹,又让管家在这睿王府的下人里头挑选几个健壮脑子灵活勤快的家丁,一听说去铺子工作能涨月钱,府上大多的家丁都是主动寻到了管家,管家在其中挑选了几个给杜依依过了目人选也就确定下来了。 那些掌柜抵租金的货物管家也已经让人拖到了睿王府,杜依依查看了一下,货色还都不错,她也不图着靠这些暴利,她初步涉足这些,总是要一步步稳扎稳打慢慢来的。 手头的事全部落实,闷了大半天的杜依依带着连翘在后院逛了起来,之所以是带着连翘,也是想与她商议一下她与秦淮的婚事。连翘是她的陪嫁婢女,要嫁人她这个做小姐的肯定是不能撂摊子的,更何况连翘嫁的还是秦淮。 被杜依依问到与秦淮之间的事情,向来稳重的连翘倒是害羞了起来:“奴婢与秦大哥,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了接触,虽说他看着是一个没情趣的人,可心底好着呢!连翘无父无母,除了王妃之外,还没人对连翘这么好过。” 杜依依宽慰的翘起了嘴角:“秦淮看着是一个靠得住的人,等明日我就去找他把这件事定下来,虽说是我们指婚,这聘礼聘书是少不了的,一切还是得按着规矩来!连翘,你说小姐待你如何?” “王妃待连翘自然是好了,以前连翘也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丫头,能被夫人选作王妃的陪嫁婢女,连翘是三生有幸!” 连翘不假思索的回答。 杜依依继续问道:“那你可愿我为做一件事?” 连翘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嫁给了秦淮,到时候便要与他共饮食同居室了,小姐现而今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王爷现在就有了青澜,日后还不知道会有谁谁谁,女人还是要靠自己的,我必须得成为王爷身边无可取代的人才能保住我这王妃之位,秦淮是王爷的心腹,他的事情秦淮必然都是知道的!” 连翘连忙跪地,打断了杜依依的话郑重的说道:“王妃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甘愿为王妃做任何事!” “我也知道这么做是有些难为你了,但除了你小姐确实是找不到别的法子了,你放心,只要我还是睿王妃,绝度不会让你受一点的委屈。”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能第一时间知道宁致远一举一动的眼线,而连翘,就是这个眼线最好的人选,她与秦淮能产生一段情谊,这是她的造化,也是上天在帮自己了! 得了连翘的承诺,杜依依心头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终于是得了片刻的松懈,一片颓败的后院风景没什么看头,在后院里逛了两圈,她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宁萧终于是回来了,还是被献王送回来的,献王正是在前院与宁致远说话,宁萧就回了后院,献王的费心逗乐也并不是全无效果,宁萧的神色比之进宫的时候轻松了不少,不过要迈过这一道坎还是差着一步。 献王乃是皇叔,皇叔上门做侄媳的自然是要去迎接,让香草帮自己整理了一下妆容,她就去了前院。 献王这一奇葩可是与活宝没什么区别,虽是长辈但不拿捏长辈的架子,也并不注重繁文缛节,骨子里像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豪迈,能打造出除京城之外最强的州郡卫所,他的成功也并不仅仅是占据了地势之优,这样的一个人,可以完全的融入到自己部下的生活中,振臂而起乃是一方将领大贺王爷,融入士兵之中又像是一个与他们生活曲调一致亲密无间的老战友,但更难得的是,献王粗中有细而起耐心十分的好,能被宁萧多次冷言冷语泼冷水还能继续舔着脸逗乐宁萧而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献王的耐心便就可见一斑。 “四侄媳,你嫁给我这四侄子可真是慧眼识明珠啊!我这四侄子这样的好男人还能上哪里去找,我一直久仰沈将军大名,可惜的是去年缘悭一面,今年倒是见着了人,可话都没能说上一句,四侄媳到时候可得为四皇叔引见引见才是!” 献王说话是一个直率的人,这也难怪他会惟独喜欢宁萧,杜依依回应道:“四皇叔若是要见可要等上几天。” “为何要等上几天,沈客不是今日一见抵达京城了么?我也就是与沈将军没甚的交情不好一个人去沈府,听得他回京城的消息就立刻来找四侄子了,也就是想让他带着我去见见沈客。” 献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也将自己的来意解释了一遍。 宁致远浅笑着接过了话头:“四皇叔,沈客受了些伤,现在还不方便见人,你反正还要在京城留个几日,等等也无妨嘛!再说过几天过了年宁王也该来了,你索性就多住几天!” “怀远调任之后我那的事就多了,不能在京城呆的太久,不然赣州就要乱套了,沈将军那等神勇的人居然也会受伤?四侄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献王先是眼眸一黯哀叹了一声,随即又是神采奕奕询问道。 这变脸的功夫,可确实是不可多得,虽说奇葩二字是形容献王难得一见的治兵才能与跳脱的性情,可在杜依依眼里看来,这就是一朵奇葩。 第一百四十九章:五大掌柜 第一百四十九章:五大掌柜 “遭了暗算,不然以沈将军的武艺怎会受伤,太子此番也随着队伍一同回了京,四皇叔就不去看看?”宁致远解释道。 “遭了暗算?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太子明日自然就能见到了懒得去了,他与你四皇叔不投缘,明明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总是你拿腔拿调的学着那些御史沾染了一股子迂腐气,对了,方才肖子期那混账东西一见本王就一溜烟跑了,他来找你做什么?那混账去年压了本王的一个人,本王还没与他算账呢!” 献王粗中有细,看得果然是透彻。 “来送礼的!”宁致远睨了一眼杜依依,微微笑了笑。 “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你的,宁萧现在可是面临着最难过的坎,她既然住到了睿王府,你就得看好了她,帮她早日垮过这道坎,四侄媳,我看宁萧与你倒是投缘,平日你多带着她出去走动走动,睿王府太冷清了一些。” “依依明白!”杜依依应道。 “这四侄媳果然是合我眼缘,越看越是觉得舒服,襄王还在等着我呢,我就不留了,先走了!” 献王是风一样的性格,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走立即就起了身告辞离去,宁致远追着送到了府门口,见他上了马车才返回。 趁着宁致远不在,杜依依也回了后院。 正是在养伤的青澜平日也是没地方去多在后院转悠,杜依依这一进后院就与她碰了个正面,徐妈妈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包打听,关于青澜与宁致远之间的事徐妈妈早就禀告与了她,青澜性子恬静,也并没有与她争夺之心,有了上次的谈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多多少少也缓和了一些,见上了面还能说上几句话。 青澜显然并不是感染了风寒,徐妈妈为杜依依打探来的药方乃是疗伤的方子。 简单的说了两句话,看得徐妈妈归来,杜依依就别了青澜回了自己的院子,徐妈妈带来了六位老妈子,单看模样与目光就知道该是精明人,六人衣着朴素,都是穿着粗糙的起了毛球的袄子,头顶也没有像样的发饰,唯一想要的也就是两个头上还有支银簪子,面色也有些枯黄营养不良,不像徐妈妈是上好的罗棉长袄在身,金簪在头面色红润,往昔这些都是在秦国公府当差的老妈子,在秦国公府败落后就一直没能寻到一份好差事,在前一段时间的动乱里又被官府抄了家,找不到差事的她们也只能做些针线贴补家用,日子紧巴巴的依旧是快要过不下去了,徐妈妈找到她们,她们自然是欢喜不已,这样的好差事可是她们做梦都想不到的。 她们原本在秦国公府都是一样的身份,当初徐妈妈去沈府的时候她们还都在为自己庆幸,现在徐妈妈却是锦衣金簪日子滋润,与她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最后的稻草她们必须是得抓住了。 有了先前的起起伏伏,她们多也不在期望能有多高的月钱,只要能赚钱糊口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妃,这六人都是奴婢往日的好姐妹,为人是信得过的,这位是杨妈妈,这位是丁妈妈,这位张妈妈,这位是王妈妈,这位是戴妈妈,这位是卢妈妈,你们与王妃都介绍一些自己吧!” 徐妈妈一一与杜依依指明了这六人便就候在了一旁。 杜依依点了点头,与最旁头的杨妈妈给了一个眼神。 杨妈妈会心向前一步盈盈福身柔声道:“禀王妃娘娘,民妇杨氏,名叫宝荃,家住城西巷子街,家有三人,民妇丈夫,民妇一儿一女,自……自伏虎军一事后一直在家做针线为生计。” 杜依依一眼就瞄到了她藏在有些短不够遮住手掌的衣袖里的几根手指,上头都是小小的暗红红点与红色的冻疮,那右手的食指上还有一个印子,足以见得生活窘迫。 第二个丁妈妈在杨妈妈退下之后也上了前,从其走路步伐与得力的举止规矩的行礼来看都是接受过训练,“禀王妃娘娘,民妇丁氏,名叫宝琉,家住城西巷子街,平日也是做针线贴补家用!” 第三个张妈妈也上了前:“禀王妃娘娘,民妇张氏,名叫宝戚,家住城东胭脂巷,家中有四口人,婆婆,民妇丈夫,两女一儿!” “禀王妃娘娘,民妇王氏,名叫宝秀,家住城南乌衣巷,家中四口人。” 这两人乃是六人之中佩戴头饰的两人,看双手虽有老茧,但却没有其他人那么红肿。 “禀王妃娘娘,民妇戴氏,名叫宝龚,家住城东口子巷,家中三口人,在一家干货小作坊里干活!” “禀王妃娘娘,民妇卢氏,名叫宝清,家住城南葫芦巷,家中两口人,平日做些南瓜饼贩卖!” 六人都一一介绍完毕后都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站成一排,看她们的动作与神色,与徐妈妈居然也没什么差别,看来这名字都是原先的主子赐的名字了,在世家里头当过差的眼界心界修养就与常人不同,这些人她看着倒是不错。 “你们可愿意到我这里当差?原先你们该是多少银子的月钱,我就能给你们多少银子的月钱,不过我有一点可是说明了,这生意你们不能给我办砸了,要是做得好,每年年底给你们分红赏银,若是办砸了,你也就别想领月钱了,这就是我的规矩!” “民妇愿意!”六人异口同声的回道,她们来时徐妈妈就与她们说了找她们的原因,对于这样的体面的好差事,她们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那些铺子的情况徐妈妈与她们也说了,只要稳稳的做,不会有差池。 “你们六人就归到徐妈妈的手下听她的吩咐,每月铺子的账本需得交给我过目,徐妈妈会每天去收取每日赚到的银钱,明话我就说在前头了,若是让我发现有谁手脚不干净,你们也知道,这是睿王府的生意,不安分守己,就算是要了你们的命,你也喊不出半个冤字。”杜依依眉头一拧,面容一肃,眉目之间煞气浮现,徐妈妈看了一眼六人,见都没有不该有的慌张神色,心头也就放了心。 “若是你们答应了,先签个契约,等到过了这个年,你们就能到我这里来了!” 让徐妈妈拿出早准备好了的契约,杜依依让徐妈妈一一发给了几人过目,然后乌茜又拿来了纸墨笔砚与红泥。 契约写明了她们的职责与睿王府承诺的待遇还有不能触犯的条例的处罚,只要是心术端正的人,这份契约根本就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杜依依自认自己开出的待遇还算是丰厚的,对她们面前的状况来说,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但若是有人有异心,这契约就是制约她们的东西,当然就凭着两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身份,所谓制约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她还是喜欢用毕竟民主平等方式去办事,这才是她从小到大学会的东西。 看着这上面一项项清晰的条款,仔细看清了自己的待遇之后,诸人都没有异议,当即就签了名,杜依依也不想是签卖身契一般的专横,她准备了几分,可让两方各持一份,这倒是让这六人都小诧异了一下,不过既然不会影响自己的利益,她们也就没有多说。 眼下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也就是那五间铺子了。 忙完这些事已经是下午过了大半了,管家又送来了年终时库房庄园铺子府上开支的账册让让她过目,下午的另一半时间,杜依依就是伏在桌子上看这些东西打发掉了。 早年的账册她看过,虽说睿王府没有多少余存,但也算收支平衡,今年由于多了那千亩的良田,倒是有了些余存,不过相对之下睿王府的开支也大了不少,就说今年冬日的供暖这一项,可就花了不少银子,以前这还有内库管着,现在宁致远已经封王封地,自然内库也就不再每年拨派银两过来了,还有这府上的下人现在比之去年也增加了一倍不止,吃饭工钱都是个问题,不过零零总总的算下来也还是足够过个好年的,也就是庄团那边她觉着有些出入,不过也是要等开春得了机会再去看看了。 看完了账册,外头的天色已经快要黑了,等吃完了晚饭,这最后朦胧的光明也已经消匿,只剩下黑暗了。 天边明月高悬,星子寥落,明日一看又该是一个阴天,京城夜晚温差极大,到了晚上杜依依就必须得再加一件厚秋衣,宁萧今日的心情明显比之昨日好了很多,大半夜的居然还想到后院花园去走走。 总算看宁萧是要走出了阴影,杜依依自然舍命陪君子,让连翘水萍给自己掌着灯在前就带着宁萧去了后花园。 偌大的后花园现在只有一片颓败,明月照映下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只能看见眼前几尺的东西,可宁萧却是显得很有精神,宁愿在这弯弯绕绕的小径上走着也不愿回去。 第一百五十章:后花园里的黑衣人 第一百五十章:后花园里的黑衣人 平日夜间杜依依从来不到这后花园来,睿王府占地极广,比之沈府那也只是差了半亩地,这是皇上为了怕静养在此的宁致远无处消遣,还特地是让工部侍郎亲自为睿王府设计建造了这个后花园,因没见过这里头的春光旖旎姹紫嫣红,杜依依也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况,一路跟着宁萧闲庭信步弯弯绕绕,待她回头一看,来时的路早已是看不清了,只能见到那边长廊微弱的灯光。 宁萧难得的兴致,杜依依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一路只是让连翘水萍记一下来的路以免在这乌漆抹黑的地方走错了路。 “四嫂,你为何与四哥要分房而居呢?夫妻之间不该是住在一起么?看你们在外头恩爱甜蜜,这么一回到了睿王府就各自忙碌了?” 宁萧拉着杜依依的手看着杜依依的脸颊,明亮的眼眸宛如天际北斗。 “你一心要追求自己的幸福,难道还不明白么?四嫂与你四哥乃是父皇赐婚,又有多少真情实意,如此生活,也好!” 杜依依无法直视宁萧纯净无邪的眸光,只能低头循着那摇晃的灯光前行。 “四嫂,我听说,当初四哥为了你,宁愿得罪了皇后,更是因此犯病,他可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 单纯的宁萧又怎会懂得那些逢场作戏的不择手段,杜依依莞尔一笑,不知该要如何回答,戳穿宁致远为她披上的完美外衣又能得到什么,只能让宁萧更是对感情畏惧。 “我看得出,四哥其实是想与四嫂携手到老的,虽说那个青澜搁在你们中间,可四嫂你也不用灰心,四哥的人我知道,他可不是一个花心的人!” 宁萧还是在尽力的说服杜依依,这几日她在睿王府的所见与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在她往日看来恩爱的四哥四嫂,居然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杜依依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走着自己的路。 正是因为心心静,让她听到了随风而来的声音。 “宁萧,安静,好像有人!” 细细聆听,杜依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喋喋不休劝说着的宁萧陡然息声,一听,果然是听到了有说话的声音,只是风声有点大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四嫂,我们过去看看,大半夜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宁萧兴致骤涨。 “说不准是人家的秘密,我们走过去有些不好吧!”杜依依迟疑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大半夜不去睡觉带这后花园说什么话,肯是见不得人事,水萍,你在这里看着四嫂,连翘你跟我去看看!”宁萧的兴致上了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下去了,虽说大公主之死彻底摧毁了宁萧,可今日经过献王苦心逗乐的宁萧,却又是活了过来,成为了当初那个调皮的小公主,倒是是已经走了出来,还是? 杜依依不愿去想后者,这一场噩梦,已经持续太久,不管是真的已经走出来了还是伪装,至少宁萧已经有了走出这个噩梦的准备! 第一百五十章: 朦胧月光中,在后花园的竹林深处,正有两人,背对月光,口耳交接,低声细语,便就是从此流出。 月光被遮天的萧索竹枝分割成无数小片斑驳的洒落铺满竹叶的地面,寒风做歌,竹林为曲,竹枝随风摇摆的沙沙声时高时低,将他们的声音遮掩。 “如何了?” 腰身笔直身体全数藏在一件硕大披风黑色斗篷下的男子声音低沉尖细,如同这竹枝随风而舞发出的沙沙声般,让人听之心潮澎湃。 在这一男子身旁,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腰身佝偻,站在黑衣人身后半步,虽看不到脸面,却可见恭敬。 “睿王妃安分守己,并未有不轨之举!” 黑衣人点头轻嗯了一声低声道:“今日肖子期来过睿王府,何事?” 佝偻腰身的人向前一步,直起腰身覆在黑衣人耳旁蠕动嘴唇。 “有人来了,此事下次再禀!” 不料黑衣人却是突然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就纵身一起脚踏竹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黑衣人一走,另一个也是迅速寻了一个位置躲藏了起来。 月黑风高夜,在这风景颓败的后花园居然还有人在此谈天说地? 后花园宁萧以往倒是来过几次,花圃草甸丛林的分布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底,有宁萧不顾一切的冲在了前头,杜依依也不能缩在后头,两人循着声音来源一路追寻,这被主人刻意压低嗡嗡低沉的声音,像是风中与她们招展的极致诱惑,诱使着她们一步步走近。 竹林,杜依依还是第一次走到后花园的最低头看到这片竹林,借着连翘水萍手中的灯光,她与宁萧携手踏入了这片幽静之地。 “声音似乎没了!” 宁萧的听力比之杜依依的要敏锐得多,才走了几步,她就止住了脚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前行。 杜依依侧耳静听,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在此地,速速给本公主滚出来!” 一趟功夫白费,宁萧那火爆的脾气又爆发了出来。 竹林沙沙,无人回答。 “我就不信了!居然有人敢在睿王府鬼鬼祟祟,连翘,你去叫人些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 宁萧除了性情洒脱直率,骨子里还是沾染了公主的那股娇娇气,只要是她要做的事情就必须一定得要成功才能罢手。 杜依依无奈的揉了揉她肉嘟嘟的手背,笑着宽慰道:“算了,又不是了不得的事情,说不准也就是几个与你我一般兴致正浓的下人,被你一吓不敢出来了!难道你还怕你四哥的府上会有人欲行不轨吗?走吧!” “四嫂,这后花园怎么没有护院巡逻?若真是有贼人欲行不轨,那这不久成了睿王府的后门了?” “这倒也是,来日我与你四哥说说,让他扩招些护院,走吧,这风大得很,看你手凉的,连翘水萍,在前引路。”杜依依也觉得宁萧所说是一件事,护院大多都是在前院巡逻与前门后门看守,这后花园却只有白天才会有护院到此看上一看,后花园一过便就是后院,宁致远现在是什么处境?还是不得不提防一些的,她心里其实也有宁萧一般的疑惑,方才那说话的声音到底是来自于谁?睿王府对下人看管得不严,就算是家丁与婢女约会也不用到这里来,一般人有闲情雅致也不用到这视野隐蔽碎石多的竹林来,方才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凭着她多年从未有过差错的直觉,她已经将下人的可能排除,若真是有人乘着这睿王府后花园的守卫空虚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她这个做女主人的也是不能不管的。 连翘与水萍在前开路,尽量的让绢灯贴近地面照亮杜依依宁萧脚下的道路,杜依依一路扶着宁萧离开竹林。 “连翘。” 与宁萧拉开了几步距离的杜依依将连翘叫了过来。 “等下你就藏到后花园的门口,好好看清楚出来的是什么人。”这个疑问不解开,她今夜是不可能睡个安稳觉了,宁萧现在正是情绪低落期,这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 “是!”连翘屈身行礼,不着声色的继续走在杜依依身前引路。 在四人快要走到后花园门口的时候,连翘就借称肚子痛得了杜依依的准许离开了,宁萧被杜依依岔开了焦点一路送回了院子,等得香草服侍着宁萧上了塌,听到了宁萧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悄悄的带着徐妈妈离开了院子去与连翘会合。 徐妈妈在后花园的门口唤了几声,都没能找到连翘的踪迹。 连翘难道是跟踪那人去了?杜依依想了想,让徐妈妈又找了找,实在寻不到人,才带着徐妈妈回了后院。 连翘会跟着这个人走,肯定此人就是府上的人,连翘为人机警伶俐,该是不会暴露了踪迹,她第一个回了院子,问了水萍得知连翘未归之后让徐妈妈去了青澜院。 青澜院里已经没了灯光,徐妈妈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守夜的婢女,徐妈妈报了连翘的名字,婢女摇了摇头,说是没见。 徐妈妈去了半响才回来,在那里也没能寻到连翘。 看屋子里已经燃烧了大半的蜡烛,杜依依立即与徐妈妈一同去了前院。这么久的时间了,若是那人是后院的,那必然早就回来了,那这个人就不是不是后院的了,前院的也就是怀瑜居、风仁居,还有一些下人的住处伙房库房了,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到底是谁?若是一般的下人,被连翘发现就该随着连翘到她面前来认罪了,这个人的身份必定是有些特殊了。 特殊,在这后院除了自己与青澜,在前院除了宁致远、秦淮、杜先生、常流、管家之外也就算不出还能有谁特殊了。 第一次,她主动在夜间来到了怀瑜居。 怀瑜居里头还有灯光,前院不比后花园,怀瑜居又是睿王府重中之重,这里不单日夜有护院守卫,夜间更是不会熄灯的。 护院开了院门进去禀告,另一护院将杜依依拦在了院门外。 来过怀瑜居几次的她能在大开的院门里看得到宁致远的屋子,那间书房现在正是灯火通明,宁致远该就是在那里了。 护院匆匆赶了回来,恭敬的请着杜依依入了内,引着她到了大堂便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第一百五十一章:皇上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一章:皇上的眼睛 书房里,宁致远正在看着坐在书案旁看着一本书册,而站在他身旁为其红袖添香的,恰恰就是青澜。 杜依依有几分愕然,但心头还是保持着平静,倒是徐妈妈见到这一幕,眉头就不由得高高挑起,嘴角也抽动了几下。 “你在这等着。”杜依依握了握拳头,又松了松,凝视了一眼这幅和谐的画面,跨过了门坎走了进去,她从未想过与宁致远能有夫妻之情,可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另一个女子这般和谐的画面,她平静的心亦然渐渐掀起了波涛。 点灯夜读,红袖添香,翩翩公子,脱俗佳人,就是跳跃摇曳的昏暗灯光,都显得这么的和谐。 唐诗宋词之中,她独爱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现实却声声摧残了她这一天真美好的想法,让她注定要成为一个与人共侍一夫的可怜人,脑子里一夫一妻早已根深蒂固的她根本就无法融入她现在的生活,看似平静,心头却是千般万般的抗拒。青澜曾说,她并没有痴心妄想,可这和谐的画面,怎不是真情流露,他对她有情,她对他有爱,自己这个睿王妃,也不过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罢了! 看得杜依依入内,宁致远起了身,与青澜使了一个眼神,会意的青澜立即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何事?” 这双冰冷的眸子,将昏暗灯光洒在人身上一星半点的温暖捻灭,方才的和谐,方才的柔情,被她的出现生生打破。 杜依依偏开目光看着跳动闪烁的火苗,冷声道::“方才我与宁萧去后花园,听到了有人鬼鬼祟祟的声音,让连翘在后花园门口等看个究竟,连翘却到现在还未回来,所以我想让你派人去看看,连翘是否在前院。” 双手撑在书案边沿的宁致远收回了手环在胸前,靠着椅背道:“没事,我让人去寻就是了!” “你一点不好奇这鬼鬼祟祟的人会是谁?” 宁致远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诧异,似乎是早对此知晓,什么人需要宁致远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他是谁!此事你不用管了,以后也少到后花园去了,连翘稍后我让秦淮给你送回去,若是无事,你就先回去吧!” 宁致远知道!却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睿王府,谁能让宁致远如此,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是杜先生?” 宁致远抬起眼皮,点了点头。 杜依依暗低吟着杜先生三字,脑子飞速运转了起来,杜先生乃是锦衣卫,被皇上派来保护宁致远的安危,那方才,就该是…… “杜先生,就是父皇的眼睛,你做事,最好是小心些。” 宁致远平静的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将书案上的书册拿了起来,可刚看了一行字,又觉得灯光昏暗,只能放在了书案上。 杜先生,是皇上的眼睛。 那方才,就该是这只眼睛在与他的主子报告自己看到的东西了,难怪平日宁致远行事都是小心翼翼,难怪自己这个正室对他的生活也只能打探到一星半点。 “难怪你纳了青澜,沈客大怒皇上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原来你我都是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难怪当初沈客为青澜之事大怒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不怒反而是站在了宁致远这一边,自己的一言一行,自己与宁致远之间僵硬的关系,皇上当然也是早就知道了。 闭着眼睛的宁致远嗤笑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用目光斜视着偏头不看自己的杜依依,其他不提只提青澜,谁说世间没有时间不能改变的东西,杜依依,你就算在特立独行,也终究还是逃不过时间的定律,选择任命了么? 眉心微动,心情也仿佛是被夜间难得的宁静带入了平静,他抿嘴一笑道:“父皇什么都知道,你我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我纳青澜,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也是为了给父皇一个交代,就算没有青澜,父皇也会将别的女子送到睿王府,你也知道的,我可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是为你自己辩解还是为青澜解释?” 杜依依双眸微抬,用眼角余光宁致远的笑脸。 “都是,若是你我不能真正的成为恩爱夫妻,还会有各式各样的女人会被送进来,皇命难违,纵然我是父皇的儿子,也是只能听命的!到时候后院可就要热闹了!”宁致远趣味迎上了那一抹余光。 “你在威胁我?”杜依依瞳孔微缩,将目光对准了这道趣味的目光。 宁致远挑眉点头道:“你只想做你的睿王妃得过且过,殊不知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可能能有宁静,你是个聪明人,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听说你今日去找过杜先生?” 杜依依沉默不答。 “杜先生的身份,我早就已经知晓,这些年他帮我的确实很多,这些年要不是有他,我早就可能成为了一堆白骨,不过现在,倒成了我的头上的紧箍了!”宁致远松开环胸的双手站起了身。“他并不是为我办事,是为父皇办事,若是我听话,他会是我一生的助力,若是我有别的心思,他就能成为父皇对我的紧箍,有他在,我就不可能做到我要做的那些事情,你可能帮我?” “帮你?你要除去这些年保你周全的杜先生?”杜依依嗅到了宁致远这话中的尖锐。 “不是除去,是请他离开,既然不忠与我,留下来何用!” 宁致远缓步绕过了书案,向着杜依依走了过来。 “他是锦衣卫!”锦衣卫,就算杜依依对大贺的锦衣卫没有多少认识,但历史上锦衣卫的鼎鼎大名,她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宁致远冷笑停住了脚步:“他方才见的人,应该便就是朱阁,你是愿意让自己永远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是愿意拼一把?” “没有了他,自然还会有别人,皇上怎会让你离开他的视线!” 死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冒出来,皇上既然不想让宁致远走上这条路,他杀得尽吗? “杜先生乃是锦衣卫成立之初的老人了,根基稳,底子深,但若是换了别人,要想与杜先生一般控制住我,就没这么简单了,你我都是受害者,若是你不想一辈子都兢兢业业不得自由,就必须得与我合作!” 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特别还是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想想杜依依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你不展开行动,为何现在要拼这一把?”据她所知,杜先生在睿王府已经有了五六个年头了。 “因为机会来了!”宁致远自信微笑,转身绕过了书案,坐回了原位。 “机会?”杜依依凝眉,不由瞥了一眼宁致远。机会,能让宁致远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拼一把的机会,该就是今日肖子期带来的了,他选择了与宁朝戈联手?“玩火自焚,你与宁朝戈联手,就不怕最后反被咬一口?” “若是这一点信心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不过,这需得你帮我才是!” 自己一直要去达成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被宁致远提了出来?杜依依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这确实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 “如何帮你!” “明日,肖子期会送来一名女子。” 先前宁致远说,肖子期是来送礼的,果然死来送礼的!原来宁致远要自己帮的居然是这个,上次有人送来一批歌舞伎,在沈客大骂了几顿之后宁致远全都哄了出去,现在他就是要自己帮他去安抚沈客? “就这么简单?” 宁致远眉心高高蹙其,点了点头,看着杜依依平静的面孔,他也只能苦笑。 “这一拼,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让杜先生离开睿王府?” “若有你帮助,八成!” 比之自己那可怜的自由,后院多个女人不算得了什么!杜依依咬了咬红唇,缓声说道:“事成之后呢?” “你永远是睿王妃,哪里旁人可以比的,我不过就是演一出戏,让别人认为我是风流成性而已。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 “风流成性?”杜依依呵呵一笑,将心头苦涩压下,宁致远可以风流成性,可她呢?有爱不能说出口,唯一一个可算得是知己的人现在也不能再见。 看到杜依依的落寞,宁致远垂眸,柔声道:“虽说对你我互利互惠,说到底还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你有什么要求?” 第一百五十二章:愧欠 看着眼前那被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寒风挑拨得左右摇晃的灯火,杜依依吐了一口热气,吹得灯火矮了三分。“我想与颜行禄写封信!” 这是一个不理智的回答,但却是杜依依苦思之后觉得自己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她需要写一封信,让她唯一的知己,脱离他本不该涉足的苦海。 低垂的眼眸渐渐抬起,宁致远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到时候我交给他就是了,你让人送太扎眼了!” “好!” 同样的两个好字,达成了他们最终的意愿,这本是宁致远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但在他愧疚之时,他选择了答应。 杜依依,曾是那般刚烈的女子,因为自己,却不得不收起自己所有的武装,钻进了自己布下的牢笼,而他,却先有了青澜,后又要再纳妾,这份亏欠,是他一生都不可能还清的了。 每次转身,杜依依都不会让自己回头,回头去看的,是前一刻已经经历的过去,她做了这个决定,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一座无法逃离的牢笼,她能为自己做的事情,居然就是支持自己的丈夫纳妾,没有情爱的婚姻,去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门外,徐妈妈正是站在青澜的后头,虽说徐妈妈一直对青澜印象不错,但见到了今日这一幕,她心头千般不是替杜依依不值的滋味已经将她这一点好感淹没。看杜依依走出,徐妈妈立刻迎了上去。 “走吧,稍后连翘就会回来了!” 与青澜友好的颔首,杜依依便就阔步离开了怀瑜居,宁致远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的病是皇上心头之忧,皇上定然是想要让他早些诞下香火的了,她与他分房而居,皇上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又岂会让这种情况长久下去,要么是她必须得与宁致远同房,要么,就会是有其他的女人进入睿王府了。 徐妈妈愤愤不平的随在杜依依后头,方才的画面还留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何杜依依能这般心平气静,就算是没有夫妻之情,她也总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才是。 “王妃,要不要让奴婢为你想个法子?” “徐妈妈,青澜也是睿王府的人,你又要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走吧!” 杜依依低头走在前头,寒风袭面,将她那还在心头残留的一点激愤吹散,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反正他不是自己在意的人,随他去了!就算有人进了后院,要爬到自己的脖子上,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自己这样的背景! 一个半月了,她终于与宁致远取到了中间的平衡点,只要自己不会成为宁致远手中的玩物,一切她都是可以容忍的,没有人能一步登天,她也需要慢慢来,等自己熟悉了睿王府的账务,多了更多如徐妈妈一般忠诚不二的仆人,这座牢笼,也就不再是密不透风了。 才回到院子片刻,秦淮就将连翘送了回来,连翘披着秦淮的氅衣被秦淮搀扶着走进了屋子,这模样显然是受了一些惊吓,一见到杜依依就不顾身份形象的抱住了她,轻声宽慰了一句,她让让徐妈妈去煮了一碗宁神汤,秦淮展露了往日杜依依从未见过的柔情,与杜依依一对即撇开的目光里还有怨愤。 连翘身上到没见到伤,就是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流利的话。 “秦淮,你就先回去吧!连翘我会照顾好的!” 秦淮道了句是,看了一眼在杜依依怀里瑟瑟发抖的连翘,冷着脸离开了屋子。 这件事也确实是她考虑不周,若不是她让连翘在后花园外守着,又怎会让她受了这样的惊吓,等徐妈妈的定神汤送了上来,杜依依亲自喂连翘喝了半碗,才总算让连翘平静了一些,侧屋听到了动静的宁萧披着外衣赶了过来,见连翘如此模样,便就询问了起来。 杜依依也好奇连翘到底是为何会受到如此惊吓,但这件事瞒着宁萧才好,她让徐妈妈带着连翘回了屋,将好奇疑惑的宁萧留了下来。 宁萧这闹腾的脾气一旦上了头,就是皇上也都拿她没办法,这次劝说宁萧入睡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宁萧一睡下,杜依依就立即去了连翘的屋子。 有了徐妈妈一番安抚的连翘情绪已经平定了许多,徐妈妈也已经询问出了她方才消失的那两刻钟的经历。 “连翘一直守在后花园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出来,走得太快连翘根本没能看清他的样貌,所以她就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前院,看得这黑衣人居然去了风仁居,连翘正要接近,却不想那黑衣人突然出现,扼住了她的喉咙,也是看到了连翘的相貌,黑衣人才放了手,询问连翘为何跟踪他,连翘打死没有说出王妃的名字,只说是自己好奇才一直跟着,最后是秦淮去找的她将她送回来的,王妃,杜先生为何大晚上的穿着黑色斗篷到后花园去啊?”徐妈妈并不知道后花园里的事情,平日她也接触了两次杜先生,可从未察觉出杜先生居然还有这样的嗜好。若是杜先生没认出常在怀瑜居跑动的连翘,指不定今日连翘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 “徐妈妈,此事切莫对其他人说起,连翘,这几日你就好好养着,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惊吓了!” 坐在床榻上的连翘连忙变幻动作跪了下来:“为王妃效力乃是连翘分内的事,王妃,杜先生这个人,您以后也尽量远离着些,他那个眼神真是吓人。” “也都是奴婢不好,当初居然还觉得这个杜先生不错让王妃去见他,却不知道他还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不明实情的徐妈妈自责的检讨着。 “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起了,今日都辛苦了,徐妈妈你在这里照顾连翘,我那里有乌茜就行了!” “是!”连翘徐妈妈福身应道。 杜先生这个人,确实是不能让他再留在睿王府了。 朱阁,宁致远方才提起的名字她也听过,统共除了这次,她还听到过两次,一次是在伏虎军变后,一次是在锦衣卫成立之后,但脑子里这个名字却似乎十分熟悉,自己从未见过他,但一想起这个名字,脑海里就会浮现一个男子的相貌,朱阁,这个被百姓称之为狼虎的人,到底以前是不是与杜依依也有过什么关系才会让她对这个名字有特别的感觉? 寒风呼啸的夜晚,胡思乱想自己已经无法掌控的未来的杜依依翻来覆去许久,最终还是披着外衣起了身,就着灯光拿出了信笺,让乌茜磨墨,写下了自己要对颜行禄说的话。 颜行禄错付的痴情,她是不可能得到了,这一生的她,已经被睿王妃这个光环笼罩,唯一一个曾为了自己伤神的知己,她不能看着他在走上自己这条路。 搁笔,折纸,装入封信,盖上火漆,这是从艾城之后她与他的第一次对话,那件书画店里颜行禄颓废消瘦的容颜历历在目,一个半月了,自己终于能够适应现在的生活,也是该与那些过去道别了,从明天开始,她就要踏上另一条路了。 睿王妃三个字,终究还是要刻入她的生命。 也许是心中浊气吐尽心中牵挂再无,这一夜,杜依依睡得格外的安宁,今年,她十八岁,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她不能让自己得来不易的新生蹉跎下去。 自己能新生一次,那就再让自己新生一次。 有志者事竟成,一个睿王妃,一个宁致远,不能束缚她渴望自由向往自在的心,就算生活再不如意,她也要好好的,笑着走下去。 今年的冬日,确实诡异得紧,前日还是斗大的太阳,今日大早屋门一开,却又见到了雪花飘零,今日的宁萧比之昨日的情绪好了很多,脸上偶尔也有了笑容,不过却没有昨晚的活跃,连翘已经心情已经平复了,昨夜得事只有她知徐妈妈知,在这院子倒是没有多大的动静,宁致远已经去上朝了,徐妈妈从前院回来的时候,从管家的手头上拿回来了一副对联,后天就是除夕了,对已经上了年纪的徐妈妈来说,再多的不顺心也没有比过年来得更重要。 一伙婢女喜乐的将对联贴在了门框上,快过年了,过了除夕,就又是一年了,今日心情大好的杜依依让徐妈妈去和了面,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吃一顿饺子,宁萧从未见过做轿子,也不顾身份的加入了其中,新年未至,喜气已经开始在蔓延了,想着自己以前每年年终还眼巴巴的盼着年终奖,杜依依在包红包的时候也就多包了一些,在管家询问她今年除夕赏钱的时候,她也爽快的报了一个比往年都要高了一些的数额。 宫中让人送来了烟花,分量不多,也就是能让到时候上上下下齐聚在一起看看新鲜了,关于过年的一些事项开支管家一一与杜依依禀告得了她的许可之后,睿王府上上下下也就开始为新年忙活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三夫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三夫人 时近午时,院墙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原本减少了一个的红泥小炉又拿了出来,让屋子里的温度骤增,站在开了一条小缝透气的窗户旁,感受着身后暖和的温度与迎面袭来的寒风,冰火两重天,杜依依心如止水。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掐指一算,这已经是第四个月的月末了,四个月,她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睿王妃,经历过了伏虎军变的血流成河,经受住了这份独在异乡的孤独,四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完成了她一生之中最意外最不可思议最迅速的蜕变,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去面对外面那些利欲熏心的豺狼虎豹,去面对那个设局将自己诱回沈府的大贺英雄,去面对有夫妻之名却无半点夫妻情分的睿王。 今日她亲手包了饺子,请来了青澜,今日过后,睿王府的后院又会多一个女人,对青澜来说,这是一件比对她来说要痛苦得多的事情。 青澜应邀而来,也许是见了几次常妈妈与徐妈妈的不合,这次她是独身前来,这番示好,让本是对她心有怨愤的徐妈妈又是重拾了往日的欢喜。 来的青澜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冬衣,下露出杏黄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的裙裾,脚穿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头挽飞仙髻,一支赤金佛手提蓝的簪子别在左侧,紫水晶长耳坠摇摇晃晃,将她那瓜子脸显得更是娇小可人,青澜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瓜子脸柳叶眉双眼皮大眼清澈明亮,高挺的鼻梁端正的将这张对称的脸一分为二,薄嘴唇鲜嫩如粉红花瓣,平日杜依依未注意,现一细看,才发现嘴角还有一对梨涡,并非以艳丽妩媚诱人,也并非是以清新脱俗动人,但就是看着十分的舒服,娴静恬雅,不太过张扬又不过于低调,这性子倒是颇得杜依依的欣赏,这样一个女子,谁见了只怕都会对她有好感,她唯一的不该就是做了宁致远的小妾。 青澜独身前来,还带来了一份礼物,这几日她在府中静养闲着无事可做,就为杜依依绣了一张手帕,杜依依接过细看,手帕用的乃是杜依依最喜欢的嫩绿色,绣在上头的,乃是白线金丝绿线修成的一簇水仙花。平日自己不过是穿了几次浅绿色的衣裳,她就能猜中自己的所好,青澜这十项全能的技艺观人入微的聪明,可就不是她能比得的,看来自己一直的坚持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样的人,拉拢比之疏远得要好。 “我在军营长大,平日最多也就是拿针线缝缝补补,学过几次绣花但实在是没这天赋,你这绣工,我是望尘莫及啊!” 杜依依侧过泠眸,让徐妈妈将手帕收好,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泽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迤逦,贝齿隐约。 “王妃是平日事忙,不似我这闲人有这么多时间在这上头花功夫!”青澜一手翘着兰花指捏着青花缠枝纹茶盅的茶盖子,一手握着茶盅的托盘,呷了一口烫热的茶水,盈盈浅笑,梨涡浅显。 “我平日哪里有事,还不是一日日的呆在屋子里,哪里比得青澜你,又会口技,绣工又出众。”晶莹剔透的翠玉簪子低垂着流转仿佛在幽瞳深处,杜依依素手轻轻扶了扶簪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抹泉水。 青澜淡抿唇瓣,微绽梨窝。“王妃谬赞了,口技只不过是雕虫小技,青澜哪里敢与王妃比!” “徐妈妈,你去看看饺子可能出锅了没!”也是时候该说明自己的意思了,不管青澜是不是真的恬静不争,只要她对宁致远是真情,就一定会有排斥情绪。 徐妈妈一迈步,垂眸饮茶的青澜也缓缓放下了手头的茶盅。 “今日下午,府上会多个三夫人!”杜依依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眼神清冽的直视眼前之人,若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垂眸的青澜蹙起了眉头。 慌乱的眼神随即平静,蹙起的眉头随刻舒展,紧抿的嘴唇张了开来:“不知王妃是何意思?” “你既是他的人,应该知道他此举必然有关他的计划,你是他的二夫人,此事,你如何看?” 青澜垂眸敛睫,柔声回道:“王爷要纳妾,青澜不敢干涉!” “好,你可知道这个三夫人到府上来的任务是什么?”杜依依低头信手摩挲着衣袖口的那一圈雪白绒毛。 “青澜不知!” 青澜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不然她方才不可能会是那样的神情,但昨夜宁致远不在府中的事情,青澜是知道的。 “她乃是王爷与晁王联合的耳目!”杜依依抬头,看着平静的青澜。 青澜沉默了片刻,才笑了笑道:“王爷的事情,青澜不敢干涉,王妃放心,青澜会谨守本分的不会争风吃醋闹出事端的!” 青澜在睿王府这么久,从来都未生过事,这句话自然是可信,杜依依也并不是要挑起她们争斗自己隔岸观火,那个三夫人,可是让杜先生离开睿王府的重要的一步。 “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话才一说,门就恰好的被徐妈妈推了开来,跟在她后头的连翘乌茜几人手里都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二夫人,这是我们王妃亲手做的饺子,特地请二夫人来尝一尝年味!”徐妈妈一挥手,几人就把饺子盘子放在了桌上,闻着香味的宁萧也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多谢王妃!”青澜连忙起身行礼。 “无须多礼了,我可没有青澜你这样的巧手,包的饺子实在是拿不出手啊!香草,去把花生酱辣椒酱拿来。”杜依依亲手拿起了勺子与筷子替宁萧夹了几个肉馅的。 青澜一时讷讷,看杜依依要为自己夹饺子立即就推辞自己动手了起来。 “四嫂,你这饺子做得比宫里头的好吃多了。”宁萧一口吃下去半个。 杜依依刮了一下宁萧的鼻子,笑着又给她找了两个木耳猪肉馅的饺子夹到了她的碟子里。“宫里那是御厨,我可比不了,徐妈妈,多了的你们吃了吧!这里也不用服侍了!” “多谢王妃!”婢女一听都是喜笑颜开,异口同声的道了谢行了礼,便就退出了屋子。 屋门紧闭的屋子十分的不通气,吃了几个宁萧就热得不行的去打开了屋门,在这顿轿饺子的作用下,宁萧有恢复了昨晚活蹦乱跳的好心情,倒是青澜一直吃得十分安静,加上宁萧不愿与她说话,席间加上那没说上几句话。 以前杜依依拿手的也就是包饺子了,皮薄馅多,个头均匀,不过有了上次在陆府吃到铜板的阴影,她对饺子却没有多大的食欲。 院子里,簌簌的脚步声踏雪而来,宁致远的声音隔着老远就响了起来。 杜依依青澜忙放下了手头的筷子,起身迎接。 宁致远是刚了结了内阁的事务回来吃饭的,后天就是过年了,内阁今日上午正是封笔了,忙碌了一年的朝臣终于是盼来了年假,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了。 “院门口就闻到了香味,原来是在吃饺子!”宁致远跺了跺脚上的雪花进了屋,秦淮则是自觉的守在了外头。 “是王妃亲手包的饺子!”青澜盈盈福身行礼。 “今日起内阁就封笔了,朝廷也封印了,放假九天,过了大年初一再上朝,宁萧,四皇叔明日就要离京了,让我给你捎来了一样东西。”宁致远将手从宽大的氅衣里抽出,手中正握着一个小匣子,正是吃着饺子的宁萧目光骤亮放下筷子接过打开,匣子里的乃是两个红泥娃娃,脸颊胖嘟嘟的十分福气。 “怎么又是这个东西!四皇叔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给我捏两个别的!”宁萧失望的合上了匣子,复又拿起了筷子。 “四皇叔那只会舞刀弄枪的人能每年给你捏个娃娃就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宁致远拉出了桌底下的凳子坐在了青澜与杜依依身侧,外头徐妈妈匆匆拿着碟筷走了进来,放下后又匆匆退了出去。 宁萧撅了撅嘴,没有说话。 宁致远顿了一顿,瞥了一眼身侧的两人,漫不经心又看了一眼宁萧。“今日我要与你们介绍一个人!依依,青澜,你们随我来!” 杜依依与青澜均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放下了筷子起了身。 “宁萧,你先在这里坐着,我们去去就来!” 宁致远这么说,必然就是不想让宁萧知道的意思。 “嗯!”宁萧倒是出奇的安静,杜依依叫来了香草让她看着,才随着宁致远走了。 看得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棋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棋子 太子虽立,但根基不稳,虽镇国侯被削兵权实力大减,但晁王却是太子最棘手的第一大敌,其弟肃王,虽与太子向来貌合心离,但终究是一母所生,肃王手握兵权,便就是一个变数,宁致远现而今在内阁行走,得两位阁老的扶持与栽培,又有沈客这一有力姻亲,可说四人之间现在除太子势弱之外其他三人是势均力敌,开春祭祖后太子便可入住东宫,拖得越久,局面对现在正是对东宫虎视眈眈的几人越是不利,所以,权衡再三,晁王派出肖子期来谈判,思量三番,宁致远接受了合纵连横的计策。 所以昨夜,为了给这位三夫人的到来造势的宁致远破天荒的离开了睿王府。 宁致远带着两人来到了怀瑜居,走过了堂屋进入他的寝室,便就看到了此行她们要见的人。 浅淡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带左侧佩带有一块上等琉璃佩玉佩挂在腰间,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她是紫月!”宁致远神色淡然坦然,并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去缓和气氛。 杜依依咬了咬内唇,瞥了一眼身旁的青澜,这个女人,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而眉心微蹙的青澜,显然也有这种感觉。 “我已经让下人收拾出来了幽兰居,紫月,日后你就住在那里。” 斜坐在软榻上的宁致远看着身侧端坐的女子,笑颜如花。 “是!”紫月咬唇媚笑,喜不自禁。 “既然是入了后院,也该有几个婢女服侍着,到时候我选几个人过去!”杜依依无谓去故意讨好,但也无谓去刻意拉下脸色,连青澜都能忍得了紫月骨子里的这股魅惑劲,她这个只为在浮世求得安身之地的人,又有什么忍不了的? 软榻上紫月斜睨了一眼宁致远,又小心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媚笑着起了身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多谢王妃娘娘,多谢二夫人!” 低垂眸欠身,紫月身前那拉低露出了傲人沟壑的酥胸显露了大半,一双媚眼秋波暗转,声音柔软若酥,这样一个女子,倒是真的能当得起尤物两个字。 “那到时候你安排就是了!”宁致远困顿的打了一个哈欠,与那紫月招了招手等得紫月重新回到他身侧才继续说道:“后日的年饭可吩咐了管家准备?让管家准备丰盛一些,也当做是迎接紫月进府了,紫月,你看如何?” 说着,他一把拉过了坐在身侧的女人,让其躺在了自己的怀中。 紫月娇媚一笑,声音仿佛是可催得人酥麻。“多谢王爷!” 宁致远莫不得意的哈哈大笑,手掌倾覆在那半个酥胸上头,贝齿轻咬美人白皙脸颊,紫月娇羞的扭了扭如水蛇一般纤细柔软的腰身,将身子紧紧贴住了宁致远,灵巧的舌头顺着那张脸攀爬了上去。 杜依依可没有当观众欣赏一场春i宫戏,看软榻上缠绵在了一起的两人,她轻轻拉了拉已经呆傻的青澜退了出来。 怀瑜居外还可听见里头紫月的欢快媚笑声,青澜那张脸,已经是煞白。 “怎么?心里难受?”杜依依看了一眼神色有异的青澜,边走边说道:“她是王爷的棋子,想开了也就无妨了,就算得意,也不过一时!” “谁又不是他的棋子?王妃,你倒是看得透彻。”青澜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 “当局者迷,我不过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如你说说,你我都不过是他的棋子,又何必要为了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感伤呢?” 晶莹的雪花随风而飘,落在杜依依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青澜,紫月,都不过是棋子,用之则惜,不用则弃,她绝对不能堕入迷途。 “王妃性情洒脱,青澜惭愧!” 被寒风一吹,刀子一般的风吹得青澜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许的血色。 “青澜,我看你为人随和娴静,该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才是,为何你进府一月有余,却未见你的家人?”以青澜的修养,杜依依断定她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青澜无父无母,乃是王爷予我衣食给我性命,青澜这一生,愿为王爷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青澜低下了脸颊,伸手捏住了一片飞舞的雪花,看着它在指尖慢慢融化。 “我亦然是无父无母,与沈客相依为命,他赐我新生,可我却不会为他肝脑涂地!” 几次接触,又看到了方才性情张扬妩媚妖冶的紫月,她才觉得青澜这性子着实是可人,与向来不多话也不善与人相处的她倒是正好。 青澜看了一眼杜依依,怔忡的看着指尖已经化成了冰冷雪水的雪花,悻悻笑道:“王妃的往事,青澜也有耳闻,如我们这般,果然都是得不到所爱的!” 若不是受了方才的刺激,青澜断是不会说出这般无礼的话,正是两人境遇相似,才会引发了她的感触。 “你我境遇相同,性情也相似,如今能一同住在睿王府的后院,也算得是缘分,就算有宁致远,我们两人也是能做好姐妹的!孑然一身独处于世,每逢佳节,最是思念,青澜,若是你不弃,日后就将我视作你的亲人,只要是我能帮得上你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杜依依止步转身,眯着眼看着怔忡失神的青澜,等着她的回应。 青澜闻声一鄂,随即又是低下了头,杜依依是王妃,她不过是个妾,杜依依是大贺英雄沈将军的妹妹,她不过是身份低微的一小女子,为何她却要这般对自己? 杜依依鼓励的握住了那双半露在风中的手认真道:“身份无谓高低,生命没有贵贱,上天不公,你为何又要看低自己?青澜,在我眼里,你可是一个十项全能了不得的女子!” “王妃…………”青澜双手猛然一颤,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映入眼眸中的那张脸,认真而严肃,她不是在说笑。 “青澜,我知道你在畏惧什么,你看这漫天的风雪,能遮掩万物,却抵不过无形无质的太阳,人都是一样的,宁致远救了你,你应当知恩图报,但你的性命,亦然是你父母给的,你的性命,其实是你自己的,他救了你,不过是在一个你需要人救助的时机帮了你一把,你的性命,难道还能给予宁致远?” 她从不认为沈客救了杜依依,杜依依的性命就该是沈客的,知恩图报是美德,但一报还一报,她的性命是必须她掌控的。 青睐低头沉吟,讷讷许久才是展露了笑容:“王妃的意思,青澜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比之你多年为他的付出,那个紫月,差了太多!” 杜依依嫣然浅笑,走出了怀瑜居的院子。 怔怔发愣的青澜呢喃的念着紫月二字,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媚笑连连传来的怀瑜居,咬了咬嘴唇,随着走了出去。 寒风呼啸而入,吹得晶莹轻飘的雪花在空中飞旋,怀瑜居中,宁致远推开了窗户,看着窗外的漫天大雪,扭头又看了一眼软榻上慵懒双眸余留情意绵绵的紫月,将已经被寒风吹凉半敞开的胸膛两侧的衣衫拢上,一出好戏,是要趁着除夕夜悄悄的上场了。 新的一年,对他来说,又是另一个起点的开始了。 如青澜这般冷淡聪明的女子,要拉拢亲近她并非易事,宁致远给了杜依依一个很好的机会,而杜依依也很直接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个情字,难住了多少英雄苦了多少佳人,不入情道不知其中苦,如杜依依一般压抑着自己一腔思慕的人,大贺数不胜数。紫月,是宁致远的棋子,杜依依也借着机会,沾了一回好处。 青澜是宁致远的人,一个秦淮,一个青澜,一个常流,一个杜先生,这是她目前知道看到的宁致远身边至关重要的人。 秦淮她有连翘,而青澜,却必须是得靠自己。 小雪翩飞了一上午,下午的大雪就漫天洒下了,走在雪白无痕的雪地中,听着耳边簌簌的雪花飘飞声音,杜依依看到了在常流院大开的大门外正与药童说话的常流。 常流,乃是皇上花费了大力气为宁致远请来的大夫,若不是有他,现在宁致远拥有的一切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个人对宁致远来说,可是与命i根i子无异,虽说她无法断定常流是皇上的人还是宁致远的人,但这一点却是不用怀疑。 这段时日常流都不在府上,说是去寻了一味药,对宁致远的病情大有妙用的一味药,深居后院的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既然是看见了,总是要上前去表达一下常流为了自己丈夫出生入死忙碌的谢意的,至少表面就该是如此。 正是偏着头与药童吩咐着话的常流也看到了杜依依,便挥手让药童拿着一贴药走了。 “大雪纷飞,王妃倒是好兴致!”常流微微颔首,如他这等身怀技艺而低位超然的人,连见着宁致远也不用行礼,对杜依依当然也不会拘泥这一套。 “常先生是何时回来的?这一去可顺利?”杜依依颔首致意,在常流身前一米外停下了脚步。 “昨夜回来的,因着连夜赶路实在疲累没能去与王妃打个招呼,请王妃恕罪。” 打个招呼?杜依依嫣然一笑,宁致远的小命都掐在他的手里,常流确实是有居才自傲的本钱。 “常先生为王爷奔波,该是我与常先生道谢才是,何来恕罪之说,若是没有常先生,王爷岂能康复得这般快!” “王妃过誉了,常某人职责所在,外面风雪大,王妃若是不弃,不若进屋一叙?”常流侧身。 第一百五十五章:救命符 第一百五十五章:救命符 怀瑜居左侧百米内是风仁居,而右侧百米外则是常流院,杜先生的地位不用多说,多年宁致远是靠着他躲过了无数明刀暗枪,而常流的地位更是一目了然,多年若不是又他,宁致远都没机会去躲过这些明刀暗枪。若不是杜先生来睿王府比之常流要早上几年,那风仁居有岂能是杜先生居住。 常流,杜依依也只是见过了几次,同样是没有什么接触,在徐妈妈打探来的消息里头,常流乃是一个少言低调的人,虽在睿王府身份超然,但从不刻意去彰显自己的身份,平日除了与宁致远出入府门为宁致远寻药之外,多也就是在常流院呆着,一般没有大事是不会现身的,身在浮世而隐匿其中,常流可算得是真正的心境超脱,而让她当初最是诧异的是,她曾在沈客口中听说过常流,她本以为学医的多是迂腐不堪的老头,没想到常流却会是这么年轻的人。 虽说年轻,常流身上却见不到一点年轻人的浮躁,这股沉稳如山的气质,倒是让她不禁将他与沈客联系在了一起,不同的是沈客总是冷脸示人,而常流从她进屋到现在嘴角都是挂着笑容。 “常先生乃是不世神医,听说当初皇上寻到常先生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落了座,屋子里的药童就替杜依依泡来了一盏茶,杜依依虽不懂茶,但这熟悉的味道她却是一喝就能喝得出来的,这可是宫里人才能喝到的贡茶。 虽说这屋子外头摆着几个煎药的火炉子与几个洗干净了的药罐子,但这屋子里却一点药味也闻不到,浓淡正好的檀香倒是将这屋子熏陶得仿佛深山寺庙一般。 “常某人多爱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故而才多次与朱阁指挥使错过,说什么神医,也不过是虚名罢了,若真是神医,有怎会这么久还治不好睿王爷的病。”常流坦然自若的抿了一口茶水。 朱阁?当初将常流寻来的是朱阁? 杜依依脑子里那张脸又是一闪而过。 “王爷的病宫中御医均是束手无策,常先生能让王爷有好转,就已经足以当得起御医之名了,世间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多得是,常先生过谦了!不知这次常先生去寻的是什么药呢?” “这一味药十分难得,两年前我便就错过了这药的花期,今年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才敢去的,总算是取到了,有了这味药,王爷的病情就可得到缓解了!” 常流说话从始至终都是淡定自若神色平静,这份年少老成的稳重,十分契合他这神医的身份。 “如此大幸,只是辛苦了常先生了。”杜依依莫是感激的颔首。 “医者父母心,不过是奔波一趟,倒也说不上辛苦不辛苦。” “若是能医治好网页,常先生可就是大功一件了。”杜依依呷了一口茶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常流的神色。 这喜怒无形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 “救人性命,确实功德。” “常先生可回来得正是热闹的时候,我方才在王爷那来,府上又是要多一个三夫人了,今年的年夜饭,可要十分热闹啊!” “确是确是,睿王府也平静太久了,多热闹热闹些才好。”常流突然干咳了两声,脸色涨红。 “常先生可是病了?常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啊!”杜依依看了一眼那张涨红的脸。 “来去赶路,受了些风寒,还不曾有时间用药,才会愈演愈烈了,多谢王妃关心了!”话音未落,常流就弓着身子迅速的在怀里掏出了一方洁白的手帕捂着嘴巴剧烈的咳了起来。 “常先生奔波疲累,我也就不打扰了,还请常先生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杜依依也不好多留耽误常流的时间了。 “你去送送王妃!”常流痛苦的看咳了两声,与一旁与他端茶水的药童使了一个眼神,药童会意,放下了茶盏,恭敬的与杜依依行了一礼。 “不用送了,都在一座府上,哪里用得送来送去,好好照顾常先生!”杜依依忙摆了摆手。 常流又是痛苦的剧烈咳了三声:“那王妃慢走,我就不送了!” 杜依依不好再留,立即迈步离开了屋子,身后常流的咳嗽声清晰在耳,仿佛是要将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哎,都是为了宁致远,都是为了他了。 站在门坎前看着杜依依离去药童才返了身扶住了弓着腰身的常流,在常流的怀里摸索出了一个瓷瓶打开了红布塞子到出了两颗黑色的药丸端起了茶水送到了常流嘴边。 正是痛苦不堪脸颊涨红近紫的常流囤囵吞枣的将药丸塞进了嘴里,猛喝了两口茶水将其咽下,长长吐了一口气。 “先生,您方才……”药童接过茶盏放下,疑惑的正要发问,常流摆了摆手打住了他的话头:“此事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药童懵懂的点了点头,虽说不懂是何意思,但这指令明确的命令却是他不得不遵守的。 弓着腰身调息了一会儿,常流才直起了腰身抚了抚肚子,涨红得已经就快成了紫色的脸颊恢复了该有的白皙。 “好了,去捣药吧,早些把药方配制出来。” 药童哦了一声,退出了屋子。 长长的喘了两口气,常流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愣愣的看着桌子上那个瓷瓶,又是叹了一声。 他是宁致远的救命符,这个瓶子,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救命符………… ………………………… 府里一向空闲的幽兰居居然大早管家就亲自指挥着下人收拾,睿王府上下对此都是疑惑不解,一直到紫月开始在红锦与怀瑜居几个婢女的拥护下妖冶而入,睿王府上下才是茅塞顿开,原来时隔一月,睿王府又迎来了第四个主子。 才不过是两个月,先是迎娶了王妃,后有是有了二夫人,现在又是三夫人,观之其他几位皇子,除了肃王身侧半月前收了一个填房的小妾之外,其他两个可都是独身自好着呢,这做弟弟的不但成婚在了前头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纳妾,啧啧…………男人本色,可是不能轻视了以往睿王那一派道貌岸然了啊!当初青澜进府的时候睿王府上下都对这位二夫人满是好奇,见得一个多月青澜都是深居简出后多也就明白了这二夫人就是一个闷葫芦找不到什么新闻,现在紫月进府,众人的兴趣又是被提了起来,一个个都是如沙滩上的虾米一样蹦了起来找到了红锦一些人打听消息,有些更是接着各种理由特地绕道从幽兰居外而过,为的也就是看一看这新夫人。 后院杜依依向来安静,青澜也是深居简出,一后院反而是比之前院更要安静,现在来了一个多言长袖善舞的紫月,这后院的气氛立即就可见不同了起来,向来迎高踩低向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幽兰居只消一下午的时间就成了睿王府最热闹的院子,不敢是前院的还是后院的婢女都齐聚在幽兰居里头争相拍着紫月的马屁。 既然红锦对紫月这般殷勤,杜依依也就懒得去寻人了,直接就点了怀瑜居的四个婢女让她们留在了幽兰居,第一眼见紫月,她就知道这个甘愿当棋子的女子并非池中物,看这一下午幽兰居的人气,她就更是确定了这一点,不过她既然是甘愿当棋子,就注定她不可能爬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在宁萧破口大骂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让香草连翘劝说住了宁萧,给沈客写了一封信。 睿王府多了一个三夫人,她不气,但有一个人会为她愤怒,沈客已经闹过了两回,这回她既然是答应了宁致远,就不会让沈客动怒。 在她将信交到徐妈妈手上的时候,徐妈妈欣喜过望,脸上阴霾一扫而光询问道:“王妃莫担忧,只要将军出马,莫说一个紫月,就是一百个紫月也只能收拾东西滚人。” “徐妈妈,你怎么也与她们一般不知道轻重,人都已经进了府,若是让沈客来替我收拾了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觉得我是悍妇?沈客也难以下台,不过是一个女人,收了就收了,我安安心心的在睿王府过日子,不想搅出这些那些多余的事情,徐妈妈,你只管将信交给沈客,一定要亲手交给沈客,我的意思,你也帮我转达一下。” 徐妈妈怔了一怔,看一眼杜依依,又看一眼手中的书信,再看一眼杜依依,确定了杜依依确实是心无积怨,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劝道:“王妃出嫁前,夫人亲口吩咐我,一定要我好好照顾王妃,王妃,您可不能一味的忍让啊!现在还算是相安无事,可才不过是两个月王爷就有了二夫人三夫人,若是您再不想个法子,那些等着攀高枝的狐媚子还不是想尽了法子与王爷身边挤?那个紫月奴婢也去看过了,一看就是狐狸精,哪里有二夫人半点的娴静,您是后院之主,您若是不管,谁还能管得了……” 杜依依伸手打断:“莫说了,徐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是一味纵容忍让,你放心,你家小姐我,还不是那等能看着旁人爬上我脖子的人,只是事已至此,不管是为了王爷还是为了我,都不能让沈客动怒了。” 徐妈妈握着书信两角的手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枯黄色信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暗叹了一口气。 “那……奴婢就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以公谋私 第一百五十六章:以公谋私 除夕将至,就算府上下人对这位新夫人再如何感兴趣紫月再如何长袖善舞再一场热闹也有须得散场的时候,先不说那个不争的二夫人,这三夫人也不过刚进府,后来如何还不得而知,这后院到底谁是主子大家还是都知道的,精明如管家,在看得幽兰居那一群不干活的婢女后,就是大骂一通让人一个个的拉到了二门训斥了一顿,先前青澜进府也曾有过热闹,不也只是一时?青澜也好紫月也好,都是出身低微,哪里比得上皇上赐婚的睿王妃,不单现在是手握着睿王府的内务,更有沈将军那样的依仗,沈将军是谁?那是陆首辅的乘龙快婿,连睿王爷都在陆首辅手下办事,难道睿王爷还会因为一个女人因小失大? 管家心里可是跟块明镜似的看得一清二楚。 再训斥了府上婢女之后,他屁颠屁颠的到了杜依依的锦瑟居邀功。 “王妃,我已经将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都训斥一遍了,好好的不干活,居然有闲情跑到幽兰居去看热闹!”管家掐媚的瞄了一眼杜依依,见她由始至终都只是板着一张脸,心头也不禁狐疑了起来,这位王妃,怎的这般笃定。 “马上就要过年了,看热闹可以,手头的事情可一定要做好了,王爷吩咐了,年夜饭要比往常丰盛,还有新年的清扫,我看这睿王府大多的院落都已经蒙尘,派些人里里外外清扫干净,免得来年沾了霉气!” 得了杜依依这番话,管家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收回了肚子里,并非是没有怨愤,而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看来自己这次宁愿冒着风险得罪三夫人的选择可是没有做错。 “是是是!我一定吩咐下去,还有每年新年王府都会置新衣,王妃这院子里有一个一等的老妈子四个粗使婆子七个婢女,到时候我差人过来于她们量一量,王妃的衣裳,不知是请锦绣园的裁缝来缝制?还是?”管家又看了一眼杜依依,随即仓惶的收回了眼神。 “请锦绣园的裁缝来吧!那些拖欠租子的佃户,可将租子交齐了?” “回王妃,大多都已经交齐了,好有几个,念在其家境实在困难,便就宽限到明年了,佃户都是对王妃感恩戴德,都说王妃是观世音菩萨呢!那十个庄主明日就要到府上来禀告这一年的收成情况了,不知王妃可要见一见?” “明日将他们留下,让我见一面!管家,你看看这里。”杜依依走书案前,翻开了那一叠账本最上头的一本,翻到折了痕迹的一页,将其递给了管家:“这本账册记的乃是府中采办的开支,这单单茶叶一项,就花了千两之多,王爷喝的乃是碧螺春,常流喝的乃是宫中赏赐的贡茶铁观音,其他院落的茶叶也都是西湖龙井信阳毛尖之类,这些茶叶算不得是名贵,为何却需要这么多的银子?” 她曾将这册子上记载的采办与各院子的分配做了比较,让徐妈妈去打探了各类茶叶的价钱,从其数量算下来,只需要八百两银子就足够了,这上头记载的却是一千二百两,那四百两的银子又去了哪里? 管家一看上头那用朱砂勾出的一千二百两的数字,赶忙弓身禀道:“王府用的茶叶都是上好的,与普通的茶叶价格有所出入,所以花项就大了一些!” “就算价高,也不至于高出四百两银子,管家是当本王妃愚钝,还是想让本王妃觉得你愚钝呢?” 杜依依冷哼一声,反手落座。 “启禀王妃,这茶叶也分陈茶与新茶的,陈茶便宜,新茶味道浓郁价高,加上今年的雨水充沛,茶叶卖的比往年都要贵一些,现在茶庄里卖的都是陈茶,奴才就算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上头做手脚啊!” 管家已经知道了杜依依的精明,为表忠心,哪里还敢诡辩,只能下跪示弱博取同情。 杜依依冷笑一声,厉声道:“就算里头有差价,也多不出一半的银子,此事,我不想追究,并非是我没有证据,要说证据,我现在就能拿出证据,我不追究,并非有意纵容姑息养奸,你为睿王府多年忠心耿耿,就算曾以公谋私,我相信也只是你一时鬼迷心窍,我愿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若你是能安分守己好好为我与王爷效劳,我与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你,如若不然,我便就将这本账册交到顺天府,当睿王府的管家可比当别府的管家要轻松得多,管家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若是再敢与我做假账,你就小心你的脑袋!有一件事你倒是看得很明白,就算这府上有什么二夫人三夫人,后院真正的主子也就只有我一个,只要你安心为我做事,四百两银子我不会少了你的,比之做假账的风险,这岂不是更稳妥?” 管家汗如泥浆直流而下,一直宁致远都少会仔细看府中账册,他多年也都喜欢做些假账捞些油水,这次的账册送上来之前他都是连夜看了一遍的,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单单茶叶这一项有问题自己完全可以蒙混过去的,但是他低估了杜依依对洞悉能力,居然能在茶叶这一项顺藤摸瓜,做睿王府的管家自然是要比做别府的管家轻松待遇丰厚,若是丢了这份差事,自己也就只能另谋生路了,杜依依这句不愿追究他能信多少?而这安心为她做事里头的意思又有多深?贪心不知蛇吞象,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他可是撞到了硬石头了。 咚咚咚,惊慌的管家双手撑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大恩大德!奴才一定会尽心尽力为王妃王爷办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本账册,你带回去,以后不要再犯,别想瞒过我的眼睛,睿王府向来不缺奴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管家这个位置,你若是不好好干,自然有人顶替!” 自己看了几日几夜的账册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这个漏洞,自己抓准了,可就不是四百两银子的事情,比之四百两银子,她更愿意得到一个能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才!管家主管的是一府的事务,若是管家彻底站到了自己这一边,自己在后院的地位就稳了。 “奴才明白,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奴才知罪!”管家双手撑地,热汗如水一般滴落在红毯之上。 “此事你知我知,想你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下去吧!今年的年夜饭,好好安排。”杜依依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凤仙蔻丹的甲在身侧挽了个兰花儿复又挑起,水眸微抬、冷冽如刀刺。 第一百五十七章:三道圣旨 第一百五十七章:三道圣旨 咚咚磕着响头的管家一对上这道目光,吓得匍匐在地乖乖的磕了个头爬起了身。 “是,是,是,奴才告退!” 杜依依眉头微蹙,冷笑着看着狼狈慌张离去的背影,将崔莺叫了进来。 “去跟着管家,别让他发现!” 崔莺抱拳领命,追着管家而去。 管家在位多年,在睿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可说都有心腹,这一人若是能为自己所用那便就是自己一个助力,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留下也只能是一个绊脚石,他既然有心示好,自己多花点功夫也无妨,怕的就是管家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杜依依缓缓眯起美眸,浓密的睫毛风情万种的搧动着,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 只要自己能在睿王府培养出一批可用之人,就算没有沈客,宁致远也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院落里突然响起了几声大婶喧哗,杜依依笑容一寒,对着外头喊道:“怎么会是?” “王妃,王妃不好了!”连翘慌张的跑了进来。“公主她……公主她要去幽兰居!奴婢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随我去看看!” 宁萧这性子,自己当真是没有办法了,杜依依冷冷吸了一口气,起身披上了那件狐狸毛披风,惊恐未定的连翘恭敬的服侍在旁,随着她一同去了幽兰居。 不管紫月现在如何的张扬狂狷,这些是绝对不能动她的,若是事成之后她还能凭着她的本事留下来,那又何须等到宁萧动手,她第一个就不能容得这样一个起风掀浪的人留在后院。 宁萧虽说肠胃不好,但常常在外游荡的她动作却是快得很,杜依依率着连翘水萍等人匆匆追赶也没能看到她的身影,直到一路追到了幽兰居,才见到了宁萧的身影。 院子里到听不到吵闹的声音,宁萧气势汹汹,紫月却是任其辱骂讥讽全不还嘴也不动怒,一直赔着笑脸拐弯抹角的抬高宁萧,在宁萧身后看着的翁彤香草几人看得杜依依入院子,立即都是散开了来。 “肯定是你勾引我四哥,我四哥与四嫂夫妻恩爱,我最容不得的就是你这样勾勾搭搭不知羞耻的女子,四嫂大度可容得下你,我可看你碍眼得很,你最好是乖乖的离开睿王府,免得让我禀告了父皇!” 宁萧说得正义禀然神情高傲不羁,以她的身份,虽说插足别人家的事情是为僭越,但她既然是大贺公主,胡作非为率性而为别让也不会有丝毫的诧异,就算被骂了荡妇淫妇,紫月也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地。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紫月若有不是的地方,紫月定会加以改正,还请公主息怒!” 紫月恭谨的低着头,聪明的避开了宁萧愤怒的目光。 “本公主就是看……” “宁萧!”杜依依适时的打断了宁萧的话,走到了她身侧拉住了她的手。“宁萧,随我回去。” “四嫂,你就在一旁看着,看我怎么教训那些打四哥坏主意的人,我就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四哥的女人,可不是那些狐媚子能当的。”宁萧余怒难消,一把甩开了杜依依的手。 紫月恭敬的行了礼,默不作声的低着头,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杜依依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用力的一把握住了宁萧纤细的手腕。“宁萧!你太放肆了!” 看得杜依依眼中的怒火,张开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喃喃蠕动着嘴唇垂眸,也是委曲不已。 “随我回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杜依依看也不看宁萧委曲的模样,拉着她立即就离开了幽兰居,宁萧也不犯倔,只是趋步随在杜依依的后头,纵然自己有千般委曲,也没有去与杜依依争闹。 回到锦瑟居,杜依依才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回了屋子。 宁萧嘟囔了几句,想要跟上去,可又觉得杜依依不讲道理心中有气,跺了跺脚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翁彤香草连翘几人看了看两眼几乎是同时带上的两扇屋门,各自悻悻互视了一眼分成两方,各自进了屋子。 “王妃,公主虽说鲁莽了一些,但也是为了王妃你好!切莫动气气坏了身子!”连翘接过乌茜扇得温热适中的茶盅递了过去,杜依依闷呼了两口气,才接过了茶盅,呷了一口茶水。 “她这脾气,若是不让她吃些教训,日后定会惹出事端来的,你无须劝慰我,我知道宁萧乃是一心为我好,我这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好!” “王妃,公主到底还是年纪尚幼,又是刚刚经历了大变,奴婢只是怕公主会经受不起啊!” 连翘莫不担忧的道。 双眼微抬,杜依依怔怔的看了一眼已经沉入茶盏底缱绻舒展的茶叶,满腹心事又上了心头:“若是不吃些苦头,怎会明白她身处的环境本就是不能让她为所欲为的,她是可是公主,婚姻大权可是握在皇上手中,齐昭仪可是帮不上半点忙的,若是她彻底惹恼了皇上,苦的还不是她自己?大公主一事她对皇上积怨颇深,若是现在不教导教导她,等她回了宫,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我将你放在她身边,也就是想让你多教一些她为人处事的道理。” “公主与奴婢说过,她说王妃待她亲厚,她也觉得王妃亲近,大公主方走,能安抚她的也就只有王妃您了,王妃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你去看看她如何了,与她说一说这其中的道理,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她的事情了!”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杜依依放下茶盅。 “是!”连翘恭敬的欠身行礼走出了屋子。 宁萧这鲁莽的性子,若是再不改正过来,到时候受苦的可就是她自己了,她既然信任自己,自己怎么也是要帮她把这鲁莽莽撞的性子改过来的。 连翘方走,屋门又走进来了一个穿着浅紫色小袄墨绿色襦裙的婢女,她也是杜依依的陪嫁婢女,名叫白微,杜依依将她放在了厨房那边管事。 白微一入屋门,便就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起来吧,何事?”往日白微到后院来也就是禀告厨房那头的情况,现在正是筹办年夜饭的忙碌时候,她能来后院肯定是有急事的了。 “启禀王妃,奴婢听到了一个消息。”白微恭敬的起身,看杜依依在等着自己的下文便立刻接着说道:“今日午时,宣旨内侍书公公常公公福公公三人各领着一道皇上圣旨抵达了太子殿下晁王殿下肃王殿下的府上,下达了为三位殿下赐婚的圣旨,太子殿下许的乃是柳阁老之女柳善琳,开春祭祖之时完婚,晁王殿下许的是右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熊将军之女熊黛姗,三月初三完婚,肃王殿下许的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宁翘楚,六月初五完婚!” 太子晁王肃王三人的婚事都定下来了?柳善琳?柳阁老之女,熊黛姗,熊将军之女,宁翘楚,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皇上这到底是何用意?让太子不沾染兵权只与文臣同流?让晁王肃王掌握兵权壮大势力,这不是要搅起朝堂风云了么……皇上就算不想早早培养出一个能与自己抗衡的太子,也无需要拿大贺的安稳做赌注啊! “你先下去吧!” “是!” 白微盈盈福身,缓步转身离去。 晁王若是娶了熊怀远之女,那右军都督府可说就算是被收在他的势力下了,镇国将军宁昌安,此人她也只是在那日进宫赴宴的时候宁致远与她提过一两句,到还算有些能力,其祖上与开国圣祖乃是兄弟,时隔三代,已经算不得是近亲只能说是沾亲的皇室宗亲了,而柳阁老,有陆以安在,就算柳阁老身怀不世文采也只能被其掩盖,他与陆以安乃是一榜中举,名次屈居在陆以安之下,后进入翰林院做修撰,不年升为翰林院学士,奉命主修大贺史书,向来与朝廷文臣武将少来往,也就是内阁被提高了地位之后他才算是进入了文武百官吹捧奉承的视线,将他的女儿许给太子,皇上这道圣旨,让太子如何坐得住! “乌茜,你去打听打听柳阁老之女柳善琳与熊将军的女儿熊黛姗!” “是!”乌茜屈身行礼退了出去。 “水萍,你去把秦淮找来!” “是!”水萍应声行礼离去。 这三道圣旨,对大贺王朝的年青一代人的命运必然会产生深远影响,现在宁致远方方与晁王联手,太子孤立无援,肃王一人终究抵不过两人,看来宁致远这一步走得是万无一失了,只是晁王宁朝戈…………她始终忘不了在宁元宫里的那两道目光,平静而自信,眼睛深处那股贪婪的气息被遮掩得不露痕迹,宁朝戈是一条毒蛇,与他合作,只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要将自己都赔进去,这一赌,宁致远可是搭上了一切。 秦淮从前院而来,进入锦瑟居的时候驻足扫了一眼院子,没有见到心底惦念的那个人,他复又抬起了脚,走进了屋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联姻 第一百五十八章:联姻 秦淮从前院而来,进入锦瑟居的时候驻足扫了一眼院子,没有见到心底惦念的那个人,他复又抬起了脚,走进了屋子。 “秦淮见过王妃!”秦淮抱拳躬身。 杜依依正是站在书案旁执笔临摹着一幅字帖,听得声音,搁笔抬头。 “起身吧!王爷还未回来?” “还未曾!”秦淮直起了腰身,借着这功夫看了一眼屋子,依旧不见自己点头惦念之人。 “你应该已经知道午时的那三道圣旨了,关于那位归宁郡君未来肃王妃的事情,说与我听听!”宁致远与宁朝戈联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肃王,与他有关可能有关的事情秦淮这个宁致远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肯定是知道的。 “是,归宁郡君之先祖乃是与圣祖同宗,其曾祖父乃是圣祖三弟,骁勇善战,为大贺出生入死断了一条臂膀,大贺建立之后圣祖便封其为建王把舒州给了他做封地,代代消减,至此乃是第四代,镇国将军宁昌安在训练水兵,后被皇上派遣前往柳州抵抗倭寇并建立奇功,颇得朝廷器重,故而沉寂了三代的这一支皇室宗亲才显贵了起来,其长女宁翘楚封号归宁乃是皇上亲赐,贤淑端庄,温婉恬静,一直就被誉为有大富大贵之相,此次乃是由献王提名保荐,才会被皇上选入王妃候选人之列,许与肃王,共结连理!” 秦淮平静的将宁翘楚的身份与入选的缘由简略的讲了一遍。 “镇国将军宁昌安与献王关系如何?”既然是由献王提名,这个宁昌安与带兵有方的献王应该是关系不错才是。 “献亲王带兵有术,镇国将军练兵有方,两人算得上是知己!”秦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除私底下关系不错,可有其他来往?”杜依依双手环胸,迈着细碎的步子边走边思索了起来,若是这镇国将军再搭上了献王,那肃王手中的兵力可就是他们几兄弟中最大的了。 “这到没有!” 秦淮摇了摇头。 “那宁昌安与归宁郡君何时进京?”赐婚的圣旨下达,不管如何宁昌安总得进京谢恩的吧,这位未来的肃王妃也总得是见见公婆吧! “暂时不知。按情况来看,该是会过了年就动身!” 秦淮恭谨的低下了头,眼光看着不停在自己眼前移动的裙裾,直到看得裙裾停下不动,他才微微抬了抬眼,看了一眼眼前人。 杜依依眼眸里光彩如虹,流光羿羿。 “秦淮,今日早你前来还有一事,你与连翘乃是情投意合,你是王爷的得力助手,连翘也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二人结合,我与王爷都很放心,前番王爷既然已经说了此事,故而我想将此事定下来,你家中可有长辈,还请带到睿王府来一趟,也好询问询问他们的意思!” 本还是一本正经一脸冰霜的秦淮听得是这事,眼神霎时就是柔软了下来。“多谢王妃成全,秦淮无父无母,只身一人。” 看着一个大男人如何变得羞涩扭捏,杜依依也不由觉得可笑,有其主必有其仆,宁致远性情冷淡,秦淮也沾染了不少他的习性,不过比之宁致远的不懂风情不懂温柔,秦淮这一点可是要好了千百倍。“连翘家中却还是有长辈的,我手底下也都是几个婢女,你是前院的,我将地址告诉你,你派辆马车亲自去请一请如何?” 秦淮喜不自禁,连忙单膝下跪道:“多谢王妃,秦淮甘愿前往!” “起来吧!连翘祖籍齐州,家中还有一位姥爷与幼弟,家住齐州永德县丁家村,她姥爷名叫丁加德,你去便就可以寻到了,去之前与连翘打声招呼,也与王爷说一声。要赶在过年前回来,也让连翘能与分离多年的亲人一起过个年!” 虽说自己一力促成里头也有自己的私心,但能看到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一件好事,杜依依开怀的笑了笑。 “王妃恩德,秦淮铭记于心。”秦淮郑重的抱拳低头,久久才起了身。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要我去把连翘叫来?只是有一件事我是不许的,我离不开连翘,王爷也离不开你,成了婚还是得住在睿王府的,我到时候与王爷说一声让你们择一座院子,到时候办几座酒席让府上上上下下的喝喝杯水酒就是了!” “秦淮一切听从王妃的安排!秦淮告退”秦淮早是被杜依依这些细心妥帖的安排说得感激不已,这一句调侃,更是让一个大男人脸颊羞红,看她对连翘如此关怀备至,那夜连翘受惊之事他已然抛诸脑后,心里有的只是敬重,虽说王妃与王爷之间有隔阂在,但王爷两次纳妾王妃都能心平气和以大体为重,所谓德才兼备,大抵也就是如此了,秦淮如此想着,双眼更满是敬佩了。 秦淮虽说性情冷冽,但为人还算得是正派,眼下管家已经不成大敌,秦淮那自己也留了一手,青澜更是与自己站在了一线,常流虽是两不干涉,不过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帮着宁致远胡作非为,眼下,离着剜去皇上那一对眼睛的时间是越来越近了。 再次提笔,杜依依甩开了心里那些焦躁的念头,仔细认真的临摹起了字帖,宁致远还是动手反制了,她也是该动手来争取自己的幸福了。 就如她写给颜行禄的那封书信中所说一样,不该铭记的,交给时间去淡忘,该要留下的,用尽一切去争取,就算她得不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也要将睿王府这座黄金牢笼打破。 睿王府,便就是她的战场。 宁静的午后,仿佛是可以听得到雪花飘落的簌簌声,一幅《临河序》便就挥洒而就,行云流水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比之上次她临摹的那幅赠送给宁致远的字帖的意境着笔可要好了大半,练字可以定神安心,这是她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提笔与搁笔之时心中只有乾坤宇宙,能将她焦躁的情绪带入一望无川的平原,将其变为平静的直线。 窗户落雪已经埋没了枯草草梗,这屋子原先无人居住,四处空旷并无苍天大树遮风挡雨,寒风从北面袭来便就是长驱直入呼啸席卷,室内温暖如春,窗外寒风却是猖狂瑟瑟,冰火两重天的世界让杜依依愈发的平静,放下字帖,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双手,她走到了火炉子前,俯身将双手拱在旺火外烤了烤。 院子里,打着伞裹着厚厚的袄子紧缩着脖子的徐妈妈紧紧的拽紧了衣袖口,走到走廊外才呼呼的呼出了一口热气。 将伞收拢,跺了跺鞋面上的雪花,又拂去了肩头的那几片晶莹的雪花,徐妈妈才走进了屋子。 “信可送到了?”不等徐妈妈行礼,杜依依就捧着汤婆子交到了徐妈妈的手上,徐妈妈忐忑的欲要推辞,看她目光坚定,才惶恐的接了过去拢在了胸前。 “奴婢在沈府等了两刻才等到将军,信是奴婢亲手交给将军的,王妃的意思奴婢也转达了,将军也让奴婢带来了一句话,将军说一切就随王妃的意思,说顾全大体固然是好,但也不可让自己受了委屈。” 徐妈妈哈了一口热气,嘴皮子还在打颤。 “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揉了揉已经暖和的双手,杜依依重新走到了书案前关上了窗户,看字帖上的墨迹已干,便就将字帖卷了起来,她不善手工女红,惟独也就这一手毛笔字勉强算拿得出手了,这东西,是她给青澜的新年礼物,以青澜现在的身份,要什么都是不缺的,为了还这个礼,她可是煞费苦心才想到了这一点。 “王妃,将军说得不错,您……”一对上杜依依的目光,徐妈妈欲言又止。 “她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若真是能掀风浪,就算我不说,沈客第一个也饶不了她,你先下去歇歇,我去青澜院一趟!” 闻言乌茜立刻拿起了挂在架子上的那件披风为杜依依披在了身后,恭敬的接过了杜依依手中的字帖。 徐妈妈只知自己无法说服杜依依,也只能搂着汤婆子暗叹了两声离开了屋子。 为了防止飞雪将字帖打湿,杜依依特地让自己独自撑了一把伞,前日的大雪方融化,鹅卵石间的黄泥都是松软泥泞,就算杜依依小心翼翼走在雪面上,鞋面还是沾染了黄泥。锦瑟靠近二门,而青澜院却是临近后花园,要去青澜院就得绕过大半个后院,空荡的后院的风比之前院更是劲猛,杜依依暖和的双手被这寒风一吹又是麻木僵硬,脸颊也是被这寒风刮得通红,走了一刻钟才到了青澜院。 青澜因‘感染风寒’而已经静养多日,当初就是常流为她看的病,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常流,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有了几次走动,青澜对杜依依的态度也亲近了许多,见她鼻头脸颊被风刮得通红,立即就让下人拿来了汤婆子。 “想不到常先生也在此。”随着青澜一同入座,暖和的汤婆子一入怀,杜依依才知道何为幸福。 “我来为二夫人复诊。”常流微微颔首,继续低头书写药方。 杜依依并未走进观看,而是轻笑着询问:“青澜的病况如何了?” “二夫人再静养几日就可康复了。”常流搁笔,吹了吹写好的方子,交给了一旁的常妈妈吩咐道:“早晚各一次,一帖煎两次。” 常妈妈唉唉应了一声,将方子收了起来。 常流瞥了一眼端坐的杜依依,又看了一眼笑容柔和的青澜,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火药味,才放心的起了身,“那常某就不打扰了,王妃二夫人,告辞了!” “常妈妈,你送送常先生!” 常妈妈应了一声,护送着常流一路出了屋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又是一个十年 第一百五十九章:又是一个十年 这是杜依依第二次来青澜院,上一次只是在院子里打了个转,这次终于是进到了里头,常流在不好打看,常流一走就立即借着机会看了两眼,比之自己的锦瑟居,青澜院可就要冷清太多了,就是温度都比之锦瑟居要冷一些,不过窗棂倒是封得严实,到没有寒风钻入。青澜院的格局与锦瑟居一样,左侧的是青澜的寝室,不过不同的是在锦瑟居的她的寝室与大堂之间还有一个隔间给守夜的婢女歇息,这里却是没有,右侧就是暖阁,杜依依是将其布置成了书房,这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帘子,倒是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不知王妃请来有何事?大堂冷得很,还请王妃挪步暖阁!”青澜指了指那厚厚的棉布帘子。 杜依依道了声好,带着乌茜与青澜一同进入了里头。 比之大堂的冰凉,小小的暖阁却是温暖如春,里头有一张火炕,还有一张铺着柔软细密鹿皮的软榻,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又一张书案与一把椅子,不过书籍却不见,火炉子就放在暖阁正中央,散发着灼热的温度驱散寒意,青澜请着杜依依坐上了火炕,才一入座婢女立即就奉上了茶。 “前番青澜你送了我一方手帕,我苦思冥想着回礼,才想出了送你这个,虽说只是临摹的《临河序》,但也是我小小心意!”杜依依一使眼神,乌茜便就立即打开了字帖呈与会青澜一观。 “王妃的字洒脱飘逸如游龙戏水,真是漂亮。王羲之的行书,王妃可说是临摹得形神具备。”青澜定目细细看了几眼,欢喜的照着这字帖念了几句:“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人生百态,各不相同,王妃这份礼物,青澜十分喜欢!” “你既然是喜欢才好,我这是班门弄斧献丑了!”杜依依放下了怀里的汤婆子,将身子坐得更正了一些。 “王妃切莫这么说,你若是看过了青澜的字,才知道什么是献丑呢!”青澜笑着调侃道:“王妃的字,我看着却是有些眼熟,似乎是在王爷的书房里见过。只不过那字帖只写了一半,哪里有这一幅完美无缺。” 杜依依猛然想起自己当初的意气之举,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澜你倒是好眼力,这样居然也认得!你最近身体如何了?” “病情已经是大好了,有常先生在,哪里会有治不好的病!”青澜甜甜一笑,娇俏道。 “你感染风寒,就不要四处走动了,静养才能好得快!” “多谢王妃关怀。”青澜欠身致谢。 “其实说来我们两个还真是志趣相投,以前你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极难相处的人,想来那个时候你也是这般看我的吧!”杜依依像是唠家常一般的扯开了一个咸淡适宜的话题。 青澜抬眸对上其深邃的双眸,似若释然的笑了笑,却没有接过杜依依的话。 杜依依镇定自若的抬了抬眼皮,随即就换了一个话题:“这一场雪下得,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停了,青澜你可听说了外头的消息?” “青澜深居,到不曾听说过外头的什么消息!” “午时宫中传出三道圣旨,一道送往诚元府,赐太子与柳阁老之女开春完婚,一道送往晁王府,赐晁王与熊将军之女三月完婚,一道送往肃王府,赐肃王与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六月完婚,现在外头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杜依依低头呷了一口茶,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失神的青澜。 青澜僵了片刻,低垂的眼眸满是讶异。 杜依依不着神色的斜睨了一眼贴着厚厚高丽纸的窗户,仿佛是无心实则刻意的缓缓道:“王爷比之其他几位皇子先完婚御史们早有微词,此次皇上将太子与两位王爷的婚事定了下来,可算得是安抚朝臣了!” “这也算得是一件好事了,这三位小姐倒是有福之人!”青澜若无其事的一笑道。 “实则不然,如太子一味亲近文臣,必然会导致朝廷文臣武将倾轧,晁王势力过大,必然会使得朝纲不稳,王爷又是有心要搅合风云的人,他们壮大可不是一件好事!” 杜依依灵动的眸子漫不经心的从青澜脸颊上一扫而过。 青澜微微一愣,很快抿嘴一笑:“青澜愚钝目光短浅,没有王妃看得深远,还是王妃有见地,能看透其中玄奥!” “其实只要你用心去看,这些东西自然也就知道了,王爷现在处境堪忧,实在是不忍想象啊,只是我等女流之辈,朝廷大事也是半点都帮不上忙啊!” 青澜又是恬静一笑道:“王妃的心思若是王爷知道了,怕是要高兴坏了!青澜能帮得上王爷的乃是小处,王妃才是能帮王爷大忙的人啊!” “我倒是有心帮,可沈客与王爷关系僵硬,我也不好胡乱插手。”杜依依秋眸扫过一暖阁中的婢女,笑意微漾。“若是青澜你能帮帮我,或许我还能帮帮王爷。” 果然一说到宁致远的事情上,装傻充愣的青澜也变得精明了起来,不过要让自己帮助宁致远,可得让她看看她能得到多少好处。 “不知有何事是青澜能为王妃办到的?” 青澜的警戒性一点不低于秦淮,过早的暴露自己的打算只会将自己苦心建立起来的好感摧毁,要与青澜建立更坚固的友谊,这一个便宜她必然卖给她。“你我的初衷都是为了王爷好,我要做的事不会损害王爷的利益,你只需要将你所知道的关于宁致远的事情告诉我便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青澜有些诧异于杜依依这句话,她本还以为杜依依会趁机提出一些会对她不利的要求。 “你觉得会有多难?难道我还能为难你不成,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是那等阴险之人?你我都是王爷的人,我与你又是投缘,你也知道,我与王爷之间关系僵硬,我也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一下他,还缓解一下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罢了!” 杜依依笑声清脆如夜莺浅啼,娇躯轻耸如花枝微颤,玉手轻抬,那刚露一半的贝齿便掩于袖后,柳眉微扬,水眸流溢,那样的娇艳而婉转,仿如一枝晨间初绽的牡丹,犹带微露。 “王爷的事情,其实我了解的也并不多,十年前他救下我,给我衣食教我做人让我学艺,我在外一学便就是五年,在他终于是离宫建府之时,我才受命回京,开始为王爷办事,我善口技,混迹在官宦望族之中,为他打探消息,有些时候,也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你会武艺?” 青澜轻笑,带着几分蔑视:“略懂,不精,但杀几个酒囊饭袋不是问题!” “他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为今日谋划了?”十年前,宁致远可才九岁,不过是一个小孩,那个小孩会有他这样的深谋远虑知道为日后打下根基,宁致远可比之她早熟得多。 “聪明的兔子总会跑得快一些,若王爷也如晁王一般有个当皇后的母后,有太子那样的身份,又岂会在最烂漫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些谋划,也不过是被逼的!” “你知道他母妃的事情?”杜依依讶异的瞪大了眼睛。 “知道!所以我知道他今日做的这些都是对的,若是王爷要安逸的生活下去,他能成为大贺最安逸的王爷,可从小就已经被仇恨麻痹的人,又怎能安逸享乐,王爷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自己,他的病,就是常先生也只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根治,若是无法根治,就算他在顽强,也活不过不惑之年!”青澜淡淡的语气,仿佛是将心酸与苦楚融为了一体,空洞的眼神似乎是越过了时空的隔膜,回到了那个让她铭心刻骨的当初。 当初,她是在淤泥中发臭的人,是一个馒头就能让自己放下尊严的人,是一个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人。若不是有了宁致远,她也许早已经是黄土中的一具白骨,是宁致远给予了她一切,馒头,尊严,性命。 她是无父无母随波逐流生死从天的浮萍,他是无母有父形同没有父亲心中深埋仇恨种子的皇子,两人的遇见,似乎是上天注定,注定她要遇见这个一个改变她性命的人,注定他要遇见一个可以用一个馒头就能一条性命的人。 之后的岁月,她艰辛而有尊严,艰苦而有希望,他隐忍而暗中谋划,步履薄冰跌跌撞撞坚决的走上了揭开谜底之路。 他就像是茫茫大海上无根自飘的浮萍,是修得千年投在帝王家却被上天无情遗弃的人,生来就掐指算着自己的性命末路,被人排斥在他本该谋得一份的权势之外跻身富贵却只不过是依靠着皇上喜怒而活,大多的人,只感慨他的不明智舍弃,只斥责一个王爷不该有不轨之心,能看透他理解他的人,除了秦淮青澜,屈指可数。 杜依依虽是他的正室,他是睿王,她是睿王妃,有过艾城小巷里的针锋对决,有过是艾城客栈里的秉烛长谈,有过城外村落火堆旁的听闻,却还是无法理解他,因为他要做的事,损害了她最根本的利益。 第一百六十章:无伤大雅的小事 第一百六十章:无伤大雅的小事 利益互损,那是愚蠢之人的作为,她如今,想的就是如何扳转这已经失衡的太平收回自己应得的利益将自己从被动变主动,与宁致远利益一致一体。 青澜所说与秦淮所诉一致,这依旧还是她熟知的那个故事,不过比之秦淮的愤慨,青澜的平静更让杜依依动容。 “我也要与你一个故事。” 青澜无声沉默,只是用纤细葱白的手指摩挲着茶盅白瓷边沿。 她要说的,是大贺百姓知晓了后半段却都不曾知道前半段的故事,这个故事从那一场冰封风雪开始,一直到她身着红装跃下城楼结束,之后的种种,为大贺百姓津津乐道,她无需多说。 青澜有为一个馒头而舍弃尊严的过往,宁致远有为了心中真理而隐忍筹谋多年的过去,她有一个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惨的故事。 一个已经深陷情爱的人,对于另一个爱情故事,都会有发自内心的同情怜悯。 这段晦涩的故事,青澜无法发表自己的意见,若摆脱她内心的同情与怜悯,杜依依如此而为,算得上是不遵守道德。 “过去的就已经是过去,将来的才是生命之重,还请你,帮我将这句话转达给他!” “王妃为何自己不去说?”青澜惊涛掠岸一般看了一眼杜依依。 “我说的话,怎有你说的话可信!你好好休养,我就不多打扰了!走了!” 大雪飘飞的院落早已是银装素裹,杜依依带着乌茜一路踏雪而行,方走到了半路,却见徐妈妈匆匆而来。 “王妃,晁王殿下特来拜访,王爷不在府中,如何是好?” 晁王,杜依依咕哝了一声,随着徐妈妈到了前院。 因宁致远不在,管家一面派人来寻杜依依之时也去请了杜先生接客,在杜依依抵达大堂的时候,杜先生正是与宁朝戈相谈甚欢笑声连连。 杜依依踏足上了石阶进入大堂,莲步迁移笑容盈盈,头顶??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在她抬头低头之间鼎鼎作响。 “依依姗姗来迟,还请晁王殿下见谅!” 杜依依立足在宁朝戈身前微微欠身,已经起身的宁朝戈也是恭谨的还了一礼道:“无妨无妨!” 一侧的杜先生也随之弓身。 “今日真是不打巧,王爷早先离府并未交代去往何处,现在也不知道去何处寻他,不知晁王殿下到访所为何事?” 大堂上堂的红木高脚茶几上的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升腾着袅袅青烟,婢女奉上了茶,恭敬的踩着小碎步退在一旁。 “大年将至,冬季对四弟来说最是难熬,往日我们兄弟忙于朝政少有走动,今日得暇,特来看看四弟身体康复得如何了!不料四弟却早已经离府了,实在是来得不巧啊!” 宁朝戈清冽的眼眸与杜先生对视了一眼,摇头自打趣的笑了起来。 “有劳晁王殿下挂心,有常先生在,王爷身体日渐大好了,前几日常先生特地为王爷寻来了一味灵药,只待研制出来的方子,更可不畏严寒了。” 杜依依落座上堂,端起了坐上的骨瓷清花手绘小杯清花缠枝莲纹茶盏。 宁朝戈抖了抖宽大的衣袖入座,双手莫是悠闲的搭在椅子扶手上,双眼虚浮的看着是大堂中央铺垫整齐的石砖,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 杜依依脑海中宁元宫那日看到的那道目光浮现,宁朝戈这个人,她总觉得有不妥之处,此时他能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当初那道目光,却是不容质疑,皇上赐婚的圣旨方方下达,晁王不在府上接见那些送礼的大臣却跑来了睿王府探病,就算晁王与宁致远平日不曾有过接触,但都是在朝堂上日日能见到的人,探病何须选在这个时候? “那本王就放心了,听闻四弟昨日带回来了一个三夫人?” 凝视着石砖的眼光轻移,宁朝戈看了一眼杜依依。 波澜不惊的一眼,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先是杜依依,再是二夫人,现在又是三夫人,重要的是这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而最重要的,这是宁致远与他之间的一次联手催生的。当初宁致远在他手中夺去杜依依的时候,是与皇上说非她不娶,才不过是两个多月,这一句非她不娶早已经被人抛诸脑后,毕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宁致远对杜依依会是真情实意,但是他不可能忘记,他今日特地前来,赶在宁致远不在的时候前来,就是来看笑话的。 当初若不是有宁致远横插了一脚,今日杜依依就不能是睿王妃,而应该是晁王妃。 正是因为挑战与未得到就失去,杜依依在宁朝戈心里,就像是一根已经贯穿了他五脏六腑的利刺,不能拔除,无法忽视抛诸脑后,没一看到而今宁致远的风光,他的五脏六腑就都要痛上一痛,得不到的东西才是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也是一样,正是宁致远横插了一脚横刀夺爱,才造就了宁朝戈对杜依依这种特殊畸形的感情。 不能称之为爱,但这股浓烈的占有欲望,却是萦绕在他心头欲罢不能。 所以他今日来到了这里,用讥讽告诉杜依依,所谓爱慕,也不过是利益倾轧下的权宜。 可杜依依并不如他想象的一般愠怒,她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冷静的表情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采,那份不可逾越的无形傲气,竟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势,当初杜依依可以跃下城楼,她这副身躯,骨子里就带着从泾城带来的血性。 “有劳晁王殿下关心了,王爷喜欢,便就带回来了,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就没有通知几位兄长了!” 杜先生缄默的看着茶,目光寂静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茶盏,心如明镜一般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能容忍旁人不能容忍,杜依依这油盐不进万毒不侵的态度,让嘴角始终挂着和煦笑容的宁朝戈眉心微微蹙了蹙,无伤大雅的小事,这句话就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一汪春水中,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他也相信,杜依依是个女人,还是一个能为了爱去死的女人,如此重情之人,看得自己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纳妾,该是如何的悲痛不能自己?不过是一层伪装表象罢了。 “何谓无伤大雅,四弟乃是大贺的王爷,举止行为当为万民表率,如此率性不知约束,怎会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四弟妹还是看得太简单了!若不是正赶上了朝廷封印休假,保不准现在都察院的老大人们又有话说了!” “放浪形骸不加约束确实不可,我以后自当尽责多加劝导,还请二哥放心!听闻皇上为太子二哥三哥赐婚,许给二哥的乃是熊怀远之女,我倒是要在这里恭喜二哥了!” 踢皮球这活杜依依算不得是精通,但如何引开火源她却是知道的,先不论晁王到底是何来意,这番话却是说得在情在理并无不妥。 “四弟妹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若是我能娶得如同四弟妹这般通情达理的王妃,也是无憾了!”宁朝戈玩味的目光先从杜先生脸颊掠过,一触到杜依依的眼眸便就似若无意一般的滑向别处。 杜依依淡淡勾唇,笑道:“熊小姐虽说是将门出身,但有安素县主教导,也是知书达理贤淑恬静,与二哥可说得是珠联璧合,日后成婚,必然是夫唱妇随美满和谐!” 杜先生窦疑的看了一眼宁朝戈,低头不语。 “熊小姐确实百里挑一的贤惠女子,不过比之四弟妹,可还要差了一些!四弟能娶得四弟妹这样的佳偶,实乃是人生大幸啊!杜先生,你乃是四弟的幕僚,这些事虽说是四弟的私事,但做下属的也是要多加劝谏的。” 宁朝戈言说着将话题一转,让在他手侧坐着的杜先生惶恐的放下了茶盏。“晁王殿下教训得是。” 轻笑一声,宁朝戈端起了茶盏收敛起了玩味的眼神。“宁萧在睿王府住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宁萧日夜忧思休息不定,现在正是在睡觉。” “这个丫头,永远都是这么没个正经,缨盈一事对她打击太大,四弟妹可一定要小心照看着,莫让她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大公主之事,是他们这些兄弟之间都没有提起的伤心事,当初他们三人是一起看着棺椁下葬掩埋的人,虽说生来为敌,可到底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兄弟不亲,兄妹之间却都没有隔阂,宁萧更是从小得到了他们太多的关照,兔死狐悲,更何况是兄妹。 宁朝戈明亮的眸子瞬而黯淡,嘴角笑容瞬而收敛,戴着白玉指环的大拇指向着手掌心掐了掐肉掌。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让自己有太多影响情绪心智的东西,就算他不想成为天下之尊,他的母亲也不允许。 杜依依本要接话,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又咽回了肚子,说来伤心事,多说无益。 一直到宁朝戈离去,她还是没猜透宁朝戈复杂纠结的心里头到底想着些什么,第一次见他,他雍容温雅谦谦如玉,第二次见他,他目光犀利淡然如陌,如今是第三次,他似乎又是回到了当初的谦谦如玉,更多了一抹悲情,天家子女,果然都是擅长演戏的,宁致远一演多年,宁朝戈更是千面多端,要让她去猜,猜个千百遍也猜不透。 第一百六十一章:四王离京 第一百六十一章:四王离京 宁朝戈走了后的不久,宁致远就回来了,他这一趟去的是颜府,出乎杜依依意外,他还捎回来了一封信。 颜行禄写得一手整齐漂亮的隶书,圆润而有张力,既有谦谦君子的温润如玉之感,也有男人该有的豪迈洒脱。 “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宁致远看着杜依依拆开了信封,冷冷的收回了目光。 拆开信笺,透过这两张薄纸,她看到了颜行禄那张倔强而呆气十足的脸,呆子之所以为呆子,与常人的思绪就是不同的,而大智若拙的颜行禄,信奉的乃是心学知行合一,他心中无法忘记,怎能欺骗自己去忘记?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颜行禄也是大胆,明知是宁致远送信,却敢写这样的诗词。 “今日老二来了?” 瞥见杜依依重新折叠好了书信,宁致远才开了口。 “来了,说是来探病,你不在就走了!那三道圣旨之事,你如何看待?”将信笺放入信封,杜依依缓步走到了火炉子前,将其投入了火炭之中,呛鼻的浓烟肆虐,枯黄色的信封在火炭中缓缓蜷缩,渐渐化为灰烬。 未料到杜依依会有此一举,宁致远诧异的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杜依依,复又盯着火炉子里的那一片一句被燃烧殆尽的通红薄纸发愣。 “我已经写信送去了沈府,沈客不会干涉你纳妾之事,你怀瑜居的几个婢女我派去了幽兰居!” “嗯!”宁致远点了点头道:“以后若是老二到访我不在,你别见就是了!” “嗯?”杜依依讶异的瞟了一眼坐在书房的宁致远。 “他这人诡计多端,我怕你应付不来!当初父皇下旨为你我赐婚曾许诺皇后,能让老二自主选王妃,虽说有几位御史对熊黛姗颇有微词,但父皇也允了,左右两军都督府的兵权落在一个从未参与过战争的王爷手中,武将也有些意见,不过父皇这圣旨下得正是时候,有几人去了求见,父皇都未宣见,这九天,可足够太子晁王肃王去使手段挑拨了,要说看好戏,还得等到初七之后了!” “此事之后,紫月你要如何处置?” “…………”宁致远蠕了蠕嘴唇,沉默了片刻,“你要我如何处置?” “这可与我无关!”杜依依呵呵回道。 宁致远想了想,用手撑着歪着的头道:“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别人说了闲话,等大年三十那天一过,我就送她离府!” “她可是宁朝戈的人,可不是你想让她离开就会离开的!” “我能接她进府,就能让她离开!宁萧怎样了?”宁致远有些烦躁的皱了皱鼻头,杜依依又是抓到了问题最关键的地方。 “今日还算不错,被我说了两句,呆在屋子里一天没出来了!” 火炉毕剥作响,已经由红变黑的纸片砰的一声变成了成了一捧散灰,随着气流升腾而起,飘飞在空中。 “她这个脾气也是要有个人教教了,以前缨盈总是惯着她,我们在宫外也管不了她,她能与你亲近实是难得,不管你我如何,她始终叫你一声四嫂,你若是得闲,就帮我多教导教导她吧!” “杜先生之事,你打算如何继续下去?” “等到了除夕夜你自会知道了!四位皇叔明日大早离京,你早些起来,到时候我们一同去送送!” “知道了!” 挥了挥身前飘飞而过的灰烬,杜依依别过了身,迈步走向了门帘。 “其实若是我们不争不吵,倒是蛮有夫妻的样子的!” 杜依依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的撩开了门门帘,不管有没有夫妻的样子,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虽说朝廷严禁燃放爆竹,在临近年关的好日子里那些娶妻嫁女的人家还是欢天喜地的办起了喜事,就算是深在柳东街街尾的睿王府也能听到外头热闹的喇叭锣鼓声,就是这一下午,就有好几个帖子送到了睿王府,有嫁女的,有儿娶妻的,有续弦的,有乔迁的,平日忙于朝政的大臣都一股脑的选在了这样的好时节大办喜事,宁致远挑出了四张帖子,其他的则是交给了管家,让他各送上了千两到二百两不等的贺礼。 翌日大早,宁致远就来到了锦瑟居,与盛装打扮的杜依依还有宁萧一同去往了行宫为四位亲王送行。 四位亲王进京之后便就是住在城外的行宫,行宫乃是特地为每年进京进献的王侯所设,坐落在城外的一块风水宝地,后曲水环绕,前古树林立,四位亲王今年提早进京,就是因为伏虎军变一事,明日就是大年,皇上也体恤的恩准他们回乡与家人团聚,临近大年,城门已经少有百姓来往,也就是有一些办了过年饭的人提着三牲祭祀品纸钱香火出城祭拜,行宫乃是皇家重地百姓不得靠近,加上现在正是几位亲王要出发之际,从出城到行宫的路上一路都有士兵把守在道路两旁防止闲人路过。行宫四周更是严兵守卫,威武毕现,就算是要从此而过去祭拜亲人的,也都是选择了绕道而行。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是因为这里头的人身份尊贵。 宁致远三人来得还算是早,晁王肃王都不见人影,唯有太子正是与康王相谈甚欢,空然法师昨夜与熹王秉烛长谈并未归宫在此住宿,其他人倒是还未见到人影。 献王一见到宁萧,欣喜过望的他立即就询问其了那两个泥娃娃的事情,不过宁萧却还是爱理不理的好样子,弄得献王好不焦心。 “只要有信佛积善之心,出家俗家实则都是一样的,熹王夜潜心修佛,积下善果累累,比之我等出家人不知道要虔诚多少。” 熹王与空然法师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佛经道理,趁着献王与宁萧说话之际,宁致远带着杜依依走到了两人面前。 熹王,除了行礼之时的客套之外杜依依还未曾与他说过几句话,不过熹王面慈心善,却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能身在浮华而净身修佛,比之那些纵情声色享乐的王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三皇叔,自此一别,就要来年再见了!” 宁致远恭谨的朝着熹王与国师行了一礼,杜依依随和着福了福身。 “怕是要后年再见了!”熹王含笑注目杜依依,收回的目光从宁致远身上带过,隐有几分不喜。“致远,你年纪尚轻,身体羸弱,该是多练练武艺强身健体,切不可与你四皇叔一般只知纵情声色。” 国师在一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默然不语,熹王教训自己的侄子,旁人是没必要插手的。 “三皇叔教训得是。”宁致远额头细汗涔涔,详装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依依,你身为睿王妃,所谓相夫教子,并不是一味体贴丈夫,天地君师亲,能教导有资格教导致远的人除了我们这些长辈,你也是其中之一了!” 熹王缓慢而不动声色的说着,目光掠过了两人,看到了从外而来的人。 在宁致远之后姗姗而来的是德宁郡主与上官塔夫妇还有信同侯夫妇,那日宫中宴会一别,她对这位信同侯夫人的印象最是深刻,如今看她也来了送行,本是苦着的一张脸也有了笑容。 “四位王爷,我偕同拙荆前来与你们送别了,来得可还算是时候?”信同侯抱拳一边说着一边走入了大堂。 屋外寒风正是呼呼大作,风雪之中,又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皇上率同皇后晁王肃王走在队伍最前头,一路禁军拱卫,风雪避散。 大堂里的诸人一见那最前头的身影,立即都是匆匆走出了大堂,到了寒风猖獗大雪纷飞的院子迎接。 除了晁王肃王乃是徒步,皇上与皇后乃是乘坐玉辇而来,玉辇高一丈一尺一寸,盖高二尺,青饰、衔玉圆版四。冠金圆顶,承以镂金垂云。曲梁四垂,端为金云叶。青缎垂幨二层,周为襞积。系紃四,黄绒为之,属于座隅。四柱高五尺三寸,相距各五尺,绘云龙。寒风卷青锻,正是可以看见皇上那张威严半老的脸,皇上头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珠冠,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龙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汉白玉四块瓦明黄马尾丝带,身后披着明黄锦缎为面虎皮为底的披风,双手搁在双膝上头,双眼深邃而黑亮,隔着青锻一窥,仿佛是透过岩洞看到了盘踞其中的巨龙,让人不敢直视。 皇上身侧便就是皇后,一袭明黄凤袍,襟镶嵌着金边,凤袍上用金色丝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凤凰,乌黑长发梳成了云雾髻,头插珠钗与金步摇,光洁饱满的额头佩戴着金色的额坠,格外的明媚,雍容华贵,用这独有他们夫妻二人才能享用的颜色彰显着她独一无人的身份。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熹王乃是宁氏宗亲中最年长之人,国师身份超然,这迎驾的阵仗,当然是他们两人在最前头。 “都起来吧!” 玉辇平稳落地,隔着青锻的玉辇里头传出了皇上低沉的声音,书如海恭敬的踏上了玉辇挑开了青锻,另一侧侯立的柳姑姑立即闪过去了手。 皇上握着书如海高举的手臂下了玉辇,皇后搭着柳姑姑的手优雅的走下了金丝楠木做成的台阶,席地逶迤的风炮落在白雪上头,愈发的明艳耀目。 两人绕过那些个身着鱼龙服的抬轿锦衣卫走到了玉辇之前,晁王肃王随即上前拥立在后。 “几位皇弟,今日一别,明年再见可又是这样的下雪日了!来!”皇上大手一抬,书如海立即就在一个小太监的手中接过了托盘,恭敬的呈到了皇上身侧。“寒风正劲,冰封千里,咱们兄弟一起喝了这杯送行酒。” 皇上拿起了酒壶,逐一将五个酒杯斟满了酒。 雪花飘落在酒水面上,随即被融化成水,皇上拿起了其中一个酒杯,书如海走到了四位亲王面前,等他们一一拿起酒杯之后恭敬的退后的后头。 “皇兄,自此一别,又是一年,来年兄弟再聚了!”熹王将手中酒杯向前一送,其后的献王康王襄王也是恭谨的举起了手中酒杯平至额前。 “四位皇弟,来,干了这杯!”皇上双手捧着酒杯向前一推,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熹王献王康王襄王也是立即将酒杯举至唇齿之间,仰头干了杯中酒。 “三皇弟,这是皇上特地命人为三弟媳寻来的良药,你带回去试试,若是能医治好她的病,来年就可一并带着她到京城来了!”皇后一挥手,一侧捧着托盘的婢女立即就走到了熹王的前头。 “有劳皇兄皇嫂挂心了,臣弟就在这里代玉心谢过皇兄皇嫂了!” “一家人何须这么客气,四皇弟,朕也有一份厚礼送给你,大侄女正是待字闺中,皇后的侄子镇国侯世子张留仙现在也正值择偶之年,朕便就为他们两人做主了!你回去就开始为大侄女准备嫁妆吧!”说着,书如海就将一道金帛玉轴的圣旨呈到了献王面前。 献王大力举荐的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皇上许给了肃王,现在又在为献王之女与镇国侯世子赐婚,这意思…………宁致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平静自若的献王,有看了一眼皇后身后的晁王。 皇上这意思,是不让献王插手到这件事里头来?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皇后这一手,可说狠辣至极啊! “臣弟谢主隆恩!”献王接过圣旨单膝跪地,三呼万岁。 “五皇弟,你与朕禀告之事朕已经派人彻查,你顺道便就将这道敕书带回去吧!”皇上与书如海看了一眼,书如海立即又是将一份敕书送到了康王手中。 “臣弟遵命!” 康王接下敕书,恭敬行礼。 “六皇弟,你该是多虚心向三皇弟四皇弟五皇弟学习才是,不要整日再与你那些妾室纵情享乐了,刀不磨不快,人不磨不成器,大年初七一过,你就到肃州去吧!这道任命敕书,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再看!” 又是一道鎏金的敕书从书如海的手中送了出来,比之熹王的欢喜献王的不动声色康王的镇定,襄王的面色就有些苦涩了,但皇上既然下了任命敕书,他总不能抗旨不遵,也就只能乖乖的接了过去,行礼谢恩。 “四位皇弟,那朕就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皇上再次抬手,与四人抱拳一拱。 “皇兄皇嫂,就此拜别!臣弟恭祝大贺来年风调雨顺!”熹王带头行礼拜别,皇上一一将四人扶起,随着他们一路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 “宁萧,四叔走了!你答应四叔的事可不能忘了,盛夏可一定要到四叔那里去玩才是!” 献王临上车前又转了头,与宁萧囔囔了两句才又上了马车。 神情苦涩的襄王呵呵笑了笑,一步就踏上了马车,钻入了马车之中迫不急待的打开了这封敕书。 康王等得献王上了马车,才与皇上行了一礼,也钻入了马车。 随着车夫将手中的马鞭重重抽打在正是低头蹭着白雪的马夫背脊上,马车开始缓缓使动了起来,熹王四人均是撩开了帘子,探出了头。 “四位皇弟,保重了!” “皇兄皇嫂再会!” 马车缓缓驶出了行宫,驰骋在了有禁军把守的宽阔道路上,一路离开了诸人的视线。 虽为兄弟,虽这里也曾是他们的家,但对这四个享有这人间富贵的人来说,回家的时间每年只有一次,为防止皇亲专权为防止藩王做乱,大贺对藩王的管制向来严厉,若不是一年一次不可免的朝拜瞻仰天威,也许连这一次的机会也不会有,这对宁致远几兄弟来说,是同样残酷的现实,若是不能成为东宫之主,将来离开京城的人也就是他们了! 皇上事务繁忙,在四位亲王一走之后便就与皇后离去,皇上皇后一走,其他的人便也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乘坐着马车走了。 本是要请信同侯夫人到睿王府一坐,但想着今日自己还要见那些庄主时间并不充裕也就只能作罢,坐着马车回到了睿王府,管家就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良田千顷 第一百六十二章:良田千顷 当初在宁致远迁出皇宫之时皇上就赐下了三座庄田,加上后来封王所赐,足有一千两百亩的田地,一共是交给十位庄主打理,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年尾结算之时,十位庄主就带着账本来到了睿王府。 宁致远手头还有事务,将杜依依送到了睿王府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去了别处,这些内务他是不会管的,作为睿王府最大的经济来源,杜依依要想持家,这些庄田的事情她就必须先弄个清楚。 一路到了大堂,就可见到大堂左右分坐着的十位庄主,八男两女,看其穿着与管家差不多,也不见有面色蜡黄营养不足的纤弱之人,可见得这庄田的庄主也是个肥差。 他们手中都有一本册子,乃是记载了这一年他们管理下的田地的收成情况与佃户的交租统总,只待杜依依过目,便可留档封册! 这十人都是三十五以上的年纪,目测年纪最长的那就是四十五六出头,能与一群男人在一起做事,那两个妇人也是十足的彪悍,肥硕的身躯硬实的手臂,外加着那精明的眼神刻薄的嘴皮子,足以与在座的这些男人有一拼之力。 见杜依依入内,十人均是起了身行礼。 “王妃,这十位就是特地前来结算的庄主了,奴才先前已经对过了他们的账册,没有出入差错,这些个东西呢!是他们拿来孝敬您的!”管家指了指大堂一角的一些筐筐篓篓。 “都是些不值钱的山货,还望能入得了王妃的法眼!”坐在右侧最上头的一名中年男子开始接过了管家的话头。 杜依依转身入座,看了一眼这人,身高六尺,麦色的皮肤,浓眉小眼,薄嘴唇,外头穿着一件青色苏杭云锦直缀,头发全数束与脑顶,用一根镶玉簪子别紧,衣着得体神情恭敬,到还算是看着顺眼。 杜依依理了理嗓子,道:“今年乃是我第一次与你们会面,不过在将后的每年都会有一两次这样的会面,你们介绍一下自己吧!就从这位庄主开始!” 站着的这男子欢喜一笑,当即拱手回道:“回禀王妃,小的乃是城西第三十庄田的庄主,大家都叫小的老齐,第三十庄田今年的收成不错,租子全数交清,这是账册,还请王妃过目!” 管家殷勤的将账册接了过来,递给了杜依依。 “小的乃第三十一庄田的庄主,名叫柳泛,大家平日都称呼小的老柳,第三十一庄田的租子也全数交清,这是账目,请王妃过目!” 第二本账册送到了杜依依的手中,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一直到那个坐在杜依依左手边的妇人面前。 “小人乃是第四十庄田的庄主,随夫姓陈,丈夫乃是睿王府的账房,大家都叫小人陈家的,第四十庄田的租子还差三户总共缺了十五斗米!小人已经在严厉追讨了,明日一定补齐!这是账册,还请王妃过目!” 其他五人都是交齐,唯有她手上却还未有赊欠,此一言一处,已经呈上了账本的五人都是闷声笑了起来。 妇人虽有恼怒,但也无法发作,只能咬了咬牙,低头解释道:“这几户人家都是有特殊情况的,有一家死了男人无力耕种,有一家一家人都得了怪病,也耽误了秋收,还有一家乃是住在山脚下,因夏末那场大雨房屋被毁,收来的谷子都已经买了搭建容身之处了!” 丈夫是睿王府的账房?那这陈家的该就是借着他丈夫的关系才能成为第四十庄田的庄主的了。想了想,她厉声道: “王爷向来宽怀,若是有特殊情况可以给予适当的延迟,但此风不能随意开,若是无力耕种,那就将田地收回来转给别的佃户,但这些佃户都是依靠着这些田地生活的,我们王府也不能无情无义,若是可以,给予一点资助!不能为了收租而全不顾佃户死活,若是他们真是不要了命告到了顺天府,传出去对王爷的面子也不好看!” “小人明白!”听得杜依依话里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妇人高兴的立即作了两个揖,还不忘与右侧的老齐使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王妃,哪家哪户没有难处,此风若是一开,便就会引来佃户的跟风效仿,到时候要收租可就难了,这些佃户为了逃租子,可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得了怪病,肯定是犯懒了,房屋被毁乃是他们私人的事,既然收到了谷子他们却用来搭房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柳泛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们做庄主的,管理庄田收租乃是第一,若都是跟菩萨一样,那还如何收租?柳泛一说话,右侧的其他四人都是站了出来,对杜依依的资助之言大是反对。 “你们也无须多说,天灾人祸避之不及,纵容之风不能开,但还是要斟酌视情况而定,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年开春播种之时我会去看看,你们将佃户中较为困难的人家选一些出来,到时候我去视察一下,虽说租田交租乃是天经地义,但我们也不能埋没了良心。” 杜依依眉目肃然,脸色严峻,已经是第二遍重复的话,让诸人都没了再反驳下去的勇气,只能一个个坐回了原位,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等着下一个人上交账册。 紧接着其他的四个人就都是一个个的上交的账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杜依依一个个大略看了看,将这些数额对了对,也就将账册都放在了一旁。 “这十处庄田,最大的是第三十五庄田,最小的就是第四十九庄田,不过收成最好的却是第三十庄田,按着地势与田地细算,每亩收的租子最多的反而是第四十五庄田,地势原因是其一,但这管理也是其中紧要的,李庄主,你与大家说说你是如何管理庄田的吧!” 第四十五庄田的李庄主,乃是陈家的之外的另一个妇人,庄田大小乃是十处庄田中第二小,地势也并不是靠近城外浇灌的水源,不过她手下的庄田的收成却是排在第四,经营管理乃是让一块银子发挥金子作用最重要的事情,比之陈家的背景,这早年丧夫再未改嫁的李庄主的这一套管理办法却是让杜依依更加感兴趣。 “那小人就献丑了,小人当上第四十五庄田的庄主乃是前年的事情,前年大贺雨水丰沛风调雨顺,各庄田的收成都超过了往年,唯有小人那片庄田因是陡坡的地势加上又是旱田,收成较之往年没有起色,于是小人就带着庄田里的人日以继夜不舍辛劳的从大家用来浇灌的河流旁挖了一条沟渠引水浇灌,虽说费时多了些,不过收效很是不错,春种的时候就解决了大家水源的问题,佃户干劲十足,庄稼施肥充足,这收成自然也就提上来了,小人这个庄田虽说也有人丧偶也有人发病,但这春种秋收一点也没有落下来,王妃说得对,能让佃户安心种田才是最好的增加收成的法子!” “有些佃户,就是刁民,根本就不与你讲理,动辄拿棍棒锄头骂骂咧咧,这你又能如何!” 老齐斜瞪了一眼李庄主,立即就将她这一番讲解推翻:“对他们越好,他们越只会蹬鼻子上脸。” “老齐你这话说得可就过了,你若是蛮横对待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对你笑脸相迎了!王爷让我们做庄主,就是要好还的打理庄田,若是没有这些佃户种田,这些田地谁来种?你又何来丰厚的差事,又何来锦衣?” 李庄主当即又推翻了老齐的说法。 “妇人之仁,我手下的佃户,没有一个敢闹事的,就是有你们这样的妇人之仁,陈家的租子才会收不上来。” 看到这里,杜依依已经大致的明白了,右侧这五人可说是一派的,左侧的陈家的与李庄主是一派的,其他三人又是一派的,看这说话的语气与神情,看来平日的摩擦是没少有,十处庄田,都在追求效益讨好上头,意见不合是肯定的了。 这种小事当然是无需她亲自出手了,喊了一声管家,管家立即就挺身而出,指着正是争吵的几人怒斥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要吵你们回去吵!” 正是张口欲回敬过去的李庄主赶忙欠身,老齐等人也是低下了头。 “我看李庄主说的不错,民乃国之本,孟子有云百姓为重君为轻,十处庄田,佃户足有五百户,要管治起来也不容易,先前他们乃是归官府观,王爷接手后减轻租子,就是为了安抚佃户,若是有泼皮刁民,以暴制暴无不可,但平常时候,待他们一定要亲善,你们都是为了王府的利益着想,此事我就不多做责,今后你们一定要善待佃户,你们为王府辛辛苦苦,管家,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分发给大家吧!” 管家应了一句是,立即就进了后堂,不久就取来了十个钱袋子,虽说并不是鼓满,但还是能从钱袋子被撑起来的外形可猜到银钱的分量。 这些庄主都是成了精的人,一看的这几个分量均匀的钱袋子,目测了一下分量,一个个都是笑颜如花喜不自禁。 “五十两的两份,分别给李庄主与老齐,其他人一人三十两,就当是王府给你们的过年红包了!” 以往年终庄主们到府上来交账册管家都会分派赏银,平一而论,都是三十两,但今年,杜依依略微有了改动,有利益分差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能拉动利益,这四十两银子的支出是肯定划得来的。 “多谢王妃赏赐,多谢王妃赏赐!” 虽说有了先前的不愉快,但这么丰厚的赏银,李庄主与老齐均是面露霞光眼冒金光,紧握着钱袋子就与杜依依深深鞠了一躬。 “等明年开春,我就会去庄田看看,到时候你们再将情况与我细说,今日就先这样了,你们与管家谈,我就不奉陪了!” 粲然一笑,杜依依起了身,进了后堂。 宁萧早已经进了后院,连翘乌茜水萍几人正是在屋子里做针线,秦淮已经得了宁致远的批准去接连翘的家人了,这件婚事是不会再有差错了,杜依依特地让连翘支了一匹红缎子,让她提前准备着给自己缝制嫁衣,乌茜水萍几人都是早得知了连翘与秦淮的关系的,也都是十分乐意的帮她赶制嫁衣。 杜依依一进屋,便就将翁彤几人叫了进去,让徐妈妈守在了外头,就是吃午饭她也是让人端到了屋子里用的,从上午一直练到下午,一直到院子里传出了声音徐妈妈敲响了屋门,她才收起了手里的木剑。 “什么事!” “王妃,三夫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主人的信是一幅画 第一百六十三章:主人的信是一幅画 紫月的名字十分的契合她这个人,紫色的月,妖娆无边,紫月便就是这样的人,纵然只是略施粉黛,这张脸也是妩媚妖冶。 她带着红锦来到了锦瑟居,但被徐妈妈拦在了外头。 她是为了幽兰居的供暖一事来的,现在正是飘雪的时节,她昨日个住进幽兰居,到今日却还没见下人将火炭送去,大早杜依依便就出去了,她没赶得上与她禀明此事,现在得了消息,当即就跑过来了。 紫月进府虽是为了替宁致远办事,但她与青澜截然不同,青澜对宁致远忠心不二从不会有半句怨言,但紫月却是宁朝戈的人,而她的到来,并不只是为了宁致远的利益。 “三夫人,您就先回去吧,奴婢会将此事禀明王妃的!” 紫月一来,本是一派和谐的院子就变得气氛紧张了起来,缝制嫁衣的婢女们均是出了屋子站在了徐妈妈的身后,将紫月挤下了台阶站在了风雪里头。 “我是特地前来拜见王妃的,还请代为通传!”紫月抿着厚嘴唇上扬,十分的遵守礼仪,倒是站在她身后的红锦几人不停的与连翘等人翻着白眼,颇为得意。 “三夫人来的太是不巧了,王妃正在沐浴,一时半会恐怕没有时间见三夫人,三夫人不若先回去,等什么时候王妃有空了三夫人在来也不迟啊!” 徐妈妈说话客气,神情却并不如话语,她对青澜和善乃是因为青澜与她在灵隐寺有过一段主仆的生活,这个紫月,却是她心里认定的狐媚子,杜依依虽没有说话,但她现在能抓着了让紫月难堪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既然王妃是在沐浴,那我便就在这里等等就是了,这寒风催的紧,进屋说话吧!”紫月说着,就伸手提了提裙摆走上了石阶。 谁料徐妈妈又是向前挺了挺身,客气的道:“下人的屋子脏乱,不能污了三夫人的千金之躯。” “谁啊!在院子里囔囔什么!” 睡了午觉方醒的宁萧打着哈欠走出了屋子,香草心中一喜,立即接话道:“是三夫人!” 昨日去没能将紫月修理一顿反被责骂,宁萧对紫月可是心怀愤愤,一听三夫人三个字,双手举过头顶懒懒伸腰的她立即就放下了双手,两步就冲到了徐妈妈身边。 连翘铭记着昨日杜依依的交代,与香草使了一个不可的眼神,又拉了拉宁萧与徐妈妈的衣袖。 “紫月见过公主!”紫月欠身行礼,就是对着连翘等人挤眉弄眼的红锦等人也是低下了头。 “四嫂正在沐浴,你们就先回去,没事少到锦瑟居晃悠,不然就算四嫂说我也一样照骂不误。”宁萧忆着昨日之事还是心有余悸,虽说心头对紫月咬牙切齿,但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公主,三夫人乃是为了幽兰居的供炭一事来请王妃裁夺,大雪纷飞,幽兰居却是冷澈心脾,三夫人也是无奈啊!” 见紫月沉默,红锦立即替她说明了来意。 “公主,府中炭火都是有历制分配的,前两日放晴,府上余炭就已经不够,现在三夫人那一份还得等卖炭的送来,三夫人就算急在一时,也难解眼下之忧,故而奴婢才会劝她先回去!天寒地冻的,公主还是先回屋吧!”徐妈妈对昨日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早已知晓,现在看连翘拉她的衣袖,她也就明白了连翘这是什么意思。 “徐妈妈,你让她进来吧!” 屋子里,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杜依依让翁彤打开了屋门,宁萧听得这声音,忙的躲在了连翘的身前,徐妈妈皱眉看了一眼紫月身后得意洋洋的红锦几人,忍着心头不快将紫月请了进去。 “紫月见过王妃!王妃这屋子,好生暖和啊!” “供炭一事我已经交托给了管家,你且耐心再等一等,最多晚上便会有炭送去幽兰居,若是没其他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变成了美丽优雅的云髻,向来只插着简单发钗的发中也换上了精致的珠钗,光洁饱满的额头佩戴上了连成串的额坠子,饱满的耳垂挂上了漂亮的珍珠耳环,最后描眉涂唇,胭脂抹颊,让白嫩的肌肤更加的红润漂亮。一袭红裙,衣襟镶嵌着金色的边缘,裙摆上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美丽的牡丹,华贵又优雅;长长的裙摆拽地,外套着一件红色的短棉袄,露出了同样勾着金边的红色喜鞋鞋头,一身如烈焰的大红色,将新人的喜贵展露无遗,虽然轻抿着唇不言不语,但那上勾起的嘴角微眯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魅惑。 可惜杜依依不是男人,若是男人,怎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女人。 “紫月初来乍到,还未正式的拜会过王妃,今早本是要来请安,可惜错失了时间,王妃才是睿王府的女主人,紫月自知身份低微无法与王妃比拟,能得到王爷的宠爱也不过是王爷怜悯紫月,紫月不敢有非分之想,只希望往后能与王妃和睦相处!” 往后?杜依依嘴角上扬,往后,过了除夕,还有往后?紫月今日跑来为的这件事,就是为了往后? “紫月,你现在是王爷的小妾,在这睿王府也是主子,但不管是谁,在这个地方都是要讲规矩的,你为何而来,我一清二楚,你我就不必再顾左右而言其他了。红锦,你们走先出去,徐妈妈,守在外头,别让任何人进来!” 今日,她倒是要好好的听听紫月是要一个什么‘往后’了! 徐妈妈一股脑的将红锦等人都哄了出去带上了屋门。 杜依依看着铜镜,摸着黑发间的那根镶嵌着玛瑙翠玉的簪子,将其拔下放回了首饰匣子里头。黑发如瀑倾泻而下,微微摇晃脑袋,曲卷的黑发散发着黑亮的光泽。 紫月煞是紧张的看了一眼被徐妈妈带上的屋门,又看了一眼对镜卸妆的杜依依,柔声问道:“王妃知道我的来意?” “除夕之夜,你要做什么,我一清二楚,你是谁的人,我更是一清二楚,别妄想留在睿王府,不要拿自己的性命赌博!” 紫月是宁朝戈派来的人,宁朝戈怎会派一个无知的人到睿王府来,若是只在睿王府呆了这么短短的几天就灰溜溜的离开,宁朝戈怎会甘心,紫月一定会借着机会留下来,至于是什么机会,就得看她把握了。但宁致远绝对不会让一个敌人的眼线活在自己的身边,紫月留下来,也绝对不会如现在这般风光。 “王爷已经答应了紫月,会让紫月留在睿王府!” 紫月得意的捋了捋身前黑发,抬起眼眸妩媚的看了一眼铜镜,看了一眼铜镜里倒映的那张脸,看得镜子里那张略微诧异的脸,她又是笑了笑。 “看来王妃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王爷要与晁王爷合作,又怎会让紫月离开睿王府?紫月乃是浮游之身,在哪里安身立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与晁王爷,都需要我在睿王府安身立命!” “宁致远当真要让你留下来?” 事实当真如此?杜依依皱了皱眉头,将垂在了眼前的一缕黑发撩到了耳后。 “这是自然,紫月求见王妃,还是要替主人,送上一件东西给王妃!”紫月说着,这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走到了梳妆台前,递给了杜依依。 主人,能被紫月称之为主人的,自然就是宁朝戈了,他为何要给自己写信?接过书信,杜依依疑惑的看了一眼避退到了堂中的紫月,将里头的指拿了出来。 这并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幅画,画的是一辆马车,马车帘子口探出了两个脑袋,画工虽粗糙,但那两个人,杜依依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颜行禄。 这是何意? 挑眉对镜,镜中上角那张嫣然含笑的脸荡漾着让人沉醉的妩媚。 那双媚意轻浮的眼眸之后,似乎是有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看透了她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四章:沈客的身份 第一百六十四章:沈客的身份 曾被宁致远与沈客颜柳联手瞒天过海掩埋的一段过往,被一双冷静的眼睛尽收眼底,这双眼睛的主人一直保持着沉默隐忍不发,却在这一日借紫月的这双手,把这个讯息呈送到了她的面前。 宁朝戈,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主人,可还有什么话是要说的?” 素手折信笺,杜依依将这个秘密再次装入了信封之中。 “主人想见王妃一面。” 紫月全然没有一个做客人的该有的自觉,她绕桌而行,纤细的手指从桌面轻轻滑过,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 “何时?何地?” 走到放置着水盆的黑木架子前,杜依依掬起了一捧水,轻轻的拍打着脸颊,冒着热气的清水渐渐有了红色,清澈的水面泛起了油脂。 “今晚戌时,堆花街。” 拿起了木架子上的那方干净的方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撩开了被水打湿的发丝,杜依依脸颊红润依旧。 “你知不知,忠臣不事二主?你称他一声主人,王爷就不可能容得下你,不管是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好,还是你天真愚钝也罢,你若是要留下来,就只能成了一条狗!” 若是完全没有把握控制紫月,宁致远怎会选择让忠于宁朝戈的紫月进府而不是他的人?紫月是妩媚动人的尤物,可世间这样的女子青楼楚馆大把的有,有何须为自己留下后患? 宁致远走这一步,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就无需王妃操心了!紫月要带到的话已经带到了,就此告辞!” 放下手中瓷白茶盏,在被紫月抿过的茶盏边缘,留下来了一个清晰的红唇印子,紫月摸了摸顺滑的鬓角,摇曳着身子,莲步轻移走出了屋子。 红锦几人立即簇拥在了紫月身后左右,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的走了。 早在杜依依与宁致远大婚的当日陪嫁的婢女与睿王府的侍女之间就有过冲突,青澜进府之后两方之间这种剑拔弩张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冷却,但如今紫月正是风头正盛,这矛盾便又尖显了起来。 杜依依想过平静日子,平静如水的日子,奈何却屡次被人搅乱了她的平静,先是宁致远,现在又出来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宁朝戈,今晚,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呢? 这个秘密,他又是如何得知? 吩咐了徐妈妈打来了热水,杜依依褪尽衣衫,坐在了浴池之中冥思苦想了起来。 烫热的水散发着丝丝蒸气依附在她的黑发之上,将其镀上了一层水珠,杜依依伸手将其全数拢在了身前,露出了玉背靠在了平滑的浴池边沿,丝丝袅袅的热气钻入她的身体四肢,带走了方才两个时辰身体紧绷的疲劳,浴室不过是四丈长宽的地方,四面围着屏风,屏风之外是厚实的墙壁,热气无处可逃,只能腾飞在空中,将这浴室氤氲成了人间仙境白云深处。 随之热气钻入四肢,原来混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心中也有了一个答案。 今晚,她还是必须得去一趟。 疲劳散去,疲倦上头,杜依依挪了挪身子,寻了一个最舒坦的位置,闭目用手勺着热水清洗着身子,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 屋外,响起了簌簌的脚步声。 氤氲的热气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走入了浴室。 徐妈妈瑟瑟的站在浴室外头,想了想,咬牙带上了浴室的门守在了外头。 宁致远方才才从外回来,听得管家说了今日十位庄主上门的事情便就来了后院,心情郁郁的宁萧早被连翘香草两人带着去了后院散心,锦瑟居里头的下人也都是不见了踪影,惟独有徐妈妈站在浴室的外头守着。 在脑中的理智终于被现实所击溃的时候,他推开了浴室的门,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也有夫妻之名,既然是夫妻,这个身子,自己便就能看。 他就坐在更衣的宽板凳上,静静的看着。 直顺的黑发在水中散成了一朵诡异而妖艳的花,被热气笼罩的脸颊两侧两抹潮红宛如两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粉嫩的嘴唇微翘貌似娇嗔,白皙如凝脂的肌肤在玫瑰花瓣下若隐若现,这该是一幅真人版的美人沐浴图,只是却没有勾起宁致远心头的欲i火熊熊。 因为他看到,在那些玫瑰花瓣底下隐藏的这副娇躯的左腿内侧,有着一道疤痕。 他不会忘记杜依依与沈客之间这段兄妹情的来由,更不会忘了那次轰动京城的一跃。 在皇宫之中,他在长廊里堵住了她,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他对她有好感,并不厌恶,若是日后好好相处,他应该是能喜欢上她的,那时候他十分笃定,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她若是嫁给了他,便就要相夫教子,日久生情这样的事情总是特别容易发生,但他却没料到她的刚烈,更没料到已经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沈客在她心中居然还有那样的分量,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居然还冒出了一个颜行禄。 若是没有这些,这个后院,应该就不会有青澜,更不会有紫月。 有因必有果,杜依依对他的抗拒,便就造成了今日的果。 沈客是他选定的政治伙伴,杜依依是他与沈客之间唯一的桥梁,只要她愿意,他是绝对不会做这些让她难堪的事的,可她的容忍力,再一次超乎了他的预期。连那日他与青澜说起紫月之事的时候青澜都有些许的不喜,她却能毫无意见的将怀瑜居的婢女都送到了幽兰居,他一直想找到攻破她心防的关键点,可一直都无头绪。 冬日的水凉得极快,在热水的温度一点点降低最终有了凉意的时候,水中的杜依依打了一个寒颤,醒了过来。 虽说是夫妻,虽说自己对暴露并不如大贺的女子一般觉得羞愧,但冷不丁的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了脖子。 猛然下沉的身子惊起了涟漪,依附在她周围水面的玫瑰花开始沿着这一圈圈向着另一个方向散开的涟漪散去,本是想躲藏,却暴露了更多。 “徐妈妈!” 她有了慌张。 比之徐妈妈来得更快的,是一件衣裳。 宁致远将那件搭在屏风上的衣裳递给了她。 “看来荡妇两个字并不适合你,连对着刀剑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人,居然会对我这道并没有杀伤力的目光惊慌!”宁致远坐回了原位,依旧是看着杜依依。 杜依依迅速将衣裳挡在了身前,并没有起身。 “你给我出去!”杜依依捂着胸口的衣裳,弯弯柳叶眉皱成了西山的弧度。 “都已经是夫妻,有什么看不得的!”宁致远双手手肘撑在了膝头上,趣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还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在他未说起沈客的时候杜依依慌张,这种胜利感,让他忘却了自己是一个男人而眼前暴露的是一个女人更愿意去做一个看戏人。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宁致远的无赖她不是第一次见,每次见她都是恨不得撕开了这张笑脸。 “沈将军应该是更喜欢看到你我夫妻和睦才是。”宁致远挑了挑眉头,将身子再向前倾了倾:“你可知道方才我去了哪里?” “沈府?”杜依依暗咬嘴唇,双手紧紧拽成了拳头。 宁致远仿佛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两道拧成了曲线的眉头,只是双手向后撑着板凳,仰头看着房梁道:“作为妹夫,纳了小妾,总是要去走一趟赔罪的,你猜沈将军与我说了些什么?你应该是高兴才对,难为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沈将军还能为你这个义妹掏心掏肺,他说你性子倔,平日做事也是有些率性,让我多多包容,如是你我能和睦恩爱,他也就放心了!你喜欢他,他却不能喜欢你,虽说愤怒,但沈将军作为男人还是能够理解我这个妹夫的,还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沈夫人可能是有孕了!” 前头的一长串都是废话,重点,是在宁致远加重了语气的最后一句。 那日,沈客醉酒,她听到了一段杜依依到死也没能听到的话,因此,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埋着一丝渺茫的希夷,而宁致远带来的这个消息,则是彻底将之斩断。 “那可要恭喜嫂嫂了!” 淡然的语气下掩着她的淡淡惆怅,杜依依低下了头,看着有开始飘到了自己身侧的那些玫瑰花瓣,双眼难忍的湿润了起来。 砰…………………… 激扬而起的水珠玫瑰花瓣像是一场雷霆大雨,啪啪的落在了浴池外。 杜依依慌张的用手挡住了双眼,倾落而下的水珠与玫瑰花瓣打在了她藕白的手臂上。 张开眼,眼前映现的那双眼,却是让她更是慌张。 这一场大雨,是宁致远一跃跳下浴池而激起。 他就站在她身侧,双手撑在她的肩头旁不到一寸的光滑石面上,双眼离着她的双眼只有半寸的距离。 “不累么?明明心头难过得要死,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我看着都累啊!” 杜依依低下目光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见关键的部位并未暴露,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我的事与你何干!”她将身子向下缩了缩,但很快她就后悔了起来,因为宁致远的头也随之她向下低了几分。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都已经是我的妻子,不管你有何乖张陆离的想法,你也逃不掉睿王妃这个名头,你说我妻子的事,怎会与我没有干系!” “我们早说好永不干涉!”杜依依忍受着这样羞辱的姿势,撇开了目光。 “啧啧……”宁致远蠕了蠕嘴唇,有些惋惜的道:“要我怎么说你好呢!都已经哄回了家成了婚,难道你还寄望我会待你如陌路人?看你聪明一世,怎会这么简单就被我骗住了!我宁致远可不是什么君子!” “…………”杜依依愤然转过了头,眼中怒火如刀。 “你成了我老婆,除非是我下了休书,你一辈子就是我老婆,我与你互不相干,那也只是因为我不想做勉强的事,不过你也实在是太顽固不灵了一些,连我这样的好脾气都看得忍不下去了!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沈客是什么样的人!” 宁致远双手一用力,反借力撑着身体站了起了,不过他并未有离开浴池,只是坐在了浴池边沿。 “你与他相依为命,可说是最了解他的人,可你可知道他从何而来?到底因何投军?” 关于沈客的身世,他做了许多的调查,他无法相信那个众所周知的版本,沈客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浑身笼罩着光芒身后却是一片黑暗的人,若是要让沈客能真心实意与自己联手,他知道一个杜依依远远不够,所以在沈客开始崭露头角进入京城的时候他就开查了,从沈客投军时的档案查到了沈客的家乡,那个被山贼屠杀了的村子,在当地的乡里手中找到了那个村子的黄册,也找到了一户姓沈的人家,这户人家确实有一个与沈客投军之时年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一切都看不出有任何的漏洞,但上天对能坚持不懈的人总会有奖励,就是不久之前,他查到了这户沈姓的户主的父亲的父亲,与之一个在大贺历史上大放光彩的名字有一丝的联系。而在十年前,那户沈姓人家的小孩生了天花,一病不起被隔离由其母亲带着去往了深山里头,本是危在旦夕,却有幸得了一位采药路过的大夫诊治,在两月之后才熬过了一难得以过了过来,此大夫颇有神通,给了他们一种药,涂在小孩的面上就可消除小孩脸上的麻子,天花乃是不治之症,此大夫也是因此在当地名声大噪,不过后来却是不见了踪迹,后来那个村子又是被山贼屠杀无一活口,宁致远几经周转找到了一个十年前从那里搬离出来的人,也没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当初安国公一门被灭,轰动京城,大理寺一查就是几年,最终还是只能以悬案结案,天子脚下防卫甚严,夜来又有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巡逻,如此权贵,如此血案,怎会一无所知,大理寺查了多年给出的结果,当时确实是有不少人冒了出来表示怀疑,但千万个怀疑的声音,都抵不过一个人的肯定。 那就是他的父亲。 安国公一门,由大理寺统计的尸体对照安国公府的黄册来看,无一人逃脱,不管是安家族人还是下人仆役,都葬身在火海之中,就是安国公那个只不过十岁的幼子,都烧成了一具焦尸。 让他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伏虎军变这件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大胆的猜想 第一百六十五章:大胆的猜想 当时沈客是秦国公囚在了秦国公府,而后乃是与杜依依与周廷普两人合力救出,秦国公乃是开国英雄,沈客败在他手中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满朝文臣武将从无人对此提出过疑问,但是,沈客与陈印曾经在那秦国公府的柴房之中有过短暂的会面,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皇上对沈客深信不疑自然会顺而理解那不过是陈印去检查,可从来不会信任任何人的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这些想法一对上,再与沈客这几年的表现一结合,他这个大胆的想法,便就有些合乎情理了起来。 只不过,他现在还无法证实这个猜想。 “沈客七年前参军,五年从一个步兵士卒当上了骑兵营校尉,再两年的时间当上了大贺的英雄都督府的都督,虽说这是父皇为了削弱功勋世家手中的兵权而给予的重用,但这一路沈客可说走得格外的顺利,当初陈印,原本也是一个颇有干力的人,在都督府胜任都督同知一直都是秦国公马首是瞻,但在五年前,他却开始沉浸女色不在过问都督府政务,人人都已经长昌伯一族就要因此败落了,谁想他却是谋划了这样一场血战,虽为动大贺的根基,却已经伤了大贺的筋骨,我的人查出,秦国公夫人,并非死于心疾,而是死于鹤顶红。” 在伏虎军变后天子一怒流血千里,秦家上下被斩于府中运送至西山埋葬,曾被秦国公抬在伏虎军大军之前起兵的秦国公老夫人的尸体也被送往了西山,宁致远居然能查出来? 杜依依诧异的看着眼前人,觉得肚子里有些东西开始顺着食管逆流而上了。 “对,我让人去了西山,找到了老夫人的尸首!好在西山因闹鬼无人敢接近,找了两天总算是找到了,当初替老夫人医治的大夫在那日死在了秦国公府,从没有人怀疑到这上头,若我不是一时有了疑惑,也不会想到这上头,而后我查到,这位死于非命的大夫,曾与陈家的管家有过几次秘密来往,秦国公在宁元宫外已经承诺叫出兵权,若不是对老夫人情深意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也不会受了陈印的蛊惑起兵造反,要说陈印,他可算得是除了宋将军之外京城里第一个发觉沈客之才的人!” 玫瑰花瓣顺着涟漪飘回到了杜依依四周,密密麻麻的将她白皙若凝脂的身体遮掩,宁致远这些零零散散的话在她脑中渐渐都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聚拢,宁致远要让杜依依看到的沈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呼之欲出。 “沈客是安国公之子?这不可能。” 这一骇人听闻的猜想,让杜依依几乎都忘了此时的尴尬处境。在肯定的否决后,她脑子里,突然的就冒出了那次沈客醉酒说的话,沈客那时……………… “这也只是我的猜想,但我一定会证实,沈将军与陆湘雪结为夫妻,第一武将与第一文臣成为亲人,所谓功高震主,沈客睿智,怎会不知此?可他还是平了陕西的暴i乱,为自己又多积累了一桩军功,他还会继续往上爬,他要爬到多高的位置才肯撒手?” “你要做什么?”成者王败者寇,历史纷争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就算沈客是安国公之子,这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事,沈客乃是大贺的英雄,谁能伤害他! 宁致远吸了吸鼻子,将头偏向了一旁:“你起来吧!今日我与你说这些,并非要做什么,只是要你明白,沈客是永永远远不可能与你一丁点的可能的,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做我的睿王妃,做本王的如花美眷吧!当初你能一跃跳下城楼,多少还有点胆量,怎么到了现在,却是连着私底下都不敢吐露自己的心声了?忍得这么辛苦,还不若忘记!”微微皱起的眉头就像是宁致远手中那片微曲的玫瑰花瓣的曲线轮廓。大多的人觉得杜依依不守妇道不知羞耻,也有人觉得杜依依那一跳胆识过人勇气可嘉,宁致远自然属于后者,若非是铭心刻骨的爱,怎能舍弃得之不易的性命,但事已至此,沈客若是要继续向上走,就绝不可能与杜依依有一点的可能,除了忘记,杜依依别无选择。 方才见识了宁致远的无赖的杜依依没有起身,宁致远的这个猜想成了她脑子里一只扇翅嗡嗡作响的苍蝇,让她无法平静。 “进了睿王府,我就没想过还能离开,本来我活着,只是要给这条性命一个交代。” “你两次站在生死边缘,最终却还是捡回了一条命,你若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自由的活下去,那就顺从我!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睿王妃!”听不得身后的水声,宁致远转过了头,杜依依露在水面上的肌肤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的潮红也已经散去,搭耸在脸颊上的湿漉黑发还在滴着水。 “我还不够顺从么?先是青澜,后是紫月,明年一过,也许什么红黄蓝绿都来了!我自认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 杜依依被这直接而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些狼狈,想往水里缩,有生怕会如刚才,所以,她只能狼狈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对得起我?”宁致远扬眉轻笑,又是一跳下了浴池,玫瑰花瓣再次随着水面激荡,杜依依紧紧握着包裹着自己身躯的衣裳的两角,目光也渐渐收缩了起来。 “对得起我!心不是我的,身子也不是我的,亏你说得出对得起我四个字!” 已经有了凉意的水只到宁致远的膝盖上头,不过方才那一场玫瑰花瓣雨已经将他的衣裳打得全湿漉,许是觉得这贴身湿漉的衣裳有些烦人,也许是他觉得换个角度看会更有趣,他走到了杜依依面前,坐了下来,水面刚刚只到他的胸膛。 杜依依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宁致远这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容,让她不安。 玉臂一扬,温水四溅,杜依依手一挥,带起了一捧水,泼向了宁致远,趁宁致远挥臂格挡之际,她一手捂着身前衣裳一手撑着浴池边沿带动了整个身子跳了上去。 杜依依在泾城多年,却没有学会一招半式,在跳下城楼重伤垂死之后,这副身躯更是柔弱不堪,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快得过一个身怀武艺的七尺男儿。 在她前脚刚刚离开浴池,那只格挡的手,就伸了过来,宽厚的手掌,覆在了她纤细的脚踝上,紧紧一握,用力一拉,便就将杜依依带下了浴池。 心底的那股恐惧,顿时盈i满了大脑,杜依依顾不得疼痛,用力一蹬,脚掌踢在了宁致远的腹间,可这也不过是无用挣扎,这一脚,只是让宁致远眉头更弯了一些,嘴角的轻蔑的笑容更盛了一些。 凌厉的目光一紧,握着脚踝的手掌更是一紧,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了杜依依另一只踢过来的脚,他双手用力向前一送,让杜依依双腿弯曲将其压在了浴池底,欺近了杜依依的脸颊。 “宁致远,你要干什么!”杜依依咬牙用力,可这十成的力却像是用在了流沙之中全无效果,一个弱女子的无力感,她再次品尝到了。 “你说我要干什么?”宁致远嗤笑一声,将手臂抬起,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面庞,一路下滑,捏住了她的下颔。 除了当初穿越过来的垂死危机,除了当初小巷里那一闷棍打下来的危机,这是杜依依第三次感受到了她的无力与盈i满身心的恐慌。 “你是我的妻子,做妻子的服侍丈夫,这是一个妻子最应当做的事啊!”宁致远的手掌继续下滑,抚着她的脖颈,撩开了搭在上头的湿漉发丝。“怕了?” 惊恐的眼眸瞳孔放大,剧烈起伏的胸膛,沉厚的呼吸,颤抖的嘴唇,杜依依恐惧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该要如何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 “依依,你若是听话一些,我们夫妻,也该是沈客沈夫人那样的神仙眷侣才是!”宁致远的眼神渐变温柔,让杜依依惊恐的手掌并没有继续下滑而是覆在了她的脑后。“你放心,我从来不勉强女人,再说就你这身姿也没什么好看的,告诉我,你这条疤因何而来?” 宽厚的手掌,从脚踝一路上攀,停在了那道疤痕上头。 这道疤痕,她也不知道是因何而来,杜依依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看其形状,该已经是有了好些年的才是。 第一百六十六章:快马加鞭,美人娇媚 第一百六十六章:快马加鞭,美人娇媚 空中氤氲的热气已经散尽,温水也再僵持中渐渐变成了冷水,杜依依打了一个寒颤,颤抖的嘴唇更是颤得厉害了。 “在泾城留下来的!” 她怕自己再不回答,就只会引得宁致远怒火上头。 宁致远凝视着杜依依的眼,良久才松开了双手起了身,湿漉的衣裳紧贴着肌肤,但却并没有阻滞他的脚步,一跨离开了浴池,走入到了屏风后,他打开了那扇屋门。 “穿上衣裳,到我书房里来!” 屋门外,提着心的徐妈妈一见的屋门大开,就立即低下了头退在了一旁。 迎面而来的寒气让宁致远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是就这样迎着风雪走了。 从屋门而来的寒风吹得那汪冰冷的水更是寒冷刺骨,杜依依沉重的呼吸了两口气,站起了身迅速擦干了身体穿上了衣裳走出了浴室。 “王妃…………”徐妈妈面带喜色的抬头,却只看到了杜依依冰冷的眼神。 “方才我唤你,为何你没有回应?” “王妃,王爷他…………”徐妈妈看了一眼已经无人的院子,咚的跪了下来:“王妃恕罪。” “你是我的陪嫁老妈子,纵然王爷是睿王府的主子,但在这睿王府里我才是你的主子,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能让他走进我的房间半步,明白了吗?” 严厉的神色让徐妈妈觉得这刀子一样的寒风是格外的寒,整个人像是木桩子一般的僵着一动不敢动。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我去前院一趟,你无须跟来。好好在院子里看着。”杜依依边说着边把湿漉漉的头发盘起,炸成了一个马尾再挽了发髻,拿起墙角落的伞,就走出了院子。 方才宁致远没有侵犯自己,就算去了他的书房也不会,所以她现在到并不担忧自己恐惧的事情会发生。 早已被杜依依那一道凌厉眼神吓坏的徐妈妈哪里敢在啰嗦,哆哆嗦嗦的站在走廊看着黄纸伞撑开杜依依走出了院子,她才用双手抱紧了手臂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方才可是成了?徐妈妈心头疑惑着,看宁致远那衣裳凌乱的模样该是有些事才是,可看杜依依这态度又不似,她走进了已经没了热气的浴室,看了看花瓣洒了一地的浴池,地上是可见到她为杜依依准备用来换的干净衣裳湿漉的丢在一旁,可她找了找,也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难道两人之间行了事,王妃却并没有处子之血? 她愕然呆傻,若真是如此,这可要如何是好…………她冒着这样的风险把宁致远放了进去,也不过就是为了让杜依依与宁致远之间能行周公之礼缓和面前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谁想两人之间却又是闹得不愉快,自己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么………… 不行,夫人将王妃交托给了自己,这紧要的关头她必须得跟着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徐妈妈带上了浴室的屋门,拿起了墙角的伞离开了院子。 ………… 一只如雪通体雪白的白鸽迎风展翅,穿过了大半个京城,在一处府宅上头盘旋两圈,落在那一只从窗户里头伸出的手掌中。 宁朝戈取下雪鸽腿上绑着的一小截稻草梗,将其剥开取出了其中一张纸条,对着窗外的耀目白雪看了起来。 “去肖尚书大人府上一趟,告诉他今晚本王就不过去了!” “是!” 侯立在一旁的佩剑护卫抱拳,领命离去。 宁朝戈看了一遍手中纸条上写着的那一行小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不知怎地升腾起了一股巨大的欢喜将自己心头的烦躁一扫而空。 他看了一眼桌上让他烦躁的那几封信,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去,现在他与宁致远之间达成了联盟,除去宁承幼的证据他已经掌握,只不过这步棋他却不想这么快下下去。 太子,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二月便就是开春,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备热汤。” 在大堂里来回走了几步,他越想越是觉得高兴,这一步棋若是能盘活,他便就一举扳倒宁承幼与宁致远。 若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要晚上一个月,开春该入主东宫的就是自己,但命运对他也是公平的,最少他有一个做皇后的母亲,现在还要有一个统领两万兵马的岳丈,比之太子的婚事,他觉得自己算是得皇上眷顾了。 可是他不能忘,这桩婚事,乃是因为宁致远横刀夺‘爱’才换来的,若不是有宁致远的无耻无赖,他又何须要弯弯绕绕的走上这么久? 杜依依,你果然是个荡妇,跳下城楼,还在大婚之日与男人私奔,这样的证据,足以让你对本王唯命是从了!老四,枉你一世聪明,现在却要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上,实在是不值,不值啊! 哈哈大笑响彻了大堂,惊扰了那只还停在书房窗户上的雪鸽,雪鸽振翅高飞,轻巧的避开了那颗常青树,飞上了高空。 宁朝戈那张两眼露着让人心悸的犀利光芒,他走出了屋子,看着院子会里那几颗梅树上头堆积的白雪皑皑,用力的吸了两口冷空气,将空中弥漫的幽香吸入了心肺。 “梅花香自苦寒来,本王筹谋多年,大贺的局势,终于是要为本王而逆转了!” 折一枝红梅,信手掐下一朵,从鼻下带过,幽香阵阵。 身着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宫装的柳姑姑被一位婢女引领而来,止步在了宁朝戈的面前。 “王爷,娘娘让王爷进宫一趟!” 柳姑姑的双手拢在衣袖之中,光洁的额头还有几片晶莹的雪花。 “何事?”宁朝戈张口一吹,手中早已变成了五瓣的红梅花瓣就飞向空中,看着随着寒风翩翩纷飞的花瓣,宁朝戈抿唇欢快的笑了笑。 柳姑姑错愕的看着眼前心情大好的宁朝戈,心思这到底是何事才让王爷这般高兴? “娘娘未说。” “好,柳姑姑等我片刻!” 说着宁朝戈就丢下了手中的红梅枝,快步走入了屋子进入了书房,一手拢起书案上的那几封书信放入衣袖中,他才复走了出来。 “走吧!” “是!”柳姑姑恭谨道。 雪花漫天而飞,将宁朝戈留在院子里的脚印迅速掩盖,将越来越多的污秽埋入自己的身体,肃王府外,一匹快马驰骋而来,在府门前快马被马上男子扼住脚步扬蹄长啸,来不及安抚i爱马的情绪,马背上的男子就立即翻身下了马背在腰间掏出了一块铁令牌跑进了肃王府。 暖阁中,宁承幼正是搂着一位妖魅女子听着清令小调喝着小酒,听得突突的脚步声,立即就挥袖让歌姬散了去,将怀中女子推了开来。 那从打马而来的男子恭敬行礼,在腰间的竹筒里掏出了一封信交到了宁承幼的手中。 宁承幼起了身,走到了窗户旁,拆开了书信,那名妖魅女子看着这一幕,咬了咬红唇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 宁承幼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这两页书信,浓黑的眉头像是两条墨蚕蠕动一般的皱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有青黑胡茬子冒出的下巴,对着窗外喃喃了几句,将其收在了怀中, “下去吧!替本王更衣!” 男子迅速退下,女子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玉杯起了身,在一旁的衣架子上取下了那件五爪蟒的暗黄色王服。 宁承幼伸开双手,婢女便立即为他解开了腰带脱下了身上这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女子上前,将王服替宁承幼穿上,婢女递过来腰带,女子接过,玉臂在后环绕宁承幼腰身,下颚倚着宁承幼的肩头,红唇贴上了那黝黑的皮肤,销魂的轻嗯了一声。 感受到身后女子的情意,宁承幼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脸颊,笑着转过了身将嘴唇贴在了女子的红唇上咬了起来,四周婢女见状都是退到了两旁看着鞋面,宛若未见。 “朝廷已经封印,王爷还急着进宫做什么,不若陪臣妾去后院赏雪,臣妾与王爷唱一曲《满江红》可好?”女人娇嗔的倚在宁承幼怀中,一双手不安分的从宁承幼胸膛一路下滑,摸到那一处硬邦邦的地方,更是笑得妩媚妖冶。 “这是急事,耽误不得,乖乖等我回来。”宁承幼笑着一把捏住了身前女子的酥胸揉捏了两下,冲着那张诱人的红唇重重咬了一口。 女子吃痛娇咛了一声,有些欲拒还迎的道:“王爷你好坏!” “你不就喜欢本王这样?就你那点心思,本王可是清楚得很!” 宁承幼捏住了女子的下颚,蜻蜓点水的亲了一口。 “王爷……”女子羞涩的一笑,侧身倚在了宁承幼宽阔的胸膛伸出纤纤玉指,含娇带嗔地往他胸膛上点了下:“王爷怎可这般取笑臣妾。” 第一百六十七章:风雪中来的一对夫妻 第一百六十七章:风雪中来的一对夫妻 黑云拢白月,西风啸冬雪。 堆花街,却并没有一颗能够开花的树,京城的大街小巷种的最多的是垂柳,其次是槐树白杨,堆花街这个名字,来自于三百年前的一个故事。 这里往日行人熙熙攘攘,乃是京城的通流干道之一。 然而在大雪纷飞的夜,这里却是不见行人踪迹,只可见一两只黑猫黄狗不时溜过。 大雪中,立在一个人,站了很久,而且一动不动,脚下堆积的白雪已经越过了他的厚底马靴,黄纸伞上的雪也将这一个圆圈变成了白雪的地盘。 只是一人,屹立在万家灯火中,屹立西风冬雪中。 在堆花街的街头,有两人并肩同行。 两把伞,握在两人的手中,踏过咯咯作响的白雪,就能留下一对正好是左右脚的脚印,只不过大小却是差了一半。 一股浓郁的葱香味不知道是从谁家的府宅里飘出,为这一片空无人迹的巷子添了温热,两人,最终停在了那一人身前。 握着黄纸伞的手微微抖动,堆积在其上的白雪又开始了纷飞的旅程。 一只芊芊玉手从白兔绒毛的的护手中伸出,将夹在食指与无名指之间的那张信笺送到了那颤抖的手前。 万家灯火,从屋舍的窗棂中洒出,将这片白雪地染上了如同黄昏一样的昏暗暖光。 伞下那双凌厉的眼睛,看着被风吹得缱绻翻飞的信笺,眉头如西山上头的乌云一般沉重。 “此事就不劳二哥挂心了,二哥莫要听信谣言,依依虽曾有过污名,但她如今已经安心相夫教子,我自然信她!” 并立在那把红梅黄纸伞侧的宁致远开了口,握着伞柄的手像是山中被风雨吹打而成的嶙峋怪石一般。 那一双颤抖的手没有去接这张信笺,涂着豆蔻的玉手在空中顿了片刻,将两指松开,任西风卷信笺,将其送往了天边。 “二哥,寒冬深夜,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依依,我们走!” 宁致远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转头迈步。 红梅黄纸伞下,杜依依将遮住了眼帘的伞举高了一些,用眼光看了一眼身前的人,转身迈步。 当初宁致远处理这件事处理得十分干净,这是他自己说的,就算宁朝戈知晓此事,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不管是事实还是污蔑,都只是污蔑。 他与晁王之间虽有联盟关系,但并不代表他会在宁朝戈要出手偷袭的时候视若不见,只有在事情未发生之间防范,才能让他们之间的合作继续下去。 一袭白衣猎猎,宁致远闻了闻空中的葱花味,撅起了嘴唇,吹起了一首他幼时就已经学会了的小调。 杜依依将双手藏在了暖和的护手之中,紧步随在他的身侧,走入了万家灯火之中。 宁朝戈是何意图她可以猜想得到,与其让这件事成为宁朝戈勒在她脖子上的一根绳索,倒不如借助宁致远这个丈夫的身份,让他无话可说。 让杜依依值得高兴的是,她的一试是成功的,在她与宁致远吐露此事的时候,宁致远给予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件事就算宁朝戈会说出去,也得不到一丁点的好处,颜行禄乃是颜柳的儿子大贺才子,谁会怀疑他?再说有宁致远这个做丈夫的力挺,就算有人会怀疑杜依依,这也不过是徒劳。 风雪之中,那只握着伞柄的手更是颤得厉害了。 并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愤怒。 他没有想到,杜依依居然会这样选择。 巨大的欢喜与巨大的愤怒交替之下酝酿出了一股巨大的羞怒感,看着并肩同行渐渐离开他视线的两人,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一敛眸,伞柄折,两道愤怒的目光看着那两个背影,宁朝戈愤愤的将伞丢在了雪地之中,开始顺着已经不见脚印的来路而去。 ……………… 这一年的年关,终究并不能如杜依依所想的一般平静,习淑媛终究没能熬过这一场心灵浩劫敌不过这西风暴雪,在大年的前一晚咽了气,本是喜乐融融的皇宫因此而染上了一层雪花镀裹的阴霾。 然而这一场耗费巨大穷奢极侈的年夜饭并没有因此而中断,从京城四品官员到皇亲国戚甚而乃是是望族门阀都得以在这一天带着莫大的荣耀进入了皇宫,用自己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溢美之词赞美着皇上的英明神武,安然的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头。 就是习淑媛之父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习真盖,也在这一日出席了宴会。 这是一年一度的皇上与百官互动,更是那些望族门阀巨贾一年一次的瞻仰天颜,宴会气氛热烈,歌舞升平,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这些构成了大贺社会最重要框架节点的各界重要人物都是恭敬的围绕着天子下侧,唯恐自己的话不能上达天听。 他们并非不知道现在这宫中死去了一个极有可能堵上四妃之一那个缺口的人,他们面带笑容虔诚恭敬,只是因为眼前的九五之尊兴致浓烈。 皇上协同皇后常妃德妃陈妃三人坐在上席,左右两席左乃是武将右乃是文臣,其下便就是望族门阀的家主已经京城赫赫有名的巨贾。 席间,杜依依不止多次感觉到了从对面传来的凌厉目光,她只是浅笑的低着头,根本不做理睬。 沈客乃是天子信臣,除了皇室宗亲之外的文武大臣中恐怕就数他最为显目,沈客乃是协同陆湘雪一同出席,想到昨日宁致远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就不由悲从心来。 若说陆湘雪能来乃是她意料之中,颜行禄的出现,就超乎了她的意料了,他不过五品官职,根本没有资格出席今日的宴会。 不过得益与他有一个好父亲,席上的大人物们都没有表露出自己的轻蔑,只是笑脸盈盈的与颜柳一同说起了朝堂轶事。 比之上次杜依依参加的宫中宴会,这次的宴会可要热闹得多,虽说面前都是珍馐美食,但在座的人却没几个拿起了筷箸,对下级官员来说,这是一个好巴结上级拉拢关系抱团的机会,对望族门阀来说,这是一个有利于他们家族打入朝廷进入政场再上一层楼的好机会,对巨贾来说,这正是他们可趁机与这些大贺上流社会的人交流拉得合伙人的大好机会,人人都在忙着把握着自己的机会,就算这是难得一见的美食,也不能吸引他们的目光。 在两排隔着五尺的席位中间铺着长长的红毯子,宫廷乐师坐在两侧席位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人的后头,歌舞姬正是随着丝竹琵琶之声翩翩起舞,将宴会的气氛一次次的引入高潮。 这就相当与一次政治总结大会,皇上请来各行业里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从而透过他们了解大贺一年的民生状况,杜依依无意批判这种宴会,但一想到这九龙殿的几百米之外已经有人再不可能醒过来,就是一阵黯然。 “致远,看你一直都打不起精神,可是身体不舒服。” 对于百官的奉承虽听得欢喜,但也不至于被这些奉承之言捧得飘飘然,看坐在手侧的宁致远一脸的疲倦,向来疼爱宁致远的皇上脸上立即就挂出了关怀的神情。 “父皇,四弟这几日,可是夜夜春宵,自然是打不起精神了!”宁致远右手侧,宁承幼深有意味的笑看着正是握着酒杯发愣的宁致远,一句话说得此时正是被皇上一言吸引了目光的诸人不由低头嗤笑。 “常流,朕可是将致远交给你了,不管是他的病情还是生活,只要是对身体无益的,你都该管制管制。” 皇上厉目扫过两侧的臣子,不悦的看了一眼正是在独自饮酒的常流。 “皇上,年轻人嘛,享乐都是正常的,常流日后定会严厉监督,请皇上放心!” 常流忙放下手中酒杯,立即起身朝着上头的皇上一拱手。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干咳了两声对着那些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的臣子问道:“最近京中可有什么趣事,说来与朕听听!” 得此一言,这些人便就是争先哄后的站起了身。 “颜柳,你来说!”但皇上却是指了指坐在陆以安手下的颜柳。 颜柳不慌不忙的起了身,双手一拱道: “启禀皇上,明日就是大年,百姓正是忙活着过年,城中日日可见娶妻嫁女,老臣昨日,倒是见到了一件趣事,说的是一户人家,其子在柳州之时私自与一女子定下婚约成婚,其父母全然不知,在京中也为他定下了一桩婚约,父母写信,让其子回京成婚,那儿子也是贪心之人,念及这父母定下的女子有些家底,便就瞒着柳州娇妻回了家,风风光光的成了婚,不料柳州娇妻不知从何得知了此事追寻而来,一路拉着两人进了顺天府,女子的父母得知,要求男方赔偿,皇上您猜,顺天府尹曹大人是如何判的?” 众人皆知颜柳乃是大理寺出身,对案子这一套向来是趣味浓厚,皇上也十分喜欢颜柳的这一套,虽说皇上信任陆以安,但对于颜柳的喜爱,可是一点不输于陆以安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为他人做嫁衣 第一百六十八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为他人做嫁衣 颜柳让皇上猜,众人就只得屏声静气等着皇上去猜。 皇上十分认真严肃的捋了捋下颚稀稀拉拉的胡子,抬头看着金龙盘踞的屋顶,思忖了片刻,才哈哈大笑的道:“能被你认为是趣事,这件案子肯定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朕猜,这男子最后肯定是赔得倾家荡产了是不是?” “皇上猜得不错,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这女子幼时也订下了一们婚约,说来也是巧,就在那天,与那女子自小定下了婚约的人来到了京城,得知这一家人不守信誉,也是一怒之下把他们告到了顺天府,最终这户人家在男方那里得到的赔偿又都赔给了那这一人,这也算不得惊奇,惊奇的是,这一人得了钱财,居然跟那个柳州女子跑了!” “跑了?”皇上诧异的伸长了脖子。 “难道这人与那柳州女子乃是合谋?” 有人猜疑的道。 颜柳对自己讲的这件趣事引发的诧异十分的满意,他得意的捋了捋胡子,笑着道:“这就叫做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为他人做嫁衣!” 颜柳这话的意思,让那些本就怀着别样心思的人猛然觉醒,瞬间席上的气氛就冷清了下来,惟独有颜柳与皇上两人却还是笑呵呵的谈论着这案件的细节。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为他人做嫁衣。 浑浑噩噩的宁致远沉吟着这句话,看了一眼对面席位上在正对着自己的宁朝戈,在今日这席位上,有多少人都是日日夜夜在算计着,又有多少人因一时差错而为他人做了嫁衣,颜柳说这个案件的意思十分明确,但一起跟着欢笑的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大笑着前俯后仰,眼角布满了鱼尾纹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画面似乎是这么的和谐,可在场的人却都只觉得有一把刀悬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们坐立不安,难以自得欢笑。 “颜阁老的这趣事说得果然是精彩,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人再聪明,也总有马前失蹄的时候,父皇,儿臣敬你一杯!祝我大贺来年能风调雨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边关能安稳和平。” 宁朝戈端其了坐上的酒杯,恭敬的向前一送。 皇上嘴角含着一抹笑,也是举起了酒杯。 喝了这杯酒,皇上又是突然的一声叹。 诸人吓得胆颤心惊,连喝酒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君心难测,方才还是喜乐开怀,现在又是唉声叹气,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唯一能琢磨透的一人,现在正是坐在宁致远的手侧,静静的凝视着皇上。 “肃州传来消息,逆贼杨义,率领着杨家族人及一群叛贼一路出了肃州,去往了吐蕃高原。” 伏虎军变始终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如今杨义已经逃出大贺,对行事向来是斩草除根的皇上来说,无疑就是一种煎熬。 “父皇,儿臣愿带领前军都督府兵马前去肃州,将逆贼杨义擒回京城!” 宁承幼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皇上话音一落,他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快步走到了红毯上,与皇上恭敬而虔诚的抱拳。 “吐蕃乃是我朝盟友,想来不会包庇这乱臣贼子。”有不知情况的大臣为展露自己的才华,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 皇上却是眉头一拧,不悦的向着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朱阁,将吐蕃的情况与他们说说!” 一直安静的坐在席首的朱阁,依旧是一身黑衣,他一起身,嘀嘀咕咕的大臣们全都是闭上了嘴,望族门阀的家主一见诸人安静,也是不敢再说话。 “诸位大人,月前锦衣卫得到消息,吐蕃的大王布赞拉在正在集合兵力,并由大股部队现在已经到了肃州关外。” 朱阁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让这静籁无声的宴会更是落针可闻声。 “我早就知道吐蕃这些人狼子野心,与我朝联盟也只是权宜,果然他们是另有图谋!”一个身穿墨绿色苏杭绸缎为面交领直裾的文臣面色通红的跳了起来。 在他身侧的那几个才进入朝堂不过两年颇有抱负心气的年轻也是随之跳了起来,看这激动的身份仿佛这一消息他们早已得知只不过被朱阁捷足先登禀告了而已一样。 朝堂中有奸猾的老狐狸,也有有心气爱出风头的年轻人,这些朝廷吸收进来的新鲜血液若是要与老臣同流,必须得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去磨合,而现在这些急躁而爱出风头的年轻人,与现在正是皱眉沉思的老臣,就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姜还是老的辣,保剑锋从磨砺出,这些还正在经受磨砺的年轻人的这一席话,让坐在上席的皇上那双本就有些愤怒的眼睛更是微微瞪了瞪。 “吐蕃敢有这样的胆子,也就是这些年与我朝和平共处养精蓄率兵力已经恢复当初,而现在我朝又正是被伏虎军变一事弄得兵力空虚,布赞拉这个人,朕十分了解,向来是看着机会就从不会放过的人,他以为区区一支伏虎军就能伤了我大贺的根基?哼!” 这一声冷哼,让那些心里还在嘀咕思量的人彻底都瞬间硬化成了石头,杜依依看了看一眼坐在对面镇国侯手下方的神色镇定面不改色的沈客,一手紧紧按住了身侧的宁萧,等着看皇上到底要如何展现大贺天朝的威严天子盛怒。 “逆贼杨义必须擒拿归京,吐蕃既然敢趁我大贺之危,朕也不会让他们捞着了什么便宜,沈客,你带着一队人,前去肃州镇守!” 先前有宁承幼挺身而出自主请命,皇上却视而不见的点了沈客。 宁承幼扭头看了一眼还是面不改色的沈客,焦急的与坐在皇后手侧的国师给了一个眼神。 皇上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在了沈客身上,陆湘雪看着身侧的夫君,眼中蕴含着说不清楚的复杂味道,坐在文臣这一头的陆以安夫妇看着他们的夫婿,又看了一眼陆湘雪,陆夫人推搡了一下身侧的丈夫,与他努了努嘴。 陆以安眯眼扫了一眼皇上下头站着的宁承幼,想了想,站起了身:“皇上,湘雪已经有了沈客的骨肉,这个时候身边正是不能离了人的时候,肃王殿下英武善领兵,若是能在肃州磨练一段时日,可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啊!” “皇上,吐蕃小国,如何能与我大贺对峙,何须派出沈将军,承幼自幼学习兵法,在伏虎军变也立下战功,现在也是带领着前军都督府的人马,陆首辅说得不错,若是能去肃州磨砺磨砺,对他将来领兵也是大好的。” 国师也是起了身,朝着皇上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有陆以安与国师这两个分量极重的人为宁承幼说情,皇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身前的儿子,久久没有说话。 “皇上,承幼一心想要报国,让他多磨砺磨砺一下也是好的。若是他能与沈将军一般保家卫国,这也是大贺的幸事。”常妃笑盈盈的站起了身走到了宁承幼的身侧朝着皇上盈盈福身。 “既然你自己请命,那朕就允了,只是你这一去,就是代表大贺,决不能吃败仗,知道吗?” 皇上四子,宁承幼与宁朝戈均在军部谋职,宁承幼乃是从小就被认为骨骼精奇的练武奇才师出国师,也可算得是一块值得雕琢的好料子,现在他自主请命,又有陆以安国师常妃说情,现在吐蕃只是有起乱的迹象,派宁承幼过去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儿臣遵命!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重托,一定会将逆贼杨义带回京城!”宁承幼喜出望外的抱拳鞠躬,郑重的做出了承诺。 “朕再下道圣旨给赣州献王,让他到时候去肃州指导指导你!等过了大年初七,你就出发前往吧!退下!” 随之宁承幼回到座位,向前自动将乐声降小的乐师又渐渐加大了声音,歌舞姬在温暖入春的大殿里身着着夏季的薄衫轻纱,身姿妙曼,水袖曼舞。 僵硬的气氛渐渐的也开始随着这加大的乐声愈发的热烈起来,方才那一幕仿佛被诸人抛诸脑后,但实则还久久萦绕在诸人心中,杜依依依旧还是顶着那两道凌厉的目光在宁致远身侧喝着酸酸甜甜的梅子酒,春风袭面,莺歌燕舞,这一场宴会,最终是皆大欢喜的散了场,望族门阀的家主多是在这一场宴会中找到了与自己利益契合的人,巨贾也找到了拓展他生意渠道的合伙人,下级讨好了上级,上级讨好了皇上,若是唯一心里留下了疙瘩的,也就是被皇上瞪了一眼的那几个年轻臣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笑里藏刀 第一百六十九章:笑里藏刀 颜柳讲的那个故事,大贺里天天都在发生,只不过用了各种其他层出不穷花样不一的手段来呈现罢了,宴会散去,皇后将今日赴宴的命妇皇亲都留了下来,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御花园去将这一场乐事进行了下去。 与之先前臣子逢迎皇上一样,到了御花园,皇后成了命妇之间争先逢迎的对象,而母凭子贵的常妃,也在这一片逢迎的声音中得到了不少人的吹捧。 “我说沈夫人可真是好命,嫁了沈将军的如意郎君不过是四个月就有了喜讯,这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沈夫人可是连孩子都能抱上了,睿王妃你说是吧!”说话之人乃是皇后的嫂嫂国舅张亭余之妻,这话里的意思,不用细细揣摩,杜依依也能听出一个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张夫人说得是,嫂嫂可是富贵之相,有沈客这样的大贺福星为夫君,四个月有喜讯可是再正常不过的!” 杜依依盈然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i满笑意。 见杜依依非但没有丝毫的黯淡感伤惆怅,国舅夫人一时讷讷,片刻后才应了一声那是。 “你们可别光说沈夫人,睿王妃可也是会命带福星的人,你们看,当初睿王殿下一完婚,可就是带着睿王妃去了灵隐寺为苏妃娘娘还愿,听闻睿王殿下在求皇上赐婚的时候,可是用了非卿不娶这四个字的!这情深意重,当真是让我等羡慕得很啊!” 杜依依侧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此妇人低头发笑,以衣袖遮口障面,发髻上一支纤长的缠丝点翠金步摇闪闪明晃,映着象牙骨的扇子更是盈然生光。微一侧头,步摇上玉色小珠坠子和细若瓜子的金叶子亦跟着轻轻摇动,闪烁出明翠的波觳。这人,她若是记得不错,方才是坐在佥都御史云东贵的身侧,这位那就应该是云夫人了。 “云夫人说得是,睿王妃与睿王殿下可是珠联璧合天作良缘,可是恩爱得很啊!” 这一句情深意重,一句恩爱,让四周坐着的夫人都是抿唇忍笑,谁不知道睿王成亲不过一月就纳了青澜,后又后了一个什么紫月,听闻他们二人更是从成婚之时就是分房而居,一个住在前院一个住在后院,平日根本就不碰面,何来恩爱两字。 听得那赐婚二字,皇后脸色闪过一丝不快,但看得这话引发诸夫人的笑意,她也是露出了笑容,看着杜依依的眼睛也就多了几分舒畅,当初宁致远横刀插入,她可是一直都没忘记。 杜依依缅着一张脸,这一群人的唇枪舌剑,让她只能缄默浅笑。陆湘雪看了一眼这亭子里的夫人嘴角的笑容,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唇上的茶水,不喜不怒面无神色的道:“诸位夫人也都是与你们夫君琴瑟和鸣,何须还要羡慕我们,张夫人,我听闻国舅这几日可是抱病在塌,今日又未见他出面,也不知道国舅他病情如何了?” “有劳沈夫人挂心了,天气变化大,我家老爷也就是感染了风寒,不碍事,不碍事!” 陆湘雪一句话,让低头轻笑的夫人都是讪讪收起了笑容,杜依依垂眸笑了笑,并未做出回应。 “这几日天气变化无常,诸位夫人可都要注意着些,莫要招了风了!”陆湘雪含笑怡然,敛眸波光无限,在盈盈笑意中,将诸人说得哑口无言。 “今日就是除夕,到时候皇城会在四处城门燃放烟火与民同乐,诸位到时候有兴趣可一定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夫君伤势未愈,请恕湘雪不能久留,湘雪这就告退了!”陆湘雪扬袖起身,莲步轻移,盈盈福身。 “沈将军为国负伤,本宫也一直无暇去探望,柳花,你去将皇上上次赏赐的千年人参取来。”皇后抿唇含笑,和蔼亲近的道:“沈夫人再多留一会儿,等柳花取来了人参,一并给沈将军带去!” 眼见柳姑姑匆匆离去,国舅夫人暗咬嘴唇,看着陆湘雪的目光满是怨愤,她老爷为皇后卖力感染风寒在塌皇后也只是询问关怀了两句,沈客一个外人,皇后却把那株难得一见的千年人参赏赐给了陆湘雪,一想起自己与老爷这些年为皇后母子前后奔走不辞辛劳樊比不得一个外人,她就觉得心头不知滋味。 “启禀皇后娘娘,夫君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多休养几日便可痊愈,千年人参乃是可续命的稀物,当时留着重用才是,与沈客,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沈将军为我大贺负伤,莫说是一株千年人参,就是万金也是能得的,只要沈将军能早些康复,何来暴殄天物一说,再说千年人参再稀罕,哪里又有得沈将军珍贵?”皇后呵呵一笑,翘着兰花指的芊芊玉手端起了身前的茶盏。 “皇后娘娘说得是,沈将军这样的英雄良将,自圣祖之后就无再有了,比之这等俗物,沈将军才是珍贵的人才啊!”往日忠心依附皇后的这些命妇一个个都是随声附和了起来,一个个将沈客吹捧到了天上去。 “沈夫人莫须客气,若是沈将军为我大贺出生入死我大贺却连一株千年人参都舍不得,那还不得让人笑话?沈夫人现在也有了身孕,也是需要滋补调养的,来日等本宫得了空闲,一定会亲自前府上去探望!” “那……湘雪就代夫君谢过皇后娘娘赏赐了!” 皇后与其一党的命妇你唱我和,常妃虽笑容依然淡定从容,眼神却愈发的凌厉了起来,终于,她接在了陆湘雪的话后,掐断了她的话头。 “沈夫人,上次本宫让人送去府上的云南冬虫夏草吃着可有效果?冬日受伤,最是怕感染伤风的,沈将军乃是我大贺难得的将才,可须得好好调养才是。” 常妃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正是得意的皇后脸色一沉,沈客虽说与睿王结亲,但众所周知与之睿王却并未有多说私底下的来往,就算不能拉拢,为了自己儿子将来的前程,善交也是有必要的,皇后这才送了千年人参,常妃就说她早送去了冬虫夏草,而且陆湘雪还欣然接受了,皇后与向来就不合,为了自己的儿子更是花招用尽,在皇上册立了太子之后,常妃在宫中更是气焰嚣张全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现在这一句话压着在她之后说了出来,无疑就像是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让她心绪难平。 “多谢常妃娘娘挂心,已经磨粉下药了,夫君吃过之后,咳嗽就少了些。”陆湘雪也明白这两位巴结沈客的意思,现在皇后与常妃都在示好,她偏向于谁都不是的。 “那便就好,那便就好。” 常妃笑靥盈盈,语声柔柔,既软又暖,像是要溜进入的心缝里。 柳姑姑捧着一个宽扁的红匣子而来,走到了皇后身后,皇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与柳姑姑挥了挥手,示意她将东西交给了陆湘雪身后的婢女。 “今日实在不便久留,还请皇后与几位娘娘恕罪,湘雪告辞了!”陆湘雪说了挑眼看了一眼杜依依。 杜依依知道陆湘雪这是想替自己解围,当时也就不做细想,起身道:“启禀皇后娘娘,依依突然觉得不适,想先行告退!” “看,定然是想趁着机会去看望沈将军了,都说你们兄妹情深,这话不假,不假啊!居然沈将军伤势未愈,那本宫也就不留你们了,还请沈夫人带几句话给沈将军,朝戈年少有无带兵经验,还希望沈将军有空得闲的时候多教导教导,也可让他能为国出力!” “晁王殿下乃是皇上任命的左军都指挥佥事使,可见皇上器重,虽无带兵的经验,以晁王殿下的聪明才学,定然是青出于蓝了,湘雪告退!” “依依告退!” 两姑嫂的离去,让这亭子顿然是鸦雀无声了片刻,等得有人带了头起了声音,皇后却是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让她们继续乐着自己回了寝宫,皇后一走,拥护皇后的那帮人也就走了,常妃被她那些人吹捧得飘飘然,咀嚼着方才陆湘雪的那番话,又觉得心头烦躁,听了片刻也就走了。 一场戏在各人的配合迎合之下,虽算不得开开心心散场,但最少这出好戏却是给各人心头都留下了一道阴影。 沈客,这个曾被睿王拉拢过去的天子信臣,现在依旧还是被争相讨好的角色,这个年轻的将军,每一步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战功垫着走过来的,他到底,还要走向什么样的高度?在吐蕃有作乱迹象的时候,皇上一言就指明了带伤的沈客,根本就没有去看一眼坐在席上的樊东篱熊怀远等人,若不是有陆以安国师劝说,皇上又怎会选定了肃王? 沈客在天子心中的分量,已经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她们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一年过去,迎接着新春到来的,不是一个蓬勃的季节,而是又一段寒冷的延续。 离开了热闹却四处是暗枪的御花园,离开了屹立在风雪之中如梦如幻的富贵殿堂,陆湘雪与杜依依上了马车,去往了沈府。 上次在沈府,陆湘雪虽是顺同陆夫人的意思,但那心里的隔阂却是存在的,现在她为杜依依解围,杜依依新存感激,可却再难寻觅到当初那种亲近的感觉,而之后两人之间的互不来往,更是让这份当初曾一度被杜依依视若亲情的感情淡化。 “嫂嫂,方才…………” “你是沈家的人,不能让人这般诋毁。”陆湘雪神情一如当初,可两人却都没有无刻意营造气氛。 “嫂嫂,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走回去就是了!” 方才在席上见了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她其实,算不得沈家的人。 “小心些!”陆湘雪没有劝说她留下,只是探出头让车夫停下了车,让李妈妈扶着杜依依下了马车。 “嫂嫂现如今已经怀有身孕,可要小心些身子。”杜依依拢了拢身后的披风,将双手藏在了披风两侧的护手中。 “嗯!那嫂嫂就先走了!” 马车缓缓离去,在平整的雪面上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徐妈妈忙为杜依依将伞举了过去,杜依依却是摇了摇头,将伞柄推开了。 徐妈妈知晓她这是被触动了心事,提醒了一下身后的水萍,沉默的随在杜依依身后。 人人都以为暴风雪已经过去了,但它却是转了一个全重头再来,那一日的放晴,也不过是一日。杜依依踏着白雪,迎着西风,抿着被风吹得麻木的嘴唇,缓步缓行。 雪花飘落在她的披风上,沾在披风边缘的雪白绒毛上,沾在她黑亮的长发上,簌簌而下,一点点的汲取人体的温度,化为最刺骨的冰水。 一片雪花不知如何钻入了杜依依的脖子,杜依依冷得打了一个激灵。 就是这一闭眼再睁眼,她仿佛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前头那几颗被大雪压得弯下了树干的槐树下头,有一青衣男子,撑伞立雪。 这身影让她如何不熟悉,颜行禄,有痴呆之气却有惊人之才的大贺才子,那一手漂亮的隶书,写着相思调,吐着相思情,道不尽的相思意。 这一眼,与之那日沈府后花园隔着灌木隔着人群隔着曲水一般,让心头为之一震。 不管事态如何在变,他似乎还是当初那个颜行禄,有着傲人的才华,有着一双震慑人心的眼睛。 但她并没有走近,他也没有走过来,这一眼对视,便就是杜依依的匆匆离去。 徐妈妈看着树下矗立的男子,看了一眼掉头离去的杜依依,想着昨日听到的传闻,眼神不由一暗,人注定的事情,谁又能改变? 第一百七十章:年夜饭 第一百七十章:年夜饭 就算是斗转星移,这白茫茫白雪反射出来的光明都足以驱散黑暗,在阴沉的天色变得更阴沉了一些的时候,睿王府的厨房里头准备了好几日的下人开始忙碌了起来,从屋顶渗出的热气就像是白日白雾一般,笼罩在厨房的上头。 睿王府里里外外就是后院都点上了灯笼,照得这茫茫白雪如同人间仙境。 华灯初上夜未央,万家灯火将不夜城再次点亮,除夕夜,如约而至。 宁致远下令大办年夜饭,今年的年夜饭果然就比之往年要丰盛得多,一道道珍馐美味从厨房送出再由腿快的下人捧着送到了怀瑜居,杜依依、宁萧、青澜、紫月、常流、杜先生、秦淮坐在宁致远的左右手侧,与此同时,睿王府的前院大堂里头,六张可坐十人的圆桌子已经被下人婢女团团围住,这一场年夜饭,是宁致远对他们一年辛劳的赏赐,而这一场年夜饭之后的红包,更是对他们这一年辛苦忠诚的恩赐。 怀瑜居里头,常流严禁着会宁致远喝酒,女眷多是喝着酸甜可口的梅子酒,而男人喝的乃是汾酒,两种不同的酒味漂浮在空中,结合出了一种让人头昏的味道,睿王府的这顿饭,吃得十分的和谐,杜先生上了年纪不胜酒力,醉醺醺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紫月也有些醉了,由红锦扶着离了席。 紫月一走,一直阴着脸的宁萧就活跃了起来,就是青澜也被逗得不时欢笑,宁致远被常流管制着无法喝酒,但常流却是与秦淮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弄得宁致远好不心急。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没人知道,在这样万家灯火不夜天里,身着新衣的红锦被人打晕,身着紫衣的紫月进入了风仁居,开始为了宁致远与杜依依之间的谋划做出最关键最重要的事。 怀瑜居里,笑声不歇,宁致远好不容易得了常流的允许能喝上几杯梅子酒,熏红着脸加入到了常流与秦淮的划拳中。 如同约定的一般,不胜酒力的杜依依开始起身离席,最终目的不是去谢谢,而是借着去歇息路过风仁居,去揭发这一件‘丑事’! 风仁居里,地上衣裳散乱深不可测德高望重的杜先生,光秃秃的躺在床榻上的棉被里,不停砸吧的嘴巴紧贴着那香滑细嫩的肌肤,双手搭在紫月的翘臀上上下游走着,紫月脸颊绯红黑发凌乱只穿着亵衣,丝缎制成的亵衣紧贴着她的肌肤,被灯光照射出了明晃晃的光芒,只是那鲜红的嘴唇,却还露着笑容。 这一场春梦,这一场噩梦,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徐妈妈慌张的挡在了杜依依面前,为她挡住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但她却不知,这一幕,就是她与他,策划而成。 风仁居之事,很快的传到了正是欢声笑语不止的怀瑜居,让众人离开了美味的年夜饭桌,聚集到了风仁居外。 宁致远怒火熊熊而来,与此同时,让人封锁了风仁居。 当一个女子可以为了一些东西连清白都不顾,男人该如何解释?如何能解释得通? 杜先生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凉飕飕,下意思砸了砸嘴巴,欲要去扯被子,谁料,这一摸,摸到了让他惊魂的东西。 瞬而从窗棂吹进来的寒风像针一眼的扎进了他的脑袋,他轱辘滚下了床榻,在地上捡起了自己的衣裳,迅速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在他在系腰带的时候,看到了被灯火拉上的那个身影。 杜依依就站在屋门口,看着这一幕。 宁致远,随后赶来。 这一幕,让人大跌眼镜,让人恍然如梦。 杜先生四肢陡然脱力,连回头去看一眼床榻上妩媚女子的力气都没有。 “杜先生,你如何解释?”宁致远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向来是镇定自若的杜先生的思维开始崩塌,搜寻脑海,却是空空如也,自己酒后到底做了什么,他一无所知,但眼前此情此景,却是不容狡辩,若是寻常的女子,那也就罢了,紫月是谁?是睿王的三夫人! 就算他用他这张巧如舌璜的嘴巴去辩解,也无人会信。 他的一时英明,毁了。 “老夫……愧对殿下!”俯首叩拜,杜先生流下了两行热泪。 “你可为自己辩解!”宁致远看了一眼床榻上已经醒来惊恐不已的女子,努力压下了嘴角的弧度,冷冷的目光越过了杜先生,与紫月道:“此事,你又如何解释?” “妾身冤枉,妾身醉酒回后院,不想在路上被人砸晕,醒来便就是如此了!” 紫月跪倒在地,只着一身薄薄的亵衣的她不知是寒冷还是惊恐的缘故,身子剧烈抖动着。 “杜先生,紫月乃是本王的三夫人,你将她玷污,将本王置于何地?让本王颜面何存?”冰冷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杜先生身上,他做出了这一切,甚是不惜被人笑话才主导的这出戏,杜先生才是主角。 “是老夫对不起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杜先生瑟瑟发抖,像是寒风中花朵一般,花朵这个词形容一个枯朽的老头,实在是有些浪费,但是这很恰当。 “你多年辅佐本王,为本王奔波劳累,本王对你礼待有加,你却就是这般对待本王的?你要本王恕罪,如何恕罪,此事若是传出,你让本王还如何自处?” “老夫……老夫……” “念你五年来为本王办事尽心,本王饶你一命,今年乃是除夕夜,本王也不想将此事闹大,但睿王府,是已经无法容下你了,你走吧!不要让本王再见到你!至于父皇那里,本王会替你掩饰!” 宁致远凝视着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刚毅的脸颊在灯火之下半隐半现,愤怒的目光明亮异常。 “谢睿王殿下不杀之恩!” 这个结果,已经算得是宁致远大度了,若是一般人知道自己的属下睡了自己的夫人,那还能让奸夫活命? 但宁致远知道,杜先生并不是奸夫,不过是他需要他去被动无知的扮演一次奸夫,杜先生在睿王府保护了他五年,他对他终究还有情意,这是他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不要张扬,我已经命秦淮守在了外头,稍后,我让秦淮护送你离开。” “谢殿下!” 宁致远恩德宽厚,杜先生感恩戴德,俯首叩拜。 这一场风波,最终,如宁致远所想的一般收场。 杜先生无力辩驳,但紫月,却还是个问题。 秦淮派人在一处灌木之中寻到了红锦,证实了她是被人偷袭。 “王爷,王爷,妾身冤枉啊!妾身冤枉啊!” “你虽是被人偷袭,但已经失贞,再当本王的妾室已经不妥,念你无辜,本王替你在京城置办府宅一座,让你一世富贵荣华。” 宁致远收了收衣袖,冷冷的看了一眼瑟瑟发颤的紫月。 “王爷,紫月冤枉啊!紫月愿生生死死服侍王爷!”紫月哭得梨花带雨,一脸的胭脂水粉让她再无半点妩媚诱惑。 这出戏,演得真像啊!看着这张脸,杜依依本不觉得怜悯,只是在等着紫月说话,紫月既然不想离开,难道她就会让宁致远这么赶走?更何况,她手中现在还握着一个翻盘的证据。 但她也想错了一点,紫月信心百倍的肯定自己能留下来,是因为她在这出戏里扮演的角色,但她是宁朝戈的人,宁致远怎会让宁朝戈的人有了自己的把柄? “住口,本王不想听到你再说一句话,你若再多说一句,休怪本王无情!” “王爷……难道你真要如此狠心?” 紫月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身体还是在微微颤动着。 “秦淮。”宁致远转过了身,屋外的秦淮应声入内。“将她给本王带出去。” “是!”秦淮大步阔阔上前,正要动手之际,杜依依却是一把拦住了他。 拾起地上的衣衫,披在紫月的肩头,杜依依拍了拍紫月的肩头,与宁致远说道:“就让我送她出去吧!” 宁致远既然在紫月有了威胁之意的时候还能如此笃定,杜依依就能坚信宁致远有应对之法,紫月这一步虽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一个女子,她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忍。 紫月倔强的看了一眼屋子,扫了一眼杜依依按在她肩头的手掌,滚到了嘴边上的那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宁致远既然不怕她抖出真相,今夜她若是说出了这一切,就会将自己推向死亡的边缘。 “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理!杜先生,你随我来!”宁致远冷眸一紧,迎上了飘洒入屋的风雪,走出了屋子。杜先生巍巍的抬起头,看着这走在风雪中的单薄背影,又看了一眼床榻边上披着衣衫的紫月,毅然站起了身,跟随而去。 这到底是宁致远的家事,而去还是一件丑事,常流虽奉旨可监督宁致远的衣食住行,但这些是管不着的,杜先生在睿王府地位超然,他来到睿王府之时杜先生就已经在为宁致远出谋划策,如今杜先生居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就是他这样平和的心性,也不免唏嘘。 常流管不着,但宁萧可是管得着,她向来对紫月不满,现在更是坐实了她当初说的荡妇一词,宁致远一走,她心中的震撼渐渐消退,心头的怒火就冲了上来。 “你这个女人,四哥待你不薄,你却如此不守妇道,着实该死。”宁萧突突几步走进了屋子,高高扬起了上次没能打下去的巴掌。 但这一次,拦住了她的依旧是杜依依那只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逐出王府 第一百七十一章:逐出王府 “四嫂,你拦着我做什么,这个女人胆敢如此毁坏四哥的名声,今日若是不教训教训她,四哥的颜面往哪里搁!”宁萧扭动着手腕,上次她没有争辩,那是因为她毕竟无礼在先,现在可是紫月犯错,她怎会就甘愿看着这个女人再嚣张。 “宁萧!这件事不该你管,你先回去,徐妈妈,带宁萧回去!” 紫月现在要被赶出睿王府,虽说是你情我愿,但杜依依心头还是有些许的愧疚,若是宁萧这一巴掌打下去,紫月也太可悲了。 徐妈妈当即上了前,一把用力拉住了宁萧的手,强行的将她带出了风仁居。 “紫月,王爷既然让你出府,你便就出府吧,只要你安分守己,日后荣华不愁,但若是你胡言乱语毁坏王爷名声,别说是王爷,我第一个就容不得你!”杜依依替紫月将外衣穿上。 门外听得此言的常流不禁皱眉,此事紫月也是受害人,为何王妃要这般说话?但他毕竟无权干涉,想了想,就转了身,离开了风仁居。 “王妃,终究还是你说得不错!”紫月握着肩上的披风,将两根带子紧紧的系在了脖间。 “你进入睿王府,本该就料到会有今日了,不要再想留下来了,不然他真的敢杀了你,就算你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你既然是为晁王卖命,还是去找他吧!” “无法留下来,我一样会丢了性命!我真是低估了王爷的心机,居然能想出环环相扣的这一出戏!”紫月讪讪笑道,妩媚的凤眼无力啊黯淡。 “环环相扣?”杜依依诧异的脱口而出的问道。 “若是我认下这件事,他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若是我说出真相,他便就能将其推到晁王的身上,这出戏,王爷怕是早就知道了结果的吧!” 杜依依才理解,她说的王爷不是宁致远而是宁朝戈。 “他能让你来睿王府,让你做这件事,就能猜到这些,他们各取所需,你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既然你已经看透,为何不就此罢手?”宁朝戈与宁致远各取所需,对紫月就只有利用,为这样的人卖命,实在是没有必要。 “也罢,王爷既然早料到会有此事,想来不会责怪我了,王妃大度,能原谅紫月这两日的放肆,紫月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紫月吸了吸鼻头,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一条路,她是无法回头的,不过杜依依方才拦住宁萧的举动,让她甚是感动,杜依依在外虽有那些传言,但为人却是宽厚大度,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若不是堕入了感情的深坑,又怎会又现在这个夫妻不和的结果。 “说来你也是帮了王爷的大忙,倒是我应该谢你才是,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就由我送你出府吧,幽兰居的东西我让人帮你收拾收拾。” “我乃是孑然一身而来,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无用,王妃就不用费心,走吧!” 紫月撑着床沿起了身,将身后的披风拉到了身前。 风雪送人去,紫月的到来与离去,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可给睿王府带来的转变,却是永远的,杜先生一走,便就是宁致远要大力发展势力的时候了,到时候,野心勃勃的睿王,便就真的要加入这场夺嫡战了。 杜依依对紫月并没有宁萧那样的怨恨,只有着不解,紫月做了今日这件事,不要清白,不要钱财,宁朝戈的身后还有多少如紫月这般全心全意为他卖命的人?京城这方天地中,又有多少人为了一个人的利益舍弃了一切? 宁致远有青澜,宁朝戈有紫月,只是宁致远能给青澜一个名分,宁朝戈却永远不可能给紫月一个名分。 相较之下,宁致远还算得是仁厚。 她倒是有些庆幸当初宁致远的横刀插入,比之宁致远这风流的表象,无情的宁朝戈更是可怕。 城楼,五彩斑斓的烟花咻的一声升上了高空,在月下炸开,开出了火树银花,除夕夜,终于是来了。 杜依依不由想到了当初,当初自己睁开眼看到的,除了那些神色惶恐的百姓,更有一天空的烟花绽放,那时,杜依依从城楼上跳下,给了她一个生还的机会。 吃过了年夜饭,管家给下人散发了红包,诸人掂量掂量了红包的分量,拆开一开,欢喜雀跃不已,宁致远给下人都放了假,年轻为成家的家丁随同着自己的心仪的婢女一同出了睿王府,在漫天烟花的照映下开始了一场浪漫的约会,有了家室的家丁协同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到了城楼下,凑热闹去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况,睿王府除了少数的护院还在岗位上坚守,睿王府所有的下人都已经涌向了热闹的大街,随同京城的百姓,一起跟着龙灯走街串巷,迎接新年的到来。 没有人注意到,就是在这样的夜,那个身份超然的杜先生,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凄凉的离开了睿王府,更没人注意到,在睿王妃的后门,他们的新夫人紫月,孑然一身,身无一物,缓步离去。 不知状况的下人还沉浸在大贺二十三年最后一晚的欢天喜地中,知晓此事的人,却都留在了睿王府。 饮一盏价值千金的大红袍,常流看着窗外冉冉升空的火树银花,看一眼窗户旁站着的那个神情冷峻的男子,心头不知道是悲愤,还是痛惜。 杜先生走了,紫月也离开了,这一场年夜饭,他后知后觉的吃出了阴谋的味道。 窗户旁,负手而立昂首望天的宁致远转过了身,不再去看这一场盛世烟火,只是看着平和饮茶的男子。“外头正在放烟火,你不出去看看?常流,你如今也已经年有二十三了,怎的还不想着成家立业?整日在屋子里窝着,也不闲闷得慌。” “每人的想法不同,有人想着偏安一隅,有人想着建功立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怎知我如此生活不快意?你怎知你现在所为将来不会后悔?”常流看着水中漂浮的茶叶,苦笑连连。 “我就猜到你能看透,若是你想禀告父皇,你大可去就是了,我绝不拦着你!” 宁致远低头看了一眼常流,复又转身去看外头烟火。 “此事,就当做我不知,我不帮你,也不害你!只是今日你这么做,就不后悔?杜先生为你辛劳多年,一生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今夜他落魄离开,与要了他性命有何分别!” “杜先生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他,但我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我也没想过回头,我只是用这个法子让他离开,有他在,我做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事,我劝不了你,我的使命,只是延续你的性命。” “多谢!” “日后你做这样的事,可要小心些,锦衣卫的眼线遍布京城,你与晁王联合的事,瞒不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了,常流,随我一同到外面走走吧,如此盛况,可是难得一见,往后也不知道还能看到多少次了!” 宁致远笑着坐到了常流的面前,将他手里一直握着的茶盏夺了下来。 “有我在,必能保你性命,除非是有一日,我会先你而去!”常流垂眸,神色一黯。 宁致远霍然大笑:“说什么笑话,你才不过二十三岁,能翻山涉水不远千里为我取药,怎会先我而去!不过若是你天天闷着,说不准倒是有可能的,随我一同去走走吧!” “你不去与你的王妃一同守夜,与我这个大男人黏乎在一起做什么,若是要看烟火,我自己去就是了!” 常流不悦的挑了挑眉头。 “我与她在一起除了冷战便就是斗嘴,这样的夜,我可不想扫兴!”宁致远无奈的耸了耸肩。 常流呵呵一笑,拿起了桌上的茶盏:“王妃聪慧过人,是个十分有趣的人,也就是你这般无趣,才会与她冷战斗嘴!” “你这天下第一无趣的人,居然还敢说我无趣,算了,我真是懒得与你说了,你既然这般嫌我扰了你的清净,我走就是了,就连秦淮这个榆木疙瘩都知道陪着连翘一家子出去逛逛了,看来我也得多为你留意留意,来日看到有适合的就与父皇请旨让他赐婚!” 宁致远笑着起身,捏了捏腰。 “你好好的王爷,做什么媒婆的勾当,若是你能与王妃夫妻恩爱和睦相处,再来与我说这件事吧!” “就你清高,其实也不怕你笑话,对她,我还真是没办法!” 嘴角笑容瞬而黯淡,宁致远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常流拿起桌上在火炉子上烧着的紫砂茶壶,往水杯里掺了一点热水。“其实,只不过是你心结太深了!她虽有那样的过去,但过去也在还是过去,若是你能放心这些,多体谅体谅她,好好相处,还怕不能养出夫妻之情?女人嘛,都是要哄的!” “哟,看不出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常流,居然对女人了解得这么通透,说得简单,你倒是给我去哄一个回来啊!”宁致远身子前倾,咧嘴笑了起来。 “啧……又来拿我打趣,这浅显易懂的道理难道你还会不知?这可是秦淮都懂得的事情!”常流翻了一个白眼,将宁致远说得无言以对。“我看王妃,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你这一套在她那里自然行不通,女人嘛,最是心思细腻多愁善感,你多做些细心事,日积月累,何愁不能打动王妃芳心?” “你是在哪里看来的段子?”宁致远窦疑。 “你还不走?” “漫漫长夜无人陪,本看你孤单凄凄来陪陪你,你却要敢我走!常流啊常流,你让我这个睿王爷面子往哪搁啊!” 宁致远一改往日的一本正经耍起了嘴皮子,看得常流是眉头直跳面色变幻不定。 “往哪搁?看,外面有人来找你了!” 顺着常流的目光看去,屋子外头是来了一人,他无谓的脸上展露笑容,走了出去。 不过是十九的年纪,整日却都是板着一张脸,今日难得的这般轻松,作为与宁致远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人,常流觉得欣慰,又为杜先生觉得有些悲凉,杜先生对宁致远来说,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的,今日却只能如此离开,不过这世间的事本就是说不清的,他这个中间人,可说不出谁对谁错。 他也只能,唯心而定了。 今夜之事,让宁致远终于是一解多年压在心中的怨气,想着以后自己可以放手大干,他只觉得这往年他最惧怕的寒冬都是温暖的,后院里头灯火阑珊,许多灯笼早已被寒风吹灭,漫天烟火映衬下,连着水沟里的冰面都是五彩斑斓的。 锦瑟居里头,现在也是冰冰冷冷的没了往日的热闹,年轻的婢女都已经出去玩耍了,只有徐妈妈一人还留在府里头服侍着,从城楼上燃放的烟火杜依依可没多大的兴趣,再说现在大街熙熙攘攘,还不如在这睿王府看看来得清净。 万家灯火不夜天,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可惜,她回首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值得开怀的事情,所有也就只能一一壶梅子酒,举杯邀明月了,圆盘白月下冉冉升空的烟火爆开,四面的声响,让幽然的睿王府也无法清净。 “除夕夜,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宁致远从屋外走来,站在屋门口已经有了一刻的时间。 冷清的屋子只可看到混乱叠加的影子错乱,杜依依像是一只胃寒的刺猬一般双手抱着双腿缩成一团,脑袋正搁在膝头上发着呆,大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外头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杜依依微微侧头,却并没有出声回答。 宁致远迈步走进了屋子,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一旁架起了二郎腿。 第一百七十二章:不夜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不夜天 “杜先生走了,等春节一过,我就要开始洗清府上的下人了,老三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跑去肃州,也不知道是何意,吐蕃虽有异心,到要与大贺打起来还是要一段时间的,他若是离开了京城,他好不容易才拉拢的这些人,可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宁承幼在宴会上主动请示前往肃州,虽说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但宁承幼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了起色,现在吐蕃也只是有了动静还未与大贺的军队有摩擦,谁知道这一去又是要多久,他这么急着离开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一心想着对付他,现在他走了不正是省了你的事?” “他走得蹊跷,谁知道又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吐蕃臣服多年,现在大贺虽兵力重损,但一个区区的吐蕃还是无法成事的,他若是想与沈将军一眼建下不世功业,那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一些。” 宁承幼隐忍多年,也并非没有头脑的人,现在京城形势对他有利他却要离开,若说他没有什么打算算计,实在是解释不通。 “你不在军部,与你何干,就算是有关,那也该宁朝戈担忧才是!” 又是轰轰的两声,两朵黄色的烟花像是流星雨一般的在空中炸开迅速飞向天际各处。 “你与颜行禄的事,我料理得滴水不漏,不知道老二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此事我打算查一查,你也小心着些,注意自己身侧是不是隐藏着别人的眼线。” “你怀疑?”杜依依映现烟火的眼眸一紧。 “知情人屈指可数,颜柳颜行禄不会傻到将这件事抖出去,你我也不可能说,沈客夫妇更不可能会透露出去,秦淮青澜对我忠心耿耿更不会声张,当初知晓此事的你的陪嫁婢女里头也只有徐妈妈。” 宁致远叩了叩拇指,对上了杜依依的眼神。 “徐妈妈对我亦然是忠心耿耿,我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徐妈妈从自己嫁到睿王府之后一直就是任劳任怨,现在自己大多的事情多是交托给她去办,她怎会出卖自己。 “我也只是怀疑,你多注意一些,昨日老二未能达成目的,我就怕他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你最好是不要与颜行禄有接触,就算是接触也要在有人的环境下,不然容易被人诟病。” “我知道了!” “这并非是我限制你的自由,此事关系重大,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这个人一日没找出来,我也不安心!”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宁致远的解释,诧异的偏头,看宁致远脸上肃然严峻,心头那股抵触的情绪也就渐渐消融。 “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问吧!” “你与紫月之间…………” 紫月虽是宁朝戈的人,但……如何能那般大度的说不在意呢…… “你吃醋了?” 宁致远身子前倾,调笑的将脸颊凑近了她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红润的脸颊更是飞霞满天,杜依依抿了抿嘴唇,双眼错愕的睁大着,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如上次一样将眼前的人推开。 看着这倔强的眼神,宁致远心头一软,本是要说些打趣的话,可一想到方才常流的那些话,又立即闭上了嘴。 “我与她不过是演了一出戏,只是一出戏!”宁致远垂眸看了一眼杜依依动也未动的身子,壮着胆子起了身,将身子又向前倾了一些。“你若是不喜欢,往后我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厚重湿热的气息覆在她的脸颊上,她睁大着眼睛,看着离着自己只有一寸距离的那张面孔,心头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排斥,但远说不上是喜欢,湿热的气息弄得她脸颊痒痒的,可她却根本不想动。 “依依……”看她并没有动,宁致远缓缓将脸颊再向前松送了送,伸手抚摸着那顺滑的鬓角,修长的手指在鬓角耳畔厮磨,察觉到她并不抗拒,宁致远将手指插入了那松散的发髻中,轻轻用力一推,固定盘发的那根玉簪子就顺着黑发滑落。 手掌贴上了温热的后脑勺,宁致远爱惜的小心的摩挲着,将手指滑向了杜依依缩在氅衣中的脖子。 温热的手指一接触到炙热的皮肤,呆愣的杜依依猛的缩了缩脖子,伸手推开了宁致远。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亲近,居然能让自己不再抵抗。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找不出了半点厌恶他的情绪。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会对他的情话有了动摇? 杜依依慌乱的咬了咬红唇,一阵疼痛让她瞬而清醒了过来。 “出去走走吧!” 拾起身后的玉簪子,拢了拢凌乱的发,她下了软榻,穿上了靴子,率先走出了屋子。 指尖还残留着温热与阵阵清香,那股顺滑的感觉还滞留在心中让他回味,握住拳头,用手掌摩挲着那还带着几分腻滑的指腹,宁致远扯起了嘴角,随着走了出去。 这至少,已经是一个好的开端了。 他能在将来喜欢上她。 而她也可能会在将来喜欢上自己。 差的只是时间,让她忘记沈客的时间。 他必须要有耐心,好好的等下去,等到她终于是可以走出心中樊笼,便就会是他们夫妻美满的那天。 本无意去上街的杜依依鬼使神差一般的走上了大街,拥挤的人群将堆积了好几日的积雪踏成了污水,漫天烟火开了又谢,阵阵欢呼声随之起起落落,压抑了两个月的百姓,选择在了这普天同庆的一天发泄出了自己心中的郁气。 灯火不灭的除夕夜,许多贩子都在这一天卖起了灯笼,在朝廷严禁了百姓买卖烟火爆竹之后,灯笼也就是成了热销的东西,长街街头街尾都有两个马戏团子在表演舞狮,搭得有景泰楼一般高的凳子让人望而生畏,但舞狮人却是丝毫不畏惧寒风冬雪高空,一步步的随之百姓的欢呼踏上了更高处。 在路过一些高门朱户的府们外,还能看到外头不时有舞龙灯的人在外兴高采烈的舞着一条灯笼扎成的火龙,一个复杂收取赏钱的中年男子正是在与各家的管家在讨要赏钱,这些人都是京城里的贫苦百姓,自发的组织舞龙灯,趁着这大年的最后一天,赚一下赏钱,不去贫民小宅,专门来这种高门大户外,因为小地方去了也是白去,也就只有在这些朱门酒肉臭的地方能赚到一些。 若是见到了街上衣着华贵的人或者马车轿子,都会上前舞一舞求个赏钱,除夕夜也没人会计较这些,一般都能要到一些赏钱。 “若是到了上元节灯会,该还会更热闹一些,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冷了!”宁致远看了一眼身侧的杜依依,见她氅衣包裹得严实,也就放了心。 “你身上可带了银子?”杜依依缓步前行,目视前方。 宁致远摊了摊手,讨好的道:“这样的天,带什么银子!可是你想要买东西,我这就回去取!” “那你可要有得说了!”杜依依嗤鼻一笑,快步向前走去,宁致远抬头去追,正看到了迎着自己两人而来的一条长长的龙灯。 舞龙灯的都是好手,等不得宁致远钻出去,就立即将两人包围在了龙灯里头。 “这位爷,看您面相富贵相貌堂堂,再此送旧岁迎新春之际,你我相遇便就是缘分,小人在这里祝爷吉星高照、恭喜发财、多福多寿、财运亨通、健康长寿、鲤鱼跃龙门、开春喜临门、花开富贵、合家欢乐、飞黄腾达、福如东海、万事顺意、幸福美满、官运亨通、美梦连连、吉祥如意、万事顺利、荣华富贵、一帆风顺、龙凤呈祥、百业兴旺、五谷丰登、前程似锦、鹏程万里、事事顺利……………………” 杜依依看着这唾沫横飞的中年男子,与宁致远低声道:“你不给钱,他可是会一直说下去!” 宁致远摸了摸衣袖怀里,无奈的皱眉打断了这男子的话:“这位大哥,出门来得匆忙未带银子,您还是去别处吧!” “这位爷可说笑了,爷这身上不到处是银子么?美人在侧,做大老爷们的,总是要爽快一些的,咱也都是图个新春大吉。”中年男子挤眉弄眼眉飞色舞的道。 “还真是没带银子,你带了么?”宁致远讪讪一笑,与身侧的人问道。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带什么银子。”杜依依摇了摇头。 “看来爷与这位小姐可都是贵人啊,这出门不带银子的可都是贵人,贵人这过新年更是要多添一些喜气的,这…………”男子搓揉了一下手指,赔笑着看着宁致远。 宁致远无奈的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一块玉佩,不过这东西可不能给人。 看得出宁致远的无奈,杜依依想了想,摘下了耳垂上的一颗珍珠耳环。 “喏。” 宁致远悻悻摸了摸后脑勺,拿起了杜依依手掌里的耳环,递给了中年男子。 看宁致远杜依依的装扮中年男子就能猜出他们乃是富贵中人,不然他们也不会围过来,看着颗珍珠的大小色泽,他怎会不明白自己这一趟是赚大了,当即谢过了两人说了一串讨喜的话,就带着舞龙灯的人走了。 “等下次有机会,我给你买一副!” 好不容易得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却还是得靠着杜依依来给自己解围,宁致远心头的尴尬感觉,只是不用细说。 “你那腰间的玉佩?”杜依依瞥了一眼他方才捂着的腰间的玉佩。 “这是父皇所赐,我们几兄弟每人都有一块。” 这么说,这就是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了?杜依依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 宁致远一时讷讷,也是随和着笑了笑:“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一年,杜依依垂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半年,经历了生死,经历了一个女子都该走的一步,现在的她,虽并没有后悔,但要说生活美满,却是远远没有达到。 “来年,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前行,直到我生命结束,直到我知道了真相!” “你的病……常流如何说?” 这一年冬天宁致远是过去了,她也熬过去了,来年又会是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相煎何太急 第一百七十三章:相煎何太急 “常流上次去为我取的药,足以让我再活三年无忧,只要三年内找到了药,就再可无事多活几年,若是寻不到根治的法子,便也就只能活到不惑之年了。” 四十不惑,这就是宁致远与命运抗争最后的结果。 吐了一口热气,缓缓吸入一口凉气,杜依依偏离了热闹的大街走上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街道。“你与宁朝戈,想如何对付宁承幼?” “伏虎军变。”宁致远脱口而出的回答。 “你还要将这件事搬出来?” 伏虎军变死了这么多人,是大贺所有百姓的噩梦,他还要拿着这件事说事? “老二查出,伏虎军变之前,老三与陈印有过几次秘密见面,时间都不短,而在那一日雨夜,老三也确实离开了承幼府一段时间。” “可你们有证据吗?” “没有。”宁致远摇头。 “那你如何让人相信他与陈印会面就是谋反?” “还需要证据去证明吗?国人谈伏虎军变色变,谁与这件事扯了上去,都脱不了干系得不了好处,现在不是我们要证据,而是老三要证据,世人皆知我与老二不合,若是我们都揭发此事,都可证明这并非栽赃陷害了!都在一盆浊水里,谁又能保持清白,我一直在想,老三这个时候去肃州,是不是察觉了此事了?” 剑眉倒竖紧皱,刚毅的侧脸就像是天边那一轮下弦月。 “若是他能拿出自辩的证据呢?” 宁承幼会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她不敢相信,这可是他们宁家的江山,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拿不出来!” 月下,风雪中,那张如下弦月一般洁白的脸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拿不出来。 杜依依看着风雪中这肯定的目光,他如何笃定宁承幼拿不出证据? “死无对证,自然百口莫辩!陈印已经死了,他如何证明?谁都知道,伏虎军变只有他没有受伤,不要小看造谣中伤的力量,当初你不就是被此弄得狼狈不已?有一件事,我提你查明了,你可知道当初那个说你与沈客有苟且之事的谣言是在何处传出来的?” “哪里?” “晁王府!” 杜依依屏气息声,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脸颊僵硬。 “当初老二憎恨我横刀插入抢了他求来的赐婚,所以才会让人散播了谣言。” 接下来的话,杜依依无心再听了,当初就是因为这些谣言,自己成为了京城百姓眼中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人,那时候她听到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至今在耳,若她不是一个新生之人而是当初的杜依依未死,杜依依就肯定是要死第二次了。 谣言猛于虎,深受其害的她,对宁致远此时淡然的说着造谣中伤的力量十分的不喜。 “宁朝戈与你合作,难道你就真的以为会让你得到好处?” “他得到的好处,就是我得到的好处,我与他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在大局未定之前,眼前的利益无需计较!” 宁致远用他的神情话语再次告诉了杜依依一个现实,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圈子。 “就为了你的利益,我被迫嫁给了你,被迫生活在睿王府,有人为了你的利益舍弃性命,有人为了你的利益背负冤屈,你却能说得如此的理所当然淡定自若。” “我早谋取利益,旁人又何尝不是在谋取自己的利益,若说对不住的,我宁致远从生下来到现在唯一对不住的人,也就只有你了!今日是除夕夜,我不想与你争吵。” 宁致远没料到自己这一番话会激起杜依依的不快,看得杜依依那刚毅的神情,他强压下了心头怒火,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常流与自己说的话。 本升腾起的希望崩碎,被这一场徇烂烟火蒙蔽住了理性的她,幡然醒悟,莫要因宁致远的一时温情而对他有所期待,他要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致远没有追上去,常流说得对,他十分不懂女人这种奇怪生物心里时刻百变的想法。 利益至上的社会,她却要在浮华中寻找自己心头的慰藉,逆流而上的冲击无力,让她对这段本就没抱有希望的婚姻更是沮丧。 睿王府里,灯火通明,可却空无一人。 一路从大门到院子,都未曾见到半个护院下人。 去后院路过常流的院子的时候,她走了进去。 常流这个人,淡漠平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虽说只有过一次的谈话,她却已经将他归入了高人一类,常流乃是掌控宁致远性命至关重要的人,她可以收服了管家,让连翘折服了秦淮,与宁致远联手逼走了杜先生,对这个人却无能为力。 屋子里依旧还是有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常流饮酒赏月看烟火,快哉惬意。 “常先生倒是好兴致,除夕之夜,举杯邀明月,只可惜却是少了一人!” 杜依依不请自来,常流也不讶异,除夕夜,说来热闹,其实本就是一个无聊之极的晚上。 “红梅为伴,落影驳窗,万家灯火,普天同庆,怎会少了一人!我倒是嫌这人,多了一些!” “今夜人人都去了外头看烟花,常先生为何不出去走走?”杜依依似是没听到他这话里的意思,坦然的坐了下来。 “在这里不一样能看到烟花,何苦要去凑那个热闹,再说这里清净无人,看烟花更是有趣。” 桌上的炉子里还在烧着沸腾的热水,熊熊的炭火让杜依依不得不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远离了炉子。 “看常先生该也有二十多的年纪了吧,为何还未成家?” “对影成双固然是好,若觅不到一个心心相印的,纵然貌和也会神离,纵然结为连理花开并蒂也只是各表一枝,常某的志向,并不在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一场没有目的随性而随意的谈话,在杜依依与常流两人口中一人一句的随性随意的说了出来,除夕夜,杜依依如同以往那般觉得无趣。 “那不知我可有机会知道常先生的志向在何方?” “为医者,世间无瘟疫蔓延,无伤寒痢疾为患,生老无病死,也就是这些了!” “常先生这志向,我倒是听过无数人说过,着实伟大,也着实,有些不切实际了一些!” “不然怎能称之为志向,志向,又有多少人的志向是能够达到的?” “常先生已有神医之名,救死扶伤无数,是比之世间碌碌无为为而不仁者可要好了太多。” “但穷极我大贺朝医者之力,也无法让大贺百姓摆脱疾病,安乐老死,神医二字,我受之有愧。” “安乐老死,这是从政者要做的事情,常先生想得可太宽了一些。” 常流志向远大,虽说这种志向在她看来不可达成,但对他而言却是神圣无比,有志向的人是值得敬重的,她这个迷茫苟活与人世的人,又该拿什么来说人家呢! 月光如流水洒在红梅枝头,打下了一道阴影,正好映在常流的脸颊上。 常流眉头一紧,双眼紧闭,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咳咳…………常某还有些私事,王妃还请先回去吧!” “常先生的咳嗽为何还未好?” 虽那张脸被阴影遮掩,但那痛苦的神情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反复了,王妃还请回!” 常妃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唇,将那一声咳嗽堵了回去。 “常先生这院子的药童都不在,如何能放你一人,我虽不懂医理,但对药草还略有了解,请常先生指导,我这就为你煎药!” 这院子的人都不在,常流这般痛苦显然并非是小小的咳嗽,看他这单薄的身子,若是自己一走他就昏厥了过去,那可怎得了。 “我早已备下了药,无需王妃挂心。”常流紧要着牙关在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迅速的倒出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合着茶水咽入了咽喉。 杜依依看着常流因剧痛而紧握的手掌里的玉瓶,那淡淡的草药苦涩味让她皱起了眉头,一般咳嗽怎会这么厉害?常流乃是神医,能将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宁致远的病情控制住的他岂会连自己身上的咳嗽都治不好?顺着这只手一路向上看,那张因咳嗽而充血通红的脸满是汗水,依旧紧皱的眉头下的双眼,像是一息之间就黯淡了好多。 “常先生这是……” 若说这么厉害的咳嗽,而且在古代会被归结于不治之症的,便也就只有一种了。 “让王妃见笑了,一时没能忍住!”常流将头靠着椅背上虚弱的喘着粗气。 “常先生,你…………” 被誉为神医的常流,却患有不治之症,这说出来,着实是无法让人相信。 “王妃无需担忧,小毛病,一会儿就好了!”常流惨烈苍白的笑了笑,捂着胸口的手渐渐的松了下来。 “常先生这并非是小毛病,这可是不治之症!”杜依依无情的戳破了他的谎言:“常先生为何患有这病而不与王爷说?” “说了又能如何?王妃都说是不治之症了!”常流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坐了起来,恢复了方才的从容儒雅。 杜依依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惊讶惶恐:“可这么拖延下去,常先生你会……” “会死,我知道,半年前我就知道了!开始也本以为只是感染风寒,后来才发觉并没有这么简单,此事,还请王妃代为保密,常某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将我这最后一个病人医治好,若是如此,常某此生,也就死而无憾了!” 常流苦涩无力的一笑,生命诚可贵,只有接触到死亡的人才会明白。 “宁致远如何值得你延误自己的病情去医治他!” “呵…………”常流呵笑着哈出了一口热气。“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常某的性命与王爷的性命,又有什么区别,常某从学医开始,就对死亡不再恐惧,反之,王爷他是我的病人,哪有医者不顾病人的道理。” 常流的觉悟,比之杜依依想象的要高得多,医者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无私的美德,在常流身上得到了最大的映现。 第一百七十四章:肺痨 第一百七十四章:肺痨 “病情到了什么程度了?”咽了一口气,杜依依闻了闻空中浓浓的檀香味。 “有我调制的药控制,勉强还能坚持几年。” “总有一日王爷会知道你的病情,你打算怎么办?” “不治之症,王爷知道了也就是这样了,我常流都治不好的病,大贺再寻不出一个人能治好,我只想在我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能将王爷的病治好,那我也就可瞑目了,王妃现在明白了我为何不娶妻了吧,为何极少出门了吧,我这病若是传染给了别人,可就罪孽深重了。” “常先生想多了,肺结核是不治之症,但也不会这么容易传染,常先生悬壶济世大公无私,依依敬佩!” “肺结核?”常流呵呵一笑:“王妃这是什么说法,常某患的是肺痨,不过可能也有不一样的说法,也不知王妃在哪本医术中看到的?若是旁人说道肺痨都是避之不及,王妃能这般镇定,倒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听别人说的说法……常先生无需感伤,世人因不知不解,才会恐惧,依依曾在军中生活,见过因患肺痨而死的病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举世认定的神医,却患有不治之症。 宁致远的性命握在常流手上,常流的性命握在老天的手上。 若是常流在未能医治好宁致远的之前病逝,那宁致远岂不是也要一命呜呼?这一死两命的事情,骇人听闻的真相让杜依依这一晚上都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常流孤身一人的真相,常流怪癖少见人出外的真相,这本该是她能将常流拉拢过来的一个最好的机会,可是在常流说出那段话的时候,她却只有自惭形愧。 常流能为了自己的病人而延误自己的病情,甚至对生死不在意只为医治宁致远,这样无私的一个人,她如何忍心去利用! “王妃,连翘随同她姥爷弟弟回来了,她家人说是要与您见一面,多谢您对连翘的照顾!” 门外,徐妈妈恭谨的站着,身后还站着秦淮、连翘以及她的家人。 “让他们进来吧!” 屋内,坐在珠帘后软榻上的杜依依揉了揉昏沉的额头,连翘的家人既然来了,这桩婚事也就只差几座酒席了,徐妈妈带着四人走了进来,让那老者与少年介绍了自己之后就候在了一旁。 “这些年,多谢王妃对我家连翘的照顾了,小老头在这里叩拜王妃了!” 杵着拐杖的老头颤颤巍巍的下跪,一旁的少年扶着他的手也跪了下来。 “无需多礼,你既是连翘的家人,我也有一件事要经你们的同意,秦淮想必你已经认识了,他乃是王爷身侧的人,与连翘真心相恋,我与王爷有意为他们指婚,你乃是连翘的长辈,故而将你请来,一是征求一下你的意思,若是同意,就顺道将这件事办了。” 珠帘后端坐的杜依依缓缓道来,并未细看跪在地上的老者与少年。 “能有王爷王妃做主,这是连翘莫大的荣幸,秦淮稳重懂事,连翘能与他结为连理,小老头高兴得很啊!” 被连翘搀扶着起身的老者佝偻着腰身,双手握着拐杖行了一礼。 “既然你没有意见,这件婚事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新春我就会为连翘在富商办一场酒席,这几日你们就住在王府吧!徐妈妈,你安排一下!” “是!”徐妈妈喜滋滋的应了一声,随和的道:“连翘,我先在这里与你道一句恭喜了!” “徐妈妈…………”连翘娇羞的别过头,一对上秦淮的目光又立即低下了头。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老头与少年连连弯腰行礼。 “这位,就是连翘你的弟弟?今年多大了?”隔着一层珠帘看外头,杜依依借着灯光打量着那青葱少年,看着倒是有几分不错,浑然不想一个农家子。 “回王妃,这是奴婢的弟弟,名叫丁文才,今年十八!” 看得杜依依注意到了自己,那少年挺了挺腰身,将文人的骨节展露在了杜依依的面前。 “十八?看这模样,可是还在读书?” “是,弟弟刻苦学习,现斤正在我们永德县当地的望族朱家为其二公子做读书伴!这次到京城来是特地告假来的。”说起弟弟,连翘面容上的喜色更盛,娇羞之色也沉淀了下去。 这可就算的真正的寒门学子了,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中榜,看这位少年,样貌端正,虽说样貌还有几分青涩,可眉目之间已经染上了儒生的迂腐之气。 “可有考取功名?” “前年参加了乡试,中了亚元,现正在备考,等着明年开春的会试。” 乡试能中亚元,足以见得连翘的弟弟有几分真才实学了。 “小小年纪,若是能金榜题名,必然一朝闻名天下知,多努力努力吧!” “多谢王妃吉言。” 丁文才酝酿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话。 杜依依被他这窘迫的模样逗得一笑:“你既然要备考,不若就留在京城好了,你姐姐姐夫自然会照顾你的,京城的风学,比之齐州总要好些!至于户贴,到时候去的时候报睿王府的名头就是了。”伏虎军变一事后,京城的管理加严,外来的百姓如是长住必须得迁移户籍,若是小住倒是无妨,毕竟正是春节时分。 “奴婢也有这个意思,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连翘喜不自禁,其实若是杜依依不开口她也本是打算自己开口求的,以她一个奴籍的身份,这迁移户籍还不得吃多少难,若是有了睿王府这个名头撑腰,那肯定就是去走一回的事情了,连着银子都省了。 一个州郡能中亚元,还是在齐州那样穷山恶水的地方,这可十分的不易,若是他日能高中,她也算是对他有恩了,举手之劳的事情,她倒是乐于做做。“倒不必谢我,你若是与秦淮成了婚,他便就是秦淮的弟弟,若是真有才学乃大贺栋梁,秦淮你也可与王爷说说。好了,你们一家人相聚不易,今日这里就不用你守着了,你与徐妈妈去将你姥爷弟弟安置好,好好歇息吧,等过两日,你这个做新娘子的可就有得忙了!” “是!” 徐妈妈带着四人离开了屋子,一路没少得与连翘贺喜,先不说连翘这嫁给的乃是宁致远的心腹,就说她这位有了功名的弟弟,将来若是金榜题名,那可就是前程无量,说不定那一日连翘就能脱离奴籍了,往日徐妈妈向来对连翘照顾,现在得知了她还有这么一个弟弟,这亲近就更是不用多说了。 “那西厢房还空着几间,昨日府上大清扫正好收拾了出来,连翘,你与秦淮去管事那里领几床被褥过来,我先带着你姥爷与弟弟先过去。” 徐妈妈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在外头看烟火的下人多已经返回了,一路看得秦淮与连翘两人亲密的样子,还有身后那老者少年,都是笑着打趣了起来。 连翘平日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对这些应付自如,倒是秦淮这个榆木疙瘩,板着一张脸不知吓得多少人将要说出口的打趣话咽了回去。 在二门那里,徐妈妈带着老者少年去了西厢房,连翘与秦淮却是并肩去了前院,外头虽还在燃放着烟花,但却已经听不到了那喧闹的声音,徐妈妈一路领着两人穿过了一条长廊,到了西厢房。 “哟,这气派得,就是小老头那里最好的府宅也没有这十分之一的气派,连翘这孩子,是有福了!” 老者扭头看着这一排厢房,啧啧的感慨道。 “这是,连翘能有王爷王妃指婚,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您老也可以享福了!”徐妈妈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带着两人走入了里头。 老者打量了一眼屋子,目光还有些迷糊,从一处偏僻的小山村到京城的睿王府,从穷乡僻壤到富贵的顶端,这样的差别,让他一晚上了还没能反应过来。“说什么享福不享福啊!小老头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个年头了,连翘能嫁个好人家,文才能考取功名,我就心满意足了!” “姥爷,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话,您呐,一定会长命百岁,等着我考取功名,戴红花骑高马风风光光的回家吧!”少年不快的努了努嘴。 “长命百岁,人呐,可不能贪得无厌,这位娘子,多谢你领路了。” “分内事分内事,您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好好歇歇,文才,你照顾着你姥爷,我就不留回去复命了!” 徐妈妈用灯笼里的蜡烛将烛台点燃,又替他们打开了窗户,才拿起了灯笼出了门。 “文才,去送送这位娘子!” 老者连忙推了推少年的手,让他出去相送。 少年急忙忙的追上了徐妈妈,送着她到了二门,正好遇上了秦淮连翘,就随着他们一同返了回来。 徐妈妈看着这一家人和谐的背影,想起心中那些不快事,唉唉的叹了几声,才提着灯笼回了锦瑟居。 第一百七十五章:交锋 第一百七十五章:交锋 朝廷封印九日,新年的七天就是各自忙着走亲戚拜年送礼的时候,无例外,一大早杜依依就随着宁致远在宫中陆府沈府转悠了一遍,之后又随着宁致远去了颜府柳府,四处急匆匆的赶着过场。 为了防止今年上门送礼的人太多,宁致远索性一整天都是带着杜依依四处拜访,当得起宁致远亲自上门拜年的,除了亲属中的长辈,也就是仕途上的前辈,宁致远在内阁当值,三位阁老的府宅必须是去走一趟的。 在陆府颜府宁致远都未做太久的逗留,在宾格满座的柳府却是呆了半个时辰。 柳府今年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宾格簇拥上门,一是由于柳真现在地位不必当初,二自然就是柳家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出一个太子妃,大堂之上,溢美赞扬自是不必多说,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对上席那位仙风道骨柳阁老谄媚逢迎,比之陆以安颜柳的怪癖,这位嘴角总是勾着一抹笑容神色和蔼的柳阁老就显得容易亲近得多,加上柳真对于这种马屁之言总是来者不拒,虽说翰林院出身的柳真在内阁地位不如一步步爬上来的陆以安与大理寺出身的颜柳,但在朝中的人气却是极高。 文人爱墨宝,就像英雄爱名剑。 宁致远给柳真送的新年礼乃是名家孙廷振的《芙蓉游鹅图》,在这一群二品至六品的朝臣中十分的眨眼,在内阁,宁致远深得陆以安青睐,又得颜柳器重,可说算得是较为偏近颜柳陆以安两人的,不过与柳真却也是一直在刻意培养着关系,如今柳真之女要成为太子妃,将来自然不是一路,如今宁致远特地在柳真府上久留,也不过是在给上头做个样子。 “今日新春,得诸位抬爱,柳真感激涕零,千言万语,化作这一杯酒,来,柳真敬诸位一杯!” 柳真与陆以安同一届会试出身,金榜题名,可与陆以安走的却并非是一条路,柳真进入翰林院,便就是钻研学术,而陆以安则是投身朝政,为皇上解忧,现而今虽一同任职内阁,也有很多人将这两位当年同考做比较,不过比之才华作为人品,柳真二十年来都是陆以安的手下败将,两人虽在一起任职,但柳真却心头多存着一些怨气,每每行事都将陆以安视作敌手拿来比较唯恐不如,没人愿意二十多年被拿来与同一个人比较每每都被说是比不上,这股挤压了二十年的怨气,已经将一个迂腐的学士改变,让他变得世故圆滑,人人称赞陆以安有一个好女婿,他心中一直不服,甚至是因此还有几次与都察院的御史掺和着参奏了沈客一本,皇上圣旨一下,这对柳真来说,可就是一个颠覆的机会,沈客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臣子,他的女儿,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这份荣耀,让柳真这段时日都是喜上眉梢合不拢嘴,今日多喝了两杯,更是飘飘然不知所以。 “柳阁老,来,下官祝您福如东海岁比泰山。” 执杯起身的乃是礼部侍郎胡正里,此人乃是太子一党,杜依依曾见得一面,对他的奸猾还是记忆犹新。 “柳阁老,下官祝您今年喜事连连。” 待柳真啄了一口酒水,另一个男子就捧着酒杯站了起来,从其谄媚的模样来看,便就能知道这是太子一党里的人。 “睿王殿下,老臣敬您一杯!”柳真饮了一口,将酒杯斟满,向前一送,示意宁致远举杯。 “下官也敬睿王殿下睿王妃一杯,祝两位可早生贵子白头百年!” 今日杜依依听得最不缺的就是贺喜话,但这些贺喜话有多少是真心,她却是一看就知,扬了扬有些麻木的嘴角,她又说出了那句她现而今已经说了不下是二十遍的话:“王爷身体饮不得酒,我们就以茶代酒,喝了这杯吧!” 柳府这一桌宾客足有十二位,有些是偕妻一同前来,大多是一人,柳真虽年纪比之陆以安要大,但酒量却是不差,就算是这些人一圈一圈的敬酒,也没能让他醉倒。 酒过三巡,杜依依心头算着本该来的人也终于是来了,柳真未来的女婿,大贺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太子一到场,酒桌上的气氛就更是热烈了,就是嘴角一直挂着笑意的柳真也高兴得眉开眼笑。 身着杏黄底团花锦衣,腰系玉牌金陵腰带,脚蹬厚底黑面刻丝马靴,太子从院子一路走到了大堂,恭敬有礼的朝着这席上的未来老丈人行了一礼。 太子素来以重礼仪遵儒生通朱子而得名,就算是太子之尊,也不会傲慢儒生,也就是因此深得那些迂腐御史的拥护,太子这微微一弯腰低头,对柳真来说可说是莫大的荣耀,他呵呵笑着上前将其扶起,带着几分惶恐道:“下官可不敢受此大礼!” “柳阁老乃是我大贺的栋梁之才有功之臣,更是朱程理学中泰斗,自受得起本太子这一拜,柳阁老,看来你这里倒是十分热闹啊!看来本太子可是来得太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不该错过的趣事啊!”太子嘴唇微张,喉结随之呵呵笑声上下滑动,扶着柳阁老入了座,他似乎是才看到宁致远。“四弟,想不到你居然是来得这么快!难怪之前在宫中你匆匆离去,原来是到了柳阁老这里喝酒来了!” 太子瞥了一眼宁致远身前的茶盏,哈哈笑着坐在了柳阁老身侧。 宁致远垂眸浅笑,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茶水。“并非是本王来得快,而是太子你来得太慢了,柳阁老可是大皇兄的未来老丈人,你如此怠慢,也不怕到时候柳小姐生你的气?” “四弟这说的什么话,柳小姐乃是通情达理之人,可不是那些说不通理的人,柳阁老,你说是吧!”太子恭敬的与柳阁老颔首,笑着捧起酒杯与胡正里碰了碰一饮而尽。“柳阁老这酒果然是好酒,四弟身体喝不得酒,正是可惜了!” 这话针尖一样的尖锐,话中意诸人岂会不明白,只是这一堂的宾客都是太子一党的人,就算听明白了其中意思,也不会为宁致远圆场。 “太子殿下说得是,善琳虽是年幼,可情理却是通达的,太子贵人多事,能光临寒舍已经是蓬荜生辉,是下官莫大的荣幸了!”柳真深谙世故,哪不知道这是两人在较力,太子作为他今后与陆以安决一高下的依仗,他自然是要好好迎合着了。 “也难得四弟妹这样的好肚量,听闻前几日四弟将一个叫紫月的女子接近了府,四弟,三皇叔说得可不错,正是年轻之时,可不是只图享乐,四弟还是身体为重才是啊!”太子斜睨着宁致远,嘴角挂着讥诮的笑,眼中嘲讽之意不加掩饰。 “有劳大皇兄挂心了,再有两月便就是大皇兄祭祖入主东宫之时,本王就在这里,一祝大皇兄能心想事成,二祝大皇兄夫妻美满了。”宁致远嗤笑将身前茶盏举起,率先喝了一口。 “那就借四弟吉言了。”太子得意讪笑,举杯抿了一口。 “柳阁老这里的酒好是好,可惜本王却是不能一尝其中味了,柳阁老,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久留了,告辞!”宁致远酱色的脸颊仿佛是身前那瓷白盘子里的酱猪蹄,看得太子更是得意洋洋。 “下官送送睿王殿下!”柳阁老倒是还不敢就这么得罪宁致远,赶忙起身,可正要迈步,太子却是将他一把拖住:“柳阁老,来,与我满饮此杯。四弟,大哥就不送了,一路慢走!” 宁致远皱了皱鼻头,拂袖蹬蹬的走下了台阶,离开了柳府。 杜依依稳步随在其后,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从来都只是见宁致远咄咄逼人将人逼得无退路,今日看得太子稳胜他一筹压住了他的风头,杜依依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快意,宁致远现在就算如何有与太子一争的能力底气,但太子既然能被人尊称一声太子,他就有绝对的能力傲视兄弟当他的天下第二人。 “明知柳真与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你却偏偏要在这里留着,怪得了谁呢?” 杜依依也没忘了投过去两句冷嘲热讽。 “他又能得意多久!”宁致远一手撑着窗沿,哈出的热气将飘落在窗帘上的雪花融化,森然的目光像是从地狱冒出一般可怖。 在马车的不远处,一匹黑马驰骋而来,在马背上搜寻的秦淮一看见缓缓向前驶动的马车,立马加快了速度赶了过来。 “秦淮来了。” 宁致远眯眼望了一眼不远处而来的人,将帘子卷得更上了一些。 “王爷,晁王殿下在府中等候!” 两个眼神一对接,五年的主仆,心意相通。 马车疾疾驶入了北大街,进入了柳东街,停在了睿王府外头,宁致远一跃跳下了马车,杜依依正要下车,被他喝住。 “你先回后院!” 想起前晚的事情,杜依依抬起了眼皮,面无神色的道:“我与你一同去。” 宁致远只是看了一眼,并再多说,率先一步进了王府,王府大堂中,一身雪白氅衣包裹的宁朝戈正坐在左侧第一把椅子上,右手端着茶盏,左手无意无节拍的在桌面上缓缓的叩着,惬意快意的无声哼着曲调。 “他来了多久?”宁致远快步绕过了假山屏障。 “有两刻钟了!” 秦淮拱手答道。 蹬蹬蹬踏上台阶,宁致远笑着边走边抱拳走入了大堂:“二皇兄,久等了!” “无妨,今日到你睿王府,果然见是焕然一新,杜先生为你劳碌多年将府上旁人眼线剔除,却是让你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第一百七十六章:兄弟倾轧 第一百七十六章:兄弟倾轧 怀瑜居里,气氛怪异。 宁致远还是第一次邀请宁朝戈到他的院子怀瑜居来,宁朝戈却也是第一次与宁致远这么亲近。 同父异母有血缘关系无亲情存在的兄弟,从懂事起就是敌对的关系,今日若不是太子就要入主东宫,他们也不可能会能如此平和的坐在一起。 “前日我让人送给你的消息,你有什么打算!” 两人的谈话没有避开杜依依,屋门大开,外头却只有秦淮一人在外看守,杜先生不在,这睿王府已经真真正正的成了宁致远可以肆意妄为的家。 “老三初七一过就走,不能等到朝廷开印了。” 宁致远用食指指腹摩挲着拇指指腹,双眼紧紧盯着坐在一旁的杜依依,深邃的目光里似乎是有千百种光芒晃过。 “父皇最见不得我们兄弟倾轧,这件事要揭开,还需要一些准备!我打算在初五那日,将这一消息通过法子透露给锦衣卫。”宁朝戈一手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脑袋微微向侧偏了一分,深邃的眼睛看着杜依依的裙裾,脑子是前晚的那一幕晃过了他的眼前。 “你是说,不用我们出手?锦衣卫乃是忠于父皇的人,他们不会相信他们双眼没有看到又没有证据的事!” “朱阁,你可还记得朱阁,你可知道朱阁是什么人?” 宁朝戈十分自信。 宁致远摇了摇头,这些年他大多的消息是杜先生提供的,杜先生对他而言就是一柄双刃剑,既是他的得力帮手也是敌人。 “传闻,朱阁可能当年与安国公一家被杀有关,安孔一次醉后,与我说了秦环义与陈印死之前的话。两人的话意,指明朱阁与他们乃是旧识,为谋得一己私欲,背叛有知遇之恩的安国公,后消失无踪,秦环义追查多年不得,原是改名换姓,加入了锦衣卫,成了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成了一个……阉人!” 安国公一家…………正是低着头听着两人谈话的杜依依诧异的睁大的眼睛,眉头拧成了一团。宁致远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可没有忘记,若沈客的身份真如宁致远猜想,那这个朱阁不就是沈客的仇人? “若是朱阁说的话,父皇怎会不信,当初老三毁灭证据毁得那么彻底,那么多的得力手下,说杀就杀了,他证明不了他的清白,朱阁找不出他叛乱的证据,这就足以让杯弓蛇影的父皇疑虑了!老三一倒,太子还能得意多久?” “好,那到时候,你我合力,将老三拉倒,他的东西,你我三七对分!前军都督府我不会让我的人去插手,吏部侍郎这个职位,你也不能插手。” “初五,记住了。宁王对老三素来喜爱,我们需得赶在他进京之前。” 两人第一次的联手,目标乃是自己的兄弟,以宁朝戈知道的线索,足以将宁承幼拉下马,他之所以与宁致远联手,为的,其实也就是缓和一下现在腹背受敌的局面。而宁致远为的,也就是借力打力,两人各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有图谋,但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 “父皇有意将明年的春闱提早,我打算向父皇举荐太子为阅卷官。” 会试乃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宁致远举荐太子为阅卷官当然不是善心大发,虽说他现在不过是内阁的一个修撰,但以颜柳对他的唯命是从以陆以安对他的信任,推举太子为阅卷官这件事不会有多大的出入,皇上既然无心让太子握兵,那治文总是要的,科举这样的好差事,急于建功立业的太子绝对不会拒绝。 宁朝戈眼眸一亮,在宁致远的浅笑中看到了他的想法:“呵…………若是出了此事,他那深得儒生文人欣赏的一面,就要被你给毁了,若是这次合作我们能互得利益,斗太子,我们再联手一次如何?” “集你我二人之力,就算是太子,也讨不到什么好处,那我就等着初五的消息了!” 杜依依安静的听着这些话,从那风轻云淡的语调里知道了两人肚子里的坏水,寒门学子十载苦读,却也抵不过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玩一个花招,太子阅卷,若是出现了评分不公的情况,对一向亲近儒生而取得文人支持的太子来说,可是面临着失信天下文人的危险。难怪之前在柳府之外宁致远会那么说。 宁朝戈走了,并未提及半句前晚的事情,更为提起颜行禄半句,虽说她并不知晓当中发生了什么,但这里头一定有宁致远的作用。 朝政并非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能干涉的东西,无论是宁承幼还是宁诚她都没有半点好感,好好的将那些铺子开起来,才是她眼下需要关心的事情。 “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秦淮与连翘的婚事,你与管家吩咐筹办吧!趁着这几天我还有空!” 杜依依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悠了两圈,让徐妈妈去叫来了管家。 宁致远没朝着皇位再前进一步,就是她向希望迈出的一步,她的命运早已经与宁致远栓连在一起,不管她接受不接受,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宁承幼若是一倒,他费力取得的利益便会成为他们二人口中的肥肉,杜先生一走,这王府果然是不同了,宁致远胆敢光明正大与宁朝戈说着见不得光的事情,这种得来不易的自由,让她的心情说不出的顺畅,大年初一,果然是一个好日子。 管家匆匆而来,杜依依第一时间询问了他府上下人对杜先生紫月离府的看法。 “小人不敢说…………”管家支支吾吾的低着头,杜先生虽说怪癖不与下人打交道,但毕竟在府上已经呆了五六年,紫月虽说才来不久,但那也是三夫人,两人在除夕之夜离开了睿王府,而上头的两个主子却是只字未提,下头的下人有些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说吧!” 下人的说法她已经在徐妈妈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只是了解得很是不够全面,宁致远下令封了口,知晓此事的护院该是不敢乱说,可紫月才到府中才不过三天就被赶了出去,下人对她这个王妃的看法肯定是有的。 “有些不长眼的泥腿子说,说……说……说这是王妃…………是王妃妒忌三夫人的得宠,才…………” “王爷有令,府上闲散的下人过多开支庞大,打算遣散一些,你看看,若是有这样说话的,就不要留在府中了,还有一事需得交托给你,王爷与我为连翘与秦淮指婚,我打算在府中初三办几桌酒席,你去操办一下,食材菜色列一张单子给徐妈妈过目,初五我打算去庄田走一趟,你也安排一下,莫要惊扰那些佃户,不要让我发现那些庄主有刻意之举。” “是!”经由上次的事情,管家这些时日对杜依依的吩咐就从未说过半个不字。 “此次新春贺礼的礼单,等下送去锦瑟居给我看一看!下去吧!” “是!” 徐妈妈将管家送了出去,匆匆的回到了杜依依身边。 徐妈妈夫君早逝,之后再为改嫁,膝下也无子女,上头更没有二老亲人,就算是新春水萍乌茜白薇都回去探亲了,她却还是留在睿王府照顾杜依依的起居饮食。 这样的人,她真是不想怀疑她会有对自己不利的动机。 那个她曾担忧会搅得后院不得安宁的紫月已经走了,秦淮与连翘的婚事也就差几桌酒席了,上次宁致远与她提示的那件事,她也该要认真的查一查了。 “徐妈妈,你去颜府,替我传句话,就说王爷有请,让颜行禄过府一叙!” “王妃…………”徐妈妈惶恐抬头:“这可使不得,若是王爷知道了…………” “过年谁不走家串户?他与王爷乃是同仁,走动一下难道别人还能说什么?去吧!”杜依依若无其事的将耳畔的碎发挽到了耳后,迈步走进了宁致远的书房。 徐妈妈迟疑的看了一眼进入了书房的背影,蠕了蠕嘴唇,踟蹰了片刻,还是走出了屋子,撑着伞消失在了风雪中。 宁致远的书房,上次来过,却不曾好好看看,上次听青澜说这书房里有她的字帖,这次用心去查看,果然是一眼就在那一排与名家书法贴并列的那张半废的字帖。 还记得,那个被墨迹掩盖的字,是一个‘贱’字。 这算得是她送给宁致远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的礼物。 与名家字帖并列之下的字帖就像是美男子之之中的丑男,她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会将其并列。 书案上还有几本看了未放回原位的书册,清风不识字,烦乱黄书卷,将散乱的书页捋顺,翻到那被镇纸压着的一页,她只看到了一首手抄的诗词。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 之后那一句,却是只写了一个夜字。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望书案头烛台,红烛泣泪已干,余留红蜡无数溢满翡翠莲花烛台。 书房一直有下人整理,今日下人大多告假探亲,居然连这也忘了? 她叹了叹,将散乱在书案上的书册整理垒在了一起,这才发现,在这些书的底下,还压着一张宣纸。 不用细看,宣纸上画着的那个女子她也认得,心中慌乱的是她将书册盖在了上头,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抬头,便能看到那一排字帖,自己的那一张,居然,就在目光正前方。 眉黛微蹙,红唇紧抿,她摇了摇头,尽量的甩开了脑子里浮现的那些想法。 那深邃的眼眸,苍白俊朗的面孔。 那温热的鼻息,温柔的话语。 浴室里他的怒喝,风雪中萧瑟的身影。 提及颜行禄时他高高挑起的眉角,说起沈客时他深深的无奈。 除夕夜他的轻言细语,龙灯之中他的窘迫羞涩。 她承认,昨夜,她确实有刹那的动心,难道? 他已经喜欢上了自己?还是这也不过是他处心积虑下的把戏? 不可能,不可能,一心只是为了江山为了真相的他,怎会对自己这个一开始就被设定为棋子的人动心?在他眼里自己只不过是栓住沈客的一根线,只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踏脚石,他怎会对自己动心? 那幅字帖……她将头搁在椅背上,低垂眼皮看着。 从窗外而来的瑟瑟寒风,将她从懵懂中惊醒。 宁致远,你果然是一个会玩弄人心的人! 不过,也已经没关系了,自己已经是他的妻子,爱与不爱,有感情没感情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毁字帖 第一百七十七章:毁字帖 眯着眼,懒懒靠着椅背,杜依依呆呆的看着那幅字帖,耳畔寒风唰唰而过将挽在耳后的黑发吹得凌乱飞扬,杜依依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徐妈妈进入到了屋子里。 “王妃,颜公子不在府中!”徐妈妈低着头,一张脸被风吹得发紫。 还好!这睿王府,总算还有几个人是对自己真心实意的。杜依依欣慰一笑,指着徐妈妈身后的字帖道:“徐妈妈,替我将那幅字帖摘下来!” “这不是王妃送给王爷的么?这…………王妃,王妃最不喜欢有人动他书房里的东西,若是王爷知道了,怕是会大发雷霆啊!” 徐妈妈转过身,不敢上前。 “无事,这既然是我送的东西,我拿了他还能骂我不成,你去取下来!” 徐妈妈呼了一口热气,唉的应了声,找到了一根竿子,将字帖顶了下来。 “丢到炉子里烧了吧!” “这…………王妃……”徐妈妈看了一眼手中的字帖,根本不懂杜依依到底是什么意思。 “烧了吧。” 这样东西,她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了。 “是!”徐妈妈蔼蔼蹲到了火炉子旁,将字帖放在了上头。 通红的火炭瞬间将泛黄的宣纸镀上一层焦黄黑色,一股浓烟从字帖卷轴的两端冒了出来,徐妈妈心疼的摇了摇头,将字帖卷轴的木棍子折断,放入了火炉子中。 “王妃,好好的为何要烧了它?” 这字帖是写废了,可这毕竟是送了人的东西,而且王爷还这么挂着,就这么烧了,以王爷与王妃之间僵硬的关系,徐妈妈她哪里能安心。 “徐妈妈,初七一过,就将那六人招过来,选一个给你做帮手,那五间铺子,我就交给你打理。” 徐妈妈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是精明世故的人,这五间铺子交给她看着,她是最放心的了。 徐妈妈不胜惶恐连忙道:“王妃,奴婢可从未学过经商,奴婢的心愿,那只是伺候王妃,不敢有那样的奢望!” “这些下人里头,能让我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经商这东西慢慢摸索就会了,你就莫要推辞了,就当是给你多攒些养老的钱。你也一把年纪了,膝下又没有子女,也要多为自己想想,看铺子的活也轻松一些,你为我上下奔走,这是你该得的。” “王妃…………奴婢……王妃如此体恤,奴婢……”徐妈妈热泪盈眶,一时哽咽。 “都是一把年纪了,哭什么,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训斥你了。” 青烟顺着寒风吹向堂屋,杜依依嗔笑着调侃了一句,便就起身去关起了窗户。 大年初三,沉寂了两日的睿王府终于又同日除夕过年那日一样热闹了起来,睿王府的下人到今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一来是被宁致远清洗出了睿王府,二来是有些回家还未还得及返回。 秦淮与连翘这一日,在宁致远杜依依的主持下,在睿王府的大堂中拜了天地,府中上上下下都是力所能及的送上了贺礼,围在一起吃了一顿喜酒。虽说不得风风光光,但对一个下人来说能有这样一场婚礼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宁致远为秦淮在前院择了一处单门独院的院子,让他们夫妇可在此居住,另外连翘的姥爷弟弟也可在睿王府暂居。并且还几次与连翘的弟弟接触,与他探讨朱子理学。 这一切,外人看来都是宁致远看在秦淮的面子上给予的帮助,其实杜依依知道,这里头并不简单。 连翘的弟弟,可是要参与春闱会试的人。 连翘虽已经嫁做他人妇,不过也是日日到锦瑟居服侍杜依依,秦淮依旧是日日跟在宁致远身侧奔波,两人除了称呼变了住在一起了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大年初五这一天,是在杜依依掐着指头下盼来的,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宁承幼遭遇上了他这个二哥与四弟会如何招架,更想知道那个个子不高却可让人不敢直视的朱阁会如何处置此事。 青澜这几日又开始不见人影了,她去过几次,都未曾见到人影,就是问起常妈妈也不知道她的去处。 后院,又恢复了宁静,宁萧在昨日终于是自己决定搬回皇宫居住,杜依依亲自送着她进了宫,将她交给了齐昭仪,为宁萧触景伤情,齐昭仪已经征得皇上的同意,让宁萧跟着她一起住了。 在她嘱托了管家之后,果然就再未听到了下人的闲言闲语,紫月这个只在睿王府出现了短短不到三日的女子,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被众人遗忘在了脑后。 朝廷还未封印,但从各地前来叙职的藩王及皇室宗亲都已经开始进京,杜依依关注的宁王与镇国将军宁昌安便就在这一波人马中。 新春的勃勃生机,已经在大贺的土地上呈现,虽说地面上的雪花还未融化,但在翻开枯草堆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有嫩黄的草芽了,等过了一月进入了二月,春天,便就真的要来了。 于此一同来的,就将是皇室祭祖祈祷今年风调雨顺,便就将是太子册封完婚入主东宫。 这一个月,可是大不平静的一月啊! 初五这天大早,她就心情大好的在屋子里的练了一遍已经算是熟练的剑法,去洗了一个热水玫瑰花瓣浴,然后才让连翘去了前院等着宁致远带回来的消息。 时过巳正二刻,连翘才终于匆匆赶了回来。 杜依依得知宁致远与宁朝戈之间的勾当,此事宁致远也未防范她,所以连翘还未问,秦淮就将这日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肃王去肃州之事取消了,而且皇上还一怒之下将其禁足府上不得出门也不得会客,说是要等初七封印之后交给大理寺审理,因涉及到伏虎军变一事,许多本是要为肃王出头的大臣都没有说话,不过这虽是锦衣卫查出,但证据还是不足,若是要依大贺律例将其定罪怕是不行。” 连翘在与秦淮成婚后得秦淮与她分析大贺与京城的局势,对现在睿王府的处境已经十分了解,加之杜依依对她的信任,有些话她会在原封不动禀告时加一些自己的见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是由皇上最信任的锦衣卫查知的事实,你可知道肃王谋反具体的过程?” 伏虎军变那一日,几位皇子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的,宁诚为救皇宫之困重伤险些丧命,宁朝戈拦截叛军之流也负了伤,宁承幼与宁王狙杀叛军也可说功劳匪浅,宁致远不远千里回到京城冲破叛军防线身负重伤,他们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既突出了自己保卫皇上的英勇,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到底宁承幼为何要这么做?他虽一直被压制但也不至于对皇上有如此怨恨。 除非是秦国公许诺给了他足够的好处。 “据说,是肃王与陈印接头,陈印答应,若是起事成功之后拥立他为新君。” “那为什么是宁承幼?” 杜依依话一出口,心里就开始思索了起来,宁诚乃是皇上长子,不出意外便就是将来的太子,他不需要冒这个险,宁朝戈乃是皇后之子,此事镇国侯并未参与到其中来,显然这也不合适,宁致远是一个病秧子,皇上对他向来宠爱有加,谁也不会认为他会背叛皇上,所以他也不是人选,一对比之下,当初并为握有兵权处处被压制无出头之日的宁承幼,倒是算得一个合理的人选。 “那拥立他为新君的条件呢?”无利不谋,若是宁承幼不能助他们起事,那陈印为何又要拥立他? “习淑媛滑胎!” “什么……” 虽说大年才过,习淑媛才刚刚下葬尸骨未寒,但杜依依已经将这个不重要的人抛在了脑后,如今听得连翘再说起,她万分的诧异。 “听说,后来皇上让锦衣卫专门查理此案,习淑媛在滑胎之前,乃是吃过了堕胎之药,此药并非是从御医院开出,乃是被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是一个才人做了手脚,不过在清理皇宫的时候,这位才人已经畏罪自杀了,在她的屋子里,找到了一盒子珠宝,具宫中的记载,乃是当初肃王离宫择府邸的时候宫中的赏赐,肃王对此矢口否认,说此乃是他送给他现在那位妾室的,于是皇上让人找来了肃王纳的那名妾室,此女也做否认,说未曾见过这些东西。” 如此说来,宁承幼是彻底掉进去宁朝戈宁致远设的圈套里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色字头上一把刀,只怕宁承幼千般手段,都没想到身边的人居然会是他敌手派来的奸细吧!这一口咬定,他要翻盘,可就没有办法了,就算锦衣卫拿不出确切证明习淑媛滑胎之事乃是伏虎军变的一步,这盆污水,也足以让宁承幼无法自证清白了。 “听闻此消息,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习将军也进了宫,常妃虽为宁承幼辩护,但因习淑媛怀的乃是龙裔,说话也没有说服力,反被怒火上头的习将军指责为与子同谋,说其乃是畏惧后宫再出皇子使的手段,还请求皇上将常妃一并治罪,太子也进了宫,虽未为宁承幼辩解,但却搬出了三司法,请求严查彻查。” 锦衣卫乃是皇上直辖,都察院素来与太子一个鼻孔出气,太子到底还是念着几分兄弟亲情啊!杜依依心想着,让连翘继续说。 “常妃虽说无事,但肃王却是要等到开印之后,就要等待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三司会审,根据锦衣卫查到的习淑媛滑胎的证据,虽说还不能确切的说肃王谋反,但谋害龙裔一罪是逃脱不了的了!” “三司会审,大理寺卿饶肃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件事,八成就会这么定下来了,习淑媛滑胎与伏虎军变之时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这一点就是三司说了都不算,皇上如何认为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习淑媛没死,或许此事还能有回转的余地,现在习淑媛已死,肃王,是要毁了!国师如何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庄田 第一百七十八章:庄田 国师乃是宁承幼最大的助力,难道国师还能看着自己的爱徒身陷囹圄?她不知道这张网宁朝戈宁致远铺了多久,所有人都忘了的习淑媛滑胎一事,居然会被他们当做了构陷宁承幼的话柄,那些才人她也见过,多是出身低微不得宠的人,在宫中只比得宫婢的生活要好了一些,若是其中有人心怀怨怼也是有可能的,那盒子珠宝,可是衔接这一连串事情的重要证据啊! “国师倒是为肃王作保,说肃王品德兼优,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不过他到底不是朝廷的人,说话并没有是力度,加上皇上又正是怒火当头,现在国师正是在宁元宫与皇上耗着呢!” 国师信任宁承幼的品德,伏虎军变却是皇上的心魔,这件事,宁朝戈宁致远可是抓准了皇上的软肋了! “那宁王与镇国将军宁昌安何时回进京?” “初七便能抵达,与文武百官一同朝拜天子。” 宁王乃是性情中人,与宁承幼更是投缘,上次看宁朝戈说起他的神情,还是带着几分敬重的,显然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镇国将军宁昌安乃是宁承幼未来的老丈人,来京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总不能不管吧!要等到初七,说不准还是有回转的机会。 “若是有消息,第一时间禀告与我,我已经让管家准备好了去庄田的马车了,你今日无事,虽我一同去一趟吧!” 那十处庄田可是睿王府最大的财产,虽说大贺还并不是重商的社会,但在利益至上的圈子里是有钱才好办事的,作为睿王府的女主人,这一趟她是必须去走一趟的。 “是!”连翘恭敬躬身,喜盈盈的退在了一旁。 “翁彤董清水萍乌茜白薇香草,你们六人也随我一同去,其他人就留在锦瑟居。” 杜依依拿起了桌上的帏帽,让连翘帮自己戴好,便就召集了婢女一同离开了后院。 庄田处在郊外,现在正是化雪的时节道路泥泞十分的难走,坐在马车里头的杜依依更是被这马车颠簸的差点就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于是她下了马车,让连翘香草搀扶着自己前行,管家则是跟在一旁为她引路。 京城之外,乃是大片的田地,现在都是积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若是到了开春,这些雪水便就会成为最好的养料,等到入夏,这里便就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稻子了。 因是官府的地,这些庄田都算得是集中,都在一个范围内,从三十庄田到五十庄田,都是围在一团,杜依依首先要去的,就是三十庄田。 先前管家早就与下头这些庄主说了此事,故而这些庄主都有准备,但因杜依依下令不能打扰佃户更不能铺张迎接,所以到也就是十位庄主矗立在三十庄田的庄院大门口迎接,到不见有披红带绿。 “见过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十位庄主异口同声下跪,杜依依让他们起了身,就开始在管家与十位庄主的陪同下进入了庄院。 她头戴着帏帽,轻纱如幕遮挡在眼前,外人根本就无法透过轻纱看清后面的那张脸,虽说对对她视物也有些不方便,但既然是来庄田这种地方,多多少少还是要注意一些的,若是再传出她不受妇道抛头露面,也可就真是冤枉了。 先前都与十位庄主对过账册,今日来她也只是打算走一趟,一是看看这些庄院的治理情况,二是了解一下租赁田地的佃户生活如何。 十位庄主早有准备,在杜依依一发话的时候,就让人去找来了他们庄田佃户里的乡里来与杜依依禀话。 在这些人抵达之前,杜依依在三十庄田的庄主逛起了庄院,庄院不大,乃是存放农具与粮食的地方,因秋收之后的粮食已经运送到了睿王府的粮仓,现在这里也留下了开春时的种稻,因这是官田,管理自成一套,除了庄主与守卫之外,这里还有几名壮汉,都是负责去佃户家收租的。 除了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家属之外,这庄院也就没了其他,也没有旖旎的风景,障目的树林,后院也就是几间屋子,供在庄院干活的这些下人居住。 其他的庄院也都于此相同,杜依依看了两处,便就将目光投向了现在还只是覆雪的田地。 这些田地虽大多都是平地,多一目望去乃是同一水平线,但在最后边的那几处庄田的地却是高高低低的十分不平整,在最北处乃是一座高山,高山下头还可见到袅袅炊烟,显然那些佃户就是在那里落户,现在并非是种植时节,来了也只能是大概的了解情况,因田埂多是泥泞,杜依依也没有涉足,只是找到了那几处地势高低不平的庄田庄主询问了平日种植的难处。 原本这些都是官田,归官府统一管理,这倒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些庄田之间几乎都打通了浇灌的田坝,但那三处庄田因地势原因,却没能得到这一好处,在李庄主亲自带着人打通了浇灌沟渠后其他两人也才带着佃户将沟渠打通,现在一亩的收成虽及不得其他,但比之往年也要好了些。 那些佃户群居而成的村落村长被各庄主差遣去的人带了回来,在杜依依与宁致远回京城的时候,她也在农户家中过夜过,农户虽说日子富过得艰辛,但头顶瓦肚中食是少不了的,这些佃户的窘迫她早在徐妈妈的口中听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有了心里准备,但在听到这十人的讲诉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讶异,这些人在来之前肯定被十位庄主都教导过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但官田佃户不如农户这也是事实,就算他们在怎么编排也不会有改变,这里有十处村庄,最少的都租赁了四亩田地,一到春种秋收时节,不管是家中七旬父母还是七岁孩童,都需得下田劳作,家中劳动主力更是日日夜夜操劳耕作不停歇,但就是如此,他们的生活比之农户之间差了也不止一倍。 成为官田佃户的,多是主上犯事被流放或者收押问斩后留下了的奴仆,入了奴籍没有田地,若是罪名不足以收押的,官府便就会遣送到官田让其成为佃户为朝廷耕种,官田的租子乃是世间最重,他们能保全性命,却也生活在大贺的最底层,连生活都是无法得到保障,但不会有人关注到他们这些戴罪之人,他们不得迁移,户贴被官府收回,连名字也在黄册上被抹了去,只是一些待死之人,这些人在这里自力更生日夜劳作却只拿着十分之三的收获,在这里繁衍生息,日渐就有了这些村落。 比之当初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被赐给睿王府宁致远减轻了租子之后,这些佃户的生活稍微有了改善,但这种改善对维持一家上下的温饱来说还是捉襟见肘,但十位村长还是对宁致远杜依依表示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这些生活在大贺生活最底层的人,被压制太久,现在能有所改善已经是十分满意,根本就没有怨怼之心。 以前他们归官府管制之时,连村落都是有士兵把守的,现在虽说还是不能离开这片土地,但至少行动有了自由,在没有改良增产的超级水稻的时代,一亩田地的产量少得可怜,若是遇上天灾,更可能会颗粒无收,杜依依虽怜悯这些人,但这个规矩坏不得,王府一大家子也要等着吃饭,除了应承他们损坏的农具可无偿给予更换的时候,这十人更是匍匐在地感激不已。 庄田乃是世家大户维持光鲜表面的东西,少会有人关系佃户的生活,他们只管每年交上去多少租子,先有宁致远为他们减租,后有杜依依承诺为他们无偿更换农具,这已经让佃户十分满足万分感激,在杜依依离开庄田的时候,可见到在田埂上一排排站着的佃户,多是赶来谢恩的,常年被朝廷忽视被官员视如草芥的他们,实则并无过错,他们只是被争权夺势的败者而连累的人,生生死死,都不得脱离奴籍命如草芥的活在繁华京城之外的山脚下。 身处在权力波动拉锯的中央圈子,杜依依看这些人,多就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若是有一日宁致远在这条路上败退了下来,也许府上那些下人,也会成为他们这样的可怜人。 谁会关心他们的生死,谁会可怜他们的温饱,听天由命,半点不由人啊! 在庄田呆了一下午的时间,趁着夜幕未降下之前,她开始原路返回,新春的到来对这些人来说又是一年耕种劳作的循环,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虽身在富贵,可却如这些人一般,根本就得不到半点自由。 肃王之事,在她进城的时候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之下那个真相已经扑朔迷离,但锦衣卫说的就是真相?谁也不能肯切的认定,都要成为人中之龙,总有人会被无情的踩踏下来跌落云端成为淤泥成为众人唾弃之人。 宁承幼,成了他们四兄弟中的第一个。 谣言的力量,她再次感受到了一回,这次并非是主角的她,多了几分感慨。 第一百七十九章:同房 第一百七十九章:同房 在礼义廉耻为上封建时代,要杀死一个人,甚至是不用动手的,动动嘴皮子,你就会有洗不净的冤屈,会有口难辨,到最后只会越抹越黑,当初她便就是深受其害,不得不背负了水性杨花之名。 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中午饭是在庄田里用的,虽说都是粗茶淡饭,但十分可口,从下午开始自己就没吃过东西,因在郊外大半的路都是自己的走的,到了这个以往该用晚膳的时候,肚子已经是不停的叫唤了起来。 本是要让徐妈妈去吩咐厨房,但却是迎头遇上了秦淮,便他带到了怀瑜居。 今日杜依依去庄田的消息宁致远早就知道的,知她回来得晚,所以一直在等着她回来一起吃饭,常流说,女人是要哄的,而且要胜在细节,宁致远可是严格的按照着这一秘诀在做,从这几日杜依依与他之间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之后,更是将其奉为了金口玉律。 杜依依借着连翘打探宁致远的消息,宁致远也让秦淮借着连翘打探她的消息,今日这顿饭多素菜少油荤,在白豆腐茄子这些寻常人家也能见到的粗菜中间围着的乃是一条红烧福寿鱼,这些都是他在秦淮的口中得知的。 杜依依不喜油荤,喜爱吃鱼,特别是这红烧福寿鱼。 徐妈妈等人跟着自己去了一趟也是操劳,杜依依吃饭向来不需要有人服侍,便就让她们都下去吃饭了,与宁致远同桌吃过了几顿饭的她当然不会在意多吃这一顿,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更是不容许她拒绝这一顿。 紫月走后,红锦便又回到了怀瑜居,不过她手下的那几个婢女却是少了几个,前头还是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的她经此打击,已经学会了如何压制自己的性子,再者见到连翘平日会随着秦淮在怀瑜居出入宁致远对杜依依的兴趣日渐浓厚,她更是不敢对杜依依有一丝的不敬,宁致远知道她吃饭的时候不喜有太多人看着,也将所有的下人都遣了下去,偌大的怀瑜居,就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铜铸的落地烛台中散发着烛光煜煜光芒,落针可闻声的屋子里只可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虽同桌対食,但杜依依与宁致远还是有一道越不过去的沟壑,让他们都只能沉默。 吃过了一碗饭,宁致远就放下了筷子起了身走进了书房。 平日宁致远一顿是能吃两碗的,她看了看那身影,默不作声的继续挑着碗里的米饭送进嘴里。 “这是你烧的?” 宁致远是拿出了两根已经被烧成了木炭的小棍子,上头还有半片未被炉火烧掉的宣纸。 都已经是过去了几日的事情了,他这是要秋后算账?杜依依点了点头,认真的将鱼肉里一根细刺挑了去。 “为何?”宁致远话语里听不出有怒气,只有不解。 “写得不好!”其实杜依依心里不是这个回答,但她此时并不想放下碗筷去与宁致远大吵一架。 宁致远有几分冰冷的神色骤然温暖,他缓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见写废了字帖拿来送人的!亏得你还知道写得不好!可这东西你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你未经我的同意毁了我的东西,总该有些表示吧!” “有空再写一副就是了!”杜依依微微低头舔了舔嘴唇,将沾在嘴唇上那一滴油舔了干净。 “难道你就只会送字帖么?又不是名家大作,有什么意思,当初我可是回赠了你一副美人图。” “难道是要我给你画一幅美男图?不会!”杜依依挑了一小坨米饭送进了嘴巴中,一遍咀嚼着一边抬头看着宁致远。 煜煜生辉的眸子,认真无邪的神情,看得宁致远心头一痒,嘴角笑容也变得趣味了起来:“那你总该有些表示吧,我为了等你吃饭,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杜依依鼓着腮帮子瞪了眼前人一眼。“难道我有要求你等我吃饭?字帖毁了是我之过,除了字帖,我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艺!” “一个女儿家,日日闲着,女红总是拿得出手的吧,本王思忖着近日缺个王妃娘娘亲手缝制的荷包,不知道王妃娘娘可能赏脸高抬贵手花费花费些许时日为我缝制一个?” 宁致远拿起汤勺,往自己的饭碗里勺了两勺三鲜汤,这样的粗菜他平日可少会吃到,就算吃也不会是这种农家小户的作法,杜依依的成长背景不同,他倒是可以理解她为何会摈弃珍馐美味对这些粗菜格外欢喜,若是要让杜依依对自己刮目相看,融入她的生活是必须的,宁致远想着大口喝了一口温热的三鲜汤。 “那着实不讨巧了,这些东西我可不会。”杜依依放下了碗,拿起了勺子,也替自己勺了一碗汤。 “没有不会的,就看你想不想学了,这件事到底是你不在理,所以这点要求是你必须要答应的!若是不会,让青澜多教教你就是了!”等杜依依端起碗,宁致远已经放下了碗。 “等长街的铺子开门了,我给你买一个不就是了!”杜依依心思,这不是找茬的么,明知道自己对刺绣这些东西是一窍不通。 “字帖可是你亲手写的,这荷包自然也要你亲手做,若是你觉得做不了,那你想一件就是了,但决不能假以人手!” 宁致远笑着将杜依依的话堵了回去。 “话说,我为何要听你的?”杜依依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这一顿饭她已经吃饱,与宁致远的废话也就到头了。 “……”宁致远一怔,涩涩一笑道:“这是你的过错,自然是要你来填补,好了,此事我们不再多说,我要与你说一说另一件事,父皇有意为宁萧指婚,你猜男方是谁?” 大公主当年的婚事也是在她为及笄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有了这样的先例皇上为宁萧指婚自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她先前为何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经由都察院的御史推举,定下了颜行禄,待宁萧及笄之年,便可出嫁!” 宁致远这绝对是故意的。宁萧嫁给颜行禄,以他的人品,宁萧的日后也应该不会受苦,只是,他们两人,如何能情投意合,一个好动,一个喜静,这样的结合她到不认为是好事,但也不觉得是坏事。 杜依依将擦了嘴巴有油的手帕翻转折叠,宛若漠不关心的道:“皇上对颜阁老信任有加,让颜行禄娶宁萧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颜行禄抗旨了!” 抗旨?当初皇上为她定下婚事就是沈客都不敢抗旨,他拿什么抗旨? “那皇上如何说?” “还在圣旨没有下达,此事父皇也只与颜阁老商议过,所以,父皇倒也没有大怒,文人一张嘴,比之武将一把刀可要厉害多了,颜行禄说,他早已心有所属,君子不强人所难,君子不做不丈夫之事。于是父皇便决定,在京城这些品行兼优的才子文人中为宁萧招一位驸马。” “皇上这是要与媒婆抢饭碗啊!”杜依依早对皇上总是乱点鸳鸯以一己喜好就赐婚的作为不喜,若不是那句皇命难违,她今日又怎虚坐在这里。 “宁萧性情大变,父皇忧心不已,缨盈已经走了,父皇对宁萧的态度明显是有些改善了,再有是因为锦衣卫打探到的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吐蕃大王布赞拉遣来了使臣朝拜天子进献贡礼,锦衣卫先一步打探到了消息,这里头有一道求娶大贺公主的折子!边境安宁为重,若是这道折子呈了上来,朝臣肯定是会求父皇以大局为重的,先将宁萧的婚事定下来,就能避免此事了!” 吐蕃,这对大贺的百姓来说可是一个野蛮之地,若是大贺的女子到了那里,哪里还能再回故里,先前她就在担心着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现,如今来看,她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了。 “大贺与吐蕃世代交好,这一任的吐蕃大王布赞拉,年有三十,乃是吐蕃勇士,用婚姻来绑定两国之间的关系,这可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了,父皇也让内阁举荐,你说说,京城的文人,又谁能配得起宁萧,才学品德兼优,又能容忍得下宁萧那个脾气的?皇后举荐了国舅之子张景,常妃则是举荐了常胜侯世子常斐彬。德妃举荐的乃是翰林院编何信意。老二举荐了户部尚书之子杨长风,太子举荐了他的得力帮手礼部侍郎胡正里。就这些人比起来,颜行禄算得是不错的人选了。” “你可有举荐的人?” 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举荐了自己的心腹或者可信任之人,根本无人为宁萧的幸福考虑,若是宁萧嫁给了在这些人,那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我意下是举荐我一心腹赵静之,此人乃是上一届的殿试三甲第八名,进士出身,文武兼备,被选入兵部,三年升迁至兵部侍郎,此人乃是名门之后,父亲曾在兵部任职,其母乃是三品命妇,为人通情达理不似其他野蛮公婆,赵静之为人也正派,少有沾花惹草,如今年有二十还是独身一人,家中还有一位兄长,不过这宁萧出嫁父皇自然会送他们府邸,家业倒不是问题,你如何看?” “你若是还当宁萧是你妹妹,你就摈弃这些个人的利益为她挑选一位良婿。” 都是心腹,还是心腹,宁萧也就是一个公主,不问朝政没有自己的势力,能为他们这些手握重权的人带来什么?都只想着为自己的脸上贴金,可有想着宁萧的幸福。 “你别想歪了,我自然是想要让宁萧幸福,赵静之这个人还算不错,你若是怕我在这上面动手脚,那你挑选一个来给我看看。你说我是死私心作祟,沈客还不是举荐了他那个心腹周廷普?” 宁致远知道杜依依脑子里的想法,宁萧能有这么一个嫂嫂为她着想,他这个做四哥的当然乐意。 周廷普?为人倒是信得过,可那性子太过冷冽,如何与宁萧处得来! 第一百八十章:驸马 第一百八十章:驸马 “我看德妃娘娘举荐的那个该是不错,何信意这个名字上次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文采飞扬,也当得其年轻有为四个字。” “何信意是个人才,只可惜此人名声并不怎么干净,听闻上次他在烟柳巷就被去搜查的顺天府尹撞了一个正着,这样的人,我是不放心!” 若是一个爱留恋青楼的确实要不得。杜依依左思右想也寻不到这么一个可让自己放心信任的人选,只能作罢!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知道谁是品德兼优谁是人面兽心,此事还是你选吧!若是让我知道你有私心,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那不若明日我让赵静之来府上一趟,到时候你看看,若是你觉得也行,我就将其举荐给父皇,你我也就是瞎操心,最终选的还不是父皇!” “那你明日得空就将人带来吧!”能了解了解总比不了解的好,父皇若是为了宁萧好,该就会为她选一个性情合适的人才是。 “有一事,父皇今日告诫我了,你我到底是夫妻,分房而居招人笑话,所以…………” 宁致远窘迫的讪笑,觉得有些尴尬的将头偏向了一旁。 “父皇说,若是再如此下去,他就得让德妃娘娘来监督你我起居了!” 杜依依一时讷讷,不知该要如何回敬这句话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句话将来的局面,常人看来分房而居当然是不妥的,既然成了婚就要好好生活,夫妻关系如此僵硬,作为长辈皇上的心理她也明白,可…… “夫妻之道,再于细水长流,凡事都是从不习惯过来的,若是你不想让德妃娘娘天天盯着你被逼得不得不与我同居,还是…………”宁致远又是讪讪一笑。 宁致远这话确实不假,连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上都说了这样的话,可见他现在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夫妻感情是多担忧了,到时候若真是德妃娘娘到了睿王府,那自己又怎能讨到了巧,不管自己怎么拖延这一日都是迟早要来的,早死晚死都是个死,也罢!就只能如此了! “你睡床榻,我睡炕上!” 宁致远呃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看了一眼认真严肃的杜依依,点了点头,只要在一间屋子里,难道还能跑了不成,若是父皇来日又发现了自己与她是同房不同床,到时候肯定又要下令了,与其如此,自己倒不如做做这个好人。 “那就不用等了,稍后我就让人去将锦瑟居的东西搬过来。” 杜依依别过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那一排前两日才从风仁居搬过来的水仙,低头看着探出棉裙的鞋尖,花了莫大的力气才憋出了一个嗯字! “那我可就吩咐下去了!”宁致远欢快的扬起了嘴角,将那几颗又白又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 “只是同房,往日如何还是如何!”杜依依抬起了憋红的一张脸,一看到宁致远的笑容,又立即低下了头。 宁致远嗤笑一声,道了一句好,便就走到了怀瑜居外,与秦淮连翘吩咐了几声。 两个月了,王爷与王妃终于是要同房而居了,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徐妈妈激动得差点就没有当场落下眼泪,在秦淮连翘带着这一消息道了锦瑟居后,锦瑟居顿时就是热闹了起来,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收拾起了东西,秦淮也叫来了几个壮实的下人,将这屋子的梳妆台几个箱子先一步抬去了怀瑜居。 “这下可好了,王妃住到了怀瑜居,看那些狐媚子还敢不敢打王爷的主意。”徐妈妈紧紧抱着杜依依的首饰匣子,生怕会有人趁着这乱手脚不干净。 “徐妈妈,看把你高兴的!该值得高兴的还在后头呢!”连翘在手里也捧着一个红漆黄铜包角的匣子,里头放置的那是杜依依嫁妆的那些银子。 除了杜依依平日所用之物,其他东西根本就不用搬,在这十多人的忙碌下东西也收拾得很快,随着几个箱子被下人抬去了怀瑜居徐妈妈与连翘吹灭了灯锁上了锦瑟居的大门,这座院子也就开始被闲置了。 东西从锦瑟居搬到怀瑜居也只不过是几百步的距离,婢女们将东西送到后,立即就开始按着锦瑟居的格局布置了起来,这屋子里有两个衣柜,正好是可以一人一个,有两扇屏风,一张竖在床榻前,一张横在火炕前,徐妈妈让人将几个少会翻动的箱子房在了衣柜旁角,让人将箱子里的衣裳都放到了衣柜中,再又将平日杜依依日常用的那些东西摆放好,上下忙碌,半个时辰就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妥当了。 锦瑟居搬东西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许多下人,虽说并没有人围在怀瑜居外看热闹,但在前院到后院的路上却有不少好奇心重的下人与搬东西的下人打探消息,从外而来的常妈妈正巧是路过了锦瑟居,听得槐树下几人的议论,神色黯淡的回了青澜院,点亮了灯火,去厨房打了热水泡了下麻木的手脚。 冰凉的屋子没有一丝人气,那几个闲着无事的婢女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鬼混去了,想当初,自己在睿王府说一没人敢说二,在这府上的下人里头除了管家敢与自己叫板外谁敢对自己不敬,可现在,寒冬新年,自己却只能如此凄惨的缩在这小屋子里,当初本还以为这个二夫人能与王妃碰一碰,谁知道自己跟着的居然是一个软骨头,日日夜夜不知所踪,若不是王爷嘱咐了自己的不得声张,她早就不在这冷清的屋子里呆了。 院子里,窸窸窣窣的想响起了脚步声,常妈妈赶忙拭干了脚上的水,立即打开了门。 “二夫人,回来了!”常妈妈并不知道这位二夫人每次出去都是去干什么,她之所以能忍住一顿子的腹疑也是因为宁致远的嘱咐,她只知道这位二夫人每次来去无踪,她虽是她身侧的老妈子,可这位二夫人却从来不与自己说事,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叫让一向都是被人敬重有加的她如何不新存怨怼。 “常妈妈,你睡吧,这里不用服侍了!”青澜快步走入了自己的屋子里,还等不得常妈妈入内就点亮了灯。 这位二夫人,可是什么都会的,从来干什么都不需要外人帮忙,常妈妈每次想要服侍,却都被她拦在了外头。 既然不要自己服侍,自己等人留在这里做什么,让那群婢女看不起不说,更是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想着红锦上次的遭遇,常妈妈心头就是恨不得早日离开这里。 常妈妈站在屋子外头,僵硬的身子久久才动了一动,裸露在空中的脚踝被寒风吹得冰凉。 “常妈妈,方才我路过锦瑟居,那里居然没了灯光,这是何原因?”屋子里,青澜脱下了紧身的夜行衣,换上了一身蓝色长袍。 “是王妃搬到了怀瑜居,今夜方方搬过去的!” 常妈妈说着翻了一个白眼,嘟囔着青澜的不是。 听得屋子里再没了声音,常妈妈嫌弃的咧了咧嘴,扭着腰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重重带上了屋门。 屋子里,青澜怔怔的站在屏风后,方才握在手中的夜行衣已经滑落在地。 这一日,自己不是早就料到了么?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刻,自己却这般的失落。 她才是王妃,自己不过是她当初的替代品,一开始是,现在也是,他们夫妻和睦是应当的,如自己这种低贱的妾室,本就是受人唾弃的,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就算自己的天天守着,也只是替别人在守着。 哎………… 拾起地上的夜行衣,青澜走到了桌子前,吹灭了蜡烛,走上了床榻,本是十分疲累的她,却怎么也不能安宁的闭上眼睛。 今夜的他们,该在做些什么? 这是她与宁致远成婚之后第一次同房。 虽说之间隔着屏风,可杜依依心里还是猫抓一样的不安。 宁致远谨守着君子之礼并没有过分的要求,听着在离着自己不远处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杜依依艰难小心的翻了一个身,将脸对向了屏风。 自己一直抗拒的这一日,其实到来了也不过是如此,离着自己不远的,是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丈夫,屋外站着的,是忠于自己的的仆人,她是万人羡慕的睿王妃,可她却不是一个值得人羡慕的妻子。 夜光投在厚厚的高丽纸上,只渗透进来了朦胧的清辉,杜依依看着屏风之后的烛台,又是翻了一个身。 在隔着火炕只有十步的床榻上,杜依依闭着眼睛,却并没能睡着,他清晰的听到了那两个翻身的声音,脑子里想象着此刻杜依依的睡姿,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都是沸腾的。 成婚两月,他总算走出了这第一步,现在的她如自己一般难以安睡,是因为不适应?还是心有所思? 想到当初在沈府的后花园,她还是一个腿脚不便的瘸子,背负骂名,脸上却不见半点阴霾,人人拿着异样的目光看她,她却能从容不迫,甚至对于自己的话可以不屑一顾,如此张扬的性格,若是她没有沈客妹妹这个身份他应该早就将她视若路人了,但就是因为这个身份,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了一起,他有了慢慢深入了解她的时间,她张扬,但也有着非同女子的镇定,他想,这大抵就应该是她的生活环境所造成。她聪明而不会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她的世界里,似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亲近自己喜欢的,远离自己厌恶的,性格鲜明,让人一看就透。执着而倔强,若她非自己的王妃,也许自己会十分佩服她对沈客的感情。她永远都在为这别人考虑,尽管她一直标榜自己是唯利是图的人。 这样的性格并不少见,但在宁致远的世界里十分少见,他是高高在上的睿王爷,就算是太子的爪牙也不敢对自己不敬,一个小女子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极限,让他明知问题在何处而无法着手,让他明知这不过是一场利益交割而一次次的忍不住去试水。 这个明明知道命运注定却还要与之抗争的倔强女子,已经慢慢走进了他的生活。 第一百八十一章:朝天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朝天子 新婚两月后的第一次同房而居,两人都是在胡思乱想转辗反侧中度过,鸡鸣一起晨钟一响,睡在屋子一头的宁致远就在红锦等人的服侍下起了床开始洗漱,虽说肃王之事暂时搁置,但在宁王与镇国将军宁昌安抵达京城前他还是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完成,新年的气息已经开始随之白雪渐渐融化消退,京城百姓大多结束了一年之中难得的闲散日子重新开始挑起了生计的担子忙碌奔波,铁匠又开始不知疲倦的敲打,小贩又开始穿街走巷,农户又开始在挑选开春就要播种的种子,就是烟柳巷里的青楼楚馆里的里的俏姑娘也开始挂牌接客,冷清了几日的长街又恢复了当初的熙熙攘攘,饭馆酒馆的老板在新年之际早是赚得盆满钵满,文武大臣依旧是尽兴的享受着这无忧无虑安心享乐的时光。 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人都从让人疲乏的冬季走出开始提早做准备进入春季,很多从江南而来的商客带来了那里的货物,第一时间占领了京城的市场,现在京城还可见白雪,江南却已经是芳草幽幽,但是在京城以西的地方,现在却是风雪寒霜,狂风骤起便就是飞沙走石,大雪一落便就是寸步难行。 这里,乃是大贺边境最西的地方,肃州。 比之泾城的百业萧条,肃州却可是说得上是一片荒芜,纵然黄沙之中房屋簇簇,这里依旧难掩寂寥的荒芜。 一对对的铁骑在肃州的主道上巡视而过,因为今年的冬日格外寒冷也因为肃州之外吐蕃兵马不安分的缘故,少数还居住在此的百姓都是蜷缩在家中,生着炭火或者烧着秋日之时砍下的柴火取暖,阵阵青烟从各家屋顶升起,被风一吹,就消失在了空中,吐蕃兵马有异动的消息早已经在除夕之前送往了京城,若是要等到朝廷有令那也得等到初七之后,在这段时间内,肃州的兵马日夜不间断巡逻,为的就是防范吐蕃兵马会突然的偷袭。 吐蕃前往京城朝贡的使臣队伍早已经离开了肃州赶往了下一地点,肃州最高将领王北象的府上,这几日多了几个人。 这些人他从不认得,但他认得他们手里的牌子,作为皇上最忠实的拥戴者,他对这股属于皇上直辖的势力有着先天的亲近感,可惜这些人似乎对他却没有这个感觉,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亲近感,因为这些人一来便就带来了几个他一直想要知道的消息,分担着他的忧虑。 吐蕃现在的兵力分布图,还有吐蕃中央一些重要大臣对现在的大贺的看法。当然他们来此最重要的,就是抓捕已经深入荒漠的杨义等叛军。 伏虎军变对大贺影响深远,对军方来说更一直是阴霾遮顶,虽说现在乃是太平盛世,但必须还脱离不了弱肉强食的定律,若是大贺没有几支熊虎之军,怎能压制得住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环境恶劣之地的骁勇吐蕃人? 王北象参军多年,虽说建功并不多,但好在兢兢业业之下并无过错,他在镇守肃州已经有了六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大贺与吐蕃一直相安无事,他也算是不辱皇命,可吐蕃在与圣祖一战惨败后,如今休养生息已经有了百年的时间,而肃州兵马因无战事压力多是懒散,若是一旦与吐蕃正面遭遇丝一时之间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二十岁参军到现在他已经年有四十了,虽没没有沈客那般耀目的战功但也从来没人能挑的出他的毛病,除了半月前的那一场突来的灾难,为此他遭受都察院御史弹劾,险些就要丢了肃州三军统领的位置,他急需要一次建功立业刷洗这次冤屈的机会,所以在察觉到那几股势力蠢蠢欲动的时候,他立即就上奏了朝廷。 只要朝廷拨派兵马前来,让他一举扫荡了吐蕃,那么他也就能远离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杨义等人现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还请王将军代表大贺向吐蕃施压,让他们将杨义等人抓捕交送给大贺!” 在来到王府的这些人中的领头乃是长相白净十分像书生的男子,但这也只是像,当初王北象在见到了他举手投足间只靠着一根银针就将他那件皇上赏赐他视若珍宝的珐琅彩花瓶打碎的时候,他早已不敢怀疑这些人的能力,能以一己之力穿梭在吐蕃境内打探到这些连肃州最精良的侦探兵都打探不到的消息,这些人的力量他绝对不能忽视。 “我已经让使者将敕书送往吐蕃了,在杨义等人一逃往荒漠之时我就已经让吐蕃的三军配合我军展开了搜捕,但未能发现杨义等人的踪迹,他们一队人马足有五十人,却不知为何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深入荒漠不见了踪影!” 张北象高坐在虎皮是铺垫的樟木椅子上,手侧还有几位亲卫兵手握佩剑笔直站立,在他的左手下侧的座位上,便就坐着这些从京城而来的锦衣卫,这些人来到肃州已经有了好一段时间了,并不单单是为了杨义而来,因为在伏虎军变之前他们之中就已经有人出现了,那个领头者,颧骨突出身形消瘦,看似儒雅手无缚鸡之力,但一跟银针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他乃是锦衣卫第十八号,官至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虽说这是朝廷授予的荣誉,但知道的人却是屈指可数,他们只会在与进行任务的人接头之后报出自己的身份,拿出那一块没个锦衣卫都有的牌子。 这个人,自称刘真。 平日刘真来如无踪,就是他这个肃州最高将领也不知道他的去处,每次只有他有了线索的时候才会亲自来到王府与他商议,今日,刘真却并没有带来什么线索。 肃州地处偏僻,京城的消息要传到肃州最快也要三四天的时间,前两日张北象收到的消息,肃王宁承幼会带领五万兵马前来肃州驻扎,也是得了这准确消息,张北象这两日夜间睡得明显比之往日要踏实得多。 “以吐蕃之力暂不敢与大贺交锋,你眼前最大的任务,是寻回逃亡荒漠的杨义等人,朱阁大人已经下了死令,若是一月后还是没有消息,你我都要担负责任!” 朱阁大人,张北象并未见过这位大人,但见刘真那一脸的恭敬,他自然不敢有怀疑。 杨义一日不死,对大贺来说,伏虎军变就是永远无法掩过去的历史。 刘真到王府,只是下达了上头下达的死令,离开了王府之后,他匆匆赶到了肃州的南城门,这是进入肃州唯一的通道口,与之其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把守不同,这南城门,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老兵。 因为肃州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驻军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但今日,在刘真赶到了南城门才不过两刻钟后,打远处走来了一个尼姑。 …………………… 大年初七,去年死了家人的家族开始摆起了桌案三牲祭祀品,原本走访亲戚的人也都回了家结束了这一年难得一次的远行,西风已经不如往日猖狂的初七,从各地赶到京城朝拜天子的皇室宗亲与藩王都先后抵达了京城,禁卫的队伍从四个城门口一直排列到了御街宫门,一辆辆马车列队进入了京城,沉重的马车已经将拉马车的骏马折磨得气喘吁吁皮开肉绽。 这些人中,较为引人注目的也就是前番曾来过京城一次又在伏虎军变之后匆匆离去的宁王与其女被许配给了肃王的镇国将军宁昌安。他们两人之所以引人注目的原因,一是宁王那列队伍声势浩大,二是众人对镇国将军宁昌安身后那辆严丝不透风的马车的好奇。 这次百姓的视觉与上层圈子倒是达到了出奇的统一,肃王一事已经在朝臣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虽说有常妃常胜侯在中活动,但却没人敢站出来为肃王辩解,生怕会连累自己与伏虎军变扯上关系,宁王与镇国将军最为宁承幼的支柱之一,一进入京城便就吸引了大多人的注意。 皇上镇守皇宫,太子晁王睿王分别守在南城门北城门西城门,因肃王现在被禁足府上,东城门乃是内阁首辅陆以安亲自迎接。 宁家江山繁衍不过三代,皇室宗亲并不多,能在这一日有机会朝拜天子的更是不超过二十位,在陆以安太子晁王睿王的引领下,这些皇室宗亲来到了皇宫,朝拜了皇上皇后,将自己所带领的州郡卫所情况一一禀告。 圣祖为确保对兵权的控制,在各州郡设立卫所,全用皇室宗亲治理,如此一代代传承下来,也保全了大贺江山百年的平和。 因这些州郡不包括边关,各州郡卫所除了负责州郡的治安之外就排不上多大的用场,多也就是养兵千日只图用在一时,皇室宗亲也都是因为血统而得以担任此职,如镇国将军宁昌安这样的有能之士少之又少,所以这禀告多也是一些人员增减调动的事情。 宁王今日是带着家眷一同来的,除却宁王夫人之外还有宁王世子与他的二女儿,在这些皇室宗亲中因与皇上关系亲近也算得身份超然,在众人都是对皇上敬畏有加的时候,他却是能够侃侃而谈嬉皮笑脸。 第一百八十二章:皇室宗亲 第一百八十二章:皇室宗亲 宁王夫人与宁王二女儿在进宫拜见了皇上之后就被皇后带到了后宫,当初宁王的婚事乃是先皇定下,宁王夫人就是京城的人,与之皇后可算得是闺中密友,嫁到并州之后宁王夫人就再未进过宫,一别十多年,如今两人的子女都已经长大成人,执手笑谈的两人都不免多了几分唏嘘。 宁王二女儿宁宜郡主倒是曾随着父亲多次到过京城,与皇后有过多次见面,如今见自己母亲与皇后如此亲近,更是没了那股紧张感十分活泼。 宁萧得知宁宜郡主到来的消息,终于走出了齐昭仪的寝宫来到了长安宫。 这是皇室宗亲一年一度朝拜天子的日子,虽说杜依依并不喜欢去见这些明明就不认识却能与你表现得十分熟络的人,但碍不住徐妈妈的劝说只得以形象为重进了宫。 皇上正在与皇亲藩王议事,随着丈夫一同进京的贵妇人们就在皇后的邀请下聚集到了后宫,这些多是一年都难得见一面的人,有些尽管嘴里叫着姑姑之类的称呼,但之间却还是透着一股淡漠疏远。 宁萧与这位宁宜郡主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十分不错,杜依依进宫的时候就见两人坐在一旁小声交谈着,就是看得她来宁萧也只是与她打了一个招呼而没有起身。 杜依依一抵达,皇后娘娘便就开始为她做起了介绍,好在随着丈夫入京的妇人也不过十二人,虽说?丈夫的称谓都有一半相同,但她还是勉强的将这些人的身份都记了下来。 不出杜依依所料,在今晚皇宫又将举办一次宴会为这些人接风洗尘。 这些妇人中让杜依依较为关注的也就是宁王的夫人与之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了,宁王夫人乃是一个端庄娴静的女子,这与这个社会奉行的大家闺秀乃是一个模子可刻出来的一样,不过比之她身侧的皇后,宁王夫人这娴静之中却是带着几分锐气,眼角虽已经爬上了鱼尾纹,但双眼却是明亮清澈锐气锋芒毕露,她与皇后关系之亲密就是她这个刚刚走进长安宫的人都能感觉出来,能与皇后亲近的女子想必家世也是极好的,这份倨傲之气,也是日渐养成的了。 而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宁翘楚,在这些皇亲中少有人带了子女,宁王也是因上次皇上的嘱托才将他们带了来,宁翘楚之所以会进宫的原因都是知道的,不过想到现今她的未来夫君还在府中不得自由,诸人都是自然而然的对她疏远了几分。宁翘楚是皇上亲赐封号的一个郡君,虽说在民间乃是千金之躯,可在这些身份高出了她几倍的长辈眼中她就十分不显眼了,加上她们有意无意的忽视,在人群中沉默站着的宁翘楚很是不显眼了。 若不是杜依依惦记着肃王的事对宁王的家眷与这个宁翘楚多有留意,或许都不会发觉有这个一个人站在这里。 华服锦衣,金银翡翠,金碧辉煌的长安宫里,向来以稳重的示人的皇后笑声连连,引得这些贵妇人都是附和大笑不止。 到并不是多有趣的事情,不过是一位贵妇人打趣另一位贵妇人说了几句俏皮话。 都是同一年纪的人,也是因为宁致远造的孽,杜依依在这些人中总是刻意的在亲近着这位沉默寡言的归宁郡君,皇上亲赐的这个封号十分的附和眼前的女子,宁翘楚总是能在杜依依将一句话说得笑意连连的时候迅速的平静下来,虽说父亲乃是武将,可她身上却不见半点将门该有的烈性,反倒是那位宁王的二女儿宁宜郡主与宁萧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脾气。 只是她对这位宁宜郡主的脾气有些捉摸不透,明明自己与她从未谋面,怎么她却是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敌意? 她当然会记得当初在艾城之时宁王女媳周雁南被颜柳饶肃两人拿住审查的事情,之后她也听到了消息,艾城命案最终以将那几个案犯押送崖州的审判而封卷,而那周雁南也就在此一列,也许就是因为有了这事,宁王今日才没有带他的长女前来,而是带来了与宁萧兴趣相投的宁宜郡主。 长安宫暖阁里贵妇人都在回避着肃王的话题,皇后也谨守着后宫妇人不得干政的祖训并未与这些皇亲灌输什么想法,妇人不说政事那就只有说不尽的家事了,太子晁王刚刚才定下了婚事,这个话题对这些久不在京城的贵妇人来说就是最好的话题。 每次见到这些自己从未见过交不上名字的亲戚,她们都在乐此不彼的谈论着这些事情,一遍杜依依还能听听,听了几遍就有些烦躁了,偏偏身侧的宁翘楚又是一个闷葫芦,根本与她说不到一处,也就只能耐着性子听了。 “到底还是皇后娘娘有福,听闻熊将军之女可是有名的才女,对琴艺尤为精通,这样的儿媳,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常妃娘娘也是有福之人,未来的太子妃听说是柳阁老的长女,书香门第出窈窕淑女,与太子可是郎才女貌的绝配啊!” 虽不谈政事,分布在大贺各州郡的这些皇亲,多也有着自己的支持对象,现如今皇上册立太子京城局势已经明朗,许多人自然也不会再顾忌直接下筹码会投错对象,所以这些人逢迎的对象态度都是明着听就能听出甲乙丙丁的不同来。 皇后掩唇的笑容还未展开,就被常妃得意的笑声盖过,母凭子贵,她虽非中宫之主,但身为太子之母,她绝对有这个猖狂的资本。 “书香门第哪里记得上将门世家出来的女子好,你们看睿王妃,她可是沈将军的妹妹,看她与睿王爷伉俪情深,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与之上次那些命妇的冷嘲热讽不同,这次的这位郡王夫人可是夹带着冷嘲热讽踩低了杜依依又借着捧高了皇后。 “不管是出身书香门第还是将门世家,只要品行端正,都是一样的,几位就不必争执了,宁宜,此次你可得拉着你父亲在京城多住些时日,我们两姐妹数十年没见面,也是要好好叙叙了!”皇后一双丹凤眼半眯起来,历经岁月洗礼的媚眼如丝地流转着波光。 皇后都发了话,常妃自然也不会让旁人落了口实,当下轻笑了两声道:“诸位都是好不容易进京一趟,以后应该多到京城走走才是,免得亲戚之间都生疏了。” “常妃娘娘说得是,常妃娘娘说得是!” “说来这次还以为能见到熹王妃的,自她一病,这都许多年未见了!” “唉……时间不饶人啊!当年我与你是一同出嫁,现在再见你我的孩子都可以娶媳妇了!” 尖锐的话题一扯开,贵妇人之间也就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杜依依好不容易才耳根子清净了一下,又只能无奈的低头沉默了。 好在这样煎熬也不过是一下午的时间,在傍晚之时,皇上就开始带着这些皇亲到了御花园,皇后也带着这些贵妇人过去了集合,人一多起来,杜依依的沉默也就无人关注了,宁致远此时正是在与一个中年男子说着话,看得她走过来,便自主的与杜依依介绍了起来。 “思郡王,这位就是拙荆了!” 思郡王,杜依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大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些人之中也算得是年轻的,看其装扮应该也是崇武之人,短小胡须锐利眼神显露出他的精明干练,笔挺身姿难掩轩昂,虽说已经过了一个男人最风华的年纪,但这位思郡王脸上却依旧还可见年轻时的俊朗,岁月余留的成熟沧桑之感,更是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思郡王恭敬拱了拱手,杜依依福身还礼。 “这次进京郡王妃为何没随着思郡王一同前来啊?”宁致远笑呵呵的看了一眼两人,便又开始与思郡王说起了话。 “她身体有些不适,在江南呆得久了,怕是难以适应京城的天气,所以就没有来!” 见宁致远并没有尊称思郡王为长辈而是直呼其封号,杜依依便能猜到这位思郡王在皇亲中身份不高,但看其与宁致远说话的语气也并不是一味的恭敬,从其着装与气质也能大概猜得出他应该算得是有作为的皇亲之一,江南乃是富庶之地,他的封地居然是在江南,自然就可见其祖上的出身极高了。 “江南风光好,现在这个时候该是已经放晴了吧!可惜我现在不得空闲,不然真是想去江南长住一段时间,好好的养养身体!” 宁致远负手而立,挺得笔直的后背就像是一条直线。 “只要睿王你想去,什么时候都是能去的,江南风光好是好,就是湿气中了一些,夫人也就是因此而患上了腿疾,听闻睿王你府上有一神医常流,这次我倒是想与睿王讨个人情,让常流为夫人开张方子!” 常流早在宁致远身体大好之前就小有名气,之后更是被冠之以大贺第一神医,找他求药自然是没错了,一想起常流那晚咳得面色涨红的痛苦样子,杜依依就不忍暗叹,就算是神医也有无法医治的病啊! “这是小事一件,那还请思郡王到时候去睿王府走一趟了,现在肃州不宁,父皇本有派遣,可肃王却在领出发前卷入命案,父皇之意是派遣献王去肃州驻扎镇守,不知思郡王可有看法。” 宁致远不避讳的谈起了当下京城的局势与肃州的情况,杜依依注视着闻言沉思的思郡王,心头也大致有了判断,这位思郡王应该也与与献王镇国将军一样的人物了。 “献王带兵有方,有他去驻扎当然是能让吐蕃望而生畏了,只是献王这人,多有些玩忽职守顽童心性,边陲重地不比赣州那弹丸之地,还是需要派遣一个让人信服的人去啊!如樊将军、熊将军、沈将军、习将军,可都是战功赫赫带兵有方稳重的人,让献王去,可并不是上上之策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他也有怕的时候 第一百八十三章:他也有怕的时候 “思郡王与我想到一处了,只是习将军刚刚丧女不能前往,沈将军负伤未愈也不能出兵,熊将军之女将要在三月初出嫁,也是无法出兵的,樊将军府上才出了丧事,也无法出兵,军部实在是暂时无合适的人派遣了!我本想与父皇举荐思郡王你,只是怕久居江南的你受不了肃州的恶劣环境。”宁致远缓缓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的从杜依依脸上一扫而过。 “为大贺尽力乃是臣子本分,只是我带兵之期尚短,并未有过与敌军对垒的机会,肃州乃是边关重地不容有失,我尚有几分自知之明,我的性命是小,大贺的疆土是大,其实也并非是无人可用,镇国侯与常胜侯都是有过多次与敌军对垒经验的老将,现在又是戴罪之身,若是能给他们一个以功抵过的机会,他们必然会将为大贺镇守疆土,将吐蕃驱逐!” 镇国侯与常胜侯?杜依依一鄂,等着看宁致远脸色骤变。 可出乎意料的是,宁致远在一蹙眉沉思之后却是笑了起来:“思郡王说得不错,镇国侯与常胜侯乃是有多年战功的老将,若是有他们镇守边关,定然不会有故,只是父皇现在对去年深秋之事还是心有芥蒂,怕是父皇不会答应啊!” “大局为重,再说镇国侯常胜侯三代忠烈,难道还会出不肖子孙?睿王殿下怕是因为身份关系,不好与皇上明说吧!” “还是思郡王明白我的心事,以我而今的处境,就算是一番好意也会被人揣摩出恶意来,可大贺疆土不容有失,此事既然思郡王也有此想法,还请思郡王能与父皇举荐举荐。” 宁致远这到底要做什么?好不容易才消弱了太子与晁王的势力,现在又要让镇国侯常胜侯去掌兵权,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杜依依揪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到宁致远此举的深意。 “此乃国事,我一定会与皇上举荐,还请睿王宽心!” 宁致远宽怀的笑了笑,道了一句如此甚好。思郡王也是含笑怡然,与宁致远一同又议论起了别的事情。 “四堂兄。” 这一声尖锐的叫声,让杜依依一惊,四,这个排名在这场上的,大概也就只有宁致远了,而既然是叫堂兄,又是女子的声音,这人应该就是宁王的二女儿宁宜郡主了,一回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宁萧与宁宜携手朝着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睿王,那今晚我就去睿王府取药了,你先忙着,我去那头看看!”思郡王十分通情的与宁致远当即别过,去了另一头,宁致远悻悻的看了一眼前来的两人,拉了拉杜依依的衣袖。 杜依依疑惑的看了一眼,只听得宁致远低声道:“我们去避一避!” 说着宁致远就拉着杜依依走到了人群之中,连自己兄弟都能算计的宁致远为何会对这个堂妹这般畏惧?杜依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停下了脚步等着看个究竟。 宁致远偷偷拽了她两下,见她没有动,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将目光对准了正钻进了人群中的两人。 “四堂兄,你为什么看着我就躲啊!”宁宜郡王不快的嘟着嘴,委屈的跺了跺脚。 就看着脾气,与宁萧可是一模一样,杜依依打量了一眼这位起先还未认真看过的宁宜郡主,与宁萧一般大的年纪,连着装扮都有些相似,若是不知道的人,定然会以为这会是一对亲姐妹,一头黑发半束半披,柳叶眉水灵大眼睛,红唇粉嫩面容精致,养尊处优养出了千金娇气,委屈的模样看着又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动人,这姑娘若是长大了,肯定也是如她姐姐一样的美人啊! “宁萧,你们小孩子家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去别的地方玩,这么冒失,小心父皇等下又要说你了!”宁致远目光一闪,越过了宁宜看向了宁萧。 被宁致远如此忽视,宁宜那嘟起的嘴唇更是嘟得厉害了,水灵灵的眼睛也开始湿润了起来。 这宁致远是不是以前欺负过这宁宜了?杜依依看着两人怪异的模样,更是不解,宁萧讪讪咧了咧嘴,不满的嚷嚷了起来:“我来看看叔叔伯伯们不行么?” 说着宁萧又与杜依依努了努嘴挑眼看了看身侧的宁宜,杜依依被她这举动搞得更是云里雾里,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这兄妹之间是什么意思。 “四堂兄,你怎么能不理宁宜了呢!你怎么能这个样子!你不是说等到我及笄之年就娶我过门的吗,怎么你就娶了她了呢!” 杜依依一头热汗…………像是看着怪物一眼的看着身侧神情僵硬身前含泪的两人。 宁致远讪笑连连,暗地里扯了扯杜依依的衣袖。“这…………宁宜啊!那……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戏言……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杜依依真是很尽力的想要忍着笑,但在看到宁致远那窘迫尴尬的模样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原来这是宁致远小小年纪就勾搭了小姑娘的芳心,现在人家跑来算账了! 宁萧此时倒是十分冷静沉着的与杜依依无奈笑了笑耸了耸肩。 “谁说是戏言,明明你还送我定情信物了!我可是一直记得,这颗珠子我还一直随身携带着!”宁宜的眼中的泪险些就要决堤了,她急忙忙的在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在里面倒出了一颗猫眼石。 连着定情信物都有了…………杜依依忍着笑瞥了一眼宁致远,此时的宁致远已经一头大汗手足无措。 “这…………”宁致远无奈的绕了绕后脑勺,看得宁宜两行泪直流而下,更是无奈的皱起了眉头:“我……宁宜你别哭啊!这珠子是我正好捡着了……看着你喜欢就送你了…………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宁萧,把宁宜带走!” 宁致远慌了一阵,最终把救助的讯息发给了宁萧。 “四哥,我拉不住…………”宁萧小声的嘟囔。 “四堂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宁宜的嘤嘤哭声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看这几人的神情,都是疑惑的议论了起来。 “宁宜,你若再胡闹,我就把你父王请过来了!” 被逼得无计可施的宁致远一咬牙,板脸怒喝道。 “明明是你无理在先,你却还要说我!四堂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宁宜呜呜的捂着脸,宁致远焦躁的吸了几口凉气,拉起了杜依依就再也不理这宁宜,走向了人群。 “看来是有些人打小就不正经坑骗了人家小姑娘,现在人家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你却已经娶了妻,难怪人家不找你麻烦!”杜依依落井下石的讥讽着将衣袖扯了回来。 “这确实是一个误会,当年她随宁王进京,在后宫碰上了我,硬是天天追着我不放,我那时也是烦了,便就给她许诺了,小孩子嘛!这说话哪里当得了真,谁知道她这一根筋的脑子还是不开窍,看来这几天我得好好躲躲了。” “那你为何不找宁王说明此事?宁宜可是你的堂妹,大人总不会容许她胡来的!” “说了,唉…………你是不知道宁王的个性,更不知道宁宜的身世,宁王妃有个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嫁到了江南,其丈夫家境殷实但不懂得经营,自她嫁过去公公逝世之后流年不利家道开始中落,没过五年的时间,就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了,那个男人郁郁寡欢一年后无疾而终,宁王妃的妹妹正怀上了身孕,宁王妃就将她接到了宁王府,没想到宁宜生下不到一岁,,她母亲也染上了病不治身亡,宁王妃怜宁宜年幼母族又无人能抚养,便留在了身侧,起初她随着宁王妃姓,后宁王叔看她天资过人,便收为了女儿请示了父皇赐了她宁姓,幼年宁宜随着宁王到京城,颇得老太后的喜欢,老太后撒手人寰前就封赐她成了郡主,这在宗亲中也不是秘密了。你也多避避她,她发脾气起来可是十分厉害,估计她现在也是对你恨之入骨了,她可是从小就拜了师傅学了武艺的,别看个子没你高,真动了手你肯定不会是她对手!等到时候她跟着宁王回并州就好了!” 宁致远呼呼的舒了两口气,一张大脸就写满了无奈两个字。 这不过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他从未当真,宁宜也是无父无母之人,幼年是他对她也存着几分可怜同情心,可宁宜这不依不饶的性子,若是不想个办法化解了此事,来日再见到了还是得这么闹一闹,今日她还是能碍着叔叔伯伯们在场收敛了几分,要是换在了没人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闹呢!有这样一个堂妹,他也是十分头疼啊! “我看主要也是你太让着她了!若是方才你冷颜厉色的多吼几句,她也就不敢这么无理取闹了!你可是比她要大三岁,怎么看你倒是有些畏惧她?” 杜依依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宁致远这窘迫着实是让她今日捡了一个大笑话,不问个明白她这一趟可不就是白来了。 “这丫头十分厉害,宁王崇武,家中聘有武师,不管是男女均从小开始习武,这丫头是宁王几位儿女中武艺最好的一个,当初我因这身体原因,虽一直习武但也达不到健身强体的效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她打了!” 第一次见面,宁致远比宁宜大三岁,既然他们是从小就见过,那么小的年纪宁致远怎么还不敌一个小女孩…………杜依依看着他的眼神深深的满满的都是鄙夷,不用再问,那次肯定是被打得极惨给宁致远的童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惧怕宁宜了。 “之后我见着她,大多都是躲着她了!现在是因为年纪也大了,所谓好男不跟女斗,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宁致远急忙为自己挽回面子。 “这还真是一物克一物啊!想想宁宜从小到大都没能忘记你,我看宁宜是不会死心的了,那你打算如何办!堂堂大丈夫,总是躲着一个姑娘也太丢脸了吧!” “等明年她一及笄,我就奏明父皇让父皇为她挑选夫婿,早日嫁了就定心了!” “人家要是非你不嫁呢?” “堂堂郡主给我做小妾,你以为宁王是傻子啊!”宁致远被杜依依的接话激得恼怒不已。 “我听说是有过平妻的先例的!”杜依依十分认真的道。 “你好像很高兴?” 宁致远冷眼看着身侧人,不耐的眼色在这一刻更是变得冷冽了起来。 “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多个人可就热闹多了!” 宁致远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大步阔阔将杜依依甩在了身后。 看那迅速没入人群中的身影,杜依依扑哧一笑,缓步跟了上去,宁致远也有怕的时候!这位宁宜郡主,看来虽看着幼稚了一些实则也不能小看啊! “宁宜,我都与你说过了,四哥与四嫂是恩爱夫妻,小时候的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 “不行!骗了我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就能这么罢手!” 一处宫殿角落里,宁宜恶狠狠的咬着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宁萧想说不敢说的撅着嘴,暗自在替宁致远祈祷着。 第一百八十四章:天子之威 第一百八十四章:天子之威 大贺广元二十四年元月初八大早,雄鸡长鸣,晨钟长响,在家中休息了九日的文武大臣与赶往京城朝拜的皇室宗亲在晨钟的催促下一个个都钻出了暖被窝,开始梳洗整装。 一顶顶颜色不一的轿子开始出现在京城的各处大街,朝着共同的一个地方前去。 一条红色的宽阔大路从御街一直延绵伸向了金殿,金殿外的错落的九龙鼎柱石栏杆里头,两名士兵为一组,一人手举肩抬一人鼓腮憋气,吹出了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声。 位处于京城四方的钟楼发出了阵阵响亮钟声,让抬轿的轿夫加快了脚步,让轿子里默默数着数的大臣皇亲均是精神抖擞。 御街之外,立轿如林。 一个个身着紫绿红黄颜色官服王服的人大臣皇亲稳步如趋走入了宫门,踏着这崭新的红毯,向着在晨光之中金碧辉煌的金殿缓缓走去。 在金殿之外晨光之中,一身明黄龙袍头戴双龙戏珠圆顶皇冠的皇上与身着祎衣头戴凤冠的皇后并肩屹立在木质魨朱,圆盖方轸,高一丈二尺一寸的玉格前,负手昂首,意气风发,意气昭昭,皇后风华无双,凤目如水,母仪天下。 元月初八,乃是文武百官皇室宗亲藩王的朝拜皇上三呼万岁的日子。 无例外,今日宁致远起了一个大早,好在今日并未有寒风猖獗,一路坐着小轿来到宫门进入这片曾经用士兵鲜血染红的广场的宁致远气定神闲的站在太子身侧,以往的今日,他本是站在这第一列从左至右的第四个,今日虽依然如常,但他身边两侧,却是凉风嗖嗖,肃王宁承幼被皇上禁足府中,未能前来朝拜天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往日在民间市集向来是趾高气昂的权贵们,匍匐在皇上脚下的石阶前,毕恭毕敬。 “众爱卿平身!” 衣袖轻扬,右手高抬,皇上微微颔首,看着脚底下的数百人在自己一只手的指示下缓缓起身,不由心生豪气,大是欢喜。 “谢皇上!” 凉风和声,异口同声的语调被风一吹,开始有了此起彼伏的变化。 皇上凝视着脚底下的众人,又扭头看了一眼身侧含笑怡然的皇后,大是快意的道:“今日元月初八,朝廷开印,诸位爱卿有何要是启奏?” “启禀皇上,臣有本启奏!” 在两列皇室宗亲空出来的那一块空地,思郡王恭敬的捧着一本明黄丝帛做面的奏章走出,书如海恭敬上前接过奏章,快步呈送到了皇上面前。 “吐蕃野心勃勃,肃州兵力不足恐会生变,臣恳请皇上指派镇国侯常胜侯带兵遣将前去驻扎,已保我大贺边疆平稳安宁!” 思郡王双手合拳,宽大的衣袖随风舞动,震震之声传入前后左右所有人的耳中。 早因伏虎军变而被皇上冷落一直只能在都督府夹着尾巴做人,今日百官朝拜,他身为世袭公侯,自然能跻身其中,听闻自己的名字从与自己并未有多少交情的思郡王口中吐出,镇国侯常胜侯两人均是一脸的不解,前往肃州,这无疑可是一个大机会,以现在自己两人在军部的地位,断是不可能轮到自己的。 “早前朕指派肃王,但肃王身陷命案,沈客负伤,樊东篱丧母,习真盖丧女,熊怀远之女出嫁在即,观之武将,朕属意献王,诸位有何看法?” 接过奏章的皇上看了一眼奏章里书写的那五行字,将其盖合,负手,放眼俯视群臣。 一侧,皇后低敛水眸,将心中焦急悉数掩藏。 “皇上,臣以为不可,献王虽带兵有术,但性情多变多躁率性而为似如孩童,驻扎边疆保卫疆土乃是长久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而能成就,所以陈以为献王并不合适,镇国侯常胜侯早年也曾率领军队驻扎玉门关,经验丰富,若是能有他们带兵遣将,吐蕃必然望风而退。“ 说话者言辞震震,让人诚以为然。 “张戊常凌傲,你们如何说?”皇上挑眉,看了一眼站在宁王之后的镇国侯常胜侯。 “皇上,臣愿为皇上为大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镇国侯常胜侯走出列位,抱拳表态。 皇上平静的扫视了一眼,威严并重的声音响彻广场:“诸位爱卿可有异意?” 平静的目光,落在一向最知晓明白皇上心意的陆以安的身上,陆以安正是闭目凝神,皇上眉头一紧,又看了一眼陆以安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的颜柳,眼中厉色更是暴露。 “臣有异意,镇国侯常胜侯年老体衰身有旧疾,肃州乃是不毛之地,长久扎据两位侯爷必然无法消受,吐蕃虽有动静,但以他们之力无法与我大贺为敌手。” 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乃是满朝文武都不管反对的人物,虽说锦衣卫成立不过一月,可那雷厉风行的作风却已经在这些大臣心中种下了畏惧。 朱阁一言既出,无人敢应对。 一脸铁青的皇上满意的颔首,捋着额下胡须俯视大臣道:“镇国侯常胜侯虽是戴罪之身,但也是我大贺的忠义之臣,朕不忍看二人去往肃州受苦,诸位爱卿可还有合适人选?” “皇上,罪臣愿为大贺抛头颅洒热血,愿为皇上击退吐蕃以功抵过!” 先有思郡王为己说话,后有兵部侍郎为己禀见,从皇上身侧的皇后眼中看到了那丝鼓励的镇国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朱阁一言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肃州虽是清苦之地,但也是边陲重地,若是自己能去,那离开了自己许久的兵权,不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想着这些时日自己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镇国侯的脑袋里就燃起了一把火,一把要将那些曾奚落过他的人烧得尸骨无存的火。 “求皇上给臣一个以功抵过的机会!臣必然击溃吐蕃,将吐蕃的土地并入我大贺的疆土。”常胜侯恭谨的站在镇国侯身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队伍最前列的那个背影上。 队伍的最前列,太子正是垂眸听着这些被风吹得零零散散须得凝神才能听清的话,他的心头疑问四起,思郡王据守江南颇有建树,在朝中也未有拉帮结派乃是中立之臣,他的举荐算得是出自国情与眼下局势,可兵部侍郎赵静之那可是睿王的人,他不会忘了自己的亲弟弟现在正被禁足在肃王府中,他更明白一旦那些罪名落实等待肃王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伏虎军变的阴霾从未散去,至少在皇上心中是如此。 所以他想不明白,宁致远既然是一心要争权夺势,为何,为何他要将已经失去了兵权被沈客压制得没了半点锐气风头被皇上嫌弃冷落的镇国侯常胜侯提拔起来,镇国侯可是自己的外公,他不该会有拉拢的愚蠢想法!那又是为了什么?波谲诡异的局势,他不得不防,他不能步入他弟弟的后尘,只要等到二月开春,只要等到祭祖那日,他就可以搬到他一直都想走进去的地方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目光短浅。 常胜侯的目光,得不到回应,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太子平静得一如坐定的老僧,就是晁王宁朝戈,也是沉默得一如冬日寒潭。 但在这寒潭之侧的宁致远,先前一步,躬身拱手: “父皇,儿臣以为,镇国侯常胜侯虽有过错,但三代忠良乃是将门帅才,若就此消沉弃用实为可惜,肃州之战并非一时之事,驻扎肃州更是长久之事,以他们二人在军中的威望,或许能当此一任!” 百官皇亲寂静,余有回响阵阵。 宁致远衣袂飘飘,迎着皇后太子晁王那两道疑惑不解的目光,背对着身后那一道道困惑的目光,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皇上眯了眯眼,眯成一线的缝隙里透出来了一丝不悦的目光,嘴唇微张,一个声音响起。 “皇上,臣以为镇国侯常胜侯可当此重任!” 声音从宁致远的身后传来,正是宁王。 “臣以为镇国侯常胜侯可当此重任!” 声音从熊怀远身前传来,正是镇国将军宁昌安! “皇上若是为两位侯爷身体考虑,可选一位将才随军同行,一来可免于两位侯爷过于操劳,二来可为大贺培养将才!”一直沉默如佛像的内阁首辅陆以安,睁开了眼。 文臣之首毕竟是文臣之首,皇上心腹毕竟是皇上心腹,此言一出,不少人立即便就出声附和,就是皇上蹙起的眉头,也微微有了舒展。望着脚下那些不断下跪的臣子,皇上闻到了身侧随风而来的阵阵幽香。 一直沉默的皇后,终于是开了口。 “皇上,两位侯爷既然想为大贺出力,皇上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皇上眉头一抬,眯着的双眼顿然张开,这两人的经验与能力是足以带兵前往肃州,可这些兵权………… “肃州将军张北象,多年镇守肃州,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若是担忧两位侯爷位高紊乱肃州将令,下令让两位侯爷辅佐便可!”皇后知其心忧,一言解开了文武百官都无法解开的心头之结。 皇上扬起唇角,心头顾虑尽去,皇后给他点明了一条路,他一直想要除去功勋世家,虽说镇国侯常胜侯已经没有了兵权,但人脉实力还在,他们就是落在石头缝里的稻谷,见雨就长,肃州的张北象乃是他的心腹,多年镇守肃州已经打下牢固基础,就算在军中颇有威望的镇国侯常胜侯前往也无法掀起风浪,在大贺最西北之地,要杀这样两个人给他们制造罪名,可就是简单的事情了。 “张戊常凌傲,既然这么多人为你说情,朕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一关不能三将领,一城不能三知州,你们驻扎肃州,只负责带兵练兵,出兵调兵,不能逾越张北象,一切军事调动指令,须对张北象唯命是从!” 第一百八十五章:必然是他们的时代 第一百八十五章:必然是他们的时代 一事解决,另一件,自然就提上了明面。 在镇国侯常胜侯才刚刚感恩戴德的恳切诚恳的表明了自己的一腔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后,先前皇上提过的三司会审,就被提了出来。 律法三司乃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构成,提出此事的乃是都察院右督御史冷清建。 皇上既然已经下令让三司会审,都察院监督,刑部大理寺勘察就不可能会当着文武百官皇亲的面矢口否认,这件事一经提出,便就自然而然的交托到了大理寺刑部与都察院的手中,限令十日给出结果。 虽说未有朝臣为之辩驳,从皇上已经平稳平复下来的情绪可见,昨日,皇上与宁王那一番促膝长谈应该是谈及了此事。 宁致远恭谨的像一根木头一样的站着,一直到皇上下了旨意,一直到气氛紧张剑拔弩张的朝拜终于是在肌肉健硕的鼓手擂鼓阵阵响之下结束。 这是皇上统治下的时代,但也是他们其中一人将来要通知的时代,所以归根结底的来讲,这必将必然是他们的时代。 皇子之争,皇位之变,就是锁住了这些才华横溢世故圆滑的大臣的一把枷锁,让他们趋步趋行,让他们心如火灼,但他们必然要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至少是自己能认同的正确的选择。 都察院选择了太子,这是这群老顽固亘古不变的选择。 而大理寺,虽说饶肃乃是正义之臣,但这终究也是朝廷一个部门,也是利欲熏心之地。 而刑部尚书董意,却是晁王的人。 三司会审,虽说看似一票对一票一票中立,但实则已经有了结果,因为宁承幼一手毁去的自辩的证据,就是饶肃这等经验丰富的刑官也不可能找出。 这是一步死棋,死的不是他们,是宁承幼。 这几日他的早出晚归,便就是因此。 鼓声如雷阵阵,皇上偕同皇后坐上了身后玉格,玉格已经渐渐暖和起来的晨光之中升起,明黄之色与黄色太阳交融,竟是光芒万丈,无人敢直视。 玉格缓缓而去,朝臣开始退散,皇亲藩王完成了最终的使命任务,亦然随之走向了来时的路。 宁致远才不过在红毯上走了两步,就遇上了他最畏惧之人的父亲——宁王。 宁王素喜宁承幼,对宁致远这病恹恹软无力的身子向来是最见不得的,平日都是宁致远老老实实的与他请安,今日他主动的靠过来,让宁致远受宠若惊之余更是嗅到了几丝异常。 但这是他的堂叔,与他的父亲比亲兄弟还要亲,他不能拒绝与他同行。 两顶轿子停在了府们之外,管家的通报让正是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打发时间的杜依依慌忙整理衣衫重梳妆,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大堂。 宁王,她已经不需要再在脑子里回想一边这个人的身份祖上的身份就能让自己端起最崇敬的心去礼待眼前人了,能以国号封王,而更没有每代降等的王爷,也就只有这一人。 “宁宜这个孩子,也是我平日太骄纵,让她太无法无天了,昨日回去我已经好好将她教训了一顿了,这几日该是能耳根子清净了!” 宁王在宁致远杜依依的恭请下坐上了上堂,接过了那杯普洱茶,架起了二郎腿,倚着椅背,全无长辈端庄形象的摇着黑色绸缎做成的马靴子鞋尖。宁致远与杜依依一同坐在他的左手侧,毕恭毕敬的做着下辈该有的动作。 “宁宜也就是小孩心性重了一些,她与宁萧是一般大的,再有一年多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嫁了人,可就不一样了!”宁致远双手捧着茶盏隔着双腿上,就像捧着一尊佛像一般的恭敬。 “若是她能有四侄媳一样的懂事,我也就安心了!”宁王无奈一声长叹,挺身离开了椅背将双手拢在膝头,微微佝偻着腰身,黑白相间的发垂在身前,随之摇晃。 这已经不是杜依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扬了,比之以往扑天盖地的唾骂声,能有这样一两句违心的客套话听听她还是十分满足受用的。 “堂叔说笑了,宁宜性情活泼直率,且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年纪小了一些,大了也就懂事了!” 宁王微微颔首,随即转移了目光。“致远,今日我有些事要与你说说,能否…………” 果然就只是一句客套话,杜依依被宁王这一番无视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有其父必有其女,宁宜这样的性情也并非是她一人之错啊。 看到这一抹轻飘的眼神从杜依依身上滑过,宁致远当即明悟:“哦!堂叔请,我们去书房说话!” 宁王与宁致远去了书房,谈话的内容杜依依是在宁王走后的当天晚上知道的,自从杜依依搬到怀瑾居之后,宁致远便就会自主的与她说一些朝政,一来是一间屋子的局限,二来杜依依也能给他出一些主意。 宁王为了宁承幼而来。 宁承幼所犯罪行一旦证实,就算他是王爷,也逃不脱大贺律法的制裁,向来爱管闲事的宁王今天想管一管这一桩闲事。 “习淑媛之死老三已经脱不了干系,堂叔就算想为他求得一线生机也只是白费功夫了,等着十日之后吧!一个大贺的皇子被钉在了反叛的耻辱柱上,我看太子还如何能坐得住,常妃还如何能以不变应万变!” 飞蛾扑火,火焰渐小,兹兹几声响,一缕青烟冒起,火焰高涨。 宁致远被这高涨的火焰刺得有些不喜,拿起了桌上的剪子,将灯芯减去了一半,屋子顿然又黯淡了下来。 “既然要抓蛇,就不能怕被蛇咬,有今天,也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若他不是有不轨之心,怎会铸成大错!我只是揭开了他的欲盖弥彰,还朗朗乾坤一个黑白分明善恶两立,你无须这般看着我!” 杜依依不屑轻笑,将目光看向了被放在一旁的剪子,心想着此时自己若是骤然而动攻其不备,必然会一招取他的性命,可是她却并没有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不会同情他,那你打算如何对付太子?春闱会试将近,你打算用丁文才?” “内阁已经在拟定会试监考阅卷各部各司名单,太子乃是阅卷盖印官,虽说并不直接参与到阅卷之中,但总是会接触到考卷,洁白的白云与淤泥的分别不是一白一黑,而是一高高在上一低人一等,要将太子拉下云端,一个丁文才是不行的!你看着吧,再过半个月,京城就会开始有备考的学子出现了!到时候你就能明白了!” 要将太子拉下云端,这是一盘很大的棋,非他一人可以操控,但现在的他有帮手。 科考乃是大贺选拔良才之策,被视为重中之重,从科举而出金榜题名者,大多身居高位一步升天,朝廷这般重视,下面的人自然就更加重视,不过上头重视的是人才,他们重视的银子,常年来徇私舞弊的案子层出不穷,但这一般多只是局限在乡试之中,会试在天子脚下举办,到还不曾有过舞弊案件,不曾有过,那只是顺天府大理寺刑部吏部各部的案卷上没有记载记录,但实则并不其然。 一掷万金求金榜题名者并非没有,欺上作案的也并非没有,只是朝廷未有察觉罢了。 若是今次会试此事被提出明面,又会闹出什么动静? 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造假很难,但这本就是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宁致远眉头舒展,映着跳跃灯火的双眼里的烈焰熊熊。 “那你要如何对付晁王?” 若如他所想毁了太子,那他最大的敌人晁王又该如何对付?这两人所作所为互相了解制衡,有皇后与军部撑腰的晁王,才是她认为的最危险的敌人。 “不用我对付,到时候自然有人对付,二选一,总会有人做出明确的选择!” 宁致远抿唇轻笑伸了一个懒腰,起身走到了床榻前,将手搭在了屏风之上,才一动手去挪动屏风,屏风就突然的崩散了,嘴角虽还有微笑,眼角却已经伪装出了错愕。 “这怎生得好,想不到花了百两银子买的东西居然这般不顶用!” 八面屏风已经散做了八块,宁致远拍着沾了灰尘的手掌,无奈又痛惜的摇头对着外头喊道:“秦淮,将这堆废物搬下去!明日再去买一块来!” 秦淮嗖嗖的跑了进来,低着头迅速的将八块屏风分成两次的抱了出去。 这屏风乃是上好的黒木做成,木质坚硬,怎会怎么容易就坏了而且还坏的这么彻底?看着秦淮抱着屏风的佝偻身影,杜依依让连翘检查了一下她的那块屏风,好在并没有毁坏。 “这么大的一个睿王府,难道还没有一面换用的屏风?徐妈妈,你去找管家,让他找一面来!” 这屏风是她与宁致远之间不能揭开的一层遮羞布,她自然得小心。 “王妃,这顶夜的,外头有一句响了夜禁的锣鼓声了…………”徐妈妈为难的苦着脸,少有的居然将杜依依的话顶了回去。 这大半夜的,要出行确有不便,杜依依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罗帐,道:“既然已经入了夜禁,那就明日再去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木屏风,铁屏风 第一百八十六章:木屏风,铁屏风 没有这一面屏风的这一夜,宁致远一宿都没有闭上眼睛。 没了一层屏障,他与她之间,就只剩下了一道屏障。 他很是得意,很是兴奋。 走出这一步,他也不过花了几日的世间,他在想着,等下次他找到了机会,再把那面屏风毁去,他与她之间,便就再无屏障了。 只是,此时的杜依依,心头有着一个与他截然不同截然相反的念头。 她很明白这没有人会敢把伪劣产品卖给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这结实的屏风毁坏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只能是被人动了手脚,自杜先生走后,睿王府的护卫就加强了,就是夜间后花园也有了巡逻的护院队,作为睿王府的枢纽中心,这个地方又岂是外人容易溜进来的? 只能是家贼啊!还是深得宁致远信任的家贼! 宁致远在试着再往前一步,她却已经不能再让自己妥协半点。 明日,这个屏风无论如何都是要买回来的,不然这漫漫长夜,她如何能安眠。 寒冽如刀锋的西北风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后开始变得婉转柔和了起来,将大半个京城埋藏的白雪也终于在大年初九这一日的晨光之下再不见了踪迹,一年最难过的冬天总算已经过去了,新春,一年之初,却并非是每个人都在期待着。 一月初,三司会审。 二月初,太子入住东宫。 这是新春来最锋利的两把刀,架在朝堂之上,让文武百官都是心悸犹存。 晨钟一响,宁致远就爬出了被窝,睡意朦胧的在下人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匆匆用过了早膳该往了皇宫上朝。 而在宁致远前脚刚走,杜依依就起了床,第一件事不是更衣,而是叫来了香草与连翘,让她们去买屏风。 “王妃…………”如昨日的徐妈妈一般,两人均是面露难色。 难不成在自己忙着收服睿王府的人的时候已经被宁致远撬了墙脚?不可能啊!杜依依一沉思,怒目一瞪:“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王妃,奴婢不敢,只是…………王爷有过交代!”香草看了一眼守在外头的秦淮,又看了一眼往日伶俐此时却是沉默的连翘,无奈的出了声。 “王爷有过交代?什么时候王爷的话居然比我的话还管用了!” “王妃!您与王爷自成婚之后还未有洞房,奴婢也是为了您着想,屏风在,也不过是王妃您心头的一层屏障,坏了就坏了吧!反正夫妻早晚都是会有这一日的!” 连翘她们都是杜依依的陪嫁丫鬟,自然是想见着杜依依与宁致远夫妻和睦的,今日见得两人这般,她们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直在想着如何让两人打破僵局,既然是宁致远有令,她们当然乐意顺水推舟,并非是因为心不忠,而是心太忠。 “我与他虽未夫妻,但并无夫妻之情,难道一定要与其他夫妻一样相处?连翘香草,念在你们不得不从命,我今日就不责怪你们,但不要有下次了!去将屏风买来,到库房里支银子,买最好的,最贵的!” 自己也就这几个忠心耿耿的婢女,她们身份低微与自己处境不同,设身处地的想想杜依依心头就没了火气。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再不领命,便就是违逆了,连翘与香草无奈的互视了一眼,走出了屋门。 在宁致远下朝回府的时候,一扇八面屏风就屹立在了他的床榻前,檀木幽香阵阵,花鸟镂空雕饰,再有黄铜包角,外镀着一层桐油,单面厚有一寸,虽说不美观,与这布置精致的屋子十分不协调,可确实…………十分结实! 看着这扇屏风,宁致远脸上笑意全无,看着秦淮的目光更是恼怒,趁着杜依依去了斩马街的功夫,让秦淮拿出了斧子,将其劈成了八块。 你买一块,我就毁一块! 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总有你妥协的那天。 这几斧子下去,宁致远心神畅快,就是心中郁结也为之一松。 在等到杜依依归来看到那已经被毁的屏风脸色越渐发紫的时候,他再次把皇上搬了出来。 “父皇知道你我是同房不同床,新婚两月余还未有洞房。” 他本以为杜依依会就此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皇上可是世间无人能反驳能违逆的一块金牌。 可这对杜依依来说并不是,她实质意义上算不得是这个世界的人。 “连翘,去买一块新的来,要铁的!” 木的不行,那就换铁的,铁的不行,那就换金的,反正睿王府有的是钱,一扇屏风而已,算不得什么。 连翘唯唯诺诺的看了一眼宁致远,不敢应下这个‘是’字,更不敢转身挪步。 宁致远无力辩驳,只能另想出路。“今日三司会审,我与你说说过程吧!” “你不是有十分的把握?我只注重结果!连翘,还不去?”杜依依眉头一拧,威严毕露。 “十分是有十分,可都察院那群老顽固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是不听一听,定然是遗憾了!连翘,秦淮在外头找你有事,你去一去!”宁致远向侧两步挡住了杜依依那两道要吃人的目光,将手放到了身后,与身后的连翘摆了摆手。 连翘会意,正要有动作,杜依依一言让屋子寂静。 “宁致远,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玩这种把戏!” 这已经挑战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底线,能忍?可以忍? 这倒是让连翘以及屋子里的下人有了一个退出去的理由,顾不得这尴尬的局面与沉默的两人,下人立即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站在了走廊外头。 “那我该玩什么把戏?非礼你?不对,丈夫对妻子的肌肤之亲算不得非礼,是恩宠……”宁致远平顺的眉头浓黑,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寒冽,“我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我不敢,我今日这么做,不是我想玩把戏,而是我必须这么做!” 杜依依实在不知道该要如何唾骂眼前这个人,焚心的怒火被她压制在双眉之间,弯弯柳叶眉轻颤:“冠冕堂皇的话倒是张口就来!当初你与我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世间怎么有你这么卑鄙无耻下作的人!” “若是我卑鄙无耻下作,你还能这么大呼小叫的与我说话?别忘了,沈客现在的把柄已经在我手上!”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沈客的把柄,她记起了那日在浴室宁致远与自己的那番话,她更记起了当初那只手温柔的拂过自己的发间自己的刹那心动,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怒火,愈发旺盛。 可这旺盛的怒火,却是被她咽下了喉咙,焚心的怒火在心中灼烧,将她烧得心如刀绞。她只能让自己沉默,只能让自己冷静,她很清楚她若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要面临的后果,那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沈客,还有很多她关心的人。 “就算是棋子,棋子也有棋子的尊严!宁致远,你迟早会后悔今日你说的这些话!” 她由始至终都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在试图着改变,可惜,事到临头,在女人卑微的社会,她的努力,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宁致远已经后悔了,他的一时口舌之快要面临的后果已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杜依依从先前盛怒到现在的冷漠,已经让他知道,棋子也有棋子的尊严。 “我并非要剥夺你的尊严,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与你更近一些!” 他选择了低头,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如你这般寡情冷漠的人,怎配说出这样的话,你可知道为了你的大业我付出了什么?你可知道为了你的性命常流付出了什么?你可知道为了你的雄心多少人付出了什么?你从来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又何曾关心过你的这些棋子?你离我越近,我只觉得越恶心!” 轻颤的眉头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杜依依没有低头,她没有犯过错,若说坚持本性也是一种错,她有过。 “常流?”宁致远听到了这些话里的敏感字眼,他知道为了他的大业杜依依付出了什么,他也知道为了自己的雄心很多人付出了一切,常流呢?他是为自己奔波操劳,可他一直都说那是医者父母心那是他的本职,他也一直这么认为! “若是你有心,就该发现现在的常流整日像个老头子一般咳嗽不止彻夜难眠,可你没有,你一心只有你的大业,只有那龙袍龙椅。” 他红润的嘴唇一抿,眼角内敛,眼神随着杜依依的话渐渐黯淡,继续黯淡,听着她这么说,他确实觉得自己这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对他的关心不够过,他不否认自己的寡情冷漠,可对于他在乎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关怀,常流的咳嗽不只是感染风寒? 他沉默,是因为他内疚,她才进府多久,居然会比自己更明白常流的生活,他一直都将常流视作救命恩人,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寡情只是不对自己的敌人留情,他明白自己算不得一个好人,可他至少无愧,可是她的一番话,戳破了他心里的这层轻纱幔帐,让他猛然惊醒。 原来自己,居然是这般寡情的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打回原形,细水长流 第一百八十七章:打回原形,细水长流 在肃王依靠着前军都督府与国师崛起的时候,很多人以为这个从来都不被他们看好的肃王是他们在继睿王之后看走眼的人物,再皇上颁下那道赐婚圣旨后,大多的人更是将其视作了太子晁王的强力竞争对手,而之后皇上定下来的带兵遣将驻扎肃州,更被人看做了是皇上对他的一次磨练,甚至有人隐隐在猜测,以宁承幼的实力,若是在肃州磨练两三载,在军中有了一定的威严的时候,一旦野心爆发,极有可能会给大贺带来动荡,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才不多风光了一月的宁承幼,居然会迎来这样的灾难。 当这些对肃王抱有希夷的大臣得知肃王居然是与伏虎军变联系在了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吓得两眼一抹黑,与叛变联系在了一起,就算是有八张嘴也是说不清了啊! 所以在三司会审的时候,为宁承幼说话的人,也就只有都察院的那些老顽固,还有为他奔走的常妃。 一直都将太子视作劲敌的宁承幼,在身陷囹圄之境,终于是对了他这个兄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对他向来认为偏袒无情的母妃更是有了感激。 但是,事已至此,时以至此。 这几日被禁足于肃王府的宁承幼写着无数封书信,可最后还是被他的亲信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他终于明白,在利益至上的圈子里,他已经失去了别人只得利用的一切,所以,他虽是肃王,却已经差遣不动了几个臣子,他虽是肃王,却也只能被困在肃王府,等着三司会审一日的到来。 一次次的满怀希望被一次次的冷水浇灭,他不再暴躁不再不安不再去试着放下尊严祈求别人的帮助,他开始了沉思。 为自己的将来,为自己的过去,为自己的现在。 过去的他,没有父皇疼爱,没有母妃庇护,他最恨他的亲兄长,得到了一切,包揽了一切,他成了备受瞩目的那个,而他,却只是被人遗忘的那一个,他们身体内流着一样的血,他们是几兄弟中唯一的同胞兄弟,可他生来就带着对他兄长的恨,他将他的兄长视作了自己前进道路上最终的敌人,必须要打败的敌人,这是他过去一直在努力着的事情,也是他认为自己将来也要继续努力下去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开始有了动摇。 因为他知道,在众人质疑唾骂谴责他的那一刻,是他的兄长站了出来,冒着与反叛扯上关系的危险,为自己争取来了三司会审。 他不是石头,他对兄长的恨,只是来自与最亲近的他们从来不屑不肯给他一丁点的关怀。 可是,今日他发现,世界与他想象中的看到的似乎是不同的。 他的兄长,对他似乎并没有他这样的恨,尽管这些年来他做了许多对他不利的事情。 到底对他而言,重要的是皇位?还是让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他困惑了,困惑在了自己这二十年来设定的世界中。 正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旦尝到了味道,才会觉得这般美好,这般可贵。 沉思过后,他明白了许多。 他比之他活过的这二十年以来更加明白自己的内心。 由爱生恨,他对他的兄长,应该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他二十年以来做的事情,突然的在他眼中就变得一无用处了;就是如此,他开始明白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与若是渡不过这一关自己的选择。 他静下了心,不再试图做那只扑向火苗却又垂死挣扎的飞蛾,日日如老僧一般入定,一坐就是一天,然后在三司会审到来的这一日,焚香沐浴,等待审判。 元月初九这一日,他的审判到来了。 完整的证据链让向来严谨的饶肃沉默,让背后站着晁王的刑部尚书董意沉默,那群都察院的老顽固虽吹胡子瞪眼咆哮不止,却也抵不过三司会审的两司,众所周知,皇上对都察院的这群老顽固的态度其实并不如天下士子传扬的那般敬重,特别是在睿王大婚一事上都察院御史在御花园长跪之后,皇上对这些老顽固的态度似乎是变得更为直接了。这几日,太子常妃都在为肃王奔走,虽说他们都明白这是反叛的罪名,但作为现在唯一能为他说一句话的亲人,他们选择了站在了他这一边,这是宁承幼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他们的奔走并没能给他带来回旋的机会。 董意态度坚决不可动摇。 饶肃只信证据不动摇。 于是,他们去寻找证据,但一无所获。 这一盘棋,下了很久,无用的棋子早已被吃掉,他们找不到证据。 于是常妃日日在皇上面前哭诉,讲着宁承幼幼时的孝行,讲着这些年他的兢兢业业,国师也常出现在宁元宫外,太子偶尔出现。 常妃的哭诉对皇上还是有些用处的,看着梨花带雨的美人,看着自己孩子的娘,心头那层层阴霾,淡了几分, 皇上让书如海给饶肃董意都带去了自己意思,不管事情如何,不能伤了他的性命。 保住命,对常妃对太子甚至对现在的宁承幼来说,是最好的局面,太子少了一个不想伤害的竞争对手,常妃留住了自己的儿子,而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宁承幼,也是他的一次新生。 最终三司会审的审判是,收回前军都督府的兵符与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官印,让他随着国师,去往灵隐寺。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宁承幼并没有觉得委屈,这一步他迈了出去,能保全性命已经是幸事了,皇位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三司会审,果然是无趣的事情!”在徐妈妈的口中得到了三司会审的结果,杜依依没有丝毫的诧异,在皇上下令三司会审的时候,这个结果似乎就已经注定,宁承幼最终被打回原形失去了一切回到灵隐寺这方净土,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从此夺嫡之争少了一条冤魂,从此自己的盼望也就更接近现实了一步。 上午之时,宁致远在与她争吵之后就走了,失魂落魄的走了,杜依依想了想,最终没有让连翘去买屏风。 怀瑜居的寝室里,少了一面不占地的屏风,却似乎是开阔了不少,婢女们这一日都是十分的兴奋,叽叽喳喳的与杜依依说着京城的趣事为她解忧解乏。 镇国侯常胜侯在今日下午带着皇上的圣旨与三万兵马离开了京城,虽未到场,但在水萍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她大致已经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连翘来报宁致远离开之后去了常流的院子,在那里呆了一下午,就是镇国侯常胜侯出兵都未有去送。 也就是日落黄昏之时,睿王府来了一个客人,才让杜依依走出了怀瑜居让宁致远走出了常流院,先后抵达了大堂。 这人,便就是宁致远的心腹,日前与她说过的兵部侍郎赵静之。 也就是他为宁萧选中的驸马人选。 赵静之,与军中人的粗矿并不相同,他虽未有沈客那股自沙场拼杀而出的霸气,却也有几分他那样的沉着风范,宁致远曾说他是文武双全出自名门年少有为,从其谈吐举止身份年纪来看,确实算得如此。 看其身姿挺拔恭谨而不谄媚,两眼明亮清澈宛若寒潭,杜依依心头也就没了先前的排斥,多了几分郑重。 但这是宁萧的婚事,她虽说是瞎操心,但也必须要操这个心。 “赵大人家中可有妾室?” “未有,自及冠礼后,衣食起居均是自己打理,院中没有女婢!” 赵静之十分恭敬,回答得十分仔细,显然他与宁致远之间已经谈论过这个话题。 “赵大人如此人物,想来也是英雄佳人,该是心有所属才是?” 才是?杜依依秾笑着问道。 “国未报,静之还不敢考虑终生大事。心中只有兵书三册,未有佳人。”赵静之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未有为官者的热情,也没有军人的冷漠,这种拿捏到了细微极致刚好的微笑,让杜依依十分的舒服,可她知道,宁萧不见得会舒服,赵静之或许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官僚中的白莲花,可这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却与宁萧的性子大相径庭。 “那令尊可为赵大人定过婚约?” “还未有!” “父皇有意为宁萧指婚,王爷想与父皇举荐你作为驸马之选,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赵静之恭敬微笑回道:“静之愿娶宁萧公主,并能与王妃保证定会让宁萧公主幸福!” “哦?那你说说,如何让宁萧幸福?”杜依依嫣然一笑,双眼明亮,目光直接。 赵静之一挺身,并未有丝毫的羞涩,“听闻公主肠胃不好,饮食我会多加小心仔细呵护,听闻公主性情活泼喜爱玩耍,得闲之余我定会早早归家相伴左右,听闻公主因大公主一事日日黯淡神伤,我定会想方设法让她早日忘却烦忧苦楚。” “说来容易做来难,迎娶宁萧,你虽会一举成为驸马,可你也知道宁萧与父皇之间关系素来不好,这并不会让你仕途再添助力甚至会可能让你丢了眼下的差事只能做个无权的驸马,你可想好了?” “静之已经想好了,静之能在仕途上走多远,全靠静之的本事,若皇上真让我退下来,也是我没有这个本事!”赵静之回答得很镇定自若,这个答案很狡猾,听着冠冕堂皇没有漏洞挑不出错,可这不是杜依依想要的。 “你当真喜欢她?” 赵静之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宁致远,才把目光转向了杜依依的裙裾。“若喜欢太过轻率,我与公主曾有过一面之缘,算有好感,感情之事不在起初的山盟海誓,只在日后能否细水长流,我愿为公主去经营这一份细水长流!” 杜依依沉默,这个答案并非是她想要的,但却是真实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东风乱我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东风乱我心 才华横溢的才子、武艺不凡的侠士、气度不凡的美男子都是最能吸引少女的,世间三者均多,但能将三者结合的却很少,所以沈客一出现,就让大贺万千少女为之倾倒,比之当初陆以安以才貌动天下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睿王府杜依依面前出现的这个赵静之,比之沈客差了几分威武之气,比之颜行禄少了几分才子的迂腐之气,比之年迈犹可见当年美貌之态的陆以安少了几分儒雅之气,不如沈客,不如颜行禄,不如陆以安,可能够与沈客一般将三者结合与一体的人,大贺现而今有几个? 所以,赵静之十分之优秀。 特别是这种优秀凌驾在沈客与陆以安那寒门背景之上的时候,更是让人无可挑剔。 他可是名门之后,背景雄厚,前途无量。 眼前这个聪明狡猾但却真诚的男子,宁萧会不会喜欢?杜依依已经剔除了第一个问题,只在想着第二个问题。赵静之的优秀足以证明他配得上宁萧,但宁萧会不会喜欢是另一件事情,毕竟先前她心中已有杨怀瑾。 “你如何看?” 赵静之走后,宁致远与杜依依回了屋子,在看到自己的床榻前并没有一扇冰冷的铁屏风矗立的时候,宁致远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柔了。 “他是个不错的人选,虽说这种真诚也只能说明了他的狡猾,但他也是真诚的,他这般聪明,宁萧嫁给她我很放心,只是,宁萧会不会喜欢?” 在宁致远与她提过赵静之之后她就让人去查过了他的过去,十分干净,有名门背景金榜题名的他仕途十分顺畅,人生快意事,他可说是件件皆是。 “听说雁留湖的垂柳已经开始抽新芽了,城郊外的青草也冒出来了,今日你可有兴趣去走走?” 宁致远笑容熠熠,狡猾得一如赵静之。 “我这就进宫去接宁萧!” ……………… ………… 雁留湖,乃是城西门出的城郊外的一片湖泊,因城外行宫的曲流乃是从此引渡,所以这里也被列为了禁卫看守之所,但因为这里鲜少有皇族到此地势不险要也无珍贵之物,所以看守十分的松懈,也就只有十来人的小队驻守在这里,一到春日,这里总会比之城中的垂柳早抽芽,青草也比之其他的地方长得更早,所以一到新春之后,许多在家里憋了许久的少男少女就会到此游玩,也是为了春天未到之前尝一尝春天的味道。 上次出城是为了会送几位亲王,来回匆匆并未有闲暇,所以得知杜依依是要带她去雁留湖的时候宁萧十分雀跃的就听从了杜依依的话换了一身新衣裳好好妆扮在齐昭仪千叮咛万嘱咐之下离了宫,坐着马车离了城。 虽说冬日方远不见春花绽放,但在这已经可见嫩黄青草的草地上走过的时候,杜依依还是能感受到那股阔别已久的清新芳香的味道。 远远看去就可看见雁留湖畔那一排垂柳,虽说冒了新芽,可远远看去还只是光秃秃的枝条,根本看不见春色。 不过这草地上倒是可见到许多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有得衣着华贵,有得朴素寻常,在没有具体高贵贫贱之分的城郊外,这种青春气息洋溢的画面还是十分的和谐的。 青春羁狂,也就正是这个年纪了。 这些早已在府中看惯了翠绿之色的富贵中男女到此也并不是为了来看这几颗才从枯草之中冒头的嫩黄草苗也不是为了来看那枯色柳枝上的新芽,多也就是为了凑一凑这个热闹,而那些衣着寻常的少男少女则是不同,他们的笑容比之这些富贵男女更多了几分快意肆意欢快,这对他们来说,可是难得的清闲日子,等这几日一过,开春的忙碌就接踵而来了。 由于杜依依与宁萧均是戴着帏帽,来往之人没人能认出她们来,宁萧对眼前的轻纱十分的不喜,多次将其挑起,看到身侧人的欢笑,她也是笑嘻嘻的扯着杜依依在草地上奔走。 杜依依这次被没有责骂宁萧,而是随在她后头跟着她快步前行。 在雁留湖畔,宁致远已经带着赵静之等在了那里。 历经两世的杜依依感受着这份青春洋溢的气息,一路快步行走下的她额头已经冒出了热汗,傅粉的脸颊也开始红彤彤了起来,脚步轻快的宁萧不时回头与她说笑,红扑扑的脸颊透着张扬之气,在雁留湖前,杜依依拉住了她,与她指了指在柳下吟诗作对的宁致远与赵静之,很是自然的与她介绍起了赵静之的优秀。 宁萧低着红扑扑的脸颊,双手不安的绞动着腰间那块玉佩的穗子,并未有往日的冲动暴躁。 看来,这事可成!杜依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头大石砰然落地。 “四嫂,他我在四哥的府上见过!”宁萧低头低声,似蚊虫一般细弱的声音将她的羞涩展露无遗。 虽说行为似男儿,到底还只是芳龄女子,自己与宁致远如此安排,宫中皇上要为她赐婚的消息已经传了多日,相比她应该知道赵静之应该是什么人,宁萧没有如往常一般恼怒,可见她对自己与宁致远的信任。 “既然是见过,那你对他的感觉如何?” “四嫂与四哥为我挑选的人。”宁萧提到了某一点,杜依依的气息随之一重。“我自然喜欢。”但她又适时的止住了话题,更将话题带入了杜依依希望发展的方向。 “真的?” 宁萧如此,她倒是有几分难以看透。 “我迟早是要嫁的,他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让我喜欢的人了,四嫂与四哥的苦心我明白,这是我能走的最好的一条路,我也明白!四嫂莫要顾虑了,其实见到你与四哥,我也明白了许多,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一定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你与四哥不就是这样?” 这一反问,让杜依依无言以对。 她一直坚定要寻求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作为基石携手一生,可现在却与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共居一室,可现在的抵触心理却是渐渐的小了,想到那两块已经被抱去了柴房的屏风,她的心就被这带着几分湿润的东风吹得有些乱了。 “还有一事我也要与四嫂说,宁宜与宁王回来了,这丫头对四哥一直不死心,四嫂你可要小心着些,以宁王对她的宠爱,父皇对宁王的信任,说不准,也是会有变故的。” “听闻四嫂与四哥终于是共居一室了?恭喜!” 宁萧说着并无关联的话,让杜依依那颗已经如这被东风撩拨得拔地而起的嫩草地一般缭乱凌乱的心更是乱了。 宁萧比之她想象的得要聪明。 宁宜比她想象得更要烈。 宁致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心思缜密。 这一家人………………杜依依苦笑摇头。 难怪他在见了宁宜之后就要皇上压着自己搬到了怀瑜居,难怪他要三番两次毁了屏风。 “四嫂,四哥吹不得风,这里风大,你让他早些回去吧!” 杜依依久久沉默,宁萧断断续续的说着。 “以前我来过这里两次,等过了元宵,这里会开满小黄花,很美!” “明日三哥就要走了,四嫂可会去送?” “灵隐寺可是个好地方,可惜却不收女子。” 东风无力,万物滋生,这温柔却还带着几分凌厉之意的东风,就像是一杯果酒,喝多了便会醉,杜依依眼前的轻纱被温柔的东风吹得飘扬,将她额头的热汗吹干,将她整齐的发吹乱。 一定是这温柔的东风作祟,不然自己的心怎会这般的乱。 “徐妈妈,去与王爷说一声,让他早日回去吧!宁萧,我们也走吧!” 雁留湖,现在却不是雁归的季节,大雁早已迁徙到了南方过冬,现在的雁留湖,也就只有这些萧索的垂柳了。 自己对宁致远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感情?这是杜依依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从一开始单纯的恨,到后来无奈妥协依旧是恨,到后来,这股恨意却似乎渐渐的淡了………… 到现在,恨余有,却已经被压在心底的某一角落,好久都没有涌上心头了。 回到睿王府,等到了宁致远归来,她与他说了宁萧的意思,宁致远已经匆匆去了皇宫,她安静的呆在原本只属于宁致远现在却已经属于他们两人的书房里看着那一面悬满了书帖余有一张字帖空隙的墙壁许久,最后纸笔狂书,抄写了一首她看到的诗词。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 夜之后,她却不知。 狂书的笔锋顿住,浓墨如水一般想四周涌去,这个‘夜’字,瞬间就被墨水掩盖。 大愕慌忙提笔的她看着这个已经消失的‘夜’字,许久,许久。 ……………… 第一百八十九章:你求我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你求我啊! 大年开春后的皇上的第三道圣旨,总算让文武百官感觉到了一丝的温暖之意,先是肃州吐蕃犯境之事才他们忧心忡忡,后是肃王之事让他们的心情更是如同雁留湖畔经历了寒冬严霜的柳枝一般低垂,这道为宁萧公主赐婚的圣旨,与其说只是代表赵家再一次荣光绽放,更不如说是伏虎军变真正的结束。 在肃王宁承幼与国师空然法师离京的这一日,被禁军严密把守的城南门人迹稀少,别说围观的百姓,就是前来送行的官员都不见一个。 以国师的声誉地位不止于此,这一切当然只是因为宁承幼。 常妃倒是想来,在宁元宫请示时被皇上说了一顿,不得不怏怏的回了后宫,太子虽帮了宁承幼一把,但兄弟之间却并没有寻常兄弟之情,所以今日他也没来,宁承幼虽还是那个肃王还是皇上的第三子,可却是连原来那个手无权势的皇子都不如。 他的亲人都没有来,除了他的仇人。 杜依依夫妇携手同至城南门,晁王随后抵达,方方被赐婚与赵家长子赵静之的宁萧公主也在不久后与宁王宁宜郡主一同到了这一处。 风萧萧兮,红幡猎猎,有亲人相送,有美酒相送,宁承幼却没有半点的欣慰。 他知道,自己有今日这一步,全都是拜眼前这两人所赐。 宽大的月白衣袍被东方吹得如同一颗硕大圆满的果实,在风中摇摆不定,似乎随时都要跌落枝头,衣袖上那用金丝线绣的蟠龙,似乎是破布而出直飞天际。 望着眼前这杯烈酒,宁承幼如月白的脸颊看不出半点的愤怒,双手一抬一抖,宽大衣袖向手臂滑去,欲要破布而出的蟠龙顿时光彩。 “多谢二皇兄,多谢四皇弟!” 他虽做了错事即将要离开脚下的这片土地,可他的身份并没有变,一如他来到京城之时的当初。 他有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可却只有眼前的这两人知道,他的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把枷锁。 “国师乃我大贺福星,有国师指导,日后再见,想来三弟的武艺更是要精进不少了!”饮下杯中烈酒,宁朝戈温润如玉的脸颊被风刮得起了绯红,他嘴角挂着舒心柔和的笑容,很轻松,很愉快。 “承幼,到时顺路我去灵隐寺看你,一路多保重!” 宁王耳畔碎发随着东风舞动,黑发又添银丝,额头又添沟壑,他很明白,宁承幼这一离去,对这个他最为欣赏的后辈来说是意味着什么,依旧着着华贵的衣衫,有着高贵的身份,可双手,依旧再无他物了。 “多谢皇叔!” 再饮一杯酒,宁承幼面容依旧。 他不会忘记在三司会审上宁王冲进来对着饶肃跺脚大喝的一幕,也不会忘了在那个让大贺风云色变的雨夜里两人穿梭在屋檐小巷之中的率意快意,这将会是伴随他一生一世的记忆,他会在往后的生活里回想千遍万遍,永不会忘,这个家庭,若说还有能让他觉得温暖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堂叔宁王了! “三皇兄,今日这杯酒,祝你一路顺风!” 宁致远因病不能饮酒,但今日这杯,他必须得喝。 宁承幼双手从两侧而起,合于胸前,宽大衣袖如蝶翼一般在风中轻扬,头顶梳得黑亮平整的发髻里几根黑发被风撩拨得倒立而起,如月白的脸颊终于有了血色。 这杯酒,他不想喝,也必须得喝,因为他现在,已经没了傲娇的本钱,虽然他是他的兄长。 今天,他叫他们皇兄皇帝,他们叫他皇兄,他是肃王,却已经不配让他们称他为肃王。 杜依依平和的看着眼前仰头饮酒的人,感受着那道从宁王方向传来的不善目光,头顶金钗流苏随风摇曳,薄如羽翼的金片折射着温和的阳光,分外耀目。 “三皇兄,一路顺风!” 想着自己以前对杜依依的计算,想着自己当初对杜依依的不屑轻蔑,宁承幼嘴角露出了苦笑,点了点头。 “三哥,往后得空我会时常去看望你的!”宁萧今日很文静,从大公主之死到宁承幼的离京,她在不是以前的宁萧,这个欲望的漩涡,她亦然自身难保。 “宁萧,你已经定下了婚约,以后要收敛性子,相夫教子!三皇兄就在这里给你道一句恭喜了!” 苦笑最后转化成了会心一笑,然后消失无踪。 宁萧羞涩一笑,看了一眼宁致远,低下了头。 “宁宜,别忘了我与你说的话!” 宁萧身侧,宁宜会心点头,目光恳切。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汇聚在两人身上,有讶异,有疑惑,有了然。 自此,这场送行,就要归于结束了。 宁承幼朝着诸人一拜,随后国师上前与诸人道别,两人上了一辆华贵马车,在两队身着银色盔甲的禁军队的护送下缓缓驶出了这道方正城门。 红幡招展,马蹄疾疾,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不再泥泞的官道上,走向入蛇逶迤的官道那头,蓝天白云的尽头。 宁王对宁朝戈宁致远颇有意见,宁承幼一走,他便也就离去了,宁宜望了一眼宁致远,安静的离去,宁萧也不想在宫外逗留,也就随同一起走了,宁致远与宁朝戈到底不是一路人,便也就各自散了。 先后而来,先后离散。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宁承幼没说他与宁宜说的话是什么,宁宜也没说他与她说的话是什么,宁致远疑惑,杜依依去在那道直接的目光中知道了会是什么。 宁王虽与皇上亲近,但终究只是藩王手中只有并州卫所管辖权在朝中并未有党羽,宁承幼怎会想依靠着他去东山再起,而且今日看宁承幼的感觉,与之往日后不同,虽还是那个人,眼神却已经没了往日的咄咄锋芒,她听说,在三司会审上,宁承幼由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在肃王府的这几日,他起初给原先支持他的人送过信,但在得不到回应之后就再没了动作,并非心死,并非不争,他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么,他与宁宜这个郡主说的话,便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不反抗,只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恨犹在。 昨日宁萧与自己说的话还回响在耳。 “宁王何时离京?”藩王奉旨离京又无旨返回于规矩不合,宁王终究是不能久留的。 “父皇没说,别人也就不敢说!” 马车内,宁致远依靠着车厢,脸颊泛红嘴唇鲜红目光迷离,这一杯酒的劲头现在才显露出来。 “喝不得酒,就不要喝了!”她想起了常流的咳嗽,想起他的性命是依靠着常流延续着。 “这是你的关心?”宁致远嫩红的舌尖从牙缝中探出,轻轻舔过灼热的上嘴唇,迅速缩回了嘴中,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将手肘顶在了座位的扶手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红唇,柔和而轻佻的目光在杜依依身上流连,像极了一个登徒子。 第一次见宁致远,他便就是这种目光,她本以为这个被皇上宠在蜜罐里却整日不得不泡在药罐里的皇子也就是一个登徒子,可没想到后来却是因为她自己的一生都为之转变,他不是登徒子,可她也还是当初那个敢于直言的杜依依。 “我只关心我的切身利益。” 宁致远哧笑,脸上两团红晕更是明显:“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拐弯抹角的干什么,你的切身利益不就是我的利益?” “你还可以笑得更开心一些!” 被一语说中了心中微妙情绪的杜依依有些恼怒。 宁致远果然笑得更开心了一些,轻佻目光也愈发的放肆,此时的他十分享受。 “我总觉得,宁王会在京城留很长一段时间!” 她将目光转向马车外,不想再让宁致远从自己的眼中看到慌乱。 宁致远的享受陡然被打断,还未退却的肆意笑容干涩得如他此刻干涩的嘴唇一般无味痛苦:“这倒是一个问题,宁王留下来,宁宜那丫头可就该要闹事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啧啧…………” 马车内,先前肆意的笑容流转到了杜依依的脸上。 宁致远有几分苦恼,听着这笑声,更是苦恼。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得帮帮我!你替我去沈府走一趟如何?有些话,我说有些不方便!” 宁致远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宁王尚武,对武艺精湛之人尤为喜欢,对于沈客更是慕名已久若不知这次沈府负伤无法在公平之下挑战,宁王定然要掀起风浪与他大战一场,现在沈客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宁王若是要留在京城这一战是免不了的,要让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宁王做出某些承诺,沈客出面,似乎最为妥当。 杜依依心头一动,脸上却是十分不屑:“想让沈客做你的打手?想得也未免太美了一些!” “除非沈客伤势一直不愈,否则这一日是免不了的,也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放心,宁王虽尚武,资质却是十分万分的一般,咳咳……沈客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般直言说自己堂叔,宁致远笑容讪讪。 “你求我啊!” ———————————— tt不小心更错了章节了,求原谅~~ 第一百九十章:考验 第一百九十章:考验 杜依依笑呵呵的一挺腰身,摸了摸顺滑的鬓角,高傲的不屑的轻蔑的目光直视着宁致远,她不会放过没一个挑衅宁致远的机会。 看着宁致远的眼神从错愕到惊慌到阴沉最后归于平静,杜依依的目光愈发的高傲嘴角的笑容愈发的愉悦。 这种感觉,她亦然十分享受。 离开了城南门驶入人群的马车行走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了起来,吆喝声叫骂声脚步声高喝声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入马车之中,让马车里目光平静的宁致远渐渐的无法平静。 杜依依在等着他的回答,骄傲如他,会如何给出回答,这似乎可以归结与她对他的一次考验,一次无聊又十分重要的考验。 到底是骄傲重要,还是她更重要,他会为了骄傲而宁愿让那个可能出现,还是会低头一次。 这并不是她的无理取闹。 对以前的她来说十分无聊,却现在的她来说十分重要。 这个考验他的选择,十分的重要。 宁致远的目光时而平静,时而慌乱,他在纠结。 纠结得越久,考验的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 杜依依嘴角的笑容再不如起初的肆意,目光再不如前的傲然,但她只是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她不想看到他的挣扎纠结。 “就算我求你了!” 寂静的车厢,喧嚣的闹市。 宁致远的话就像是打在水面上的一块石头,就像滴入苦瓜汁里的一滴糖水,就像闹市里的大家闺秀的一句轻柔细语。 无人听到,但杜依依听到了。 失落的笑容像是嗅到了诱人芳香骤然扬起,黯淡目光像是看到难见美景大放光彩,但她还是只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挣扎纠结。 虽时间很久,虽他表现得十分的纠结,但最终的答案还是合乎她的心意的,但她却还是觉得不满足。 因为她知道,宁致远这个‘求’字除了对自己的那份真实感情之外还有别的因素,因为他对宁宜的恐惧,因为他对沈客的恐惧,因为他对他利益得失的恐惧,所以他在这句话的前头加上了一个就算。 就算,很勉强,十分之勉强。 她很想无理取闹一回。 “就算?”飞扬的眉角如同斩马街中心那尊石像手中握着的长剑笔直的剑锋,仿佛是要脱离眉骨皮肉,归入鬓发。 “那你还要我如何?”宁致远无奈的看着眼前有些无理取闹的女人,平静的目光再次乱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她的无理取闹是为何,往日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她都会想要插一脚让他灰头土脸,今日他也是这么以为,她是想看他的笑话,看他丢盔弃甲的开口说了一个求字,这是他与她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养就的习惯。 所以,他的乱,是恼怒。 该聪明的地方愚钝不堪,该愚钝的地方聪明睿智,宁致远今日误入了荆棘丛。 “你当真就这么想看着我再娶个女人进府?” 恼怒之下的话,总是会透着三分的尖锐。 杜依依倒入鬓角的眉头又是一扬,就是那些散乱在那两条柳叶眉下的几根微细的眉毛都顺着同一方向倒立着。 “喜闻乐见!” 平静的话语,将那三分尖锐吞噬得一干二净。 宁致远无力的长吐了一口气,心头的怒火渐渐熄灭,一股无奈的无力感,让他十分疲惫。 “既然你不愿去就别去吧!来日我找宁宜说说!” 宁宜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小时候他打不赢她,现在应该也打不赢她,而且还一说她就哭,这是他向来最无能为力的,虽说他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是好意,知道她跟宁萧一样没头没脑,可就是如此,他才会尽量远离,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王妃。 现在府中的局势隐隐有些变了,她对自己的态度也隐隐有些变了,他不想横生枝节。 所以挣扎纠结之下,他说服了自己,与妻子低头算不得男人之耻,所以他说出了求字。 只是,还是差一步,她对自己是有些变了,可离着那一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现在就去沈府吧!” 收回目光,她柔和的目光看不出一丝波澜。 宁致远微微一愣,从发丝到脚都像是死物一般,良久,他才从错愕与怔忡发愣中回味了过来,不由的心叹,女人心海底针,果然难猜得紧啊! 沈府,很多人在那一日之后就知道,皇后娘娘送了轻伤的沈客千年人参,常妃娘娘送了沈客冬虫夏草,许多说出姓名前头都要带着一长串尊贵前缀的贵人之后更是接连着送来了无数补品,不过这些人到底没有皇后常妃的面子,都被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沈将军回拒了。 在府中养了多日的沈客伤势已经无碍,昨日还去上了早朝,在三司会审之后接过了本该属于宁承幼的兵符与印玺。 他现在是中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唯一一个兼任两军都督府的将军,大贺军方,真真正正的第一人。 这份显赫,让他愈发的光芒夺目,让他彻底的超脱了陆以安,成为了大贺自圣祖之时十大功勋元帅衰亡而后声名最盛的大贺将军。 正是如此显赫,杜依依的心很是不安,她知道宁承幼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欺瞒自己,虽说宁承幼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沈客的真实身份,可这不是没有可能,沈客站到了这样的高度,要做什么? 若是成功,会有什么后果?若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那段甜蜜如糖的回忆与那段辛酸如梅的回忆早已不能让她再心智动摇,可沈客的身影,却还在她的心里。 这个杜依依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的男人,这个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的男人,这个大贺所有女人都崇敬着的男人,他的人生会走向什么方向? “赵静之倒是不错。” 自从一开始的问候将今日朝政要事肃王国师离京之事宁萧赐婚之事说过了之后,沈客说到了赵静之,这话不假,杜依依作证,赵静之十分之优秀,当然这种优秀对沈客来说,只能算得上是不错。 “祖上文官出身,却能出一个他这样弃笔从戎的将才,只可惜……”沈客牵起了嘴角。 “可惜什么?”沈客的评断对赵静之很重要,对宁致远也很重要。所以此时的正将茶盏送到了嘴边的宁致远都忘了喝茶。 “可惜未经历沙场,长年呆在兵部那样的腐败之地,与一群只会纸上谈兵从未见过杀戮的儒将呆在一起,沾染了不少儒将的坏毛病!” 杜依依真替赵静之叫屈,以他的为人,与那些官吏比较,那高尚了不止一个层次,他不爱财不嗜酒不好色不枉法不结党不营私,品行端正文武全能样貌出众,实实在在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啊!但沈客的评断,宁致远听得很认真,杜依依也不敢真如心中所想的无视这样的评断,赵静之身上,确实是缺一种东西,沈客身上有的东西。 武将与儒将,是一家,也不是一家。 沈客出身寒门,他出身世家,他们之间的区别,在于命运造就。 所以杜依依到并不觉得这是赵静之的过错,当官当到他那样,已经十分相当的不错了。 “不过……” 不过,但是,这都是转折的开头。 沈客身子向后一仰,靠着椅背道:“若是他能去经历杀戮,他的成就不会低于我太多,肃州是一个机会,有舍才有得。” 这个转折,让宁致远握着茶盏茶盖子的双手一抖,烫热的茶水从茶盏里洒了出来,落在襟摆之上,星星点点,让翠绿的竹叶愈发的翠绿。 不会低于我太多,宁致远没有觉得这句话可笑,这个评断,他知道沈客说得很认真,以沈客现在的成就与将来会达到的成就,不会低于他太多会是什么一个位置,他可以大致的想象得到。 若真是如此,他的路,就要更平坦一些了。 “还请沈将军能在父皇面前代为推举,静之是未来的驸马,若能建功立业,也是一件喜事!” 他绕过了自己与赵静之的关系,并非是隐瞒,而是他明白这个场合不需要这句废话。 “我已经与皇上递了折子,只等皇上与兵部批准了!” 沈客的推举,兵部当然重视,皇上也不会置之不理,宁致远欣喜的放下了茶盏,郑重的道了一句谢。 “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 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陆湘雪今日去了陆府,沈府十分的安静,宁致远看着被打湿的襟摆,与身侧的杜依依道:“我离开一下。” 宁致远走了,这还是自出嫁之后她与沈客唯一的一次独处的机会。 “看你们感情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沈客说过很多遍,在她出嫁之后,在青澜之事之后,在那些歌舞姬的事情之后。 难得的独处,杜依依比之自己想象得要平静。她别开了沈客的目光,看着洒落在地上的点滴茶水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第一百九十一章:孩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孩子 肃王的离京,让对未来龙椅之主有着种种猜测的百官百姓心头有了一个更简单的认识,一个人被提出了居,而开春祭祖仪式尽在眼前,似乎局面已经还是朝着天子的计划那般发展着,宁萧的赐婚虽说也被看做是睿王宁致远的实力再次提升,但宁萧毕竟只是一个不得皇上喜欢的公主,所以并未在百官百姓之中掀起多大的风浪。 宁王的折返倒是被都察院的御史们大力抨击了一番,可奈何这些老顽固费尽口舌,也没能让皇上对他这位堂兄冷颜厉色的说一句重话。 平静的时日过得十分的快,白驹过隙斗转星移。转眼便就从初九到了十四。 宁致远每日准时起床上朝入文渊阁当差申时才回,又是甚至是日落月升才能回府,虽说忙碌,却乐在其中。 杜依依自初九之后就开始为了斩马街的那几间铺子与开春庄田的播种一些事宜忙碌,虽说忙碌,也算乐不知疲。 青澜依旧还是神出鬼没,只偶尔才会露一面,大多的时间没人知道她会在何处。 宁宜来过了睿王府两次,一次未见到宁致远,第二次就一直等到了夜深,宁致远那日躲在了赵静之家中住了一宿,宁宜只得怏怏离去。 宁王兴致勃勃的与伤势痊愈的沈客大战一场,就如宁致远所说,惨败,惨败之下只得遵守承诺,弄得宁宜绝食了三日。 宁萧自被皇上赐婚之后便就不再出宫,整日被齐昭仪约束在宫中学习大家闺秀风仪。 宁朝戈自肃王离京后,迅速吞没了宁承幼苦心发展出来的势力,一时风头平过开春就要入住东宫的太子。 太子为表对先祖之虔诚,自初九后便就开始焚香斋戒,以不变应万变的等着祭祖之日到来那一日。 镇国侯常胜侯抵达了肃州后便就命人快马加鞭发回来了消息,在与吐蕃边境巡逻铁骑一次交锋后大获全胜。 收到消息的皇上召集了沈客樊东篱熊怀远习真盖进宫,下旨命赵静之去往肃州监军。 十四,吐蕃使团抵达京城。 十四之夜,平静的京城终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因为明日就是元宵佳节,因为吐蕃使团带来了吐蕃大王布赞拉的请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有父母之命,才能有媒妁之言,在沈客让徐妈妈带来的那句话里,已经将这父母之命断绝,也是得了这一句话,宁致远在十四这一日下午就返回了王府,一日未出门。 “吐蕃使团果然带来了布赞拉的请婚,幸好父皇早有先招,现在宁萧婚约已经定下,布赞澜请赐公主成婚的美梦是要落空了!” 一想到宁萧的婚事自己也是出了一份力,宁致远心头的单单喜悦就要浓重了几分。 “吐蕃已经与肃州的兵马爆发了冲突,吐蕃使团这个时候进京,可是存心不让京城的百姓好好过个元宵节啊!明日可有假?” 杜依依正伏在书案上看着管家下午松开的单子,上头记着这一个月要她同意点头的一些款项。 “有半日,若是你有安排,就有一日!” 宁致远舒坦的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已经抽了芽的桃树,听着前几日在那一棵槐树上筑巢的几只麻雀清脆的鸣叫声,枕在脑后的双手的凉气慢慢散去。 “元宵节有灯会。” 简单的一句话,可宁致远知道那或许因羞涩或许因懒得一说而隐藏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晚有空。” “春闱定在什么时候?” “二月中旬!” “上午你不在,晁王来了!” 宁致远愕然偏头,被紧压在后脑勺与掌心之间的发有些松散。“他来做什么?” “他邀请明日我们一同去他府上过节!”将这单子一些款项数额做了修改,杜依依想了想,又在单子末尾填上了一条,先前她已经承诺给佃户免费更换农具,这笔钱总不能庄田出。 讪笑一声,宁致远翘起了身,懒懒道:“去他府上吃元宵,可不是个滋味!” “不是个滋味也是要去的。”杜依依不悦的抬起了头,瞪了一眼眼前的人。 宁致远呵呵别开了目光,起身走到了书房中央,仰头看着那一排书画贴,看着其中那一幅写废了的字帖,越是心花怒放。“宁宜那丫头,什么时候你进宫去看看吧!都已经绝食三日了!” “心疼了?”杜依依弯眉轻挑,嘴角含笑。 想起今日他在陆首辅手中看到的那份都察院呈上来的折子,宁致远却笑不出来了,“我怕会有变,吐蕃到底是我大贺友邦,现在肃州不稳定,伏虎军变对我大贺损伤太大,大多的人都是倾向于亲上加亲再续百年联盟的,但父皇已经先一招给宁萧定了婚约,公主没有了,朝里有人打起了宁宜还未被婚配的郡主的主意,宁王与父皇虽只是堂兄弟,但宁王却比之四位亲王与父皇更好,宁宜这个郡主的分量也是不低的。” “宁王怎会同意!这些人也真是敢想!” 愉快和谐的气氛霎时阴云笼罩,先前宁致远忧心宁宜会嫁给自己,现在也忧心她被政i治捆绑嫁给布赞拉,他畏惧宁宜,却并没有恨。 “若真是国事当头,也难说,父皇的意思是在这些藩王之中挑选一位适龄未出嫁的郡主封为公主,父皇那样容不得宁萧的人都舍不得宁萧嫁去吐蕃,更何况那些藩王,这事若要你情我愿,也是难的!” “不若你舍身取义救宁宜于水深火热?” 面对杜依依的讥讽,宁致远只能给了一个白眼没有说话。 正是沉默时,屋外响起了突突的脚步声,护院何二立在门坎外恭敬的道:“王爷,王爷,德妃娘娘来了!” 德妃来了!宁致远紧缩眉头舒展,瞥向走出书案的杜依依的目光隐有欢喜。 “现在何处?” “有管家引领着正向怀瑜居而来!” 德妃娘娘一人出宫却没有提前招呼一声,就她所知,家族已经没落的德妃娘娘可是好多年都未有私自出宫过,这次前来是为何?一想,她脑中就是灵光一闪,她可记得原先在宁致远逼她搬到怀瑜居的时候可是提过这位德妃娘娘。 幸好自己没有一怒之下买了铁屏风,不然今日还真是不好应付德妃娘娘的突袭了! “走,我们去迎接!”寝室里的屏风在两人起塌之后就会搬回原位,火炕上的被褥也都已经收到了衣柜中,这个时候到也不至于要慌张应对。 杜依依点头,随同宁致远一同走出了书房,才不过走出了屋门,就看到了院门外被管家引领着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只带着几位宫婢,到不见宫里其他贵人,念着德妃娘娘到底是个善人,杜依依心头的紧张顿去大半,立即提起裙裾就匆匆迎了上去。 “见过德妃娘娘!”宁致远拱手,杜依依敛衽福身。 “起来吧!”德妃抬手温柔道。“我也就是在宫中呆得无趣想来你这里看看,没与你们打个招呼,你们可别怪我来得不是时候!” 看宁致远只是乐呵呵的笑,生怕局面尴尬的杜依依只能接过了话头:“哪里哪里!德妃娘娘平日可是请都请不到的人!只是不知德妃娘娘大驾光临未能出门迎接,还请恕罪!” “进屋说话吧!依依,你可不要跟我太客气,致远,你府中那位常流先生呢?” 德妃莲步轻移,亲切的挽上了杜依依的手臂,随着她一同进了怀瑜居。 “我这就让人去叫!”常流连忙让管家去了常流院。 “你这府中不是还有个小妾,想我还未见过,也叫来见见吧!” “青澜今日有事去了,怕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了!” 自她搬入前院宁致远就鲜少去后院,青澜在不在就是她都说不准,宁致远却一口咬定,想来这次青澜该又是去为他办事了。 德妃微微点头,不再多说,一入厅房的她目光就在四处打转,虽说与她以往的恬静性情不合,但以她的身份有此行径谁也说不得什么,杜依依一头热汗的挽着她进了寝室,领着她转了两圈。 “听闻你们夫妇成婚之后是分房而居的,我早是想来说说了,看你们现在已经同房,我也就放心了!依依,你嫁给致远,也有了三个月了吧!” 德妃转了两圈,坐在了火炕上,目光不再四处游移。 “回德妃娘娘,还有几日就有三个月了!” 德妃没有察觉出异样,也没有表露出异样,杜依依从见到德妃开始就憋着的那口子,总算是可以吐出来了。 “都已经这么长一段时日了,孩子的事情,你们也要抓紧了!”德妃气定神闲的呷了一口茶水,饶有深味的看了一眼两人。 “是要抓紧,是要抓紧!”宁致远呵呵陪着笑脸,弄得尴尬不已的杜依依更是恼羞。 “有了孩子,夫妻感情才能巩固,你们虽说还年轻,可还是要早作打算的。有道是早栽树早乘凉,孩子是要得早才好!”德妃轻笑盈盈的放下茶盏,端庄祥和的目光紧盯着羞红着脸的杜依依。“依依,你有过一次重伤,听说对你身子损耗极大,平日要多注意进补,这样才能固本培元,将来有了孩子才不至于虚耗了孩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长辈言不可违 第一百九十二章:长辈言不可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虽说他们都还年轻,新婚也不过三月,但以宁致远的身体,若是杜依依能早日有喜讯,宫里人才能早日安心。 杜先生走后,府中被宁致远清理了一遍再无外人眼线,可若要在天子脚下瞒过皇上的眼睛却也是难得,德妃先前那打转的目光,现在的笑言敦促,虽说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可宁致远杜依依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 德妃今日可不是单纯前来看看的,她虽也曾抚养过宁致远,但毕竟宁致远不在她膝下,她今日特地的跑了这一趟,背后可能更是带着宫里那位的意思,确实,以宁致远对德妃的尊敬,这番话她来说,似乎是最为恰当的。 宁致远那张脸几乎都笑得能掐得出水分了,德妃出面,就是杜依依也要顾及一下后果,能有这么些人为自己推波助澜,何愁自己不能打动她的芳心。 心头纵有千种为难与不情愿,面对这些长辈,杜依依也不能失了规矩,德妃的来意已经昭然若揭,她这糊涂也装不下去了:“依依明白!” “明白是明白,得放在心上,有常流在,致远,你得多让常流给依依开些调养身子的药才是。” “是是,我一定照办!” “外界的流言蜚语,致远你也不用在意,当初你在宁元宫可是对着你父皇说非依依不娶的,依依,我与你父皇都知道你这一生经历坎坷,几度生死,心境与之同龄人较为成熟,你我都是女人,家庭才是最重要的,听说现在睿王府的内务都是你在管,管得还是井井有条,这夫妻感情也不能放在一旁,你父皇可是在盼着能早日抱到皇孙呢!” 听着无力回驳的话,看着德妃仁和的笑脸,杜依依实在是招架不住,忙敛衽行礼道:“德妃娘娘,你平日鲜少出宫,今日难得来一趟,明日又是元宵佳节,我正是要去亲自下厨做汤圆,您与致远先聊着,多坐一段时间,我就先去了!” 不等德妃发话,她就带着几位婢女狼狈退出了寝室,匆匆离开了怀瑜居。 “这孩子。”德妃柔声带笑,眼中满是娇宠与喜爱。“你也坐吧!好久都没说说话了!正好与我聊聊你们这同房不同床是怎么一回事!” 德妃是宁致远在宫中唯一亲近的人,今日德妃又是为了他的终生幸福而来,虽说后面也有皇上的授意,现在德妃正儿八经的问起了自己这个晚辈夫妻不和之事的缘由,他当然也要认真回答。 “依依自小经历与常人不同,几度生死看破生死,只愿求得一心人白头,她当初之所以不愿嫁给我而逃离沈府,便就是因为我这个睿王的身份,这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可改变之事,德妃娘娘您能出力是好事,可是也还请德妃娘娘多体谅体谅她的苦楚。”宁致远双腿并拢双手合一,一脸恭敬虔诚认真严肃。 德妃端详了片刻,不由蹦出了一声苦笑:“你既然知道如此,为何又要三妻四妾的娶了进府?” 讪笑,宁致远低头垂眸,煞是苦恼:“德妃娘娘就莫要打趣我了!我这也不是心中焦急想要借此刺激刺激她么……” “你这傻孩子,这法子,可只会把她越推越远啊!你应该也知道你父皇的意思,他宠着你,可依依的身份,毕竟有些特殊,她若是不能早些生下你的孩子,你父皇,可就要有话说了!” 德妃今日,却并不是因皇上而来。她亲儿早死,待宁致远如同亲生,对宁致远之事最是关心,她今日来,也是因为皇上昨日与她说的那些话,皇上重用沈客,自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与这么一位将来的权臣走得近,上次皇上告诫宁致远要处理好府中事,也当然是别有深意。 “你父皇担忧什么,你该是知道的,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搅进这趟浑水,你偏偏不听。”德妃说着有些苦恼,宁致远生命比不得常人,虽有常流在睿王府,可若是不能根治,最多也就是能活到不惑之年,皇上希望他能安逸的过完余生,她自然更想。 “我会想法子早日让依依怀上我的孩子的!” 屋子里,青烟袅袅。 宁致远并在一起的双脚已经因为德妃这番话而心烦意乱的迈出了步子,杜依依性情之刚烈,他比谁都要清楚,虽说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要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还远远不够。 ……………… 厨房里,杜依依已经洗过了双手,白洁的双手正在揉捏面团,面团在她手下不断变换着形状,她的神情也一直在变换着。 宫里皇上对她的态度她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好感,往日自己去请安赴宴见到了也没几句话,沈客现在已经是军方第一人,她这个沈客的妹妹,想着这位天子对自己的态度自然也必须得将这些东西加进去。 皇上是不喜看到宁致远参与到夺嫡之中的,也不喜看到未来的大贺天子在登基前与军方走得太近的,宁致远要夺嫡,又要拉拢沈客,皇上怎能没有意见,若不是宁致远这身病,皇上又岂会一直没有表态。 宁致远走在风口浪尖上,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太子,而是皇上与他这身病。 皇上若是不想看到他登基,他就算让太子声名狼藉也不能名正言顺坐上太子之位。 他这身病若是不好,四十岁便要与世长辞。 德妃要他早日生下孩子的意思她也明白,女人有孩子与没孩子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常妃就是母凭子贵的代表,生孩子是女人最大的功劳,有了孩子,皇上就算有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了。 但她已经做了一次他的棋子,又岂会再做第二次。 她敬重德妃,但不代表她会听从这些长辈的话。 “王妃,已经差不多了,就让奴婢来吧!”徐妈妈捏了捏劲道柔软度正好的面团,将双手在面粉碗里搓了搓,站在一旁等候的婢女们也立即上了前洗了手,沾了面粉之后开始将面团分作了几块开始做起了汤圆。 “怎么东西这么久还未送去?” 厨房外响起的声音,吸引了杜依依的目光,身着一身青蓝棉布褙子的常妈妈正站在天井里,厨房的管事正是躬身站在她身前。 “常妈妈,王妃娘娘亲自在做汤圆,今日只有到晚上才开灶了,还请青澜夫人担待担待!” 青澜不是不在?杜依依疑惑的走出了厨房。 “怎么回事?” 厨房管事正要说话,杜依依抬了抬还沾着面粉的手道:“常妈妈你说!” 常妈妈恭敬敛衽行礼:“回王妃,我家夫人想喝青梅羹,午时就来厨房说过了,到现在也不见送去,所以奴婢就来看看,不想原来是王妃娘娘再用厨房,冒犯了!” “既然是二夫人要喝,就快些吩咐人做吧!” “是是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做!” 管事连连哈腰,迅速离去。 “常妈妈,明日是元宵佳节,你与青澜说说,让她明日就不要守在屋子里了,到前院来热闹热闹!” 常妈妈忐忑的瞄了一眼眼前人,看并非是话里有话的试探,便就安心道:“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奴婢告退!” 杜依依点了点头,转身也回了厨房,让徐妈妈等人让出了地方,便就离开了厨房。 冬末的和煦阳光没有半点温度,有的只有阵阵寒风刺骨,自她搬到了前院之后,睿王府的后院她就有许久没来了,那时候还是银装素裹满目茫茫,今日踏足,却已经见到了新芽嫩绿,比之在雁留湖见到的垂柳新芽更要浓绿几分,等过了一月,便就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了。 后院现如今只有青澜与连翘一家人住着,十分幽静,与之热闹的前院更是两个世界,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一路闲庭信步,走到了那一座在老树枯藤环绕下的幽静院子前。 虽说院门紧闭,但她知道青澜此时就在里头。 院里的几株枯树都已经长出了嫩芽,春意生机正是勃发之时,青澜就坐在窗户大开的墙角下,看着她。 “何时回来的?” 青澜做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今日上午!” 窗下青澜抿唇一笑,寒意冷冽。 “明日是元宵节,到时候一起热闹热闹,可莫要一人呆在屋子里。”她信步走进了屋子,寻了一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常妈妈识趣的出了屋。 “常妈妈已经与我说过了,好意心领了,只是我向来安静惯了,不喜欢太热闹,就不用管我了!” “这怎么一样,平日安静就罢了,若是佳节当前还一人独处,可就太辜负我的一片心意了!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午时到前院一同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德妃娘娘还在前院,我先走了!” 青澜含笑,起身送着杜依依离开了院子,端着茶水而来的常妈妈看得人已经离去,有些恼的转身回了屋子。 看得杜依依的背影消失在枯枝嫩芽乱目的幽径,青澜才收回了冰冷的目光,笑着眯了眯眼。 ———————————————— 新年快乐,祝大家在新的一年历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看春晚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阴招谁不会! 第一百九十三章:阴招谁不会! 春节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京城的百姓都是拿出了万分的热情,还只是中午,外头处处就可见花灯,早早的,杜依依就吩咐了管家去买了些花灯装点睿王府,往年元宵节宁致远都是在宫中度过,今年宫里倒是没有派人来传话,应该是不会举办宴会了! 不过皇上倒是下令让顺天府尹曹大人筹办了花灯会,现在在屋宅较少的城东已经划出了一块地方,只等着天色一暗就可金灯代月。 昨日杜依依回到了怀瑜居后,德妃又是明言暗示的说了一些警戒劝慰的话,杜依依尽力的扮演好了一个尊老爱幼的晚辈角色,哄得德妃满心欢喜的离开了睿王府。 宁致远今日不用上朝,在杜依依带着连翘等人做汤圆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昨日德妃一番口舌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现状,不过昨晚宁致远试着提了提那剩下来的屏风杜依依也并没有如暴跳如雷。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午时,青澜总算是走出了后院,帮着杜依依将汤圆下了锅,然后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宁萧午时后也来了,对于青澜,她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青澜也识趣,她来了之后就只是安静的一动不动的坐着,宁萧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吃了一碗汤圆赞美了一番杜依依的厨艺之后,她就开始粘着杜依依让她带着她去看今晚的花灯会。 早在徐妈妈的口中听说过元宵花灯会的盛况,杜依依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敌不过宁萧的一张甜嘴的她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今日佳节,往日都是他们去沈府,今日未等他们出行,沈客夫妇就来了。 才不过是两月的身孕,陆湘雪的肚子还看不出痕迹,不过从陆湘雪那脸颊身子却是胖了一圈,有沈客这个军方第一人大贺英雄陪伴在侧,脸上的幸福神色溢于言表,让宁萧啧啧感叹十分羡慕。 “再过一年,宁萧你可是也要出嫁了!” 杜依依现在早已习惯两人人前的恩爱,看得宁萧直愣愣的神情,便知道她是想起了何事,赶忙将她的目光拉了回来。 “四嫂!”宁萧娇嗔的一别头,嘟着嘴羞红了脸。 青澜进府之时沈客曾大怒,这时留着也有些尴尬,于是她起身退了出去。 杜依依不好再打趣,笑着与陆湘雪道:“嫂嫂,你怀有身孕怎还四处走动,今日本该是我们去看你的!谁想还未动身你们确实来了!” “不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多走走,往后可就没有机会了!想你嫁到睿王府这么久,我还只来过一次,趁着今日佳节,便就来看看了!” 陆湘雪幸福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含笑的目光看了一眼沈客。 沈客笑着颔首,温柔的按了按陆湘雪的肩头,抬头与宁致远道:“致远,有些话我要与你说说!去书房吧!” 沈客能这么说,肯定是她们这些女人不能知道的事情,杜依依只是转动目光瞟了两眼,并未搭话。 “沈将军这边请!” 宁致远虽有疑惑,但还是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沈客去了书房。 “依依,今日来呢!嫂嫂心头也是有事要与你说说的!你与致远成婚已有几月了,一直还未有动静,这是母亲为我寻来的几张方子,你试着用用,该是有效果!” 陆湘雪一个眼神,李妈妈立即就在衣袖里掏出了几张泛黄的信笺呈送了过来。 接过看了两眼,杜依依道了一声谢,就将信笺放在了一旁。 “生儿育女乃是大事,你也要抓紧一些才是!以前没走到这一步不知道,现在自己怀了身孕,才知道长辈说得果然不错,若是能为自己心爱的人生一个孩子,这可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就!” 陆湘雪莞尔一笑,低头看了一眼小腹,又抬头看了一眼杜依依。 杜依依呵呵干笑两声,应了句是! “你曾重伤,对身子大是有影响,平日须得多加调理,虽说有你哥哥在无需用这样的手段去稳固你的王妃之位,可有孩子与没有孩子的境况是大不相同的,嫂嫂的话你可得记在心里,我与你哥哥都在盼着能早日看到你与致远开花结果呢!” 杜依依依旧只能干笑两声,点头应是。 “也是做了母亲,才知道做母亲的不易,这段时日我就是浑身无力乏困反胃爱吃酸,你哥哥为我在岭北买了这些青梅,我特地送来也给你尝尝,这个时节可是吃不到这些的!”陆湘雪一个眼神,李妈妈身后提着一个食客的婢女就走上了前,将食客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了来,红漆面黑漆里的食客里头,一块块碎冰里头散放着一颗颗椭圆青绿的青梅,因怀瑜居屋子的温度有些高,碎冰块已经开始融化,沾着清澈冰水的青梅让人看着垂涎欲滴。 “这是在岭南采摘的青梅,送到了岭北冰窟里冰藏了一个冬季,新鲜着呢!”陆湘雪的笑容十分温柔,可杜依依却总能在这温柔的笑容里看到一根锋利的针。 自那次她去沈府见沈客而被陆湘雪支走后,她就开始明白了她这位嫂嫂对自己的感情,自己与宁致远成婚一直未有同房,在这人们看来,就是还对沈客不死心。 “多谢嫂嫂了!这个时节的青梅,可真是新鲜的东西!” “他们敢!” 书房里传出的怒喝声,让屋子里的人都转移了目光,杜依依瞄了一眼陆湘雪,见她一惊后笑容平静,便也就打消了去书房里看一看的念头。 书房里头,宁致远双手撑着书案,在右手旁原本整齐的几张信笺散落在地,低垂的脑袋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但抓着书案边沿青筋暴露的手背,却是透露出了他此刻的愤怒。 沈客平静的坐在书案前左侧的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排字帖其中的一张,揪着眉头道:“昨日德妃来,想来就是表达她与皇上的意思,太子抓着这个缺口,都察院依附而上,晁王也随之上本,宁王虽于我有承诺,但这毕竟关系到他爱女一生的幸福,比之嫁到吐蕃,想来他这个慈父不在意自毁声誉,反正京城百姓都知你睿王娶了一个又一个,多一个又有何妨?” 最后一声反问,伴着一声从沈客鼻腔而出的冷哼,一条直线一般的嘴唇更是不加掩饰的露出了他的不喜。 “我这就进宫面见父皇!”右拳重重一击书案,将悬挂在笔架上的几支毛笔震得左右前后摇晃,宁致远咬着牙,紧皱的眉头一如大贺的山川。 沈客的浓眉,一如山川。 “没用的,皇上若不是想看看我的意思,又岂会等到了现在?皇上最不想看到手握军权的武将与皇子藩王同流,你该知道你就算进了宫,对着疼爱你的父皇痛哭流涕一番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皇上与宁王亲同亲兄弟,宁宜郡主绝食日日消沉,都察院那群老顽固的态度又摆在那里,依依又是我的妹妹,而且你们成婚至今还未‘同房’,不管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要抱孙子的父亲的态度!” 他不可能反对,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若是要皇上继续信任他,他必须唯皇命是从,再说,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今日之仇,来日我必然加倍奉还!宁诚宁朝戈!” 滴血的拳头又是重重一砸,拳头之下坚硬的书案面陷进去了几分,摇晃的笔架终于是再承受不了主人的怒火,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春闱提前到了二月中旬,太子也要参与到阅卷中来,此计虽好,却也有风险,皇上最终科举,若是露了手脚,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到时是由我的人马封锁贡院!成事不成事,就看你的了!” 沈客凝视着那字帖尾处的一团浓墨,目光紧盯着浓墨之上的那一行字,山川隆起,双眉宛若连成了一线。 心有千千结。 宽大衣袖下轻抚扶手狮头的双手骤然一紧,以坚硬扬名的黄梨木在这一双手掌下,居然像是面团一般的被捏得变了形状。 书案那头,宁致远被愤怒掩盖的目光愈发的明亮,沈客给出的承诺对他来说可是意义非凡。虽说沈客不能违背皇上的意思再次发怒断了太子晁王的念头,可他却用这个方法安抚了他燥乱的心,这是沈客第一次对他表示支持,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对他要做的事情来说也是非凡。 “今日仇,二月必报!” “今日是元宵,想来皇上不至于下旨,收起你的怒火,莫要让依依看出了异端,让她高高兴兴的过个节!” 沈客浓眉舒展,起身离去。 扶手上两个狮头,坚硬的黄梨木,已经成了一块腐朽的木头,只可看到外头木屑,再不见半点红漆。 望着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扶手,宁致远看了一眼稳步离去的背影,山川之侧再起高山。 走出了书房,沈客落座在陆湘雪身侧:“何事说得这么高兴?” ———————————————— 大年初一,给各位拜年了~~~祝蛇年行大运~~~ 第一百九十四章:元宵花灯节 第一百九十四章:元宵花灯节 若杜依依只是寻常人家女子,若宁致远只是乌衣巷人,孩子这事就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问题,宁致远是睿王,是皇上最宠爱的第四子,杜依依是睿王妃,是皇上眼下最器重的军方第一人沈客的妹妹。 与其说是杜依依与宁致远之间需要一个孩子来维持夫妻感情,倒不如说是别人更需要这个孩子来维持利益。 明明是贩夫屠夫需要犬马交i配生崽赚钱吃肉,却美其名曰为了犬马的犬生马生不寂寞空虚。 这种感觉,相信没人会喜欢。 旁人看来,断言活不过不惑之年的宁致远是需要一个孩子延续香火,杜依依这个睿王妃也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定王妃之位,可这只是旁人,旁人的看来始终只是与己不相干的东西。 宁致远或许需要一个孩子,杜依依却不需要,她连这个丈夫这段婚姻都不需要。 所以,德妃费尽口舌在她不过左耳进右耳出,陆湘雪绵里藏针的劝慰之言她也只是含笑应对毫不上心。 在她的设想里,没有这个孩子。 “城东已经点花灯了,我们现在就去吧,去晚了可是挤不进去了!” 吃了两碗汤圆,宁致远十分满足的放下了勺子,用红锦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嘴唇。 你堂堂睿王,一个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顺天府尹还能不让你进去?杜依依慢条斯理的放下了勺子,细嚼慢咽的将嘴里的汤圆咽了下去。 “好啊好啊!去年就是去得晚了,白白错过了热闹!”身前碗里早已经是干干净净的宁萧一直就在等着这句话,她欢喜的凑到了杜依依面前,嬉笑道:“年年都在盼着花灯节,今年总算是可以如愿了!” “正好是吃饱了,多走走还能溜溜食。”陆湘雪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唇,笑着挽上了沈客的手臂。 “那就走吧!沈将军出现在花灯会,也不知道那些姑娘还有没有心思看花灯了!”宁致远笑着打趣道:“好在曹大人知道本王要去花灯会,已经为我们留了一个赏花灯的安静处!” 沈客抿唇颔首轻笑,左手覆在陆湘雪挽在他手臂上的手背上起了身。 宁萧笑着拉着杜依依起了身,杜依依与青澜点了点头,看着她与常流一同站起了身,才开始迈步往外走。 在宁萧的口中再次听她绘声绘色的说着花灯节,杜依依心情也是好了一些,满京城的百姓现在都涌向了城东,在这城北原本几条热闹的街道上倒是人迹稀少,分外冷清。 满月高悬,俯视京城。 京城之中,有两处火光漫天。 一处来自城北,乃是百姓止步的皇宫。 一处来自城东,乃是权贵极少涉足的贫民居所。 皇上命顺天府筹办花灯节,就是要与民同乐,昨日吐蕃使臣抵达京城今日逢佳节,作为天朝友邦,自然是要好好让这些带着敌意而来的使臣见识一下京城的万家灯火最盛时的。 曹大人为宁致远留出来的安静之地,确是一个可观赏花灯又不会被旁人打扰的清静之地。 日日听到晨钟暮鼓,上钟楼杜依依还是第一次,在京城城中有四处钟楼,城东这一座虽说与其他四座都是同一高度,但在贫民聚集不见高楼的城东,却是放目四空视野开阔。 钟楼之下,就是花灯簇簇,百姓如流。 “无趣!这与在皇宫看花灯又有什么区别!” 一心想着融入百姓体验其乐的宁萧十分的不满,从上楼后就没少逮着机会对曹大人发泄自己的不满。 宁致远知道不成全她的心意这一晚肯定是不得安宁了,想了想也只能让秦淮挺身而出:“这样,秦淮,你保护宁萧,带她下去看看!” “是!” 宁萧欢喜的走了,这楼上的几人,就都是热爱清静的人了。 “依依,京城百姓多不认得致远与你!如此佳节美景,你们二人也不下去走走?”陆湘雪站在沈客身侧,两人均是一声雪白衣衫,灯光照映下,确若谪仙天仙。 杜依依正要开口说话,昏暗灯光下却有一只手悄然覆上了她的手掌,愕然偏头,正对上了那对倒影金灯的眸子。 宁致远呵呵笑着道:“也对,我们就别打扰沈将军沈夫人清静了,我们下去走走,花灯会不走进了看,怎能看出乐趣,常流,你也随我们来!” “依依你多在府宅里呆着,也要多走动走动,你们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就行!我倒是有些事情想与常先生讨教讨教,不知常先生可能给沈某这个面子?” 沈客不比深居简出的宁致远,自他入京之后每次凯旋而归都在入城的时候被百姓夹道欢迎,京城的百姓无人不认得他,他出现在花灯会必然会带来哄乱。 “讨教不敢当,王爷王妃,我就不去了!你们尽兴!”常流微微欠身,笑得明了。 杜依依怎会不明白这些人都是在给自己与宁致远制造独处的机会,看一直沉默在一旁的青澜隐有失落神色,她忙在宁致远的手心里抽出了手。“青澜,我们一同下去看看!” 沈客如刀的眸子一眯,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他厌恶的人。上半身隐在黑暗中的青澜柔柔一笑道:“我倒是喜欢这里的清静,就不奉陪了!王爷王妃尽兴!” “你们都喜欢清静,我却想凑凑这个热闹!走吧走吧!” 宁致远感激的与常流点了点头,欢喜的拉起了杜依依的手,不等杜依依说话就蹬蹬几步拉着她下了楼梯,青澜挽了挽耳畔并没有的碎发,向后走了一步彻底的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她很明白身前这位军方第一人大贺英雄对自己的敌意。 钟楼上,被风吹得摇晃的铜钟嗡嗡响着,沈客手撑着凭栏,看着已经走入了人群的两人,看着那紧紧握着的双手,钟楼半明半暗,他低垂的脸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将他胸前一片笼罩。 感觉到身侧与自己同眠共枕之人的异样,笑容浅盈的陆湘雪黛眉紧蹙,沉默怨愤的目光直看着已经没入人群的两人,红唇轻咬别开了目光。 “沈夫人可是身子不适?”黑暗中,青澜向前一步,姣好的容颜被灯光照现,明艳异常。 听到这不喜的声音,沈客眉头一紧,陆湘雪略一扬眉,看了一眼青澜的眼色,霍尔一笑道:“钟楼上的风有些大,吹得久了还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不若青澜扶沈夫人到楼下坐坐?”青澜笑着道。 想起心头那个名字,陆湘雪平静的目光渐起涟漪,她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宝贝! “好!夫君,你与常先生慢慢谈,我先去下头等你们!” “注意身体!”沈客并未多说,他虽厌恶青澜,但他知道青澜绝对不敢伤害陆湘雪,再说,有些事情,他确实是想私下与常流谈谈。 ……………… 京城从来不缺热闹,夜间更不缺灯,但大多人都喜欢花灯节的氛围,不管是元宵节的花灯,还是上元节的花灯,京城的灯火都会向着一处聚集,人流也会向着一处聚集。 人群里,杜依依几次试图挣开手,但都没能如愿以偿。 宁致远那只手,就像是沾了胶水一般的紧握着,他拉着她看花灯,猜灯谜,看别人猜灯谜,看着一些有情人打情骂俏,看着一些夫妻你侬我侬,嘴角始终挂着最完美的笑容。 杜依依早是没了少女的浪漫情怀,宁致远笑得开怀,她却无动于衷。 “不若我们买几个花灯去放放?你看那湖面上,多漂亮!”宁致远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那个小湖,上面飘着无数莲花花灯,都是少男少女大男大女的祈愿。 “花灯会果然也就是一个热闹,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杜依依了无兴趣,她扭头看了一眼已经离着自己很远的钟楼,只看到了沈客与常流并肩而立俯视下方,并不见陆湘雪与青澜。 “看花灯可是你的提议,怎能如此扫兴,我去买两盏!”宁致远完全无视了杜依依的苦脸,他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掏了一粒碎银子买了两盏花灯。 “公子,这是祈愿花灯,若是您有心有人,写上名字,可是十分灵验的!”花灯老板乐呵呵的递过来了笔。 宁致远想也未想,松手接过了笔,写下了杜依依三个字。 但等他拿着另一个花灯回头,却已经不见了杜依依的身影。 明媚的笑容凝结,宁致远气恼的看了看手里的莲花灯,想了想,在另一盏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花灯会是官府筹办,四周有捕快守卫,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作案,杜依依消失,那是因为她想消失。 拿起了花灯,他走到了小湖前,将花灯放到了湖面,看着花灯被清风推送渐渐远离湖岸,他才转了身,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杜依依的身影。 方才,他许了一个愿。 杜依依也许不需要一个孩子,但是他需要!杜依依也许不需要这段婚姻,但是他需要!杜依依也许不需要这个丈夫,但是他需要这个妻子! 这不是利益。 是他的真情。 第一百九十五章:王妃不可欺 第一百九十五章:王妃不可欺 金灯如日,皓月高悬, 自东面从湖面吹来的清风,是花灯最大的劲敌,很多花灯来不及飘到更远的地方,就会被清风吹灭,寂灭黯然的沉入湖底。漫撒清辉的明月在湖面随波扭动洁白身躯的影子,氤氲天河共一色。 本已经过了子时入了夜禁,可此时的湖畔依旧是行人如流灯火燎亮,在湖畔一株枝叶繁茂挂着各式花灯的杨柳下,手拿着勾杆的商人两眼明亮的看着眼前无数手握着一张红色纸条或俯首沉思或抬头望天或左右交流的书生商贩,耐心得等待着这些人解出自己的谜题。 火树银花不夜天,香风醉人。 离开了宁致远的杜依依出现在一株热闹的杨柳之下,正在静静的听着一个书生从容的解开那些让人费尽思量的谜题。 “颜公子,我这里的谜题可难不住你!您啊!还是往别处去看看吧!” 商贩脸上挂着比苦海难看的笑容,他也就是认得几个字,这些谜题还是请了要参加会试的一位举人出的,起先倒是生意不错,少有人能猜出谜底让他赚了不少,眼前这个笑容和亲的年轻人,是他今夜的噩梦,从他站到这里开始,他已经几乎将他这棵树上所有的谜底都猜了出来,商贩本是想趁着今夜大好机会大赚一笔,现在虽说没有亏本,却是白瞎了自己交的花灯会筹集款了! 京城大名鼎鼎的颜才子,解几个谜底,那不是玩一样的嘛!现在的他已经解了二十个谜题,只要再猜十个,这颗树所有的花灯便就是他的了! “唉……你挂了花灯还不让人猜了!颜兄,继续继续!”簇拥在颜行禄身侧的那几个身着各色直缀的的儒生不满的囔囔道。 “就是就是!”先前没猜中谜题亏了银子的看客也是不满的叫嚣了起来。 商贩苦着一张脸,虽说妻子不在身侧,但他此时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那只鸡毛掸子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了。 “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再猜几个,这些银子,多出来的就算是给你补入会的钱了!”颜行禄在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商贩,商贩数了数,默算了一下自己的本钱,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 “多谢颜公子,多谢颜公子!” 早听闻颜行禄品行的百姓看得此情此景,更是对颜行禄这个公认的大贺才子赞赏有加。 “颜兄,来来,猜这个,猜这个!” 雀跃的儒生们指着那个高挂在杨柳上系着一张红纸的兔子花灯,再无顾虑的商贩笑呵呵的用叉子摘下了花灯,将红纸递到了颜行禄面前。 颜行禄垂眸低头,迅速的道出了谜底,赢来了一阵欢呼。 十个灯笼,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巨力神玩石子,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在最后一个花灯谜底被解开之后,商贩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捂着怀里的钱袋子欢喜的钻进了别的杨柳之下,想要在花灯会未完之前再多赚一笔。 有些看客开始去了别的热闹处,一些敬慕颜行禄的看客却是还拥挤在杨柳下,等着看颜行禄如何处置这些花灯,有些年不过十五的小姑娘还在窃窃私语着,说若是颜行禄走了,自己定要将这花灯买下来。 被儒生簇拥着的颜行禄站在杨柳之下,仰头看着头顶花灯,落寞孤寂。 没人明白,他此举是意欲何为。 没人明白,他买下这一树的花灯是为了什么。 并不是年少轻狂为了彰显自己才子之名而多此一举,他只是想,多吸引那道目光片刻罢了。 这一树的花灯,为她而点。 他心中盛开怒放的花,为她而开。 他在杨柳这侧,她在杨柳那侧,可是,却不可能会再有语言。 就像那日,他屹立在垂柳旁,立在风雪中,与她隔着只是数步之遥,却都只是默默转身。 “颜兄,这一树的花灯你要如何处置?” 张景看到人群中杜依依的身影,起先还有诧异,但看其身侧并没有护卫,便知道她也只是来凑个热闹,默默行了一礼之后就再没有多想。 “就让它蜡炬成灰燃到天明吧!” 颜行禄低下了头,清澈的目光看了一眼人群,漫不经心恍若无意的在她身上划过。 “张兄,走吧!我们去泛舟!” 张景欢快的应了一声好,随着颜行禄一同钻入了人群。 花灯未买,在有官府管辖的花灯会上那些为爱痴狂的小姑娘还不至于太造次,失落的望了许久也就都走了,再没了热闹看,其他的看客也都走了,后来的看客也都是侧目看一眼,并未驻足。 他没说,但她明白,这一树花灯,是为她而留。 那一刻的眼神,她明白。 “呆子就是呆子,白费了几十两的银子!” 杜依依苦笑着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脖子,走入了人群。 这树花灯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这些花灯,这个夜晚,这颗杨柳,都已经留在了他她的心中,成为不可磨灭的回忆,成为涩口而回味甘甜的过去。 宁致远不需要去寻她,只要抬头看一眼,就能发现她的存在。 在人群里搜寻了几圈后,他才看到了钟楼上与沈客常流并肩而立的杜依依,衣袂飘飘恍若要乘风而去。 愉快的夜晚,总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湖畔杨柳岸,那颗在寒冬下都活了过来的杨柳,突然的就起了大火,烧得只剩下了树干,好在这是冬末春初而不是秋末,好在大多有人贩卖的花灯都是隔着一棵树悬挂,不然这一场因‘天干物燥’而起的大火,可是要让许多人血本无归了。 钟楼高耸在不夜天之上,凭栏而立的杜依依虽没能看到这场火的来源,但也明白这是因何而起。 天干物燥为何只是烧了她与颜行禄的那棵树?曹大人的解释托辞,实在不可信。 受这一场火的影响,兴致正浓的许多人都不得不为了自身同伴的安全离开了花灯会,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花灯会上的人就少了大半。 “天色已晚,明日还要上朝,湘雪也累了,我就先回去了。”沈客那双冷冽的眸子并没有被这橘黄灯光烘暖,湖畔那一捧花火也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今夜的沈客,有些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有些魂不守舍。 “嗯!注……你们走吧!”想到堂堂沈大将军的威武,杜依依收住了那句注意安全。 “嗯!”沈客颔首,身后巨大的身影骤然而动,清风能吹得衣袖鼓起,却不能吹动紧束的发髻。 低头看着钟楼下层,看到那沈府夫妇的离去,杜依依将目光看向了他处。 “常先生可是看了一场热闹!” 常流一直站在钟楼二层,在她回首看到他与沈客并肩的时候,只觉得画面十分协和宁静,现在她却做不到这样的宁静。 “皇城灯火几重天,站在钟楼二层,只看到了寂然,怎看得到热闹!” “于热闹之中看出寂然,常先生果然与众不同。” “湖畔那捧火花,倒是有些热闹!情之一字,确实难懂!” “难懂的不是情,是心!常先生,看你有些话憋了一天了,说出来吧!” “圣旨已下,二月初七,王爷迎娶侧王妃宁宜!” 乳白色的月光与橘黄色的灯光交汇,像是在高出四周屋宅的钟楼二层生出了氤氲雾气,将其变得超然于世脱离红尘阡陌一般。 杜依依嘴角挂着最动人的笑,提在腰间的双手并没有不安的绞动,清风吹得头顶金钗步摇摇曳,却吹不动夹着棉絮的薄袄子。 她看着很平静,其实很不平静。 这是她也曾抗争过的,最终又是一道圣旨决定。 在皇权面前,她无能为力。 一道圣旨改变了杜依依的一生,改变了她的一生,如今,又要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 她不是无法接受这道圣旨,她只是有些不甘不愿。 宁致远迎娶青澜,她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她沉默,宁致远迎紫月入门,她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她依旧沉默,二月初七宁宜要进门,她知道是为什么,但她无法沉默。 经受了伏虎军变冲击后开始再次控制着历史年轮朝着自身希夷方向滚动的人们,开始行动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继续败坏下去,她也不在乎在别人看来自己这个睿王妃是有多么的可笑,她走到今日,为的都只是自己。宁宜与青澜紫月都不同,她是郡主,与皇上面前有座的宁王的宝贝女儿,宁致远唯一畏惧的人,不要想也知道,她的出现,会打扰她的生活。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她只是要平平静静的好好生活,为何却要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宁宜与宁萧一般大,与宁萧一样的性情,与宁萧像是同胞姐妹,但她毕竟不是宁萧,她与宁萧亲近,那是因为宁萧的身份不会干扰她的生活,那是宁萧对自己发出的善意。 宁宜可有? 第一次见她,她就从宁宜身上看到了深深的恨意。 明明是她要来夺自己的夫君,她却咬牙切齿的恨着自己,难道都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好欺负? 第一百九十六章:一厢情愿的想法 第一百九十六章:一厢情愿的想法 杜依依好欺负,她可不好欺负。 这无关爱,是尊严的抗争。 夜风习习,吹得硕大沉重的铜钟嗡嗡作响,花灯会的人已经走了一半,余下寥寥花灯无人照应下也应被风吹灭了大半。 身在高处,更觉寂寥。 不等那个人跨入钟楼,杜依依就先常流一步下了楼,青澜一直就坐在钟楼里头,有士兵把守的钟楼闲人不得靠近,在冬末深夜,更是清净。 归去的路,四人都走得很平静,三人行,却并没有人能真正开怀起来,常流与青澜关系向来不错,一直都在与青澜说着话免得太过安静会太过尴尬。 尽管一路宁致远提起了许多话头,但杜依依都只是嗯嗯的应付着,了无兴趣,自然了无乐趣,宁致远不再尝试,就只能是沉默。 但再沉默,两人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十多步之隔。 青澜回府就去了后院,常流回了常流院,两人回了怀瑜居,然后各自洗了脚,宽衣解带躺在了屋子的两端。 她知道宁致远应该已经知道她知道了什么,沈客都不能改变的事情,她不能寄望宁致远能给予自己回应,毕竟在他的世界里,皇位第一,她连个第二可能都算不上。 二月初七,那是在太子登基成婚之后,是在春闱之前,那该是一段会被人刻意控制把持的平稳日子,要在平稳的日子里阻止举办一场婚事,她需要一点力量。 谁能帮她? 她很苦恼,甚至怨愤,自己没有生活在一个大家庭,自己从不是被那些大家闺秀小姐命妇围着转巴结的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搜寻脑海,却找不到一个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人。 她活得很失败,杜依依活得很失败,她在京城两年,却没能结交一位朋友,杜依依的生活除了沈客还是沈客,她的生活除了沈客就是宁致远。 她们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失败。 眸然间,她想起了唯一一个对自己真心实意真情真意的人。 湖畔杨柳,那一树的花灯,给予她的不仅仅是寒夜里的温暖。 他能助她,但她却不能让他助自己。 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谁的一厢情愿就能达成的。 杜依依此时,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颜行禄是世人眼中才华横溢的才子,却是她眼中的呆子,呆子最迂腐最执着最偏执最倔强,他对她真心实意真情真意里里外外所有一切全都是真,这样的一个呆子,又岂会看着她再一次丧失她的尊严? 对一个文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尊严,所有,他会格外看重这些。 有些事情不容触犯,尊严格外。 在与诸友泛舟到意兴阑珊回到家中之后,颜行禄总算是心里有了一点底。他身在内阁,虽每日经手的奏折数不胜数,但就是他也不能保准这些道貌岸然的大臣心底的想法。 比之杜依依,他有着从小到大的玩伴,有着志趣相投的好友,在进入仕途之后,更为了需要多了一些酒肉朋友,这些贵公子都是京城权贵之后,他们自然能与他透露一些他刻意询问的事情。 他与宁致远虽不算亲近,但众人皆知颜柳对于宁致远的亲近靠拢,所以他问起皇上今日圣旨下达后这些贵公子父亲的看法,他们都不觉得意外。 一场莺歌燕舞后,他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这次是太子与晁王出的头,都察院在后,六部没有支声,就是沈客也没有支声,皇上有过深思熟虑,但最终没有反对驳回。 这是必然的,谁都能看出这不单单是因为皇上对这位最疼爱的睿王的王妃不喜的原因,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不会因一个女人决定,这件事,更多的是沈客与宁致远,与杜依依没有多大的干系,若说有干,也只是她往日那些作为给都察院的老顽固们再次提供了诟病的口舌。 沈客冉冉升起,如旭日升空,让人不可直视,所有人都在恐惧他的一次次高升,龙椅之上的皇上又怎会不恐惧? 就算是一手扶持起来的信臣伯乐发现的千里马,天子也会惧怕有一日这匹马会脱缰脱离他的控制。更何况,这匹马还与驮负的一位主子走得十分近! 这是帝王之术的恩威并施。 但这威,直接施在了杜依依身上。 所有,就算是已经真正成为了军方第一人的沈客,也不管吱一声。 主人养的马,只能摇尾乞怜,只能唯命是从,若是敢有不敬,后果就不用多说了。 皇上在教训调教军方第一人,谁敢插手? 可这手,他不得不插,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再去欺负到了她的头上,就像那日,他不能眼看着她跳入火坑而见死不救。 他只是在父亲羽翼下成长的年轻臣子,没有了父亲的支持就根本不会有同仁的支持,他要插手,又如何插手? 这是圣旨。 宁宜郡主自小将非宁致远不嫁挂在嘴边,虽是亲戚却已经出了三代,从宁宜郡主这一方下手起不到任何作用! 最主要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这件事,想来想去,他只能去烦劳他的父亲。 眼下能与都察院抗衡的,只有内阁。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的,也是杜依依的。 ……………… 漫长的夜总会过去,漫天的星光总会淡去,旭日东升,公鸡晨鸣,晨钟长响,一日,又开始了。 两人从昨夜开始的沉默并没有崭新的一天到来而打破,相反,想了一夜的杜依依心头那股无助的愤怒成为了嘴角冰冷的笑意,宁致远安静的吃过了早餐,然后坐着轿子进了宫。 杜依依没有动力去翻开管家送上来的那些单子,她延续着昨夜一夜未眠几尽思量的想法,越是想,就越是觉得无奈无助悲愤,明明这该是自己最有话语权的事情,可却不会有一个人问起自己愿意不愿意,而自己,却根本也没有办法去与龙椅之上的人表达出足够让他重视的不愿意。 她是个木偶,有了第二次生命,却从未真正的为自己而活过,一直都只是被动的被人推着向前走,不愿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你是个废物!” 看着那副字帖尾处那团浓墨,黛眉渐渐挑起,淡妆粉饰之下可见清秀的脸颊漫上了浓浓的颓废。 她想了一夜,绞尽脑汁,费尽思量,却想不出一个法子! 她是个实实在在废物! “王妃!晁王府来了一位老妈子,说是要见见您!”书房门坎外,徐妈妈探头了一眼里屋,看杜依依还是维持着半个时辰之前的状态,她有些担忧。 “让她进来吧!” 晁王府! 黯淡的眸子像是一只饿了三天三夜突然闻到了鱼香的猫,突然的就动了起来。这件事,是太子与晁王而起!沈客不能说话,宁致远说话没人会听,若要说话,最管用的,该是太子与晁王。 晁王虽说现在与宁致远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任何时候都可能会分道扬镳,这次更就是背后下黑手打闷棍,晁王如何会为她说话? 浮在水面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声沉入湖底,杜依依淡然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老妈子,底下了眉头。 “奴婢见过睿王妃!王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老妈子身着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梳得整齐的发髻上插着一支镶嵌着一颗圆润珍珠的朱钗,双手行礼之时还能看到右手腕有一只翡翠镯子滑出了衣袖,身为奴婢能有这样的穿着,可见身份不同一般。 “起身吧!晁王让你前来有何事?” 杜依依猛然想起晁王让自己与宁致远去晁王府走一趟一起过元宵,但因为沈客前来而未能成行,想着晁王每次看自己时的眼神,杜依依就不由心生警惕,这个时候,也要上朝的晁王应该知道宁致远不在府中,来人还是一个可方便与自己接近的老妈子,那么,只能是来找自己的了! 晁王打了自己一闷棍,却派了人来找自己?这是何意? 杜依依眉头一挑,愈发的警惕。 “昨日王爷备下了酒席恭候睿王爷睿王妃大驾,睿王爷睿王妃有客到访未能过府,所以王爷让奴婢请睿王妃过府一叙!”老妈子缓缓抬头,一看到那道充满警惕意味的目光又立即低下了头。 请睿王妃!她没听错,不是睿王爷睿王妃,只有睿王妃,果然是来找自己的!但这又是何意?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本王妃事务繁忙,无暇抽身!”冰冷的眉尾像是浓墨重笔一气呵成之后留下的尾巴,淡而可见黑白斑驳。 奴婢没敢再次抬头打看杜依依的脸,她说道:“王爷再三嘱咐,一定要让奴婢请睿王妃过府一叙,王爷说,有些话想与王妃聊聊!” “与我聊聊?”她与晁王又不熟,虽有哥哥弟媳的关系又因晁王昨日一举再无情分可讲,她与他又什么好聊的!但晁王的性格她也知道,他不会无聊得将自己叫过去讥讽一番,此举他应该是另有事情! “晁王如此热情,那本王妃也要赏脸了!走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天上掉馅饼 第一百九十七章:天上掉馅饼 自腊月隆冬过去之后,京城日日都能见到明媚和煦的阳光,昨日元宵佳节的喜庆气氛还留存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堆花街不见鲜花堆积,倒是可以见到许多被昨夜春风吹落的花灯零星的散落在道路之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过,便就有数盏花灯被压扁。 堆花街两侧都是京城较富贵的大家小户的屋宅府门,因偏僻少有百姓会到此来,在去年的那场暴风雪纷飞之时,这条街的街尾开了一家铺子,铺子鲜少开门,也鲜少会有顾客光临。 但今日这座铺门大开的铺子,却是先迎来了一顶轿子,后又迎来了一顶轿子。 铺子后堂,是通天不遮顶的天井,天井因无人收拾,那些碎石的缝隙之间长满了青苔,在边角无人踏足之处,更是长起了青青草,开了一两朵小红花。 天井四面搭着一块青石板,可供人行走,青石板与走廊连接,这是一间小四合院。 阳光普照的走廊里,站着两个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面容平静。 今日大早,晁王就离开了本是事务繁忙的左军都督府直接来到了此处,而从晁王府而出进入睿王府的那位老妈子,带着他的命令,将杜依依请到了此处。 这是晁王的私宅。 “吐蕃的使臣今日在殿上说,大贺与吐蕃乃是百年兄弟联盟,虽吐蕃弱而大贺强,但这乃是大贺圣祖签订的盟约,多年吐蕃与大贺亲如兄弟友好和睦共处,吐蕃对大贺更是俯首听命无有不从,吐蕃大王欲与大贺天家结亲再修百年之好,这是为吐蕃大贺百姓安定着想,望皇上能早日择定和亲公主订下佳期。” 宁朝戈不加掩饰的直盯着身侧的杜依依,看得她眉头微低黛眉微蹙,嘴角那抹笑容愈发的快意舒坦。 她保持着沉默,等着钓鱼人抛出鱼饵久等不到鱼上钩之后的躁动。 宁朝戈请她前来,当然不是与她这个妇道人家谈论国家大事两国邦交。 等不到回答,等不到那蹙起的眉头再紧皱,宁朝戈再次张开了嘴。“还是父皇明智,早将宁萧的婚期定了下来,先前朝臣提议封宁宜为公主代表大贺和亲,但也被父皇否决下了圣旨为宁宜赐婚,吐蕃如此被打脸,当然有怒气,却也不知道,宁宜与老四的婚事,能成不能成?” 能成不能成自然不是他心有疑问,他只是在看杜依依的反应。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是圣旨已下,吐蕃有怨气又能如何?”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杜依依心有希夷,只能打破沉默。 宁朝戈凝滞的笑容渐渐浓盛了起来,眼角却是收缩的眯了起来,杜依依给出了他想要也不想要的回答。 “圣旨虽已经下达,但却并不是不能收回。”他再次抛出了鱼饵。 “据我所知,唯一下达了而被撤销的赐婚敕书,只有大公主与杨义。” 杨义是谋逆之罪,这是特殊情况,但宁宜与宁致远之间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特殊情况。 “父皇是明君。” “没人说皇上是昏君。” “若是宁宜命带血光无法成婚,赐婚敕书自然可取消收回!” 宁朝戈不断的抛着诱饵,但却没有将话题引向自己,看着杜依依那张清秀面容渐渐的阴沉,他嘴角的笑容也就愈发的畅快。 抓住了最关键那个点的他,已经为自己赢得了谈判的筹码。 “与你何干?”杜依依偏头一瞪,这两道目光让她十分恼怒。 宁王虽只是一方藩王势力朝中无亲信,但他与皇上的关系比较不同寻常,娶了宁宜对宁致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宁致远的好处,对宁超哥了来说自然就是坏处。 迎着这两道冷冽目光,宁朝戈理了理探过了衣袖透了出来的白色中衣的袖边道:“当初若不是老四横插一脚,我想你现在该是我的王妃!当初老四说,此生非你不娶,而今却是娶了一个又一个,他说对你真心实意,我却知道你们到现在还未行周公之礼,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老四就是一个口蜜腹剑的骗子!” 这有些可笑,十分不可信。 杜依依冷蹙起眉心,只抹了一层护唇清油的嘴唇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十分耀目:“那又与你何干?” 不管宁致远是不是口蜜腹剑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骗子,这都与宁朝戈无关,以利益而制定圈子的人,她不相信他的动机目的只是这么简单。 鱼无饵不上钩,人无利不争,她不会忘了这件事本就是因宁朝戈而起。 “若老四真能与你幸福生活,我会很愤怒,若你会因此而伤心,我也会觉得愤怒,所以我拆了东墙补西墙,甘愿做一回好人。” “你与太子合谋让皇上为宁宜与他赐婚,就是想看着沈客与他决裂让他失去一大助力?现在却说要为了我而毁掉你的计谋算盘?”她一扬起嘴角,亮晶晶的嘴唇就愈发耀目。 “所以,我把你叫来了这里!而不是晁王府,若是你能求我!我该是可是破例一次!”让宁宜嫁给宁致远,是太子最先有的主意,这是一次看着似乎有损利益实则能打到出其不意效果的一步棋,如今那效果已经达到,这步棋再如何下已经不重要了。 皇上已经给文武百官发出了讯号,已经给正是步步高升深得圣心的沈客发出了警告,他一直摸不透皇上对沈客的态度,如今已经知道了。皇上对沈客虽信任器重,但底线不容僭越,沈客是宁致远的助力,但能帮多少帮到什么样的地步,皇上已经用他的态度给予了提醒。 他是随着太子一同将破坏宁致远的爱情进行到底还是就此收手扮演一次好人的角色,已经无关他的利益了。 既然无关利益,那就可随意选择。 他选择了后者。 “突然觉得,宁宜还真是有些无辜!” 一个无害的小姑娘,先被人以国家安稳绑架而被请求与吐蕃和亲,后又被人用作了试探皇上态度的工具,现在没了作用,却又要这么被人毁去一生,换个角度想想,她倒是觉得她这个郡主做得比自己这个睿王妃还要憋屈。 “生在天家,就必须要为大贺的安稳而舍弃一切,优胜劣汰,被人利用也只能是她没有反击的本事,再说,她并不认为这是利用没想过反击!” “你与宁致远到真是兄弟。” “嗯?” “一样的无耻!” 宁朝戈呵呵一笑道“无耻也要有能无耻的本事,你求我,我就考虑考虑为你解决了这件事情!” 杜依依想都未想,坚定的迈步踏上了那块青石板走向了天井。她已经确认,宁朝戈叫她来只不过是为了羞辱她一番弥补当日被宁致远插一脚的留下的创伤,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不需要说出这个求字,因为内阁还没说话! “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坚决果断离去的背影让宁朝戈有些许的诧异,他低估了杜依依犯倔时候的刚毅,他本以为,一个女人,就算与丈夫没有情爱,在一次又一次被其他的女人挑衅到她的自尊的时候她应该是那个最恼怒的人,这样的怒火会冲昏任何一个精明女人的头脑让她们慌张不安乱了阵脚失了心志一看到水面上的稻草就会紧紧抓住,可是杜依依似乎是个例外。 他在她那里看到了恼怒,却并没有看到她的慌乱。 远去的背影给出了回答。 宁朝戈冷哼一声拂袖,推开了身后的屋门,阳光随之撒入,屋子里,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少妇的双手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抚摸着。 看着那不断抚摸着微隆小腹的少妇,宁朝戈冰冷神色霎时消散。 在一个地方跌倒,可以在另一个地方爬起。 杜依依的轿子在睿王府之外的那条大街上被人拦住,徐妈妈接过了这人塞过来的银子与一封信,又转交给了杜依依。 这样的信,在杜依依每次面临危机之时都收到过。 都察院与六部都说了话,但内阁并没有说话,她知道宁致远不能说话的原因,但有一个人会为她说话。 快速看完这封信,她在胸口憋了一夜一天的那口气终于是吐了出来,方才还被宁朝戈一番话刺得冰冷的心渐渐温暖了起来,一直对此事保持沉默的内阁今日说话了,而且,她本以为会沉默到底的宁致远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惧怕宁宜的原因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居然今日也说话了。 赐婚虽说是天子金口玉言两人的情愿不情愿并不重要,但被赐婚的人若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了自己的不情愿呈回了圣旨,那就有些重要了。 皇上是明君,虽然喜欢乱点鸳鸯,但这么些年也没人会在他乱点鸳鸯之后表露出自己的不情愿,宁致远说出这些话让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难堪是害处,但若是皇上不顾及臣子的情愿,往小了可能会被人说几句皇上不仁德,往大了就可能会上升了昏庸的程度,这也是一定的利处。 但是,说这话的人,该要冒着多大的风险?若这人不是宁致远,也许皇上当庭恼羞成怒之下就会被打入大牢,但就算是宁致远,他在早朝的时候说了这些话,皇上这口气也难以咽下,杜依依挑开了帘子一角,让轿夫转道去往了皇宫,信中并没有提起宁致远现在的情况,她有些担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英雄 第一百九十八章:英雄 有人敢触犯上天,却没有人敢触犯天子,因为天只是无情物,并不会因谁的触犯而动怒,但天子却不同,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敢于触犯天子的,要么被打入天牢死无全尸还被史官戴上了高帽子,要么就是用万里无一的幸运成为了不畏圣怒的大无畏英雄。 大贺的英雄除了开国圣祖与那些开国功勋之外,就只有沈客。 宁致远自然算不得英雄,但是他的身份不同寻常,他是皇上的儿子,而且是最得宠的那个。 宁元宫里,与之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的还有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里升起的腾腾热气。 世人皆知皇帝宠爱睿王,所以在今日睿王触犯天子的时候,诸人都在想皇上会如何对待睿王,皇上用天子威严,解开了诸人的忐忑猜测,就算是如此受宠的睿王,在触犯了天子后,皇上也不会假以颜色。 金殿之上的那几声怒言,现在还回响在宁致远的耳畔,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决定,既然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自然就不会再回头。 “你该了解朕的苦心,该明白大体!” 皇上浑厚的声音夹杂着天子威严,他先是一个君主,后才是一个父亲。 “还请父皇也明白儿臣的心!这道圣旨,儿臣不能接!” 与皇上谈条件让皇上去明白自己的心,就算是太子也不敢如此与皇上说话,但是宁致远敢,因为他知道皇上喜欢的就是他这种直接。 “有何不能?当初你说非杜依依不娶,朕已经成全你了!你的心思朕怎会不知道,既然你对杜依依并非真情,与宁宜成婚又有何大碍?” 皇上看着眼前的儿子,想着去年除夕夜他的胡作非为,额头那一道道深若沟壑的皱纹就像是搓衣板上凹凸不平的木板曲线。 若是太子在此,只怕他早已怒喝他的欺君,他对这个儿子应该给出了足够的忍耐了。 “儿臣对依依乃是真心实意,就若当年父皇当年对母妃的真心实意。” 提到已经死去多年的苏妃,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似乎更冷了几分,皇上微微眯了眯眼睛,搁在大腿之上的右手慢慢移到了桌上的茶盏边上。 “这是国事!朕既然已经下旨,你就必须要服从!” “对父皇来说这是国事,对儿臣来说却是家事,若是宁宜进了门,依依会不喜欢!” “看来真是翅膀硬了,以往的你可从来不敢与朕这么说话!你要娶杜依依,朕成全了你,你要卷入这潭浑水,朕也默许依了你!朕不过是让你娶了宁宜,你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朕下不了台,朕这么多年,是白疼了你了!” 皇上浓眉一提,眼角紧眯,让高高鼓起的眉骨显得愈发的高耸。 “儿臣知罪!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宁致远起身,朝着大贺之君他的父亲跪了下来。 “书如海!”皇上再无法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书如海从门坎匆匆走了进来。“将他送回睿王府,没有朕的口谕,二月初七之前不得踏出睿王府半步!传常流来见朕!” 皇上其实算得是个慈父,他对儿子最喜欢用的就是闭门思过禁足这一招。 “父皇!”宁致远除了谨遵心中抉择反复说着自己与杜依依的真情实意之外根本找不到更好的说辞,父母之命,更何况他的父亲是皇上,这道圣旨他若不遵,等同大不敬。 可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睿王夫妇感情不合,他的真情实意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书如海恭敬的提示了宁致远一句,得不到宁致远的回应看到了皇上的眼神之后,他挥手召来了禁卫。 从伏虎军变之后,宁元宫的禁卫就都变成了锦衣卫,朱阁兼任负责宁元宫安危的统领。 朱阁踏入宁元宫,宁致远只能随之一同而去。 正要入宫的轿子,碰上了从宫外而出由大队锦衣卫与书如海护送的轿子,一看本该在宁元宫守护皇上安危此刻却站在了轿子旁的朱阁,杜依依大抵的明白了这一次宁致远触犯天子的代价。 护送着宁致远下轿的锦衣卫没有离去,朱阁与书如海这两个皇宫里权势最大的太监进入了睿王府。 书如海朱阁带走了常流,而留下来的锦衣卫则成了睿王府免费的护院。 当然他们的工作重心只在宁致远四周与府门后门。 宁致远被皇上禁足了!这到底算是一个不太坏的结果,松了一口气的杜依依听完了宁致远的讲述,知道了今日早朝上的风波。 今日早朝,陆以安颜柳上奏,请皇上收回成命,而宁致远更是呈上上了昨日解下的圣旨,皇上大怒,却并没有给三人当庭治罪,而是与三人分别来了两场谈话,之后陆以安回了文渊阁,而颜柳却领了皇上的圣旨,被差遣到了天险山处理本该是兵部处理的伏虎军后事。 重要的人都已经息声,今日一场变故,被皇上轻而易举的化解。 “你不用担心我,常流进了宫,父皇该是询问他我的病情,常流知道怎么回答会对我有利,我被禁足府上,父皇却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内阁说话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了!你若是与我想的一样,就进宫一趟,去找宁王!若是不行,就去找德妃娘娘!” “今日我见了晁王!” “你又见他做什么!”宁致远脸颊更是阴沉,他对晁王每次总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来见杜依依或者请杜依依去见他十分的不喜不满。 杜依依感应到了他眼神中的不快,迅速的扯开了这个话题。“宁王德妃都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思,这件事,只能找宁宜!” “宁宜?”宁致远讪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听闻昨日起总算是开始吃饭了!宁萧是她最好的朋友都不能劝动她,更何况是你!” “那也要去试试!” 宁致远久久凝视着眼前人,嗤笑道:“你倒是蛮积极!” 她能有这样的积极,他十分高兴。 “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置于更尴尬的境地!你娶了二夫人三夫人,我到底还是唯一的睿王妃,多了一个侧王妃,我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唯一的睿王妃?”宁致远笑看着杜依依,饶有深意满是趣味的眼神仿佛是有漫天的星辰陨落其中。 被宁致远抓住了话里隐藏的心思,杜依依脸颊又羞又恼的一红,眉头随之高挑而起。 宁致远哪里会放过调侃杜依依的机会,轻佻笑道:“夫妻同心,其力断金,看来父皇这道圣旨,是不想收回也必须要收回了!” “不若你再病一次让皇上收回成命?” “宫中还有御医!怎能瞒过父皇双眼。”宁致远拉长着脸。 “上次你不也就是这么逼着你父皇改变成命的?” “难道你想看着我身体日益衰弱撒手人寰?” “那总比府上多个身怀武艺却对我恨意满怀的人侧王妃要好!” 听到这话里的酸味,宁致远拉得长长的脸才又有了笑容,这话虽说得无情,但总能从侧面证明一些东西,感情之事,果然是水到才能渠成的! “其实,我今日敢在金殿上触犯父皇,也是有一些把握的!” 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虽说这件事的把握微乎其微,既然这件婚事乃是因吐蕃而起,除了宁王宁宜,解决的法子还是有的,既然皇上说这是国事,那就只能用国事的立场来谈判提出要求让皇上收回成命了! “吐蕃的骑兵已经与肃州的巡逻队起了冲突,镇国侯常胜侯急着立功折罪,一心想平了吐蕃为大贺开疆拓土,他们两人去了肃州,再有静之也在,若是肃州起烽烟,要让父皇收回成命也简单,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法子!” 当初他让镇国侯常胜侯去肃州还有更深远的谋算,现在不过利用一下罢了。 “什么法子?”杜依依神情微秉,若是真要让大贺吐蕃开战,那这场罪孽造得也太大了一些。 “若是你怀了我的儿子,父皇一心疼皇孙,自然就不会为难他的母妃了!” 宁致远嘴角的笑意下一刻就被迎头而来的那一只茶盏盖打断,杜依依带着几分鄙夷起了身,走进了寝宫再没有出来。 既然宁致远有了这么多的打算,也没必要她再去多想了!毕竟这件事的最关键的人是皇上。 心头那股暖流还在仅仅流淌着,宁致远今日出乎意料的表现让她现在还心有感动,在沈客都已经沉默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这份前所未有的感动一到来,就扰乱了她的心神,将她心里那个清晰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沈客不敢做的事情他做了。 就某些方面来说,他也算得英雄。 书房里,宁致远呵呵傻笑着,手里是那个茶盏盖子已经被握得温热,他用这微乎其微的把握换来了皇上的禁足,也却因祸得福的换来了她的一丝信任与心动,值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风雨欲来,万籁寂静 第一百九十九章:风雨欲来,万籁寂静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略略可算得是她的英雄,她却是他眼中的美人。 有人要拿着沈客来将他一军,沈客能忍,他不能。 睿王被禁足睿王府的消失很快的就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有人为之大喜,有人为之担忧,皇上罚了睿王的触犯不敬,但这惩罚实在是微不足道,他们应征了皇上对军方与皇子之间的关系的态度,但却依旧无法让皇上丢下对睿王的宠爱。 很多人在随着这个消息行动,这是宁致远的家事,但却也牵扯到很多家庭的安宁。 没了大臣的拜访,杜依依倒是觉得这种禁足到也算得是一种变相的恩赐,这两日的睿王府很安静,安静得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万籁寂静的味道。 诚元府里,此时是一派喜庆,已经斋戒了多日的太子脸上有些发白,身上那一身刚刚才送来的杏黄五爪蟒龙外袍却更是衬得他面如稿纸,落地镜前,他双臂展开,有侍婢正在小心翼翼的为他整理着中衣的衣袖。 再有半月,他便就能入主东宫,走入他梦想中的那座宫殿了。 所以他很兴奋,迫不及待的穿上了这身大典之日的王服。 “你们说,本太子穿着这身衣衫如何?” 他自恋的捋了捋平顺整齐的鬓角,扶了扶手上那顶黄金为料珍珠为衬的发冠。 “太子爷威武!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侧婢女匆忙退步欠身,眼眸之中也包含喜色,他们的主子入主东宫,也就预示着他们向着权力的巅峰再前进了一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是太子身侧忠心耿耿的奴仆,日后自然会能成为书如海那一类人成为未来皇帝的心腹。这对出身卑贱极度渴望权势的他们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启禀太子,礼部尚书沈从云在外恭候!” 册封太子的祭祖大典当日会同时册封太子妃,这对礼部来说可是眼下最大的一件大事,太子已经要踏进那座尘封已久的东宫,这些事情沈从云当然希望能够尽量的取得太子的认可,让他能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将来站稳脚跟。 “让他进来吧!” 太子高兴的抖了抖宽大的衣袖,看得镜子里那两只威风凛凛的蟒龙随之而动,笑得更是明媚。 ……………… 晁王府里,宁朝戈又迎来了柳姑姑,柳姑姑送来了皇后的消息,将他那颗躁动的心再次宁静了下来。 太子就要入住东宫了,一旦他进入了那座宫殿,要让他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焦急,可是这种焦急也只是于事无补,他根本找不到太子的任何把柄,后宫里的皇后也感觉到了常妃母子带来的浩然威压,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她也是曾陪着皇上进入那座宫殿的人,她知道住在那座宫殿里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与睿王联手之事,娘娘认为殿下做得十分正确,现在殿下却与太子联手与睿王反目,娘娘想问问殿下这是何意?”柳姑姑作为皇后的传话筒,在宁朝戈的面前身份不同寻常,她能无礼的说着这些话,也是因为皇后对此也是十分关心。 “沈客的势头无人可挡,若不能确定父皇的态度,我心难安!” 宁朝戈眉头高挑,缓缓挑起了嘴角。 “皇上不会将皇位交到一个身患重病的皇子手上,殿下最大的敌人不是睿王,而是太子!”柳姑姑的话就是皇后的意思,一个卑贱的宫婢如此指点江山,宁朝戈却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妥。 “太子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他笑得很是灿烂。 “还请晁王明示!”柳姑姑疑惑道。 “柳姑姑,昨日父皇召见了常流,你可知道老四现在的病情?听说常流最近也染上了风寒,上次见消瘦了不少!虽说术业有专攻,但一位能胜过宫中御医的神医连风寒这样的小病都治不好,倒是有些蹊跷!” 宁朝戈平静的道,他是皇后之子,必然是要成为万人之上的君王,无论是太子还是睿王,他都不会向之靠拢,他只在等着一日,等到他埋下的这些炸弹自动爆炸。 “奴婢会禀告娘娘!侯爷在肃州荡平了两支吐蕃千人大队,吐蕃的使团还在京城,世子爷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会试,娘娘让殿下助国舅一臂之力!” 吐蕃与大贺的态度未明肃州却已经数次起了战事,镇国侯立下了功劳,但却不见得会被皇上接受,镇国侯虽为皇后兄长,但其乃同父异母兄妹感情并不似外界看着的那般亲密无间,虽说与一母所出的国舅关系不错,但之间毕竟也牵扯着那么些利益关系,曾答应了国舅要让他成承袭镇国侯爵位的皇后,当然不能让欲要弃武从文的张留仙金榜题名。 “柳姑姑,此事我正要与母后说一说,你先去吧!稍后我进宫一趟!” 柳姑姑看了一眼眼前人嘴角笑容,心里更是疑惑,但她并没有发问,只是带着这些疑惑转了身。 ……………… 功勋公侯全数败落,脱颖而出的沈客彻底成为军方第一人,若不是向来冷漠不想与大臣来往用陆湘雪怀胎需要静养之名闭门谢客,现在的沈府怕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书房里是,陆湘雪正在安静的替沈客磨墨,沈客正在看着手里的一张信笺。 墨石与墨砚摩擦的声音很有规律节奏,沈客静静的听着,思绪早已飘飞到了信笺之外。 为了让皇上安心,在睿王府的这件家事上他选择了沉默,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但他们都错了,他的沉默十分自私。 这是因为他遮掩隐藏在心里的那些感情,他的路看似平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举步维艰,世人最羡慕敬仰欣赏的是他的军功等身天子信臣军方第一,他最欣赏自己的,是自己的忍与狠! 若不是他能忍与狠,他走不到今日,这二十多年,他隐藏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所有的感情,每天用着一张陌生的脸去应对外面的风雨,就算是巨人也有累的一天,但他却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最后一刻的胜利。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他预料当中的发展,但有一件事,却是脱离了他设定的发展轨迹。 他本以为,能为了自己跳下城楼的她心里不会再容得下他人,虽他知道她与颜行禄私奔,但他知道这应该只是她的不甘心,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他曾想着,在他取得人生最大最终的胜利之时,她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携手并肩,她用她的死证明了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他一直坚信,她的心里不会再容得下别人,甚至比他坚信的认为大贺江山必然倾覆更加确定。但是现在,他却无法如此坚定的坚信了! 他刚坚硬如石的心化成了春日的水,涟漪泛波澜。 所以,他需要做些什么,让她能再次回到自己设定的发展轨迹上。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他要用宁致远的花心与睿王府的复杂局势让她明白,睿王府并非她的安乐窝,睿王并非是她的良人。 他才是! 陆湘雪的动作很温和,为沈客做每一件事她都会这般温和,正是因为用心,所以她能察觉到沈客此时的情绪波动。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她必须要装作不知道。 她已经装了半年了,为了扮演好沈夫人这个角色,她最大限度的展现了自己的包容宽容温和贤淑,沈客也确实对她很好,可是,这与她想象中的不同。 她与杜依依一般,都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她要得到爱,就必须是全部的爱。 但她的方式与杜依依不同,她不会逼得自己走上绝路,所以,她也选择了沉默。 ……………… 宫里的气氛突然的开始紧张了起来,一是因为睿王被禁足,二是因为太子册封,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突然的变得亲近了起来,与之以往的针锋相对判若两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异常。 宁王乃是藩王,有并州为封地,久居京城不合祖制,加上皇上又为宁宜赐婚,所以他们父女必须早日离京去筹办婚事事宜,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两人至今都没有动身出发。 吐蕃的使团居住在京城外的行宫内,这几日对他们来说可说得是倍受‘羞辱’,他们大王提出的联姻一事被一拖再拖,肃州与吐蕃变边城的战事一度吃紧,若是不能完成使命,他们也就别想着再回到吐蕃了。 吐蕃有意再续百年联盟,哪会蠢到在这个时候与大贺摩擦,每次使臣接到大贺的战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吐蕃已经被大贺灭了两支千人大队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就泡汤了。 在得知肃州开火的原因是因为伏虎军变逃出的叛军余孽杨义之后,他立即修书回国让大王捉拿杨义,但至今都不见回信只得到开火战报。 吐蕃的局势,似乎有些失控了! 肃州的局势,也似乎失控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他这个使臣远在京城却根本无能为力。 第二百章:需要这一战! 第二百章:需要这一战! 自玉庭河一战草原降服后,大贺才算得是真正的边疆安宁疆域稳固,伏虎军变一事让大贺大伤元气,大贺最精锐的军队叛变,除沈客之外军部另一个老英雄的逝去,在大贺士兵的心中留下了难以散去的阴霾。 吐蕃的异动,正是在这些对前途无望未来迷茫的士兵心里燃起了一把熊熊大火,战士当报国,立功方能高升,沈客的成功,是他们这些组成了大贺坚强堡垒最基层力量心中的希夷。 更是镇国侯常胜侯心中的希夷,只有立功,一次又一次的立功,重拾在军方的威信,重拾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他们才能让头顶的那把大刀离着自己远一些。 所以,大贺每一次出兵,都是大胜而归。 吐蕃这样的小国都敢叫嚣,这是大贺士兵大贺百姓不能忍的事情,肃州的局势,似乎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持着,王北象试着缓和两方的冲突,但最终都是无济于事。 深入荒漠的杨义就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就算吐蕃的轻骑整日整月的搜寻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于是,吐蕃也只能迎上强势骄傲的大贺人的刀剑。 多次的摩擦,最终,就是烽烟燃起。 在肃州那道快马加鞭的大胜战报送到京城的时候,大贺的百姓一个个喜上眉梢精神抖擞,因伏虎军变而被皇上刻意冷落的武将也都是挺直了腰杆威风凛凛。 肃州与吐蕃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只要皇上一道口谕,大贺雄纠纠气昂昂的五万大军便就能直入吐蕃直捣黄龙。 让吐蕃使团微微放心的是,皇上在战报送达武将联合请战的情况下保持了沉默。 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没人希望大战,大贺的士兵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投军的正确与前途的希望,大贺的百姓需要看到大贺扬眉吐气威风八面一统山河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骄傲资本,可是,皇上并不这么想。 王北象是他的信臣,他告诉了他肃州现在的失控情况。 他让书如海出了宫,然后沈客进了宫。 在皇宫以北,有一座宫殿,与皇宫一样的红墙黄瓦,与皇宫一样的宫阙重重,这座宫殿,已经闲置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但在近日,这里的紧闭的大门再次开启,里头也多了许多下人禁卫,因为在不足半个月的以后,这里就要迎来它的新主人。 它是东宫,离着皇宫最近的地方。 也是离着那张龙椅最近的地方。 与之相隔了四条大街的一条权贵云集的大街的尾头,此时也正是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太子妃出嫁还有半月,但柳府的宾客却是自一月初从未有过断绝。 柳真之女柳善琳现正在宫中学习宫廷礼仪,与之一同的还有被选为晁王妃的熊黛姗,肃王去了灵隐寺,皇上已经将他的婚事无限期的延迟,所以一度被认为会是象征着肃王与藩王联姻媒介的宁翘楚却并没有入宫。 她们每日起床梳洗装扮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往长安宫请安,然后依次是常妃德妃陈妃的住处请安,一日兜转下来,半日的时间也就花去了。 常妃对这位儿媳十分的满意,每次在皇后面前都是有意无意的大夸赞一番,皇后每每也只是含笑怡然的应着话,却并不与往日一般与常妃针锋相对。 很多人都以为,皇后是开始妥协了,毕竟常妃的儿子马上就要入住东宫了,但是只有真正明白她的人才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给皇上演一出戏。 长安宫里从来不会有长久的安宁。 听着柳姑姑慢慢道出口的那几个军方至关重要的名字,慵懒的倚在软榻上皇后的身躯慢慢的离开了软榻,淡然的神情渐渐的凝重了起来。 沈客、樊东篱、熊怀远、习真盖、安孔、朱阁。 她是皇上的妻子,最先进入东宫的人,她很明白这些人对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 先前,肃州的最先战报才刚刚送到宁元宫。 之后,皇上就召集了这些人。 原先通过镇国侯她可以在最快的速度下知道军方的变动,但是如今的她要打探到军方的消息却是比以往慢了很多,比之她的处境更艰难的是常妃,自宁承幼去了灵隐寺之后,自宁诚被封为太子之后,自常胜侯失势没了兵权之后,军方就再也没了能为她传送消息的人。 她们都在等待着皇上的消息。 很多人都在等待着皇上的消息。 城外行宫里,吐蕃使团下跪期待长生天保佑吐蕃。 城中诚元府上,太子凝听着几位御史的分析,将手里那本书册握得紧紧的。 晁王府中,宁朝戈已经放下了手中棋子走出了屋子去了左军都督府等待。 睿王府中,宁致远正在饮着茶,杜依依正在发着呆。 这场战争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又有些重要,吐蕃虽养了多年兵强马壮但依旧威胁不了大贺,而大贺收服了吐蕃也不过多了一方进贡附属国与之以往无异,这是大多大臣的看法,但并不是大贺百姓士兵武将以及宁致远的看法。 他需要皇上分散注意力,然后让他去做更多有用的事情。 还有一个人,他也很需要时间。 大贺的兵力投入到肃州一战,皇上朝廷的视力转移,就能为他赢得更多的时间。 他在秦国公府柴房被困,在陕西暴i乱中受伤,都是他为了赢取更多的时间。 “皇上让几位都指挥使都去了,看样子,肃州已经彻底失控了,父皇常说,国以民为本,国以军为重,大贺军方都想要打这一仗,这一仗不得不打了!” 他的笑容平静,唇齿之间还留着方才咀嚼茶叶留下的芳香。 “打了如何?不打又如何?”杜依依放下托腮的左手,左脸颊已经被压出了一道红印,绯红动人。 “若打了,士兵会有伤亡,若是不打,可能就不只是伤亡了!不是自己的性命就不会看重,在前线的士兵只是大贺百姓数量的二十分之一不到,你说大多的人会如何想?当然是要让大贺的铁骑踏碎吐蕃蛮子的疆域,让大贺的国旗插在吐蕃的国土之上。” “上次你说,肃州会乱?”杜依依秀眉轻扬,宁致远不是预言家,就算他看得透彻,但肃州与吐蕃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在常性思维的范围中,他看得不是远,是做得比较多。镇国侯常胜侯是因他而去的肃州,他的心腹赵静之在肃州监军,而镇国侯常胜侯带去的士兵,多是中军都督府与前军都督府的人。 她不得不想起自己很想忘却的一些事情。 “乱了,我才能有时间去做更多的事情。” 他所说的更多的事情,当然只有两件,一是只有半月不到的祭祖仪式,二是只有半月不到的侧王妃入府。 时间紧迫,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肃州远在西北,有些事已经上了轨道,就不会因为一些并没有多大干系的事情停下来!”在她看来,肃州就算乱了,那也不会与祭祖仪式与侧王妃入府相干。 “你不了解大臣们!”宁致远自信一笑,抿住了嘴边的那片茶叶用舌尖带入了口中慢慢咀嚼。“前线乱,后方又怎会安,镇国侯与常胜侯现在虽是同病相怜,可他们的妹妹与女儿却是势同水火,你说他们会怎样做?人啊!都是自私的!” “皇上难道不知道这里头有人捣鬼?”对与宁致远的自信满满,杜依依只有质疑,在京城,什么都是会产生变数的。 “知道也不会想到我身上,再说,别忘了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事!”他在内阁,在文臣认为最能施展抱负的内阁,内阁高于六部,有些事情,都会经过内阁。 “栽赃嫁祸?”杜依依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颊,绯红之处更是鲜红。 “我有更好的办法!”宁致远神秘一笑,将手里的半盏茶水一口饮尽,然后起身,离开了怀瑜居。 他所说的更好的办法杜依依不能领会,不过那自信的笑容却已经印入了她的脑海,也许,一场变故又要来临了。 “王妃,有您的一封信!” 徐妈妈匆匆而来,在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 “朕的意思,你们应该都明白。”宁元宫的御书房里,皇上倚着那把沉香木制成的木椅,后脑勺搁在椅背上,眯着眼看着台阶之下站着的这些军方重要人物。 “皇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我军士气高涨,正是破了吐蕃的大好时机。”习真盖因前些日子习淑媛过世一事倍受打击,平日在朝堂也鲜少发言,但今日他却是第一个说的话,而且还在皇上表露态度的情况下说得这么坚决。 “就算有必胜的信心,也需要付出大量伤亡的代价。”皇上微眯的眼神凌厉如刀。 但低着头的习真盖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自草原降服之后我军修养两年有余,如今正是磨刀之时。还请皇上发令。” “皇上,士兵闲散两年未有一战,士气低落军心散漫,伏虎军变后更是军心不稳,我军需要这一战重振士气。” 伏虎军变在沈客的口中说出,却没有人会为他担忧,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皇上对沈客的器重。沈客从军心说话,无可挑剔。 军乃国之重。 大贺的士兵需要这一战。 第二百零一章:他的手段 第二百零一章:他的手段 大雁归北,枯木吐绿,春暖花开。 郊外的草地长出了幽绿喜人的青草,街边的垂柳开出了片片绿叶,古老年久的屋宅院墙上的枯藤也长出了一片绿色的围墙,雁留湖大雁飞舞,睿王府的后花园百花怒放。 今年的春意比之往日要来得早得多,雨水早就过了,马上就是惊蛰了。 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睿王府的后花园,桃花枝头绽放,正是粉红快绿,心旷神怡。 被禁足之后的宁致远再次养成了睡懒觉的毛病,每次若不是听到杜依依这头有了动静就绝不起床,他在书房将秦淮打探到的消息做了处理,她在厅堂将管家与徐妈妈汇报之事做了处置之后,两人就只能无趣的沉默,还是连翘与秦淮去了后花园一趟说后花园的桃花开得极盛,才让杜依依有了到后花园看看的心思。 昨日皇上召集了沈客等人去宁元宫议事之后并没有当即下达了命令,宁致远还是只能继续等,所以他今日正是空闲时。 桃花夭夭灼灼,粉红之中夹杂点点绿意,步入久违的后花园,一股春意便就扑面而来,寒冷而漫长的冬天总算是熬过去了,春天也总算是来了。 这个春天,对宁致远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有几株桃树没能经受住霜冻,现在还未见绿,昨日我让管家让花匠重新栽植了几株。”看杜依依停在那两株只见绿意不见桃花的桃树前,连翘赶忙做了解释。 桃花林之外就是一片花圃,与之粉红一色的桃花相比,这片姹紫嫣红的花圃就像是画师笔下的颜料,五彩斑斓的包含了所有春天该有的颜色。 她倒是在这时想起了一人,他的铺子也是该这个时候到期了,春闱会试也快要举行了。 “暖雨香风频相顾,花开正是好春光。大好春日,大好春光啊!” 宁致远信手折下了一支桃花簇簇的绿枝,陶醉轻嗅。 “你的春光可不在这里!皇宫里还是没有消息?”杜依依看着他的动作,猛然间又是想起了一人,那月秋牡丹怒放,一夜秋风花落枝头,有人拾花暗喻,是她去年唯一的温暖。 “说消息,这不是来了?”宁致远摇了摇手中花枝,笑看着匆匆而来的秦淮。 秦淮脚步如废,衣袂带起地上枯叶,额头滴下了晶莹汗水。 “王爷,皇上下令,让肃州大军与吐蕃一战!” 这是个好消息,宁致远呵呵笑了笑,摘下了一朵桃花,夹在了手指缝中。 “吐蕃的使团如何说?太子如何说?” 夭夭桃花下,杜依依眉头一挑,扑鼻的花香仿佛瞬间就变得浓郁了起来,刺得她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在宁致远的世界里,晁王才是第一大敌,方才宁致远并没有提到晁王,她提起了耳朵,收起了心思,细细听着不远处主仆的对话,希望在他的口中听到那两个字或者那三个字。 “吐蕃使团在宁元宫外跪求,皇上让锦衣卫派遣人将其遣送回国,太子并未表态。”秦淮胸口剧烈起伏,但话语却并没有粗重呼吸吐纳的声音。 “颜柳可回来了?礼部如何说?” “回来了!颜阁老进了宫,礼部尚书也进了宫。” “朝臣可有人在父皇面前说了祭祖大典之事?” “暂时未有!” “下去吧!一有消息,立即禀告与我!” 指尖桃花落,手中花枝扬,宁致远负手,等到秦淮离去,才迈步走到了花圃前。 杜依依紧皱着眉头,脸色煞白,再不见桃花粉红。 难怪他这几日如此自信如此镇定,难怪他能在皇上面前抗旨,难怪晁王会与自己说那些话,原来,这都不过是他的手段。 “你们该高兴了,肃州一乱,文武两派的朝廷必乱,祭祖大典就可以推迟了,等到春闱会试举行,一切就都按着你们算计的那样发展了!” 她怎么能相信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说的话,怎么能相信一个曾把她当做棋子的人的感情! 是她太愚蠢! “我有把握的,相信我!这场婚事,我一定不会让它举办的!” 她说的是对他最重要的祭祖大典春闱会试,他说的是对她最重要的婚事。 她如何能信!他明知对现在的两人来说最重要最敏感的是什么却还要用这样的手段,今日他能如此不落痕迹的瞒天过海,明日他还会做什么?杜依依心头燃着一把火,眼中燃着两把火,这样的事情,她不能忍!“这本就在你们的谋划当中!你怎么会没有把握?你既然早有这么的计划,为何要让我去找沈客?哦,对了!你是不能得罪沈客的!所以你才让浑然不知的我配合你演了这出戏,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你与宁宜的婚事上,让你有了更多的时间在肃州做手脚!是了,是了!” 杜依依嗤笑着,她不想再说下去,越说下去她发觉自己只会越可悲越可怜。 赵静之是沈客举荐去肃州的,镇国侯常胜侯带去的多是沈客的兵马,配合这沈客那个身份,配合着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来看,这不仅仅是宁致远的手段,若是没有沈客的配合,他怎么搅动肃州的风云? 原来,这也不过是一出戏。 夭灼桃花随风簌簌,映红之下那张脸愈发的苍白。 小小的拳头紧握,尖长的指尖已经刺入了肉掌之中,原来,她依旧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不单单是他的,还是沈客的! 她居然还如此愚蠢的浑然不觉,居然还相信他是真心实意! 看着粉红夭灼桃花映衬下的那张白若素缟的脸颊,宁致远手中花枝无声坠地,高昂的头低垂了几分。“正是因为有把握,所以我才会这么做!依依,你再信我一次!” 他用宁宜的事换来了肃州的时间,用肃州的时间换来了祭祖大典的时间,他缺很多很长很久的时间。 可是,他发现,他若是要与她再走近一步,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从杜依依眼中透出的那股寒彻心扉的冷意,与那日在艾城小巷中见到的如出一辙,他知道,这段时日他费尽心机才拉近的距离,最终还是因此事而得到了惩罚。 他觉得痛苦,却并不后悔,他需要时间啊!在得知常流的病情之后,他才发觉他最需要的一直永远都是时间! “信你?”寒气氤氲的双眼看着五彩斑斓的花圃,粉嫩的嘴唇最终也成为了最单调单薄的白色。 宁致远知道自己对她的伤害,心头有千言万语,却如梗在吼,这既然是他做的事情,他如何解释她也不会接受! 不管是青澜还是紫月还是宁宜,这都是他的选择,杜依依才是受害者。 “连翘,与我收拾行装!” “你要去哪里?”宁致远面露酱色,嘴唇微颤。 杜依依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我去城郊庄田小住!就不留在这里耽误睿王爷的大事了!连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宁致远伸手去抓,去连着衣袂一角都没有抓到。 连翘虽不知两人因何如何闹得这般,看到杜依依的神色,她赶忙匆匆离去。 “我随你一同去!”宁致远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勺,却只听到了风中那句讥讽的话。“你敢再抗旨?” 徐妈妈还在斩马街,连翘为杜依依收拾了行装,管家备好了马车,杜依依拒绝了秦淮带着一行护院随行保护,带着一行婢女与几个粗使婆子离开了睿王府,宁致远回到已经空了大半的怀瑜居,心思这哪里是小住,简直就是搬家!可是他找不到挽留的理由,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在春闱未至之前,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只能等,等到自己争取到了时间,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在将她接回来。 睿王府发生的事,让许多人瞠目结舌,睿王才在朝堂之上抗旨被禁足府中,睿王妃居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睿王府,按理说两人夫妻不合在睿王做出如此牺牲之下应该感情会有所增长才是,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匆匆回到睿王府的徐妈妈在秦淮口中探听到了只言片语,细想之下赶去了沈府找到了陆湘雪。 陆湘雪本是要亲自去劝,却被沈客拦住,徐妈妈只能独自离去。 宁朝戈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喝了三壶酒,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午觉。 此时最气愤的人是太子,虽说朝堂还不见动静,但他知道肃州一旦开战必然会影响到他期待已久的祭祖大典,所以他在镇定心神之后找来了都察院的几位御史,让他们去找了钦天监正。 比之肃州大军进攻吐蕃与吐蕃使团被遣出大贺的消息,杜依依离开只是小事一件,大多人没有将目光看向此处,只是一心盯着即将拉开序幕的大贺吐蕃一战,士兵们热血沸腾的盯着,百姓们精神抖擞的盯着,百官们忧心忡忡的盯着,后宫里那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更是心事重重的盯着。 京城的局势,开始剑拔弩张的紧张了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开战! 第二百零二章:开战! 大贺广元二十四年春,和平友好结为兄弟联盟已有百年的大贺与吐蕃因伏虎军变余孽杨义一事卷入大战,肃州城外狼烟四起,肃州精锐之师与吐蕃休整百年养精蓄锐的精兵在吐蕃大贺边界交战,双方伤亡惨重,吐蕃百年的休养生息积存下来的恐怖战力让大贺百姓再次回想起了大贺开国之初的那段历史,整整七日,大贺各地驻兵如流水一般征调涌向肃州,热血沸腾斗志高昂的大贺士兵却没能让吐蕃败下阵来,反而大贺军方因战术的外泄而被吐蕃连连重伤! 精神抖擞等着看着大贺版图再拓疆域的大贺百姓都开始冷静了下来,许多认为此战必胜认为吐蕃不过是嘴边肥肉随时可下咽而大力主站的武将一时之间被主张和睦共处的文臣戳着脊梁骨大骂,肃州的十万大军久久无法攻下吐蕃甚至连吐蕃一座城池都不能攻破,这场已经维持了七天还会维持更久的战乱,终于在那一道统计伤亡的战报送达的时候蔓延到了京城。 许多人口中的话题不再是二月初七的祭祖大典,就是日日早朝都会提上此事的都察院也开始不得不参与到了主战与主和两派人马的大战之中。 吐蕃已经是强弓弩末,只要再坚持下去,大贺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两国大战劳民伤财,肃州大军迟迟无法破城,战机已经贻误,只有和平,才能让大贺休养生息。 主战派主和派日日老调重弹争吵不休,终于是触怒了皇上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忧思积劳之下病倒了。 大贺自建国来还未有一败,就算与草原对持多年最终也将草原踩在了脚下,这是祖上留下的荣耀,是要被记载进史书供后人歌颂的美谈,作为大贺子孙,皇上当然不能真正意义上未有过一败的大贺被吐蕃抹了黑! 当初圣祖之师所向披靡扫荡百合,却惟独与吐蕃修了百年兄弟联盟,大贺的史书第一卷便就有着圣祖大军与吐蕃交战的记载,没有胜负。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钦天监副送来了他夜观星象得到的八字箴言。 天狼肃杀,有金星于紫檀边位,主乱,当破。 如很多人意料之中的一般,皇上无颜再见祖宗,将祭祖大典延后,筹备祭祖大典的款项变作了送往在此一战中死亡士兵的家中作为抚恤金,以此来抚恤大贺百姓的丧子之痛。并下令调集各州郡卫所兵马赶赴肃州。 太子又怒不能言,有怨不能诉,只能将大典的礼服早日封如柜中,开始期盼着这一场大战早日平息,身为太子身份特殊,皇上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啃下吐蕃这块硬骨头,而拥护支持他的大臣却多是主和派,他无法在朝堂之上发言,就只能寻了一法躲在了府中。 皇上忧思成疾,他身为太子,感苍生疾苦念战争无情,也随之皇上一同病了。 他躲着,并不只是被动的以不变应万变,他认真的看了所有的战报,功夫不负苦心人,居然让他捋出了一条线索。大贺与吐蕃兵力悬殊,吐蕃取胜乃是因为大贺的战术泄露,虽说战争一起两方都会有暗线传送消息,大贺有潜伏在吐蕃军中的锦衣卫为内线,那肃州军中的呢? 揪出肃州军方里的内奸,成了他日日苦思冥想钻研的方向。 ……………… 大贺与吐蕃开战乃是武将大力支持,文臣大多实则在最初就是反对的,如今有错也只能算得是军方的错,祭祖大典乃是皇上无颜面见列祖列宗而推迟,但文臣此时却多是心中愤愤大觉武夫误国害人,在有人提出春闱会试延迟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像是跳蚤一样的跳了起来,不惜不顾形象的与军方的人物破口对骂,数次激战下来,才总算让军方的人闭上了嘴。 祭祖大典推迟,春闱会试如期举办。 这是肃州一战间接影响的结果,这其中除了有人刻意的推波助澜之外,对文臣武将的心理掌控也是起了很大的原因。 总之,这一场丢掉了大贺无数热血男儿性命抹灭了无数大贺百姓热血的大战,宁致远与沈客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太子抱病在府,常妃也母子连心的收起了翘起的尾巴,柳府的红绫灯笼全数撤下,东宫依旧没能迎来它的新主人,这一战,皇后赢得十分的漂亮,因为她除了点拨了一下她那位兄长之外,根本就没花费一点力气。 曾让无数人期待已久被认为会被记载入史书的二月初一终于来了,但这一日太庙却是十分平静,经幡飘扬不见喜红,柳府也并没有宾客登堂。 两日前被解除了禁足的宁致远假装出了一张哭丧脸与陆以安颜柳柳真三人与翰林院国子监开始操持春闱会试的举办,在大多德高望重的老臣在为了肃州大战而废寝忘食无法抽出时间的时候,那些往日不引人注目的年轻臣子自然就只能参与到了贡院考场会试的一些工作中来。 晁王也因为肃州之事整日在左军都督府奔波,早已确定的定卷官太子当然并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出力,此次考卷由翰林院与国子监夫子一同出题,经过翰林院国子监都察院内阁的代表审核之后确定了命题,最后呈交到了皇上面前经过了皇上的阅览之后送入了工部的一家内部印刷作坊,在工部调集人手日夜加工印刷出来后封存在了文渊阁,只等着二月十四那一日到来重见天日。 宁王因为调集兵马而不得不返回了并州,连太子的婚事后暂时搁置,睿王迎娶侧妃的婚事自然也得搁置,此事乃是由皇后出面协商,最后才安抚住了她的好姐妹宁王王妃,宁宜虽还在宫中,但也只是随同熊黛姗一起学习宫廷礼仪,宫中也并没有张灯结彩。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在发展着,在他的视线预料之中,在他的掌控计划之中。 但是,宁致远还是不敢去城外庄园,每日都会有人将杜依依的生活琐事呈报到他的面前,虽不在一起,但他知道她每日的事情。 肃州离着京城不过八百里,乃是离着京城最近的屏障,地理位置比之泾城重要了百倍不止,这十多日肃州的厮杀,不断滚动加大的伤亡数字都在让骄傲的大贺人为之羞愧,从东方而来的春风再没了往日的清新,空气里仿佛有了一股血腥味弥漫,无数次见识了流言蜚语害人的杜依依还是第一次见到了大贺百姓的团结,在庄田的这段时日,但凡是她听到有人提起了吐蕃与大贺的这一场大战,都会听到百姓肯定的答案。 没有人认为大贺会败!所以当初军方才会一力支持打这一仗!所有当初大贺的百姓士兵才会那么的热血沸腾。 可是,她看到的不是血肉横飞流血漂橹的战争,她看到的不过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人们的勾心斗角,看到的不过是精妙无双的算计,看到的不过是无视性命的冷漠与对利益的疯狂。 没人知道,这一场大战开展与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的英雄,军方的英雄。 她已经肯定了宁致远的猜疑,能让沈客这么做的原因,只能是他的不甘愤恨。 在庄田,她每日早起早睡,观看佃户播种,看着这些命如草芥的佃户激昂的议论着家国大事,在中知道了她离开了京城的一些变化。 睿王迎娶侧王妃只是暂时搁置,并不是取消,若是战事一平,婚事依旧是要照旧举办。 宁致远正在忙碌着春闱会试的事情,不再关心此事,他的态度已然可见。 他没有来找她,她没想着回到睿王府,沈客事务繁忙不能前来,陆湘雪托人送来了一些补品也没有来看她,她在庄田的生活很平静。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杜依依亲眼看着佃户撒下去的稻谷在水田里冒出了青色的苗秧,看着这些与青草长得差不多却能结出硕硕稻谷的苗秧一日日的长高,细细数来,已经有了半月了。 春闱会试,就在三日之后了。 连翘因她的弟弟要参加会试,所以近日回了睿王府,杜依依没有进城,也只能在几位管事的口中听到京城儒生满地走的现状。 春闱会试,是宁致远做出这一切最终要实现目标的最后手段,那沈客呢?有些问题她不得不去面对,若是沈客的身份猜想成真,细细一算,一条线就十分清晰了。 陕西暴i乱有杨义在其中,乃是沈客前去平定,杨义未有伏诛而是逃往了荒漠,肃州兵马多是沈客的人,吐蕃大胜大贺的原因乃是大贺军方战术泄露,这些一连起来,一个阴狠毒辣心思缜密谋划周全的沈客就跃然欲出,而这终点的指向,都是乱。 叛乱,暴i乱,战乱。 沈客到底要做什么? 那些她不愿触碰的真相呼之欲出。 她难以想象,那一日若是真的到来,这座皇城,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宁致远能猜得到沈客的身份,难道其他人就猜不到?沈客的终点会是在那顶九龙盘踞的宝座上,还是只在那两座都督府中? 第二百零三章:设局 第二百零三章:设局 二月十三,肃州五万大军休整后与吐蕃再次开战,血染沙场流血漂橹,就是京城,都仿佛能闻到那股千里之外的血腥味。 京城儒生士子云集,各家客栈爆满,书馆茶楼酒楼等地更是处处可见捧书苦读的书生,街头巷尾大路上更是到处可见他乡遇故友的书生执手欢声交谈。 这日,宁致远下了早朝,回到了睿王府,呆坐了片刻,便就起了身离开了睿王府。 这几日从城西门而入的战报从未停歇,站在北大街上,看着驰骋而过路人避退的马匹,宁致远钻入了一条堆花街,来到了一处商铺前。 这个地方杜依依也曾来过,宁致远来得更多,没人知道这是晁王宁朝戈的私宅,更没人知道这是他与晁王平日密谋的地方。 明日就是会试第一场,筹备了两月,明日一战绝对不容有失,所以他再次来到了这里,与他在太子倒下之后要面临的最大的敌手来讨论一些细枝末节。 一场春雨过去了,院子里的青苔长得愈发的幽绿了,走在那石板之上他都只觉得脚底有些打滑。 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就站在院子的前方等着他。 “明日,我有十五人会参加科举,考卷的答案我已经发了下去,诚元府里的事情我也已经安排好了。” 十五人,从秀才到举人,这是过独木桥的机会,宁朝戈居然能有对他忠心耿耿的十五人来替他完成这件事,他居然能舍得用这十五人来完成这件事,宁致远看了一眼身侧人,眉头紧锁。他们都明白,一旦舞弊暗揭露出来,这对这些人来说会意味着什么! “我有十人!其中一人与胡正里乃是远亲,一人乃是诚元府管家的近亲,相信不会有人怀疑来自大贺各地的他们背后的身份!” 他们要做的,不是要毁了这些人的光明前途,不是要毁了在大战之际文臣竭力保全的科举,他们只是要将这件事牵扯到太子的头上,让他有口难辨。 “明日监考的人我会去打点好!只是到时候看守贡院的是前军都督府的人。”宁朝戈含笑看着身侧的弟弟,试图在他深邃的双眸中看出紧张,十分想看到他那两道剑眉能够弯曲紧皱! 宁致远皱着眉,面色凝重。 “只要沈客不到场,就不会有危险!” 宁朝戈很是满意,如他所料,沈客果然对他这个弟弟没有继续亲近下去的意思。“沈客乃是负责贡院治安的人,怎会不到场?” “若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有了危险,他怎会在场?” 宁朝戈一鄂,随即大笑:“看来你付出的可比我多得多!不过得到的,可不见得会有多少!” “眼下将太子拉下马是我们共同的目的,废话莫多说!我知道孙裴是你的人,都察院你搞定!” 寒风乍起,院子石缝里那些青草随风摆动,浓重的血腥味从天井外的蓝天上而来,摆动的青草被这寒风吹折,几朵小黄花花瓣凋落,空气混杂着肃州那一万已经死去的士兵的鲜血,这一切,就来自他身边这个人。 宁朝戈一直很自信,因为他的身份足以让傲视一切,就算是太子,除了觉得棘手之外,他还从未觉得太子会是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人,但看着寒风中那张寒意秉然的脸,他却觉得自己的判断有些失误了,宁致远手中的筹码,可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原本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左督御史孙裴是他的人,就是皇上身侧那个无缝不入的朱阁也不知道,可宁致远却淡定悠闲的说出了这个秘密。 “都察院你不用担心,军方也不用担心,内阁我不用担心,可是还不够!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难道你就不想为这张戏再加些桥段?” “不能太贪心!我不想,你也别想!得不到朝臣的支持,他还如何做得了太子,何必赶尽杀绝!”对于太子,宁致远并没有多少恨,甚至对眼前的宁朝戈他也没有多少恨,他恨的不过是他们身后的那两个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下次我们可就没有了联手的机会了!”宁朝戈深深吸了一口寒风,心头那股狂热顿然冰冷了几分。 “那就不要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就是了!” 宁致远踏过石板,踩着落在地上的花瓣,离开了这座无人知晓的府宅。 他付出了很多,但他只能继续付出下去,这一次,他知道杜依依是真的动怒了,但是他无可奈何,他无法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只有进一步才能天地宽广。 “走了,出来吧!” 天井里那几朵在空中瑟瑟发抖的小黄花彻底的光秃,黄色花瓣被吹了一地,宁朝戈身后,有一双纤细的手推开了门,紫月静静站在他后头。 “你不能想的事情,我怎么不能想?”宁朝戈自言自语的挑起了眉头,冷笑着看着那已经被踩入了污泥之中的花瓣。 他心中有一盘棋,他手中有一颗棋子,只待时机成熟,这座京城,那座皇宫,就无法安宁了。 …………………… 连翘担忧着杜依依,所以今日去了一趟庄田,但是杜依依却抓着她问了她弟弟的一些话,知道杜依依是为她担心自己弟弟的将来,连翘心头暖暖的,想着自己果然没跟错主子,回到睿王府,她早早的为弟弟做了饭,然后为他添了灯油,将灯芯撮粗了许多。 “姐姐,灯芯这么大,耗油!” “明日就是你考试了,姐姐只盼着你能考个进士光宗耀祖,这一点油算什么,安心读书,今日你姐夫不回来,我到怀瑜居睡,姥爷早就睡下了不会打扰你,可被熬太久,子时一到必须得睡,听到没有?”看弟弟有些失神,连翘温柔的敲了敲他的额头。 丁文才霍然回神,无奈摇头笑道:“知道了!姐姐去休息吧!” 连翘嗯了一声,带上了屋门。 放下书本,丁文才长舒了一口气,外头夜空繁星闪耀皓月高悬,再有两日就是月圆之时了,只是,九日后他要看到这一轮明月,也许就要挂着一堵高墙了! 肃州四万大军与吐蕃三万大军战成平手,这一消息对大贺军方朝廷来说算不得是喜讯,但是在春闱会试当头,却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最少在这个关头,他们能安心的将目光留在会试上了。 已经入了夜禁,但京城四处可见灯火,客栈等地更是灯火通明,这是明日考试的士子在备考,贡院早已被打扫干净,在今日,负责监考的特派官吏已经入住了贡院,在接下来的三场考试之中他们的吃住都必须在这座贡院之中。 一夜,瞬息而过。 大早,杜依依本想进城去看看今日贡院封院的盛况,可不料平日身体强健无病无痛的她却是突然的头晕眼花浑身酸痛站都站不起来,徐妈妈忙叫来了一位大夫,症断出了是旧疾复发。 杜依依不知道自己还有旧疾,细细一问,才知道是杜依依那轰轰烈烈的一跳在她这副身体里留下的创伤,无奈她只能打消了进城的打算,只得在吃了大夫开的药之后躺下休息。 外头日上三竿,正该是考生进院的时候。 今日,又不知道又多少人的命运要因为那张龙椅而改变了,想着连翘那张笑脸与期盼,杜依依心头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的弟弟与秦淮相处的十分不错,若是不出意外,丁文才应该也会在这一场算计之中。 如连翘这般盼着今日考生高中的姐姐有多少?在权势面前,无权无势的人是说不上话的,寒门士子十年苦读,多少人都在盼望着这一次的机会,可是这一场会试之后又会有多少人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王妃!王妃!将军来看你了!”门外,徐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身着银甲的腰佩长剑的沈客。 沈客今日可是负责贡院治安的人,他怎么会来了这里? “不是让你不要乱说么?” 徐妈妈悻悻低下了头,低声道:“是沈将军听着消息自己来的!” “你们都下去!”沈客冷眼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婢女,在徐妈妈搬到床榻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婢女全数退下,杜依依也终于挣扎着起了身倚着床头坐了起来。 沈客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但自己病了,他这个兄长出现在这里无可厚非,所以他来了!若真是如此,她还会觉得有些高兴,毕竟至少能冲淡一些她心里的阴霾,可是,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今日是宁致远与宁朝戈实施大计的时候,沈客的人负责进院考生的搜查,沈客该坐镇在贡院以他大贺英雄军方第一人的威名让一切别有用心的人打消念头,偏偏自己这个时候却病了。 前番他能用自己来与皇上一表自己的忠心,宁致远能用自己来转移朝廷的注意力,现在他还用自己来作为他‘失职’不在场的借口,宁致远还要她来当这个罪人! 她的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沈客,你当真要帮宁致远?” 沈客帮他,太子一倒,谁会受益? 沈客眼角内敛,眼神有些恍惚:“我就知道你会看破,我也不打算瞒你!此事与你无关,你好好养病!” “怎么与我无关?沈将军本该坐镇贡院排查考生,却因我跳城楼留下的旧疾而不得不离开贡院出了城,因此沈将军失职让别有用心的舞弊考生进入了贡院,此事与我有关,与你无关!人人都会说,要不是因为我,沈将军怎会失职离职?你可知道我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能设下这么周密缜密的局,沈客怎会不知道这些? 她问,不过是想得到他的亲口回答。 万籁寂静,沈客低着头,没有回答。 第二百零四章:会试 第二百零四章:会试 正是春种季节,田中处处可见黄牛拉犁耕夫挥鞭,因今年春天来得比之往常要早得多,今年的春种也比之往年要早了几天,才不过几天,拨下的稻谷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苗秧,田埂之上的腐草里也钻出了幽绿的青草,一场春雨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落在生机勃发的水田之中,落在春意正浓的田埂之上,落在面色枯黄喜上眉梢的耕夫脸上。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春种,看来会是大丰收了。 站在乌檐白墙之下,杜依依如往常一般看着从小径之上撑着伞脚步匆匆的妇人与耕夫相会,看着妻子为丈夫披上了蓑衣带上了斗笠,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见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到如此朴实而真实的感情,才觉得可贵。 感情,与金钱无关,与地位无关,只与真诚相待有关,她本以为自己也遇见了一个对自己真诚相待的人,想着忘掉过去展开双臂迎接一个貌似美好的未来,却不想生活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让她看清了这貌似美好的未来是有多少的荒唐。 “好好照顾身体,我走了!”陪着她站了许久的沈客也看到了那一对夫妻,也看到了杜依依眼中的期盼与嘴角的讪笑,若是可以,他很想就这么与她并肩站下去,看春雨绵绵,看青山黛色,但他到庄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也差不多了,比之儿女私情,他还有更在重要的事情去做,家仇未报,他一日都不得畅快。 “沈将军。”杜依依一直坚持叫他沈客,她一直延续着这个称呼,那是因为她们都不能也不想回避自己的感情,但她现在想叫他沈将军,他是沈客,更是沈将军,比之沈客,也许他更想做这个沈将军。 画着翠竹的伞面微微一颤,有规律直线下落的雨珠有几滴落在了杜依依的脸颊之上。 “这条路,你要走到哪里?” 沈客面色微变,眼角一紧,虽未明言,但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虽然他现在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曾经单纯无比的女孩的心,但他还是能用他对她多年的理解与观人入微的洞察力知道她这话是指向何方。 他有些高兴她能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里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走向复杂,他也有些失落她对他的复杂,因为当初,他拥有过她的单纯。 “尽头。” 他回答。 那覆盖了伞面的翠竹仿佛是活了过来,在这雨中迎风微微颤抖着。 “尽头是高山!” 她问道。 她的伞面,开满了红梅,片片红梅,如血鲜红。 “铲平高山,便就是尽头。” “若是铲不平呢?” “穷极一生之力,也要铲平!” “你还有嫂嫂,还会有你的孩子!” “不立德,不平意,如何能做一个好父亲?” “若是我拦在你面前呢?” “你不会!” 片片红梅,如血浓稠。 是啊!她不会!以她之力,如何能拦住一心要一往直前穷极一生铲平大山为家族复仇的沈客! 颤动的翠竹走了,银甲摩擦出了金戈铁马之声,翻飞黑发生出了儒雅萧索之味,沈客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因为他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那两道目光,这条路的尽头是贡院,但他的人生路的尽头,却在那座金殿。 他只能一直向前走,一直走,走到自己终于是实现了自己的平生愿,才能畅快大笑舒怀一醉。 ……………………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考生近三千人,浩浩荡荡的贡院外排着两条长龙队,考生门手提着装着纸墨笔砚与馒头的盒子,在等待着官兵的排查。 会试有三场,一场三日。 贡院今日关闭之后,会在后日再次开启。 现在朝中有些分量的老臣都在为肃州一事与武将周旋据理以争,皇上也似乎是有意提拔这些有能力却在老臣把持朝政之下未有建树的年轻臣子,这次的会试监考的除了主考官乃是都察院的御史之外,其他的副监考官都是中年青年的臣子。 作为内阁修撰当今睿王,宁致远本可争取到这个机会,但皇上念在他身体不好监考乃是费力活的情况下将他在监考官的人选里摘了出去,给了他一个巡考官的身份。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朝得名天下闻,这两千多人为了今日已经准备了无数个日夜,所有人都在盼望着自己的名字能写在金榜之上,能够一步登入朝堂光宗耀祖。 他们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紧张与欣喜,就算是看到贡院那扇朱红大门前站着的面色严肃的老大人也自觉得万分的亲近,孙御史就站在贡院的门前,看着这些考生大贺未来的希望,神情肃然。 沈客匆匆而来,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欢呼声,但在孙御史那两道肃然的目光下,这股欢呼声很快的就安静了下来。 “舍妹病发,沈某情急失职,来迟了!” 走到孙御史面前,沈客微微颔首,潇洒的姿态引得两旁围观的百姓愈发的狂热。 “早闻沈将军与睿王妃兄妹情深,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孙御史看着考生,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看得正是被士兵翻查手中提篮的书生心中一紧面露菜色。 “多谢,多谢了!”沈客向侧两步,手握佩剑,像猎狗像老鹰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两条长龙队,冷冽的目光严肃的神情更是让百姓向往不已。 到最后一个考生进入贡院一共一个上午的时间,随之孙御史与沈客步入考场之中,有士兵立即取来了封条交叉用米浆贴在朱门上,前军都督府的大军迅速将贡院大门团团包围,围观的百姓被清空赶走只能在百米之外的警戒线外观看,这座只三年才会动用一次的贡院,再次成为了京城所有视线的焦点。 每个考生领了一张考卷,对号入座后就开始用着书案上的茶水开始磨墨,每个考生之间有隔板将各人分开成一独立小间,有轻纱帘遮挡其身形,只露出那双在书案之上磨墨的双手,这些一排排的单独小间四方各有一列,在其中间有一座瞭望塔,可供监考官瞭望。 大贺第三十四场会试,在孙御史敲响了瞭望塔之上的铜钟之后,正式开始。 一个时辰后的睿王府里,宁致远坐上了轿子,绕过了几条街抵达了御街,进了宫等到了陆以安颜柳柳真终于忙完了手头事务,便开始一同去往了宁元宫。 这段时日被皇上禁足的宁致远可是偷了一个好懒,朝堂为肃州之事而掀起惊涛骇浪,辅助皇上处理朝政的内阁就成了工作量最大的地方,那些吃了没事的文臣武将个个都巴不得内阁忙一些,几乎人人都上了奏折来恳求皇上平息战火或者加大火力,皇上被烦得焦头烂额,就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内阁处理,这几日内阁下至文书上至三位阁老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只有睿王宁致远,才能悠闲的每日闲庭信步了。 肃州战事吃紧,压力最大的其实还是皇上,太子的忧思成疾是假,皇上的忧思成疾却是真得不能再真,这两日宁元宫浓郁龙涎香味已经被药膳味取代,最头疼吃药的皇上已经无数次的抱怨药苦难以下咽了。 “去吧,大贺的未来,都系在这些人的身上了,你们内阁负责巡考一定要去得勤一些,致远,你没事的时候就多去看看,一日三次是要去的!”皇上手捧着药碗,一次又一次的将药碗送到嘴边又将距离拉远了一些。 “是!”内阁大小官员一应躬身。 “这几日好在有你们几个拦着,不然那雪花一样的折子还不得把朕给气死了!除非会肃州来的战报,关于肃州战事的折子一应拦截下来,朱阁,你也跟着他们去走一趟。” 皇上拧着眉头,憋着一口气抿了一口浓黑的药汁,苦得立马夺过了德妃手里的蜜饯放入了口中。 “是!” 朱阁恭敬的躬身。 “那就去吧!”看着手里还在荡漾的满满一碗药汁,皇上那两道浓眉皱得愈发的紧了。德妃笑着将一个蜜枣塞入了皇上口中,如哄劝小孩一般的劝说了起来。 宁致远看着这一幕,随之内阁一众朱阁退出了宁元宫,开始浩浩荡荡的朝着贡院而去。 武能定国,文能安邦,从地主起身而推翻了帝王政权的开国圣祖会对文武向来是不偏不倚一样重用,到后来大贺国邦安稳先皇有亲近重用文臣之态,但到了皇上的手里,被压制冷落了一时的武将再次得到了重用,前有武将在为大贺抛头颅洒热血,后有文臣在为大贺挑选中流砥柱,虽说大贺朝堂纷争不断,但若是说起国家大事,大贺的官僚绝对可抛弃政见团结同心,绝对不会做过叛国之事。 在大贺的百年历史上,有奸臣,有佞臣,有贪官污吏,但从未有过叛国的官吏大臣。 作为大贺皇室中人,作为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宁致远也在挣扎纠结。沈客若是一旦脱离了大贺这个笼子,会给大贺带来怎样的危害?在国家与个人面前,他很自私的选择了个人,眼不见为净,所以这些时日他没有去内阁报到,因为他很不想看到那些政见不合势同水火的大臣为了大贺慷慨激昂的共执一词,那样他只会看到自己的卑劣。 第二百零五章:期望的未来 第二百零五章:期望的未来 一股江河水注入大海,会让大海更加壮阔,贡院里这些这在埋头思索的考生,就是大贺未来的新鲜血液,注入大贺这个生命体发光发热,为大贺输送养分为自己带来生机,让大贺更上一层楼。 这是大贺的未来,也是他们的未来,更是一部分人的未来。 新鲜的血液注入,会引起原有血液的排斥,在不能排斥的前提下,他们就只能选择同化吸收和谐共处相互盈利。 这场会试没有推迟是很多文臣的努力,因为他们在此之前已经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为了让大贺朝廷辞旧迎新的步伐不影响到自己阵营的利益,他们已经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部署。 今日进入贡院的考生,总有几百人能够金榜题名,这是大贺的未来支柱,也是他们阵营的支柱。 春天已经到了,不久的将来就是夏天,宽阔的大殿里的挂上了轻薄的纱幔,从外袭入的春风撩拨纱幔百转千回,吹入大殿那张高高在上的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冰冷气息。 纱幔轻扬,香鼎生烟,暖风处处。 宁诚坐在高出大殿半米高的椅子上,手中紧握着一张信笺,信笺之上每二三个字就隔开着一字的距离,这是一份名单。 是他登上太子之位入主东宫之后的支柱。 “这些人,选出二十个来。”大手一伸,一旁的小厮立即就将这张信笺接了过来,蹬蹬的下了台阶,送到了站在大殿中央的那名老御史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到会是阅卷中来,绝对不容有失,人多虽然好,但若是太多,难免会引人注目。 “是!” 老御史看了一眼手中信笺,因年迈老花而习惯性紧眯的眼角微微抽了抽,这四十个人可是他与同僚费了不少心思时间才得来的,此番本是想趁着大好的机会让他们能金榜题名进入朝堂助太子一臂之力,这一次会试各方都在争人,自己的人能够进入殿试自然是多多益善,冷御史觉得有些沮丧,虽说小心为上,但此刻的太子表现得也太过谨慎了一些,要知道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就只有等着下一个第三年,三年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俯视大殿的目光察觉到了冷御史的沮丧,太子凝眸看着那飘扬的纱幔,冷冷说道:“这一场的主考官是孙御史,下一场是你,四十人是可以塞进来,我们在盯着,别人也在盯着,父皇让都察院监考让我阅卷,对对本太子给予重望,若是第一次本太子就徇私舞弊,别人不知道,父皇难道还不会知道?别忘了朱阁可是巡考官。” 朱阁,这两个字在伏虎军变之后让无数人谈之色变,在朝堂更是无人不惧,想着那些个因为徇私舞弊贪污受贿而被锦衣卫捉拿下狱从富贵云端跌落淤泥底层的同僚,冷御史紧眯的眼角再次一抽,凝滞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呼了出来。 “只要不出错,没人能动摇本太子的位置,你们是何意,我怎会不懂,下一场的监考,辛苦冷御史了!” “不敢不敢,那既然太子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微臣就告退了!”冷清建将手中的信笺折叠,在被手掌紧握起了褶皱的信笺上有点滴汗水将黑墨融化渲染,朱阁之威,就是在他们这些以顽固固执无惧君威的御史面前都已经如此厉害,更不用说六部官员州郡官吏了。 ………………………… 作为凌驾兵部之上的军方机构,五军都督府在大贺开国以来地位就十分特殊,军方的征调遣令大多由此发出,兵部虽有官员调遣升迁的本职,但却并不掌握兵权,在早年五军都督府被开国功勋操持掌控,在近十多年这种情况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都督府都指挥使,均是皇上心腹担任,手握天下重兵,天子所指,便为先驱。 肃州战事吃紧,五军都督府自然是与内阁一样事务最为繁忙的地方,从都督府下发的调遣军令被绑上了快马,加急送往各地,从肃州与各地而来的战报,也会汇集在这里。因沈客与前军都督府负责会试治安,习真盖后后被调往肃州,都督府的事务就都落在了其余的两位都指挥使肩头,好在这败了两次的大贺大军终于在前几日与吐蕃战成平手,不然这五座乌檐白墙的院子里头的气氛只怕更要凝重百倍不止。 高强飞檐,春风过而不入,大雁旋而不落,飞鸟过而不鸣。 在五座院子如它的名字一般位列,前后左右中,位在最前头的那一座,就是前军都督府,因都指挥使沈客不在,这座院子分外宁静,与前军都督府一侧的左军都督府人走马急的匆忙紧迫感截然不同。 左军都督府分为内院外院,外院乃是给书吏处理军务之地,内院则是都指挥使樊东篱一人之地,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人马多是止步在外院,进入内院的少之又少。 作为皇后之子,作为现在唯一在军方任职的皇子,作为被认为樊东篱退下之后就会接任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之职的唯一人选,宁朝戈自然有可以自由出入内院的权利。 他握着两道青蓝色帛布包硬纸梆为封皮的折子与一封书信,匆匆跨过了外院许多人终生都不可能跨过去的那道内院外院之隔的门坎,走到了正在擦拭银枪的樊东篱身后。 “从肃州而来的折子,近日大贺第三轻骑营第五小队与吐蕃轻骑队遭遇,第五小队大获全胜,活捉三个俘虏,在其口中审出了吐蕃已经找寻到逆贼杨义下落的消息,还请将军批示!还有一道,习将军被吐蕃细作投毒陷入昏迷正在抢救,细作已经认罪,被监军赵静之下令诛杀!” 人人都知道,大贺与吐蕃开战之因乃是逆贼杨义进入了吐蕃的地界,而吐蕃宁愿两国开战也不愿交出杨义,虽说他们一直坚称找不到杨义踪迹,现在杨义已经露面,这场大战又会如何发展,就是宁朝戈也揣摩不准。 “细作是如何隐匿在军中?是在肃州驻扎大军里头?征集调遣的并州滨州的兵马里头?还是在后军都督府的人马里头?” “是在肃州肃州驻扎大军里头,细作乃是第二弓兵营校尉,入伍十载有余。”宁朝戈答道。 缓慢擦拭银枪的手一滞,樊东篱两道浓眉冲天而起,怒道:“王北象是如何治理肃州的,居然会让这样的人潜伏在大军里头!” 宁朝戈虽是左军都指挥佥事使,但从未参与过大战,对镇守了肃州数十年的王北象无法发表意见。 “杨义之事,稍后我进宫禀告皇上再做处理,信给我!”樊东篱放下了抹布,宁朝戈迅速将手中那封未开封的信交到了那只手上。 都督府在大贺健全的驿站传送机制下,还有这一套隐秘的消息传送线,原本宁朝戈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他一接到这封信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樊东篱的手上,后来他才在樊东篱的口中得知这乃是当初圣祖为都督府建立的一条线路,除非为其服务得这条线路服务的人之外,就是锦衣卫也不知晓它的存在。 嘶,密封的书信被拆开,里头那张泛黄的信笺露了出来。 樊东篱搁下了银枪,取出了信笺,细细看了起来。 宁朝戈站在几步之外,看不到被信封遮掩的书信,只能看到樊东篱凝重的神色,以往樊东篱看到这样的书信的时候也会皱眉沉思神色凝重,但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他好奇的挑着眉头,却不敢向前一步。 “将折子给我,我要进宫一趟!” 迅速将手中信笺折叠放入怀中,樊东篱几乎是一把夺过了宁朝戈手中的折子快步离去。 宁朝戈看着这道背影,又看了看一向被樊东篱视如性命珍惜现在却被丢在桌子上的银枪,心头愈发的好奇,但他很好的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他不知道不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樊东篱如此慎重,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想了想,他拿起了银枪,将其插到了一块有他小腿高的大理石的洞i眼之中,如今一切都在朝着他预算的方向发展着,只要不出意外,现在他不能知道的一切,他都会知道! …………………… 从贡院巡考而出的宁致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为了不打扰大贺未来支柱的才思泉涌,他们一行人进入贡院之后都是轻声蹑脚,两圈走下来,弄得他都有些紧张了,朱阁离去之后,内阁诸人也都走了,宁致远与他们同行了一段路后分道扬镳,在秦淮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处小巷,钻入了一户人家。 宁朝戈有他的一处宅子,隐藏在堆花街的朱门翠户之中,他也有他的一处宅子,隐藏在乌檐泥墙之中。 青澜立在屋门之外,等着宁致远进入。 屋子里,床榻上趟着一女子,女子容颜憔悴难掩美艳,紧咬的红唇上可见一排排牙印。赤裸的肌肤上一道道外翻的鲜红伤口触目惊心,正有一女子在为她上药,草色的药膏一涂抹到伤口上,女子紧咬的贝齿便深入红唇一分,汗水打湿了黑发枕头,伤痛却磨灭不了眼中明亮光芒。 一件印着大大的‘囚’字的血衣被丢在床边,一双厚底青锻面靴子停在血衣旁。 第二百零六章:走出贡院的第六人 第二百零六章:走出贡院的第六人 当日肃王宁承幼被人告发其与秦国公等人密谋串通意欲篡位,其一是有后宫那位才人的那一盒子珠宝首饰为物证,其二是有其美妾为人证,后宫那位才人被宫中赐死,而肃王在被贬离京城之际,肃王府的一干奴仆被官府收押,他的那位美妾也在其中。 肃王与他这位美妾的一段故事,也曾被人津津乐道,当时肃王刚与镇国将军之女宁翘楚定下婚约,被看做是肃王一派与献王等藩王皇室宗亲的联手,而肃王却在婚约订下的七日后,便就请示了常妃得了皇上默许之后将在这位女子悄悄的带进了府中,镇国将军不拘小节并未以此为难,肃王在春风得意的那段时日几乎是日日与此女在府中缠绵,能让对亲人尚且怀疑排斥的对她如此信任,这位女子在其中花费了功夫自然也不必多说。 在肃州开战之时,刑部的批文已经下达,将肃王府一应人等发配崖州五年。 将肃王拉下马从飘飘然状态一巴掌打醒重新回到往日宁静生活青灯古佛为伴的女子,在途中狱中酷刑伤口感染在途中病发身亡,却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身亡,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出现。 能被安排到肃王身侧,足以见得这女子的能力,但见到这个女子的回归,宁致远与青澜却没有半点的欣喜。 有的剑,用过一次就永世不能再用,肃王一案让他的美妾举世皆知,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这位女子居然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有的矛头就会再次倒转。 那双厚底青锻面的靴子离开了屋子,站在一旁的青澜也随之离去。 “你想个办法将她送出京城,送到关东那边去。”关东远离京城且地处偏僻,这该是她最好的归属。 “是!”青澜回道。 “她回来的时候可有人发现?” “押送犯人去往崖州的官兵已经发回了她身亡的消息,应该不会有人察觉!” 瞥见青澜手背上那道才刚刚结痂的伤口,宁致远沉重的吐了一口气:“这几日京城戒备森严,你出入小心些!” 青澜心中一暖,应了一句是。 “依依与你关系还算不错,若是得空,你多到庄田那边去走走!” 青澜一愣,看着被那双青锻面靴子踩在淤泥中的那两朵枝叶分离的小黄花,脸颊那两朵还绽放的桃花霎时凋零。 她做得再多,也终究不可能在他心里多留下一点的痕迹,她永远也只是那颗棋子,而那个不劳而获的人却已经开始在他的生命中绽放光辉,她不禁自虐的想,若是自己也如她那般赌气离开了睿王府,他会不会怜惜的多看自己一眼? 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离去,春风从走廊两侧袭来,青澜环抱的抓了抓衣袖,脸颊白若梨花。 ……………………………… 午时才停歇的细雨仿佛是要与黄昏争夺最后一刻的光辉,沥沥梭梭的下在了京城的屋顶上,在各家各户之间拉起了一道珠帘。 宁致远回到了冰冷的睿王府,怀瑜居里已经没有了他每日回到府中最期望见到的身影,她带走了她生活一应所需的物品,差不多将这座宅子再次变成了他一人的居所,尽管他让红锦不能有失的照料那几盆水仙花,但她的味道,已经开始随着这一场一场的春雨渐渐流失。 每日闲暇之时,他会习惯性的坐在书案的那张椅子上,大开着窗户,任春风春雨或温柔或狂暴的吹拂进来,一抬头,一睁眼,便能看到那副字帖。 庄田的庄稼正在随着春雨茁壮生长,庄田里的她日日闲琐休息日子日子过得十分的惬意,他一直都知道,那才是她期望的生活,可是……………… 他的身前,是他的王印,他能用它不劳而获的获得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是他必须要奋力去获得的。 沥沥细雨,是大自然的画笔,雨中桃花颤栗,嫩草折腰。 宁致远每日都会到贡院走三趟,军方这两日为了会配合这场春闱,在第二早朝的时候再没有人再与那些已经筋疲力尽的文臣争论不休,皇上的病在有御医院院长细心调养下已经一日一日的能看出好转,每日都会有人聚集在贡院之外,等着贡院大门打开的那一日。 随之贡院走出了一个考生之后,在第一场考试开始的第二下午,已经有数十位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考生走出了贡院,这些人一出贡院就迎来了家人或家人的热烈欢迎,还未等其打算到景泰楼大吃一顿庆贺,各方的人马也都开始出动,能这么快走出贡院的,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后台强硬的人,这样的人向来是朝臣与权贵手中的宠儿,自然吃香。 但后台硬的多不屑与官阶小而无地位的大臣结交,天才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有些人又是早有归属,这些人出动的轿子,除了有几人钻入了其中之外,大多的人,都是倨傲的走入了皇亲权贵的府宅,享受着这些人的拥捧,在京中颇负声名的丹青圣手匡小凤,是第六个走出贡院的考生,与前几人一样,他也婉拒了这些停在贡院之外的轿子,他并非出身朱门大户,家境只是尚可,但京城那些素来就爱抱做一团的书生都知道,在他那次的以画易画的活动后,他与颜家的那位走得十分近,颜家有一位阁老,这位阁老又是偏向睿王,只要消息灵通的大臣权贵只要稍稍用心打听,便就会打消请他过府的念头。 不过让有些人诧异的是,匡小凤离开贡院之后并没有坐着轿子去睿王府,而是先回了一趟家,与家人禀明了自己的考试情况之后坐上了一顶轿子出了城。 这个时候京城戒备森严,率先出贡院正是风头正盛人人攀交之际他却离开了京城,人在府宅之中眼睛却随在他之后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为何。 因为城外有良田,良田中有庄田,庄田中有一位睿王府。 能避开风头不去拜访睿王而是出城假装偶遇睿王妃,很多人都在感叹着这位丹青圣手的心机,更有一些人,在这心机之中看出了一些赌博或者是笃定的味道。 谁都知道,睿王与睿王妃因宁宜郡主即将入府为睿王侧妃一事难得不合,睿王妃更是一气之下赌气离开了睿王府,匡小凤此举若不是自作聪明,那就是想透过此来表达他背后那位主子的态度。 大雨刚刚停歇,通往庄田的小路十分难走,匡小凤受不了这轿子的摇晃,索性下了轿子落地行走,他此行的目的与许多人猜测的都不同,他并非是为了他那个莫须有的主子而来,他只是受杜依依之邀而来。 他能与颜行禄意气相投,读圣贤书对铜臭官场的那股傲气自不会少,他考取功名与许多人步入朝堂的目的都不同,他为的只是让家人安心,他与睿王全去交情,与这位睿王妃,却有几次的交流。 小路的尽头,有一片葱郁树木,远远看去,就能看到树下站着的那位洗尽铅华衣着朴素的睿王妃。 他提起了襟摆,快步走了过去。 庄田自杜依依到来之后就变得干净宁静,好在杜依依并不是铺张穷奢极欲的那些贵妇人,她来此数日,除了从睿王府带来的那些东西之外,从未让徐妈妈去置办东西,庄田的庄主倒是时有进献,但她都是以身作则的没有借机敛财。 杜依依起初到来,不少佃户都心有疑虑,但时间一久,他们也就都打消了疑惑,渐渐接受了这样一位喜欢宁静不将排场不浪费不自私自利处处的王妃的存在,朴素的佃户,宁静的郊野,没有利欲熏心,没有穷奢极欲,这是京城的管辖范围,但与之京城却宛若两个天地。 那几日,可说得是杜依依到这个世界之后活得最舒心的几日,她不用每天一醒来就带上枷锁过着与自己并不喜欢的生活,她不用每日都算计着一些人的想法为自己赢得一丁点自由,她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喜欢浓妆艳抹就浓妆艳抹,她喜欢浓淡相宜就浓淡相宜,她想素面朝天就素面朝天,这短暂的自由,她投入了十万分的力量去享受。 但到底只是短暂的自由,在她的面子前头,始终还带着一个睿王妃,在她的这座庄田里头,最终还是冠着一个睿王府的名字。 那日沈客走了,将她的宁静也就带走了。 “以你的才能,这一科摘得前五想来不会有悬疑了!” 乌檐白墙红窗的屋子里,数朵白色的小花正在水中飘荡旋转,这是三十庄田的老齐的妻子给她送来的花茶,都是去年深秋之际采的茉i莉i花,芳香扑鼻。 “睿王妃说笑了,春闱考生都是大贺各地才子,莫说是前五,怕就是前二十都不见得能够进入。” 将漂浮至嘴边的那一朵茉i莉i花吹走,匡小凤皱着眉头尝试着喝了一口,但觉茶水入口香甜,却并没有他习惯的茶叶的那股甘涩清新之味,不觉眉心紧蹙,放下了茶盏。 第二百零七章:装病 第二百零七章:装病 匡小凤当初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店里买下那幅画的人就是声名狼藉的当今睿王妃,若不是他因那幅画结实了颜行禄,若不是他因那件铺子接触到了杜依依两次,也许他今日该是清闲的坐在自己的那间小书店里喝着自己喜欢的毛尖看着自己喜欢看的神话故事。 他可说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杜依依与颜行禄之间关系的人之一,为数不多的数量,也不过是限于五人。 他是这第六个人。 在他知道的诸多关于眼前这位与传言并不符合的声名狼藉的睿王妃的故事里,有当今大贺英雄沈客,有皇后唯一的儿子晁王,有皇上最宠爱的儿子睿王,谁都不知道,曾经,这位已经被传言得妖魔化的睿王妃与京城才子颜行禄还有一段过往。 颜行禄主动的与他说起了一些往事,让他做了他们之间的传信人,起初他也有怀疑担忧惶恐不安,但在与杜依依有过几次接触后,他开始恢复了自己的平和。 他们读书人,向往能结交到两种女性,一是携手白头的伉俪,二是谓我何求的知己。他了解的颜行禄乃是正人君子,普天之下找不出了第二个,当初也就是他知道颜行禄的为人,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为颜行禄送了第一封信。 颜行禄与杜依依之间,相互关怀发乎情止乎礼,互相倾述相互解忧,如此难得一求的红颜知己,匡小凤心想,自己如何才能求到一个?但他还有担忧,无法不担忧,颜行禄与杜依依选择这种方式互相解忧互述衷肠,终究不是长久,知己知己,乃是除了生声父母最了解自己的人,这样的关系,太危险。 多次的接触,深入的了解,他已经嗅到了这种危险。 “睿王妃打算何时回府?” 杜依依正在用长久的沉默酝酿着第一个话题,匡小凤却已经先开了口。 这是她不愿面对的问题,所有她没有给出答案。 “宁王回了并州,宁宜郡主正在皇宫学习礼仪,与睿王的婚事已经延后,肃州大战不知何时方能停止,睿王妃总是在庄田里住着也是不行的!” 曾有当初那些乖张大胆之举,这次百姓对杜依依离开睿王府倒是没有多少流言蜚语,睿王与宁宜郡主的婚事延后,她若是再不识大体,就会将自己置入难堪的境地,她知道匡小凤是这个意思。 她在等一个人,这个庄田的主人。 婚事是延后,并不是取消,也许是这几日的舒坦之下身心放松,连着她的胆子脾气都大了不少,她从前两次接受过这种事情,这次她却不想再做那个被动受制的人。 “听闻匡公子也订了亲?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想来日后定然是幸福美满了。” 茶盏里漂浮的茉i莉i花旋转着。 “承睿王妃吉言了!”料到杜依依会言其他,匡小凤的抿唇眯眼一笑,脸上可见喜色。 “日后匡公子拜入朝堂,光耀门楣,发达富贵了,不知可会纳妾?” 虽说见了几次也算是知道了杜依依一个秘密,但匡小凤自觉自己与她还没有熟到这样的程度,他悻悻笑道:“这当然不会。”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我若是想回去,自然就回去了,若是我不想回去,什么人什么事都没法让我回去!” 杜依依平静的摇着茶盏,看着里头花瓣沉沉浮浮,煞是欢喜。 是啊!自己不会纳妾,就是不想让家里那位生气,这都是一样的,他从不与京城百姓一般将杜依依看做水性杨花的人,倒是一直对睿王的朝三暮四十分不耻,但这次到底是皇上赐婚,总不能任性而为,他今日要说的话,其实也就是颜行禄的话。 这是皇上赐婚,她是皇上的儿媳,难道连皇上的话都不管用?匡小凤抬了抬眼皮,以为能看到一张愤怒的脸,但却只看到了杜依依笑看着沉浮的花瓣。 “你让他不用担心,这件事宁致远自然会给我一个交代。” 匡小凤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再闭上了嘴。 “又是一场风雨,谁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呢?” 匡小凤垂下了眼眸,看着水中旋转沉浮的花瓣,顿时无比怀念自己日日不离嘴的毛尖。 ………………………… 天地万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不管是动物还是高级动物,有动物或人群居的地方,就有腥风血雨,京城的风雨,从未停歇过。 皇上为睿王赐婚,作为父亲作为君王的命令旨意就是睿王也不能违抗,但偏偏睿王却生生打了皇上一个耳光,睿王妃继睿王之后用自己的行动打了皇上一个更响亮的耳光。 睿王被禁足睿王府半个多月,而睿王妃在离开了睿王府之后皇上因肃州战事与春闱会试一直未有表态,这一日,在皇后有意无意的提点下,皇上总算是想到了这个让他不喜偏偏他喜爱的儿子却十分欢喜的儿媳,刚好了大半的头痛病又犯了。 正好皇后提及睿王妃的时候晁王也在场,他也有意无意的说了一些让皇上不喜的事情,如杜依依的恃宠而骄,如常流的病,如睿王与睿王妃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常流是宁致远的保命符,皇上一直知道常流身染风寒,但从未想过真相居然会是这样,肺痨,这种病可是会感染给别人的。 好在柳姑姑及时叫来了御医,才将临于昏迷线的皇上拉了回来。皇上安定了心神之后,立即让书如海去传了常流,让朱阁出了城去传杜依依。 常流自己都保不住自己的命,皇上当然不能再寄望于她能保住宁致远的命,晁王透露出来的这个消息,让御医院一干御医瞠目结舌,让宫廷之中人心惶惶。 因为皇上病情加重,因为皇上正是怒火当头。 皇上本来就不喜欢杜依依,在杜依依这个响亮的巴掌之下他更是对这个儿媳再无半点怜惜之心,若是常流死了,自己的儿子还能活多久?在性命与这桩纠结的姻缘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皇上当然想到了自己一直重视的一个问题。 抱皇孙啊! 在宁朝戈这一当头棒喝之下,因沈客与宁致远而一直对杜依依眼不见为净的皇上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延后的婚事提前举办。 书如海请来了常流。 朱阁却久久没有回来。 皇上已经在常流的口中确知了他患了不治之症的消息,心生感伤之下怒火渐平。 朱阁,让无数人忌惮的人,杜依依却不会有忌惮,因为她不是朝堂上的大臣,更不是贪污受贿的官吏,她是一个妇道人家,虽说皇上不喜但好歹是皇上的儿媳,在朱阁进入庄田的时候,徐妈妈就在朱阁表明要带她入宫的来意之前说出了她染病的消息。 朱阁到了庄田,却被擅长周旋的徐妈妈拦在了杜依依的房间之外,连着她一面都没见着。 匡小凤还在庄田未有离去,看得朱阁与徐妈妈的僵持,想起了杜依依说的那句话表明的态度,只要是她不想回去,什么人什么事都无法让她回去,虽说当初她跳下城楼的事情早已被百姓抛诸脑后,但他却还记得。 朱阁也记得,所有他不敢强行动手,再说杜依依没有触犯律法,皇上素来以英明仁德示人,总不能让百姓们看到他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媳。于是,朱阁只得让几个锦衣卫火速回宫,一禀明皇上,二请来御医。 杜依依装病是有一个极好的借口的,谁都知道,昨日贡院考生进院,因她犯病沈将军特撇下公务前来探望,事后她逼问了徐妈妈,才知道这不过是宁致远的吩咐,当初宁致远装病可是连着皇上御医都蒙骗了过去,朱阁要叫御医,她又怎会慌张。 徐妈妈果然是八面玲珑曾在秦国公府呆过的老人,居然硬是将朱阁的凌厉逼问几次三番的顶了回去让他哑口无言,有徐妈妈这一座屏障在,杜依依更是不用担心这位朱公公会凶神恶煞的跑进来将自己抬出去。 听着外头人人忌惮恐惧的朱阁被徐妈妈三言两语语言梗塞,睡在床榻上的杜依依好几次没能忍住笑意,只可惜宫中的人来得很快,没能再让她多感受一下徐妈妈的威武。 “当真是病了?”床榻之外树着一张屏风,朱阁站在屏风之外,刚刚为杜依依把过脉的御医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 “您这话什么意思,不是真病了难道我家小姐还能欺君不成?” 朱阁嘴唇抽动,别过了目光揪着眉头冷看了一眼御医。 御医一个哆嗦,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可严重?” “经络不通,淤血堵塞,若是一个医治不好,说不准会瘫痪在床!”御医颤抖着回答。 “之前怎么没事?”朱阁瞪了一眼徐妈妈。 徐妈妈不悦的翻着白眼道:“朱指挥使,你怎么一个劲盼着我家王妃有事啊!可没你这么说话的!” 朱阁自知自己在口头上不是徐妈妈的对手,懒得再与她周旋,只看了一眼御医。 “这病情着实有些奇怪,还需观察…………观察……多观察两日……” 第二百零八章:撒网 第二百零八章:撒网 会试开考后的第三日申正一刻,那些奋斗到了最后一刻的考生终于恋恋不舍或迫不及待的涌出了贡院,在贡院吃了几日的残羹剩饭,出了贡院第一件事自然就是饱餐一顿再做他想,一时之间,空荡了三日的京城各家饭馆酒馆旅馆再次爆满,街道上处处可见兴致勃勃议论考题的书生,不少旅馆之外更是成了卖包子烤红薯南瓜饼之类吃食的小贩聚集之地。 明日巳初,这些刚刚离开了贡院的考生须得再回到贡院考场,在那间独立的小间里面吃喝拉撒睡度过三日,许多人在大吃大喝一顿之后再不敢放浪形骸,立即就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温习,也有些生来天赋过人才高八斗胸有成竹的书生在饱餐一顿之后,开始成群结队的去往了那些烟柳巷,用巫山云雨一刻来解脱疲累。 日夜轮休的监考官也离开了贡院,等待着他们的是上司同僚的酒宴,贡院监考虽是一件苦差事,但这也是很多人挤破了脑袋也要争取的机会,想着自己的名字日后必然会名留青史,想着日后自己又能在文坛之中名声大噪一时,入宫赴宴的监考官们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 在他们离开之前,考卷都已经糊名封装入袋转交给了已经进入了贡院开始阅卷的翰林院都察院内阁三方的阅卷官,在这些考卷批阅完毕打分入册之后,将交给太子过目,之后则会交给太子呈交给皇上。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并不愿太子沾手兵权,但对他与都察院的勾结却从不过问,皇上手握兵权,却将春闱会试最重要的一道程序交给了太子,这其中的意味谁都明白。 皇上将太子当做大贺的未来之君在培养,但却不想在他退位之前培养出一个能威胁到他的位置的继承人。 皇上在给太子一个机会,也可以说,是一个考验。 宁致远是亲眼看着这些考卷交到主阅卷官手上的,作为巡考官,这些都是他需要确认无误的程序,阅卷的人有内阁都察院翰林院的人,多是正直不阿令人敬重的老大人与活力四射一心要报效大贺的年轻臣子,他的人在其中,晁王的人在其中,太子的人也在其中。 蛇不出洞,就只能直捣黄龙逼蛇出洞。 一张大网已经撒开,只在等待着最大的一只鱼钻入其中。 确认了其中没有差错,宁致远随同内阁锦衣卫一行人离开了贡院,在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要带着人离去之后,他别了内阁的人回到了睿王府。 昨日皇后母子在他这背后插了一刀,常流进宫后与皇上的对话他都已经知道,昨日朱阁去往庄田所为何事他也已经知道,当初她能跳下城楼,能新婚之日逃离京城,今日她会装病拒不面圣他当然不觉得讶异,只是朱阁离去之后宫里就没了动静,他知道皇上对她的态度,知道皇上对朱阁的信任,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紧迫。 会试还有六天,等到阅卷完毕入册最少也得是在十天之后,这段时间,他不能有一丁点的差错。 可是现在,睿王府却已经出现了他不能容忍的差错。自杜先生离开之后,睿王府被他整顿清洗过一次,确认了睿王府再不会有别人的眼睛。 常流之病,他确认除了自己杜依依常流之外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晓,宁朝戈是如何知道的?杜依依还不至于蠢到这样的地步,常流也不会制造这不必要的麻烦,在他认为最能放心的睿王府里,还藏着宁朝戈的一双眼睛,而他却浑然不知。 此时正是他与宁朝戈合作之际,前番宁朝戈与太子站在一线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次宁朝戈却愿意承担他动怒的风险在皇上面前说了那番话,这当中又还有什么讯息是自己没有把握住的? “我的病还能支撑三四年,若是三四年都不能医治好你,我也无颜面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皇上会在这三年里找到我的接班人,你放心,我说你能活到四十岁,就一定能活到四十岁!” 常流院里,常流正在捣药,这是他昨日进宫后在御医院取来的,他的病皇上已经下令封口,接下来的三四年里,他就只能呆在这座院子里一心一意为宁致远治病了。 恳切坚定的话,宁致远却未有半点的欢喜,常流对他的意义并不是医患关系那么简单,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他的保命符,他更是第一个为他无偿付出的一切乃至性命的人,他们是朋友知己,如今死亡的铁环已经紧紧的锁在他们两人的脖子上,让他如何能不沉重。 “常流,你不说,但我都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欠你的。” “这话留到我死的时候再说吧!这次试试这个方子,费了我不少心思,但愿能有效果!”常流低头看了看捣药杵上的药渣,继续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都试了上百次了,真是有损你神医的威名啊!”宁致远皱了皱鼻子,将咽喉泛起的那股酸楚咽了下去。 常流苦涩一笑道;“若不是遇到了你这这个煞星,我常流必然能名留青史成为扁鹊华佗那样的神医,哎!现在倒是好,说不准我死了之后,还会落得一个庸医的名头!” “放心,你将会是我大贺最好的神医,必定名留青史,必定能与华佗齐名。” 这是激励安抚,也是他的承诺,他很明白,以常流的医术怎会得上肺痨这种病,一切,也都不过是为了他,除了他的母亲是心甘情愿为了他而死,常流是第二个。 常流低头苦笑,用沉默打住了这一沉重的话题。 “你这个病,还有谁知道?” 咚咚咚的节奏骤然停止,常流抬头看了一眼宁致远。“你我,王妃。” “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将你患病的消息透露给老二的?” 常流摇头,淡笑道:“我常流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谁会吃饱了没事干说这些!”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可就是大事了,若是找不到第二个常流,我就指定没有康复的希望了,与宁宜的婚事,也就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依依还是不愿意回来,哎…………昨日要不是你为依依说话,指不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是早就拿定了主意?若是你真不想娶,皇上还能将你如何?说到底,还是你朝三暮四啊!”常流笑着打趣。 “等肃州战事一平会试结束,这件事也就该落幕了,你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多去庄田走走,你这病,还是得多活动活动才好!” 宁致远伸手,抓起一把已经研磨成粉末的药,看着药粉在自己指间流下到一点不剩又抓起了一把,手掌紧握,却依旧还有药粉从指间溜出,再张开手掌,那一团药粉已经被握成了一团,现在的局面就是一张蜘蛛网,他率性任意的走一步都可能会影响到这张网的构局,他不能因为这桩婚事而将这些线弄得一团乱,他需要在这条条阡陌大道与尺寸小径之间寻到一条正确的路。 握不住的药粉,随时都可能从之间溜走,难道这就是他与杜依依之间的结果? “哪里是我需要多活动活动,明明是你需要我去庄田活动活动!” “知我者,还是常流你!” ……………………………… 一切,又在翌日清晨开始循环,只是这一次沈客没再出城探病。 考生进入贡院,贡院大门关闭,宁致远前去巡考,杜依依在庄田外看雨。 剩下的六日,都只会是这样的循环,在几股力量的压制之下,京城波谲诡异的气氛渐凝,波涛暗涌的朝堂开始沉浸,就是前方的战报都开始少了起来。 唯有不变的,就是庄田外忙碌的佃户,一块块长满了青草苔藓的田地在他们的劳作之下开始变了颜色,从浇灌河引来的水灌入了田中,只要等到秧苗长成,这一快快形状不一的水田就会再次遍布绿色。 前日杜依依装病,好在有常流为她说话皇上才没有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大发雷霆,那位说要观察观察的御医也因此留了下来,杜依依又过起了当初那两个月的生活,每日只能睡在床榻之上,还在有徐妈妈等人一力看着御医,加上身份有别御医终究不能整日对着她观察,在御医被徐妈妈灌醉之时,她也能在屋子里活动活动。 庄田清净,加上她现在的身份没有人会前来探病,几日的时间对她来说过得漫长而舒坦,在无所不能的徐妈妈的打探下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耳中,肃州的大军正在慢慢找回优势,送到京城的战报终于没有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亡数目,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习真盖因被吐蕃细作投毒而陷入昏迷,虽说没有醒来但最少毒势已经止住正在运送回京城的途中,杨义已经在吐蕃露面,最新的消息是吐蕃大军重伤了一位为杨义传递消息的大贺女子,杨义已经带着这位重伤的大贺女子逃亡了荒漠,吐蕃正在实施抓捕。 第二百零九章:投毒 第二百零九章:投毒 每日早起,听着徐妈妈将京城的各方面消息做了一个汇报后,她就要开始一整日的训练,那位在庄田住着的御医在确诊了杜依依的病情之后就被打发走了,有几位粗使婆子的日日教导下,纵然起步晚,她现在应对突发事件的灵敏度已经提高了很多,昨日连翘心不在焉,递给她的茶盏落了空,本眼看着要摔碎的茶盏居然就被她接住了,依以前的她与徐妈妈等人来看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速度,虽然烫热的茶水烫得她手背红了一大块,但第二天的训练她却是更加卖命。 沈客这条路难走,她作为沈客的妹妹命运就已经与他紧紧的连在了一起,在以后京城必然会再有战乱,只有学会武艺才不会有上一次的情况发生,她不能永远都要靠着别人的保护,那些士兵溅撒在她身上的鲜血,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庄田的后院在她住进来之后就已经清空,宁致远派来保护她安全的人会日日守在后院的通道口,日日勤奋苦练,杜依依日日的成长着。 后院里那些竹子树木在她日以继夜的练习之下砍断了一半,她这双已经养尊处优得娇嫩的手,在一次次的劈砍削刺的动作后留下了一道道细微伤口,握剑的虎口更是因为几次用力过度早已开裂。 用白布包裹住了红肿的双手,杜依依用几个粗使婆子都瞠目的毅力日日不歇的练习着。 时间,在她那把剑的劈砍削刺下缓缓流逝。 这样的宁静与心无旁骛行知合一的练习,在第六日贡院大门再次开启的时候才被打断,连翘的为了迎接弟弟的奋战结束,早早的杜依依请了假回了睿王府,徐妈妈早早的就进了城,午间就才回到了庄田。 杜依依手握着锋芒冷冽的长刀,手起刀落,一直纤细的烟竹就被砍断,在睿王府时苦练已经将她身体的强健提高了不少,而在庄田的这几日日日练习刀法剑法,她的速度与力度再次得到了提升,莫说是一根烟竹,就是一棵她手腕粗的树木她也能两刀砍断。 手气,刀举,寒芒生风,刀落,再起,再落,院子里最后一颗树木,顷刻间就被拦腰斩断,刀身从斩断树木的斜断口直线划过,被斩断的树木被这一股力道带着落了下来,直直插入了黄土地,片刻之后才向旁倾斜倒下。 翟莺立即递过来了一条棉巾,杜依依动了动虽红肿却依旧灵活的手指扭了扭手腕,接过棉巾擦到了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徐妈妈就是在这时走上了前头。 “王妃,夫人出事了!” 现在能被徐妈妈叫做夫人的人只有一个。 “什么事?可是肚中胎儿?” 陆湘雪乃是当今内阁首辅独女,又是军方第一人沈客的正室夫人,她虽只是一品命妇,但实则的荣耀早已盖过了皇室那两位公主,以她被捧在云端的身份安逸无忧的生活,除了腹中的胎儿,还能出什么事? “是,也不知是何故,半个时辰前夫人突然腹中绞痛,现在将军已经回了府,宫里也派来了御医,王爷也带着常先生去了,王妃…………”徐妈妈一路是快步赶回,陆湘雪待她不薄,杜依依待她也不薄,近段时间陆湘雪与杜依依之间的面和心不和她也看在眼里,所以她自认为这该是让她们姑嫂之间除去心结的好机会。 “宫中御医都没有症断是何故?” “说是…………说是…………被投了毒…………” 投毒………………杜依依紧拧的眉头一揪,谁敢给沈夫人投毒?这不是活腻了?谁会有胆子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在京城这样的人屈指可数,不超过七位 。 宁式鸿,陆以安,宁诚,宁朝戈,宁致远,樊东篱,熊怀远。 陆以安与宁致远不可能会给陆湘雪投毒,那就只剩下五位,皇上就算忌惮这位他一手提携起来的臣子,但也不会在重用他之际给君臣之间埋下这样一颗炸弹,皇上也不会是。 沈客在军方声名显赫威名深入军心,就算是军方的互相倾轧也该是直接针对沈客而不是毒害他为出世的孩子惹得这头雄狮暴怒。 那么,目标就指向一人了。可向来行事缜密就连宁朝戈也抓不到他半点把柄的太子会这么愚蠢?既然不是他针对沈客陆以安,就是别人在针对他了。 她突然的想起了一件只有数人知道的一件往事,她现在的丈夫,睿王宁致远当初之所以早产,不也是因为被投了毒?皇上若是知道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也曾经历了当初自己的那段往事,他会如何想? 宁致远与沈客暗中联手击垮太子,在贡院还有一个半时辰开启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客不会这么狠心!她确信沈客不会这么狠心! “去沈府!” 难道权力真的有这么重要?难道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还重要?父子不亲,兄弟残杀,现在还要再添一桩惨事吗? 握着弯刀的手一反转,手中弯刀插入那半截竹子之中,杜依依咬着缠手布带打结的一头,将手中布带解开,将紧束衣袖布带解开,快步离去。 “王妃,皇上正在沈府,您还是更衣梳妆吧!”徐妈妈在后头奔跑追赶,一路快步赶回的她早是筋疲力尽,如何能追得上怒气冲头的杜依依,最后还是派了几个粗使婆子在后跟着,她才快赶慢赶的随在后头。 素面朝天衣衫素净的杜依依快步走在前头,一位粗使婆子早就让庄主赶来了一辆马车,脚力终是比不得马力,上了马车,杜依依让马夫快马加鞭,一刻钟就赶到了城门,两刻钟就赶到了沈府。 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在沈府之外把守,认识杜依依的他们没有阻扰,直接领着她进入了沈府。 在贡院巡查的沈客已经回到了府中,本是要前往贡院做最后一次巡考的陆以安宁致远都在沈府,皇上皇后都来了,宫中御医也来了两个,常流作为解毒的高手也被宁致远带到了这里。 屏风后并没有产妇阵痛的叫喊声,陆湘雪腹中的胎儿才不过两月有余,看宫中的态度,显然这次陆湘雪应该是十分危险了。 “依依!” 杜依依一走入,正是紧张等待着御医常流等人宣布结果的诸人就都转过了身,沈府遇上这样的事情,她到此探望情理之中,可她也没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前番请她进宫而不得的皇上。 “嫂嫂如今怎样了?” 这几日练剑而练出来的一双红肿的手与此刻的素面朝天面色苍白气喘吁吁步伐不稳成了她展示自己病重的重要证据。 在场的人,沈客宁致远常流是知道杜依依装病的,但一看到她这副虚弱的体态与那双红肿如猪蹄的手,也不禁瞠目结舌,对杜依依与陆湘雪之间的姑嫂亲情大是感动。 “依依见过皇上皇后娘娘,一时情急,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虽说皇上对杜依依病得及时十分不满,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陆湘雪与她腹中的胎儿,皇上微微颔首,就算是免了她的不敬之罪,倒是皇后娘娘和蔼亲近,与杜依依安抚了两句。 “沈客,以安,你们放心,今日这件事,朕一定为你们查出真相,想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朕已经会揪出幕后真凶,书如海,去传饶肃董意二人来沈府见朕!” 皇上既然到了场,必然就要给沈客陆以安一个交代,不然他堂堂九五之尊如何能服众。 “多谢皇上!”沈客陆以安同时躬身。 陆以安扶着一旁的陆夫人,心思多放在面临崩溃的陆夫人身上,沈客一心一意的盯着屏风,这屏风背后就是他的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他的悲痛谁都能理解。 现在常流与两位御医宋大夫正在为陆湘雪排毒,时时有婢女端着水盆走进走出,一道屏风隔开了寂静与喧闹,更是将搅动了京城平静的风云。 书如海很快带着大理寺卿饶肃与刑部尚书董意到了沈府。 “此事即日交给大理寺查办,董意,你们刑部辅助侦查,朱阁,你率领锦衣卫听命饶肃,势必要尽快破案。” “是!”掌握着大贺最高司法权柄的三人异口同声应道。 “皇上,沈将军,这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屏风后,一位身着青天碧海纹官服的御医跑了出来。 听得此讯,正是捂着胸口的陆夫人老眼泛泪,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就哭了起来:“我可怜的湘雪啊!” “别哭了!别哭了!”陆以安安抚着陆夫人,忧虑的与沈客道:“湘雪要紧,湘雪要紧。” 沈客剑眉紧锁,一声从沙场杀出来的霸气在沉默之下数倍放大,居然是让皇上在一时之间都为之呼吸急促。“救夫人,极力救夫人!” 御医得了这句话心中再无负担,立即又走进了屏风后开始忙碌了起来。 宁致远往着杜依依肩膀靠了靠,低声问道:“你双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杜依依寒着一张脸,向侧迈了一步。皇上板着一张脸正看着屋门,深邃如寒潭的眸光眺望远处,负在身后的双手透过了衣袖正不安的揉动着。 宁致远舔着脸再向侧走了一步,正要张口,屏风之后又闪出了一人。 “皇上,沈将军,尊夫人体内余毒已经排清,现还处在昏迷,性命已经无大碍,还请放心!” 微风吹入,常流额头汗水人人可见,抢救沈客之妻陆以安之女的压力,可比之救治宁致远的压力大得多。 一直沉着一张脸的沈客吐了一口气,抱拳谢过常流之后,还是安抚起了陆夫人的情绪。 “那我的外孙呢?”陆湘雪在生死线上挣扎,陆夫人也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看得是被誉为神医的常流,她心中又勾去了一丝希望。 “孩子没能保住。” 几个婢女端着热水走进了屏风后,宋大夫与几位御医相继走出。 陆夫人心如刀绞,可毕竟陆湘雪没有大碍,在得了陆以安的安抚之后终于是平静了下来,这一场让军方第一人痛失未出世的孩儿让文臣第一的陆以安痛失了外孙的蓄意谋害将会引发怎样的风暴? 饶肃是谁?与颜柳亦师亦友算得颜柳半个学生,董意是谁,是皇后对得力的朝中支持者,这两人一主一辅查案,若是自己心中的猜想是真,那结果也不会出乎意料了。 皇上皇后对沈客陆以安夫妇再三安抚,再三重申强调了朝廷对幕后真凶惩处的决心,更是将两位御医留在了沈府,然后才离去,饶肃与董意已经展开了审查,除了服侍陆湘雪的几个丫鬟与李妈妈,沈府其他的一干下人都被叫到了一处询问,陆湘雪现在正是昏迷状态,沈客半步不离的坐在床榻前,陆夫人已经带着李妈妈去炖了补品,陆以安为了贡院之事不得不离去,临别交代宁致远一定要在沈府好好看着。 连皇上都叫不动的杜依依能主动回到沈府,想着一举拿获杜依依让她跟着自己回府的宁致远借着病人需要安静将杜依依带出了屋子,杜依依正也想借着机会问问此事真相,情愿的随在他身后。 夕阳西沉,申时已过。 三年一次的春闱结束,卸下包袱一身轻的考生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不醉不休,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以往从未谋面的考生共同经历春闱,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共同话题,许多一出贡院三两句话便就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友,这是文坛盛事,更是大贺未来的萌芽。 暮鼓响起,沈府的后院,能清晰的听到从城北那座鼓楼传来的鼓声,咚咚咚咚,仿佛是从身体里面传来的声音,与心跳同一节奏。 大贺第三十四场会试,顺利落下帷幕,监考官面带笑容的离开了贡院,在考生的是邀请之下加入了他们的宴会,第三批阅卷官开始进入贡院,第一次的会试科目成绩都已经列在了写着各州郡名字的纸张之上。 作为国都,京城那两个字下面的名字比之别的纸张上明显的要多了很多,多得一张字密密麻麻的都写不完在后头多加了几张,在已经按着成绩高低顺序排列的纸张上,前排第十的名字用了红笔标注分外显眼。 灯光燃起,一只被灯火火苗扫到的飞蛾跌落在了纸上。握着烛台走进的上官塔皱了皱那道因为上次被火灼伤之后再未长出过眉毛的半截眉毛,伸手捏住了飞蛾的翅膀,将它丢到了墙角。 “今年的竞争,真是激烈啊!” 看着那标红的十个名字,上官塔脑子不禁回想起了他阅卷之时看到的那些震溃人心的文章,怜惜有欣慰的舒展那半截眉毛。 会试落幕,聚集在京城的考生与朝堂百官都在等着贡院大门再次开启的那日,这日傍晚,从肃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了肃州大军大胜吐蕃大军的战报,会试结束,意味着金榜题名日已经临近,大战得胜,意味着大贺疆土能再多一块土地。 全城陷入了狂喜,就是过了夜禁,街上也四处可见喝得烂醉的书生,顺天府抓了几人,最后也只得全数放出,在这皆大欢喜的日子里,沈夫人被人投毒导致流产一事在锦衣卫的控制之下并没有传扬到百姓群中,只在一些权贵耳中流传。 第二百一十章:付出与回报 第二百一十章:付出与回报 比之战事与国之将来的大事,杜依依在当夜回到沈府的消息并没有在京城之中引起多大的反响,除了一直对此事保持着关注的几人,根本就没有人会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时候关心他们素来就厌恶的女人。 在院子里的那几棵已经长出了浓密竹叶的湘妃竹下,杜依依与宁致远有了一场谈话,之后,她住到了沈府,在庄田的东西之后运送到了沈府。 她就住在她原来的那座院子里,与未出嫁时一般, 夜时,陆湘雪已经苏醒了过来,在枝叶繁茂的层林叠翠屏障下,杜依依还能见到透现在天边的那橘黄灯光,沈府这座正要沉睡过去的府邸因为她的醒来而惊醒,一日突变,虽沈客给了皇上一个面子未有对有人刻意投毒毒杀他妻儿的举动发怒,但府上的下人可不是皇上,这个时候,没有人敢于去触动军方第一人的敏感神经。 “王妃,不要过去看看么?” 白薇将分叉的烛芯剪断,通亮的屋子黯淡了些许。 “醒来就没有危险了,明日去也是一样的!”杜依依揉了揉眉头,转身坐到了软榻上, 白薇聪颖的立即将窗子关上,退到了屋外的隔间。 很多事情看来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老虎养着羊只是为了羊长大肥壮之后吃掉羊填饱自己的肚子,猫捉老鼠的嬉戏只是为了让猎物崩溃,在世人看中看来大贺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也不可能会如表面看上去的恩爱幸福。 以前她就知道,纵然陆湘雪与沈客之间恩爱羡煞旁人,那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因为在那日醉酒打人之后,沈客拉着她的手醉梦中说了一些话,后来,她也能证实这些话的真假。而现在两人之间有了这道缝隙,还能有往常徒有其表的恩爱亲昵吗?但她也知道,陆湘雪爱沈客,可豁出了性命的去爱。 孩子对一个女人的重用性,在她所住的这个社会被放大到了与性命同等,陆湘雪能忍受得了之间失去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丈夫的一己私欲?还是说,这是陆湘雪为了自己的爱情不惜牺牲腹中胎儿与沈客联手演的一出戏? 她不能接受宁致远所述的真相,所以她留在这里看着,她更不能接受自己的猜想,谁也不能接受这种推断。 那是血脉骨肉相连的孩子啊,身为父母,怎会将其杀害!然后,最后的推断,就只能向着某些人早已设定好了的方向发展。 这确实是完美的一步棋。 她留在这里,是想看看这步棋是不是只是虚晃一枪。 会试结束,作为核计三科成绩的太子,成为了参与到了这一场会试之中权力最大的人,他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喜恶私欲而不动声色的改掉这些寒窗苦读十载书生的命运,正是这种权力大得足以让老马迷途,太子这一刻分外的清醒,他知道黑夜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等着他受不了这巨大的诱惑而走向泥沼,所以自会试之后,他没再见一个监考官阅卷官,就是文武百官都在忙着拉拢这些大贺的未来栋梁的时候,诚元府也没有一个书生出现。 他的手上,有一份名单,是冷清建自艰难选择之后选出的二十人,这些人现在籍籍无名,但在进步朝堂或者派任到州郡之后就会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平步青云,最后成为他的帮手助力,二十个人,这是在他允许能接受范围内的一个数字,只要他与都察院那些阅卷官配合得当,就没有人会看出其中端倪。 夜,静如死物,繁星闪烁弯月浮云,多日无客临门的诚元府,后门来了一位男子,男子与后门守门的护院嘀咕一阵便就离去,护院迅速去往了太子的住处,将这一消息传送到了他的面前。 “军方第一人的怒火,谁能承受得起?” 太子手上的名单早已收在了怀里,身前多了一个下跪的护院。 沈客乃是军方第一人,别人不关心他的家事,他这个未来之君是不能不关心的,更何况他总觉得这事的矛头隐隐指向他,在有沈客亲兵把守的沈府投毒,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如他这般掌握着大贺最高权势的数人而已。 “让那头不要再送消息来了,只有什么都不做,才能让父皇知道我的清白!”要织网就会留下痕迹,他不能让自己的脚步去掩盖这些痕迹,皇上不顾群臣反对成立锦衣卫,可是最会搜寻痕迹的一群人。 很多人都在等着沈客的怒火,更想看看这怒火所指,可是翌日的清晨,早朝沈客已经告了假,甚至就是中军前军都督府的事务都移交给了他的亲信周庭普代为处理一心一意呆在沈府照顾虚弱的陆湘雪。 饶肃与董意在下朝之后与皇上诉说了自己昨日下午的侦查结果,这毒经常流检验并非来自沈府厨房,而且这毒也乃是慢性毒,下毒之人用量十分精准,每次摄入一点外人看不出异样,此毒在陆湘雪体内有过一段时日的积留之后,才开始发作,而府中下人均无异样。 听完这番话的皇上脸色惨白,暗自嘱咐了饶肃董意此一线索不可与沈客透露。 不是来自厨房,就是外来的,陆湘雪怀孕,受了不少的贺礼,从宫中送去的也不在少数,要在这其中查须得大费功夫,好在平日陆湘雪饮食格外注意,加上其身体还算不错不需大量进补,大多的补品都还存放在库房,被她食用过了的,也不过那几个人送来的罢了,陆湘雪身侧的李妈妈记得十分清楚。 皇后、常妃、德妃、陈妃、柳真之妻柳夫人、樊东篱之妻樊夫人、陆以安之妻陆夫人。 这七人,是饶苏董意在经过一日盘查之后锁定的人。 会试进入阅卷阶段,考生聚集在京城开始逐一出没在京城上流社会之中,一次次的宴会诗会同窗会同乡会,思维活跃关怀国家大事早已从会试的紧张中缓过了劲来的的各地考生不约而同的开始关怀起了近日开始流传的沈夫人的案子。 因此案牵涉到了宫里,饶肃的查案速度一度慢了下来,两日的时间也只是剔除掉了两个嫌疑人。 二月二十八日,京城迎来了肃州大胜逆贼杨义被击毙的消息,举国欢腾。焦急不安等待了四日的考生迎来了从宫中而来的那一张金榜,开始蜂拥到了贡院之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中寻找自己的名字,饶肃董意侦查的案子再一次剔除掉了两个嫌疑人,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皇后、常妃、柳夫人三人的身上。 一国之母,太子之母,文渊阁大学士之妻,这三人代表的分量,就是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饶肃的手在划掉了樊夫人的名字之后都开始颤抖了起来,若正是皇后常妃,这就是天家丑闻,更是天家对军方的一次挑衅,大贺军人的血魄虽在伏虎军变一事后淡化,但沈客现在可是手握重权深得军心,如真是为了皇后常妃为了给太子晁王争权夺势而倾轧军方,沈客又会有何举动? 案子已经查到了这一步,饶肃与董意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沈府后院,大片的海棠已经盛开,管家得陆湘雪之名移植了数株到杜依依的院子里,每日一推开窗,便就能看到窗外的嫣红。 陆湘雪的身体正在恢复之中,宫里那两名御医日日都会前来症治,这日因为毒性清除已经开始转用一些培元固本的药,因陆湘雪中毒是因为那些补品,近日都闲暇在沈府的沈客让两位御医将府中燕窝人参等补品都检验了一遍,确认了无事之后才让交给了陆湘雪那几个婢女专门管理,二月末的春风已经有几分暖洋洋,几日修养下,陆湘雪身体正在慢慢恢复着,皇上为了安抚他最信任的臣子,将都督府的事务都截下来送去了樊东里与熊怀远处,在幽静的沈府,常常能看到那个拥着怀里衣着臃肿的妻子神色温柔似水的沈府主人。 在她见到沈客的第一眼,就如所有人知道的一般知道了沈客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冰人,可他的妻子流产中毒一事,却像是一把火融化了坚硬的冰,府上的下人都在讨论着夫妻两人恩爱更胜从前,却没有人知道,这恩爱更胜从前的背后,是无数条性命。 陆湘雪想,自己的付出终究是值得的。能让她豁出性命去爱的男人,世间只此一个,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她没能在他最艰苦的那段岁月遇见他温暖他,就只能在他独自行走的这条路上与他并肩,用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不计一切的帮助让他能为自己驻留。 在伏虎军变之时,她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在沈府,她是留着沈客最近的人,宁致远能猜到沈客的身份,她怎会会愚蠢的一无所知。 这是她的丈夫,今生唯一的丈夫,她不帮他,谁帮? 她很明白,沈客若不能走到他要抵达的尽头,那就只能是一个死,她作为他的妻子,已经做好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准备。 沈客的改变,让她愈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融化不了的冰,没有捂不暖的石头,在夜里,她与死去孩子忏悔,在日里,她与最心爱的人携手并肩,她痛并快乐着。 她要证明,她爱他,很爱,比之杜依依跳下城楼,她能做更多。 她相信,终有一日,杜依依这个名字会从沈客的内心深处抹去回归到她本该的位置,而她的名字,将会刻在他的心中,成为唯一一个能与沈客二字比肩的名字。 一个孩子,她想,是值得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春闱舞弊案 第二百一十一章:春闱舞弊案 大贺英雄沈客之妻中毒滑胎,朝廷给予了足够的关怀体恤之余侦查此案的大理寺卿饶肃与刑部尚书董意撇开了手里所有的事务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的扑在这件案子上,最终查出的结果不出意料的按着沈客预测的那般发展着。 矛头直指后宫,皇上肱骨。 饶肃董意不敢再往深处挖掘,平静已久的沈客的耐心,终于在三月初二这一日清晨殆尽,这日早朝,他开始在皇上面前数他从军多年的来的战功,将一片赤忱之心与一个即将为人父却丧子的父亲的伤痛摆在皇上面前,让饶肃不得不当着朝臣的面,透露了案情的一些进展。 沈客是功勋败落之后唯一一个站到了军方最巅峰却又深得士兵拥戴的将军,一手提拔他起来的皇上,不会在肃州战事方方结束之时让那些身心俱伤的士兵看到朝廷这般对待他们心中的英雄,更何况此事关乎天家! 在伏虎军变之后,皇上处理功勋世家的心举世皆知,虽说这只是国家上层的争斗,但与大贺江山联系在一起的士兵却将其视作了朝廷在太平盛世之下对军方的消弱与打压,若不是有沈客在军方的威名与肃州一战让这些散漫的士兵再次走上了沙场,军方很有可能会闹出事端。 皇上提拔了沈客,沈客提他治理好了军部,天家却要残害沈客的家眷,这是在边疆为大贺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不能容忍的事情。 在陆湘雪中毒消息传出之时,皇上带着御医第一时间赶往了沈客就是要表达出他对军方的态度,当即下令彻查也是要让士兵看到他保卫士兵家眷的决心,他必须要给沈客一个交代,必须要给还在肃州泾城边疆的士兵一个交代。 然而,在刚刚安抚好了沈客之后,又一消息,将这锅已经烧开了的水炸开了。 都察院左督御史孙裴上奏,这次会试有人徇私有考生舞弊。 大贺自圣祖称帝之后开办过三十四次春闱会试,在圣祖励精图治朝廷一心的时期春闱是最公平公正的通往仕途的大道,在先皇治国之时,繁荣昌盛的大贺已经开始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而结党营私,那时候的春闱开始变质,许多看不见的手插入,左右着春闱这条路上前进的士子,而后先皇虽有加以控制,但总无法钳制那些利欲熏心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大臣徇私舞弊,一直到开元年,春闱实则已经开始变成了权贵为争权输送新鲜血液的能量站,金榜题名多是官二代富二代之后,寒门士子多只占了榜单的五分之一,后皇上为了整治无视法理的臣子,曾在一次春闱过后拿了数位监考官下狱,虽不是徇私舞弊的罪名,但也给了心知肚明的大臣敲响了镜中,至此之后此风才有所收敛。 在皇上从政时期,除了那一次的隔山打牛之举之外,无论是乡试州试会试,都未在明面上有记载的案卷上寻到舞弊案,多也就是几个没本事走捷径的考生舞弊被抓削夺举人身上,这样的事情监考官阅卷官就能处理,根本不需呈报给皇上,孙裴能在早朝之上提起此事,当然是十二万分的严重。 沈客一案,关乎天家与军方,而这舞弊案的矛头,更是直指当今太子,关乎朝廷与天下士子。 无论那件,皇上都不得不十二万分严肃认真的对待,站在百官之首的太子,无疑成了眼下沸水爆出的水花。 他没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防,居然在最后是被自己的人反咬了一口。 孙裴并不是无的放矢,在他呈送上的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长串的名字,这些名字在这次放榜中都有出现,皇上气得歪鼻子瞪眼,孙裴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细心体贴的为皇上将这些名字都念了出来。 朝臣都明白这些年太子与都察院的关系,作为都察院的左督御史,孙裴在都察院地位超然,一直都是太子的得力助手,如今两人反水,多数人都只是猜测个人恩怨上升到国家大事,春闱会有人暗手他们也都是知道的,他们中有些人也还是靠着这个办法挤上来的,这一不能说的秘密被摆上了朝堂,又是大贺天家的一桩丑事了! 做贼要拿脏,既然孙裴一口咬定太子徇私舞弊,那就要拿出证据,会试进行九日,第三科目的阅卷在会试结束后第三日才完成,这足足半个月,作为第一科主监考官的孙裴若是连证据都拿不出来,拥护太子的文臣已经在想着若是他无法当堂拿出证据,就立即将这只老疯狗咬定污蔑,让他后悔莫及。 孙裴拿出了证据,也曾参与到监考巡考阅卷中的内阁翰林院也有人站了出来。 三大代表着文坛学术最高领域的机构都拿出了他们的证据,朝堂之上,军方沉默,文臣哑口无言。 “宁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被肃州战事沈客一案压抑了多日的皇上龙颜大怒,手中的折子在龙椅扶手上拍得满堂皆惊。 “父皇,父皇授命儿臣核对统算考生成绩造册,儿臣怎敢徇私舞弊,春闱关乎大贺国体未来,儿臣怎会自掘坟墓!”宁诚走出列位在金殿中央跪下,俯首贴地,声音哽咽眼中含泪。 大贺的江山是太子的,他何必急在一时自掘坟墓,这话听着确实是有理。 但晁王的声音,却是让人从宁诚的肺腑感人动容之言中回味了过来,太子虽是明日之君,但不是还有一个有皇后军方撑腰的晁王虎视眈眈,太子为巩固自己地位弄虚作假徇私舞弊有何不可能? “父皇,孙裴乃是左督御史文坛泰斗,想不会空口白牙污蔑大哥,大哥乃是大贺的明日之君,也不会自掘坟墓损坏大贺国体,既然两人各执一词,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给寒窗苦读十载的落榜士子一个交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事情已经捅到了明面上,当然必须要查。 “还请皇上彻查!” 不管是孙裴空口白牙还是太子弄虚作假,这件案子必须要查。 “朱阁,你去查!” 饶肃董意都在审查沈客一案无暇抽身,而太子颜面关乎天家颜面,皇上也不放心交给无法完全信任的臣子去查,锦衣卫成立之后查处了许多贪官污吏,查徇私舞弊不在话下。 “皇上,朱指挥使虽执掌锦衣卫,但毕竟只是宦官,此事关乎天下士子命运大贺未来国脉,朱指挥使查这件案子,只怕会引起一些人的抵触情绪,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朱阁是太监朝臣皆知,但除了在背后无人之时会唾骂一句阉人之外,朝臣明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尊称其为朱指挥使,因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更没人提起他的宦官一事,如今这话被内阁首辅说了出来,朱阁那张脸窘迫僵硬,许多被锦衣卫查过的大臣都是暗自叫好。 “皇上,颜阁老曾任大理寺卿数载,乃是微臣之师,微臣举荐颜阁老主查此案。” 大理寺卿饶肃在皇上沉默之时站出。 文人与官宦的仇大苦深是多年时局发展下早已深入人心的,让一个宦官去查文人,不打起来就是好的了,再说这件案子涉及点十分敏感,不但关系到太子的名声,更是关系到皇上治国的这么多年来的科考制度,皇上在陆以安的提点下也意识到了让朱阁查理此案行不通,但现在饶肃董意正在查着沈府的案子,现在抽调也有些说不过去。他与饶肃想到了一处,颜柳的查案能力人人皆知,加上他为官清廉正直,若是让他去查此案,那些骄傲的文人该不会有意见。 “那就如饶爱卿所说,颜柳,你主查此案,朱阁,你率领锦衣卫配合。” “遵命!”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心疲身累的皇上摆了摆手,跪地的站着的人均是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百官低头看地,无人启奏,书如海上前,宣布退朝,皇上被宫人簇拥着离开了金殿,百官等到皇上远去,才一个个走出了金殿。 两个月了,这张才编织成形半月的大网终于是要开始收拢了,沈府里,听着沈客与陆湘雪说完了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后,杜依依随同着他们两人开始走向了沈府后院,海棠朵朵开在路侧,沾衣留香,旭日高升,露珠已化,春风暖暖花开遍地的后花园,却已经没有了牡丹的踪迹。 那大片的牡丹因为去年冬日沈府花匠生病无人打理,大多已经死在了那一场持久的暴风雪里,预留下的几株,到了现在也不见有绿芽发出。 去年在灌木丛后,自己曾看过一眼那双眼睛,在这牡丹盛开的花园里,自己曾听到了陌生的他为自己黯然销魂借花喻人,他们相识在合适的时间,相知却已经太晚,她没有对不起沈客,更没有对不起宁致远,唯一对不起的人,也只有那个拾花的呆子。 春闱舞弊案,一经捅出就成为了所有人的话题,若是孙裴所说属实,太子或许就会被废除,大贺已经稳定下来的局势也会不稳,朝廷百官会洗牌,权利掌控者将会变更,京城,又会再次乱起来。 生活在太子脚下看多了兴衰变更繁华动乱的百姓还没有忘记去年那一场暴风雪,寒门布衣的他们在估算到动乱之后,除了恐慌,那就只能更加安分本分。 春闱舞弊案若是查出,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单单会是太子可能会被废除,就是现在已经站在权势最上层正攀向巅峰的大臣权贵也会因此遭受巨大的打击。 不但百姓,大贺的上层,已经掀起了风浪。 “你说,颜柳需要查几天?” “颜阁老掌管大理寺多年,连饶肃都是他的半个学生,这件案子,用不了几天!”最重要的是,颜柳因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现在对自己可是言听计从。 筹划了数月,结果终于近在眼前,宁致远此时很想喝一杯,但他知道常流必然会扫了他的兴。 “是不是太急躁了一些?以现在的局势,就算扳倒了太子,你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常流低头咳了两声,往日喜欢引用的茶已经被宁致远强制的换成了固本培元的一些补品与茶饮品,连着吃的饭都已经有专门的厨子搭配,每日三餐,必有一餐是药膳,吃了多日,虽脸色依旧苍白,但当着宁致远的面的时候咳嗽已经少了些。 “一步一个脚印,不扳倒太子,我才是一点希望没有,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再说现在肃州的大军已经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了,常妃可就靠着这个儿子,常胜侯也靠着太子登基翻身,难道他们还能任由着老二去侵吞他们苦心培植起的势力?必要的时候,低调点好!” “我倒是没想到,沈夫人会愿意为了这件事做出这样的牺牲。”想到前几日他在沈府里见到那个脸上惨白汗如雨下的女子,想着那日她吐出来的那一口口黑血与那个还没有成形就永别了世界的孩子,脸色更是黯淡。 宁致远目光幽深,目光仿佛透过了那日的那扇屏风,看到了当年苏妃生下他的情景。“当年,母后也是死在这种毒药下。” 常流已经为他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有些事他想已经不需要再瞒着他。 “难怪那日,皇上有些失常!”这是宫廷辛秘,常流不知道其中曲折是非,但多次面见皇上把谈的他,那日也能看出皇上那日的失常。 “呵………………有些东西,比亲人更重要,亲人互相残杀倾轧的事情,难道你见得还少么?” 沈客能为了他的复仇大计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当年宫里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亲人,亲情,不过是用来利用的罢了。 “皇上对你,可是父子情深。”若不是当年有皇上坚持不懈的在民间搜寻,他也不可能会来到睿王府,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皇上对睿王的情意的。 宁致远嗤笑:“也不过是愧疚,想要弥补让自己过得好受一些罢了!可是死者不能生还,这样的弥补有何意义?说来也要靠着他对我的弥补,要不然,我不可能撒下这么一张大网!” 仇恨有多深入骨髓有多重要,只有他与沈客才懂。 “若是苏妃娘娘在世,肯定不愿看到你这样对待皇上!毕竟那是你的父亲!”除了劝,常流找不到别的办法去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她已经死了,曾有人自以为是的替她做了决定,她早已经死了,她想的是什么谁知道?她死时的恨谁知道?她没想伤害任何人,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这些年若不是有杜先生,我说不定已经步了她的后尘,若是可以善良,没人愿意双手沾满鲜血,常流,你一生都在救人,怎会明白我的处境!” 在他知道自己体内是毒而非顽疾之时,他对他们说的那些美化了的故事就再也不信,他的母亲本可以活下来,就算不如常妃一般母凭子贵,最少也会幸福了无遗憾,可有人却替她做了决定,他不想让人再来替他做决定,他要生老病死,而不是被人无声无息的杀害在黑夜里。 “沈将军是为何?”这是这个故事里他唯一不能理解的地方,就算现在军方与皇上已经处在了一个微妙的当口,就算要助睿王一臂之力,沈客也无需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除非是他也想在中谋利,可皇上对军方的态度有目共睹,他这么做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说到杜先生,我倒想起了一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你说的是紫月?” 宁致远点头,紫月也曾是他的三夫人,尽管并没有男欢女爱之事,但她是宁朝戈的人,她原先的这个身份在有些时候会给他带来麻烦,她离府之后他一直派了人看着,但在春节期间,她却不知去向,找了两个月都没有结果。 …………………… 第二百一十二章:孝子与孽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孝子与孽子 “父亲,这件案子…………” 颜府颜柳的书房里,推门而入的颜行禄面色疲倦,昨夜他与匡小凤等好友喝了一夜的酒,今日还没去内阁报到,现在才知道春闱舞弊案。 “没你什么事!我平日怎么教你的,饮酒误事,少喝为妙,喝得酩酊大醉,像什么样子!”颜柳一手按在书案边角,一手手腕向上翻搁在是书案那份名单上,翘起的食指上有朱砂红印,名单上有几个名字旁边印着红手印。 这四十多个名字,将决定着朝堂的安稳与大贺的未来,身为主查此案的官员,他必须小心慎之又慎。 一想到自己而今的处境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这个儿子上次居然还不知悔改的拒绝了皇上的赐婚,他这个做父亲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孩儿记下了!父亲,沈将军那件案子有何进展?”饶肃是颜柳的半个学生,像这样的大案子,颜柳知道的事情比他知道的多。 投毒案也是棘手的案子,眼见饶肃为此日日愁苦,颜柳心里更是怨气冲天,好好的朝廷,偏偏都喜欢勾心斗角你争我夺,苦了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办案的刑官!“你在内阁,都督府的事情与你何干,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想问睿王妃如何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孽子!” “父亲…………圣祖都说文武不分家,沈将军乃是大贺将才,遭此厄难我身为同仁关怀一下有何不可,我是你儿子,你怎把我想得那么不堪!”酒气未消有几月都被颜柳用同一事情压得无言以对的颜行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气,掷地有声的反击让颜柳在书案上愤怒敲着的颜柳撸起了袖管,两步就走到了颜行禄面前。 “你还有理了你!” “父亲,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在与你讲道理,你打我可是蛮夫所为,与你堂堂蓬莱阁大学士的身份不合,武力训子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今日我不打你,我颜柳两个字就倒过来写。长洲,泽平,关门!”颜柳愤怒卷起另一只手袖管,走到了书架前,拿起了那根木棍。 “老爷,少爷是喝了酒胡言乱语,你就别与他置气了,泽平……”长洲与泽平使了一个眼神,正是惊慌的泽平立即点头闪出了屋子赶忙去寻了去后院散布的颜夫人。 “父亲,你别忘了当年你也深受这木棍之害,身为文人,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武力,只会产生压迫,压迫衍生反抗,反抗延生暴力,此乃下下策!嗷……………………” “才多少本事,居然就会说教你老子了,当年我领受到的痛,今日正好让你好好领受。长洲,你放手!” “老爷,打不得啊!”长洲紧紧抱着高举的棍子。 颜行禄捂着疼痛的屁股,酒气顿消。 “都反了天了,我生下的儿子,打两下都不行了?你再不放手我连你一起打!”颜柳拿出了当年审案的架势,一脚踹开了长洲。 高举的木棍正要落下,颜夫人已经出现在了屋门口。 “什么你生下的儿子,明明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打吧,打死了看谁给你送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比之那些花天酒地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咱们儿子强了多少倍,长这么大也不过是做了一件错事,日日就听到你在嘴边念叨,难道你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颜柳悻悻无力的放下了木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回到了书案旁。 “打了哪里了?”爱子心切的颜夫人赶忙到了颜行禄身侧。 被一棒打醒的颜行禄愧疚的低下了头,他的一时意气,换来的不是如花美眷,而是牢牢锁住了他父亲的一把枷锁,以往他父亲行事办案无愧于心,现在却因为他的过错而不得不听命于人,他知道理解父亲的愤怒,他没后悔那一场逃亡,可他终生都将愧对他的父亲。 “千错万错,都是我不该当初,如今还害了父亲,若父亲为难,我现在就去找睿王。” “你去找他做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内阁检讨能做什么!难道你还想送了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孽子!”木棍在书案上敲得砰砰作响,摇晃的笔架被震离了镇纸,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父亲,孩儿不孝!” 他今生只做了一件错事,如今还在将错就错,他在做一个虚幻的梦,梦很长。 “现如今还能怎么样!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还能看着你去送死!难道要等到百年之后无人送终!你们都下去,让我静静!” “禄儿,我们出去,让你父亲静一静。”颜夫人心酸的捏了一把泪,挽起了颜行禄的手,颜行禄惆怅的低下了头,咬牙走出了屋子。 屋门沉重带上,扭头回眸,门的尽头有一个撑着书案的颓然背影,一头是父亲,一头是不切实际的爱情,他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父亲为了他做了很多很多,他曾奢望着能得到丁点的回报慰藉心怀,可他父亲却从未想过回报。他是个男人,可他更是这个人的儿子。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他必须要清醒过来了。 颜夫人紧握着怀里要挣脱的手,慌张的道:“禄儿,你要去哪?” “去找小凤。”颜行禄没在用力,只是任母亲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手,他生在颜家,试想近二十年来除了听话,从未为父母做一件事情,父母已经老了,青丝渐生白发,额头眼角皱纹密布,连着紧握自己手臂的力道也不如前了,这是对自己予给予求的父母啊!他怎么能够让他们华发再盛?让他们晚年不安? “你要找他们喝酒母亲让人找他们来就是了,你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肚子里掉下来的肉,颜夫人岂会不知道向来孝顺的儿子现在心头多么难受。 “没事的!我都与他们说了今日一定会到场的!你若是不放心,让德叔陪着我就是了!” 颜夫人想了想,自思儿子性子倔,她也不能只顾着儿子丢了丈夫,有老德陪着,应该不会有岔子。 最容易欺骗的就是父母,颜行禄这是第二回欺骗,比之第一次的愧疚不安,这次心头却多了分镇定,离开了颜府,他带着管家一路去了匡小凤的家中,那里聚集着不少此次会试金榜题名的书生。 颜行禄走入人群中,德叔寸步不离随行于后,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些书生除了数人是朱门高院里出来的,多数都是如同匡小凤甚至还远不如匡小凤的寒门书生,往日颜行禄出门都是不带奴仆的,也是因为他身在富贵而不骄奢才得到这些人真正的敬重,与匡小凤使了个眼神,这段时日几乎日日会面的朋友就明白了颜行禄是何意,在他转入里屋之际,匡小凤吆喝着书生们一拥而上,拉着德叔与他喝起了酒。 匡家这样的小院只需要两道门就能走出来,再次头顶苍天的颜行禄已经出现在了匡家后门的小巷子里,这里离着睿王府,只有四条街三条巷子的距离。 他闯下的祸造下的孽他一力承受,他已经懦弱的躲在父亲身后许久了,现在再不站出来,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路很长,比之他的梦更长,他走过寂静的小巷,走过拥挤如流的大街,走过阳光与阴暗交换的冷暖,来到了睿王府前,走入了睿王府中。 宁致远正在怀瑜居的书房里发呆,听到秦淮禀告,让颜行禄走入了书房。 秦淮已经退到了门坎之外。 “颜阁老让你来找我?”看着面前与往日温文儒雅的颜行禄大不相同的人,宁致远嗤笑,颜家父子一直在他股掌之中,虽然他用来威胁他们的理由会让每个丈夫都觉得羞愧,现在虽然最关键的那人不在府中,可他依然牵着那根线。 “我自己来的!与你解决去年艾城的那件事!” 走过来时没害怕,现在面见到了心中最恨,他更不会害怕,他挺直腰身站在书房中的毛毯上,没有慷慨赴死的洒脱率性,也没有气愤愤怒的戾气怒火,他平静的站着,一如既往的儒雅。 “艾城那件事?”宁致远呵呵一笑:“如何解决?” “我与她是清白的,你别再羞辱她,我父亲是无辜的,你别再让他为难,一切的过错,都在我,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啧啧…………开口就是她,让我怎么相信你们的清白?” 一坐一站,一淡漠一从容,春风暖暖,两人的谈话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曾我打算让父皇将宁萧许配给你,多大的荣耀多好的事情,你却推辞了!你不愿成亲,为了什么?让我如何相信你与她的清白?” “回去后,我就成亲!” “我曾说过,你与她永世不得再见,去年你来过一次睿王府,在皇城外的杨柳下仰望久侯,在城东与她咫尺相对买下一树花灯。” “回去后,我会递交辞呈,离开京城!” “就算你这样做了,我也不会相信你!我从来只信我自己看到的,春闱舞弊案,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颜阁老正直不阿一直是我尊敬的前辈,只要这一次,我就还他自由,然后,你来!” “我?” “你幼年时就声名大噪,及冠后更是无人能及,三年前考了两场交了一张白卷都得了二甲传胪,若不是因病无法参加殿试,状元之名岂会旁落,先你在内阁,人人赞你有陆首辅处事之才,只要你愿意,年轻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春闱素来有人暗箱操作,为何揭开此事,你知道舞弊案一出成绩作废,多少人的努力白白作废,多少人将因此前途暗淡,你怎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毁了天下士子的路!” “春闱本该是你们书生踏入仕途的门坎,应该公平公正,当年你不就是愤于春闱不公正而弃考?怎么现在,你倒是为他们辩护了?” “太子有何罪?他礼贤下士仁德爱民,就算他做错了这一点小事,将来他也会是一个英明的君王,难道你自信你能比他做得更好?” “他是太子,这就是原罪!” “借口,荒谬。”颜行禄平顺的眉头一拧,挥袖负手,如同他所看过的那些圣人一般昂首,不屑与那两道大逆不道的目光接触。“太子乃是皇上册立,难道你是说皇上是错的?” “他就是错了!很多事都错了!” 一开始皇上就错了,既然要下狠手,那就要斩草除根,既然要立太子,就要将他们这些藩王遣出京城。 “子不言父之过。” “错就是错,我从不自欺欺人!” “那你可以杀了我!” “死人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我为何要杀了你?” 他凝视着眼前昂首负手的颜行禄,颜行禄的行事处事确实有君子之风,但在朝堂,君子之风只是累赘,没有人会再意赢得漂亮还是难看,最重要的是赢,不择手段的赢,圣祖的那个上下同心励精图治鞠躬尽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有了滔天的权势,谁不想让周遭人鸡犬升天再让自己得到更大的权势?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 太子倒了,还有晁王,颜柳是他重要的助力之一,他怎舍得撒手? 宁致远说得很直白,颜行禄一时无言以对,他可以一死,但若是宁致远不消了这口气,他父亲一样会成为他的傀儡,他第一次发现,眼前同僚居然是这么冷血寡情不择手段的人,她嫁给了这样的夫君,如何得幸福? …………………… 一顶轿子,进入了柳东街,轿夫动作迅速全不顾轿子的平稳的向前走着,徐妈妈快步随在一侧不停的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却也没落在后头,轿子后头跟着四个粗使婆子,脚步矫健,跟在轿后倒是一点不费力气。 睿王府前的护院还是以前那些人,能让徐妈妈这么护着来的,只能有一个人。眼尖的护院立即跑进了府,与正在指挥着家丁悬挂昨夜被风吹落的一块对联。 听得王妃回府的消息,手握锤子叉腰望天的管家双眼瞪得浑圆,立马丢下了锤子去往了怀瑜居将此消息禀告给了守在书房之外的秦淮。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书房里,听得此讯的宁致远嘴角的笑容更是冷了,颜行禄并不知是何事,严峻的皱着眉头。 “你去拦一拦,我很快就谈完!” 秦淮抱拳领命而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回府 第二百一十三章:回府 这顶轿子从沈府匆匆而来,直接落在了沈府之外那只石麒麟前头。 她不在睿王府,在她见到已经哭成了泪人的颜夫人的时候,她就知道颜行禄来找睿王是所为何事。 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更何况宁致远是有心为难颜家,颜行禄跑来找宁致远,只会难堪被羞辱。 若是在以前,她或许只会骂一声呆子,但现在她十分了解这个呆子的心性,他继承了他父母所有的美德与聪明,倔强孝顺,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所有事都是听从父母安排的他骨子里养就了一股她曾无数次嘲讽的迂腐之气,可是在某些时候,这样的迂腐,代表着对先贤的效仿下的正直。 若是此事不解决,颜家永不得安宁。 她可以对别人薄情寡义,但对她亏欠了许多的颜行禄却不行,她选择这个时间,回到了睿王府。 “王妃,王爷正在谈话,还请王妃留步!”秦淮展开双臂,将脚步匆匆的她拦在了怀瑜居外! “大胆秦淮,王妃对你恩重如山,你居然敢拦王妃!”徐妈妈挺身而出,她身后那四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 “王爷有令,请王妃在大堂暂歇!”秦淮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双臂如铁铸。 “连我的家我都进不去了?你让开!”她不会与秦淮动手,她不是秦淮的对手。 “王爷有令,王妃不能进去!” 她不再与只忠于宁致远的秦淮浪费时间,怀瑜居的格局她很清楚,在徐妈妈几人极力阻扰秦淮之际,她走到了离着书房最近的那堵墙外:“宁致远,你给我听着,今日你不让我进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去!” 屋子里,哑口无言的颜行禄终于知道来者是谁,想着她为了自己如此不顾形象匆匆而来,他冻成了寒冰的胸膛一点点的暖和了起来。 “她心地善良,此事她一直也很内疚,觉得是她拖累了你与颜家。”看着颜行禄眉头舒展,宁致远伸展着已经一动不动许久的腰身四肢,偏头看着大开的窗户外头的春色。“春闱会试案一定,你父亲就能如愿告老,到时候我会举荐你继任你父亲的位置,你继续帮我,我不会再为难你的父亲,但是,你不能见她,也不能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与她传递书信,这些条件,你可能接受?” 颜行禄嘴唇一张,外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王妃不可!” 是秦淮惊慌的声音。 宁致远惊慌起身,颜行禄也紧紧握紧了拳头。 “秦淮,你就让她进去吧!王爷与王妃总须得好好谈谈!”听闻了杜依依回府消息的青澜带着常妈妈赶了来,协同着徐妈妈拉住了想要绕道到书房窗户翻窗而入的杜依依。 “青澜,王爷有令!”秦淮为难的道。 青澜大义秉然的喝道:“王爷难道就不想看着王妃回府?若是王妃赌气再出走,那才是追悔莫及!” 这段时日宁致远的魂不守舍秦淮是最清楚的,暗想想青澜所说也不假,以王妃的脾气若是这次走了,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到时候后悔的不还是王爷? “让她进来吧!” 众人回头,宁致远就站在屋门口。 徐妈妈心中窃喜松手,杜依依绕过了秦淮走进了屋子。 “其他人就不要进去了!”青澜使了一个眼神,常妈妈就堵在了屋门口,正要入内的徐妈妈面色一僵,退了下来。 自艾城之后,三人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没有聚到一起过,而三人都在清醒情况下的对话,还是第一次,颜行禄面色泛白,她能猜出在她没赶到的那一段时间里宁致远对他说了些什么,被父母保护得极好的颜行禄,想来也就是这件事,让他成长了不少,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幽深,若是没有沈客的光芒,颜行禄或许能成为陆以安之后的第二人,她对他的往事知之甚少,是因为她知道了解只会让自己陷进去。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宁致远笑着坐到了杜依依身侧,温柔得与之前咄咄逼人的他判若两人。 “怎么才能放过颜家?”她低下了头,每次看到这双眼睛,她都觉得愧疚,只看到那里面倒映的自己的渺小。 “给我生个孩子怎样?”宁致远笑着道。 颜行禄尴尬失落的撇开了目光,耳朵却认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只是翻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白眼。 宁致远视若无睹的道:“回来了就好了,哪有夫妻一吵架妻子就离家出走的,颜兄,你先回去吧!改日有空我再登门拜访!” 颜行禄悻悻一笑,拱了拱手离去。 她没有出言拦住,因为她知道身侧麻烦在身边。 “颜阁老就任大理寺卿时,不畏权贵刚正不阿,平日也就罢了,你要让他在案子上做手脚,与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我还是他,总得做出一点牺牲,谁让他的儿子做错了事?” “你要怎样才会满意?”宁致远的冷血寡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颜行禄那般耿直的人如何会是这样的人的对手,若是她再不管,颜家或许就要因此遭受灭门之祸了。 “给我生个孩子,让我登上皇位!”勾唇一笑,笑得狂狷邪魅,这两件事,在他看来缺一不可。、, 杜依依冷拧紧了眉头,手指甲已经紧紧陷进了肉里面,她一直试图在自己与宁致远之间摘得主动权,可到头来主动权还是紧紧拽在他的手里,她的挣扎她的努力非但没有一点效果,反倒是将自己带入了悲凉的境地,难道自己就真的摆脱不了他的掌控?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睿王府,还是多个女主人比较好!”宁致远目光就落在紧抓着襦裙里大腿的青筋暴露的那只手上,她的痛苦与挣扎,让他心生疲累,鱼与熊掌,当真不能兼得吗? “生个孩子,然后与沈客一般毒杀嫁祸他人?” 在那个傍晚,她听到她这一生听过最不能接受的真相,她心中沈客高大伟岸的形象已经在那一刻崩塌,他是大贺所有人的英雄,却已经不再是她的英雄,与沈客联手演了这出戏的宁致远,更不可能会是她的英雄。 但一个是杜依依的哥哥,一个是她的丈夫,这两个人的光环,自己是如何也挣脱不了的。 “你怎会这么想!我会好好保护他,让他平安幸福的长大!我没能经历的过去,我会让他去代他经历,他会善良,会正直,而不是如我这般冷血寡情,我不要他争权夺势,不要他有所成就,而不是如我这般勾心斗角兄弟倾轧,他会在他长大之后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与她携手度过一生,而不是像我这样,明明喜欢的人近在眼前,我却愚蠢的将她越推越远,居然还以为自己能够隔着千山万水握住那双手。” 宁致远笑着道:“若是我与颜行禄一般有一个老父亲,我也会与他一样的善良刚正耿直,我就不会在仇恨与爱里面苦苦挣扎,拥抱仇恨远离了爱,拥有了爱忘不了仇恨,那你也许能够爱上我,与我幸福的过完一生。” 杜依依静静聆听,大腿之上紧抓的双手慢慢松开。 “若是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我会活得很好,虽贫苦忙碌平凡,若是杜依依没有遇上沈客,也许她会死的幸福一些,情爱是最让人痛苦的。” 宁致远瞳孔微张,陌生的看着眼前的杜依依,她明明活了过来,为何说自己已经死去? 对上这样的目光,杜依依突然找到了庄田里的平静感觉,她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隐藏已久的一句话:“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消失,她会坚守自己的认知,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宁致远一鄂,不知是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没从震惊之中回味过来。 “我来自大贺千年后的世界,那一夜,杜依依跳下城楼,我来到了这里!我是杜依依,也不是杜依依,我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在床榻上慢慢了解了大贺,我知道自己处境难堪,早日把我嫁出去迫在眉睫,于是沈客给我请来了京城的贵公子,我不愿命运被人挟持,那夜找到了沈客,碰巧见到了你,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后来我再见到了你,那是在沈客为我安排的相亲会上,那时见到了颜行禄,一个人离开了家乡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还要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唾骂,唯有他,却是对我表露了真心善意,我记住了他,但这并不是那些才子佳人浪漫故事的开头,后来我被迫嫁给了你,一个从小就被教育人人平等自由的人怎能接受被人左右命运,于是我想逃了,正好,善良的他再次帮了我!” 杜依依平静的讲着,宁致远震惊的听着,他与她说过许多次他的过去,但这是她第一次与他说起她过去的生活内心的想法,而她这一说,一张口,就是一个让他震惊的秘密,他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可是杜依依说得平静认真,绝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失心疯。 这个故事很短,她的讲述也很简洁,从去年的秋天到今年的春天,这七个月来她曲折的生活,全数呈现在了宁致远的面前,她既然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怕会承受异样的目光被视作异类怪物,她想让他明白,她并不是杜依依。 “为了他,你编造出了这样的故事?”宁致远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我无愧于心,更无愧于你,你信不信不重要!” “第一眼见到你,确实觉得不同,我打听过你,贤淑文静,那晚见到你,我还一度认为我的消息有错,他们说你跳下城楼是你做的唯一一件大胆的事情,谁知道后来你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做了更多大胆的事情,细细想来,你与我所知道的杜依依确实不同。越是了解,我越是觉得你有趣,能为爱去死的人在我认识的世界里几乎没有,而你的出逃,更是说明你不恋富贵,一个不爱富贵为爱执着的女子,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佳偶,谁会想到,杜依依已经死了!” 他已经信了,若是杜依依要骗他,可是找到更好的理由。 杜依依笑道:“你不觉得害怕?一个未来世界的人,穿越了时空,依附在一个死人的身躯上。若是别人知道了,一定会将我视作妖魔,我要的很简单,平静与自由,你与沈客已经联手,我对你应该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你放我走,我不会扰乱你的计划的!” “不管你是不是杜依依,你都是睿王妃,你自己走了回来,我岂会放你走?” “我可以再逃,反正现在我已经了无牵挂!” “我能将你留下来。”宁致远冷看着眼前人,双手伸向了那双搁在大腿之上的手。“你了无牵挂,我来成为你的牵挂,你能将这个秘密说给我听,就足以证明我已经不在你的防线之外,不再是你讨厌的睿王爷,你已经爱上了我,怎么说了无牵挂?” 这双手没能握住杜依依的手,但却握住了她的腿,他们两人坐得很近,肩碰肩。 温热的气息比之春风更暖,高挺的鼻梁触碰到了光滑的肌肤,手掌插入了黑发,冰冷的手指与暖和的后脑勺触碰,冷热交i合,提神醒脑。 “这样又如何?”杜依依摇头,发髻松散,脑后的手掌渐离了头皮。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为何不能在一起?”放在大腿上的手向上移动,握住了那只手。 “不能只是喜欢,你最初的动机是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对你而言,有些东西更重要!我曾试图着接受你与现在的生活,是你不要!”杜依依挣脱了这只手,起身退后。 “杜依依也喜欢沈客,沈客也对杜依依有清,为何他却娶了陆湘雪?仇恨不能忘却,只能自己去化解!你不是杜依依,我与沈客一样有着难以忘却的仇恨,你已经试了一次,为什么不让我再试一次?”宁致远紧握她的衣袖上前一步,将她的双臂握住。 “你仇恨未消,大志未成,能为我试一次?”杜依依冷哼挣脱,快步退到了空阔的中央。 “留下来,我证明给你看!”宁致远拍了拍胸膛。“不要再自欺欺人,杜依依可是为了爱而跃下城楼,你为何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只要你留下来,我不会为难颜家!” 颜家,杜依依苦笑着揉了揉红肿未消的双手,看来今日,她是走不了了。 ………………………… 沈府的轿子空荡无人的抬了回来,徐妈妈随在后头,将杜依依住进沈客时带去的东西都用着一辆马车拖了回去,精神已经恢复的陆湘雪亲自将徐妈妈送了出来交代了几句,才在沈客的督促下回了府。 饶肃与董意的步伐并没有因为春闱舞弊案而变缓慢,今日早朝得了皇上与沈客的承诺,两人终于能够进入后宫,与皇后常妃盘问起沈府的案子。 他们先去了常妃那里。 因为春闱舞弊一案矛头直对太子,常妃这一日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本是要求见皇上,但被书如海守在宁元宫外不得见,皇上也似乎有意避着她,往日天天会去御花园走走的他这一日都呆在宁元宫里,她往后的作威作福坐享荣华都系在太子一人身上,若是太子败了,她这个太子生母必然也逃不过皇后的魔掌,这么多年与皇上斗智斗勇,眼看平衡了多年甚至近年自己还因为宁诚及冠成年而稳压皇后一筹的局面就要瓦解,常妃焦虑难安,只能一次次的派出心腹出宫联络自己父亲往日的亲信好友,只等着在常胜侯赶回来之前能够稳定大局。 焦虑的她没有忘记还有一桩压在她头上的案子,沈客今日也上了朝,逼得皇上做出了承诺,饶肃与董意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常妃娘娘金安!” “两位大人平身吧!来人赐座上茶!”常妃端坐在大殿之上,笑容和蔼亲近。 “多谢娘娘!微臣今日前来,是为手中一件案子有些事想要请教娘娘,还望娘娘能够为微臣解惑!” “饶大人请将!” 董意乃是皇后的人,在皇后常妃相斗多年里关系十分僵硬,先见了常妃,为案子的公正性,所有的问话都是饶肃开的口。 “常妃娘娘是否曾送了沈将军之妻罗陆湘雪燕窝雪莲?” “不假!” “常妃娘娘与沈夫人可有恩怨?”饶肃并不如往拱手低头,而是扬眉直视华贵端庄的常妃,用着自己多年的办案经验去搜寻她一举一动之下的异常。 “本宫乃是后宫中人,怎会与大臣的妻子结怨。”常妃柔和笑道。 “沈夫人因为补品中夹杂毒物而中毒滑胎,经过微臣与董大人的搜查确认了乃是食用了别人送的贺礼,常妃娘娘所送的燕窝雪莲沈夫人均有食用,不知常妃娘娘作何解释?” “沈夫人怀胎两月,想不止吃了本宫的东西吧!再说惹怒了沈将军对本宫有什么好处?” 饶肃拱手道:“为查清此案,常妃娘娘宫中宫人一应要带回大理寺审问,还请常妃娘娘首肯!” 常妃甚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本宫虽是太子生母,也要配合大理寺查案,我宫中的人都在这里,饶大人都带走吧,不过这人若是没有犯案,饶大人可得让他们毫发无伤的回来才是。” “多谢娘娘!微臣这就先行告退了!” 沈客这件案子涉及后宫,就算有皇上首肯,饶肃与董意也不敢放肆,别了常妃,他们就带着常妃宫中的宫人离开了宫,去往了大理寺做新一轮的审问。 常妃他们冲撞放肆不得,这些宫人的审问还是很容易的。 得知饶肃已经离宫,做足了准备的皇后窃喜的让柳姑姑出了宫,在宁诚封了太子之后,常妃在她面前就愈发的放肆,为了让皇上安心,她这个做皇后的也不得不为了太子生母做出了更大的让步,这段时日的隐忍,凝聚成了更深的怨恨,春闱舞弊案揭发,常妃处境堪忧,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娘娘,睿王妃已经回到了睿王府。” 珠帘之外,嗓音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皇后拂了拂鬓角,让宫婢撩开了珠帘。 “让宁宜来见本宫!” ………………………… 乌云蔽月,夜幕遮星,今夜的京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夜里,有一个影子在屋檐之上跳跃,影子一次次精准巧妙的避开了巡逻的官兵,将身体藏匿在夜色之中,用着一条带着铁钩的绳索,爬进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宅子,将一封书信塞到了窗户缝中,然后离去。 白日在大理寺审问的宫人大多放回了宫中,唯留下了四人关押在大理寺牢房之中,这四人都是常妃的贴身宫婢,有一个姑姑还是常妃从入宫时带进宫的,对常妃忠心耿耿的四人被留在了大理寺过夜,足以引导着许多人朝着一个方向浮想联翩,但若是其中一人死了?会是如何? 寒芒没入胸膛,鲜血透过背脊,大理寺的牢房里,宫人睡得正香,短小的匕首放在其中一个已经永远不可能醒来的宫婢手中,一滩鲜血,染红了草席。 第二百一十四章:日落月升 第二百一十四章:日落月升 墙角搁了半月的屏风横在了铺上了被褥的火坑上,许久未有点香的屋子又再次升起了袅袅香烟,地上鞋两双,一双在南,一双在北。 一夜不见的月在黎明时分现出了月牙,西沉的月牙,东升的旭日。 新的一天的开始并不美好,大早起床的杜依依在接过白薇递过来的碗的时候手滑了一下,烫热的八宝粥溅了她一身,等她换好了衣衫,在府上休息了半月的宁致远已经赶去了上朝。 昨夜一夜东风,凋落了无数刚从树枝中长出的绿叶,吹折了无数刚探出泥土的青草,连着昨夜被搬放到了窗台上的那几株水仙都被吹得奄儿吧唧的没了精神。 阳光明媚和煦,正是晒太阳的大好时节,在这样的天气里,杜依依只觉得自己这一身的骨头都恨不得脱离了她这个主人想要躺倒阳光底下晒一晒,春天到了,冬日那许多的东西就用不上了,昨夜糊窗户的窗纸被刀子一样的风吹破,管家大早已经带着人来重新糊上了一层新的。 睿王妃的女主人回了府,管家第一时间拿来了这段时日府上开支收入的账册给了杜依依过目,这一看,就已经到了中午。 她去了一趟常流的住处,谢过了那日常流为自己说请,谈起了他与宁致远的病情。 常流时不时的会剧烈痛苦的咳两声,仿佛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前日给他用了药,不见成效,还得再试试!我这个病无药可治,只能拖延一时算一时了!” “好好养着,总会有办法的!” “但愿吧!” 许久不见的青澜提着食盒进了院子,比之杜依依,她与常流结实在三年前,交情匪浅。 “见过王妃!”青澜欠身行礼。 “不必多礼了!” 放下食盒,青澜拿出了食盒里的川贝雪梨汤,端到了常流面前,常流接过,皱眉饮尽冷热正宜的汤药。 “每日都要麻烦你了!”放下药碗,常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反正我日日闲着也是无事,打发时间而已。”盖上食盒,青澜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一直看着两人的杜依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该离去,起身告别了两人。 申初,宁致远还未归,关于近日早朝与大理寺的案子已经开始四处传扬,常妃的贴身亲信在大理寺中畏罪自杀,直接将沈府一案的矛头对准了常妃,虽大理寺的结果还没有下来,四处都已经可听见对此案的猜测与对常妃太子不利的传言。 而颜柳主查的春闱舞弊案在今日在刑部开审,与孙裴那封名单有关的书生被一一传唤到了刑部大堂,颜柳在一日之内逐一审问,已经初步确认了在他们之中有此次春闱会试的考卷答案流传,至于答案传出的源头,还需进一步彻查。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前大理寺卿,颜柳老道的经验与他担任大理寺卿长达数十年的正直不阿让百姓对他查出的这一线索深信不疑,甚至又不少的落榜书生在当日开始在联名上书,请求朝廷给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除了忠于太子的一些文臣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了颜柳一边,颜柳为官二十余载的刚正,就是朝中的中立派都深信不疑。 宁致远选的这个人,万分的正确。 大理寺确认了常妃侍女畏罪自杀,在现在皇上与军方关系微妙的情况下,这一定论,让本就不亲近太子的都督府军官开始有了怨言,苦主沈客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保持着沉默,但已经有人为他抱不平。 皇上很头疼,皇后暗窃喜,常妃叫天不灵,太子多方走动,却根本无法逆转局势,军方态度之强硬,就是皇上也根本无法从中软化劝说。 春闱舞弊案与投毒案这两座大山,压得这对母子喘不过气来,要想奔走却已经走投无路,左督御史孙裴的倒戈,让太子痛失臂膀,而因都察院也卷入了春闱舞弊案,太子就是想借助自己最大的依仗反击都不行。 虽两件案子还只是在彻查中,但几乎所有人的,都已经确定太子将会被废除。 宁致远今日没有回家,是因为上午他在刑部被盘问了一上午,而下午又被皇上盘问了一下午。 春闱舞弊案矛头直对皇上册立的太子,曾让朱阁巡考的皇上曾为了科举拿了一批大臣下狱的皇上当然知道这里头的水并不如他看到的那么干净,太子或许是有徇私之举,但此案捅出,更多的只是有人要看着他册立的太子身败名裂罢了。 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两个。 上午他找来了宁朝戈盘问了一上午,下午就是宁致远。 黄昏落日,天地朦胧,西边太阳最后一抹艳霞还没有没入黑暗,东边就已经可以看到明月浅淡的轮廓。 宁元宫里的父子一同用了晚膳,并肩坐在宁元宫外等着赏月。 黯淡的月才升起,要想观赏明亮如明珠的月牙,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朕知道你有看法!” 之前的一下午,皇上都只是与他说着一些他成长中的事情,比如他在七岁的时候还天天尿床,他喜欢吃糖桔,从小就不合群不爱玩不爱哭,皇上用他父亲的身份与他细说着往日点点滴滴,然后在现在,皇上要用他君王的身份与他谈论国家大事。 “治理国家,不止要有城府心机,仁德,让能让万民归心,皇上要做的事情不多,大多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百官去做,他只要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清世间疾苦,有一颗仁德的心,感同身受的体会百姓疾苦,圣祖开辟大贺国,至今已有百年,让大贺延续的,不是一个君王的强大,而是百姓的归心。” “你还不够,承幼的事,你们让朕很失望。” 宁致远看似享受的躺在摇椅上缓缓推着摇椅摇动,从脚趾头到头发却都是紧绷着的,皇上说了这番话,简单明了,连错误臆断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父皇,你坐在皇宫之中,当真能看到大千世界?” “皇帝手握着大贺最高级的传讯渠道,手握着大贺的一兵一卒,各州郡的官吏卫所驿站,都在为了皇帝服务,锦衣卫为朕监督这些官吏卫所驿站,朕不会被人蒙蔽。” 皇帝手握着最高的权势,才是帷幄之中决胜万里的人。 “那春闱,为何你不处置?” “因为大贺的强大了!这已经不是圣祖时期了,你看看京城的繁华,看看江南的纸醉金迷,这已经不是战乱的时代,活下去不在是人们的目的,活得很好才是人们的追求,朕给他们一筐荔枝,他们会想要一筐金子,从各州郡的府衙到朝堂与这座皇宫,人人都想要得到更多,朕杀得完吗?” “那就让儿臣来杀!” 眯眼看着繁星渐现的皇上呵的一笑:“你能杀多少?” 宁致远握紧了扶手:“杀一儆百!” “所以你与朝戈将春闱舞弊的事捅了出来,要杀了太子?”皇上侧目,看着身侧的儿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比繁星还要明亮的东西。 “黑白善恶不能混淆,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黑白善恶不能混淆,皇上突然有些为这明亮的目光与这一句正直的言论骄傲,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已经有太多的人将黑白混淆了。他不觉想起了许多事情,二十四年前的的那把剑,十一年前的那场火,去年的那场杀戮。 “那你更做不好一个皇帝,皇帝必不可少的就是和稀泥,用小恶达成大善,这是一个皇帝必须做出的衡量选择。” “我不想做皇帝!”宁致远看着漫天星幕,在空荡广阔的广场里,这些繁星好像近在眼前。 皇上一鄂,脸色冰冷的神色渐暖了一些:“那你要做什么?” 明亮的目光对准了那双深邃的眼,宁致远看着这张脸一字一顿的道:“我要看清黑白,一个公道。” 听到这句话,皇上有几分欣慰,又有觉得可笑。 “回去吧!夜已经深了!” 宁致远起身,告退。 明月皎洁,繁星闪烁,微风吹着无人的摇椅吱呀摆动,皇上摇晃着看着远去的背影,双眼渐渐湿润。 “朱阁,你说,他能不能做一个好皇帝?” 安静得宛若是一根柱子一样的朱阁抱拳道:“看得清大是大非,执着于小是小非,正直不阿,睿王适合做大理寺卿。” 皇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仰头看天幽幽道:“朕当年,也是他这般!” 朱阁如梗在喉,看了一眼已经走下了台阶只能看到上半身的人影,继续做回了他的柱子。 ………………………… 回到睿王府已经是子时了,虽一路碰上了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但在秦淮开道下那没有人盘问,因主人未归,睿王府这一府的人大多都没有睡下,从府门道怀瑜居的灯笼灯台都被一个不落的点亮,怀瑜居里更是灯火明亮。 杜依依躺在被窝里借着灯光看完了在书架上找到的一本诗集,终于忍不住了睡意来袭睡了过去,徐妈妈几人坐在屋外走廊的栏杆上靠着梁柱子打着瞌睡,一丁点小声都能将她惊醒。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最先惊醒的徐妈妈赶忙推醒了几位婢女,然后进了屋子叫醒了杜依依。 三个婢女去了厨房,两个婢女为杜依依更衣,两个婢女守在屋门外,徐妈妈提着一盏绢灯上了前。 宁致远在宫里呆了一天,府上的人都担惊受怕了一天,春闱会试的考卷乃是内阁都察院翰林院的人一同出的题,宁致远现在在内阁当差,虽说外头的传言没有对宁致远不利的地方,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睿王府的下人们都是胆战心惊生怕有变数。 第二百一十五章:宫婢 第二百一十五章:宫婢 宁致远回府,沉睡了的睿王府瞬时就热闹了起来,已经熄了火的厨房开始冒出了炊烟,下人们提着一直烧着的开水与凉水赶到了怀瑜居的浴室,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冰冷的浴室就已经热气腾腾花香四溢。 洗完了澡,换上了一身便服的宁致远回到了屋子,才一坐下,从厨房一路端来的夜宵就送了上来。 被婢女叫醒更了衣的杜依依双眼有些浮肿,陪着宁致远吃了两口夜宵就觉得没了胃口,被皇上一番盘问得腹中空空的宁致远却是饿得很,吃完了自己碗里的莲子桂花粥,又把杜依依那碗吃了下去。 “往后我要是回来得晚,你就不用等我了!” 杜依依没好意思说自己已经睡了一觉,低头点了点头。 “早些睡吧!” 睡梦已经被吵醒,一时半会哪里还睡得着,杜依依淡淡说道:“不困!” 宁致远与一侧的婢女们看了一眼,明白过来的婢女们立即离开了屋子带上了屋门。 “与父皇聊天真是个苦差事!这身子骨比让我干一天的苦活还要累!”靠着椅背,宁致远双手抚摸着椅子扶手,呵呵道:“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太子会被废除?”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在谈话中,皇上一直在替民心,现在百姓都不满太子,将来江山交给太子肯定是不行的。 “他会死?” “最好的结果,是贬为亲王,最坏的结果,是关入宗人府!” 最坏的结果比她想像的好很多。 “睡吧!明日我还要上朝!”宁致远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起身走到床榻前,杜依依也起了身,回到了屏风之后。 …………………… 翌日,宁致远大早就去了上朝,没有徐妈妈的催促下杜依依睡了一个香甜的懒觉,等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是日山三竿。 因杜依依许久没有过问斩马街铺子的事情,今日徐妈妈特地带来了五位掌柜,细致的了解了铺子的经营之后,杜依依才放了五位掌柜离去。 斩马街另五间铺子已经空了出来,原先的几位掌柜也愿意拿她的这份工钱办事,她只是转了一个手,就已经得到了这五间铺子三分之二的利润。 就在她与徐妈妈核对着账册的时候,府门的护院匆匆而来,与她带来了一个头痛的消息。 这两日闲着无事的皇后娘娘,得了皇上的批准出了宫,看过了晁王与镇国侯夫人之后,转道来了睿王府。 虽在她入宫的那段时日皇后对她不错,但面对着儿子与自己丈夫是敌头的一国之母,杜依依无论是从立场还是内心都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吩咐了管家拜香台迎接,杜依依整理了一下衣着妆容,急忙赶到了府门迎接。 皇后乘坐着凤辇而来,八人抬的凤辇一路吸引了不少人侧目,但却没有人能看到凤辇里头坐着的母仪天下的皇后,杜依依率领青澜等在府门外,不出一会儿就看到了皇后凤辇。 凤辇在睿王妃前停下,柳姑姑恭敬将皇后娘娘请出,随即跟随在凤辇之后的宫婢簇拥到了皇后身后,随行的禁军也立即列队护在两侧。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睿王府诸人行礼山呼千岁。 皇后微笑颔首道:“免礼!今日本宫兴致突起,睿王妃还莫见怪!” “不敢不敢!皇后娘娘里边请!”杜依依侧身,等皇后上了前,才领着人随着进入了睿王府。 踏入大堂,皇后居于高座,杜依依虽为主人却只能坐在下方。 皇后笑打看了一眼大堂里站着的几人道:“来得真是不巧,致远这孩子居然不在府中。” 端坐高座的皇后一声大红的宫服别显艳丽,虽只是涂抹红唇胭脂不重,但今日的皇后端庄之中带着点妖冶,与之以往给杜依依的感觉大是不同。 “王爷今日当值,得下午才能回来!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不知皇后来意的杜依依恭敬谨慎,生怕出错。 “这位,就是青澜了?” 青澜只是妾室,入不得堂,这还是皇后第一次看到。 青澜欠身行礼,静候着皇后接下来的话语。 区区一个妾室怎能入得皇后的眼,她转过了头,与柳姑姑道:“把东西拿上来!” 柳姑姑领命离开了大堂,片刻就带回来了一个红匣子。 “这是乌思藏都司来的一些药材,对咳嗽别有妙用,常先生为致远政治劳累,可不能累坏了身子!”皇后眼珠一转动,柳姑姑立即就将红匣子送到了常流面前。 “常流不敢受此大礼!”常流躬身低头。 “怎么?难道还怕本宫在里头下毒吗?”大红衣袖捂红唇,皇后一笑,娇艳欲滴。 在堂的杜依依却是像坐在冰窖一般的心中一寒,心思皇后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常流就多谢皇后娘娘了!”皇后隐晦的借喻了现下民间流传最盛的常妃一事,常流哪里该不接。 “说起来,该是本宫谢你才是!若不是有你,致远这孩子,哪里会有今天!”皇后轻描淡写般瞥了一眼杜依依,见她只是低头呷着茶水,柳叶眉心微微一蹙。“睿王妃,你前段时日旧疾复发,现在可康复了?” “多谢皇后娘娘挂心,已经没有大碍了!” 皇后的话拿捏正是火候,一言一语都拿准了杜依依心头事,绵里藏针的说得杜依依根本就无力招架, “皇上为致远赐婚,那也是为了他好,你是睿王妃,肚量就必须要放大一些,总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离家,让旁人看了笑话!” 长辈义正言辞的教训终于是来了,杜依依放下了茶盏坐正了身子,做出了最恭敬谦虚忏悔的姿态听着。 “再者说你身子孱弱,致远自小体弱,总需要一个人来为致远传宗接代,宁宜这孩子皇上与本宫都喜欢,你闹了这一次也就够了,等这两件案子结束了,皇上就会把这件婚事办了,到时候你可莫要再闹出这样的笑话!” “依依明白!” “宁宜为人单纯不会勾心斗角,身在富贵又不是贪恋富贵之人,她若是嫁进了睿王府与你定能和谐相处,你也无需多分担忧了!” “依依明白!” “要真明白才好,可不要口上说着背后却又闹出笑话!” “依依明白!” “今日本宫出来得也久了,致远也不在,就不多留了,摆驾!” 杜依依赶忙起身,欠身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训了杜依依一顿的皇后娘娘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大堂,在宫婢的簇拥与禁军的护卫下再次登上了凤辇,起驾回了宫。 目送着皇后离去,早捏了一把汗的杜依依长吁了一口气,好在她的态度摆的端正,皇后又看着有外人在场给了自己几分面子,不然皇后哪有这么放过自己的道理。看来她这送药是假,绕了一半的远路来训斥自己才是真。 “都回去吧!已经走远了!” 摇了摇有些昏胀的脑袋,杜依依鼓着腮帮子呼吸了两口,转身回了府。 “王妃,那一个怎么办?”哈腰随在她身后的管家忐忑的指了指墙角呆着的那个宫婢。 皇后的宫婢都带走了,怎么会留下来了一个?杜依依疑惑的看了看那低着头的宫婢,有气无力的道:“皇后娘娘的凤辇刚走,让她自己去追!” “是!”管家哈了哈腰,撒腿就跑到了宫婢面前嘀咕了几句。 杜依依拖着疲累的脚步,正在感叹着皇后训斥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这教导下人的本事可就太差了,怎么皇后的宫里还有这么愚蠢的宫婢居然连主人都已经走远了还不知道,墙角一直低着头的宫婢响亮的嗓门,却是差点就吓得她双腿一软。 “我是特地来找杜依依的,你给我让来!” 管家哎呀一声被娇小的宫婢推在了墙上,不等管家反应过来,宫婢飞速几步就来到了杜依依的身边。 杜依依呵呵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皇后跑来训斥了自己一顿,怎么还带来了这个灾星! “皇上让我嫁给四堂兄,你这个人好没脸没皮不知羞耻不尊皇上,居然用离开睿王府让皇上不得不拖延了婚期,走就走了,居然还自己跑了回来,这世上怎么有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 身着这一身白底蓝色碎花宫女服的宁宜豪迈粗狂的呸了一声,方才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管家的那只小手晃得杜依依昏胀的脑袋更是迷糊了。 世上怎么有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她想。 因为男女成婚之前不能见面,宁宜进宫之后就没来找过宁致远,谁能想到她居然能趁着皇后离宫扮作了宫婢来到了睿王府,她这自欺欺人的就是想再训斥唾骂自己一回么? “宁宜郡主,你不是在宫中学习礼仪?怎么跑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不知羞耻的女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不知羞耻的女人 皇后来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愚钝宫婢不知主子离去留在了睿王府,谁料这个愚钝的宫婢居然是即将嫁给睿王为侧妃的宁宜郡主假扮,因睿王妃小小手段而被延迟了婚期的宁宜郡主不满睿王妃的不知羞耻行径义正言辞大义秉然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骂了睿王妃一顿大消心头之恨,一场关于前来后到后来居上正室侧妃的大战就此展开。这听着与端庄稿高贵的皇后全无干系,可宁宜这个女人胸小无脑,怎么能欺骗得了精明的皇后混在宫婢之中离宫? 皇后看来是不仅仅想要训斥自己一顿啊! 对着这个不听解释不听劝解内心坚定张口两句话必带着一句不知羞耻的宁宜郡主,杜依依没看出她有勾心斗角的脑子,只看到了皇后那双精明的眼睛。 “不但骗了我四堂兄,还骗了宁萧,不知羞耻的女人!”不管说什么话说杜依依那方面的品德缺失,宁宜都能将它与不知羞耻扯上关系,而且说得气愤填膺。 “我说宁宜郡主,就算你进了睿王府,那也是要叫我一声姐姐的,别一口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好不好!”几番劝说全被无视之后,杜依依已经放弃了与她沟通化解她的滔天怨气的打算。 “你还得意,等我与四堂兄完婚了,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在心平气和的纠正被宁宜扭曲成了得意之后,杜依依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了。 “徐妈妈,你找顶轿子,把她送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宫里还要来寻,皇后又该说我闹笑话了!” 皇后的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滴水不漏,让她心生敬佩啊!有这么一个娘,难怪会有宁朝戈那样的怪胎儿子! “是!”宁宜不堪入耳的言辞早引起了徐妈妈的不满,但她只是下人不好针对这未来的睿王府侧妃,得了杜依依的话,她赶忙与管家去备了轿子。 “你心虚了吧!我看你就心虚了!我看你还是去庄田好好呆着别回来丢人现眼了!免得丢了四堂兄的脸!”四堂兄三个字就像是宁宜最好的助力,一提到这三个字,她凌人的盛势就会立即高涨。 忍了许久的杜依依听着这些慷慨激昂气愤填膺的说辞,心想宁宜与宁萧果然是一样的性情,被人当了枪使,她还能使劲的捅人。 “宁宜郡主,你再不回宫,丢的可就是宁王的脸了!” “父王远在并州,我来睿王府是要揭穿你这个女人的虚伪,怎会丢了我父王的脸!” “那我叫人去请你四堂兄回来,让他好好看看我这个女人被你揭穿了虚伪的面孔。” 宁宜想到祖制规定,涨红的脸不由一白。“今日我的礼仪课还没上,就不多与你纠缠了,下次就没你这样的好运了!” “多谢宁宜郡主高抬贵手,恭送宁宜郡主大驾!” 要不是不能让皇后的诡计得逞,现在的她已经会不顾一切的上前给她两棍子。 “这还差不多!”宁宜满足的起了身,得意的福拂了拂身前一缕发,鄙夷的看了一眼杜依依,火急火燎的钻进了轿子离开了睿王府。 送走了这个姑奶奶,杜依依的心里可是说不出郁闷,有这么一个无脑愚钝的对手,她只觉得自己的智商都被拉低了不少。想着以后大抵自己就要与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饿了一下午的她吃晚饭都没有胃口。 今日宁致远倒是回来得早,不出所料宁宜来了睿王府的事情已经被有心之人大加渲染宣扬了出去,睿王府的家事成了不少人的调侃话题,宁致远就是有再好的脾气,在自己的家事成为笑话的时候又怎能忍得住,但一个是他骂不得的女人一个是他不敢骂的女人,他夹在其中,根本做不了什么。 “若是下次有她进了府,我就唯你们是问。” 他让秦淮叫来了前门后门的护院,将宁宜的画像交给了他们一一过目。 护院们叫苦连天,这是未来的主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不能跟她动武吧,再说她能轻松把管家推到,这显然是个练家子啊! “这太让他们为难了吧!”常流目击了大堂里那场闹剧,对于宁致远已经闹成了一团糟不受几声控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只能旁观,但见这些护院一个个面露苦色,这话他也不得不说了。 宁宜若是要闹,什么地方都可以闹,不单单会到睿王府,最重要的不是防宁宜,而是这桩婚事。 被一言戳到无力痛处,宁致远顿如泄了气的皮球,只能遣散了护院,坐在院子里发起了呆,这桩婚事他有把握一直推迟下去,可却无法取消,以宁宜的性情,只要有婚约在她便就会把自己视作丈夫将杜依依看做敌人,这要的闹剧总有一日会再次上演。 “宁宜郡主性情单纯,对你又是情有独钟,你若是能与她好好谈一谈,或许能改变她对王妃的看法!” 院子新植的木棉花树已经长出了浓密的树叶,风中招展簌簌作响,常流弯腰剧烈的咳了起来,宁致远伸手拂着他的后背,为他减轻了些许痛苦。 “也许是该找她去谈谈了。” 常流直起腰身,宁致远收回手环在胸前,抬头看着院角那几株沙沙作响的木棉树,与明亮阳光交汇的水眸看不到是明亮只能看到黯淡。 “不能解决婚约,能安抚一下宁宜郡主也是好的,她现在就是一个受了气的小姑娘,就想得到你的安慰!” 脸颊充血的常流难掩疲累,连着以往笔直的腰身也压低佝偻了几分。 “谁说你常流不懂女人心,我还是觉得你该娶个女人生个孩子,不然有一日就算你走了,世上连个惦念你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失败?”看了一眼这微微佝偻的背,宁致远迅速抬头看天,苦笑着看着那些被晚霞染红的红云,心想若是自己若是死了,她可会惦念自己? 与宁致远相处多年,现在两人又并肩站在死亡线上,这在别人看来不敬多分的玩笑话,对常流来说却是苍凉而随意,看到那双印现红云的眼睛里的黯淡,他努力的挺了挺腰,却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一点的佝偻姿势。“若我死了,最惦记我的人该就是你了!” “我娇妻如云事务繁忙,可没这个闲功夫!” “那小心我咒你生不下孩子!” 这句玩笑话里包含的东西,只有他们两人懂,常流没有亲人,宁致远有亲人却等同没有亲人。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反正我的孩子一定会比你的早出生!你若是不想脱离人,不若我给你找个甘愿的,要是你先死,我帮你养孩子,若是我先死,你帮我养孩子?” “这倒是划得来,不过我生下来就没爹没娘,总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没爹没娘!有时间担心这个,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的病,御医院刚送来了些药材,我去看看!” 常流逃一般的离开了院子。 宁致远看了许久,总觉得常流对婚姻的恐惧似乎没用什么东西能改变。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多看一眼,多留下一些东西也是好的!”凤眼一眯,剑眉紧皱,一道道愁苦深刻的抬头纹爬了出来,宁致远慢慢抚摸着跟清蒸鱼一般被划开了一道道沟壑的额头,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笑谈生死,他最恐惧的,其实还是死。 “老二的婚期定下来了,初十。”因春闱舞弊案与投毒案,宁朝戈的婚期也被推迟了几日,几桩婚事都被推延,钦天监觉得不吉,现两桩案子没有牵扯其中的就只有宁朝戈,于是皇上打算用他的婚事来冲一冲这一段时日的愁云惨淡。 想着在堆花街那间宅子里宁朝戈与自己说的话,杜依依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总是一件好事,看来我也是该去看看熊将军的女儿未来的晁王妃了!” 脱下外衣,宁致远懒懒伸了一个腰坐在了床榻上:“你是要去看看,她明早回府,后日你抽空就去看看吧,过了两日那边估计也没时间了。” “两件案子进展怎样了?” “常妃今日总算在宁元宫外堵到了父皇,哭诉了一番,要父皇治大理寺谋害宫人的罪名,大理寺那边还没消息,春闱的案子死了几个人,倒是进展顺利。护送习将军的队伍今晚会抵达,到时候我还得过去看看。” 第二百一十七章:班师回朝 第二百一十七章:班师回朝 太子册封大殿与婚期延迟在朝臣之中曾引起不小的反响,但在钦天监副一句大凶之下这件筹备已久的国家大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之后皇上为宁致远定下婚期,后因为肃州开战也只能推迟,春闱舞弊案让原本定在三月初三的晁王大婚推迟,礼部一而再的筹备都只能推迟搁置,从国库拨出的银两又已经花费了大半,若是取消,则会浪费大量人力财力,所有这桩婚事最终还是被敲定了下来。 筹备之事多次被搁置的礼部官员为一洗愁云惨雾,对此次婚事投入了十二分的心思,在翌日早朝之后。礼部尚书就到了后宫,将后续的细节呈报给了皇后,得了皇后的准许之后再去了晁王府。 大早迎接熊黛姗的马车就进了宫,安素县主与皇后把手言谈了进半个时辰才带着熊黛姗离了宫,晁王大婚在即,樊东篱给他放了长假,免得两头奔波会耽误了婚事。 昨夜深夜,中毒昏迷的习真盖被送回了京城,早收到消息的皇上等到队伍一进城立即就带着御医们去往了习府,当夜就对是习真盖展开了救治,五军都督府的军官也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习府,宁致远因为常流之因成为了去往探望的唯一一个文臣,肃州离着京城路途遥远,虽队伍已经日夜不休的加速赶路,但因为习真盖在半途的时候因为伤势毒势恶化队伍不得不多次在途经的州郡停留,本只需六七日的路程在此拖延下花了一个多月。 离开京城赶往肃州时的习真盖在这一个多月的折磨下已经骨瘦如柴与曾经那个老当益壮的后军都指挥使判若两人,在经过御医与常流的救治之后毒势暂时稳定,但因一路赶路已经流脓的伤口还需长久的一段时间才能康复。 肃州大战已经平定,吐蕃被打得落花流水让人拍手称快,虽有许多人提议一鼓作气亡了吐蕃,但原先就不主张开战的皇上却选择了给吐蕃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接受了吐蕃的臣服。 肃州班师回朝的兵马落后一日,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才抵达,当晚都督府的兵马在城外驻扎常胜侯镇国侯赵静之数人进宫复命,五军都督府几位都指挥使一同听着三人讲诉了肃州与吐蕃的现状。 吐蕃虽在这一站中展现了让人震惊的实力,但与之大贺这样的庞然大物硬碰硬的后果也可想而知,与吐蕃这一战,大贺将吐蕃这百年休养生息而积攒的兵马大半摧毁,吐蕃朝廷军方乃是各地府衙秩序全无,已经只是一团乱麻,大贺想怎么拿捏就能怎么拿捏,居吐蕃的消息,逆贼杨义已经身亡。 皇上下令犒赏三军,亲自到了城楼之上敬了三军一杯凯旋酒,之后在赵静之的带领之下驻扎在城外的三军去忘了自己的驻扎军营,而此战的功臣常胜侯镇国侯则回了府。 吐蕃兵马大半被摧毁,但在吐蕃两次的全力反击之下肃州大军亦然伤亡惨重,这是一次不漂亮的胜仗,早被皇上猜忌的常胜侯镇国侯根本不奢望皇上能够嘉奖己身,只期望着皇上能念在自己的舍生忘死能让皇上对自己放松心防。 傍晚的城楼,是能看到太阳没入地平线最长时间的地方,万丈霞光在西山没入,高耸蔽目的西山,宛如佛光万丈,微风之中,似乎还能听得到从西山传来的钟声。 去年西山盛传伏虎军鬼魂作祟,皇上下令在西山之巅建了一座佛寺,日夜焚香念经。 战争,离京城并不远。 “风吹雨打,挫骨扬灰,试图威胁到大贺的人,就算有建国之功,有治军之才,朕也不会姑息!” 守城的士兵早已退下,城楼之上,只有朱阁与书如海两人陪着皇上身侧。听着皇上的自言自语,书如海看了一眼朱阁,低头没有接话。 “就让他们在荒漠呆着吧,富贵荣华不要,父母兄妹不要,却要追随大贺的罪人,朕已经没了这么女儿。” 朱阁低着头,低声应了一句是。 “春闱舞弊案查得怎样了!”双手支撑着城楼石砖搭建的护栏,皇上紧眯的眼看着西山上的万丈佛光,轻蔑厌恶的轻哼了一声。 “案情发展对太子殿下十分不利,死了几个人,这些人临死都没有招供,但颜阁老对比了这几人的考卷,答案十分相似,只有几处做了改动!三十多名涉案考生均已经招供,若是不出意外,颜阁老明日就能会审太子殿下了!” “沈府的案子呢?”想着早前在宁元宫外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人,皇上印现霞光的脸渐渐黯淡了下来。 “饶肃董意下午想与皇上求旨审问常妃,当时您正在休息,奴才与书公公没有让两位大人打扰!”朱阁矮了皇上一个脑袋,在皇上带着那顶皇冠的时候地上的投影更是几乎矮了皇上一半。 皇上翘起的食指敲了敲城楼的石砖,想到当初伏虎军就是从这座城楼而入,他立即收回了手负手而立。“朱阁,书如海,你们说,太子,晁王,睿王,谁的野心最大?” 书如海朱阁退后两步惶恐道:“奴才不敢!” “太子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老实,朝戈这些年是成长了不少,但还学不会太子的那套,致远这个病,当初要不是朕一时心软,哪里会有如今的局面,到底致远只是初出茅庐,扳倒了太子,还不是便宜了朝戈,他能得到多少好处,三个都是朕的儿子,太子优柔寡断,朝戈急躁缺乏耐心,致远命运多舛,大贺的大好河山,朕真不知该托付给谁!” 在矗立了数百年经历了朝代更迭战乱叛乱的城楼上,皇上第一次对着自己最忠心的两个奴才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七八年,可现在看自己几个儿子却都不是做皇帝的料,他这个父亲,怎么不忧虑。 “皇上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您的身子一向都好,继位人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书如海低声劝慰道。 “太子优柔寡断,那是这些年被晁王肃王压制的后果,晁王急躁缺乏耐心,也是因为上头有太子的原因,睿王虽体弱,但有常先生在总是可以治愈的,皇上难道没有看到,太子在与晁王抗衡的时候果敢坚决,晁王在与睿王联手之时耐心隐忍,太子与两位王爷都有治世之才,只要看皇上如何选择了!” 朱阁哈着腰站皇上身后,恭敬的目光只落在皇上站着的那两块石砖上。 石砖之上,那两只脚动了。 皇上负手,稳步走在城楼之上,走到了插着大贺国旗的城角,仰头看着猎猎作响的旗帜道:“朕花费了心力集中兵权,在中做了许多事情,用小恶来让大贺更加稳固,朕一直不觉得有错,朕不是为了自己一人,是为了大贺的将来,前日,朕突然梦到了安国公,都十多年了,朕差点都要忘了那张脸了!他告诉朕,铁血之下没有百姓依附,铁骑之下没有民心臣服,让朝廷变得腐败的元凶不是他们这些持握着兵权的功勋而是朕,朕成立锦衣卫,就是想让朝廷清明,若是盛世之下的大贺能如圣祖时期的上下一心,大贺必能江山永固,科举是士子踏入官场的最佳途经,本该是最应该清洗的地方,伏虎军变后,朕就开始变得与太子一样的优柔寡断了。” “皇上,奴才并不认为当初背离安国公是错,国家要发展历史要前进,有些代价是必要的,皇上既然要想查,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彻查?朝臣不为百姓谋福祉只知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这些大贺的蛀虫,若是不除,大贺将来,也只会成为下一个陈朝!” 书如海愤怒的跺了跺脚挥着手上的拂子喝道:“朱阁,你放肆!” 皇上负在身后的手举起与书如海摆了摆,暴跳如雷的书如海安静了下来。 朱阁恭谨的看着那明黄龙袍下的两块石砖,虽与书如海一样躬身,却并没有书如海的谄媚奴性,在粗狂坚硬的城楼上,倒是生出了几分将士的铮铮铁骨之感。 皇上伸手握住了早已生锈的旗杆,用力摇了摇猎猎作响的大旗,再松手,却只见自己双手沾满了铁锈。 书如海自皇上素来喜欢干净,赶忙送上去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手帕。 “陈朝覆灭,就在佞臣当道红颜祸水,朕文武同治,就是不想有失平衡,军方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这些文臣,也是该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城楼之上大旗猎猎,被风吹得歪斜的旗杆也已经摆正,虽旗杆满是斑驳的铁锈,展昭的大旗却是暗红如血,那个大大的黑色贺字笔画如刀如剑,横撇捺之间正气浩然,这是圣祖亲笔书写的贺字,这一面旗帜,是宁家誓死守护的东西。 有上千名考生参加的春闱会试被爆出舞弊,随之曾任大理寺卿的颜柳介入调查,金榜题名的那杯喜酒还没喝下,还滞留在京城的考生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因舞弊案牵涉甚广,此次会试有失公正,成绩全部取消。 作为在此次会试中摘得二甲第六十二名的丁文才,这次不但被取消了成绩,现在更是身在刑部大牢生死不知。 连翘的姥爷弟弟早已搬出了睿王府,因此次春闱案爆出丁文才成绩作废,连翘担心弟弟会一时想不开日日在她与秦淮买下的那间小院子里照顾一老一少,谁料就是今日午时,一群官兵冲进了院子强行将人带走,连翘一路跟随,才知道这些人居然是刑部的官兵,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暂押大牢,连翘立即回了睿王府,与待她亲厚的杜依依求救。 第二百一十八章:律法与人情 第二百一十八章:律法与人情 在孙裴呈交给皇上后皇上交到颜柳的那名单上有近五十个名字,在此次会试后贴出的榜单上书名字一百六十八个,颜柳手中的这份名单占据了中榜考生的三分之一,虽名单没有公布,带入刑部的考生也是对外身份保密,但在颜柳一连几日的审问之后,也还是有些考生的名字开始被人熟知。 金榜题名本该是人人想要的光荣,今时今日,却变成了人人恐惧的阴霾,在中榜的考生一个个进入刑部有些再未走出之后,滞留在京城的考生全部终止了醉生梦死的聚会,惊恐不定的等待着刑部的宣判。 若是没有这一次的舞弊案,丁文才该是丁家之荣永德县之光,但在书生文人名声最重的大贺,一个卷入了舞弊案被剥夺了功名的书生,那就是一文不值,莫说回去做读书郎,就是回去闭门出去也只会日日被邻里唾骂。 虽秦淮只说丁文才是去为一件案子做举证不会有危险,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姥爷在见到丁文才一日未归之后还是没能迈过这道坎,在当日夜里昏迷了过去。 好在秦淮及时找去了大夫医治,才没有照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连翘哭肿了眼哭哑了嗓子,杜依依除了安抚之外却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份为连翘救弟施以援手,在她知道宁致远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曾想到过连翘的弟弟,她本以为寒门出身会让丁文才更能经受住这些诱惑,却没想到不过两个月宁致远就能带领着丁文才走入这条歪路,此次涉案人员众多,处罚应该不会重,若是能活下来,丁文才就算不能在朝堂发光发热,应该也能富贵不愁了,事已至此,她不想伸手介入让自己的出现给这件案子增添枝节。 连翘虽心有期盼但也知道这件案子的重要性,在徐妈妈等人的轮番劝说之后,她终于是端正了心态,开始与所有人一起等待着案子告破的那一日。 斩马街街尾那间小书画店关了几日的门,许多人在猜测这位也参与了此次会试的店主会不会也是进了刑部大牢。 诚元府的管家近日心神恍惚,昨日因为一件事没办好被太子训斥了一顿,今日大早更被太子下令杖责了四十下,一条老命差点就没有丢在那个木棍子下,一顿杖责之后,在诚元府呆了数年任劳任怨的管家被扫地出了门,被家人用担架抬着回了老家。 礼部上下都在忙碌着晁王的大婚,礼部侍郎胡正里两日来却是心事重重,昨日更是与礼部尚书告了假在家休养,就在方才,接到诚元府消息的他立即赶到了诚元府,被太子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后灰溜溜的回了府。 胡正里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助手,管家更是为他尽忠职守,两人一个被打扫地出门,一个被骂,都是因为春闱舞弊案。 管家的侄子与胡正里大力举荐也入了太子手中那份名单的人昨日先后关进了刑部大牢,两人为太子徇私舞弊再提供了一份有力可靠的证据。 曾被冷清建删减了一半的名单,静躺在书案上。 白纸黑字上,一条条红线将各个名字串联到了一起,被划了红线的名字代表的人,现在都被关在刑部的大牢之中。 有些已经招供,对会试舞弊供认不讳,并指出了背后的太子,而其中一部分人死不松口,却因为重大嫌疑而被暂时收押。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念着心头那几个早已被他铭记还未下狱的名字,太子心都在滴血,要拉拢一个有功名的考生很不容易,太子这个名头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但他没想到,自己的人苦心拉拢的人,居然都是一些白眼狼! 不管那些还在硬撑的考生招不招供,他徇私舞弊弄虚作假的罪名是逃不脱了,颜柳结案那日,就将是他摘掉头顶这顶缨帽之时,太子在书房里静坐了两日,关系网将各方面的消息一一传送到了他的耳中在他心头滴血的将这些名字都划上了红线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进了宫,不是去询问他的母妃他该如何破开层层迷雾,而是去求他的父皇。 宁元宫外,跪着哭泣的常妃。 沈客一案大理寺已经有了结果,但是因为皇上有意拖延的缘故,饶肃董意也只能暂压案子等待着皇上能处理好自己的家事后再拍案。 因宁诚被册立为太子,常妃在后宫风光一时,连着皇后也只能避其锋芒,但在近日,因为其谋害沈客之妻腹中儿的证据浮出水面,这位隐然已经熬出了头的女人,只能日日以泪洗面,多次面见皇上而不得,就只能跪在宁元宫外喊冤。 书如海像是一堵山一样的拦在常妃面前。 宁元宫外树着两排国旗,在空旷的广场里猎猎作响,常妃身着着初春单薄的衣裳匍匐在地,颤抖的双肩与后背,随风飘扬的轻纱,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风扫落的可怜蝴蝶。 太子这几日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去关照他母妃的案子,想着自己两人现在的目的都是要哀求宁元宫里的亲人,宁诚心头苦涩酸痛,热泪盈眶。 他什么都没做,一切的一切都有人为他去做,他只是与别人一样利用职务之便做了小小的手脚,为何却要承受如此严重的后果!太子两个字,当真是有千斤重。 “书公公,还请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父皇!” 不再哭泣的常妃仰望着自己的儿子,将他看做了全部的希望,她已经在宁元宫跪了一日,皇上已经铁了心的不见她,数十年的夫妻,多年的同床共枕,皇上没有见饶苏董意,她就知道皇上还是在心软,除了跪,她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她当然知道一直都是她全部希望的儿子现在面临的局面,自身难保的她已经不能对他在有任何要求,曾一直将他视作是此生骄傲的她,只想与他保持距离,这样才不至于让皇上的怒火烧到他头上,才不会让他的处境更加难堪。 “请太子殿下稍等,老奴这就为您去通报!”书如海恭敬躬身,立即转身进入了宁元宫。 除了早朝与那日习真盖回京与肃州大军班师回朝,皇上就寸步未离宁元宫,宫外的声势让他很头疼,一面是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妃子与自己苦心培养的继位人,一面是先祖制定的律法与民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这两件案子就像在割他的心头肉在饮他的心头血。 他选择了如同鸵鸟一般的钻进了自己的窝里面,寻找着最后的宁静与心灵慰藉。 “皇上,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书如海止步在门坎外。 躺在软榻上的皇上不悦的放下了看了半日也没翻动一夜的书,翻过去了身。太子此时来找他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他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律法高于一切,可现在,宫外跪着的常妃,求见的太子,都在冲击着他坚守的律法,律法不外乎人情,可太子与常妃走的是与人心背离不容于人情的路,他是丈夫,是父亲,该当如何? “朱阁,你说朕该当如何?” 柱子一般站着的朱阁躬身道:“奴才不知!” “律法高于一切,朕一直都是以身作则,真是触及到心里在意的人情,却是有几分迷茫了,他们母子,给予了朕很多,朕不忍心看着他们太悲惨。”软榻之上,皇上背对着朱阁与书如海,疲倦的双眼慢慢合了起来。 “皇上乃是一国之主,本就能凌驾于律法之上,皇上为何不找沈将军谈谈?” “都是为人父母,想法都是一样的,若是不能让他心安,朕就无法心安,他是大贺难得一见的将才,常妃陪伴朕多年,风风雨雨,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已经二十年了,朕,很难做。可再难做的决定也是要做的,这两件案子,朕必须要给军方与天下士子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软榻上传来的声音已经有了金石之音,皇上犹豫了多日,终于在宫外那一对母子齐齐求见的情况下下定了决心拿定了主意。 “朕是一国之主,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保住他们一条性命还是可以的,书如海,去将御书房里饶肃董意的折子拿来!” 门坎外矗立的书如海应了一声遵命,火速的穿过了宁元宫的大殿,在御书房那一叠还未批示的奏折里取出了最下面那两本折子。 太子常妃眼看着书如海在大殿中奔走了一个来回,更在金碧辉煌中看到了他手中那两道折子,他们的命运悬在这一线。 “皇上,臣妾冤枉啊!”心有不祥之感的常妃撕扯着嗓子使尽了全身力气高喊了起来,凄凄咽呜的声音,像是乌鸦鸣叫一般涩耳。 太子心知皇上之意,沉默片刻之后,掀起了襟摆跪在了宫外头。 春风如姑娘锦缎的襟摆,温柔顺滑的拂过广场,猎猎作响被狂暴的风揉成了一团的国旗在这一刻展开,正气浩然的贺字如同宁元宫里翻开的那一道折子里的黑字一般,横竖撇捺之间自有正气。 提笔落红,正气洋洋的黑字之下,一行苍劲有力的红字开始飞舞,皇上紧皱着眉头,川字之间,已有血色仿佛是要破皮而出。 “送去大理寺吧!书如海,将常妃叫进来见朕!” 朱阁接过了折子,与书如海一同离去。 不过短短几日,常妃的脸颊已经消瘦了不少,不着粉饰的脸颊再没有双眼的波光潋滟,更没有了红唇的娇艳欲滴,这时的常妃,身着华服却形容消瘦。 皇上没有叫太子进入,太子只能继续跪着。 他细数着自常妃进入宁元宫的时刻,猜想着天平两端皇上应该先在身在何方,才不过片刻,常妃就从宁元宫走了出来,泪眼依旧,风华再无,跌跌撞撞的脚步如同踩着棉花一般无力。 不用言语,不用眼神,宁诚已经知道了那里头人的选择。 “母妃!”再难抑制住心中悲痛的他飞奔上了前,一把扶住了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的常妃。 “诚儿,不要做傻事,别管母妃,你父皇叫你进去,你好好与父皇说,千万别有怨气,母妃有今日,也是自作自受。你父皇很难做,这么多天,母妃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摘去了贵妃的身份,没什么好在意的,落霞宫虽然冷清,但总比宗人府的大牢要好,母妃已经知足了!”常妃有气无力的仰视着宁诚,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将她枚红色的衣裳打湿。 落霞宫,听到这三个字,宁诚已经能想到自己的命运,一个母妃被打入冷宫无名无分的太子还是太子吗?太子一低头,只看到了怀里的常妃已经昏迷。 “书公公,你快去叫御医啊!” 书如海不敢大意,赶忙叫了个婢女去了御医院,又叫了两位公公婢女将常妃送了回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胜利者的喜悦 第二百一十九章:胜利者的喜悦 太子与常妃双双跪在宁元宫外的消息迅速传扬着,后宫之主的皇后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的人,看望了常妃在御医的口中知道常妃是因何而昏迷的她在回到了长安宫后第一时间就是让柳姑姑出了宫,将太子已倒的消息传给了正在筹办大婚的宁朝戈。 常妃被废,打入冷宫的消息,是在柳姑姑前脚刚走后脚就送到的,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终于被她踩在了脚底,而且在漫长的未来里会死死的被她踩在脚底,这种胜利的喜悦让皇后整整一下午脸上都挂着笑容,就是在芳菲宫考察柳善琳与宁宜的学习成果之时也比之以往宽仁了许多。 太子在上午离开了宁元宫之后到了后宫,确认了常妃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离开了皇宫。 在他人还未回到诚元府的时候,关于他与常妃的消息已经开始满天飞。 一手策划了这出大局,不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更是一报自己母后的多年仇恨,此事的大贺上下最高兴的不该是终于找到真凶能给未出世的孩子报仇的沈客,也不是那些终于得到了安慰的士兵与士子,而是他,即将成婚的晁王宁朝戈。 晁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春气盎然的后院姹紫嫣红花香四溢更是将喜气带到了晁王府的每个角落,坐在后院凉亭睡午觉的宁朝戈全无睡意,明亮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鱼的猫看到了猎物的鹰隼,他身侧石桌上的两盏茶已经没了热气,柳姑姑走了已经有了一会儿了,但她带来的那个消息却还在宁朝戈脑子游走着让他热血沸腾。 若是太子被废,若是常妃被废,能获得最大的好处的人,当然就是他们母子了,试想想自己的未来,试想想将会属于自己的太子二字,宁朝戈这颗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自他懂事以来,他就知道宁诚会成为太子,而他,则会成为扳倒宁诚坐上太子之位的人,为了这个目标,他付出了太多,皇后与她母族也付出了很多,这一日,他日日都在想着,多年的设想都没能淡化他此刻的喜悦。 虽热血沸腾,但他没有冲进皇宫去与皇后分享喜悦,在凉风里坐了许久,终于将心头狂热淡化了的他开始一如往日的与刑部尚书商讨着婚礼的细节,那等待十多年的喜悦,已经被他留在了心底。 常妃与太子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在府中吃午饭的宁致远并没有多少欣喜,太子倒下,只不过缩短了他与那个目的之间的距离,这是宁朝戈的最终胜利,却不是他的,他的最终胜利,只是他一个人的。 这是一个用鲜血改变的消息,杜依依听着秦淮的讲诉,只觉得咽喉里咽下的柔软米饭突然就变成了木糠一般难以下咽,常妃被废打入冷宫,以往太过张扬的她必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太子也不可能还能是太子,等待着他的命运,又能比常妃好多少?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坐在她的对面,美滋滋的扒着饭吃着肉,虽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却也没有元凶的罪恶感。 “那些考生会怎样?” 听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一旁的连翘神情一震提起了耳朵。 “削去功名,坦白从宽,对破案有功的考生不会太严厉,那些死不认罪的,就必须要严惩了。”宁致远将一块五花肉丢进了嘴巴,有滋有味的咀嚼了起来。 连翘松了一口气,热泪盈眶的看了一眼秦淮,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杜依依放下了筷子走回了屋子,了无睡意的在软榻上躺了半个时辰,最后才进入了梦乡。 关于常妃的处罚最终确定,是在当日下午,太子生母被夺回了元宝金册贬为才人搬入落霞宫,与上午的传言一般属实,这件轰动了一时的投毒案,最终有了定论。 这是皇上对军方的一次表态,士兵们都与常妃没有交集,在他们看来常妃也只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妃子,如今凶手被严惩正义被昭显,深感欣慰的军方终于摒弃了伏虎军变后一直存在他们脑子里的那些想法,欣喜的还是了自己的休养生息。 他们怎会知道,主导了这一切利用了他们一片热血的人,就是他们最敬佩的英雄。 喂着陆湘雪喝下了一盅参汤,看着陆湘雪进入了梦乡,早接到了这一消息的沈客才走进了书房,常妃太子倒了,他又朝着目标前进一步了,但是这离着他的最终目标还有着千万步的距离,太不能高兴得太早。 他推开了书架,书房的书架后有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他最重要的一些东西,暗格里有一个红匣子,那是他的重中之重,这个匣子里放着的,是他的一切。 凝视这匣子许久,他才将暗格回归原样将书架推回原位。 他的最终目的,不是皇位,只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他是军方第一人,他并没有叛国之心,可他有的心他的血,一直都没将皇位上的那个人当做他的主人,在很多年前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孩童还是姓安不是姓沈的时候,他就将征战沙场报效国家作为他这一生的目标,后来他在沙场征战,却已经不再是为了报效国家,他为的,只是安家那上百条人命。 他与宁致远有一个契合点,他要皇上的命,宁致远要皇位,两个心怀仇恨的人达成了共同意识开始联手,这一联手,就让大贺失去了太子。 他们之间也有避讳,他知道宁致远所需,宁致远知道他所求,愉快的合作不可能长久,因为一个儿子不能看到之间的父亲被杀害,当初他不能,现在的宁致远也不能。 他倒是不担心这些,他只担心,睿王府里的杜依依。 宁朝戈不是太子,当初被他看中的晁王在跟着樊东篱之后迅速成长,太子一倒,他必然就会成为第二个太子,宁致远要想扳倒他,何止要付出今日百倍的努力。 若是一旦宁致远不敌,杜依依又该如何的悲凉? 他还记得那场风雪,她被自己在风雪中抱起,从那时起,他孤苦的生命开始有了一个亲人,这种相依为命心血交融,在泾城清苦恶劣的坏境下越发深刻,但因为自己的人生看不到未来,并不想将她卷入这场争斗的他的在艰难抉择之后,选择了奉旨成婚,而不想,那却是一场噩梦。 这场争斗的一开始,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在朝着目标前进,同时也在失去更多,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二百二十章:孩子 第二百二十章:孩子 春闱舞弊案的取证进展得很顺利,虽这件案子关系到了大贺的太子,但定案时的颜柳并没有承受到各方面的压力,皇上给予了他绝对的权力调查此案,他的权力,能够将皇位的继位人打入深渊。 用十多年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正直不阿已经崩塌在了他接到这个案子的那天下午,从睿王府回来之后的颜行禄变得很上进,连陆以安柳真偶尔都会与他讨论一些重要的大事,原来那个消沉的颜行禄用改变来刷新了父亲心中孽子的形象,但多年办案直觉胜过视觉的颜柳却觉得他的这种改变有些古怪。 他儿子的能力他一直都知道,只要他想做,做得不会比他这个父亲差,可颜行禄从来不去做,他就像一只静止在水面上的船,只有在他这个父亲推一下的时候才会划动一下,如今他的终于长大,知道船的使命就是奔向彼岸,但颜柳并没有多少欣慰,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 为此,父子之间有过两次对话,对话的结果是向来乖顺的儿子将他顶撞得哑口无言。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握着那块沉重的惊堂木,身着大红色官服的颜柳望着大堂之外的那片被定格在屋檐之中的青天,久久没有拍响这一块寓意惊醒人心的惊堂木。 他从小特立独行,别人都将读书考科举作为出路,他却只对那些记载刑官破案的书籍情有独钟,后来他的一生如同幼时所想所愿过得疲累而精彩,他手握着惊堂木除冤狱破大案主公正,头上这顶官帽从没有半点歪斜。可今日,他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儿子,摒弃自己心中地位最高的律法,他心中的挣扎,从未平息过。 今日,就是春闱舞弊案定案的日子。 想自己一世英名,却晚节不保,他觉得屁股下的座位仿佛有铁钉千万颗,头顶的官帽好像有千斤重,手中的惊堂木像是火焰一般烫人。 作为大贺建国百年来第一宗科举舞弊案,今日在刑部大堂里旁听的大臣有来自各司各部的代表,内阁、都察院、大理寺、吏部、户部、刑部、礼部、工部,这些人身着与大贺国旗一样浓重的暗红色并肩坐着,两排官员坐在这张桌案前,都在等着颜柳拍响惊堂木宣布开堂。 “大人!”坐在桌案旁的朱阁看颜柳神情呆滞,小声的唤了一声。 “哦……”颜柳一低头,头顶官帽上那两根平直的山就晃动了起来,缘边的金丝晃出了丝丝明亮。“老夫失礼了。” 朱阁看了一眼颜柳手中的惊堂木,示意着他可以开案。 颜柳抵在惊堂木上的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咬牙拿起了烫手的惊堂木。 乌木做成的惊堂木与樟木做的桌案触碰,一声响亮的声音,让正是交头接耳的官员们坐正了身躯。因此案牵扯甚广,这一桩案子只有三品上的大员旁听,并没有百姓在外喧闹。 涉案考生被带了上来,因人数众多,五十多名考生将两侧衙役夹并出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颜柳一点名,就有一人站出,随即他的供词就被传给了旁听的大臣过目,周而复始,将花费了两个时辰五十多人的供词对认了一遍后,案子开始进入下一个流程。 这一场案子,审了一日,整整一日,从审时到子时,自太阳下山之后,刑部的灯光就没有熄灭过。 因为只有皇上准许的三品以上大臣旁听,因为这一次是有锦衣卫在维护这件案子的进行,虽案子持续了一日,但却没有人能探知到在大门紧闭的刑部里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着什么。 这一夜,刑部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将京城那些华贵府宅的主人带入了不眠之夜。 皇宫里,皇上听着书如海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有了血丝的双眼酸涩的湿润了起来,手中握着的笔久久也没有落下。 落霞宫与金碧辉煌的皇宫虽在一堵墙里,但却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因为先皇的妃嫔早已死去,而皇上在位多年又没有将后宫人打入冷宫,偌大的冷宫里只能独居着一间小屋子的常妃成为了唯一一个生活在此的女人,饶肃结案后放回了她那三个贴身婢女,其中两人被抽调走了,只有一人随着她进入了这座破落的冷宫,知道现在正是自己的太子在度过人生最艰难险阻的一关,这一日常妃都跪在冷宫里那座用来给打入冷宫的女人忏悔的破旧佛堂里祈祷着,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月明。 晁王府里,大红灯笼将这座府宅照得明亮,宁朝戈在寝宫里喝了两壶茶水,虽未有消息传回来,但从他这间屋子里传出的消息却一直在持续。 沈府中,沈客抱着怀里的陆湘雪躺在床榻上,一直在等待这他的人敲响屋门。 睿王府里,宁致远躺在床榻上,双眼一直盯着那扇屏风,屏风之后的那双眼睛看着屏风上那只仙鹤,仿佛在黑白之间看到了那头床榻上的白衣黑发。 更声一次次的响起,提醒着此时未睡的人们时间正在流逝。 刑部紧闭的大门,在寅时被锦衣卫打开,旁听了一日一夜的大臣有序的跨过门坎,一个个疲累不堪心情沉重不想言语。 已经结案的颜柳将案卷证词装入了案卷袋,扶正了官帽在后跨过了门坎。 朱阁带着两个锦衣卫最后跨过这一道门坎,锁上了刑部的大门。 锦衣卫被留在这里看守,那五十多名考生都被押送进了大牢,牵扯进入了这件案子的官员被定了罪,也已经被打入了大牢,太子也没能幸免。 太子如何量罪,皇上早已有了嘱咐,颜柳虽是主审,但这件案子能审查,完全是要看着皇上的意思。 京城那些绿荫遮天的宅院里,等待已久的主子都接连着收到了案子的结果。 灯光亮了一夜的诚元府,却没能在结案后迎回它的主人,刚刚坐上管家位置不过三四天的老苏在刑部在苦候了一夜,抬着人去的轿子却只能空着抬了回来。 京城的天,是要变了。 肃王宁承幼的强盛只是昙花一现,但太子却是从生下来起就被看过大贺未来之君的人,如今,这个人已经不配坐上了这个位置,属于太子的那一块大饼会被蜂拥瓜分,疯狂掠夺争夺,只会让朝廷动荡。 可就算是太子的党派,对于刑部的审判也不敢有不满,此事触及到了文人的傲骨与气节,就算他们有心支持太子,也不敢站到皇上与天下士子的对立面。 终于等到了一个与自己猜想没有多大出入的消息,在床榻上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晚的宁致远总算有了困意,但现在对他来说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太子下狱,既然移送宗人府羁押管教,但太子的势力还在,他必须赶在宁朝戈的前头。 ,听到屋外的叫声,他利落的翘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外衣,他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寝室。“都察院的几位御史怎么说?” 他一夜没睡,秦淮也一夜没睡,在颜柳审太子的时候,秦淮在都察院的御史家中奔走刚刚才返回。 “冷清建等几位老臣还是坚持辞官!” “这些老家伙,天天把气节挂在最边上,这个时候才想着辞官以谢天下士子,谁又会认账,冷清建才胜任右督御史才多久,熬了多年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哪里有辞官返乡的道理,父皇虽主张文武同治,可文臣武将向来貌和心不合,这个时候他除了帮我还能帮谁!我写一封信,你再去跑一趟!” 冷清建等人乃是都察院的主心骨,若是他们一离去,都察院的地位必然会一落千丈,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是!” “还有……” “王爷!王爷!” 屋外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高亢响亮的声音在平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提神,想着那头寝室里睡着的人,宁致远捏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去问问什么事。” “是!”秦淮匆匆离去,不过瞬息,就跑了回来。 “王爷!三夫人在外…………” 宁致远手中落在纸面上的笔头散开在了纸上,吸附在笔头里的墨水瞬间染黑了信笺:“哪里来的三夫人!她怎么会在府外?” 紫月不是已经失去音讯有一段时间了么?这个时候怎么跑了回来? “管家说…………紫…………紫月…………大着肚子…………”秦淮狐疑的目光从宁致远脸上划过,落在了那浓墨渲染的纸面上。 纸面上的那根笔,在秦淮话音未落之前,就被宁致远折断。 曾是睿王的三夫人,大着肚子深夜回到睿王府,这个情节,自然而然的只会让人以为,紫月肚中的孩子是宁致远的。就是宁致远的心腹秦淮,此刻也这般以为。 当初宁致远设计用紫月逼得杜先生离开睿王府,杜先生与紫月因何离府的真相并未传扬开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那是已经走进了睿王府的女人。 “她是如何回来的,立即去查,将人给我带到后院,不要惊动王妃!” 只有他知道紫月的身份,她为何消失又为何大着肚子出现,这是个阴谋!看来,他是比宁朝戈晚了一步了! 紧握的拳头想要宣泄心中愤恨,可一想到那头熟睡的人,青筋暴露的拳头还是松了开来。 这盆迎头泼下的污水,他是想如何避都避不过了。 柳东街的治安素来不错,不管是白日还晚间,都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此巡逻,过了子时夜禁,这里也是巡逻队不断,五城兵马司如此谨慎,自然是因为这里住着的居民十分重要,柳东街一座睿王府,就将大半条街占了去,在睿王府侧,鱼虾之辈当然不能栖身,能在王府侧建造府宅,必须都是在京城有些地位的人。 然而在过了子时入了夜禁的柳东街,今晚却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巡逻队上前询问,被告知睿王府的人,又看着她大着肚子,便只能让她到了睿王府前。 皓月如盘,身着一声紫衣的紫月脸庞几月下来已经丰腴了不少,在精致的妆容妆点下,两团腮红更是将身着华服的她衬得愈发艳丽,黑发半盘半披,漆黑的发如风流直下的飞瀑,直落在翘臀之上,她稳步趋行,双腿丝慵懒的拖动着,双手放在隆起的腹部,边走边慢慢抚摸着。 看着越来越近的睿王府,挂着娇媚笑容的嘴角漫上了一丝戏谑,在巡逻队领头口中早得知了紫月回来的管家拦在睿王府外,焦急的等待着府中来人。 “紫月姑娘,你不能进去!” 管家双臂展开,双腿如扎在了石砖上。 “我是睿王府的三夫人,怎么不能进去?”紫月娇嗔媚笑道。 “紫月姑娘还请自重,睿王府已经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管家大义秉然的昂首挺胸,心思自己此番如此英勇,王妃对自己肯定是要刮目相看了! “怎么没关系?就算我与王爷没了关系,我这腹中孩儿,难道还与他父王没有关系?”紫月抚摸着小腹,笑着看着管家。 管家心中一乱,但一想到现在在睿王府当家的人,心中顿找到了力量:“你离开睿王府已经有了两个月,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要怀了孩子就找王爷,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紫月啼笑道:“管家,你难道看不到吗?两个月的身孕,会有我这么大的肚子吗?” 管家一语梗塞,焦急的看了一眼身后,看到后头不远处正疾步赶来的秦淮,他索性保持了沉默。 这件事很复杂!知道宁致远对杜依依之情的秦淮,一听到紫月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个祸害,当初紫月进府不过三日,睿王府的下人就险些没有因她而打起来,现在她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孩子,这下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气氛,一定是又要因此闹僵了。 “秦淮,你看得正好!”在秦淮一脚跨出府门的时候,管家转身踏上了府门前的石阶来到了他的身边。 “王爷已经知道了,你先进府,切莫惊动下人与王妃!” 秦淮挥手下了台阶,拦在了正要向前的紫月面前,管家哪敢来滩这趟浑水,立马就跑进了府。 “紫月姑娘,王爷有请!”扫看了一眼被紫月双手护住了的小腹,秦淮无奈的暗呼了两口气,以他的眼里,当然知道这并不是紫月为了回到睿王府闹出来的笑话。 在去年的除夕夜,紫月完成了她在睿王府的使命离去,在两个月后的今夜,她带着她新的使命来了这里,而与之前次不同,这一次,她握住了更多的主动权。 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今夜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认为她这个孩子是宁致远的。 比之宁诚,宁朝戈更加危险,他的这盆污水,不管宁致远如何闪避,最少有一半,都会倒在他的身上。 一夜接连着收到了两个好消息,本就没有睡意的宁朝戈又来到了后院,婚期还有不到五天的时间,这后院早已经挂满了红绫,满目喜庆的红色在风中招展,迎接着在这一场混战中最大的胜利者走入了凉亭,婢女立即奉上了他最喜欢的铁观音,自觉的退到了梁柱之后。 夜风很凉,明月很亮,后院里,一眼未睡的宁致远眉头紧锁,他与宁朝戈联手给太子设了个局,宁朝戈却在背后给他设了一个局,太子已经只差一道被废除身份的圣旨,而他呢?也许就将因此与杜依依之间再多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壑。 “王爷,人带到了!”秦淮抱拳躬身,让身后的紫月上了前,自己则是站在一旁守着。 “紫月见过王爷!”因为大着肚子的原因,紫月只是区了区腿。 宁致远看着那双手之下隆起的小腹,紧缩的眉头皱成了山川。 “紫月,本王让你再也别出现在本王面前,你现在跑了回来,难道是给本王看这个野种?” 宁致远一抖袖,不怒而威。 “王爷难道就不想看看我们的孩子?”紫月抿唇一笑,妩媚动人。 “你说是本王的孩子就是本王的孩子?你这最起码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本王三个多月前可认识你?”一声冷哼,宁致远厌恶的装过了身。 紫月垂眸,低落的道:“王爷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三个多月前你我度过的那一个晚上?王爷忘了,紫月可不敢忘!” 瞥见紫月眸子里的泪光,宁致远再没有耐心与她来演这出戏。 “紫月,与本王你还要玩这样的把戏?你的来意,本王一看便知,若是聪明,就趁着本王没发火前离开。” 泪光晶莹的眼眸里两滴泪落下,越来越多的眼泪落了下来,就是簌簌落泪,紫月也是楚楚动人。“王爷怎能这般无情,这可是王爷的骨肉!紫月虽有过错,但腹中孩儿何其无辜!” “你应该知道本王的手段,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本王翻脸!” “王爷可以不在意紫月腹中的孩儿,王妃可不能不在意,王爷,这是您的亲骨肉啊!还记得那夜,你我四肢交缠春宵一夜,你与我柔情似水,怎到了今日,你却要这么对待我?” 紫月嘤嘤啼哭,站在一脸怒气的宁致远身侧,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秦淮!将她给我送……” “够了!” 离着三人不远的树木后,杜依依面无神情的走出,震袖转身的宁致远一呆,顿时就慌了起来,此情此景,让他如何解释! 第二百二十一章:讲故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讲故事 已经是深夜,月光似水繁星黯淡,京城的万家灯火早已归于黑夜,就是在街道上巡逻的官兵也已经少了一半,夜深犬吠,万籁寂静。 灯光明亮的屋子里,还未能体会胜利者喜悦的宁致远,本想大醉一场的宁致远只得在常流的监视下喝了两杯青梅酒,他没有料到,在他带着紫月去后院的时候居然让常妈妈瞧见,更没料到常妈妈居然胆大包天唯恐不乱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杜依依。 宁宜的婚事还未解决,现在又多了一个紫月,头大如斗的宁致远早是心乱如麻。 徐妈妈守在屋门紧闭的书房外,焦心又愤怒的看着正趴在桌子上嗤笑着的宁致远,一心想着等下只要王妃一下令,自己一定第一个冲进书房出手将紫月那个贱人撕成碎片,她用心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生怕屋子里的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杜依依会吃亏。 书房中,那盏烧到只剩下半截的蜡烛又点了起来,凉风灌入的窗户也已经紧闭,平常屋子里有烛光,那张书案后就一定坐着人,但今晚坐在书房里的人,却都只是坐在书案前的客座上。 杜依依素净的双手自然的搁在椅子扶手上,下垂的手指纤细修长,长长的指甲已经练剑早已修剪,手指没有节奏的晃动着,手腕上那只银手镯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将书房的寂静打乱。明亮的目光紧锁在对面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着紫月有条不紊的慢慢抚摸着肚子宣扬着自己的身份,杜依依嗤笑的冷哼了一声。 她知道紫月的身份,虽说不确定紫月与宁致远之间是否有男女之事,但就冲着紫月背后的人的身份,她就不能单纯的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谓真相。 “你说这个孩子是王爷的,你有何证据,你从何处来?这两个月又去了何处?只要王爷说出你与杜先生之间的事情,就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在离着杜依依不到两米的对面,紫月呵呵一笑回道:“紫月从何处来,王妃该去问王爷才是。王妃是明白人,我也就与你开门见山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三个多月,早在进入睿王府前就已经有了,王爷是多情人,这王妃应该很清楚才是!” “若你是要借着孩子住进睿王府,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睿王府不会承认这个孩子!” “天家血脉,怎么流落在外,王妃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先前的沉默,杜依依已经捋清了思绪,紫月连着当初诬陷杜先生与杜先生同床的事情都能做,一个连贞洁都可以不要的人,如何会为了一个孩子而大彻大悟,她今夜来到睿王府,只可能是受晁王的指使,那在她消失的这两个月里,难道她也是在晁王的照顾之下养胎?她来到这里,并不会给宁致远带来多大的利益得失,毕竟无论是从他王爷的身份还是内阁修撰的身份来说,这都只是他的家事。 晁王下了这样一盘棋,难道只是想给宁致远抹黑? 啪…………紧闭的窗户栓条一断,无人自开,幽静的人从外吹入,将烛火吹灭,将黑暗带来。 清和的风,让她想起了那一日,那一日,她应晁王之邀,去往了堆花街的一间小铺子,晁王与她说了一番很认真的玩笑话。 难道,也与自己有关? 她无法确切的认定紫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宁致远的,但她知道宫里人的态度,宁致远多次提到要与生个孩子,若是宫里的人知道了紫月的这个孩子,一定会让她将孩子生下来,自己这个王妃,不但在日后要多了一个仇视自己的侧王妃挟持,又要多了一个怀胎三月余的紫月,自己的处境,不是与后宫之主皇后没有了差别? “徐妈妈!” 门外一直是听着动静的徐妈妈听得唤声立即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准备马车,将王爷叫进来!” 准备马车,自然就是要将紫月送走,将宁致远叫来,是要让他封锁消息,现在夜已经深了,紫月来到睿王府只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官兵知道,只要将他们的嘴封住了,就算晁王将这件事禀告与皇上宫里也已经找不到了紫月。 这是在大事未发之前最好的处理方法。 宁致远走进了屋,看杜依依面色冷清但毕竟没有怒气,心里一时也踏实了不少。 杜依依的处理方法他甚是认同,“那她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去与五城兵马司打招呼,那个老妈子唯恐不乱,先关起来免得起乱,尽量不要惊动下人。” “就算你们将我送走也于事无补,难道王爷就不怕有人说你杀妾杀子?” 自信满满的紫月镇定自若,今夜她胆敢来了这里,就知道自己的意义只是在于挺着肚子出现,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 虽是深夜,可夜里依旧还有没闭上的眼睛。 早被紫月挑拨得怒火高涨的宁致远愤怒的咆哮:“你给我闭嘴!给我绑起来!秦淮,你带着她去城东,等城门开了再送出城,不要让她再回到京城。” 吩咐了连翘去备马车转身回来的徐妈妈敏捷迅速的取来了一条绳子,在秦淮的帮助下左右用力总算是将紫月给绑了起来。 宁致远一走,秦淮几人就上了马车,从睿王府的后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晁王该是如何想的? 若自己是晁王,肯定会借用舆论的力量将此事渲染扩散,再借用朝廷的力量将此事揭露,若是他以紫月失踪为由报到顺天府,顺天府立案侦查,就会上升到另一层面,再要看宫里的形势,她敢说在今夜睿王府外的夜猫子肯定不少,若是有马车离去,一定会被严密监视,然后宁致远就只能被动的陷入泥沼,只能等着紫月这个孩子生了下来滴血认亲。 要阻止这一切,就必须要破釜沉舟,天家要面子,皇上虽想要抱皇孙,但也不会让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做他皇长孙的母亲,宁朝戈要抹黑宁致远,她就必须得抹黑紫月。 关于紫月的身世她无处所知,但她知道宁致远肯定会清楚,紫月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只能强迫自己相信只是一个阴谋。 子时才入睡,醒来就已经是四更天,屋外的明月依稀可见,繁星却已经隐入了朦胧天色中,正是黎明,再有不久旭日东升,这一夜就要过去了。 金黄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京城里的百姓从睡梦中苏醒,睿王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宁致远身着王服,坐上了轿子赶往了皇宫。 晨钟在城中回响,将人们从床榻上拉了起来,开始了一日的悠闲生活。 睿王府里,下人开始了一日的忙碌,昨夜的动静他们并不知晓,再有管家三令五申的下令不能谈论,在大门后门守卫的护院也没有议论此事,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是日夜交叉换班的,昨夜巡逻了一夜的官兵一到黎明就换了班回去睡大觉,前来接班的也并不知道昨晚之事。 这只是暂时的宁静,杜依依一大早的将她的婢女全都派了出去,秦淮也在宁致远的吩咐下带着人早早的就离了府,在早起晚起的人们谈论昨日的春闱舞弊案开堂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小道消息在他们之中传扬。 臣子家事不能上朝堂,早朝的话题全数围绕着太子而展开,皇上让书如海宣读了他早已准备好了的圣旨,将太子废除,送入宗人府教化五载。 对朝臣来说重要的不是教化五载,而是废除太子,虽太子册立还没有祭祖告天,但却已经昭告天下,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就废除,也是立朝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但今日早朝除却了常胜侯为太子说情之外,却没有人对皇上的这一决策又异议,往日最爱与皇上杠上的都察院有七位御史在今日递上了辞官的折子,皇上暂时压制未有批示。 下朝后,关于春闱舞弊案后续的事情还需要多部的配合处理,无暇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聚在一切说三道四的官员们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皇上下了金殿坐上了龙辇,书如海等人抱着今日收上来的折子跟随在后,金殿前的广场在伏虎军变时被炸得面目全丰,但在之后的短短两日内就已经重新修缮,从广场到宁元宫有数百米的路程,一路走去都是广阔的广场,并没有宫殿与青山绿水的景色。 虽昨夜一夜东风,但在黎明时就是已经有人清扫的广场干净得一无落叶,皇上龙辇所至之处,宫人退避三尺之外。 但在龙辇就要走到宁元宫前的时候,有一声着青色官服的年轻臣子就站在龙辇必经过的路上,而且并没有退避之意。 锦衣卫上前查看,拦路之人,正是新升任为吏部侍郎的郭铭,郭铭乃是年轻官员中的佼佼者,不过入朝两载,就一路提升平步青云,不但颇得吏部尚书的赏识,在年纪相仿的年轻官员中更是一呼百应,皇上听着锦衣卫禀告的名字,一挥袖,让宫人停下了龙辇,让锦衣卫唤郭铭上前。 “启禀皇上,臣郭铭有事启奏!” 郭铭上前行礼。 “方才早朝你为何不奏?”皇上困顿的打了一个哈欠,眯眼看着十步之外跪着的郭铭。 “因此事并非国家大事,不能在朝堂启奏,然臣乃是吏部侍郎,大臣家事也是吏部考核的一项,臣接到密报,说睿王早已被休的三夫人昨夜回到睿王府后就没有了踪迹,有人怀疑是出了事故,让吏部进行考察,因此事关乎睿王声誉,臣不敢自作主张,故请求皇上下令!” 郭铭跪在龙辇前,声音震硕如雷,别说是皇上,就是三尺之外的宫人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不悦的揪着眉头,这件事说来是小事,对吏部来说这样的小事向来是不值得一提的,更别说专门拦住龙辇与皇上禀告,但郭铭却将自己拦在了广场上说了出来,他的意思皇上一想也就知道了。 “若是有人失踪,当报与顺天府,怎会报到吏部?” “臣不知!” “此事你无需过问,朕自会处理!”皇上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郭铭,与书如海抬龙辇的人挥了挥手,华丽的龙辇就被抬了起来,郭铭忙起身避让,目送着龙辇的离去。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没有自作聪明的一股脑说出太多,以皇上的睿智英明,怎会看不透这所谓的举报的名堂,若是说得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宁元宫里,皇上让书如海传来了朱阁。 随后,朱阁带着一队人迅速离宫来到了睿王府。 为迎接这些迟早会到的人,杜依依已经在先前做足了功夫,在朱阁问起了紫月之事的时候,她将一个与真相全然不同的故事讲诉了出来。 紫月被逐出了睿王府后怀上了身孕,借身孕做筹码要挟睿王府给她巨额的赔偿,堂堂睿王府怎容得这样的人为乱,一怒之下他们夫妇二人将紫月遣出了睿王府,至于紫月去了何处,她并不知晓,在讲诉这个故事的时候,杜依依自然随意的将紫月的一些过往掺杂在其中,其中就有她因何被逐出睿王府的原因。 做了这些了解,又通过睿王府的下人与当夜在柳东街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做了深一步的了解确认,朱阁带着他听到的故事回到了皇宫,将其禀告给了皇上。 而与此同时,顺天府也接到了一件案子,街坊之中也传出了一些流言,顺天府尹不敢大意,火速写了一封折子送往了皇宫。 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先后抵达了宁元宫。 在顺天府尹探知到的传言里,睿王的三夫人紫月在三月前与睿王相识,拜倒在紫月石榴裙下的睿王对紫月一见倾心,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在去年腊月睿王将紫月接入睿王府,让其入住幽兰居,谁知在除夕夜,紫月因为睿王妃的妒恨而被迫离府,两月后身怀有孕的紫月回到睿王府,之后不知所踪。 与之朱阁听到的故事里那个贪慕虚荣爱财如命的紫月全然不同。 两个故事,截然不同,那就只能有一个是真,朱阁是皇上信任之人不可能造假,顺天府尹如此谨慎小心也不可能造假,那么假的也就只能是传出这两个故事的人了。 向来对杜依依不喜的皇上,虽信任朱阁,却对顺天府尹曹良这个故事更为相信,不管到底是杜依依吃醋为非作歹,还是紫月爱财如命不知廉耻,皇上最关系的,只是紫月的那个孩子的归属。 朱阁再次出宫,来到了城东一处小巷。 杜先生离开睿王府之后,哀痛自身不正辞去了锦衣卫的职务在这里买了一座小院养老。 在杜先生口中确认了杜依依所言不假之后,朱阁再去了城北,在那里见到了报案的人。 收到带着紫月离京的马车已经安全离京,杜依依放下了心,宁朝戈已经有了动作,她这头的进展也算是顺利,只要皇上不认同紫月,紫月就难以站稳跟脚。 太子废除,虽群臣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激进反对情绪,但都察院七位御史的辞官却是让内阁大为头疼,宁致远下朝之后就回了蓬莱阁,朱阁前来的时候他正是在帮着陆以安在写一份奏折。 孩子是谁的在未生下来之前谁也说不准,已经知道紫月并非良家妇女的朱阁将宁致远带到宁元宫之后就与书如海一同守在了宁元宫外头。 紫月现在何处谁也不知道,早与杜依依对过了话的宁致远回答得没有一点漏洞。 “你之前可知道她有身孕?” 按着杜依依所说,紫月已有身孕三个多月,在她离开睿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儿臣不知,迎紫月进府,是儿臣一时糊涂,儿臣也未想到她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勾三搭四居然还敢敲诈儿臣,父皇,儿臣确定这个孩子并非是儿臣的!” 宁致远恭谨回应。 皇上看着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心想自己年轻时也未有过你这般多情,现在还闹出了这样的丑事。 但这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紫月怀里的孩子确实难以确定是谁的,虽说紫月品行恶劣心术不正,可这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也是天家的血脉,这件事若是不好好处理,说不准就要闹出笑话了。 “那她昨夜进府之后又去了何处?” “儿臣不知。” 不知去向?皇上揉了揉眉头,若紫月正是为了讹诈,那就不应该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之后甩头离去才是,太子的事情一了,现在又冒出了这样的事情,天家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啊! 还是舍不得责骂的皇上长叹了一口气,扶着龙椅扶手沉默了许久。 “朕会派人去找,朝戈的大婚就要到了,朕会让人压一压外头的声势,这件事不管如何,交给朕来处置,你先回去吧!” 恭谨站着的宁致远低下了头,倔强的道:“父皇,此事儿臣怀疑是有人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要离间儿臣与依依的夫妻之情,儿臣与依依都知道父皇想要抱皇孙,现在都在努力着。” 说完,宁致远就离开了宁元宫。 本是忧愁不已的皇上看了一眼脚步稳健的背影,苦涩的哧笑。他怎会看不出这里里面有人在兴风作浪。 “努力着!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两人同房不共枕?” …………………… 第二百二十二章:互利共赢 第二百二十二章:互利共赢 刑部的大牢里,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进来。 虽说刑部给予了他这个太子最高等级的待遇,但牢房还是牢房,在牢房呆了一夜,虽依旧身着华服,太子却已经没了往日的那股桀骜,虽衣衫褶皱黑发散乱眼眶深陷,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太子废除并未如同册立太子之时一般昭告天下,但这件事却在短短半日内传得满城皆知,书如海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将要押送着宁诚去往宗人府。 一夜从大贺的未来之君变为囚犯,一夜未眠已经在那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体会到了逢高踩低人性薄凉的宁诚心里已经没有了昨夜半夜时的绝望,书如海宣读了皇上的圣旨,他听到了宗人府,也听到了五载二字,只要自己熬过了五年,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此番的错并不全在他,只要他走出了宗人府再次掌权,就有推到一切重新再来的可能。 皇上要的是一个有治世之才的人,并不是一个只善于玩弄权术的人,宁诚深信自己韬光养晦多年是离着太子最近的人,以前是,现在不是,但将来必然也还会是。 马车缓缓驶离了刑部,书如海与宁诚坐在空荡的车厢里头,气氛有些凝重。 宁诚已经不是太子,虽为罪人,但他毕竟还是皇子,已经服侍了皇上数十年的书如海恭敬的称他为大皇子。 五年后,谁也料不到五年之后会如何!宁诚这些年造就的声势得到的民心已经毁在了这个春天,但他毕竟曾为太子。 “书公公,我母妃就要麻烦你多照应照应了,等五年后我离开宗人府,一定会重谢!” 宁诚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他心高气傲曾踩在皇后头顶上现在却已经被打落云端的母妃,以他母妃的性格,以皇后的性格,要在落霞宫活到他离开宗人府的那日根本不可能。 “大皇子请放心,皇上还对常才人有夫妻恩情,已经吩咐内侍处好好照料不得为难了。” “书公公,还请你能帮我状告父皇一些话!” 还以为宁诚是要他代为求情的书如海神色一紧,正要说话时宁诚却是苦笑着张了嘴:“书公公不必紧张,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哪有回头的道理,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请书公公转告父皇,不必为我的事为难,往后的日子里,要多多保重身体,莫要太多操劳了!” 只有多多保重身体,才能精力旺盛身体健康,才不至于在他还在宗人府的时候就要退位,让他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书如海黑白参杂的眉毛一挑,他深知宁诚的孝顺与仁德,却不知道他已经到了这么地步居然还在为皇上着想着,将皇上的一切看得比命还重的书如海老眼含泪,感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皇上知道大皇子如此坦然,定能够安心了!大皇子放心,老奴一定会将这话带到!” “那就多谢书公公了。” “大皇子言重了!”书如海恭谨低头。 宁诚讪笑道:“书公公,你跟着父皇也有三十年了吧!” “三十一年了!”书如海知道这一路漫长,极力配合着宁诚免得他无聊。 “那书公公肯定知道当年安国公的事情了!”宁诚瞥了一眼书公公,看他半低的眼眸里有光亮闪动,便就知道笑道:“听闻安国公一案安国公府上下百口人全数死于非命,连着安国公最小的那个儿子都没有逃出来,大火烧了一晚上,波及了几户民宅,颜柳差了数月未果,只能设为悬案,想安国公盛极一时最后也只是付之一炬,能如书公公这般三十多年荣宠不衰,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宁诚悠闲的闭着眼靠在了车厢上,京城的官道车水马龙早被踩踏得十分平整,马车走在上头一点也不颠簸。 提到安国公,书公公刚放松的心情又是阴沉了下来,他谨慎的避开了安国公的话题,接上了宁诚的最后一句话:“大皇子谬赞了,为奴仆就要为主子着想,能服侍皇上是老奴的荣幸!” “能成为父皇身侧的红人还能安守本分,书公公当得起我这一句夸赞,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曾是安国公旧部,舍小义而顾大局,才有了今日,不知书公公可感觉到了压力?”宁诚看着书如海,看他眼角微微一抽,心知自己抓住了他的心病。 书如海三十多年一直是皇上身边最得信任的人,现在多了一个朱阁,换了谁都会有些不喜,书如海不表露出来,并不代表他没有这个想法。 “锦衣卫暗中发展多年,现在已经渗透到了各部各地,有了锦衣卫,都察院的地位可是下降了不少啊!” 书如海悻悻一笑道:“朱指挥使能干,对皇上忠心耿耿,锦衣卫乃是皇上直辖,可是为皇上办了不少事情!” “长久下去,他能办的事情也就更多了!书公公,我劝告你一句,有些事你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的,朱阁可比你年轻,可别让父皇觉得你老了不中用了!” 书如海一鄂,心虚的低下了头,朱阁虽与他一般都是阉人,可他有领兵之才,有一身武艺,能为皇上出谋划策,而且他年轻,曾在军中任职,比之一直都只是奴才已经老了的他胜了太多太多,皇上越发器重锦衣卫,就是器重朱阁,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近段时间一些隐秘事皇上都是吩咐朱阁而不再是自己,这个兆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是没有人会甘心失败就此沉寂啊!书如海闭上双眼,眼角皱纹随之淡化了许多,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眼眶坍塌深陷,高耸的眉骨将那两道黑白的眉毛拖高,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两只正在向着对方龟速爬动的虫子。 尾巴微翘的虫子,道出了主人的心意。 如此敏感的话题,向来谨慎小心的书如海是不会接话的,太子在此时说出此言居心一猜可见,他低着头,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拂子放在双腿上,马车一晃动,拂子上雪白如发的羊毛就飞扬了起来。 伴君三十载,书如海已经黑发变白头,但那颗侍主的忠诚之心还在,而他与朱阁之事,无关他的忠心。 马车平稳的走在官道上,宗人府羁押教化皇族有罪之人的地方不在城中,为了让如宁诚这样的人能远离繁华权利静心受教,宗人府将这座黄金牢笼建在山水之间,只要他不是戴罪却猖狂自傲的傻子,他这五年在宗人府的生活不会太难过。 可他曾在巅峰看过那最美丽的风景,有如何能甘心远离这一片风景? 京城里没有人注意到这辆马车的离去,权贵们也没有精力再将目光放在一个已经被打落深渊的废物身上,太子定罪后,刑部大牢里的书生们的判决也下来了,所有人除去功名永世禁止参加科考,在此案中自觉配合查案且认罪态度良好的人关押一年,而死不认罪却罪证确凿的人关押三年。 常妃被打入冷宫,太子被押送宗人府,看似在肃州大战之后风光鼎盛的常胜侯,顿落入尴尬两难的境地,虽说并不想落井下石要留着常胜侯性命安抚军方将士的皇上并未在这个最好的时机给常胜侯来个致命一击,但手中无兵权,朝中无亲信,后宫更无人依仗,常胜侯虽大胜而归,却已经不再是王侯权贵府中的座上宾。 与之相反,是与他有着一同经历伏虎军变后被彻底削了兵权去了肃州驻扎的镇国侯,因为皇后与常妃、太子与晁王之间的关系,镇国侯与常胜侯往年素来不合,在伏虎军变后感唇寒齿亡关系虽有改善,但在春闱舞弊案爆发后,两个死对头再次陷入冷战,而此次常家再无翻身之地,自然就意味着皇后晁王的再上一层楼,镇国侯的将来,更就可见平步青云。 唯一让镇国侯觉得头疼的,就是这次的科举。皇上削去了他们这些功勋之后的兵权,压制他们在军方的势力,弃甲从文,这是镇国侯认为的张家最好的出路,这一次他的长子世子张留仙之子他的长孙张吕率与他的次子国舅之子张景一同参与了科考,谁料他的长孙却被卷入了这场风波,今日刑部的判决下达,张吕率将面临着三年的牢狱之灾,春闱舞弊案牵涉甚广,皇上甚至连太子斗不顾,张家素来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在这个关头,镇国侯也只能如皇后所说顾全大局袖手旁观了。可那毕竟是他最疼爱的长孙,卷入舞弊案的人想要从文走上仕途,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培养都要毁于一旦,镇国侯那颗坚如磐石的心都在滴血。 镇国侯头疼的事,正是他的次子开心的事,镇国侯在十七岁之时就娶了原配镇国侯马夫人,生了长子张留仙请旨皇上封为世子,后因正室在其二十五岁时早逝,迎娶了皇后生母金夫人为正室,金夫人生下镇国侯的次子张亭余与皇后,金夫人也是薄命之人,在镇国侯三十三岁时撒手而去,之后镇国侯四十岁再娶姚州百年望族长女苏琴为妻,苏琴生下一子一女,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 镇国侯的两桩婚姻造就了镇国侯府的复杂局面,世子乃是皇上册封,乃是镇国侯离世之后继任镇国侯侯位的唯一人选,可张家出了一个张皇后,张皇后有一个哥哥封为了国舅,不管从哪方面来说,皇后都更看重自己的哥哥接任这个侯位,张亭余这些年也确实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功夫,可就是他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及冠镇国侯却正是老当益壮,他已经不再考虑自身,想得更多的就是他在这个儿子。 张景与其堂兄张吕率一同参加此次会试,最终两人都获得了不俗的成绩跻身二甲,但区别,就在于张景的成绩来自自己,而张吕率的成绩却做了弊,虽此次会试的成绩取消,但张景的举人功名还在,而张吕率,不但将有三年牢狱之灾,连着功名都已经消除。 这一战,国舅赢得滴水不漏。这全仗着他有一个好妹妹一个好外甥。 为表谢意与对皇后的恭贺,今日午后算准了皇后午休时间的国舅夫人就进了宫,现在太子进了宗人府而睿王正是谣言藏缠身,皇后坐守后宫二十四载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觉得轻松惬意,虽并没有皇上那道圣旨,可谁都知道皇上没有第二选择,将来晁王为帝,她就是太后,依旧是这后宫之主,依旧是母仪天下,一个女人的一生能有如此境遇的除了圣祖的那位马皇后,可就只剩下她了。 “娘娘四喜临门,可喜可贺!”走入珠帘后的国舅夫人福身行礼。 常妃打入冷宫,太子关入宗人府,晁王大婚,睿王谣言缠身,现在风光最盛的,也就是这一对母子了。 皇后喜从心来,想着这次她哥哥也是出了不少力,以后还要借着他出更多的力,对着这位嫂嫂就更是和善了。 “嫂嫂不也是双喜临门?皇上念在此次春闱舞弊案对天下士子不公,打算在今年秋再开一场会试,张景到时候参考,肯定是能一举摘得会元了,吕率到时候还在刑部大牢,可是没机会参与了,就算他三年后重头再来,到时候张景也早已经步入朝堂平步青云,哪里是他能够追得上的!” 被说中这几日连做梦都能笑醒的快意事,往日在皇后面前谦卑恭谨国舅夫人怎么也没能忍住笑意,以衣袖掩唇笑了笑。 皇后也不介意她的失礼,对镜描起了眉头:“只要张景有了出息,嫂嫂的将来也就不用愁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常妃若不是心太急了一些,何至于落得这个地步。” 国舅夫人面对着那面玻璃镜,眼睛却没有看着镜中的容颜:“娘娘说得是,不能操之过急,还有三日就是晁王殿下大婚,皇后娘娘可就是好命了,张景这个孩子比晁王殿下年纪还大些,可到如今还定不下心,要是早成了家,到时候臣妾也早些抱在家抱孙了!” 晁王大婚已经只剩下了几天的时间,为人母最大的喜事无疑也就是看着孩子成家,国舅夫人特地选了一件皇后最高兴的事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景比晁王的年纪还要大一岁,也早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国舅夫人想皇后能为他指一门登对而对往后有利的婚事。 皇后怎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用沾水的棉手帕擦了擦眉头,轻微的力度也还是让眉头下的皮肉泛红,放下了眉笔,她看了看洁白手帕上那一团墨色,漫不经心的问道:“嫂嫂可有什么想法?公孙王侯?还是文武大臣世家望族?” 国舅夫人控制拿捏得极好的笑容霎时一盛,带上了几分讥诮黯然:“哪里是我们挑人,是别人挑我们了,张景虽有功名,但平日总是跟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厮混,在外头名声并不大好,再说老爷…………”国舅夫人面色一黯。 皇后柳眉一揪,略有不快:“张景是本宫的侄子,又有举人功名,他日扶摇直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嫂嫂莫要妄自菲薄太贬低张景了,嫂嫂既然拿不定主意,本宫到是有一个人选,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丁将军次女丁芳白,上次丁夫人带她入宫时见过,虽相貌差了些,但为人还算不错,丁将军的家事想嫂嫂也有耳闻,他这个次女,其实也就是长女了,嫂嫂可愿意?” 丁将军之女,国舅夫人面色一红大是激动,这可是京城中适龄待嫁的小姐里头身份极高的了,若不是这丁小姐性情怪癖而丁将军因长女之事对女婿格外的挑剔,也不至于一直拖到了现在,只是,自家老爷只有一个国舅的名位,镇国侯的侯位现在还是遥遥无期,虽有皇后这颗大树傍着好乘凉,可丁将军那一家子的怪脾气难答应吗?再说自己的儿子那也是万花丛中过,又能看上相貌平平丁小姐? “丁小姐自然是极好的,可以丁将军的身份…………” “嫂嫂若是答应,只要点个头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本宫会给你处理好,丁将军手握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在京城也是位高权重,本宫既是帮你,也是帮本宫自己,嫂嫂回去与张景探探口风,尽早将这件事定下来!” 宁朝戈现在在左军都督府当差,以后依靠的最大依柱就是军方,丁彦祥的五城兵马司也是皇后必须要拉拢的对象,这对她来说,也是顺水推舟的一件好事。 “那臣妾就带张景多谢娘娘了!臣妾这就回去与张景说说此事,臣妾告退。” 在心里将曾阻止自己请皇后赐婚的国舅暗骂了无数并的国舅夫人按捺着心中狂喜,蹬蹬的快速离开了长安宫,相貌丑一些算什么,丑妇才会当家,再说有丁家这样的靠山,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一桩婚事了。 国舅夫人是这般想,皇后更不会让自己吃亏了,想着若此事能成自己日后也能多一大助力,她笑着让柳姑姑为自己描了眉上了妆,盛装打扮一番后,去往了落霞宫。 有皇上压制,在傍晚宁致远离宫路过几条热闹大街的时候听到的闲言碎语果然是少了不少,皇上并没有对紫月展现出太大的关心,这对宁致远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有让皇上也无法承认这个孩子,他才能避开宁朝戈的这盘污水,只是这却是有些为难杜先生了,得知杜先生已经被朱阁拿入了锦衣卫大牢,宁致远傍晚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顺道去了锦衣卫探望。 杜先生离开睿王府之后就在城东生活,辞了锦衣卫职务的他已经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但作为锦衣卫创立的元老之一,锦衣卫这张强大的情报网并没有将他排除在外,只要他想知道的消息,锦衣卫都能为他提供,杜先生一生未娶,也没有沾花惹草的恶习性,那一次的因酒乱性,被他看做了人生最大的失败,宅居蛰伏于城东那间小院里的杜先生早不是那个在睿王府为宁致远呼风唤雨阻拦外敌的人。 他对杜先生有着莫深的愧疚之意,因为在皇上面前,他没有为他说一两句好话,因为他说不得,只要他一说,所有的事情便就会暴露出来,他既然已经决定做了这个恶人,就只能一直做下去了。 杜先生作为锦衣卫创立的元老,就算身在锦衣卫大牢也不会如普通犯人一般,若是没有那四面的铁壁,这根本就算不得是大牢。 “杜先生!” 杜先生坐在摇椅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了过去,旁边有一个锦衣卫会时不时的帮他推动摇椅,让摇椅能够有节奏的摇晃下去,在他面前是已经吃过了的残羹剩饭,有鱼有肉荤素搭配。 看守在外的锦衣卫为宁致远打开了牢门,正在摇着摇椅的锦衣卫正要行礼,宁致远摆手止住,又挥手站到了他的位置让他出了屋。 轻轻一推摇椅,椅子就立即摆动了起来,吱呀枝桠的声音像是一扇门推开了又关推开了又关上了一般,宁致远静静在后推着,杜先生一直闭着眼。 在他将这个动作做了近半个时辰的时候,摇椅上响起了鼾声。 就算是皇上,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对皇上有恨,对杜先生却只有感激,那么多年若不是有他,自己早该是一捧黄土了,虽说杜先生只是听命于皇上,可他对皇上却没有一点的感激。 听着摇椅上的鼾声渐渐如雷,他松开了手,转身迈步。 “紫月的事,我帮你查了查!” 摇椅上的鼾声骤然而止,一直闭着的眼睛却没有睁开。 宁致远止步回头,苦涩笑道:“结果如何?” “老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我这一生效忠皇上,也就做了这一件错事,紫月是祸水,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杜依依睁开双眼,双眼明亮依旧。 “杀人是锦衣卫办事的一贯手法,可不是最好的办法,现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紫月怀了我的孩子。”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很多次与杜现在进行这样的谈话,不过那时候多都是杜先生在与他诉说。 “锦衣卫没有查不到的东西,查不到才可疑,她这个孩子必定不是你的!朱阁来过,皇上的期望是找到紫月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反正也不是我的!杜先生的日子看来是不错的,到底是锦衣卫的元老,这里幽静舒适,杜先生打算住多久?” 宁致远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杜依依的看法,在昨夜杜依依与他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之后,这种顾虑已经烟消云散,只要她不误会,全世界误会都无妨。 “再有几天,老夫就要去泾城了!” “泾城?”若是流放,都在崖州,他怎会去泾城?宁致远看着悠闲摇晃的老人。 “老夫戴罪之身,若再不为皇上多做些事情,只怕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如今肃王已经回到灵隐寺,太子已经关入了宗人府,京城可只剩你与晁王了。你有几分把握?” 杜依依用力一摇,摇椅摇晃到最大弧度,一直搁在踏脚板上的双腿踏到地上,将摇椅停止了下来。 “晁王是皇后之子,又将迎娶熊将军之女,而后会接替樊将军的职务,日后的京城,该就是他的天下了,父皇正值壮年,不急!” 他要夺嫡已经不是秘密,现在太子已经废除,这更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就好,物极必反,你又内阁与沈将军做后盾,也不会输他太多,习真盖的病是难以治愈了,习淑媛之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已经递上了辞呈,接任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职务的人,该就是沈将军了!” 宁致远悻悻笑了笑,明明他身在大牢,知道的事情却比自己还要多得多,锦衣卫的实力,可比之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沈将军青年才俊,确能担此重任。” “若他能如老夫一般忠心为国,那也确实是大贺之幸了。” 杜先生抬头看着铁铸的屋顶,仿佛是要在那黑不溜秋的地方看出一朵花来。 宁致远眉心微低,眼眸低垂,杜先生这话,他总觉得有另一层意思,沈客的身份他虽也没有证据,但后来肃州的大战也能证实他的猜想,他能猜到的事情锦衣卫怎会猜不到,难道…………? “杜先生无事那我就放心了,杜先生出发之日我再来送杜先生一程,告辞了!” “慢走,恕老夫不远送了!” 杜先生起身抱拳,宁致远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离开了锦衣卫的他半步未耽误,坐上了轿子赶回了睿王府。 第二百二十三章:辞官 第二百二十三章:辞官 紫月之事已经在睿王府传开,虽管家已经下令禁止下人议论,一些好事的下人私下也会互相议论此事,杜依依在后院的时候不小心听了一次墙根之后索性就闭院门不出,青澜为常妈妈来说情,常妈妈虽有搬弄是非之嫌但毕竟无大过错,杜依依碍于青澜的面子让连翘将常妈妈放了出来,连翘因为丁文才的事郁郁了一日,但好在她是个乐天向上的性子,想着其他书生的三年牢狱也就放宽了心,反倒是为了杜依依的事担忧了起来。 紫月的事以讹传讹现在已经传出了许多版本,杜依依的婢女大多为杜依依觉得不值,心思明明是王爷四处留情受到中伤的却是王妃,宁致远回府的时候一个个苦巴着脸看都不看宁致远,宁致远还以为杜依依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赶到怀瑜居后才放心了下来。 夜间,秦淮带回来了一个人。 在当初杜依依逃到艾城时,姚州城的一位守城兵杨哥儿与宁致远见了面,伏虎军变姚州卫所统领带领姚州反叛在皇宫全部被诛杀,而杨哥儿因为留在姚州而保住了性命,后宁致远借此事让当地府衙给杨哥儿上报了一个劝止反叛的战功被调到了正是无人可用的五城兵马司任吏目。 前晚宁致远就是找到了杨哥儿堵住了五城兵马司官兵的嘴。 杜依依的善解人意宽厚体贴让紫月的事变得简单了很多,现在紫月已经离开了京城此事有皇上处理他也不必去担心宁朝戈会再在其中增添变故,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初知此事时的慌张了。 杨哥儿今夜亲自来到睿王府,带来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消息。杨哥儿因参军多年在伏虎军变时又有战功,进入五城兵马司得宁致远暗中推波助澜连番升职,颇得丁彦祥的赏识,而因他早年也曾读过私塾通宵大义并不同蛮横无力的其他士兵,他这吏目的官职也是因此摘得,伏虎军变一事后五城兵马司兵力折损严重,将领更是死伤大半,丁彦祥便将他当做了助手去培养,平日与丁彦祥接触很多。 皇后有意拉拢五城兵马司为己所用,先宁朝戈已经拉拢了左右两府的势力,若是再添五城兵马司,必然就是如虎添翼,杨哥儿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就找到了秦淮,秦淮将他带到了睿王府。 宁致远让杨哥儿进入五城兵马司也就是想要日后必要时将丁彦祥拉过来,他怎想到皇后并不满足于左右两府的势力居然想出了一个与他的设想差不多的法子。 杨哥儿进入五城兵马司有两个使命,接近丁彦祥获取他的信任,二是想方设法获取丁彦祥次女的芳心。 皇后的法子比宁致远的更直接,直接想要赐婚。 皇上一力阻止宁致远与沈客之间的联手,甚至不惜用了宁宜来做试探意图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愈演愈烈,若此次春闱舞弊案不是沈客丧子让皇上并未有怀疑到他,这件案子他也不会办得这么顺手,有皇上的态度在前,对于五城兵马司他当然不敢用皇后这样直接的法子。 “丁将军如何说?”丁彦祥的为人他知道,在有了长女的先例后对这个次女更是宝贝,皇后此次率先征求他的意见,也就是要赐婚下来丁彦祥不愿闹出笑话,只要丁彦祥态度强硬一点,皇后这个想法也就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皇后给了丁将军一日的考虑时间!” 杨哥儿自提升之后,七尺之身脱下军装换上官服之后更是多了几分扬眉吐气的自信,半年的时间,他从姚州一个守城兵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吏目,相对那些因为遵从长官命令而丧命的姚州士兵来说,他这个叛逆分子现在已经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了。 皇后亲自说媒,保的又是国舅的独子,这个面子,就算是丁彦祥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拂了,一日考虑的结果,谁也不能确定是如何。 “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丁彦祥只有两个女儿,曾有一幼子一岁时患病夭折,长女待字闺中时与家中一长工相恋,后不惜与丁彦祥断绝父女情嫁与这一穷苦长工,谁知在其成婚不到两年的时间,这长工居然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为了与此女双宿双飞痛下毒手将她毒杀伪装成其因病身亡的假象,丁将军听闻此讯将此事报到顺天府让顺天府验尸立案,才让此人杀人偿命,经此一事,中年丧子晚年丧女的丁彦祥对这个次女愈发的疼爱看重,对她的婚事更是一力操持百般挑选,但偏偏他这次女却并没有长女的容貌长得平平无奇,虽他位高权重,但却也没能挑选出一个他认为能匹配上他宝贝女儿的女婿,因此丁芳白的婚事就只能一拖再拖,到了现在也没个着落。 对这桩婚事如此看重对未来女婿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丁彦祥,对上了想要为自己与儿子再添助力的皇后,在皇后未能说动皇上赐婚之前,以丁彦祥的官阶皇后也是无法倒行逆施的。 杨哥儿进入五城兵马司已经有了三个多月,这段时间内也获得了丁彦祥的青睐能够自由出入丁府,他与丁小姐的事情,应该已经有了发展才是。 “属下无能!”杨哥儿抱拳躬身,面有愧色。 “丁小姐虽在丁将军的宠爱下性情有些怪癖,但也只是一个丫头,难道这你还能解决不了?” 听着这话,心思你自己不正是焦头烂额的秦淮直视了一眼宁致远,宁致远正对上了这目光,一时悻悻面色尴尬。 “丁将军选女婿十分严格,在没取得丁将军的信任许可之前,属下不敢贸然行事。”杨哥儿见识过丁彦祥为了这个女儿的安全是怎样的蛮横,五城兵马司曾有一位副将想要接近丁小姐与丁将军求娶,但因为丁将军查出了他曾在五年前有过在青楼流连经历而动用了职权之便将其连贬两级,娶了丁将军之女就意味着至少可以少了十年数十年的奋斗期,五城兵马司里的人谁不想走这样的捷径,偏偏丁将军的要求又是近乎变态的严格,要想从内部竞争,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抓紧时间,莫要让皇后抢在了前头,你家世清白,现在又有官职在身,这些年也没有沾花惹草的毛病,就算丁将军查起来也不会有问题,现在丁将军处在两难的时候,正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 丁将军这次对是女婿挑选的多是人品而并非是家世,以杨哥儿现在的优势,比之张景可好了太多,张景虽是国舅之子皇后的侄子也有举人的功名,但与京城那般公子哥整日厮混虽现在身侧并没有妾室填房,但就是顺天府的扫查中就有多次在夜禁过后还在青楼出没的记录,根本就不值得丁将军一查。 “是!”杨哥儿再躬身。 “下去吧,下次不要再到睿王府来了,免得生事!”知晓了这么一件大事,宁致远心里好不容易才勾起的那抹宁静又化作了湖面上的泡沫,现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件件加起来,也足够他头大如斗了! 杨哥儿行礼立即退了下去,秦淮将他送了出去。 烦躁的感觉在体内生起了一股燥热,他松开了一直紧紧拽着肩上披着外衣的手,将外衣收起搭在了手臂上,凉风吹拂衣衫,燥热感顿减,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紫月的出现,是老二的一盆污水,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伤害,若是想中伤自己方法用得也不对,这是阵队他与她来的,阵队他与她,那就是阵队她背后的沈客。 宁宜神经大条,在宫中与皇后走得十分亲近,以皇后搬弄是非于无形的能力,想日后与她是水火不容的了,解除这桩婚事迫在眉睫。 老二的婚事是与熊怀远联合的关键,若是后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任命真如杜先生所说那还好,若是后军都督府到了老二的手上,若五城兵马司再被他拉拢,那太子这个秤砣,就要离他更近了。 还有,杜先生去泾城做什么?结合现在大贺的局势与近期的事件还有他掌握的消息来看泾城并没有值得锦衣卫大费工夫的地方,草原现在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根本不可能再掀起风浪,他觉得有一种可能,但这一想法一出现就被他迅速抹去,若是真如自己所想杜先生去泾城是为了调查沈客,那现在京城里就不该是这个形势。 太子一倒,老二前途光明,自己的前路却更是曲折了! 幽幽一声叹,宁致远仰头看明月,心中愁绪不可抑制。 屋子里,杜依依能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那轮明月,虽夜已经深了,但她却只有烦躁,一直被她压制在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在寂静的夜晚开始放纵游走,紫月的事,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如白日那般镇定泰然的对待。 一闭眼上,她就能想到去年冬日时自己在怀瑜居看到的不堪画面,若是不曾见到他与紫月柔情蜜意,此刻的她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聊的情绪,这也许就是命,每每在她想要敞开怀抱去面对宁致远的时候,却总会发生一些事情让她不得不退缩,先前的宁宜,现在的紫月。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她当然不会忘了,自己是睿王妃,身后站着沈客,这桩婚事,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应该多是想看着她与他关系恶劣,世上有几个人是连要爱自己的丈夫都是爱不得的,他们这段婚姻早就不被人看好,现在更是被人再三拦阻,自己的幸福,又该在何处? ……………… 颜行禄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在那日回到颜府之后,他让母亲给他安排婚事,除了要求孝顺二老之外没有提出别的要求,而颜柳在春闱舞弊案后告假闭门了两日,在这两日,他第一次与父亲把酒说愁,最后总算劝得父亲写下了辞官书。 只要颜柳辞官,其他的事情有宁致远去办,而他只需要等着子承父业的继任父亲颜柳的位置,继续肩负起自己的承诺。 他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他要埋葬忘记那段感情,娶妻生子,让父母颐养天年。 春闱舞弊案后,闭门不出的颜柳醉了一场,在知道他与宁致远之间的承诺后,颜柳拿出了他那根祖传的棍子,但这一次喝了酒的他却怎么都没能打下去,酒让他忘记了一些东西,所以他很清醒。 他也曾是让父母失望的不孝子,可最后还是走出了自己的路,他自信自己生出的儿子不会输给自己,他已经老了,也是该忘记国家大事多关心关心家庭小事了,若是能看到唯一的儿子娶妻生子,他这一生也就值了。 位高权重的官位他没有半点留恋,摘下头顶那顶乌纱帽,他并没有唏嘘感慨,只有无比的轻松,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也是该他的儿子上场了。 “家世不重要,但必须知晓礼数通晓大义,相貌一般即可,但必须贤淑,见多了世家权贵的勾心斗角,最头疼的就是娶个世家千金了,我看咱也不要什么大家闺秀了,娶个小家碧玉就行了!” 颜夫人对颜行禄的婚事早有留意,颜行禄才一松口,她两日的时间就在媒婆的说项里选了几位她认为还算不错的将生辰八字与家世相关的资料留了下来,此时两夫妻正是低着头凑在一起看得不亦乐乎。 颜行禄不好扫了他们的兴致,也参与到了其中,但无奈这么多年他的事情都是父母做主,这一次他的婚事更是没有多少他说话的余地。 “我看这位张小姐好,家境殷实,知书达理,配我们儿子是差了些,但这样的姑娘会过日子!”颜夫人看着手里的一张生辰八字说道。 颜柳摇头,将手里那张生辰八字交到了颜夫人的手上:“我倒是觉得这个不错,父亲是国子监的教习,家中独女,并非大户也非寒门,咱们儿子好歹也是个才子,若是没一点学识,日后夫妻生活怎能和谐!” “想我当年也是京城小有名的才女,你是公认的不学无术,嫁给了你生活不也过过来了,这些都不重要。”颜夫人坚持己见,不满的哼哼了两句。 颜柳不乐意的顶了回去:“你看到那个不学无术的能做大学士的,若是你也跟别人一般目光短浅,哪里来的夫和子孝美满生活!” 颜夫人一语梗塞,甩了一个懒得理睬的眼神将两张八字递到了颜行禄的手中:“婚姻大事,还是儿子说了算。” 早有颜夫人把过手,这些小姐的各方面肯定不会有差的了,颜行禄看了两张,发觉其实也都是差不多,人都没有见过他又还能说些什么,放下八字,他也只能回道:“这件事还是二老说了算吧。” 颜柳一看夫人的架势又是要与自己说道张小姐的好了,于是当即插话道:“我看这件事也不必急在一时,你我这段时日得空就去这些人家走走看看,媒婆那张嘴靠不住,等我们确认了一遍,再来说也不迟,再你将消息撒出去,咱们广撒网,总算选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怎样?” “这话说得是,以咱们儿子的条件,想娶哪个娶不到!”颜夫人觉得此话甚合自己的心意,满意的认同。 颜柳比之颜夫人的脑子总是反应快一些,听得那后半句瞪了她一眼,看颜行禄已经起了身,赶忙让妻子追了上去。 人生唯一一次的疯狂之举留下的回忆早已与生命连接在了一起,颜行禄怎么忘怀,这两日不去想倒是无事,一被提起,他又如何能在自己最信任的面前掩饰住心中悲痛。 对于自己即将就要成为大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士,他心里没有半点激动喜悦,就是在前日,他听到了外头的传言,知道了成婚以来历经坎坷的她又再次承受了丈夫带来的痛苦,也知道了她在知道此事之后的平静,这该是一件好事,曾水火不容的两人之间终于有了冰释前嫌的矛头,可以想象将来她的生活应该会逐渐的好过起来,可他也不能生出半点的欣慰,他的使命到头了。 他原想,若是她一直活在痛苦中,自己的默默守候,也许能在她的心里点亮一盏灯,让她最少能感觉到来自于他的一点温暖,现在她活得虽坎坷虽有风波不快,可身边却已经有了一个守候的人,他这盏灯,无需存在了。 他看着她,她最终看向了他。 “长相思,莫难忘,烟花烫,秋水凉,梦觉已成殇!”明月当空,染白衣衫,照亮前路。 一觉梦醒,犹记当时,已是当初。 明日,对自己来说,该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了,人生的这一页,他已经翻过去了,爱还在,却已经深藏,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她的负担,更不能让这段感情成为自己与二老的负担,她要拥抱自己的幸福,他也要展开自己的生活,不管是张小姐还是李小姐,他都能与她坦然相处了! 继都察院的七位御史请求告老返乡之后,内阁颜柳,在第二日的朝堂上也递上了请辞书,请求皇上恩准其辞官。 文臣的主心骨一再请辞,让朝中大臣无不是心生唏嘘,感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个个无不是垂头丧气郁郁难欢。 内阁代理皇上日理万机,颜柳柳真协助首辅陆以安处理朝政缺一不可,颜柳请辞,观之朝堂,也难找出一个如颜柳一般的能人,翰林院的学士们又都是些死读书的,在军方用人难后,文臣这方也终于出现了这个问题。 皇上久思选不定合适人选,就想集思广益让朝臣举荐,一时间朝堂气氛活跃,从都察院翰林院到六部三寺等部都有官员被举荐,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必须是通晓国情有些见识的老臣,朝臣举荐的多也是在各部就任多年颇有经验的官员,军方也有有人踊跃参与,在肃州大战之后被提升到了后军都督府任都指挥佥事使的赵静之,提出了让内阁检讨颜行禄接任此职。 “颜行禄年纪尚轻,进入内阁时间尚短,不足以担此重任!”赵静之话音未落,反对之声就接连响起。 “内阁何其重要,哪里还有父业子承的事情。” “启奏皇上,老臣以为颜行禄恰能担此重任,颜行禄久有才子之名,在三年前的会试上也取得不俗的成绩,颜大人多年细心教导,他对国家大事也有独特正确的见解,虽进入内阁步入朝堂时间尚短,但在一些政事的处理上一针见血颇有颜大人的风范,只要老臣与颜大人多加教导,必然能担此重任!” 陆以安的话让喧哗的朝臣有了片刻的宁静,但随之就是更强有力的抨击。 “说得倒是好听,让一个黄毛小子协助你,陆大人,你是不是要专权啊!”吏部尚书肖子期挺身而出道。 “颜行禄年纪轻轻,虽学识足够,但阅历不足,微臣反对。” “国家大事非儿戏,微臣反对。” 颜柳的请辞书之所以在春闱舞弊案的三日后才递交,就是宁致远为了给字足够的时间去安排一些事情,朝堂上赵静之能提出颜行禄为人选之一,赞同的人当然就不止陆以安。 “内阁大学士当是必须是能让朝臣心悦诚服的品德兼优才德兼备之人,颜行禄虽年轻,但此秉承颜阁老品行端正正直不阿,年纪轻不代表阅历不足,微臣赞同陆首辅之言。” “取才不拘一格,看人不能一面,若要知道颜行禄是否能够胜任此位,反对的人只需出题考一考便是!” “对,还请皇上准许当场考核!” “请皇上准许!” “请皇上准许!” 反对与赞同身此起彼伏,朝堂仿佛变成了菜市场,往日自恃风度的大臣据理力争,有些平日脾气暴躁的更是不顾形象的大泼脏水。 皇上无奈的看着这场闹剧,无奈的干咳了两声。 殿下百官听到皇上要发言,立即都安静了下来。 “诸位爱卿,颜行禄确是年轻一辈中才德兼备之人,既然有人提出了擢升他为内阁大学士,朕也不能罔顾了他们的提议,颜行禄!” “臣在!”无辜承受了谩骂的颜行禄走出了自己的列位站了出来。 “既然都说你能够担此重任,那就要看看你是否能够让文武百官心悦诚服了,朕就第一个考考你!去年乌都藏都司遭遇百年难遇雪灾,牛羊冻死无数,朕打算给予灾民一些救济让他们渡过难关,你如朕该如何办?” 大臣之中不少人暗暗嘘声,大觉皇上这是在有意放水,这样的简单的问题在场的人谁不会回答! “皇上应该让当地府衙及时组织受灾百姓将家畜买出,再按每户人口给予当地百姓月生活花费三分之一的救济。”颜行禄拱手躬身答道。 皇上满意点头,对这位年轻臣子给予了十足的宽仁:“按以往惯例是如此,诸位爱卿,你们谁有问题,一一提出来就是,每人只许问一个,想好了再出题!” 殿下久闻颜行禄才名的群臣忙低头沉思,心思一定要找出一个最难的难题将他难倒,不然自己今日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放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子承父业 第二百二十四章:子承父业 颜行禄幼年摘得才子之名,少年名躁京城求学于国子监,参加科考虽未能如旁人预期摘得会元缺席了殿试,但知道其中缘由的人绝不会因此而而小视了这个才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他父亲颜柳少年时不学无术一朝进入大理寺便显露才能扶摇直上,而今子承父业,若不是他进入朝堂才半年不到的时间,进入朝堂上绝对不会有人会提出反对。 正是对颜行禄才华的心知肚明,向前反对的大臣才会慎之又慎。 “春闱舞弊案牵扯天下士子,虽取消此次成绩以示公正,但此次之后必然会有人质疑科举的公正公平,朝堂不能失信于民,颜行禄,你说,此事朝堂该当做出何举措来缓解士子怨愤?”先前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吏部尚书还是第一个站了出来,而他问出的问题,更是直指此次春闱舞弊案,孰知科举有人徇私舞弊弄虚作假皇上这么多年也拿不出实质有效的举措,吏部尚书这一个问题,果然十分毒辣。 反对一方意气高昂,大觉吏部尚书这个问题问到了痒处痛处,赞同之人面露焦急,心思吏部尚书这纯粹是靠着多年为官经验钻了空子,对颜行禄的处境十分担忧。 龙椅之上,含笑的皇上也面露慎重,这个问题一个是他想要解决而无法解决的痛处,若是颜行禄能说出一个合理适当的解决之法,今日这个学士之位,颜行禄是坐定了。 颜行禄皱眉沉思,从朝堂百官世家望族到州郡府衙之间关系像是一条条线在他脑子里慢慢成形,共利原则让春闱舞弊之事盛而不衰,若要破除此事,不单单是朝廷加大监管程度就行的。 “舞弊之事不可能断绝,考生之所以铤而走险,都是为了能够万无一失的步入仕途,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朝廷能够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能让科举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官从政的唯一途径。” 科举作为书生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一直就是一条万人过而百人达的独木桥,不能金榜题名的不一定是无能无才之人,考上的也不一定是才华横溢之辈,朝廷选拔人才,本就应当吸收各方面的人才,当年他父亲在进入大理寺前谁对他寄予过厚望?独尊儒家与朱子理说只会埋没人才。 吏部尚书肖子期不服继续问道:“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何不拘一格!” “术业有专攻,熟读圣贤书不代表就能做圣贤,没有功名在身就不代表无才无德,科举之本意,就是为朝堂选拔贤才,而科举多重书面形式不重实际考核,选出来的人如何能得朝廷所用,朝廷吸收人才,当从功名与其品德结合考量,在各州郡府衙设立考核举荐机制,由吏部审核录用。” 肖子期偏头怒视颜行禄:“总有人徇私作假,难道这就能让朝堂清明?” 颜行禄抬头,将目光看向别处:“这就是你这个吏部尚书的责任了,若让贪官污吏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吏部诸位大人可对得起皇上厚爱?” “你…………”肖子期一时语塞,气得瑟瑟发抖。 “朝廷建立六部各司衙门,不是要用大贺百姓的纳税去养一些蛀虫,互相协作监督为百姓谋福祉是我等的使命,我倒是要问问肖尚书,近年贪污之风渐盛,你们吏部又该如何解释?” 颜行禄一声反问,深邃眼眸随之转向肖子期,清澈正气的目光看得瑟瑟发抖的肖子期面色涨红直跺脚。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本官办事不力,你有什么证据!” “柳州知州刘庆年你可认识!当地富家子奸i淫妇女为害乡里柳州百姓几番状告次富家子却平安无事?抚州知州公孙归你可认识,他出身贫寒为官五载官不过从五品,一年俸禄有多少,五年之内购置建造家宅数处钱从何来?就连齐州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都敢放印子钱逼良为娼,你这个吏部尚书的眼睛又在哪里?难道只是日日放在家中那十房小妾身上?”颜行禄怒喝指责,声若洪钟传遍金殿,三桩事说得掷地有声,说得满朝文武都是黯然低头不敢言语,以现在大贺官吏的局势来看,颜行禄所说这些该是不会有假了,而吏部尚书那家中的小妾…………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娶啊! “你…………你…………你…………”肖子期浑身发抖:“如此不知长幼高低,皇上,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内阁大学士,让臣等如何安心啊!” “难道我所说有假?肖大人!是你让我回答你的问题,怎么你倒是责怪我不知长幼不分高低!皇上,欲要取信于民,不在于抓科举,科举只是官吏腐败的部分体现,其根本就在这朝堂金殿之上,圣祖设立都察院,皇上设立锦衣卫,就是为了监督百官,杜绝贪赃枉法,臣以为都察院与锦衣卫都高之于民,百姓之求难以诉达,臣以为应该用大理寺之眼,锦衣卫的手,都察院的嘴来一同监督,才能更大程度上的杜绝贪赃枉法之事的发生!” 颜行禄拱手躬身,满朝文武无一人有反对之声,虽颜行禄步入朝堂才不过半年,但这半年内他就已经将他父亲的处事方法学了个青出于蓝,满朝文武有多少是明镜高悬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说到了贪污风气,谁又敢在皇上坐镇的时候说半个不字! 机智,无畏,老道,对大贺国情民情了然于心,颜行禄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反问了一个问题,就已经让朝堂上的人看到了他的能力。 这个位置,除了他还有谁能坐上去? 满朝寂静,皇上亦然,威严的目光扫视着殿下百官,无奈之中又难掩痛心,锦衣卫设立不过半年,查处的贪污官吏就有数十人,其中五品上的更沾了一半,朝堂是一国的根基,若是根基都已经被蛀虫蛀空,大厦如何能不倾。 颜行禄的问题,他很满意,至少颜行禄的无畏正直让他十分欣赏,现在朝堂多少结党营私,有几人能如颜行禄这般将国家放在第一位,颜柳教出来一个好儿子,他心想。 “皇上,颜行禄足以担任颜柳之职,臣敢拿头上这顶乌纱帽担保,他一定能做得比颜柳更好!”陆以安的声音在寂静的朝堂上响起,引动了寂静之下的喧哗。 “臣也相信颜行禄必能尽忠职守。” “请皇上裁决!” “请皇上裁决!” 再没有了反对之声的朝堂上异口同声如同惊涛拍岸,一波浪花接着一波此起彼伏。 皇上轻抚龙椅扶手俯视殿下诸人,目光在掠过此起彼伏的声音后一直停留在宁朝戈与宁致远的身上,颜柳培养出了一个好儿子,那自己呢?现在太子已经废除,朝堂又要再掀波澜,到底自己是该继续袖手旁观,还是该定下这盘乱棋? 察觉到这两道威武严厉的目光,站在文臣武将前的宁朝戈与宁致远均是将低下的头压得更低了一些。 龙椅上,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块突起的礁石,挡住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颜行禄才识过人,朝廷用才当不能以年纪资历来判定,既然诸位爱卿一致认同他能担此重任,那颜柳的位置,就由他顶替上好了!” 料到了这结果的颜行禄并没有大喜过望的神情,今日他子承父业,代表的已经不在是他自己,他如今要站在他父亲的位置想,颜行禄再也不是能顺心随意而行的颜行禄,走上这条当初自己抗拒的道路,他也没有以前想象的生不如死,经历了这些事,看了这么多的起起落落生生死死,现在的他,甘愿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去扛起自己的责任。 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早朝散去后,颜行禄随着内阁一众大臣回了内阁,因为太子废除,柳真气急攻心,已经有了两日没来上朝了,现在的内阁,正是适合颜行禄一展身手的时候,从颜柳到颜行禄,宁致远无疑是最大的胜利者,如今内阁实质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五军都督府里也有他的落脚之处,与宁朝戈的这场长久争夺战,他很有信心。 早朝的消息,随之时间的推移而渐渐传出宫墙,睿王府里杜依依是在临近午时的时候知道了这一消息,想着当初那个洒脱书生现在也为了家庭而带上了一直抗拒的枷锁,回想起艾城的短暂自由时光,杜依依不觉有几分唏嘘。 连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昨晚倒茶的时候说出了颜府已经散出了消息找了媒婆的事情,杜依依也不知道该是喜是忧,颜行禄的才华天下无双,可脑子也是一根筋得厉害,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情,从来不知道转弯,他的执着,在过去的这半年里她已经有了更深的领会,他能走上朝堂是因为宁致远,他接任父亲的职务是因为宁致远,那他的成婚,当然也只能是因为宁致远。 本是萍水相逢,本是他一腔柔情,如今却成为了他心中最沉重的枷锁。 她很悔恨,当初若不是自己与他一路同行,他或许走的就是与金融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走了一条他的路,不敢是主动还是被动的选择都是将要继续走下去的,杜依依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多愁善感的情绪她从来不让它在心里留得太久,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只能让自己变得柔弱懦弱之外,吃过了午饭后,她带着徐妈妈与连翘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出了门,目的地是熊府。 熊黛姗离宫之后熊府就热闹了起来,公侯将相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的家眷几乎都是轮着来了一遍,熊夫人与熊黛姗就是每日接待这些人都要累得够呛,好在熊府不缺下人,婚事的布置进程倒是没有耽搁下来。 熊怀远在京城身居要位,如今又将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晁王的岳父,在朝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在权贵眼中自然是少不得巴结的人物,熊黛姗与晁王成婚了与自己就算得是一家人,杜依依这一趟也不可避免。 熊府之外张灯结彩,虽从外头的院墙来看熊府比之沈府的规模小了不少,但细看之下其奢华程度却远超了沈客,沈客出身低微而岳丈家陆以安也是有名的清廉,虽说身居高位但手头却也不富裕,但熊怀远不同,迎娶了庆真郡主之女的他早年得到庆真郡主相助在军中谋得职位与岳母家的大半财产,所谓树大好乘凉,再熊怀远本领过人,出人头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现在他官至将军,已经进入超品,身家财产早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哪里是沈客能比得。 一落脚,早得了杜依依的拜帖在府门等候的熊夫人就迎了出来,杜依依下了轿子与熊府女主人寒暄一阵后就进了熊府到了熊府的大堂。 知杜依依是特地来见自己女儿一面,熊夫人在入座丝让婢女上茶之后就叫人传唤了熊黛姗出来。 熊黛姗遗传了父亲的身高,身姿逴绝亭亭玉立,因有一个将军父亲一个县主母亲,熊黛姗身上的气质也不同与京城里那些娇柔的千金小姐,刚中带柔将父母的一刚一柔结合得完美无瑕。 不远处走来的熊黛姗一袭淡蓝色衣衫,头顶珠翠簌簌贵气逼人,略施粉黛的脸颊在逴绝身姿下显得娇小可人,但五官却显露了几分女强人才有的刚毅。 杜依依捧着茶盏,与熊夫人夸赞了几句她女儿的绝色,熊夫人热情的回应了对她的赞扬,相互无意义的赞扬。 熊怀远还在都督府处理事务,与宁致远一般须得傍晚才能回来,从大堂可看出熊府对两日后的婚事已经做出了充足的准备,粉饰一新的桌椅,不落纤尘的屋梁,大红灯笼高高挂,双喜字更是处处可见。 宁致远有皇上的宠爱婚事办得隆重,宁朝戈有皇后这个母后这场婚事当然也是要轰动四方,再说如今宁朝戈的身份不必往常,以他的地位,太子之位也不过是囊中之物,熊怀远地位虽不及沈客,但宁朝戈地位远超宁朝戈,礼部怎会在着上面得罪未来的太子,此次婚事的花费,礼部虽说是按着亲王的礼制,但实则已经高出了亲王的礼制。 “见过睿王妃!”熊黛姗足有六尺的身高高出了杜依依一截,就算她曲着腿也能与杜依依四目相平。 “熊小姐无需多礼!”杜依依托起了行礼的熊黛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熊黛姗则是谢过之后坐到了她手下。 “熊小姐的婚事只剩了两日,这个时候前来打扰,是有些唐突了,这是我为熊小姐准备的一份薄礼。”一挥手,徐妈妈就上了前。 熊黛姗看了一眼匣子,起身再致谢。 “多谢睿王妃。” “睿王妃莫见怪,姗儿不善言辞,睿王妃能来,已经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了,怎还怎么客气!”比之熊黛姗的青涩,熊夫人安素县主就要世故得多。 “熊夫人客气了,等熊小姐出嫁了就是一家人了,初次见面,怎能少了见面礼。熊小姐娴静文雅,等嫁到了晁王府,可要多去睿王府走走才是!” 杜依依含笑看了一眼熊夫人,转头凝视着熊黛姗,熊黛姗羞涩一笑,咬唇低头。 “熊夫人,我看婚事将近你也是事务缠身,我与熊小姐一眼就是投缘得很,听闻熊府的风光不错,我看你就忙你的,让熊小姐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如何?” 熊夫人迟疑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儿,不好意思的道:“这…………小女是个闷性子,不敢怠慢了睿王妃,若是睿王妃想到处走走,我带着睿王妃去好了!” “熊夫人莫要客气了,将来可都是一家人了!我看熊小姐这性子倒是与我有缘!若是因为要招待我而耽误了婚事的事务,那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杜依依说着一笑起了身,也不等熊夫人发话就握起了熊黛姗的手。 熊黛姗迟疑的看了一眼母亲,见她点了点头,也就放下了心中顾虑起了身。 “熊夫人忙着吧!我们就先去了!”杜依依拉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熊黛姗下了台阶,别了出大堂相送的熊夫人。 熊府比不得沈府大,但范围在京城中也是少见的,有杜依依一路的热情拉拢之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的就好了许多,没了熊夫人,身为熊府主人的熊黛姗的话也多了许多,带领着杜依依在前院转了一圈两人就走入了二门去了后院。 颜柳辞官,将都察院的联合辞官之举再次推向高潮,皇上并没有像处理颜柳辞官一事一样迅速快捷的处理都察院的辞官风波,午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小憩片刻,在用过了午膳后,他在朱阁的陪同下出了皇宫。 紫月之事锦衣卫依旧在追查,虽锦衣卫有着无处不在的渗入力,可此次锦衣卫却是屡次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阁能理解这位主子的烦忧,外患刚平内乱又起,现在的京城正是风波四起之时,此次会试成绩作废,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偏偏颜柳这个肱骨之臣又在这个时候辞官,柳真一蹶不振,陆以安年事已高,要维持大贺的兴盛不衰,人才是绝对不可缺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君臣老友 第二百二十五章:君臣老友 檐下半昏黄,天边正夕阳。 今日内,颜府经历了注定要成为佳话传颂的转变,一门父子均任华盖殿大学士,一门二杰,必将名留青史,当初的颜柳被看做不学无术,并未如同天下士子一般走了科举之路,他进入大理寺,中间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十一年前的颜柳,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因为其不学无术,三十多岁还没能出人头地,才子总会遇上贵人,若不是他在声名不显的那一年遇到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贵人,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只会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无官一身轻,卸下了肩头的重担的颜柳再一次迎来了他的贵人。 皇上是一个爱才惜才之人,当年与颜柳街角一遇展开了一场谈话,而最终改变了颜柳的命运与一团散沙的大理寺还有大贺二军的局势,君臣十多年,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如当年初见时的和谐轻松,颜柳敬皇上,却不会为他身上这股威严所压倒,皇上重颜柳,对他的坏脾气也会多加包容,人人都说皇上与陆以安是难见的君臣典范,却少有人知皇上与颜柳之间的关系,实则比之陆以安之间更多了一分友情。 十多年前的皇上,被功勋世家压得死死的,有力无处使,十多年前的颜柳,被邻里讪笑不学无术,百无一用,这对君臣一相逢,便就有了大贺许多的改变。 十多年过去,皇上虽正是壮年也已经显出老态,为子所累为朝堂鞠躬尽瘁的颜柳也已经黑发染白霜,忆起往昔,走下了朝堂脱下了龙袍官服的这一对老友不胜唏嘘。 “让一个断案的高手去糊大饼,我大贺的人才真可谓济济啊!”斜看夕阳,背靠摇椅,两个将要步入黄昏的男人相视一笑,颜家初家境殷实虽不说是高门大户但吃穿用度不用愁,但颜家二老死后家道中落,几乎已经只剩下了这一座祖宅,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日子里,不务正业百无一用的颜柳被迫学了一门糊大饼的手艺,在颜府之外的巷子口摆了一个小摊,正好当年钱袋丢失腹中饥饿的皇上走到了此处,颜柳给了他一个大饼,帮他找回了钱袋,用一个大饼赚回了五十两银子。 “若是当初没有遇见皇上,也许我现在还在那巷子口糊大饼,行禄也只会是在菜市场杀猪卖肉的屠夫,人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人人都想做一回书生,却不知四书五经朱子理学实在是枯燥乏味,哪里有一本包龙图断案的小画册来得动人!” 与皇上并肩而坐,这是皇后才有的待遇,颜柳此刻很悠闲自得。 “沧海也桑田,现在的你,也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了!”皇上摇晃着脚下的摇椅,悠悠的回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颜柳正缓缓睁开的眼睛定住了,他揣摩了十多年皇上的心思,怎会不知道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十多年了,皇上还是一如当初的心如明镜啊!” 皇上呵呵一笑,颜柳咧嘴轻笑。 “错了就是错了,你已经给了朕一个交代,朕也不算亏了他,颜柳,你看人的目光一直很准,为何现在你却选择了他?” 两个他,此他非彼他。 颜柳定住的眼睛睁了开来,今日没有漫天晚霞,只有昏黄无力的夕阳。“说来,是犬子不孝,皇上不也是老在感慨一世英名为儿女所累,为人父母,还要什么英名!”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皇上是英明之君,不是因为他做了多少正确的决定,是他懂得征求别人的看法集思广益做出最英明的决定。 “他们两个,都像皇上。”颜柳嬉皮一笑,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皇上白眼斜视。 “我已经辞了官只是一介草民了,说别人的坏话,若是被人知晓了找上门就惨了!” 皇上踩在踏板上的脚落地,将摇椅定住。 “晁王不错,睿王也不错,两个都是柳州的西瓜,肚子里的籽太多了些。” 把现在太子热门人选比作西瓜的比喻让皇上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是哭笑不得。 “朝戈缺乏耐性,这半年在樊东篱的手下磨了不少棱角朕甚是欣慰,致远这孩子若不是这个病…………世间没有第二个常流了!” “皇上为何不喜睿王妃?” 跳跃的话题让正是要将心中忧虑倾述而出的皇上不得不暂时收起了自己的苦水。 “等你做了公公你就明白了,她若不是沈客的妹妹,朕或许能多包容一些。” “天底下可没有拆散恩爱夫妻的公公!” 吱呀吱呀的摇椅摇了起来,皇上冷看着天边夕阳道:“朕总觉得,致远这么做,是为了苏妃,你怎么看沈客?” 颜柳双脚踏地,定下了摇椅:“沈客?他可是陆首辅的乘龙快婿皇上的信臣,皇上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有什么不确定的?” 皇上长吐一口气,将近日的担忧缓缓道来:“朕听到了一些不确定的东西,原本朕以为沈客就是朕手里的稻草,朕想让他站起来就站起来,让他倒下就倒下,朕高估自己了,朕让朝戈进入军部,就是不想他日兵权旁落,沈客虽得我心,但到底只是一个外臣,朕现在才发现,沈客在三军将士中的威望太高了,隐然已经要高过朕了,朕不想再看到一个安国公,朕提拔他起来不容易,要将他打下去似乎更难了。” 安国公三个字,将君臣两人的思绪都拉回了最无奈狼狈的十一年前,那是颜柳命运转折的开始,也是皇上舒展志愿的开始。 “将领要服众,必须建立起威望,皇上无需确立三军,只需确立沈客,只要皇上能确定他还在你的手里,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十一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看到了!” “朕终究要有老的那天,力不从心了!” “有安国公的前例在先,沈客会尽忠职守的,再者,他最疼爱的妹妹,现在可是您的儿媳,他没有理由。” 皇上给了沈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没有理由不做一个名留青史的忠臣而去做一个万人唾骂的叛逆,有秦国公在军中一呼万应却依旧被挫骨扬灰的先例在前,沈客怎会走这条老路。 颜柳是这么以为。 “朕就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皇上仰头看着屋檐,乌檐之上是蓝天。 颜柳能被皇上看重着重提拔誉为断案高手,观人入微必须是最拿手的事情,皇上这般神态,又提起了当年,他听到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难道是………… “安国公府的尸首我一一检查过,不会有错,安国公家眷二十三人,家丁亲兵九十九人,凡在顺天府有黄册记录的,都无一逃脱,沈客的身份不是朱阁亲自验证过?若他与安家有关,朱阁怎会试探不出来!” 朱阁就坐在门坎后,就朝堂之中,陆以安、颜柳、朱阁三人乃是皇上器重信任的人,重要的事情皇上都会交给三人确认,朱阁带领着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又曾是安国公的部下,若沈客真与安家有关,以朱阁对安家的熟悉怎会辨别不出来。 他是刑官,凡事最重证据,皇上在没有证据。 “也许是老了,什么都喜欢多想了,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朕去走一趟如何?”皇上看着身侧一同走过了十多年风雨的老伙伴,想着以后见面的次数可能是屈指可数了,心里不免有几分感伤。 “愿为皇上效命!”颜柳一收方才的嬉笑,起身拱手躬身。 “朕就需要你这样的帮手。”皇上很是欣慰:“你都已经老了,朕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呢?” “皇上还可以坐上最少十年!”颜柳一丝不苟的回道。 “若是陆以安,他会说朕万岁万岁万万岁,若是书如海,他会说朕洪福齐天,若是朱阁,他会说朕老当益壮,还是你最直接!” 门坎内,朱阁脸色微僵,放在双腿上的手局促尴尬的摸了摸大腿。 颜柳对皇上这份独一无二的评价并没有得意洋洋,陆以安是文官,书如海是宦官,朱阁是侍卫,他是刑官,本来身份就不同,说的话怎会相同。 “老杜已经去了泾城,你去沈客的故乡看看!” 皇上起了身,吱呀作响的摇椅还在继续摇晃着,颜柳低头应了一句是,那一片深蓝色的襟摆就已经飘了起来,皇上负手大步,闲庭信步如同走在他自家的院落中一般。 朱阁赶忙起身护在后头,颜柳也在后恭送。 颜行禄正从内阁回来,因为颜府离着皇宫不远而他向来都不喜欢做轿子,一步快步走回来的他额头满是汗水,脚步匆忙。 看见父亲在府门前恭敬矗立望着远方,他好奇的打看,正看到了那翩然远去的熟悉背影。 再看自己黑发染白霜的父亲,颜行禄眼中多了一份诧异,心里多了一份敬重。 ………………………… 第二百二十六章:双喜临门 第二百二十六章:双喜临门 陆湘雪的身体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心疼宝贝女儿的陆夫人雷打不动的每日都会到沈府走一遭,要不是舍不得家里的老头子怕打扰了小两口,只恨不得把家当都搬了过来与女儿同住。 习真盖重伤未愈,身为两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沈客早已回到了都督府忙碌了起来,习真盖请辞的折子早在都察院的御史们的请辞的折子呈上去前就已经堆积在了御书房那一大堆雪花一样的折子下头。 谁都知道习淑媛之死让习真盖心灰意冷,而肃州一战他所受的伤又将会影响他一生,已经年迈带伤的他再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所以在皇上还未考虑新的接任人之前,他自觉的请了辞。 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一职总不能一直空着,谁能担此重任? 大多的目光,锁定了两个人。 左军都指挥佥事使宁朝戈,与兵部侍郎赵静之。 皇上当初将都督府一分为五,就是为了灵活调动分散兵权为防止兵权旁落,沈客如今已经是两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如此圣宠已经是独一份,若再担任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也没有这个可能,重任不能一直担负在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臣身上,大贺提升军方将领一者是从边关擢升二者是从洛阳军部中提升。有实战经验的将领与理论知识丰富的将领是大贺的两道山峰向来不会融合,现在大贺外患平息,樊东篱熊怀远沈客都是军工等身的将领,现在都督府也同样需要理论知识丰富的人才。 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赵静之乃是睿王党派。 就如一部分人的猜想一般,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晁王半年在都督府的摸爬滚打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在其大婚前三天的下午,宫里传来一道圣旨,擢升左军都指挥佥事使宁朝戈为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 这一决策是否带着皇上的某种倾向?是不是暗示着将来他的某种选择?双喜临门的宁朝戈,迎来了人生的最高峰,成为了京城里最耀目的那颗明珠。 得此夫婿,妇复何求?熊小姐虽不善言辞温文守礼,但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杜依依还是能听出这位熊小姐对于未来的期望对于未来夫婿的期望。 宁朝戈接任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消息传到了熊府,传到了在后院穿行的两人耳中。 熊黛姗欣喜的折下了一朵海棠,接起了杜依依之前说的那个话题。 “哪个女子出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好多想的!” 杜依依走在她的身侧,能看出她的明亮的眼神里没有谎言。 “晁王青年才俊,又获提升,熊小姐嫁给了他,想来将会是一段美满婚姻啊!” 熊黛姗微微一笑,接受了这句赞扬。 与一个闷葫芦在一起,就算杜依依喋喋不休也没有太多的乐趣,与熊黛姗独处了一阵子,杜依依借着身体不适离开了熊府。 晁王大婚就在两日后,现在的晁王府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轿子从晁王府外的那条街过的时候,杜依依正好看到了前来朝贺的一些大臣。 夕阳已沉,宁致远却并没有回睿王府。 因为他遇上了他最惧怕的那个人,被拦在了出宫的一条小路上。 秦淮不在身侧,宁致远也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紫月的事情四处传扬,宁宜自然也知道了,坚持了一月的婚前不见面在她的恼羞成怒下被打破,她守在了宁致远离宫惯走的那条小路上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这一月宁宜听到了许多关于紫月的消息,在她眼中紫月俨然已经超越了杜依依成为了她最仇恨的女人,心思自己嫁到睿王府不但上有一个正王妃还下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夫人,她期盼了多年的美满婚姻开始变了味,扰得她日日难安。 “四堂兄,传言可是真的?” 犹记当年被宁宜几掌打到重伤不起的惨痛回忆的宁致远本能与她保持了距离,与热眶含泪的她点了点头。 “你这么也变成了我哥哥们那样,娶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宁宜努力忍着眼中泪,这一个多月在她宫里也不是白呆的,她现在正努力的学着成为一个皇后那样的女人,大方得体,温柔贤淑。 “小时候你见哪个娶老婆了!”宁致远对宁宜的胡搅蛮缠向来头疼,以往倒不多说,现在宁宜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妻子,他总不能在传出了弃子的名声后再被传出家暴吧! “四堂兄,我已经修书给我父王了,等过一阵子我们就成婚!” 宁致远无奈的吐了口气,转身打算绕远路离宫。 “四堂兄,你躲不掉的!我们一定会成婚的!” 宁宜梨花带雨的看着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涌起无数愤恨,对皇后所言更是认同,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愚蠢的对手并不可怕,但宁宜这到底是皇上赐婚,有皇上做护身符,宁宜虽然愚蠢,却也是她眼下最棘手的对手。 在宁致远回府将今日之事讲给了她听后,两人一致的认定,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这月斩马街的铺子因为会试的原因收益是往月的数倍,杜依依依例到铺子里查看了一遍,徐妈妈举荐的老妈子都是精明的人,经商之道琢磨了一阵之后也就得心应手了,每月杜依依都会在所得收益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她们的奖励,有此轻松又赚钱的差事,这几位掌柜的境况都有了好转,就是身上穿戴也都回到了到了当初。 庄田的庄稼长得十分喜旺,再有两个多月便就能迎来今年的第一波丰收,比之去年的王府收益来看,今年收益最少也会翻上一倍。 对杜依依来说最大的两颗定时炸弹,是来自于紫月与宁宜,锦衣卫搜寻的脚步正在加紧,紫月终有一日会见天日,她不知道宁致远将紫月送往了何处,但她知道宁朝戈绝对不会让他这步棋就这么毁了。 晁王的大婚,在两日后举办,宁致远从早朝回来之后,就去了库房去准备贺礼。 今日无论是皇亲国戚公孙王侯还是大臣命妇都会到场祝贺,杜依依身为弟妹,在命妇云集贵妇扎堆的场合里也不能显得太寒碜,在宁致远回来之后她就开始梳妆,时下最时兴反绾髻的配上飞霞妆,上着玄色镶领茜素红底子玄色玫瑰印花对襟长衣,下穿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头佩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耳戴红宝耳坠,凸显庄重之余有不至于越过了年纪,正是相宜。 备好了贺礼梳好了妆已经是快要临近了中午,让护院抬着是两个箱子的贺礼,两人坐上了轿子,赶往了隔着半座京城还能听到爆竹喧天之声的晁王府。 晁王大婚,皇上皇后亲自主持,除了京城的权贵第一时间送上了恭贺之外,在京城之外的藩王与世家也都送来了贺礼。 出了柳东巷,两人就分了开来,宁致远去晁王府,杜依依作为女眷就去了熊府。 熊府之外早是轿子林立,锣鼓喧天,熊将军与熊夫人在府门口迎客,皇亲命妇正如流水一般的朝着这边赶来,杜依依来得有些晚,等得她进府,熊府的后院已经汇集了许多命妇。 后院熊黛姗的闺房里,熊黛姗已经穿上了御赐的凤冠霞帔,喜服红妆,娇艳动人,与熊夫人递上了礼单的杜依依随着一同进府的命妇进入了熊黛姗的闺房,命妇们一进门就对着端坐在床榻上的熊黛姗好一顿夸赞,好在早有先见之明的熊夫人安排了自家的婶子在屋里照看着,场面倒是十分和谐热闹。 在人群中杜依依也能找到几个旧识,因陆湘雪方方滑胎不适宜参加婚礼并没有出席,陆夫人倒是比她早来了很久,正在与颜夫人还有一群命妇说着话,国舅夫人一直在与熊黛姗攀谈,无奈熊黛姗说话惜字如金又羞涩,对她的话多也就是一笑应对。 好在她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旧识,不然是今日这半个时辰着实是煎熬。 信同侯夫妇素来深居简出少出席一些喜事聚会,但今日是满城轰动的大喜事,这个时候素来低调的信同侯当然不会搞特殊化,在杜依依前脚刚到这屋子里的时候,信同侯夫人后脚也就进来了。 在近除夕之夜的皇家宴会上信同侯夫人与她有过一番接触,在迎高踩低的贵妇之中,她与这位性情恬静的信同侯夫人十分的投缘,今日时隔三个月再在这样的环境下相见,让杜依依不对她生出亲近之感都难。 难得的是在命妇们一心夸赞熊黛姗的时候,信同侯夫人却是在第一时间里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杜依依,皇上前两日刚擢升了晁王为后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越来越多的人坚信他就将会是大贺的未来太子,未来的太子妃当然是比一位声名狼藉的王妃更重要,一心为了丈夫平坦仕途而绞尽脑汁夸赞熊黛姗的命妇们已经将杜依依搁在了一旁。 信同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信同侯夫人当然也不必为了丈夫操这个心。 两人隔着喧嚣的人群一见,都是会心一笑,然后一如在皇宫那次一样走出了人群。 第二百二十七章:晁王妃 第二百二十七章:晁王妃 三个月不见,清瘦的信同侯夫人丰腴了不少,一看就能知道他们夫妇之间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该是十分的美满和谐。 信同侯夫人也听闻了关于睿王的事情,一走出人群到了安静的地方,就与她询问了近况。 前番来了一次熊府后院,这次走起来杜依依到也是轻车熟路,两人边走边聊,气氛愉快,让杜依依少不得又对信同侯更是亲近了一些。 “沈夫人之事,确实是可惜了。”两人已经从各自的家事说到陆湘雪滑胎的事,京城这三个月波澜起伏,能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本打算去侯府拜访的,近月来烦心事来多,怕扰了你的清净。”因为声名所累,杜依依在这个圈子实难找到如同信同侯夫人这般难够与她执手言谈的知心人,信同侯夫妇在京城之中也是被排斥无视的人,基于这一相同的处境,信同侯夫人对杜依依实则也是颇有好感。 “那不若明日我与夫君去睿王府拜访!近日来我也是闲着没事,正想出来走走。听,迎亲的队伍好像是来了!”信同侯夫人侧耳凝神。 杜依依凝神一听,确实听到了前院正在燃放爆竹。 “来者是客,我们怎地走得这么远了,快些回去,正好瞧个热闹!”信同侯看了一眼来路,懊恼的摇了摇头,杜依依被她少有的俏皮神情逗得一笑,也学着她俏皮的模样道:“我们可都不是一个好客人。” 信同侯夫人会心一笑,携手并行的两人开始按着原路走回。 迎亲的队伍十分壮观,等杜依依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院子外头已经站满了迎亲的人,今日的男主角已经走进了里屋,正在接受者丈母娘家的考验。 信同侯夫人对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十分的感兴趣,拉着杜依依的手就在走进了院子,围观起了丈母娘教诲女婿。 杜依依下意识的站到了信同侯夫人身后,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去看宁朝戈垂眉顺耳的听着丈母娘的教诲。 熊夫人的教诲多是一些夫妻和睦百年好合的话,对于这个极有可能成为大贺未来之君的人,就算熊夫人早有彪悍之名,也不敢在他面前摆谱。 人群之中倒是不是有人哄闹,宁朝戈也心平气和的配合着做了,等得迎亲的人散发了红包,熊夫人在院子撒了红枣花生莲子等一下东西,站在屋门口的几人才让开了步。 宁朝戈朝着丈母娘恭敬鞠了一躬,正一抬头,瞥见了信同侯身后的半个脑袋,嘴角的笑容顿有几分僵硬,迈上台阶走进里屋,信同侯夫人就拉着杜依依用最快的速度堵在了屋门口观望了起来。 床榻上,铺着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被褥,坐着身着喜服披着霞帔戴着凤冠盖着盖头的熊黛姗,宁朝戈回头与哄闹的人群一笑,目光从杜依依身上一带而过。 杜依依下意识的往信同侯夫人身后避了避,低头躲开了这道目光。 虽说这院子里说的都是平日端庄收礼的命妇,但在这难得的喜事上,她们更注重的是气氛而不是自己的身份,见宁朝戈踟蹰不前,屋外围着的命妇们都是囔囔了起来。 宁朝戈回眸一笑,走上了前。 早等在一旁的喜婆开始喊起了喜庆吉祥的话,一直站在两旁的婢女上了前扶起了熊黛姗,引导着她将双手环在了宁朝戈的脖子上。 “新郎背新娘,儿孙满堂!”喜婆一声喜庆的高喊,宁朝戈已经背起了身高六尺的熊黛姗,遥想到当初病弱的宁致远背着正是发胖的自己时的狼狈模样,杜依依看着这七尺高的宁朝戈与六尺高的熊黛姗,心里不由多了一丝趣味的遐想。 正是她邪笑得意之时,那道锐利的目光又是落在了她身上,宁朝戈一迈步,屋门口的人就赶忙避让在了两边,杜依依赶忙缩在了两侧。 背着秉承了父母身高的熊黛姗,宁朝戈轻轻松松跨出了门坎,走过藏在信同侯夫人身后的杜依依身前的时候,他讥诮的笑了笑,低头加速度背着新娘走出了院子。 看着背着新娘的宁朝戈已经走远,杜依依才松了一口气抖擞了一下身子,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够难看尴尬的她,她可不想再落下一个勾引小叔子的罪名。 皇家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变态,她未曾与宁朝戈有过接触,自认以自己的声名一般人也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好感,唯一能解释宁朝戈这种眼神的,也只有当初那道圣旨了。 信同侯夫人意犹未尽,拉着杜依依再走出了人群随在了后头观看。 锣鼓喧天的大门后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为了今日大婚的顺利举行,五城兵马司的上百人正把守在熊府之外防止百姓的接近。 熊将军就站在府们口等候,看着快步走来的女婿女儿,这位在伏虎军变中大展熊威的将军一脸溺爱欣慰,这不单单是一件婚事,更是他们熊家的未来,这个女儿嫁了出去,熊家以后,必然会子孙万代。 “老爷!”熊夫人走到了熊将军身侧,欣慰的擦了擦眼角泪水。 喜婆一路走一路高喊,声音虽被锣鼓盖过去了大半,但在她左右的人还是能听清楚这些喜庆吉利话。 宁朝戈不费吹灰之力的背着新娘跨过了火盆与门坎,将她放入了八台花轿里头,然后他才转过了身,听岳丈的教诲。 熊怀远谆谆教导之后,他才翻身骑上了高头大马,带领着迎亲队去往晁王府。 花轿起轿,喜婆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水泼在了石阶上,然后再是爆竹喧天,喜宴开席。 晁王府里,现在也正是人声鼎沸,院子里早已铺好了桌席,只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晁王府与熊府隔着也不过数条大街,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清路花轿走得很快,不过是两刻钟的时辰,在晁王府门外翘首以盼的管家就已经看到了前头大街转角处的红幡让人点燃了爆竹。 爆竹响起,院子里聚集的人们就走了出来。 宁致远就站在皇上皇后身后,看着朝这头而来的高头大马,他就不由想到了去年自己曾走过的那段路,若不是那时的自己用三年的健康换来了杜依依,今日也许他也不会站在这里,婚姻大事,总有一个人是要先耍流氓的,不然今日杜依依不会是他的妻子,而会是他的嫂嫂。 也是因为如此,他对宁朝戈一直很提防,宁朝戈是个什么性格他很清楚,自小有皇后的宠爱,但凡是他要得到的东西从来就不会撒手,对兄弟更是没有半点包容之心,当初他那么做,宁朝戈怎会甘心。 正是他思绪万千之际,迎亲队伍已经走到了晁王府前,宁朝戈翻身下马之后与皇上皇后行礼,然后走完了射轿门踢轿门的一些过程背起了新娘走进了王府。 新郎新娘拜了天地,新娘就被带了下去,前院的宴席准时开了场,皇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去了后院,皇上新郎官则是留在前院款待宾客。 宁致远不能喝酒,也就无人对他展开轰炸,新郎官当然是逃不掉被轮番敬酒了,军方将领多是善饮之人,几轮的轮下来,宁朝戈就是三壶酒下了肚面色通红。 无人来敬酒,宁致远自得其乐的与赵静之谈天说地,平日难得一见信同侯正与他们是一桌,三人聚头,上到国家大事下到街头巷尾的传闻都成了他们的谈资。 沈客今日也来了,现在正是被军方一些将领夹攻的他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新官上任的颜柳被安排与内阁的老大人们坐在了一起,跟着这些他敬重的老大人在一起,颜行禄比之平日反而显得要拘谨得多。 一道道宫廷御厨烹制的美味佳肴从后院端了上来,从午时到未时,这些鱼贯在桌子之间穿走的婢女才没有再出现,喜宴已经吃完,有人开始告辞,一直被围着敬酒的宁朝戈总算有了片刻的歇息机会离开了人群将这些人送到了府门。 大臣们陆续离去,年轻一辈的却是留了下来,按着风俗,这酒是必须要喝到晚上的。 皇上皇后总不能陪着这些年轻人一直喝酒,交代了宁朝戈一些事情之后也就回了宫,宁致远喝不得酒,呆着也是无趣,在皇上皇后走了之后也走了。 信同侯与他相谈甚欢,也随着他一同离了府,打算到睿王府去做客。 杜依依与信同侯夫人早已经回到了睿王府,不得不说信同侯夫妇两人的性格选择默契,在看到后一步并肩同行回府的两人的时候,杜依依没少与信同侯夫人调侃他们夫妻之间的心有灵犀。 “睿王爷与你不同样是心有灵犀,本想着明白与夫君再来拜访,你们夫妇两人更是默契。” 信同侯夫人笑着回应。 杜依依一笑而过,心想若是我们两个人能如你们夫妻一般默契,那怎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侯爷,看来今日邀请侯爷过府一叙真是邀请对了!”走进大堂的宁致远呵呵笑着与信同侯夫人颔首致礼。 “先前夫人总是与我念起睿王妃,想不到她们两人比我们还要先行一步!”信同侯笑着走到了夫人面前。 “看你们两个有说有笑的,在说些什么呢?”信同侯夫人问道。 两个大男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故作玄虚的摇头。 信同侯夫人疑惑的扫视着两人,杜依依可没有这样的心情去猜测两人故弄玄虚的真相,宁致远身上没有酒气,看来在晁王府并没有喝酒,这一点让杜依依放心了不少。“看来不单单是你们兴趣相投,他们两个更是臭味相投,以后有时间的话可要多走动走动。” “这是一定要的,夫君,我看你也好久没与人聊得这么开心了!”信同侯夫人握着信同侯的手站起了身。 “王爷风趣幽默,甚是合我的胃口的!王爷,今日我们夫妻到了睿王府拜访,那明日,我就在这里邀请王爷与夫人过府一聚了,还请王爷王妃一定要纡尊降贵啊!”信同侯抱拳笑道,他只是二等侯位,比之宁致远的亲王身份低了两等,在他面前还是要谨守上下本分的。 “明日若是有空一定去拜访!一定!咱们就别在大堂里坐着了,走,去后院!”宁致远开怀的也上了前伸出了手,碍于外人在场,杜依依也只好伸出了手交到了他手上站起了身。 后院正是百花怒放,围坐凉亭,红炉煮茶,清风送香,四人各自谈论着自己的话题,难得一见的其乐融融。 信同侯虽深居简出,但对外界的消息并不闭塞,对朝堂形势的看法也看得精准,与宁致远的谈话没有半点生涩,反倒是杜依依与信同侯夫人的话题多是一些生活小事,谈着谈着乏而无味,都是将目光对准了正对着国事侃侃而谈的两人。 信同侯夫妇在睿王府一直留到了傍晚一起用过了晚饭才离去,离去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宁致远两人明日一定要去侯府一聚。 一日喧嚣,终归于平静,虽说碍于与信同侯夫人相交不深杜依依没有吐露心声,但能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相陪,这一天下来杜依依可说过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到这个世界半年,论朋友,除了颜柳这个关系复杂的知己就没有了能够交心的人,而儿女家的心事更无人能倾诉,无论是在沈府还是在睿王府都只是被局限在小小的范围内无法找到一个真心实意与自己相交的人,她对信同侯夫人的亲近感,多半就来自这半年的压抑衍生。 第二百二十八章:千年之隔 第二百二十八章:千年之隔 信同侯在京城是特殊的存在,在常胜侯一蹶不振镇国侯日渐风光的现在,他这个名声不显的侯爷在这个圈子里一个异类,人人只知道他深居简出闲云野鹤不问朝政,却没有人知道他深居简出时都是在做些什么。 宁致远也曾有过一段深居简出的过去,在那五年的时间里,他将他的人散播到了各州郡,为他自己构建了一张网,这一次他与信同侯的谈话涉及国家大事,信同侯也能说出自己的看法,显然信同侯并非是愚蠢之流,有这样的脑子还选择避世的人,要么就是心无旁骛要么就是另有图谋了! 而且有一点他也觉得蹊跷,纵然是他们夫妻心有灵犀纵然是他们夫妻的性格与自己两人很契合,今日这两人的突然出现,他都预感有些不简单。 “除了人尽皆知的一些事情,其他的什么也查不到!” 秦淮匆匆而来,将几张信笺交到了宁致远的手上,上头赫赫写着信同侯夫妇的名字。 虽说在京城他的人马只能算二流,但要差一件事情总是能摸到一些门道,这次却连一丁点隐秘的细枝末节都查不到,宁致远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继任侯位后,信同侯极少出门走动,成婚之后倒是会偶尔带着侯爷夫人去远行游历,其他的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秦淮神情凝重,在杜先生离开睿王府后,宁致远花了五年时间构建的这张网开始起到了作用,以信同侯府的设防,要打探出一些消息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信同侯的这个例外,很不正常。 信同侯府不比镇国侯常胜侯府,莫说亲兵护卫,就是护院数量甚至还没有一些世家的多,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信同侯真的查无可查,要么就是信同侯的手段太高明了,很明显,宁致远的猜想更倾向于后者。 “去查查他的夫人!” 放下信笺,宁致远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信同侯,虽他这个爵位是他父亲用性命换来的,可毕竟有侯位在身,每年天家的宴会他都能出席,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出入朝堂军方,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若真是自己想多了,那还好了,一个有着如此见地胸襟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也是好的。 明月初升,繁星初现,明亮的夜空,能看到一条宽阔的银色带子纵横,这个世界的人称之为天河,天河的北端住着神仙,天河的两端隔着牛郎织女。 没有神仙,更没有牛郎织女,仰望星空,杜依依喃喃自语的道:“我会不会再回去?” 正走进屋来的宁致远听得这句话,凝重神色愈发严峻,心里就像突然间塞满了无数颗浸水膨胀的扁豆。 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之后他们之间再未说起过,但当时的字字句句他都铭记在心,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为沈客跳城楼的杜依依,来自另一个世界,有来必有回,有生必有死,若是她会消失,自己该当如何。 若是有一日自己消失,杜依依在很多个无眠之夜都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怕将来自己有一日会如自己来时一般突然消失,她不敢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足迹与牵挂,但现在,她已经留下了太多的牵挂。 “与我讲讲你的世界如何?”宁致远心里那些扁豆吸水膨胀着,满满的塞满了他的身躯大脑,让他很是迷茫。 “我的世界?”杜依依挑眉,尘封已久的记忆慢慢开启,她已经很久没去想那个浮华世界了。 扭头,看宁致远眼神中的期盼,想了想,她将那段从未与人说过的过往缓缓道来。 飞机汽车火车互联网的时代是宁致远不可猜想的,一切都那么新奇光怪陆离,他听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因为那是她的故事,这种天下独你一人知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一刻他们之间是心贴着心的。 “千年后,这个世界真能如你所说,人能上天日行千里?” “千里万里传音都可以,一个小小的核弹,能让琉球沉没,一张小小的卡片,能够存放下你那一书房的书。” “这简直是神迹!”宁致远不可思议的摇头。 “这不是神迹,都是人创造的,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人信佛,有人信基督,但没有神,天外是有外星人,但并不是万能的神!” 宁致远不胜唏嘘,杜依依所说的世界,就等同于他们传扬的那些神话:“若大贺能如你所说的那般强盛,何愁不能大一统天下,何愁天灾人祸,何愁不能千秋万代!” “科技发达不见得就是千秋万代的基石,只会加速灭亡,我所知的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许多如同大贺一样强盛的国家,秦汉唐,宋明清,他们最后都走向了灭亡,没有那个国家能够千秋万代。” 杜依依读了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对历史的评判比之宁致远所知当然要精准得多,在宁致远所知道的过去里,确实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千秋万代。 “有什么办法能将你留下来?”宁致远郑重的问道。 杜依依讪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又怎知道如何留下来!” “相信我,这里虽没有你的那些所谓科技,但也足够让你平安喜乐度过一生,留下来!” 瞥见身侧这双真诚期盼的眼眸,杜依依心中一暖,鬼使神差的将喉咙里那些顶撞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那个世界有它的风光,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美丽,从她开始有了牵挂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回到她的世界。 第二百二十九章:不速之客 第二百二十九章:不速之客 晁王大婚仿佛就是这半年来一系列动荡事件的终结点,京城自那日爆竹锣鼓皇喧天之后迎来了平静,太子废除只不过是投入大海的石子,在晁王大出风头的情形下连水花都没有在京城权贵这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冒现。 就如当初太子受封的情况一般,许多人都悄悄的开始转移自己的筹码,晁王接任习真盖之职务后,以晁王一方的左右后三军都督府与沈客为首的前中都督府再一次迎来了平衡,虽说四人之中唯有沈客樊东篱曾有边关驻守沙场征战的经验,其他两人都只能算得是纸上谈兵i运筹帷幄的儒将,文臣向来以陆以安为首,多以太子为希望,太子废除,多数文臣也开始转移了筹码。 太子倒下,朝堂势力洗牌,不过七日,京城一派清平,朱门日日笙歌缭绕。 宁致远杜依依两人在信同侯夫妇走的第二日去了一趟信同侯,在府中呆了半日宁致远就因为内阁事务不得不离去,杜依依呆了一日,傍晚时分才回了府,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两人在这几日内都多次在两府之间来往,一来二往,两人的关系更是亲密了许多。 已经是晁王大婚后的第七日,按着规矩,新婚的新娘子是要见一见皇室宗亲的,杜依依本想等着再过几日再去,不料今日晁王却是携着晁王妃光临了睿王府。 宁致远这几日日日早出晚归,就是午时也少会回来吃饭,晁王夫妇来得巧,今日又正是杜依依一人在府中。 新婚燕尔的小两夫妻正是你侬我侬情深意长时,熊黛姗虽不多言,但喜怒却形于色,从两人偶尔一两句的交流中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对于这段婚事她十分满足。 晁王正是春风得意时,引领着娇妻在旁,更是精神奕奕面若桃花,杜依依坐在大堂中,酝酿了几遍的话题最后都只得咽回了喉咙。 那日迎亲时宁朝戈的眼神让她一直心有余悸,下意识的总是想着与他保持着距离,由此登门拜访一事一拖再拖,最后却等到了夫妻登门。 宁朝戈噙着笑,不时低头与熊黛姗柔声低语,逗得熊黛姗浅笑不止,但在他抬头瞥眼的瞬间,杜依依总能感觉到那股不善的目光。 徐妈妈知杜依依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心思敏捷的她俯首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句,正是无奈的杜依依豁然开朗,笑着抬头与宁朝戈夫妇道:“在大堂坐着也是无趣,两位不若到后院去,咱们边赏花边聊!” 没有了这三面墙的遮挡到了开阔的环境里,杜依依心头的这种感觉总算是淡化了许多,睿王府的桃花已经开败,枝桠上只有零落的数朵还在风中颤栗摇晃,一地的落红早已被家丁扫去,桃花树下没有芳菲堆积,只有绿草盈盈。 杜依依惬意的优哉游哉随在两个客人之后,徐妈妈则是代替了她这个主子在前头引领。 穿梭在芳菲挂枝头幽绿正勃发的桃花林中,杜依依与晁王妃之间的话题也渐渐的多了起来,从山水花草百鸟到山川名流,虽两人都只是为了缓解寂静的尴尬而应付着,但一路走着也是气氛融洽。 “桃花落,梨花开,睿王府的后院,可正是百花齐聚啊!”从怡红快绿的桃林走到正是梨花开满枝的梨花林,晁王妃笑着夸赞了一句,杜依依也去过熊府,树木众多而花草稀少,确实没有这样的林子。 “晁王妃若是喜欢,在晁王府后院种植一片,等到来年,也就是这个光景了!” 熊黛姗羞涩一笑,将目光投向了在前头昂首负手阔步的宁朝戈,灵动的目光溜溜一转,正看到了在前头快速走过的两人。 “那是?”她疑惑的指着簇簇洁白梨花遮掩下的那一袭青色衣衫问道。 “那是青澜,她今日怎有兴致出来赏花了!”前一句是回答熊黛姗,后一句是杜依依扪心自问的疑惑。 熊黛姗追问道:“青澜?睿王爷的二夫人?那倒是要见见了。” 杜依依从不在人前贬低青澜的身份,虽说她是小妾,但她动机单纯且又曾为她避过了一劫,杜依依实则一直将她看做朋友,只是她们男人跟牙刷一样是不能与别人分享耳朵东西,杜依依就算想与她交好,也无法与她如与信同侯夫人一般相处。 “那我为你们引见!”杜依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人改变了前进方向转入了另一条路。 微风徐徐,阳光和煦,今日确实是一个适合晒太阳的好日子,在屋子里闷了好几日的青澜难得的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后院这一片梨花林的凉亭晒起了太阳,却不想正好碰上了带领着晁王夫妇而来的杜依依,她在睿王府是比较是二夫人,遇上了怎有不上前打招呼的道理,熊黛姗不过新婚,并不是那些势利眼的命妇。 青澜悠闲的坐在凉亭中,前次因为紫月一事为杜依依传递消息而被宁致远关了一天的常妈妈陪在一旁,有了上次青澜为她求情,她对青澜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有了半年的共处,常妈妈也能明白自己的主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反正已经是一把年纪,常妈妈也不想着靠着竹枝再去勾心斗角了,就在宁静的睿王府后院生老病死对现在的她而言也不是一件难事。 杜依依带着晁王夫妇穿过了几排梨树,来到了凉亭前。 虽说上次青澜求情是杜依依做主放了自己,但常妈妈对杜依依心中依旧有怨怼,一见是她,赶忙将头别了过去装作没看到。 听到了脚步声,正是闭着眼晒太阳的青澜睁开了眼,眼见来者,她立即起了身行礼。 “见过王妃,见过晁王爷晁王妃!” “起身吧,今日大好的阳光,难怪你舍得踏出你那间屋子!”杜依依笑着上前将她扶起。 熊黛姗站在一旁打量了两眼,见青澜也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浓妆艳抹张扬跋扈的小妾,心里多少舒坦了一点,虽她只是新婚,但有些问题还是不得不考虑,她的丈夫未来许就是大贺的太子更可能登上皇位,现在虽晁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但谁又知道将来会是如何,初为人妇的她,最怕的就是会与杜依依一般。 “常妈妈说后院的梨花开了,便想来看看,不知道王妃在此会客,我这就走!”青澜盈盈福身,杜依依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笑着解释道:“本来我们是在那边,晁王妃想见见你,我们才过来了!” “不知晁王妃有何吩咐?”青澜黑亮的眸子转了转,低头行礼问道。 “碰到了,正好见见,二夫人恬静温雅美丽动人,看来睿王爷真是有福了!”熊黛姗笑盈盈的望了一眼宁朝戈,见他只是看着杜依依身后的簇簇梨花,脸上笑容多了几分失落。 杜依依早已习惯了有人拿着宁致远的风流情史来与自己比对,熊黛姗没有恶意的话她也不会放在心中,站在青澜身侧的她将目光看向了凉亭。 “谢陆晁王妃夸奖,青澜愧不敢当!那青澜就不打扰王妃款待晁王爷晁王妃了,青澜告退!” 青澜怎好在这样的场合久留,福身行礼,便就匆忙退了下去。 杜依依未有说话,晁王妃也不好僭越,看着主仆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脸笑容的熊黛姗沉默了片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晁王妃可是有不适?”自熊黛姗进府来一直是面带笑容,如这般皱眉还未有过,正回头看到了此景的杜依依关怀的问道。 “突然有些不适,还要借你这位老妈子一用!” 如此一说,杜依依立即就懂了,但想着如此一来自己就要与宁朝戈独处,杜依依一百个不愿意的道:“还是我陪你一同去吧!” “我去去一会儿就回,就不麻烦王妃了!徐妈妈,我们走吧!”熊黛姗说着就上了前,徐妈妈踟蹰的看了一眼杜依依,得了杜依依点头,才跟了上去。 桃花刚谢,梨花初开,芳菲与洁白的两片林子交融在一起,如梦如幻一般的引人陶醉。 此时的杜依依可没有欣赏美景的陶醉心情,徐妈妈一走,这里就剩下了她与宁朝戈。 无言以对的她开始走回头路,想要穿过这片林子去到下人出没的前院。 宁朝戈一言不发的跟随在后头,让杜依依放宽了心的是,熊黛姗走了之后,宁朝戈反而是收敛起了他的不善眼神。 走出桃花林,就是九曲回廊,这里因为与前院的厨房还有后门贯通,一些时候不少下人会走这条近道去搬运东西去厨房,有了人走动,杜依依也不再担心停下了脚步。 九曲回廊的另一边是竹林,因为这里有人天天打理,并不如同后院最里头那一片竹林一般落叶满地腐烂。 九曲回廊中有一张石桌,往日无事的时候宁致远会在此静坐,杜依依也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听着宁萧在这里唠叨,现在宁萧也已经有了婚约被约束在宫中乖乖学习礼仪了,想想,也已经有了两个月没来了。 “四弟在府中养花弄草五年,确实是将这个后花园弄得不错!”一直沉默的宁朝戈笑着伸了一个懒腰,架起了二郎腿。 杜依依还没去过晁王府后院,也不知如何回敬过去,只好一笑应对。 “四弟妹可想听一个好消息?”宁朝戈将放到了石桌桌面上,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杜依依。 好消息?杜依依可不认为现在与宁致远剑拔弩张的宁朝戈会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听说锦衣卫一直在寻找曾被四弟逐出府的三夫人紫月,找了半个月都不见紫月踪迹,也是机缘恰巧,前几日我的人在姚州见到了一个与紫月十分相像的人,为父皇分忧是臣子的本职,朱阁大人事务繁忙,怎能让他一直为我们宁家的家事费心,于是我让人将紫月带了回来!” 这对宁朝戈确实算得一个好消息,他的人能够如此‘恰合’的遇见了正是被宁致远的人严密看守的紫月,想来这半个月里他也没少费工夫了。 “看不出晁王与王爷的关系居然好到了这样的程度!”杜依依冷笑着扭过了头,虽面上还能强装镇定,但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慌乱了起来,紫月是宁朝戈的一颗棋子,也只怪自己当初心软阻止了宁致远要强行为紫月滑胎的念头,若是那时候狠一狠心,现在也不至于又让宁朝戈占了上风了。 不管是不是宁致远的孩子会,那到底是一条性命,要她拿性命开玩笑,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想我们四兄弟,太子进了宗人府,三弟去了灵隐寺,也就只剩下羸弱的四弟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多关照关照他,难道要等到他不惑之年撒手归西的时候来后悔吗?”宁朝戈得意一笑,眼中满是轻蔑嘲讽。 作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宁朝戈怎能不关心宁致远的事情?他提到了宁致远与他竞争皇位最大的阻碍,为的就是看一看杜依依的手足无措。 “那我就代王爷谢过晁王的关心了!有常先生在,莫说不惑之年,就是长命百岁都是可以的。”杜依依读出了他的趣味玩弄,不喜的冷冷说道。 “那我就祝贺常先生能够健健康康的让四弟活到百年了,看现在四弟就妻妾成群,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他坐上了父皇的位置会是怎样?”宁朝戈对自己口舌之快很是满意,更是不予余力的抨击着杜依依心里的痛处。 杜依依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无法在给宁朝戈惨痛一击来灭一灭他嚣张的气势,也就只怪宁致远的桃花运实在是旺了一些落了别人的口舌。 “这就不用晁王担忧了!晁王新婚燕尔,到是要多关心关心晁王妃才是!”被狗踩了一脚却不能回敬回去的感觉让杜依依十分恼怒,虽知道宁朝戈是有意激怒自己,但一些负面情绪还是控制不住的宣泄了出来。 宁朝戈趣味讥诮一笑道:“四弟妹这是怎么了?一家人,你怎的拒我的好意关怀于千里之外,说来也是命中注定,若是当初不是四弟横插一脚,现在的晁王妃可就是你了!” “不劳晁王挂心了,我与王爷夫妻和睦美满,阴错阳差,倒是错对了!” 杜依依愤怒的挑起了柳叶眉,瞪着宁朝戈。 “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等着看四弟与四弟妹青澜紫月宁宜一家人其乐融融了!” 宁朝戈不怒反喜,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杜依依被这细戏谑的眼神看得无名恼火顿涨,面上阴寒之气也愈发寒重:“那就请晁王看好了!你能拿着紫月来威胁我们,别以为随便拿着谁的孩子就能瞒天过海,王爷当初能让紫月进府,自然就有化解这场威胁的把握,晁王的好消息,可说不准就是个坏消息!” 宁朝戈讪笑着摇头:“我们?四弟妹可真是想得天真啊!宁宜可是从小立志要嫁给四弟的,你还是好好珍惜眼下的清净,等到她进了门,可就有得折腾了!” 杜依依怒而起身,猛的用力一拍桌面喝道:“宁朝戈,你够了!” “本王好言相劝,四弟妹怎能发火呢!四弟妹,你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办!”宁朝戈嘴角笑容愈发灿烂。 “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 “你当真知道?”宁致远用手撑着桌面,身子倾斜慢慢接近了杜依依,轻佻浪荡的。 杜依依厌恶起身退后一步,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台阶,她发誓,以后若是她再与晁王说话,她就自挂东南枝! 杜依依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已经远去,宁朝戈并没有追上去,今日到访睿王府,他可是打出一口恶气,想到方才杜依依隐忍愠怒暴怒的神情,畅快的心情更是如同寒冬腊月喝了一盏热茶一般的舒坦。 他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是没有得不到的,因为那些得不到的,早已被他摧毁。 在美好的事物还没有被摧毁之前,他需要留下一些回忆。 熊黛姗在徐妈妈的引领之下回到了大堂,见到大堂里等待着她的宁朝戈却不见杜依依,她疑惑的四处看了几眼,也没能发现杜依依的身影。 两人离去之时,杜依依并未出现相送,还是徐妈妈与管家两人将两人送出了门,听着杜依依是突然不舒服,熊黛姗关怀的询问了两句,却也并留下来打扰。 徐妈妈担忧的回了怀瑜居,却只看到了杜依依的精神奕奕,徐妈妈是明理之人,杜依依有此托词必然是与晁王相处不愉快,以现在睿王与晁王之间虽看似和睦实则已经剑拔弩张的关系,杜依依也没必要对晁王逢迎,所以往日絮絮叨叨的徐妈妈也没有多问。 宁朝戈走后,杜依依一直都在发着呆,紫月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宁宜的问题也是一个拖字,现在宁朝戈在军中呼风唤雨在朝上人人拥簇,现在宁致远处境,似乎是比之太子还在的时候更加危险了,眼下对宁致远来说最大的依仗,也就是内阁与沈客了。 第二百三十章:踏青狩猎 第二百三十章:踏青狩猎 立春梅雨沥沥,人们已经习惯的春日里的阳光早已没了踪迹,连日的梅雨将京城的湿气加重,成了许多风湿病患者心头的痛。 街头巷尾医馆的生意近日十分火爆,在今日这个久雨见晴空的大好日子里更无一例外的火爆。 已经祖传百年在京城大有名气的宋氏医馆,因宋大夫有一门祖传的推拿手法,更是让无数深受风湿病困扰的患者蜂拥而至,早在钦天监一位书吏口中得知今年雨水充沛的宋大夫在开春就收了几个徒弟打下手,但依旧还是忙不过来。 不得已,宋大夫贴出了招公的告示。 让宋大夫没想到的是,这一份告示贴出去后反响强烈,这一日前来应征的就有数十个书生,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家小小的医馆招个工,居然会引来这些瘟神。 宋氏医馆的后院有一间屋子,是用来给骨折的患者养伤用的,自去年接待了沈客打伤的那些人在那里住了半个月后之后就再未住进去过,因近日梅雨潮湿,这间屋子这几日都是大开门窗,但这今日,这间屋子却是门窗紧闭。 阴暗潮湿的屋子没人呆得习惯,再说宋大夫还要承受着眼前这位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沉默之下的威压,低头躬身的他双眼只看着潮气漫出的地面,心里将这段时日自己行医就诊的经历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遍,也没想到自己有做了什么错事能惊动锦衣卫,再说就算自己行医就诊患者不见药效告上去也是顺天府处理才是,没来由会惊动皇上的亲卫锦衣卫啊! “宋二,去年冬日,你可曾出城就诊?” 宋大夫在家中排名老二,因长兄病逝而接管了家中医馆,幼时玩伴多称呼他为宋二,但在他接管了医馆悬壶济世之后,人们更多的是尊称他一句宋大夫,宋二这个名字,早已经是煎过的药渣,倒到阴沟里去了。 这位锦衣卫与他不曾相识,却直呼他为宋二,若是换了别人,宋大夫早就暴跳如雷拿起捣药棍子砸过去了,但这一次,他却只能双眼看地瑟瑟发抖。 他这间医馆虽规模不大,但他祖祖辈辈行医名声是杠杠的,在无人就医的时候他多会出门就诊,当然这收的脚程费可就贵了,所以能享受他这一项服务的多是身家殷实之人,郊外住的多是种田为生的佃户农户,谁能享受他此等服务,但在去年,宋大夫确确实实是出城就诊过三次,坊间传闻锦衣卫就是千里蜂最好的看家狗,他想,这句话果然不假,去年他出城就诊的事就是他老婆都不知道,这个锦衣卫居然能问出这个问题。 去年他出城就诊的患者并非是家境殷实的商人或者世家官宦权贵,而是一个折了左臂断了肋骨的中年男子,当时他若不是看在沈府管家的面子与那一笔不菲的诊金他断是不会冒着暴风雪出城就诊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果然没错,可是自己只不过是就诊,这也错了?宋大夫面色发白汗如雨下。 他想起了沈府管家的再三提醒与警告,悻悻偷偷瞄了一眼一脸寒气的锦衣卫,心里酝酿了许久,才总算挤出了一句话。 “去年…………去年草民没有出城就诊…………” 砰…………紧闭的窗户,再宋大夫还未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分崩离析,飞溅而出的木屑如同是凌空直射而来的飞针飞镖,扎到了宋大夫的脖子上,好在早有提防的宋大夫反应敏捷,脖子迅速一缩,木屑也只刺破了皮肤。 宋大夫悻悻抬头,看到了光芒照射下的那只完好无缺的手,心思这小小的木屑就能刺破自己的皮肤,他这雷霆一击,怎会毫发无伤? “到底去没去过?” 冰冷的声音宛若来自九幽黄泉,冷得宋大夫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锦衣卫虽少涉足百姓,但其阴狠之名早已在百姓之中传开,连着那些手握大权的大臣都一个个败在了锦衣卫的手下,他一介草民又能做些什么?但那可是沈府管家再三嘱咐不能泄露的秘密,沈府管家警告之时的凶神恶煞他还记忆犹新。 “没有去过!” 锦衣卫大还是都督府大?这是他闲暇之时也会与伙计们一同议论的问题,现在锦衣卫在京城横行无阻,都督府忙于内乱又少在京城出动,在京中百姓心目中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如五城兵马司,但作为沈府唯一的外诊大夫,宋大夫可是坚决不动摇的站在都督府这一边的,很多伙计们说起那些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面露羡慕之情的时候,他都会义正言辞的将沈客与都督府的那些为国战边疆的功绩说道一遍让伙计无地自容。 在他心中,锦衣卫只是一只厉害而不会伤到自己的狗,沈客却是给了他一月一大笔佣金的雇主,这个关系他当然懂得较量。 “当真没有去过?” “没有!”这一次,宋大夫回答得很坚决,就算那个轻轻松松毫发无伤的拳头已经对准了自己。 沈将军是谁?大贺的英雄,朱阁是谁?那不过是一条阉狗。他就不信自己为沈府守口如瓶沈客会袖手旁观,为了他心目中那个大贺英雄与这个长期的雇主,他坚定不移的押上了自己的赌注。 “敬酒不吃吃罚酒!” 锦衣卫的拳头展开,啪的响亮一声,宋大夫的脸颊上已经多了一个红手印,嘴角已经挂了彩。 “来人,带回去!”锦衣卫收手握着腰间佩剑剑柄,大步阔阔的走到了屋门前,一直守在屋门外的锦衣卫推门而入,蜂拥至上将宋大夫包围捆绑,压着随在了这人的后头。 在前院心惊胆颤的等着的伙计哪里料到向来胆小怕事的掌柜居然能做出锦衣卫的事情,本还在自我安慰的想着也许锦衣卫只是就一些事情前来调查取证,毕竟宋大夫也是常为权贵诊治的,在锦衣卫压着被反绑的宋大夫昂首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伙计都是傻了眼,有个胆大的操起了一张板凳,却被年长一点的伙计瞪眼喝住,胆小的早是吓得双腿发软,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你们不用管我,李三,不要冲动,看好铺子,过几日我就回来了!”被反绑压低着脑袋的宋大夫极力抬起了头,看到拿着板凳的那个新招来的伙计,失落的脸色有了几分欣慰,因为春闱舞弊案,许多书生收到了牵连,一些落榜书生愤于朝廷污浊而丢下了圣贤书投入到了各行各业,这位拿着板凳的热血青年,原本就是一个考了两次的落榜书生,他在家中排行第三,怕污了圣贤之名,一直强调让医馆里的人称呼他为李三。 “你们凭什么胡乱抓人!”李三受宋大夫的安抚,心中被恐惧压下的热血再次冲上了头顶,不管他是不是儒生士子,他也不能忘了圣贤书的教诲。 李三操起了板凳,拦在了锦衣卫的前头,手握剑柄的锦衣卫眉心一皱。 双腿发软的伙计一见此状,心中大呼不好,吓得瘫软在地。 锦衣卫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啊!招惹了他们这些人,别说这间医馆,就是他们一家老小都无法安生啊! “李三,他们是执行公务,不得放肆!几位爷,李三脑子有些毛病,还请见谅,还请见谅!”方才喝住李三的伙计跑了过来,强用力将李三拉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 前头的锦衣卫冷冷看了一眼操着板凳的李三,冷哼了一声带着人速速离去。 宋氏医馆外已经围上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眼见宋大夫被锦衣卫押着走了出来,喧闹的人群更是躁动,宋大夫虽胆小,但因其这门救死扶伤的职业在这几条大街小巷还是十分得人心的,但这样的人在那些身着鱼龙服腰佩长剑的锦衣卫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人们下意识的避让,然后看着锦衣卫离去之后蜂拥涌进了医馆,等着看能不能在伙计嘴里听到一些消息。 京城一个小小的大夫被抓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锦衣卫走后,探不到一丁点内幕的百姓也渐渐散去,宋大夫的老婆让伙计关了医馆,然后带着婢女匆匆来到了沈府,并不是她知道宋大夫因何被带走的原因,而是她知道能与锦衣卫较量又与她家那位有点关系的,也就只有沈客,毕竟她夫君也救了沈客的妹妹。 她到了沈府外,只看到了大门紧闭的沈府。 敲了门,是管家开的门,不过沈客夫妇却并不在府中。 沈客夫妇今日应皇上的邀请去了城外踏青狩猎。 唯一的救星都不在府中,想着坊间传说的锦衣卫的残暴凶狠,宋夫人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也不顾形象的就坐在沈府之外嚎啕大哭了起来。 管家虽不知宋大夫是何事被抓,但念着宋大夫终究与夫人关系不错,再说宋夫人这般嚎啕大哭也让过路人看了笑话,正好手中无事的管家也就大发慈悲的应下了宋夫人的请求慢悠悠的离开了沈府。 梅雨时节,太阳可是难得一见,今日天气大好,眼见近日风平浪静的皇上心情极好,召集了一干武将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去狩猎,而皇后则是趁着热闹组织着文武百官的家眷出城踏青。 在城郊外有一座行宫,行宫以北五百米外是一片林子,因这里有一座行宫,因这片林子层林葱郁叠嶂,也被划入了禁军的包围圈,成了皇家娱乐场所之一,春季到万物生,已经在皇宫里呆了一个冬季的皇上也需要舒展一下筋骨与百官同乐,于是这里就被废物利用的建成了一个狩猎场,而在行宫以西,有一口湖泊名叫雁留,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大雁纷飞垂柳依依的时节,湖泊滋润着这一大片空地上的幽绿青草,最是适合踏青。 男女分成了两拨人马,男的骑上了骏马拿起了弯弓背上了箭筒,一个个身着紧身装束英姿飒爽,女的前呼后唤伙伴结群,西域诸国进贡来的驼毛摊被扑到了泥沙地与草地上,身着华服头佩珠翠的贵妇们一个个屈膝而坐不亦乐乎。 自常妃被打入冷宫后,皇后俨然已经是这群命妇的中心,席间逢迎讨好的话自不必多说,而作为皇后的儿媳妇,新婚的熊黛姗更是成了她们逢迎皇后的垫脚石。 “皇后娘娘得此佳媳真是羡煞旁人啊!” 而作为晁王最大的劲敌的妻子,杜依依自然就成了逢迎皇后晁王妃最好的垫脚石。 “晁王妃端庄娴静,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人,哪里是凡夫俗子能比的,臣妾看将门也是能出大家闺秀的。” 熊黛姗出自将门,而杜依依也因为沈客这个哥哥自然而然的被划分到了将门一列,这前后一隐晦的对比,自然能让人想到那些经久不衰的传言。 席间命妇都是抿唇一笑,低头掩袖。 熊黛姗也是羞涩低头,沉默不言。 皇后盈盈一笑,颇是春风得意。 凡事与这些妇道人家一聚集,总是免不了被讥讽,早已习惯了这种特殊待遇的杜依依只能淡定自若的装作没听懂这话中的弦外音,低头继续吃着御厨刚刚做出来还热乎的糕点。 “将门教育子女素来随意,难免就会有些粗鲁不识礼数的,就算是一个羊圈里出来的羊也分个三六九等,哪里能要求个个都如同晁王妃这般知书达理,李夫人,你说是吧!” 先前说话的命妇扑哧一笑,连连点头应是。 云夫人得意浅笑,右手捏着兰花指遮唇,抬眼看了一眼正是从容饮茶的杜依依与她身后站着的那个面色发黑的老妈子。 “也不能这么说,所谓巾帼须眉,将门女子有将门铁血风范也是不错的,史上留名的女子,哪个不是特立独行别有性情的!” 饶肃之妻打断了诸人的笑声,平静的看着席间的诸人。 饶肃素来以正直不阿著称,与颜柳陆以安一同被誉为大贺最正直的三位大臣,在颜柳成为大理寺卿后,大理寺在三司中的地位日渐提升,到现在已经是三司第一,饶肃乃是二品官,其妻却是一品命妇,在朝堂百官中是独一位品阶超过了丈夫的命妇,也是因此,饶夫人没少被人说道夫凭妻贵,好在饶肃对她是敬重有加伉俪情深,夫妻感情十年如一日并未因此而受影响。 不管是从品阶还是从作风来看,饶夫人一直远远超过这些命妇的,但因为饶肃在朝中乃是中立派,才让饶夫人也成了被她们忽视的对象。 饶夫人身侧坐着陆夫人,因为她素来不爱管闲事,席间一直是沉默寡言,原本饶夫人出席聚会身侧总是不离的颜夫人因为颜柳辞官今日并没有出席此次聚会。 “饶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那个名留青史而出身朱户的人,哪个不是知书达理,特立独行是好事,可太过了就是坏事了。”云夫人乃是佥都御史云东贵只妻,因着杜依依未出嫁前曾亲自到沈府求娶而不得后一直对杜依依心有不满,但凡是公开场合里,云夫人都会不遗余力的损上杜依依几句,特别是在皇后主持全局的场合里更是多次用杜依依做笑柄取悦皇后,这一次还多了一个晁王妃,为了丈夫与自己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她当然必须要讨回这个面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云夫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饶夫人柔和一笑道。 云夫人心中忐忑看了一眼皇后,见她还在沉默,平日整日揣摩皇后心意的她一咬牙,扬眉道:“四书五经,女则女戒,都是女子妇人的标榜,我才识浅薄,还未曾听说过无礼粗俗是美是好的词句。” 陆夫人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皇后,暗暗拉了拉身侧饶夫人的衣袖,饶夫人本也无意去与云夫人做口舌之争,虽说她看不惯这些人的作风,但也不想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被一丘之貉的她们攻击,再看杜依依这个当事人都是无以为然,她想了想,低头不再言语。 见饶夫人不再多言,云夫人更是得意,讥讽的眼神扫了两眼杜依依与饶夫人之后,她才像一个得胜将军一般倨傲昂首,得意洋洋的接受诸人的赞扬之声。 一直沉默的等着饶夫人闭上了嘴的皇后看了两眼吃完了糕点又喝茶,喝完了茶又吃起了水果拼盘,抿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大雁秋冬南迁春夏北归,当初皇上与本宫到此狩猎,看到成群大雁被猎户射杀心有不忍,才命人挖凿了雁留湖,想想,都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岁月催人老啊!本宫现在都是四十多的人了!” 皇后出声,席上的人缄默聆听,等她话音一落,才点头附和逢迎称赞。 “皇后娘娘福寿无疆,哪里老了!” 席间一派祥和和谐,惟独饶夫人与杜依依却是平静如远方千年不变的青山屏障。 吃了这许多东西,一大早就被召应着随着皇后出城的杜依依总算觉得茶足饭饱,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好在席间人人都沉浸在皇后的荣光之中,并未有人关注到她的无礼之举。 第二百三十一章:完胜 第二百三十一章:完胜 京城的西面有一座西山,是朝廷府衙的乱葬岗,去年一场兵变,西山尸骨堆积。京城的东面有一处行宫,是皇室享乐之所,曲水环绕雁字留,青山层林飞禽走兽。 今日皇上皇后亲临,看守行宫的禁军与锦衣卫将京城东面的团团包围,将来往驻足的百姓排挡在外。 这片林子生长数百年,古树参天灌木蔽路,加之多年看狩猎场的禁军每年都往里头投放兔子小鹿等走禽让其繁衍生息,远的一看,与一处天然形成的深山老林没有区别,但今日皇上最大的兴趣却不在林中,而再那一片圈养着兔子的围场里。 英姿飒爽的武将们在林子里穿梭已久,衣衫上早已被青草绿叶百花染得五颜六色,有些较为大意的,还被参天古树的枝桠在脸上脖子上划上了一道道红痕,但能追随皇上狩猎是何等风光之事,再说在京城这个地方,能如此恣意的享受一次狩猎的乐趣,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挂了彩的武将们其乐融融的下了马,随着皇上一同到了这片围场,听着皇上制定了接下来的狩猎规则。 今日随同皇上一起狩猎的武将足有二十人,老中少均有,在军方并不与文臣一般以老为尊,崇尚实力的军方升迁都是靠着战功来衡量,在如今掌控着大贺兵权有能力对着千军万马发号施令的这二十人中,无疑樊东篱熊怀远沈客宁朝戈这些都指挥使身份是最高的,虽说常胜侯镇国侯有军功侯位在身又在肃州大胜而归,但却也只能站在兵部侍郎赵静之之后。 队伍最前头的皇上一声明黄龙袍,头顶龙冠已经换成了明黄帛带玉簪,在武将们的包围之中,皇上搭箭拉弯弓。 围场有兔子百余只,原来都生活在那片林子里,去年的暴风雪积雪盖膝,这些兔子无以为事全数跑了出来才被圈养在这里,皇上利箭所指,正是抱草啃食的兔群就一阵骚动散了开来。 皇上微眯左眼,将箭头对准了正在奔走中的一只瘦弱白兔,只听咻的一声,弓箭离弦没入白兔体内,正跳跃离地而起的白兔跌落草地,鲜血点点打湿青草染红白毛。 “皇上好箭法!”人群喝彩声起。 “诸位爱卿,谁来射这第二箭啊?”皇上扭头,将手中弓箭交给了身后的朱阁。 沈客兼任两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在五位都指挥使中地位最高,而晁王宁朝戈时下是太子的最热门人选,在将来也许就是一国之君,身份不可用一个都指挥使来衡量,人群将目光看向这两人。 “将军~” 人群之后,李妈妈快步走了过来。 在场武将都是有身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位中年老妈子该是谁家的奴仆,因今日狩猎场是男人的领地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携带奴仆,所有人们都只能想到了北面雁留湖那边的女眷们。 站在皇上之后宁朝戈身侧的沈客听得唤声转头,见是李妈妈带着管家而来,便与皇上抱拳行礼,退出了人群。 “将军,宋氏医馆的宋大夫被锦衣卫抓了,他老婆在沈府外哭闹,奴才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前来请示!” 管家压低着声音躬身道。 宋氏医馆的宋大夫,锦衣卫,沈客眉心一揪,如同屋檐倒挂冰柱的冰点。 “可有说是因何事?” 宋大夫乃是沈府的就诊大夫,当初宋大夫尽心尽力救治杜依依沈客也感念他的情分,能惊动了锦衣卫显然也不是小事了。 “没有说明,人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管家顾盼左右,向前一步低声道:“将军,今日清晨郊外那户李姓农户的小侄子来了一趟,说是李老五夫妻在昨夜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 正是拨弄弓弦的沈客双手一紧,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朱阁,在不远处,朱阁也正在眺望着这边。 “安抚一下宋夫人,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回头转身,沈客大步流星的回到了人群,被人群起哄的宁朝戈已经拿开了弓,场地上已经倒下了数只白兔。 “沈将军!”为皇上拿弓背箭筒的朱阁看得沈客回归,轻挪两步到了他身侧。 “朱指挥使!”沈客颔首,注目围场。 “沈将军,今日我的人拿了宋氏医馆的宋大夫,听说他乃是你沈府的诊治大夫,你不介意吧?”朱阁握着翡翠为饰的弯弓,与沈客一同注目看着围场里那一只只倒在弓箭之下的白兔。 “锦衣卫负责监督百官稽查案件,沈某怎会介意!”每人的弓箭都是自带的,沈客这把弓乃是伴随他在泾城厮杀了多年的一把乌木弓,天然去雕饰,只有握手开弓的地方绑着一块牛皮,他笑着勾起了右手食指拉了拉弓弦,嗡嗡作响的弓弦就如同琴瑟一般铮铮作响。 “那我就放心了,若是查清宋二无罪,锦衣卫自会释放,若是有罪,锦衣卫定也不饶。”朱阁可没有去拉皇上的弓弦的胆子,他不时看看沈客手里那把弯弓与沈客凝视围场的侧脸,一颗心就像这一头被林子的树枝勾乱的黑发一般。 的确,他没有证据,虽然现在很多人如他一般在奋进心思的收集证据,但谁也没办法证明沈客真有反叛之心。 皇上真是老了,对越是需要信任的人越是无法信任,想着近日来自己与一些忠心耿耿的老人为了皇上的疑心重重而做的事情,朱阁心里泛起了几分苦涩,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兵权啊! “朱指挥使秉公执法,沈某佩服。”沈客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再看围场,围场里的白兔已经多半死在了宁朝戈的箭下了,看来他们这一群人是没有开弓的机会了。 “沈将军在军中也是出了名的正义正直,该是朱阁佩服沈将军才是,大贺真能多出几个沈将军这样的帅才才是好啊!如秦国公那般,真是可惜了!” 利箭劲风,刺入正在啃食青草浑然不觉危机的一只肥硕白兔的体内,白兔并且立即丧命,在地上扭动挣扎了许久才慢慢断了气,在它挣扎的那一块的青草已经被碾压折断,鲜血滴在青草上,将青翠的青草变成了墨玉。 朱阁抚摸着腰间那块代表着锦衣卫等级的腰带上的墨玉玉牌,走到了皇上身后。 沈客凝视着那只已经浑身浴血的血兔,嘴角淡然的笑容变得有几分沉重,这只血兔让他想到一些不该去想的往事,朱阁的话更是让他忆起了那些因他而拭去的性命。 难道皇上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了么?应该不是,皇上制造了十一年前的流血与去年的血流成河,若正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斩草除根,怎会只命令这锦衣卫来调查自己? 锦衣卫的行动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 望着正开弓射箭的父子,沈客脑子里一段段画面闪现,这是皇上为助宁朝戈争权的举动?还是皇上已经开始遗弃自己这个曾帮助着他削夺功勋兵权的人了? 就是有建国之功的功勋都只成了西山上的一捧黄土,他这颗棋子,也终将会被遗弃,皇上薄情寡义,最能下手的就是功勋忠臣,以前是他父亲,现在就要轮到他了么? “沈客!你来!” 一口气射杀了二十只白兔大过了一把瘾的皇上想到了方才离群而去的沈客,示意他上了前。 沈客恭敬行礼,与宁朝戈并肩站在了围场旁。 “沈将军,我这三筒箭都已经射完了,一共六十只,接下来的就看你的了!”宁朝戈解下了背上的箭筒,禁军忙又为他换上了装满了羽箭的箭筒。 “晁王箭无虚发,好箭法!” 沈客礼貌性的颔首,搭箭开弓。 咻……………… 沈客的第一剑,射在了一直插着弓箭却还在挣扎未断气的血兔身上。 “沈将军,这样可是不算数的!”一旁的樊东篱提醒道。 “虽说是畜生,但总是一条命,死也要让它们死个痛快!”沈客开弓,再一箭离弦,没入挣扎的血兔体内。 正是蹬着四条腿扭动身子挣扎的血兔四腿一软,再没了动静,两只羽箭,一白一蓝,倒插在血兔腹部。 一支,再一支,又一支。 沈客用了一筒的二十只箭,让这些未断气的血兔走上了黄泉路。 人群有人暗嘲沈客的自大,有人心感沈客的宽仁,看着围场目光更是认真,越来越多的兔子被投放到了围场内,按着规定,宁朝戈设了三筒箭,沈客也能设三筒,最后总算两人所射杀的白兔数量,多者得胜。 沈客浪费了二十只箭,显然是不可能追上宁朝戈射杀的数量了。 但事实?还有人对这个应该已经没有悬念的结果怀疑着,对战无不胜的沈客抱着信心。 谁说一只箭就只能射杀一只兔子?沈客所在的泾城,与肃州一样被誉为大贺最苦寒的边境,位于大贺西北方的泾城常年与被大贺百姓认为最彪悍的草原蛮人作战,草原人是天生的战士,无论是近身战马站射箭拼弯刀都是好手,当初只不过是骑兵里一个小士卒的沈客为了在草原之上活命,学会了一项绝技,他的一箭,在他作战的记录中杀得最多的是三人,一只小小的白兔,他还能杀不死?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沈客余下的四十支箭,可比得上常人的八十支。 一箭,两箭,三箭………… 在沈客一间贯穿三只白兔的时候,人群之中爆出了惊呼声,而沈客,在在箭头第三只还在蹬动四腿的兔子上再补了一箭。 畜生的性命不能与人类的相较,但他对所有的性命都保持着尊敬。 正愉悦的在校紧弓弦的宁朝戈听着这欢呼声,神色愈发的严峻,皇上正看到了这样的严峻,心情更是沉重。 就如所有人说看到的那样,他已经将宁朝戈看做了未来执掌兵权的军方第一人来培养,就沈客的宽仁气度与百术精通而言,宁朝戈还差得太远,在以实力为重的军方,以两人之间的差距,若要让宁朝戈取代沈客是不可能的。 武将们欢呼着,看着沈客的目光更是羡慕崇敬,如此神乎其技,莫说是十大开国功勋,就是圣祖也没有这样的箭术,更何况沈客最早显名的可不是弓箭,而是他绝妙无双的剑法。 剑法绝妙无双,箭术神乎其技,骑术堪比草原蛮人,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如此全面的帅才,大贺史上哪里去寻!更何况,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帅才,有着一颗仁爱的心。 若说宁朝戈用他的箭无虚发赢得了武将们的钦佩,那沈客就是用他的仁爱与一箭双兔赢得了武将们的敬爱,老将分外欣慰,小将十分钦羡,沈客虽已经一年未在涉足战场,伏虎军变也未有杀敌建功,但他军方第一人的地位无可动摇。 宁朝戈与沈客的射杀的兔子被清点总算出了数量,六十比七十九,沈客完胜。 眼见了这样精彩的箭法,武将们都是热血沸腾的抖擞着臂膀参与到了后来的比试中,日落黄昏都还有人意犹未尽。 皇后那边的人已经都上了马车,柳姑姑奉皇后之命与皇上传递了皇后回宫的口信,一日放纵皇上已经是心满意足,不敢耽误政事的他也召集了玩得正是热火朝天的武将们。 皇上皇后两方人一同回城,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与护送马车的禁军将宽阔的官道占据,滚滚黄尘在车轱辘之下扬起,行人纷纷下了官道站到了田埂之上,生怕会招惹到这一行人。 每次皇后召见就等同是坐一次冷板凳,在进了城后,杜依依就辞别了皇后等人独自去往了,柳东街,对于这一日的踏春之行,她可半点没有踏出皇后等人那样的好心情。 宁致远今日称病并未与皇上同行,这一日都只是与常流在屋子里下棋看书品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滋味,这一日坐立不安心情焦躁注意力难以集中的宁致远总算知道了前人的哀怨是为的哪般。 “不要看了,你不是让秦淮在门口守了一天了,王妃若是回来了,秦淮早就进来会连翘了!” 站在一旁奉茶的连翘面色一羞跺了跺脚,抱着手里的茶壶扭过了声。 杜依依特地将连翘留在了睿王府与难得空闲的秦淮好好相处,无奈相思苦的宁致远却没有成人之美之心,午时见着秦淮与连翘两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心中大是哀凉,一悲苦之下便立即将秦淮派去了府门口等着将连翘留在身边端茶送水。 常流已经笑了一天宁致远拆散鸳鸯的小气行径,更在宁致远心神不定之时好好的赢了他几把棋。 宁致远今日不出门,并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现在他的人现在与锦衣卫走到了捉迷藏最后那一步。 锦衣卫因为宁朝戈的消息而知道了紫月的下落,姚州的锦衣卫在昨日已经动手,他已经将姚州附近几个点的人都集中到了姚州,对付姚州的锦衣卫还不至于会一击就败,最头疼的倒并不是紫月,而是杜依依,因为他已经答应了杜依依不会伤害了紫月肚子里的孩子。 “又下错了!”常流不喜的翘了翘棋盘,“这件事你头疼也没用,就让她生下来好了,反正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你已经被戴了绿帽子,只要这孩子不是你的,皇上会给你处理好的!” 宁致远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常流的直言不讳只能接受。 “哎,千防万防,没防到老二这一招!” 宁致远魂不守舍,常流赢也赢得没有心情,他晃了晃握着棋子的手,几番踟蹰,又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你要能接住皇后一招,那才算是修成正果,前日我去了一趟御医院,正好碰到了宁宜郡主,宁宜郡主问了我一些你与王妃的事情,有皇后在教唆,宁宜郡主这里才是最棘手的啊!” 宁致远郁郁的吐了一口气,倒在了太师椅上望天哀叹。 桃花运太旺盛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宁宜郡主是对你用情太深,这块狗皮药膏你是甩不掉的,与其想着如何解除婚约,还不如让她学着与王妃好好相处!”常流又是一针见血的插在了宁致远的心坎上,连翘听得常流如此蛊惑宁致远,不满的又是跺了跺脚。 “还请常先生赐教!”宁致远有气无力的朝着常流抱了抱拳。 常流不理会宁致远的讥讽之意,笑着道:“女人,还是要靠哄!” 连翘哼哼了两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将常流这百用的哄字诀唾骂了一遍又一遍。 院门外,秦淮快步的走了进来,看到窗旁站着的气呼呼的连翘,更是加快了脚步进了屋。 听得杜依依的马车已经到了柳东街,瘫软在太师椅上的宁致远瞬间精力充沛站起了身抛下了手里一直握着的棋子跑了出去。 常流起身捡起了棋子,瞥了一眼正对着连翘嘘寒问暖的秦淮,又想到了这几日对着杜依依的丫鬟大献殷勤的两个药童,只能拿起了茶盏走到了药架旁开始研制新药方。 杜依依还未下马车,就看到了府门前站着的宁致远,一下马车宁致远就迎了上来,往日做这件事的管家也只能站在他身后。 进了府,只等了片刻厨房的晚饭就呈了上来,宁致远大献殷勤的为她盛了一碗汤。 这样的待遇可还是第一次,杜依依心惊胆颤的吃完了这顿饭,宁致远又难得的提出到后院散步。 在郊外忍了一日,回来能有宁致远如此体贴关怀,杜依依疑惑之余更有几分感动。 “今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月下漫步在四下无人的后院,今日在心头萦绕了一整日的焦躁总算是得到了化解,宁致远起先本也不想让杜依依去,但杜依依怕到时候嚼舌头的更多,才会饿着肚子赶着去了,他能料想得到今日这一去杜依依肯定没少受人挤兑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喋血的狼,摇尾的狗 第二百三十二章:喋血的狼,摇尾的狗 袅袅清风拂散云层,吹拂起了满地的落英,漫步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两人翻飞的衣袂不时触碰,拉拢着月下的两颗心。 “今日踏青,也就是那个情形了,我看那个饶夫人倒是不错,沈客与晁王比试,大获全胜!” “饶夫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明日我让人备份厚礼送过去,老二那箭发怎能与沈将军比,输得不冤!” 宁致远抖着翻飞的衣袖,将双手拢到了腰间,慵懒的拖动着步伐。 杜依依双手环抱,衣袖便就不再飞舞。“紫月的事情可有消息?” 白日的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真正让她头疼的还是紫月的事情,不管皇上是否是想培植晁王做沈客之后的接班人,以现在晁王的实力与在军中的威望肯定是不能与沈客相较的,虽说沈客的身份………… “要做最坏的打算!”宁致远没想在这上头隐瞒杜依依,这件事迟早是要抖露出来的。 他认真的观察着杜依依的神色,生怕那两道弯弯柳叶眉会扬起,生怕抿着的唇角会拉耸。 最快的打算,从紫月出现的开始,杜依依就已经做了一个最好与最坏的打算,这个结果对她也并不是无法接受,近段时日都被紫月一事烦得心神不宁,一味拖延下去也只是给自己增加压力,倒不如能一了白了一次解决。 “明日可有空?” 宁致远点了点头。 “陪我去沈府走一趟吧!” 宁致远再点了点头。 杜依依转移话题之下的包容让他有些惆怅若失,虽他也期盼着两人能心平气和的解决紫月的问题,但杜依依次此刻太平静了,静得都让他无法去感觉她是否对自己有半分情意。 不愉快的话题很快结束,乍起的寒风将后院漫步之行结束,回到了屋子里,两人各自下榻入睡。 京城四堵墙里,皇宫占地第一,东宫第二,第三的,就是这座陈朝遗留下来的府邸,因为沈客的入住,这座已经还被闲置了许久岁月的府宅再次成为了人们的聚焦点,每日从这座府宅里传出的故事话题,都能让街坊邻里津津乐道。 今日宋大夫的老婆在沈府之外哭诉,就成了今日关于沈府最大的争议话题。 宋大夫一日都没有从锦衣卫放出来,宋夫人又来过沈府一次,但这次却没能让管家再去跑一趟。 锦衣卫显然是有目的性的针对自己而来,当初是他让宋大夫出城诊治,那两人身受重伤,若进城必然会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这是随着他在复仇道路上匍匐前行的两人,他无法罔顾他们的性命,他将他们安置在一家农夫家中,以管家的名义让管家带着宋大夫前去为他们诊治,这件事无论如何看也都只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却会引来锦衣卫的注目,就算不是因为皇上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其中目的他也不能不放手不管。 他辛辛苦苦站到了今日的位置,军方第一人,离着登天已经只剩下了一步之遥,十四年了,这么多年的艰辛拼搏,怎能在这个时候化为虚幻泡沫。 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兵权都会是人人渴望争取得到的,皇上对功勋世家的杀伐,也是恐惧世家们在三军之中的威望与影响力,如今,他要成为下一个安国公了,皇上怕的,就是怕他还会成为下一个秦国公。 这一步之遥,隔着天河。 更深露重,沈客却全无睡意,宋大夫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需要面对的,是朱阁与皇上的那双眼睛。 朱阁! 沈客咬牙切齿的暗念着这个让百官生畏的名字,抓起桌上的信笺捏成了纸团。 这个名字,从他开始背负起这段仇恨之时就已经埋在了脑海里,一个卖主求荣的叛徒,一条不仁不义不孝的阉狗,杀了自己的主子,却当了皇上的一条狗! 每次见到朱阁,沈客心中仇恨的火苗就愈发旺盛,那是他死都不能忘记的过去,为父报仇早已成为了他人生全部的意义。 被他捏成纸团的,是他五日前就在策划的暗杀朱阁的详细计划,朱阁用他强硬的手腕让百官畏惧,用无数条性命换来了皇上的信任,要离间这对君臣让他们相互残杀是不可能的,少有人见过朱阁出手,大多人都只是恐惧与锦衣卫的喋血如狼阴狠如虎,十四年前,他见过朱阁出手,只此一次,在过去的十四年里,朱阁一直是他的假想敌,因为有着如此强大的敌人,才有了他精妙无双的剑法,才有了他神乎其技的箭术,才有了他绝世无双的骑术,他有信心与十四年前的朱阁正面交锋,可他却不确定,十四年后的朱阁已经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见过朱阁与秦国公三人对战的郭书德与人他说过一次,朱阁出剑快如风,不像人。 朱阁今年四十八,但他已经没有了慢慢等他老去的皇耐心与时间。 “夫君,夜已经深了!怎么还不睡?”陆湘雪披着外衣掌着灯走进了书房,看到沈客还如她睡之前那般坐着,不由心疼的咬了咬唇。 “你先睡吧!”沈客单手揉着手心里的纸团,将搁在书案上的手放了下来,朱阁一日不除,他如何能睡得安稳。 “夫君,让湘雪为你解忧吧!”走到沈客面前的陆湘雪心疼的拂了拂他的发。 “你去睡吧。”将手里的纸团收到衣袖中,沈客握住了她的手,得如此贤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若非他肩负着是血海深仇,他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陆湘雪为了他做出的牺牲与付出,他无法忘怀。 “夫君,可是在烦今日宋大夫被抓之事?” 蕙质兰心的陆湘雪能为沈客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与让步,怎会不知道沈客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爱一个人没有理由,爱一个人也不需要质疑衡量,她追随着他,无怨无悔。 “去睡吧!”沈客揉着手里微凉的手道。 “你虽不说,但我都知道,这是锦衣卫在针对你!不若让我去与父亲说说!” 沈客用双手覆住了掌心里的手,笑着道:“这件事我能自己解决的!” 陆湘雪曾很多次询问起沈客烦忧之因,沈客都只是一笑带过,陆湘雪能自我安慰这是沈客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可到底是夫妻,他如此渴望的能知道沈客真实的一切,可却总是被沈客排挤在外。 难道除了杜依依,沈客就再不能对别人敞开心事? 她很想去做一个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妻子,可她做不到,她对这份感情的期望已经高过了一切,一想到当初那个污点,她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怨愤,若是没有杜依依,她这段感情该是多么的羡煞旁人? 今日涉猎沈客完胜了宁朝戈,虽说只是兴致所起的比试,但宁朝戈这一整日都心神难安,他被寄予了厚望,他不想让这份厚望变成了失望,更不想让自己的努力变成了沈客的踏脚石,虽已经过了子时,宁朝戈却还是坐上了轿子,来到了镇国侯府。 太子被废除,镇国侯府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虽说镇国侯长孙被判处了三年牢狱,但镇国侯近日来却是春风得意。 今日的狩猎镇国侯也去了,虽说镇国侯常胜侯的存活多是因为皇后与常妃的关系,但他们毕竟是曾经带领千军万马冲刺沙场的人,镇国侯府与宁朝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面对沈客的强大无能为力之时,宁朝戈也只能来找他这个外公了。 因为是国舅未能成为世子的关系,皇后对镇国侯一直心有怨怼,宁朝戈子随母对这个外公也并不亲近,但毕竟血浓于水利益一致,宁朝戈抵达镇国侯府时镇国侯早已入睡,但听闻是宁朝戈,他立即就起床亲自相迎。 宁朝戈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与眼下遇到的困难,沈客在三军中的威望远超过他的想象,虽说他乃是亲王,但在以实力为尊的军方却并没有因为亲王的身份而有特殊待遇,他虽掌管着后军都督府,可后军都督府的兵马却对他这个都指挥使并不满意。 沈客才是后军都督府的兵马认定的新都指挥使。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让他担任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目的,他决不能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如何在军中立威,他今夜就是来请教镇国侯这一点。 如何服众,如何立威,如何让三军归心? 他在樊东篱身侧的时候学了许多,也见过他如何赏罚分明皇军纪严明,可真到了他的头上,要执行起来去很困难。 国舅夫人从镇国侯的书房前走过,见到了书房里的灯火通明,火急火燎的赶回了自己的院子,近日让她欢喜忧愁的事情就是皇后为她的儿子赐婚一事了,她本想着以皇后的面子,这件事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可谁料到丁彦祥却是婉言拒绝了皇后的好意,这让一度幻想着如何借此事在家族中提升地位的国舅夫人实在是不甘心。 因为士子张留仙的之子被刑部判处三年牢狱与太子被废除,国舅近日来在家族中地位迅速提升,到了现在已经是几乎将镇国侯府的产业全部接管了,虽说世子是张留仙,可镇国侯府的大半资产却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但国舅的目的不在于此,虽说他现在是国舅,但他也没有忘了这个他从小就觊觎的侯位。 得知难得到府的宁朝戈今夜来访,国舅在国舅夫人的催促下离开了被窝穿戴整齐,然后守在了宁朝戈离府必经的路上,打算与他来一次偶遇。 镇国侯眼光老练独到,争执手下又是经验丰富,与他一谈,宁朝戈心中郁郁终是消散,皇上对沈客寄予厚望,那是因为沈客军功等身,如今皇上对他寄予厚望,却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这一点,沈客是如何也越不过去的,从藩王分封管辖卫所来看,历任皇帝都是想让兵权握在宁家人的手中的,这从皇上打击功勋世家也可看出,他的身份,已经胜过了沈客的军功。 换句话说,只要皇上认同他,三军将士就必须得认同他! 得镇国侯开解茅塞顿开的宁朝戈在镇国侯的相送下离开了书房,出府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在走廊上漫步的国舅夫妇,对这唯一的嫡亲舅舅,宁朝戈素来没有多少好感,若不是这些年有皇后在中维系着,他早就与他们翻脸了。 国舅夫妇的刻意之举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寒暄客套之后宁朝戈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侯府,留下了夫妻两人尴尬的应对镇国侯。 月色氤氲,子时已过的街道上就是巡防的兵马都已经减少了大半,一队队巡逻归来的兵马回到了五城兵马司开始了一日最悠闲的夜生活。 在离着五城兵马司不远的地方,同样是一座被严兵把守的府衙,不过把守的并不是五城兵马司这些身着软甲的士兵,而是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 能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一样能夜间在京城肆无忌惮的穿行是锦衣卫的特权之一,作为与五城兵马司一样日夜运转的府衙,在这个时候值夜班的锦衣卫也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在皇上成立锦衣卫之后,宫中的禁卫职务多已经被锦衣卫包揽,迅速壮大的锦衣卫可说是包揽百务,禁卫到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职务均可以插手,这样的特权也成了锦衣卫嚣张的资本,锦衣卫那些貌似正义却十分阴狠的事迹让人们将锦衣卫看错了豺狼猛虎。 外人对锦衣卫的看法朱阁并不在乎,锦衣卫归皇上直辖,他只需要对皇上负责,他不需要赢得民心,所以不需要如同大理寺都察院一般讲究以理以法服人,百姓对他们的敬畏更能让他们提高办事效率。 有如此理念灌注在锦衣卫中,锦衣卫横行霸道目空一切也是必然,锦衣卫四周的百姓早已难以忍耐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全数搬走,锦衣卫也毫不客气的将周围屋宅拆毁让这座府衙四面空荡宽广。 来来往往的锦衣卫在府衙之外巡逻,不时有小队人马在巡逻对中穿梭,有一队锦衣卫压着一人,迅速穿过了巡逻队伍进入了锦衣卫府衙。 宋大夫这回真是体验到何为自找苦吃体会到锦衣卫的手段了,他不过在锦衣卫呆了大半日,身上上下就已经布满了可怖的伤口,锦衣卫的酷刑比之顺天府更甚,若不是锦衣卫有意留着他这一条命,许他就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虽说锦衣卫的地牢是看不到月亮的。 在还没有他医馆疗伤屋大的地牢里,他遇到了两位旧人,这对李姓夫妇早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好在他们都是干农活的身体强健,比之宋大夫的精神却是要好一些。 地牢里垫着稻草,但地底渗透而出的潮水却早已经将稻草浸湿,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霉腐味道,唯一的光源就是地牢之外不远处的那一盏固定在墙壁上的烛台,昏暗潮湿,在寂静的夜里,身上的伤口更是能胀痛得死去活来,宋大夫蜷缩着躺在地牢的一角,血水打湿了稻草,泪水打湿了脸庞。 锦衣卫的地牢都是开辟成单独的小间,宋大夫今日进入这座地牢的时候他就已经见到了那两字排开的地牢的规模,在他的对面,关着的乃是贪污受贿而被削官收押的官吏,多是一些已经生不如死只剩了最后一口气的人,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锦衣卫不时的巡逻而过,将此起彼伏响起的呼叫喊痛声压了下去,宋大夫绝望的听着隔壁的人讲述着这几日这地牢里死去的人,再没能忍住哭声,嘤嘤的低声哭了起来。 听到锦衣卫的脚步声,刚哭出声的宋大夫赶忙咬住了嘴唇,生怕自己的哭声会惹得锦衣卫不快又要一段好打。 听到地牢门锁链的响声,蜷缩的宋大夫更不顾疼痛缩紧了身体,像是一只死老鼠一般一动不动的躺着。 “老实点!” 一个身着青色布衣衫的男子被锦衣卫推了进来,在男子正反抗之际,一记皮鞭就挥了下来。 皮鞭从空中划过,带起了呼呼额响声,宋大夫对今日皮鞭抽打的声音铭心刻骨刻骨铭心,更是动也不敢动。 “你们锦衣卫怎能如此目无王法!”呼呼生风的皮鞭并没有落到青衫男子的身上,在皮鞭还未接触到身体时,青衫男子伸出了手,将沾血的皮鞭握在了手里。 “王法?等你能出去了你再跟老子说王法!老实点!”一记皮鞭被接住,锦衣卫愠怒的顺脚一踢,青衫男子避让不及,被实打实的踢了一脚退后了几步松开了皮鞭。 “等明日再来审你!都给老子老实点!谁要敢大声囔囔扰了老子的清梦,老子就让他尝尝老虎凳盐水鞭梅花烙的滋味!关门!” 锦衣卫一抖手收起皮鞭,怒哼一声出了地牢,地牢外的锦衣卫立即拉起了牢门将其反锁长扬而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双手抱头的宋大夫偷偷的睁开了右眼,借着烛台微弱的灯光打看其这名正在找寻一块干净地方的青衫男子。 在青衫男子转过身之时,好奇打量的宋大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是你!” 第二百三十三章:老去的一代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老去的一代人 清晨的天空里,太阳簇拥着朵朵白云,万道金光漫过丝纯白云朵,像极了杜依依手上那一碗素面里的荷包蛋。 今日宁致远下了早朝之后就立即返了回来,待杜依依梳妆更衣之后出了门。 两人并不是直接朝着沈府而去,而是曲折弯了远路的到了斩马街,来到了一处民宅中。 当初杜依依逃出沈府被一对老夫妻收留,后来她进宫学习礼仪之时老婆婆还送给了她几个荷包,患难见真情,礼轻情意重,这对老夫妻的恩情她一直不敢忘,她曾试图给两位老人家一间门面以作答谢,但却被两位老人坚决拒绝。 得知两位老人的儿子现在还未返回,她便下定决心来这里坐坐排解一下两位老人的寂寞。 本杜依依在那件古玩店里开辟了出一片地方给老公公卖荷包,并让掌柜代看,但老公公耐不住寂寞无聊,没了几日又担起了卖货郎的架子去了斩马街,老婆婆除了每日去送饭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在家里呆着。 看来者居然是杜依依夫妻,听说他们还未吃早饭,刚打扫完院子的老婆婆立即下了厨为两人煮了一碗素面煎了两个荷包蛋。 老婆婆做荷包的手艺一流,煎荷包蛋的手艺更是超群,一个小小的荷包蛋色香味俱全,比之杜依依吃到的山珍海味都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难为你这个孩子如此有心,居然还能来探望我这个老婆子。屋舍简陋,委屈睿王殿下了!”老婆婆与生活在底层的京城贫民百姓一样,对权贵向来是敬而远之更不会有所牵连,若不是当初她一时心善,今日她这座小院子里也不可能会有睿王夫妇大驾光临,想着此,老婆婆心中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不委屈,不委屈。”宁致远有滋有味的吃着荷包蛋,心里压着一些话不知要如何说起。 当日就是他追得杜依依四处逃窜,现在两人已经结为夫妻,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免唏嘘。 “我那孩子可有下落了?” 老婆婆早请求了杜依依为她寻找她一去无音讯的儿子,这是自开春后杜依依第一次来这里,除了想来看二老的生活,也是想来告诉她得到的消息。 在老婆婆心里已经发酵了一年的思念早已丝无法控制,念儿成狂的她每日都会守在巷口等待,一年了,邻里都在说必然是早已经魂归九泉了,可她就是不信,都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让她如何舍得。 看杜依依放下了碗筷,期盼着的老婆婆浑浊的眼睛骤然明亮,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膝盖。 杜依依看了一眼正低头吃着荷包蛋蛋黄的宁致远,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双眼睛。 无巧不成书,她原先并不知道老婆婆除了与自己有渊源之外,她的儿子居然也会与宁致远有渊源,今日她带着宁致远来这里,就是要让老婆婆确信一些事情。 老婆婆的儿子是去姚州做了生意,可他不单单只是去做生意,他还为宁致远收集着一些机密的消息,月前老婆婆请求她为她寻找儿子踪迹,后来她将此事告诉了宁致远,宁致远派人去查,却得到了姚州方面的回信,回信的正是老婆婆的儿子。 若是在往日,让老婆婆的儿子回来孝敬二老也就是了,但是前几日,老婆婆的儿子发生了意外。 老婆婆的儿子名叫冯百岁,乃是宁致远安排在姚州为他收集情报的一员,五日前他赶回京城,却在途中失去了踪迹,等得秦淮查到了他的踪迹,他人已经在了锦衣卫的大牢。 原因就是因为紫月一事。 去了锦衣卫就等同是死,这个消息杜依依如何能说得出口,再说让他们母子奋力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他到底是怎么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有最坏的打算!” 老婆婆已经算到了杜依依欲言又止的背后是因为什么,这段时日邻里都已经确信她的儿子已经死了,死这个字她已经不害怕听到了。 “他在姚州生意做得很好,现在正在接一桩生意,我们已经让人去通知了,他说过段时日就回来!” “当真?”老婆婆不敢确信的捂着枯干的嘴唇,如同少女一般震惊又欣喜。 “婆婆都等了一年多了,再等一月也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他还给二老写了一封书信与一些银子!”杜依依瞥了一眼宁致远,示意他将书信与银子拿出来。 “您的儿子冯百岁,现在在姚州已经住上了大宅院,婆婆无需担忧了!”宁致远掏出怀里的书信与钱袋子双手奉上,,老婆婆兴奋欣喜的接过去拆开,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家有双老不远行,冯百岁在父母半百之年离家无音讯,二老所受思念之苦,在这一刻全数倾泻而出,老婆婆本就有些颤抖的枯瘦双手抖得几乎已经快要握不住这张薄薄的信笺。 “是我儿,是我儿!”虽一别一年,但老婆婆却还认得儿子的笔迹,杜依依老婆婆握住了信笺一头,清秀方正的隶书写着一些寻常的琐碎话语,字里行间满是关怀与想念,冯百岁并非不孝子,老婆婆曾与她说起过她儿子的争气懂事孝顺,男儿志在四方,冯百岁走了这条路,就只能舍弃一些东西,她与宁致远来时已经商量出了一个结果,冯百岁是因为宁致远而身陷囹圄,老婆婆夫妻对杜依依又有收留之恩,这条性命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帮老婆婆保住。 “我儿来信了,我儿来信了!我要去告诉老头子,我要去告诉老头子!”老婆婆高兴得又哭又笑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即就冲出门去跑到斩马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公公。 “婆婆莫要太激动,我已经让人去转告老公公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正视在回来的路上了!” 锦衣卫抓人是因为紫月,只要宁致远在中好好周旋与皇上好好说话将人要出来应该不是难事,一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宁致远展开行动了。 老婆婆听了杜依依的话安下了心,收起了碗筷后美滋滋的又将书信看了几遍,看着时日也差不多了,杜依依两人告别了老婆婆,开始去往了沈府。 沈客还在都督府处理事务,两人抵达时陆湘雪正在招待几个前来探视串门的老夫人,静养的陆湘雪半月不见丰腴了不少,有了半月的舒缓看得出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一点也看不出她先前居然有过滑胎的重创。 她不知道陆湘雪是否知道自己滑胎的真相,近日她听到的关于沈客夫妇的传闻里都是关于两人的恩爱和睦,先前见到了老婆婆念儿成狂,现在来到沈府,想到沈客所做之事,她本大好的心情顿沉重了不少。 “睿王爷睿王妃可正是一对璧人啊!” 陆湘雪身侧坐着的几位命妇杜依依并没有印象,听着陆湘雪的介绍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早已告老辞官的一些老大人的夫人,因为她父亲陆以安当年入朝之后得了一些大人的眷顾教诲,国子监翰林院退下来的几位老大人一直与陆家来往密切,得知陆湘雪滑胎,这些腿脚不便的老夫人便一同邀着来到沈府探望。 人有亲疏,这些老夫人待陆湘雪十分亲厚,对陆湘雪的这个小姑子当然也不会如那些命妇一般挤兑,再说人老了眼界也会开阔不少,不在朝中不受纷扰的她们更不会为了私欲而来抨击杜依依。 “徐夫人,你再夸奖小两口可就要不好意思了!”陆湘雪嗔笑着为这位徐老夫人到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水,古青色的汝窑云朵梅花小茶盏清雅素净,茶面漂浮的茶末均匀而香味四溢,徐老夫人张嘴呵呵一笑,接过了茶盏呷了一口。 “湘雪炮制的茶,还是这么好喝!”徐老夫人才满意的放下茶盏,一旁的杨老夫人立即用力跺了跺手里的拐杖道:“难怪先前不愿在我府里喝茶,就是眼巴巴等着这一杯茶呢!” 这位杨老夫人比之徐老夫人更年迈,在四人之中可是最年长的,虽说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徐老夫人去不敢与她顶嘴,忙低头笑着陪了不是。 人到晚年,反而有些人会变成老顽童,这四个无忧无虑生活美满的老人与陆湘雪其乐融融,虽说都已经是白发满头一把年纪,但却没有人拿着一品命妇的架子,与街头巷尾那些和蔼和亲的老婆婆没什么区别。 “听说睿王妃与沈客不是亲兄妹?”等到杜依依两人坐下,美美喝了两口茶的杨老夫人放下了茶盏,如同长辈一般的审视了两人一眼后,颇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与沈客乃是结义兄妹!” 这些老夫人都曾有一个在朝堂叱咤风云的丈夫,虽丈夫辞了官,但皇上却保留了他们的命妇封敕,杨老夫人乃是超品,不说长幼,就身份来说与杜依依这般平等谈话也是可以的。 “结义兄妹更不易啊!泾城那个地方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穷山恶水,内忧外患,能从那里走出来的必然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湘雪嫁了这么一个夫君,我们都是十分欣慰啊!”杨老夫人和蔼的看了一眼陆湘雪,欣慰的握起了茶盏。 陆湘雪恭敬的为几人添了茶做回了原位,羞涩的咬唇沉默。 “沈客能娶到嫂嫂这样的妻子也是他的福气。”杜依依笑着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敛了敛衣袖。在她身侧坐着的宁致远有些难以插入这六个女人的话题,只能一直谦和礼敬的抿唇浅笑着。 “睿王爷也是年少有为啊!能如睿王爷这般年纪就进入内阁的可是不多,料想再过两年,大贺又要多一位年轻的大学士了!你们这一代人,可比我们老一代要争气多了!”杨老夫人浅浅一笑,引得三位老夫人都不由叹息一声。 圣祖英明神武打下千秋功业,皇上文韬武略吞没兼并邻国带领大贺走向太平盛世,唯有吞没这些经历了先皇时代的老一辈人却多是没有作为,能在大贺历史长河中留下名字的更是少之又少,看着现在的安居乐业,回想着当初他们那个年代的起起落落,其乐融融的亭子陡然多了几分颓然伤感的味道。 “杨公乃是文坛泰斗,数十年来一直是文人士子的榜样,杨老夫人与杨公的佳话,更是让我们晚辈心之向往,杨老夫人谦虚了!” 宁致远微微颔首,彬彬有礼。 杨老夫人呵呵一笑,并未因为宁致远的评价而神态倨倨傲,反是有几分历经沧海的哀凉。 “年轻就是好啊!” 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唉唉的摇晃着脑袋。 他们已经老去,现在的时代是属于年轻一代的,人生百年已经走了大半,回首往事,哪里能不生出几分感慨。 第二百三十四章:东厂 第二百三十四章:东厂 炎日高照的中午,沈客从都督府回来了,宁朝戈成为了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后,他身上的担子没有减轻反而沉重了不少,宁朝戈还是太年轻了,又未曾驻守边疆沙场御敌,空降都督府的儒将如何能让士兵心悦诚服,沈客与樊东篱熊怀远近日几乎分担了后军都督府的所有事务。 几位老夫人见过了沈客再三叮咛嘱咐之后就颤颤巍巍的走了,杜依依两人则留下来了吃午饭。 一上午的操劳让沈客很是疲惫,在陆湘雪拉着杜依依去厨房探看的时候沈客宁致远两人去了书房,等到饭菜上座的时候,两人还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书房的书桌上的一盘君子兰刚刚开放,纤细叶子一根笔直的花茎直生长到了最顶端,一朵深浅有致的兰花昂首向天绽放,就像是一个高傲的君子。 沈客昂首看着窗外,忧虑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早已变了形的‘荷包蛋’上,就在今日上午,他与樊东篱等人被叫到了宁元宫,皇上宣布了一个他们始料不及的消息。 锦衣卫虽说行事狠辣,但毕竟就现在来说还是利大于弊,但能预料得到,若是锦衣卫继续壮大下去,京城这几股力量就会失衡,到时候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再次生出变故,可皇上却是对于锦衣卫的表现十分满意,居然想再听成立一个部门来与锦衣卫一同把守皇宫。 如此一来,五军都督府守卫皇宫的禁军就没了用处,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便就被剥夺了一半。 陆以安、朱阁、沈客、书如海被看做了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一个亲卫,一个内侍,这是皇上管制文人军方皇宫的四肢,朱阁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后,地位提升之下势力提升,现在半个皇宫已经在了他的掌控之中,这是权力,也是皇上的信任。 但皇上似乎对此并不满意,他更想将皇宫的安危交给他最信任的人手上,现在的都督府已经不是以前的五军都督府,分成了五股力量的都督府无法让皇上信任。 皇上决意,设立东缉事厂,让锦衣卫协同顺天府管制京城,让东缉事厂守卫皇宫,而皇上信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书如海兼任东厂掌印太监,后宫太监全由书如海领导,而一直握在五军都督府手里耳朵一条暗线也交给了书如海管辖。 皇上此意是要分割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先有锦衣卫的成立在前,这个时候五军都督府谁说话都只能引来皇上的不满,以锦衣卫的例子来看,若是往后东缉事厂壮大,能制约五军都督府自然也能制约锦衣卫,这对沈客来说是一件利弊共体的事情,他没有反对。 但总有人会反对,圣祖立有关于宦官不得干预政事的禁令,皇上重用宦官,墨守成规的老学究们怎会同意,正好都察院那些老大人的辞官还没有批下来,这下朝堂又是要热闹了。 “书如海能执掌好东缉事厂?”宁致远很是怀疑,书如海与朱阁虽说都是宦官,但两者相差太远,书如海这么多年虽说有管理司礼监的经验,可若是要他管辖一个守卫皇宫的衙门,这对书如海来说可就并非是管理一下太监们那些芝麻小事了。 “五军都督府有一条暗线,除了都指挥使无人知晓,皇上将这条线交给了书如海,只要他运用得当,执掌东缉事厂不是难事!五军都督府被消弱,对你也是一件好事,东厂与锦衣卫由皇上直辖,只要你不招惹他们就行!” 锦衣卫的势力被消弱,可五军都督府的势力也会大幅度消弱,皇上现在已经有了舍弃他这颗棋子的想法,朱阁与书如海到底是为皇上效力,可他不是。 挡在他路上的最高的山不是朱阁,而是能调动朱阁的皇上。 他需要寻一条别的出路了。 宁致远,就是他的出路。 扳倒太子一事他们合作得十分顺利,他撂倒了常妃,他拉下了太子,只是,要与宁致远继续合作下去,有些事必须要说清。 杀人偿命这个准则对有些人是不受用的,不然伏虎军那五万条性命足以让许多人千刀万剐,皇上杀了他的父亲,他要杀宁致远的父亲。 宁致远从未评论过他的所作所为,但他知道宁致远肯定能猜到他与他联手太子太子的动机,虽说他也知道宁致远的秘密,可他要杀的,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份,是沈客眼下最头疼的问题。 “夫君,在聊些什么呢?吃饭了?”书房外,陆湘雪拉着杜依依走了进来,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两人在外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就只能进来看看了。 “吃饭吧!” 沈客松开了紧握窗棂边沿的手,轻轻拍去手掌心的灰尘,转身走出了书房。 窗棂边那块乌木,在沈客转身离去之时,已经多了两只手的印子,宁致远看了一眼已经被挤压变形的木条,心情沉重得就如同下垂的君子兰叶,他与沈客一般,都在走着一条不归路。 看两人忧愁的眼神,杜依依已经能猜到方才两人讨论了什么,她上前拉了拉宁致远的衣袖道:“走吧!” 宁致远怔怔点了点头,与她一同走出了书房。 第二百三十五章:六月之期 第二百三十五章:六月之期 若说锦衣卫的成立是皇上在文武百官权贵皇亲之中安放了无数双眼睛,东厂无疑是能给这些眼睛再添加了一张嘴,两者相辅相成为皇上构建一张监督的网一双无处不可伸的手。 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个局面,不管是在公众场合还是私下,谁也不能贬低朝廷,原本是言官谏臣的职务被锦衣卫东厂夺去,文官武将再无自由可言。 这种情况没有人愿意看到,没人愿意在自己的府邸甚至是枕边都存在着这样的眼睛,在内阁提出了反对意见之后,都察院里那些联合请辞久日不上朝的老大人也都上了朝,素来就不畏惧龙颜大怒的都察院站在了内阁身后,而之后吏部礼部兵部也强烈表示了此举有违祖制破坏现在京城个府衙之间的和谐,除了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工部刑部户部三寺没有说话,其他人的态度都是十分坚决。 这已经不单单是国家大事,连着每个人的衣食住行都包括在里面,宁致远在内阁的地位并不显要,但这次他也站在了内阁这一方,锦衣卫与东厂的设立与扩大只会让现在已经趋于皇平稳的京城局势再次失衡,当初皇上将五城兵马司从五军都督府分离,将五军都督府一分为五的期间都曾引发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与长时间的动乱,若是再设立东厂,京城更是永无宁日。 皇上虽已经老了,疑虑之心越发的严重了,但在这一方面他从不会优柔寡断,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到现在的东厂,但凡是他下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 东厂的府衙在百官的一片反对声中已经动土建设,书如海也已经受皇命接任了明面与暗处的势力开始与朱阁里应外合里外发力将东厂的机制运转起来。 锦衣卫接管了五城兵马司几个地盘的巡防,原本远离百姓视线的锦衣卫开始在大街小巷出没,鱼龙服所到之处人心惶惶。 现在的京城,就像是一堆堆高的木柴,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数千年来,凡事能被称之为盛世的年代,都是群英荟萃人才辈出,文武百官也都有足够的胆子去与皇上抗衡,先前锦衣卫时的让步已经让百官看到了苦果,所以这一次的风波更是不容小觑。 原本敌对又仇视的百官开始聚集在了一起商讨对策,皇上态度强硬,他们就必须表现得更加强硬,既然皇上不听百官劝谏,那就罢朝了! 大贺史上,能有两度朝臣罢朝的,也就只有广元年间了。 但对于此次的罢朝风波,皇上一如前次的不加理会,他继续带领着剩下的大臣处理朝政,每日不眠不休的保证了大贺未有起乱。 让宁致远头疼的事还不在于此,皇上虽忙于朝政,却也没忘了他这个命途多舛的儿子,今日宁王的一封折子与被锦衣卫偷偷运送回京的紫月,更是给这段时日与陆以安颜行禄几人上蹿下跳忙于反对东厂设立的他泼了一盘浇心的冷水。 皇上日理万机,却抽出了空来处理此事。 宁致远被叫到了宁元宫,而皇上向来不喜的杜依依,被皇后叫到了长安宫。 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紫月的肚子愈发的醒目了,加之这段时日被人人畏惧的锦衣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面色红润身姿丰腴,虽说脸颊还有些孕妇都有的水肿睡眠不佳眼神无光,但却吧影响她的妩媚。 紫月是被锦衣卫秘密带回京的,这件事皇上自然是想秘密i处理,他虽说不喜杜依依想抱孙子,但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孙子有一个水性杨花的母妃,这个孩子若是宁致远的,留下来是必须的,但紫月是绝对不能留的,但这又与他的经历有什么区别?难道他要看着这世上再多一个与他有着一样经历的人? 他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除了对他在意的人和事,紫月的生死与他无关,可他不想看到再有人与他一样背负仇与恨。 还有六个月紫月才能分娩,到时候才是结果揭晓之时,皇上将宁致远招来宁元宫,就是想确定一下宁致远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宁元宫外早已被东厂的厂卫严密把守,内侍宫人再退避到了宁元宫百米之外,书如海守在宁元宫宫门口,为皇上把守着唯一敞开的一道口子。 御书房里,出身卑微的紫月蒙皇恩有了一个位置,在书案那头,皇上依靠着椅背坐着,宁致远站在御书房的空地中央,正在被皇上严厉扫视着。 看上去他倒是一点不像皇上的儿子,倒是紫月像一个公主,宁致远恭敬的低头看着深陷在柔软绒毛摊子里的那双白色棉布靴子的鞋尖,心里在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皇上要留下紫月肚子里的孩子是肯定的,那头杜依依也接受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但有一件事,他一定会如都察院那些老大人对坑东厂设立一般坚决。 “你们小两口的事情,到底想怎么解决?” 皇上很没耐性的敲了敲红漆泛亮光的桌面。 宁致远看了一眼抚摸着小腹的紫月,眼不眨的说出了自己的盘算:“父皇,若是孩子出生判定不是我的,儿臣请求父皇赐死紫月母子。” 这才是他认为最坏之后最好的结果。 皇上眉头一皱,不理解何时这个宅心仁厚的儿子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就算并非亲骨肉,这毕竟也是曾同床共枕过的人,宁致远却能如此丝轻松淡定的要求他赐死。 “皇上,紫月死不足惜,但稚子无辜,紫月愿在剩下孩儿之后自尽以证清白,但就皇上能可怜这个孩子留他一条性命!” 紫月缓缓起身,艰难的福身行礼。 “若这个孩子真是朕的孙子,朕自会让他长大成人,你有辱天家声名,不配做这个孩子的母妃,等六月后,再见分晓。” 皇上没想到宁致远会是这个态度,但好在先前杜依依散播的那些关于紫月水性杨花的传言已经被皇上深信,紫月这个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的,但这个孩子,有待考虑,在这些事上,皇上也不会优柔寡断。 书如海领命走入,亲自带走了紫月,接下来的这六个月紫月将在东厂生活等待最后的结果揭晓。 接下来还有一事。 皇上拿出了宁王的折子。 长安宫里的谈话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皇后的话题百转千回之后终于提到了睿王府的事情,在与杜依依先讲诉了女则女戒还有先人一些佳话做铺垫之后,皇后说出了皇上的打算。 “身为睿王妃,就该宽容大度,若连个孩子都容不下,那将来如何能管理好睿王府的内务?那是致远的骨肉,是宁家的子孙,皇上是绝对看不得人在他的孙子身上做手脚的,你得要学会体谅,不然到了将来等宁宜过了门,那睿王府还不是得乱了套了!” 皇后一直在教导杜依依作为睿王妃就该有作为睿王妃的气度,时不时把宁宜这个未来的侧王妃穿插在其中,教训之中带着几分讥讽。 杜依依耐心的听着,心思封建社会的家庭观真是害人,这要顾全大局端着身份的想法有几人能真的具有?就说皇后这些年还不是与常妃斗得不相上下你死我活,让皇后来说服她,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紫月的为本宫也知道,皇上也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本宫为你与皇上说说把孩子抱到你膝下抚养,这样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皇后亲昵的握着她的手,耐心十足的开导着杜依依,杜依依也没枉费皇后这番‘好意’,一直安静的侧耳聆听着。 看杜依依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与不满,已经为了紫月之事费了半个时口舌的皇后呷了一口茶水,开始将话题转向另一件事。 “上次宁宜之事,是本宫的疏忽,这段时日本宫一直在教导宁宜如何做好致远的侧王妃,她毕竟年纪还小,你要多体谅体谅,宁王今日来了一封折子,问起了婚期,毕竟这桩婚事也定下来有一段时日了,现在朝廷虽有风雨,但也只是小风小浪,皇上与本宫决定将婚期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五,钦天监已经算过了,是大吉之日。” 第二百三十六章:婚期 第二百三十六章:婚期 在来时宁致远就告诉了杜依依宁王的折子,以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单就紫月一事出动皇后现身说法可不是皇上会做的事情,看来不单单那些女则女戒的条律先人的佳话是铺垫,这紫月之事也只是铺垫啊! 连有身孕的紫月都能接受,那宁宜这桩婚事杜依依更应该顺从才是,这是皇后的认为,所以她才能一口气将宁宜的是说出来,而不是如同紫月的一般夹杂着谈论。 紫月与宁宜的事情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上早有决策的情况下还能让皇后来劝说自己也只不过为了万无一失,但紫月与宁宜不同,她知道紫月是何目的是何身份,而宁宜是皇上喜爱的郡主,有宁王为后盾,她这个侧王妃杜依依不得不防。 “现在百官罢朝,父皇与各司都是事务繁忙,婚事还是再往后推一推吧。”她嫣然含笑道。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再说婚期总不能一拖再拖,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皇上事务繁忙,不还有本宫,近日本宫正闲着无事,正好为致远主持这场婚事,宁宜自小就与致远要好,她心思又单纯好相处,到时候为你减轻一些负担也是好的!” 皇后浅笑着不着痕迹的将杜依依的话打了回去,紫月与宁宜的事让宁致远头疼不已,却让她高兴开怀,当初宁致远的夺人之仇,她今日总算是报应了回去,想以杜依依的身份,就算沈客明面不说私底下肯定也是有怨念的,自己的儿子正在都督府,只要宁致远与沈客没办法联手,那她的儿子将来成为一国之君的机会可就要大了三成不止。 “二十五离着今日也只剩了五天,虽说宁宜是侧王妃,但也是大贺的郡主,岂能让她受了委屈,四月是不是太仓促了?” “怎会仓促,先前户部与太常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就只差布置与宴请宾客了,皇上岂会让宁宜受委屈,五日的时间,足够了!” 虽知晓皇后心里那些鬼主意,可要让杜依依去面对五日后的婚事她真是无法接受,宁宜得了皇后这么久的言传身教,只怕对自己这个睿王妃更是恨之入骨了,到时候她入了府,那还有自己的安生日子可过? 而自己这个睿王妃,就必须的宽容大度,宁宜有皇后撑腰,肯定是只要自己有一丁点的举动就能被说道得体无完肤,紫月不是自己的噩梦,她腹中的孩儿也不是自己的噩梦,宁宜才是她与宁致远的噩梦啊! 四月二十五,看来宁致远可是又要大病一回了! “那就这么办吧!” “这才是一个王妃该有的气度,放心,本宫与皇上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是正室宁宜之时侧室,到时候睿王府还是你说了算!” 皇后这是打了一巴掌再给一个枣恩威并施,杜依依就算有心反驳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紫月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宁宜这件事,可远超了她原本的最坏的打算。 离开皇宫的时候,宁致远已经在宫门外等候,皇上与皇后轮番开炸十分奏效,宁致远迫于皇上的压力也答应了这件婚事。 但好在宁致远还有一个法宝。 “不行,上次你为了求皇上赐婚已经有了一次这个方子,三年内不能再用了!” 但这个想法在宁致远去找常流拿药的时候被常流义正言辞的否决了,当初宁致远为了求皇上为他与杜依依赐婚时用的就是常流配制的药,那一帖药就废了常流为宁致远医治三年打下来的基础,现在宁致远身体虽然已经恢复,可那药性太过猛烈对宁致远百无一利,常流是大夫,当然不能看着宁致远用自己的性命再次冒险。 再说婚事拖延得了一时拖延不了一世,难道宁致远要一直用这个办法拖延下去?若是常流没有患病,或许常流还能让他一试。 “就这一次,难道不行?” 宁致远真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若是宁宜进了府,他要如何面对杜依依。 “不行!除非你想死!” 常流坚决的反对,他不会让宁致远再去冒险。 宁致远无奈用力锤了锤已经发懵的脑袋,用手捂住的脸,连这最后的办法都不行了,难道真的要等到四月二十五那日宁宜进府? “宁宜心底善良单纯,对王妃仇视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你若是好好安抚一下她,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王妃素来就不管你这些,只要她们两人不干扰,睿王府还是有清净之地的。” 除了劝说与宽慰,现在的常流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常流,我这可是摊上大事了!” 宁致远无力的瘫坐在手边那把黄梨木摇椅上,脑子里早已经是一片空白,躲又躲不过,解决又解决不了,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得知自己母妃之死真相的冰山一角有过这样的无力之外这还是第二次。 “人人羡慕娇妻如云,怎么到了你倒是跟要你命一样!”常流嘲讽一笑,拿起捣药的捣药杵与石钵也坐了下来。 “依依怎么办?” 关于感情之事,常流可算得是宁致远的半个师傅。 “王妃善解人意,应该不会责怪你。”常流捣着药道。 “哎…………”宁致远仰头一倒,不知该如何处理,宁宜那边有皇上,他又不想看到杜依依难过,这个局面如何挽救才好? “还是要从宁宜郡主身上下手,找个机会带到睿王府来,让她看看听听,她也就懂了!” 常流还是一如既往的认定了自己的这个法子,宁宜喜欢宁致远那是因为她还年幼,她仇视杜依依也是因为她还不懂事,只有让她懂得什么是爱,真正的爱,这场婚事才有可能能终止。 “她现在被皇后看着,如何能出宫?” 他与宁宜好歹是儿时的玩伴,宁宜的一根筋他很清楚,他一直没把常流的这个提议当回事,可现在他决定死马当活马医的试一试, “你不就是最好的诱饵?” 常流呵呵一笑,起身将石钵里的药渣倒到了一只青色莲花瓷碗里,让药童将瓷碗里的药渣拿下去煮。 “事不宜迟,就在今日吧!” 宁致远一刻也坐不住,这是他眼下唯一的希望了。 宁致远没有离开睿王府,他在常流院里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秦淮,秦淮将其带到了城东,交给了一名宫婢,宫婢带着这封书信回了宫,将其交到了正在午睡的宁宜手中。 先前在皇后的口中得知了婚期的宁宜一心沉醉在五日之后的婚期中,整日整日的看着皇后让人送来的凤冠霞帔发呆,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看到这个陌生宫婢带来的宁致远的亲笔书信,睡意昏沉的她顿时有了精神,跟上了宫婢的脚步离开了宫。 关于这段婚事,她有着很多的设想,她要除掉那些蛊惑四堂兄的狐媚子,要让自己成为睿王府的女主人,成为四堂兄的挚爱,虽说她知道宁致远对她有些不一样的看法,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愿意用自己的终身一试。 自己的幸福必须要自己去努力,这是她在她母妃身上学来的道理,有着她宁家人身上的血性与偏执,有着从她母族遗传的勇气与魄力。这一次的见面,她很期待。 在睿王府里,宁致远找到了正在后院发呆的杜依依,与她说了自己的计划。 宁宜对他的喜欢很偏执执着,若让宁宜对他死心,他必须要将自己幼时留在宁宜心中的那些美好全部摧毁。 虽然他不能用病来拖延婚期,但他能用他的病来让宁宜放弃。 稍后在怀瑜居会发生他细心编排好的一幕幕,等的人就是宁宜。 寒风乍起,正午的阳光没有温度只透着点点寒意,杜依依与宁致远回了怀瑜居,开始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宁宜正在杜依依的带领下向着睿王府而来。 …………………… 常流放下了手里的会捣药杵,吩咐了药童一些事情,然后才走出了屋子,等着宁宜的到来。 宫婢将宁宜带到了她从未来过的睿王府后门,弯弯绕绕许久才进入了前院,若不是她确信自己手中的信乃是出自宁致远之手,这一条路她往日是绝对不会走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不在意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白痴自己有多么的愚昧。 自宁致远出宫择府邸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宁致远居住的院落,怀瑜居,取名怀瑾握瑜,这个名字,最配得上四堂兄,宁宜这般想着踏进了怀瑜居。 怀瑜居里,杜依依已经泡好了茶,让宁宜略有几分意外的是这并不是她与宁致远的单独谈话,偌大的屋子不见宁致远,只能看到静坐在窗旁的杜依依。 想着皇后娘娘这段时日的教诲,她松开了拳头走了上去。 不管她如何,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她在往后的生活里将要与杜依依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该要面对的还是面对的。 “宁宜!坐吧!”杜依依指了指一旁已经拉了出来的椅子。 宁宜坐了上去。 婚事就在五日后,今日这场谈话应该就是商量日后如何和平共处的问题,宁宜心想着,接过了杜依依递过来的茶盏。 若是宁宜不胡搅蛮缠,安安静静的倒是一个水灵可爱的姑娘,杜依依想着恬淡一笑,谦和的与她颔首致礼。 “宁宜,今日让你来,是想与你谈谈。”杜依依拿起了桌上的白布,将火炉上的紫砂壶拿了下来:“你想象的婚姻是怎样的?” 宁宜斩钉截铁的道:“你不必与我耍心机,我非四堂兄不嫁!” “他哪里好?他花心薄情,对你更无半点男女之情,你如此倒贴,只会让他更是薄情寡义。” 第二百三十七章:真心也是妄想 第二百三十七章:真心也是妄想 他哪里好?这对宁宜来说可以追朔到很久很久以前,懵懂孩童时期就打定的主意在十多年的生活里早已经融入了她的一切。 宁致远花心,体弱早被人断定命不久矣,虽是亲王太子刚刚废除,但上头还有一个压他一头稳稳的兄长,虽说皇上对他宠爱有加,但毕竟皇上正在老去,在旁人看来,宁致远是没有半点好处,除了身份尊贵富贵荣华不愁之外。 她说不出他有哪里好,但就是觉得觉得他哪里都好,什么都好。 小时候那个被她天天欺负却从来不会与父亲哭喊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今日这个冷酷的男人,但在她眼里,当初那个他还是一点没变。 “他今日有了你,来日还会有别的人,你忍得了?” 杜依依侧眼打看着宁宜,那一刻僵硬的神色没有逃脱出她的双眼。 宁宜至纯至善,如今之所以会一厢情愿的强求,那也是她认为她的出现必将力挽狂澜会改变宁致远,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宁致远绝不会因为宁宜而改变,但睿王府却将要因为宁宜而改变。 “你忍得了,我就忍得了!” 宁宜看着杜依依的眼睛,久久才倔强的说出了这句话,她忍得了,她就忍得了,在她到了京城看到宁致远成婚之后,她也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听到紫月怀胎,这个问题更搅得她日夜不宁,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已经认定这个人了呢,就算花心,自己也只能认了。 宁宜对宁致远的包容让杜依依有些讶异,在宁宜这个年纪如她这般有着郡主身份的姑娘,哪个会愿意做小,哪个能忍受得了自己的丈夫花心,这样的年纪的姑娘,应该都沉浸在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幻想之中才是。 “我忍不了!” 杜依依敛了敛衣袖,轻纱大袖从桌面划过,将那一滴茶水抹成了一条直线。 摸着微湿的袖角,杜依依苦笑的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希望你嫁到睿王府来的,致远也不希望你嫁给她,你年轻貌美,没必要委屈自己,对你来说或许是爱,对他却不是,幼年时你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让他一直对你怀有恐惧,他年幼体弱,哪里是你这个学武天才的对手,男人,花心的男人,怎么受得了被一个女人打败无法翻身,你嫁过来只是他的噩梦。” “不会的!”宁宜没有惊恐不定,她坚决肯定的道:“我对四堂兄一片真心,他明白的!” “一片真心又如何?宁宜郡主可听过我的故事?”杜依依看着宁宜。 宁宜看着她。 杜依依是她最大的情敌,她怎会不知道那个当初在京城闹得人尽皆知的故事。 “真心若是有人珍惜,那就是真心,若是无人珍惜,那就是痴心妄想,宁宜郡主,他不喜欢你,就算你嫁过来他也不会喜欢你,你看!” 屋外,宁致远拥着青澜而过,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宁致远嘴角挂着宁宜从未见过的开怀笑容。 虽告诉自己嫁过来有些东西必须要暂时忍受,可乍一见到宁致远拥着别的女子笑得如此开怀,她心里一股恼火蹭上了头顶,可这股恼火一到头顶,就被有几分冰冷的空气冷却,冷得她四肢发颤牙齿打颤。 是的,她忍受不了,因为这是她的一片真心,杜依依忍受不了沈客今后会与别的女子同床共枕成双成对,所以跳下了城楼。 “这点就忍受不了?” “谁说的!”她骨子里有着宁家的倔强。 “那我们去看看?”杜依依先一步起了身,因为她知道宁宜肯定会跟着她去走这一趟。 宁宜跟随上了她的脚步,两人一同跟着前头不远处相拥的两人一路前行,来到了后院。 宁宜记得这是来时的路,颤抖的手紧握着衣袖,因为她怕自己会压制不住怒火,长长的指甲触碰到了衣袖里的那封书信,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将刚刚冒出的星点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这是宁致远的亲笔书信,她确定这并不是杜依依一个人设的局,她为爱痴狂,却并不愚钝,现在情况已经如此明了清晰,她怎会还不明白。 宁致远写了书信约她来,却让杜依依给了她当头一棒,又让她见到了他与他的二夫人青澜的柔情蜜意,杜依依所说不假,他不希望她嫁进睿王府来。 “明白了么?”杜依依看着已经钻入了竹林的两人,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身后早已停了下来的宁宜。 宁宜想哭,但却不想在杜依依面前哭。 “我能忍受!,你能忍受我就能忍受。”她想自己对四堂兄的爱不会比杜依依对沈客的爱要少,杜依依爱着沈客却能另嫁他人,她却不能。 “那我们一起走进去。”杜依依拂开了遮目的树枝,迈步走入到了后院这一片无人迹的竹林中,她来过一次,在这里见到了与锦衣卫通传消息的杜先生。 竹林里,原本单手拥着青澜的宁致远已经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青澜幸福的将头埋在宁致远的怀中,两人耳鬓摩擦,不知低声细语着什么。 杜依依与宁宜就站在灌木之后,竹林的里的两人沉醉其中仿佛浑然不觉这两双眼睛。 宁致远的下巴抵着青澜柔软的黑发,环抱在她腰际的双手如同一直经历了寒冬苏醒过来的灵蛇一般的灵巧慢慢滑动着,青澜羞涩的低着头一动不动,任宁致远在光天化日之下抚摸着她妙曼的身躯。 宁宜咬着牙,身体如同被在冰水里洗过了澡一般颤抖着,湿润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陶醉的两人,嘴唇始终紧抿着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我能为沈客去死,最后却嫁给了宁致远,是圣意难违,也是天意难违。” 这一刻,宁宜的境遇与杜依依的境遇如此的相似。 “我能忍受,那是因为我不爱他。” “我喜欢他,所以更要忍受,比之这样的痛苦,日后我另嫁他人时会痛苦万倍!” 竹林里,忘我的宁致远拥着青澜抵上了一根粗壮的翠竹,游走抚摸定在了青澜的臀部,埋头在宁致远怀里的青澜抬起了头,换上了宁致远埋头在她白皙的脖颈间陶醉的吸o允着。 能预见,接下来会是一场活色生香的香艳大戏。 宁宜脸颊发白,牙关打颤,紧握着衣袖的双手惊慌无力的抖动着。 竹林那头,那两片在白皙脖颈间吸o允的红唇已经附上了青澜粉嫩的嘴唇,唇齿触碰,口舌交缠,青澜伸手抱住了宁致远,宁致远用手解开了青澜的衣带。 宁宜用尽全力的抿着嘴唇,一张脸已经痛苦得扭曲变形。 她无法接受,可她必须要接受,她知道这是一场戏,可这个真相却更让她痛苦,宁致远宁愿演这么一场戏也不愿接受她,他果然是对她没有半点情意。 她痛苦的蹲下了身子,双手抱着双腿痛哭了起来。 “皇后应该与你说过,你嫁进睿王府就是侧王妃,青澜不过是个小妾,我与宁致远关系也不好,只要你是一片真心,定能赢得他一片真心,可他宁愿设这么一个局都不愿面对你,你如何去获得他的真心?” 杜依依在宁宜最痛苦的时候给了她再一沉重打击。 她蹲下了身子,低下了发白的脸颊,不想再去看竹林那头交缠在一起的两人。 宁宜嘤嘤的哭着,跌坐在竹叶堆上。 “还来得及!”杜依依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想着杜依依留给她的那段跳下城楼的记忆,记忆里的杜依依,比之宁宜还要无助。 宁宜厌恶的拨开了杜依依的好,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的她啜泣的道:“我想与四堂兄亲自谈一谈!” 第二百三十八章:醒悟 第二百三十八章:醒悟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为绿叶覆上了一层水雾,为飞鸟打湿了羽毛,让湖泊泛起了涟漪。 后院的桃花早已开败,落在湿泥土里已经被踩踏得没了芳菲之色。 但梨花还在,放眼望去,那一片洁白夹杂着翠绿,掩盖住了泥土里枯草残花的腐烂味道。 宁宜哭得梨花带雨,倔强的没有说一句话。 杜依依与青澜都已经离去,斜雨如毛,打在顶着风站立的宁致远身上,有些发痒。 “你当真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宁宜哭了许久,红肿的眼睑还带着泪水,像极了那一片桃林里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红的桃子。 “我一直只把你当做妹妹,但你一直不听!”宁致远没有去看背后哭得湿了衣衫的委屈人。 宁宜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背影,又爱又恨之下却无计可施,幼时的往事给了她一点勇气,她站起了身,缓步轻轻的走到了宁致远身后,学着青澜一般抱住了他的腰。 只要还有希望,她愿意一试,她从小就长得漂亮,长得比杜依依好看,人人都夸她是个大美人,她想,四堂兄能对别的女人那样,对自己当然也可以。 她不去理会脑子里那些关于礼仪道德的条律,不去理会身体的羞涩,紧紧的抱住了宁致远,只要他有一丁点的反应,她都觉得是希望。 男人好色,好的不就是美色,她从开不缺美色。 宁致远没有给她半点希望,宁宜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可爱又可恨的妹妹而已。 虽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无法挣脱宁宜的怀抱,但他还是挣扎着要挣脱。 “宁宜,你怎么就不明白。”宁致远有些恼羞成怒。 宁宜已经抛却了脑子里的羞涩,勇敢的用力的抱着他,尽管宁致远暴跳如雷一直在挣扎,可她那双纤细的手却牢牢的将宁致远抱在了怀里。 “四堂兄,我也可以!” 宁致远知道她说的可以是什么意思,脸颊羞红之下更是剧烈的挣扎起来。 “宁宜,你给我松开,今日我就与你把话说明白,我不喜欢你,小时候避着你就是因为不喜欢,说那句话也是不想让你再缠着我,我会三妻四妾妻妾成群,但你绝对不是其中一个,就算你嫁了进来,我也不可能会改变想法。” 宁致远没再挣扎,但这却不是宁宜想要看到的希望。 宁宜再也忍不住了泪,哇哇的哭了出来。 宁致远皱着眉头看着别处,趁着宁宜力道松懈之时从她双臂中挣脱。 “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宁致远冷眼看着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儿,下意识的伸手去掏手帕,想了想,却还是放下了手,转身离去。 宁致远方走,杜依依就走了过来,宁宜接过了洁白的手帕擦干了眼泪。 “我知道你并不是贪图什么,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你的坚持就已经没了意义,这场婚事,你如何打算?” 杜依依看着宁宜手里已经被湿漉了一片的手帕,心里暗暗叹息,有情多被无情扰,一片真心,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等我回宫,我会请求皇上撤销婚约!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满意了吧!” 宁宜讥讽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握着手帕的手青筋暴露。 “他不喜欢你,你嫁了过来不会危及到我,这还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我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不想看到再到这样的悲剧!” 过来人三个字,让小声啜泣的宁宜心头一软,翘着的嘴唇无力的拉耸了下来,杜依依曾为了沈客可以去死,最后还是只能选择另嫁他人,她呢? “我该怎么做?” 婚期在即,这个时候她一味的反对是无法让皇上改变态度的,她知道宁致远设了这场局演了这出戏是要她做什么。 “我这里有一味药,能让你大病一场,到时候他会让钦天监禀奏皇上你们两人命里不合,这样婚事就能取消。” 杜依依拿出了常流方才交给了她的一包药粉,宁致远用过,她也用过,蒙骗御医是最好不过的,婚期在即,宁宜却大病不起,只要让钦天监加以渲染,这场婚事有八成的把握是能够取消的,最关键的,是要看宁宜的态度。 只要宁宜答应,一切都不是问题。 宁宜看着杜依依,又看着杜依依手里的药包,纠结的绞动着手里的手帕。 “皇上不会信的!” “吃了药,你再编造一个梦,就说你梦见苏妃娘娘拿剑要来杀你,钦天监会为你解梦,他会配合你,皇上一定会信!”皇上一向宝贝宁致远的性命,怎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让两人成婚。 宁宜愣愣的看着药包,心里还是纠结得很。 “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见四堂兄了?”命里反冲,宁宜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原先的钦天监乃是太子掌控,如今太子不在了,也就落到了宁致远的手里,只要两方都有相冲体弱犯病的症状,皇上一定会让钦天监重算两人命格,就算皇上信不过宁致远,宁宜的病御医也是无法看出端倪的,只要皇后不在中间兴风作浪,取消婚约不是难事。 “你是他的堂妹,若是想见自然还是能见到的,不过我奉劝一句,既然他无情,你又何必痴恋,还是不见的好!” 宁宜咬了咬牙,黛眉拧成了掰断的麻花。 沉思片刻,她伸出了手,接过了这一包药粉放入了怀中。 “睿王妃说得不错,不如不见,这封书信,还请睿王妃替我还给四堂兄!宁宜在这里祝两位百年好合。” 宁宜将衣袖里已经被捏皱的书信取出,递给了杜依依。 “你能这般想是最好了!我送你?” “来时的路我记得。”宁宜敛袖福身,轻移莲步走下了凉亭的台阶。 杜依依长呼了一口气,看着脚步坚毅的宁宜缓缓离去,久久都没有收回目光,宁宜的选择是对的,她的选择也算不得是错的,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看着手里已经被毛毛细雨打湿的书信,她想了想揉成了纸团,握在手心带回了怀瑜居,一把火烧了去。 孩童时期萌发的爱恋,到今日终于划上了句号,宁宜伤了心,可有些人,却已经香消玉殒了。 “今日的事…………”宁致远用叉子翻了翻火炉子里已经烧成了黑色的书信,细小的灰从燃烧殆尽的书信中剥离飘飞,将桌上那两杯茶末已经沉底的茶面再次铺满。 “宁宜已经回宫,今夜就会传来消息了。” 婚期只有五日,这件事已经是迫在眉睫。 “我说的是青澜…………”宁致远神情有些窘迫,竹林里的那一幕他知道杜依依已经全都看到了。 “嗯!”杜依依低头扶了扶朱钗,转身走向了书案,将最洒脱的背影留给了宁致远,将苦涩留给了自己。 宁致远看着这背影无力的解释:“这次是情非得已,你又不愿,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有也无妨,她是你的二夫人,男欢女爱很正常!” 宁致远无语哽噎,烦躁的挠了挠额头。 “不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下一次了!” 杜依依绕过书案,摘下了书案角上水仙的花朵别在鬓间,笑着推开了窗,迎面感受着窗外毛毛细雨。 她很喜欢宁致远为了她而做的这些,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她已经看到了宁致远的努力。 第二百三十九章:大病,托梦 第二百三十九章:大病,托梦 接到皇后懿旨的礼部与太常寺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原先为宁致远与宁宜大婚准备好的东西全数从礼部的库房里搬了出来拉到了睿王府。 礼部尚书本想着,若是这次大婚圆满举办,那他就可以抹去原先追随太子时留下的污点获得晁王或者睿王的青睐再次迎来仕途的高峰了,他更倾向于晁王,为了确定皇后对睿王这件婚事的态度,他在接到了懿旨之后进了一趟宫面见了皇后,得到了皇后大办的指示后,他才放心的让人去布置婚事。 皇后并不想为难这桩婚事,她才是一力促成的那个,小到请柬大到睿王府的布置,她都热切的与礼部尚书与太常寺卿商量讨论,在大批文臣因为东厂一事而罢朝的时候,朝廷要在短时间内举办一场盛世大婚也不容易,太常寺有意缩减规模,但皇后一力反对。 长安宫里的讨论声或高或低,礼部为这场大婚所筹备之物的清单皇后看了又看,虽只是侧王妃,但宁宜身为郡主,与祖制所定有出入,皇后的意思,是将这场婚事的规格扩大,提升到迎娶王妃的规格。 礼部尚书有意借此拉近与皇后一派的距离,当然双手赞成,太常寺卿一张嘴也架不住皇后的威严与礼部尚书的劝说,也只能点头。 宁宜用王妃规格的婚礼仗仪进入睿王府,沈客必然会不满,皇后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沈客对宁致远这个妹夫不满。 从芳菲宫而来的柳姑姑在珠帘外驻足,轻声唤了一声娘娘。 珠帘后正柔笑的皇后看到这个服侍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仆人,知道在自己与人议事时她若是闯入必然是有急事。 礼部尚书与太常寺卿走后,柳姑姑不急不忙的说出了芳菲宫所发生之事。 “御医已经过去了,隐香在那边看着,奴婢才有时间赶来通知娘娘!” “宁宜从小到大可连感染风寒都是极少的,怎会突然之间得了这样的病?” 宁宜虽有个习武资质平平的爹,但她却是一个天生的练武奇才,从小得高人指点身体强健少患病,现在在这个关键时候她却突然的病了,这着实是奇怪。 “本宫马上就过去,你先去那里看着,让御医检查一下她的饮食看可有什么不妥。” 教导宁宜一个多月,皇后是十分明白宁宜要嫁给宁致远的迫切心情的,不然她一个女儿家也不可能亲自修书回家与宁王督促此事,这件事,皇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宁致远夫妇的捣乱。 柳姑姑匆匆离去,皇后让人送走了在暖阁里等候的礼部尚书与太常寺卿后也赶到了芳菲宫。 还有五日就大婚,因宁宜的家人远在并州,宁宜的花轿就要从皇宫而出,芳菲宫今日已经开始布置,教导宁宜的姑姑们也都开始收起往日的严厉对宁宜和颜悦色礼待有加,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往日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的宁宜居然会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病了。 而且还病得如此严重,看着御医们一个个摇头晃脑唉声叹息,芳菲宫里的姑姑一个个都是眼巴巴的看着韩姑姑,生怕会因此而被皇后责骂。 “刘御医,这到底是什么病?是因何致病?”宁宜入睡之前还未有异样,怎么睡了一觉就脸色发白浑身无力冒汗发抖了?韩姑姑是皇后派来在此监看的,宁宜的安危她很担心。 “老夫从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紊乱的脉象,也无法把出这病是因何而起。”刘御医连连摇头,额头抬头纹一道一道的褶起。 “可是…………”韩姑姑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毒物所致?” “不像,毒发绝非这样的症状。”刘御医立即否决。 “那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这病并不在肠胃之中!” “那是什么病?” 刘御医摇头晃脑,一头扎进了医术中寻找。 御医院御医乃是集合了大贺最先进高明的医术,现在宁宜这突发之病却连着御医院的院长都无法症断出来,想着五日后的大婚,韩姑姑焦急的跺脚挠头,恼怒的哎了一声。 “韩姑姑…………”病榻上,虚弱的宁宜艰难的抬起了手。 焦急踱步的韩姑姑赶忙上了前握住了宁宜的手,体贴的询问宁宜是不是有不适。 “韩姑姑,我之前做了一个梦!”双手握住了韩姑姑的手,虚弱无力的手颤抖了起来。“我梦见了苏妃娘娘,她拿着剑要来杀我,说我要害四堂兄,我怎么也避不过去,胸口被扎了一剑,韩姑姑,你见多识广,你说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妃娘娘为何要这般对我!” 韩姑姑摸了摸宁宜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并非是说胡话之后思忖了起来,御医院上下都症断不出这是什么病症,难道是………… 后宫里可不乏鬼神之说,难不成此事,是已经逝去了多年的苏妃娘娘在中作怪? “韩姑姑…………”宁宜的目光黯淡无光,握着韩姑姑的手心里满是热汗,湿漉黏i腻的像是在锅里熬了很久的糖浆一般,想到这其中可能是有鬼魂作祟,韩姑姑猛的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远离了宁宜,生怕会因此沾染阴气。 “刘御医,宁宜郡主的病?”柳姑姑匆匆而来,看了一眼病榻上双眼无神的宁宜,焦心的询问道。 刘御医摇头叹息,韩姑姑却是将她拉到了一边窃窃私语了起来。 “什么…………”柳姑姑惊恐的回头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宁宜,嘴皮子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有这么玄乎?” “御医院上下都症断不出是什么病,苏妃娘娘又来托梦,说不准,还就是这点玄机!难道你不记得三年前宫中起瘟疫的时候,苏妃娘娘也曾托梦给了一些宫女…………” 柳姑姑浑身一抖,脸色刷的葛白。 “这可如何是好?”韩姑姑焦急的拍了拍手。 “等娘娘来了再说!别与别人说,你嘱托一下她们不要乱说话!”柳姑姑到底比韩姑姑年长一些,虽说这样的事情她也惧怕,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好!”韩姑姑赶忙将这屋子里的宫婢都集合了起来,御医们都是在一旁探讨着这古怪的病情,皇后娘娘在六名宫婢的簇拥下款款而来,还未走进芳菲宫,就在迎出来的柳姑姑口中得知了宁宜的病情。 “苏妃……”这个熟悉的名字让皇后神色凝重,这个时候苏妃前来托梦可不是好兆头。“芳菲宫的人都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不知是因为惧怕苏妃虚无的鬼魂还是因为一时慌乱,皇后并未有走进宁宜的寝宫,而只是在外见了芳菲宫的宫婢们询问了这段时日宁宜的起居饮食。 都没有异常,宁宜日日在学习礼仪除了会在饭后的时候在宫里闲逛一会儿其他时间都是呆在芳菲宫的,她的饮食是有专人检测的,按理说绝不会有错。 “也许真是苏妃娘娘的鬼魂在作祟!”胆小的韩姑姑一头热汗,弓着腰的尽量缩小着身体,就怕自己也会被苏妃娘娘看上。 “说什么怪力乱神的鬼话,这件事对谁都不准说起,去让礼部太常寺先暂停一下动作!” 皇后迈步进了宁宜寝宫,胆怯的韩姑姑与柳姑姑互视了一眼,咽了咽口水也随了上去。 皇后一拂袖,柳韩两人就搬来了椅子,皇后缓缓入座,头顶朱钗流苏窸窸窣窣的摇晃着,床榻上的宁宜已经没有了半点活力,虚弱苍白得就像一个纸人一般脆弱,宁宜这一病,婚事肯定是要延迟了,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却是在自己最意想不到的人身上打乱,皇后心头也憋着愠怒。 但她绝对不能让这场婚事再出岔子,她亲切柔和的与宁宜笑了笑,握紧了她汗如泥浆的手道:“不过是一个梦,没什么可怕的,我看是近日的训练让你太虚弱了,无由之症就算不得病了,你安心养着,五日后可就是你的大婚了!” “娘娘,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宁宜无力的眨了眨眼睛,酸涩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定然是你太欢喜了才会梦到苏妃,这也是好事。”皇后抚了抚她的额头。 宁宜红着双眼,委屈无助得就像一个得不到糖果又被揍的小孩。“可苏妃娘娘说我要害四堂兄的性命!” “梦都是相反的,苏妃这肯定是在说你是致远的福星!”皇后耐心的宽慰着宁宜,浑然没有察觉到屋外走入的皇上,还是柳姑姑小声提醒了一声,皇后才慌忙起身行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不耐的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坐上了皇后方才的座位问道。 刘御医等人上前与皇上禀告宁宜的病情,问道是何因,刘御医等人均下跪请罪,堂堂御医院,是什么病走症断不出来,皇上怒拍了拍扶手,龙颜大怒的呵斥了起来。 还是宁宜懵懂的说出了苏妃托梦之事,才让皇上平息了怒火,免了御医们一场无妄之灾。在宫中有一个传闻,三年前临安侯等人叛乱制造宫中瘟疫之前,苏妃娘娘也曾托梦给多位宫女不要饮用宫中井水,最后这些宫女才都免于一死逃过了一劫,苏妃娘娘的托梦由此被很多人看做是苏妃娘娘的善意提示,宁宜有此一梦,梦醒又患上了这样的怪病,皇上还如何能镇定下来。 空然大师远在灵隐寺,皇上想了想,让人去了西山去请与空然大师同辈的一位高僧,与此同时他更下令召见钦天监正殷舒。 第二百四十章:取消婚事 第二百四十章:取消婚事 睿王迎娶侧王妃在即,准侧王妃宁宜郡主却身患怪病且得苏妃托梦,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宫中传播了起来,已经停下了手头筹备事务的太常寺卿与礼部尚书一同进了宫,钦天监正与高僧也先后进了宫。 而就在此时,睿王府也传来了宁致远发病的消息。 钦天监正将近日所记录的天象呈报给了皇上,指出了宁宜郡主命格太硬与从小体弱睿王不合,如今大婚临近,阴阳不调,才会让两方命格受损,而西山寺的高僧也没有指出不妥之处,只是得皇上之命在芳菲宫外念了十遍往生咒。 先前婚事确定之前皇上就曾让钦天监算两人的八字命格,当时的殷舒还只是钦天监副,并不是当时为两人推算的人。 “若两人成婚的话会怎样?” “苏妃娘娘仙逝多年,现在却给郡主托梦,这也是先兆之一,若是两人结合,许会两伤,郡主命格强到无碍,但睿王殿下…………” 殷舒适时的打住了话头,恭敬的与皇上躬身行礼。 而西山寺的高僧,也附和着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两人姻缘,不过镜花水月,无法长久!” 皇上撑着阵阵发痛的额头,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殷舒的一面之词他或许还会怀疑,但高僧怎会打诳语,大婚临近,宁宜却大病不起,钦天监又算出了两人命格不合,这桩婚事肯定是不能再办下去了。 “不办了不办了。”皇上怒喝着甩袖,阔步出了屋,书如海赶忙随了上去,龙辇离去,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皇后与不敢苟同却也不敢言语的御医们。 “殷舒,宁宜与致远的八字都是对过的,为何以前行现在就不行了?”皇后愠怒的斥责推翻了她苦心的殷舒。 这场婚事可是她下的一步好棋,现在却被殷舒一手捣毁,若不是后宫女子不能干政,她现在就恨不得下旨将殷舒头顶的乌纱帽摘了去。 “前钦天监正的推算有误。”殷舒恭敬回答道。 “我看是你串通了别人一心想要搅乱这场婚事,殷舒,好好睁大了眼睛,谁才是你的主子。”皇后脸上浓淡相宜的妆容因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不断挥动抖动的宽阔衣袖更是将她往日的端庄抹得一干二净,她怎会不知道殷舒现在背后的主子是谁,先前她还不知宁宜为何会做了这样一个梦,现在看来,这果然还是宁致远早有预谋的才是。 “回皇后娘娘,微臣只有皇上一个主子,据微臣所知,这桩婚事乃是太子提出,前钦天监正就是因为误把太子当做了主子才下了那样的推断,微臣领受俸禄,不敢为一己私欲胡言乱语,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告退了!” 殷舒拱手行礼,漠视了皇后的一脸愠怒转身离去。 皇后气极的冷哼了数声,转身床榻上不言不语的宁宜,心有怒火更是一腾而起,她原本以为宁宜该是这场婚事里立场最坚定的人,却没想到她苦心教了一个月的宁宜会在背后给她下了这么一个套子,什么苏妃托梦,都不过是为了让皇上打消年头的说辞罢了。 “宁宜,本宫自然可是待你不薄啊!”皇后冷看着床榻上虚弱到随时都可能睡过去的宁宜,咬牙切齿的道:“她既然要病就让她病着,谁也别管她。” 芳菲宫的宫婢们哪里敢与正在气头上的皇后冲撞,一个个都是福身应了一句是,恭送着皇后等人离去。 好好一场婚事闹成了这样,对皇后来说是竹篮打水难消之狠,对宫外的一些人来说也是一场唏嘘一场空欢喜。 婚事取消的消息通过东厂传了出来,接到这一命令的礼部尚书与太常寺卿再一次将红绫桌椅等物拉回了库房。 睿王府里严阵以待的下人们欢天喜地的迎来了半天的假期,一个个都是对杜依依的体恤感动不已。 晁王府里已经得到了此讯的宁朝戈让人第一时间查了查殷舒近段时日的举动,想要在中找出他与宁致远联合欺瞒皇上的证据。 中军都督府里忙碌了一日的沈客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天下午确认了此事之后回了府,与陆湘雪用过了晚饭之后独自出了门。 宁宜乃是宁王之女,与京城的各方势力都没有挂钩,更多的人更加关心的是沈客的态度,沈客态度平静不喜不怒,且与睿王府保持着距离,看着两方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有好转。 婚事解除,睿王府下人为不用再忙碌而松了一口气,宁致远也为终于能安宁过日子而松了一口气,虽中间对最无辜的宁宜产生了莫大的伤害,但这个结果传到睿王府的时候还是让床榻之上的他心宽了不少。 紫月的孩子不是大问题,宁宜的婚事解除也不再是问题,现在已经再没有人搁在他与杜依依之间,接下来的岁月,也该是他们夫妻相濡以沫了。 “宁王叔脾气暴躁,但他对父皇向来是言听计从的,这件事不会再起波澜了!”宁致远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时辰,杜依依就在床榻侧陪了一个时辰,虽杜依依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能看得出今日的她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鬓角那朵水仙花瓣已经萎缩,杜依依却并没有将它摘下来的打算,陪在床榻侧的这一个时辰里,她就坐在一旁写字,描着簪花小字,写着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 “经此一事,皇上怕是不敢再给你赐婚了!找个病弱的不行,找个命格强硬的会克人。” 杜依依提笔慢移,轻笔一划用一条曲线包上了纸上‘圆’字的下角。 “父皇是不会背这一点挫败击倒的,除非我们两人能办到一件他一直想看到的事情!”宁致远双手枕在脑后,架起了二郎腿看着床顶。 杜依依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轻轻一笑的她拢起衣袖,抬手凌空继续写了起来:“皇后说若是紫月生下的孩子是你的,可抱给我抚养!” “紫月的孩子真不可能会是我的。” “生下来就知道了!” 宁致远呵呵苦笑,翻过身单手枕头看着杜依依的侧脸。 管家驻足在外,高声禀道:“王爷,陆首辅与颜大学士来了!” 颜行禄子承父业进入内阁成为大学士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岁,用一贯的阁老称呼肯定不行,所以大家都是改口称呼其为大学士,陆以安与颜行禄得知宁致远犯病前来探望,正巧不约而同。 “让他们进来吧!” 现在圣旨才刚刚下达,宁致远做戏也要做得像样一些,亲自去接客当然是不行的,有颜行禄让杜依依去他也不想,也就只能请两人进来了。 管家领命而去,片刻带来了陆以安与颜行禄两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颜行禄接任颜柳之位后用其过人的头脑成为了陆以安最得力的助手,在文渊阁大学士柳真因太子一事一蹶不振的情况下表现更是无无可争议备受瞩目,虽上任才不过一个多月,但现在在内阁已经深深扎根,比之颜柳在位时也不输分毫。 颜行禄短短一月内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朝堂上下刮目相看,就如他们所想的一般,颜行禄在上位之后坚决的站在了宁致远一方,成为了他有力的后盾。 朝廷百官大半罢朝闭门不出,皇上最信任的文臣之首陆以安的态度几乎就是罢朝大臣的风向标,与上次锦衣卫成立不同,陆以安并没有任由皇上为所欲为寡言沉默,而是挺身而出站到了最前头,用自己文臣之首的身份与皇上抗衡。 皇上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京城格局,先眼见锦衣卫的嚣张不择手段,这次陆以安誓死都要牢牢守住这一条线坚决不让步。 他与皇上多年交情,此次他站在皇上的对立面并非不忠也并非私心,从百姓从社稷出发的他问心无愧的出没在大臣府邸之中,皇上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昔日臣友的反对而对陆以安横加指责剥夺其权利,而是与陆以安一般用着自己的行动来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这是一场有表明平静内里汹涌的对抗。 第二百四十一章:孤家寡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孤家寡人 虽有近一半的大臣抗议,东厂却还是在皇上的支持下与锦衣卫的辅助下迅速成长壮大了起来,朝廷机制不可因为大臣而废,皇上日理万机也架不住时间长久,终于在宁致远与宁宜郡主的婚事取消后的第二日,这场拖延了半月之久的对抗迎来了最激烈的一刻。 宁宜的病很快的康复,宁王与宁王妃从并州赶到了京城。 婚事取消虽说是因为前任钦天监正的推算错误,但这毕竟还是皇上赐婚,婚事取消对一个姑娘家的名誉更是沉重打击,皇上再三思考之后,决定封宁宜郡主为康宁公主,以弥补这次婚事为宁宜带来的伤害。 宁王与皇上关系亲善,虽对于宁致远与宁宜的婚事惋惜,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夫妻两人见过了皇上皇后谢过了封赐之后,就带着大病初愈的宁宜离开了京城。 有锦衣卫机制建立的经验,东厂机制的建立也出奇的神速,在短短的半月,东厂内部的机制已经完善,而东厂府衙也已经竣工。 在东厂搬进府衙的这一日,整日在大臣家中出没联合的陆以安带着此次宁愿被皇上的怒火烧成灰烬也坚决不退步的大臣来到了东厂外。 皇上正率领着还用一个肩膀扛起了两份职务的大臣们在东厂外为东厂府衙的第一次使用主持大局,陆以安这一伙人的到来,直接中断了东厂厂卫的进入,让僵持了半月的局面彻底凝结冰封。 宁致远因牵扯到内阁之中,今日并未出席,躲在府中赏花读书的他听着从外头源源不断传回来的消息,将一个个命令下达了下去,皇上要集权,大臣就会失权,皇上一人说话无人敢反对,对日后的大贺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是陆以安出发的基准点。 皇上与陆以安的关系,已经被史官载入了史册中,亦君臣,亦知己,大臣们敢将生死与未来荣辱交到陆以安的手上,就是信任陆以安能够为他们带来福音。 宁致远也坚信,陆以安能够为自己带来福音。 东厂设立,都督府的力量就会减弱,大贺进入盛世,休兵投闲置散,到时候五军都督府的兵力更会衰弱,而那时东厂与锦衣卫就会成为京城的主导力量,这对他与宁朝戈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宁朝戈没有出手,因为他的出手会招来皇上的怒火,因为他没有陆以安这样的大公无私,宁致远没有出手,那是因为他相信以陆以安文臣之首的身份,能够与皇上好好谈一谈。 “皇上与陆首辅已经进入了东厂两刻钟了!” 秦淮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在皇上与陆以安两方僵持了片刻后,皇上退让了一步,与陆以安走入了东厂新建成的府衙。 “朱阁可在?”宁致远悠闲的将手里早已经看完的诗集放下,起身拿起了毛笔练字。 “在!” 锦衣卫与东厂,如何才能达成平衡? 前有锦衣卫,为何后来又要有东厂?皇上五军都督府力量太大设立锦衣卫制约,怕锦衣卫力量太大设立东厂制衡,五军都督府里皇上有意扶植宁朝戈接替沈客,朱阁与书如海都是皇上的亲信,但宁朝戈这个亲儿子都会此不满,朱阁怎会对此满意? 当初朱阁名叫祝革之时还只是安国公的部下,安国公对他可是万分器重与信任,不但亲兵让其率领帅印他可动用,更还有意促成朱阁与其女的婚事,安国公那一场大火已经让十一年前的种种化为灰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朱阁再次出现,却已经成了为皇上执掌锦衣卫多年的一条阉狗,若说没有卖主求荣,若说这中间没有利益取舍他是不信的,不管朱阁做了什么交易让他追随安国公到成为了皇上的忠心爪牙,这其中,一个利字是少不了的。 能舍弃了父母所生之声做了最低贱的人,谁能说这样的人是清心寡欲? 书如海为何要成为东厂掌印太监?一把年纪了还要去做这些从未做过的事情来与锦衣卫抗衡,不也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出戏,满意的人少,不满的人多。 只要主导这场戏的人退步,一切都好说了。 皇上最信任的臣子里颜柳已经离去,沈客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如今就是陆以安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该如何取舍,这已经不用他去多想了。 他今日要等的,不是结果,是一个人。 “王爷,张公子来了!” 管家带着张景而来,现在这个时候,能悠闲的在京城里走动的人,也就只有这些乐不思蜀的年轻贵公子了,春闱会试作废,来年开春才能补考,只有举人身份的张景还无法走上仕途,所以这段时日也还是随着那一群贵公子在京城的烟花巷里四处流连。 镇国侯世子长子三年牢狱,让许多人对镇国侯的第三代更为关注,国舅有一个做皇后的妹妹,有一个太子热门人选的外甥,现在又接管了镇国侯府的生意,在张留仙之子的入狱与张留仙的不作为之外,国舅现如今超然的身份又让很多人想起了当年闹得很是凶猛的镇国侯爵位继承人一事。 张留仙只有一个儿子,本想送其走上仕途,现在却因为卷入舞弊案而剥夺了功名一无所有,镇国侯府毕竟不是商贾世家,若是没有了皇后一脉的支撑,将来必然只会继续败落下去,张留仙若是继承了爵位,而后这个爵位又该交给谁? 不得不说国舅的先见之明与算无遗策,就算他当不了镇国侯,他的儿子也能够替他补上这个遗憾,以张景现在的身份,来日进入朝堂为晁王分忧是必然,晁王声势壮大,张景的地位也长在攀升。 张景与晁王早已被人归类到了一派,接到宁致远的邀请,先前正在与匡小凤一同饮酒的张景想了片刻,就随着管家一同来了睿王府。 张景虽有纨绔公子甩不掉的恶习,但人品端正也算年少有为,虽国舅不满他与颜行禄的来往,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与颜行禄等人断绝来往而是一如既往的与他们饮酒作乐,就他这性格来看,算得是有魄力了。 流芳百世的圣人也有抹不去的污点,张景虽非颜行禄那样的完人,但从其能力与作为来看日后也必然是大贺一颗新星。 张景并不忌讳与晁王阵营对立的颜行禄来往,当然也不会忌讳到睿王府走一遭,现在朝堂形势紧张,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走一趟又能如何? “张兄!坐吧!” 宁致远伸手请他入座,婢女立即奉上了茶。 “闻睿王殿下前几日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可已经康复?”张景客气的主动展开了话题,今日宁致远邀请他前来的意味还不知道,当然他也知道宁致远不会愚蠢到要拉拢他这个与晁王已经死死绑在一起的人,今日的话题,他希望尽可能的轻松一些。 “拖张兄的鸿福,已经无碍了!张兄近日可是大忙人啊!” “睿王殿下何出此言?” 张景近日与好友日日饮酒作乐,闲到不能再空闲,宁致远有此一说,当然是为了引出下一个话题。 张景顺着他这个弯拐了下去。 “听闻皇后娘娘有意为张兄指婚,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张景呵呵一笑,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宁致远,这个消息除了寥寥几人没人知道,宁致远当着他的面说出了这事,他只能想到今日的话题应该会与五城兵马司有关了。 张景呵呵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屋子里,杜依依终于将常流的死局解开走出了一条活路,高兴得手舞足蹈,怎奈在棋道上浸染多年的常流乃是个中高手,只消一招就又堵死了她话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的活路。 “菜鸟与高手过招确实是自找死路啊!”杜依依无趣的敲了敲棋盘,倒身靠上了椅背。 “王妃棋艺进步神速,假以时日必能超越我。”对于杜依依在他手下坚持了半个时辰之久的杜依依,常流不吝啬的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杜依依转动着手心里那颗晶莹剔透的白玉棋子,烦乱的思绪开始飘飞,与之上次的罢朝相比,这一次的力度更强,这件事会演变出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她之所以关心,是因为此事已经牵扯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两个人。 若是东厂设立,五军都督府在京城就再无优势,沈客要做的事情如何能达成?那座高山,近在眼前却高耸入云,想要攀登不易,想要铲除更是不可能。 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沈客却已经为之努力了十多年。 这已经成了他人生全部的意义,她曾深深喜欢过他,杜依依也曾深深爱着他,那日沈客醉酒打人,与她说了一些醉后胡话,那时的她无法理解,既然有爱,为何要装作无情?开始她以为是权力,后来才知道这权力对沈客来说居然这般重要。 沈客,一直是她最关心的那个人之一。 用内阁制衡六部,分分散五军都督府相互制衡,用锦衣卫制衡五军都督府,用东厂制衡锦衣卫,伏虎军变的影响,果然在皇上心里就一直就未有消除过,如此不信任臣子,皇上这是要做孤家寡人吗? “若是这次陆首辅退了下来,朝廷谁能继任内阁首辅之职位?” 前次陆以安来探病,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此次不管是功成还是败退,他都会摘下他这顶乌纱帽。 “就目前的朝廷来说,都察院有几位,六部里也有几位。”多次与宁致远交流朝政,常流现在不但懂得如何追求女子,更懂得如何看清朝廷局势。 “颜柳辞官,陆首辅也辞官,到了晚年,却成了孤家寡人。”杜依依讪笑将棋子放回了棋盒。 “伏虎军变后,我为皇上把过一次脉!”常流知道杜依依眼里嘴角的笑意笑的是什么,皇上老了,疑心越来越重了,昔日信臣接连辞官,高高在上的皇上还有谁能琢磨心思触碰到他的衣袂?“皇上确实已经开始老了,人越是老,胆子就越小,患得患失,优柔寡断,所以皇上才会如此谨慎小心生怕会再有叛乱出现,虽有天底下最好的药材食材滋补,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抑制不住的下滑,离着倒下,不远了!” 常流听过杜依依大逆不道的言语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他们来看,高高在上的皇上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人。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他才会如此紧张小心,生怕自己一倒下大贺的权柄就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他培植宁朝戈,打压五军都督府都是为了这些。 “皇上的人选是晁王?” 常流点头:“但他也已经够强大,皇上一直在防止他与沈将军联手,现在更怕。” 杜依依忧心忡忡的咬了咬舌尖,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谈笑生风的两人。 “事不从人愿!有些事,要做起来与想起来是不同的,这场好戏没有落幕,永远不会落幕啊!”常流叹气起身,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慢慢捡回各自的棋盒中。 除了老去一辈的那些老臣,有几个大臣走上仕途不是为了扬眉吐气荣华富贵,早已被利益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朝堂,利益各自牵扯,皇上一力要破坏已经均衡的利益,就只会引来他们的反扑,这一次皇上对待罢朝的大臣如此温和容忍,就是因为这股力量太危险。 这一日,皇上在东厂呆了一日,除了皇上与陆以安这两个当事人,没人知道这一场谈话的内容,两人走出东厂那间黑布隆冬的屋子时候,明月已经更换了艳阳。 东厂的厂卫还是进入了府衙,陆以安等人在皇上离去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这一场让很多人以为或许会让大贺改天换地的变动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过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朝,穿戴整齐的百官上朝之时,内阁首辅陆以安当朝摘下了顶戴辞官,皇上宣布东厂东厂只负责侦缉、抓人,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两方的让步,让局势紧张的朝堂人人松了一口气,若只是抓大,东厂也不过是锦衣卫壮大,锦衣卫成立已经是既定事实,皇上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十分难得了。 陆以安辞官,内阁首辅怎能空置无人,陆以安果真是从头到尾秉持着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理念,在辞官之时还举荐了内阁首辅的候选人。 他所保举之人,乃是兵部侍郎之父赵其东,赵其东与陆以安同期在朝为官,管至工部尚书,且为翰林院学士,后因卷入一桩案子引咎辞职,一直在家中养老。 皇上虽对陆以安再三挽留,但却最后还是同意了让这个陪伴了十多年的老臣退下去,陆以安保举之人皇上并没有当朝定下来,而是在下朝之后命书如海去召入宫见了一面。 陆以安这个安排,对宁致远来说可是百利,虽说赵其东也是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之人,但同在内阁,有有他的儿子在外相助,若是赵其东为内阁首辅,内阁无疑就还在他的掌控中了。 京城并没有爆发动乱,皇上也没有一意孤行吸取了朝臣的意见,五军都督府的压力瞬间小了数倍。 这日,沈客处理完了都督府的事务回到了府中,还是如往常一般在书房里处理私人事务,辞了官的陆以安带着陆夫人与陆湘雪在客房里有说有笑,虽说没了一个做内阁首辅的岳丈,沈客的地位并没有因此下降,军方不比朝堂,他多年稳扎稳打的战功,是谁也无法夺去抹灭的。 “原来是去了泾城!” 沈客看着那信笺上书写的几个熟悉的名字与地名,刚刚长出来的大拇指指甲戳穿了薄薄的信笺。 泾城这个地方,是他积累下今日这一切的地方,那些老家伙都去了战火已经平息的泾城,结合到先前皇上的那些举动,沈客不得不怀疑。 “朱阁都查不出来,你们能查出来?”沈客冷哼一声,将信笺撕成了碎屑。 揉着手里一把碎屑,看着它散成渣又凝集成团,沈客倒勾的眉心开始向着中间靠拢,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么?本还以为能再拖一段时日,现在看来,是要另想办法了! 朱阁这个人,必须除去,以前他苦无对手,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最好的助手。 有些人,一饭之恩终生不忘,有些人,一生为其奔走不为所动,皇上的性情,注定让他无法长久一直的去相信一个人,他最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 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又哪里管得了天下事?他要抓兵权,要抓百官,就必须要养一条条如同朱阁一样的狗。 你可曾想到,你将一切都给了他,他却还是无法信任你? 沈客低声喃喃,冷笑将手中碎屑丢到了一旁的水盆中,浓墨薄纸,没入水中,再不见横撇捺的痕迹。 两座大山同时移除,京城紧张警钟解除,宁致远安安心心的在府中吃了午饭,在午饭后带着杜依依去了信同侯府做客。 第二百四十二章:入局 第二百四十二章:入局 信同侯虽出身低微,但先皇为表对军方忠烈的感激与器重,这座信同侯府建造得与一等公侯府邸的规模不相上下,这些年信同侯夫妇深居简出养花侍草,更是将这座侯府妆点得浑然天成。 在春走夏将至的时候,百花怒放层林叠翠,身在喧嚣之城,如临幽禁之谷。 除了这几日宁致远与杜依依的拜访,这几年前来信同侯府拜访的人少之又少,脱离了朝堂的纷争,信同侯夫妇荣华富贵不愁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那次宁致远的人查不到信同侯的举动,他为此特地多带着杜依依来这里走了几回,信同侯谈话风趣幽默面面皆通,但这座府邸确实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既然没有一样,宁致远就有了拉拢之心,虽信同侯无权无势只是一个逍遥侯爷,但以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只要有心跻身朝堂,五军都督府日后必然能有他的一份。 “王爷今日的心情看来十分不错啊!” 漫步在信同侯府半人高的灌木中,宁致远始终与信同侯在讨论着这两日的国事,信同侯虽未有参与到其中,但知道的东西也并不少,除了一两处不如宁致远知道得准确。 “大臣们又上了朝,京城总算得了宁静,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宁致远绕过一株灌木,信手折下了一支枝条。 “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信同侯颔首认同,闲庭信步般的走了过去。 “这一次大臣罢朝,父皇虽没有动怒,但免不了是有怒火的,陆首辅已经辞官,下一个就不知道该轮到谁了,春闱舞弊案断送了不少才子前程,大贺正是用人之时啊!” 宁致远发现这灌木之中居然还有两架青藤缠绕的秋千,看了一眼已经被没脚的青草划得满是青渍的襟摆,他丢下了枝条走了过去。 “各地州郡总有些官吏能擢升上来,大贺人才济济,若能破格将有才学之人吸收进朝堂,怎会无人可用。” 本大贺就是靠着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来吸收人才为朝廷效力,这一年的春闱所有成绩作废,别说人才没捞到,倒是有一批已经下了狱,无人可顶上来接任,官吏又年年有调动,现在六部的许多职位已经空置。 “破格选才确实必要的,我看信同侯,也是个人才啊!”宁致远笑看着信同侯,明亮的眸子印着明艳而不耀眼的日光璀璨闪烁。 信同侯呵呵笑着做到了宁致远身侧的秋千上,蹬腿用力的推动了秋千摇晃了起来:“王爷过滤了!我这哪里算是个人才!” “信同侯对国事了如指掌,对朝廷洞悉在心,就学于国子监,曾拜赵学士为师,怎算不得人才?” “若不是我这个侯爷的身份,以我的资质哪里能入得了国子监,又哪里能得赵学士的教导!”信同侯讪笑着道。 “侯爷莫要自谦了,若非侯爷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早被父皇授予官职了。” 这头宁致远与是信同侯在后i庭漫步,那头的杜依依与信同侯夫人也没有闲下来,信同侯夫人有一手让景泰楼大厨都比之不及的好厨艺,每次杜依依与宁致远到信同侯府来蹭饭都是信同侯夫人亲自洗手做羹汤,杜依依给她打下手。 信同侯夫人并非京城大家闺秀出身,出身江南小户的她可谓是女子有才有德的典范,不说信同侯身上衣衫脚底鞋履都出自她一针一线,就是日常饮食也多是她亲自监督,夫妻恩爱至此,在多是利益交割的京城已经十分少见了。 今日信同侯夫人要做的一道清淡肠胃的吉祥如意卷,在夏日将至的闷热天里,这样一道菜对身体大有裨益。 净素手,摘珠翠,束罗裙,信同侯拿起了菜刀,开始在樟木案板上切起了黄瓜。 来了两次,信同侯夫人也大致知道了杜依依不喜油腻,这次的食材准备的多是寻常百姓家中都可见的青蔬类。 杜依依在一旁剥着大蒜米,从她到这个世界来,一直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在信同侯这般下厨的次数极少,如今又有一个能互诉衷肠的人在一侧,兴致就更好了。 “只知道夫人是江南人氏,还不知道夫人家在何处?” 信同侯与侯爷夫人的成婚十分低调,只请示了皇上皇后,连着酒席也未曾大办,多年信同侯夫妇更是低调,信同侯夫人更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的生活在信同侯府中,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的双亲。 “我祖籍并州,幼年时才随着父母到鄯州落居,到也算不得是正宗的江南人。”夫人恬静一笑,麻利的将手里那根黄瓜切成了细丝。 “还未曾听你说过与侯爷的事,想来你们二人的相遇相识相知定然是一桩美事了!” 信同侯的婚事乃是自己做主,若非是真心欢喜,两人这些年也无法生活得如此平静了。 厨房里的下人早已被信同侯夫人遣了出去,不大的厨房里两人一站一座,刀落案板的声音断断续续,信同侯在将那根胡萝卜切好之后,与杜依依说起了鲜为人知的过往。 两人相遇在江南的烟雨时节,那时信同侯还不过二十五,在各地游历的他在春至时节到了鄯州,在那里住了一月,两人初时时信同侯正泛舟在烟雨之中,而她正打伞路过杨柳岸。 并没有英雄救美才子才华横溢美人一见倾心的桥段,信同侯夫人只是在那时见了他一眼,他看了她一眼,之后两人在不大的鄯州城里,再在机缘巧合之下见了无数面,直到一月后,两人才说了第一句话。之后他到她家中求娶,她随着他来了京城,才知道他原来是一位侯爷。 “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信同侯夫人唏嘘叹气,手中的菜刀已经搁放在了一旁。 “鄯州虽小,但一月间能见到那么多次,也是缘分天注定啊!”杜依依想象着那个好雨知时节,想象着信同侯泛舟湖上而信同侯夫人在杨柳岸打伞而过两人相视一眼,虽未有惊艳钟情,但却如同君子一般颔首致意的情景,几面之缘信同侯夫人就信同侯如此信任,缘分当真是最奇妙的东西。 “那时若知道他是信同侯,也许就不会有这段缘分了!我与他是缘,你与王爷一样也是缘。”因为杜依依轰动京城的那段往事,信同侯夫人从不与她说起感情之事,现在关系亲近了许多,她的话也就更是贴近了很多。 说到往事,杜依依也只能苦笑,当初之事虽已经过去,但在心里却永远还在,她与宁致远之间的种种没几人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能够替他达到一些目的,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一段缘分。“真是羡慕夫人与侯爷能这般随心所欲。” “我从来不把这里当做京城!”信同侯夫人笑道:“这座侯府,就是我们的鄯州!在那汪湖泊旁,我们见过一面,那一片林子旁,我们曾见过一面,那座凉亭前我们见过一面,那一片菜地里我们也见过一面。” 杜依依这才明白,原先她一直费解为何侯爷里屋宅这个散乱,为何这里会有菜圃,原来在她也走过的这座侯府里,居然都是信同侯夫妇当初走过的地方,这是信同侯府,也是他们曾走过的鄯州。 这样的浪漫,哪个女人都会沉醉其中吧!信同侯夫人脸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未着粉饰的脸颊两团绯红印在上头。 “真是羡煞世人啊!”杜依依啧啧感叹,将剥好的大蒜米放到了清凉的清水里洗了洗。在京城能有一个身在高位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尽心尽力,这比鸡蛋大的夜明珠还要少见。 “王妃与睿王夫妻和睦美满,哪里还需要来羡慕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虽日子过得清净,但始终还是不美!” “夫人这是何意?” 杜依依擦手聆听。 “夫君虽爱逍遥,但却身受皇恩,他常说,皇上待他越好,这跟绳子他就越是剪不断,若是大贺需要他,他随时都会投身朝廷。老侯爷虽说出身低微,但也是大贺的军人,如今大贺的形势…………” 如今京城被锦衣卫与东厂把持,若日后两方壮大,京城就只能任宦官鱼肉,皇上信任宦官,这让信同侯一直忧心忡忡。 “侯爷完全可以投身朝廷为抵i制宦官出一份力!” “平静久了的日子要打破,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换一种方式生活也有个中滋味!” “我从来没有居安思危的忧虑啊!五年的平静,也足够了,若余生还不能为报效大贺,老来之时,夫君更是不安心了!” 信同侯夫人用豆皮包裹切好的黄瓜块与胡萝卜块,将这已经成形的吉祥如意卷放入了青花瓷盘中,一汪平静的湖水流入大海,再去哪里找平静? 信同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杜依依已经明白了,这一场乱局,信同侯也要参与到其中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其中,只会将这摊水搅得更加浑浊,军方地位因为锦衣卫与东厂而动摇,与军方有关联的人,又会站出来多少? 杜依依倒是觉得庆幸,好在在信同侯不问世事的这段时日里他们与他们夫妻结下了交情。 不单单是信同侯要动,很多人都要动了,在宁致远与杜依依离开信同侯府侯后,他们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樊东篱告老请辞。 以现在五军都督府左右被夹攻的局势,这个都指挥使还不如不做,这样最少能保住自己的一世英名与性命,樊东篱成了五军都督府地位下降来第一个请辞的将领,此风一开,可以料见将后会是什么局面。 原本被认为樊东篱接班人的宁朝戈已经是后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在军方人心不稳的时候,再将左军都督府交给没有战功的宁朝戈没人能信服,樊东篱的请辞与信同侯要入局的时机如此契合。 五军都督府会变成什么样子? 谁要掌控五军都督府都不是一件易事啊!皇上想要让宁朝戈做执掌人,宁朝戈却没有让人信服的本事,谁都能看出沈客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大不如前,但五军都督府的局势却并没有如同皇上想象的一般出现一面倒的情况。 樊东篱的请辞,为陆以安的请辞再添上了一把柴火,在这种消沉的气氛影响下,五军都督府里的大小将领都接连请辞,东厂锦衣卫还未壮大,五军都督府却似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但在军方要选拔人才很容易,在五军都督府的战功册里,一个个名字被勾选了出来,老去的一代一个个退出了舞台,这些年轻有为的将士们迎来了他们人生的最高峰。 第二百四十三章:无官一身轻,我计久已熟。 第二百四十三章:无官一身轻,我计久已熟。 军方老将请辞还算不得是军方动乱的开始。 兵部在第三日在朝堂上的弹劾,才是。 兵部尚书徐泽森在早朝上,递上了一道折子,弹劾右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熊怀远滥用职权,忠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沈客通敌卖国。 樊东篱请辞,五军都督府就只剩下了三位都指挥使,除了宁朝戈的两位都指挥使都被弹劾,这让许多人都下意思的保持了沉默,显然这样的弹劾,就是龙椅之上的皇上授意。 滥用职权可大可小,通敌卖国却是死罪,虽说徐泽森所诉都是一些推断未有确切的证据,但皇上还是让大理寺立案调查。 皇上看重,那你就是天之骄子,皇上弃之,那就是过街老鼠。 沈客风光一时的时候,位居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兵部尚书的一道折子,却摘去了皇上给他戴上的光环,让他再也做不成了那个风光八面的沈大将军。 大理寺立案,沈客涉嫌其中不能在掌控两军都督府。 很多人都明白,这就等同于架空权力了,皇上先前的退步让大多人都以为皇上会就此收手,谁也没料到皇上会在朝堂授意兵部尚书做出这样的举动。 掌握兵权的沈客被收回了兵符解除了职务,只能安心等待在府中等着大理寺前去肃州调查出结果。 这段时日,他不在是沈大将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客被暂时解除职务的消息在都督府迅速传开,深信沈客忠心与为人的士兵为他们心中的英雄喊冤,而京城的百姓对此事多也是一面倒的站在了沈客这一边。 虽说被解除了职务,沈客却没有半点意见,对于皇上的决定他一如既往的支持着。 沈客曾被看做是年轻一代里最杰出的,一直都被认为会是大贺将来五十年最大的希望,先前皇上设立锦衣卫与东厂已经表露出了对五军都督府不再信任的态度,现在樊东篱告老请辞沈客被解除职务,当然也被很多人联想到了某些方面。 皇上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沈客帮着大贺收服了草原,皇上却要将这样的功臣变成通敌叛国的罪人!前后对比之下,谁也无法相信沈客会做这样的蠢事。 最先动起来的是军方,深信沈客看重沈客的老将们都站了出来,就是已经请辞的樊东篱都为沈客对大贺的忠心添上了一句。 文官反面除了都察院之外没有多少动静,但这些动作在皇上的沉默下,也只是石沉大海。 没有了公务缠身,心情大好的沈客带着陆湘雪在京城风景姣好的各处流连,对于自己将来可能面临的罪名与命运半点都没有放在心里。 这样的气度,再次折服了不少百姓,让他们更加坚决的加入到了支持沈客的队伍当中。 杜依依到这个世界,正是沈客最鼎盛的时期,如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让京城人人钦羡,沈客遭遇此变,将杜依依心里已经快要消失的那股执拗的情感又再次勾了出来,她占据着杜依依的身躯,但却始终无法将杜依依留在这副身躯里的执念抹除,杜依依仿佛是要因此证明自己的爱不可能会被消除无人可比拟一般,在她知道沈客被解除职务的时候,那颗心像是用冲出胸膛一般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宁致远就在她身旁,看到她苍白的神色与惊恐的的双眸,他不动声色的起了身走出了书房。 在第二日看到了朝廷的平静后,他带着杜依来到了沈府,皇上一向不满他与沈客走进,昨日朝堂上宁致远并没有出头为沈客说话,作为姻亲沈客落难时前来探望属在情理之中,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在陆湘雪与杜依依去下厨的时候,宁致远与沈客在书房里做了简短的交流。 对于现在自己所面对的麻烦,沈客没有半点担忧,他坐在书案后将修长的双腿架在书案上气定神闲的擦着佩剑,从容镇定风轻云淡。 皇上的态度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中,皇上既然已经对他有了杀意,就不可能再信任他,现在军方大多的人都站到了他这边,但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支持。 新人入军,必须要经过一串严格的训练才能上战场,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人给他们灌输国家荣誉高过一切的理念,会有人给他们讲起大贺历史上那些光芒最盛的将军是如何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些开国的功勋已经死去,但他们建立起来的威望早已通过他们的浴血奋战而深深植入了士兵的脑海。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士兵只信任将领。 这条路,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厨房里陆湘雪在忙碌着,沈客难得在府上吃午饭,昨日随着沈客将京城大大小小的风光旖旎看遍的陆湘雪心情很好,她对沈客一向有信心,在外人都在猜测皇上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解除沈客兵权的时候,她反倒有些安心。 若是如此,那件事,或许他就会放弃了。 “夫君奋战沙场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一次他也能扛过去的!”陆湘雪安慰着有些无精打采总是走神的杜依依,虽说她对杜依依与沈客之间那种心有灵犀十分怨恨,但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军方的将士都是支持沈客的,皇上总不能不顾及这些人,除非是有真凭实据。若是夫君想要图谋不轨,又怎会等到今日,皇上如此多疑践踏有功之臣,太让人寒心了!” 杜依依失神的望着窗外没有应答,她怕的不是这些,若是沈客被皇上收回了兵权某方面来说算得一件好事,怕的就怕皇上会像对安国公秦国公一般赶尽杀绝。 “沈客能娶到嫂嫂,真是福气!” 陆湘雪恬淡一笑道:“看你与致远关系好了许多,想来现在已经没有那些别扭了!” “原来嫂嫂都看出来了!”杜依依苦笑。 “我理解你!”陆湘雪细心的将手里的水果拼盘摆好让下人送去了书房。“嫂嫂在这里要提醒你几句,小心一些你府上的青澜!” 陆湘雪对杜依依心头有恨,一切都是因为沈客,现在杜依依与宁致远之间已经建立了感情,她这种恨也是该慢慢消散了,精于算计的人算不得是聪明人,拿得起放得下才是。 “青澜?”杜依依与青澜的关系一向不错,而且青澜是宁致远的人,这么久了自己与她一直相安无事,怎么陆湘雪会有这样的提醒? “她曾于我说过一些对你不利的话。”至于青澜为什么与她说杜依依不利的话,这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为什么?”杜依依讶异的反问。 “她与我一样!”陆湘雪一身雪白衣衫,站在这炊烟生起之处像是一个不占纤尘的仙子一般,她聪明的避开了会让两人尴尬的话语,也让杜依依明白了青澜的本性。 “我知道了!” 为爱痴狂的人她见了很多,青澜虽爱,但爱得冷静执着,除了那日她见到她在竹林里与宁致远相拥时少见的心神失守之外,往日看不到她半点的疯狂,她怎么也想不到,青澜居然会在背后也搞一些这样的小动作。 洗干净了手,陆湘雪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手帕将手上的水渍拭干,“走吧!午饭现在做还早,我们到后院去走走。” ……………… 冷清许久的颜府今日终于热闹了起来,因为离家多日的颜柳终于回到了颜府,看着出去半月瘦了一大圈的颜柳,颜夫人热泪盈眶的吩咐着下人忙碌了起来。 得知颜行禄接任自己位置之后的作为,躺在摇椅上泡了半天脚的颜柳欣慰的摸着颜夫人的手叹了又叹。 没人知道颜柳这半月去了哪里,就是颜夫人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这是为皇上办事,所以一直对此没有问起。 颜柳早早的吃过了午饭,没等颜行禄回府就离开了家去往了皇宫,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与他一同在泾城回来的人。 他们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是他们找到了可疑的线索。 安国公之死至今还是悬案,曾一手造就了这件案子的人如今多都处在京城的权势巅峰,谁也不会料到,安国公之子会化名沈客成为了大贺的将军重拾父亲的荣耀,若沈客只是一个寻常百姓,这件事值不得他们两人跑这一趟,但现在被革除了职务的沈客依旧还有着惊人的号召力。 安国公虽并没有如同秦国公一般有建国之功,但虎父无犬子,第一任安国公死之后兵权交到了他手上,这五万兵马曾在草原驰骋曾在深入荒漠,一直就是大贺最勇猛之师,安国公在军中的威望,比秦国公更盛,如今虽大贺第一师伏虎军已经全数诛灭,但这威望却还扎根在每一个将士的心中。 安国公之死并不是因为触犯大贺律法,沈客这个身份若是公开不会给沈客带来一丁点的负面影响,反而只会揭开十一年前的往事,皇上虽多疑,但好在他的疑心并没有错,颜柳想起自己在泾城时与人说起沈客时泾城百姓与士兵的兴奋与激动,对于现在军方的态度也十分担忧。 现在军方无人,若真有大变发生,谁又能阻扰? ……………… 沈客被罢免了职务,樊东篱有辞去了职务,现在五军都督府最醒目的,也就只有宁朝戈与他的岳父熊怀远了,先前镇国侯教导给宁朝戈的办法已经在军中起了效果,但这种效果在昨日就已经摧毁,没人能抹黑他们心中的英雄,就是皇上也不可以。 军方大乱,身为都指挥使的宁朝戈却无法安抚压制住士兵们的情绪,这让外界对宁朝戈的能力更是怀疑。 军中已经开始流传了一种说法,皇上用人唯亲。 第二百四十四章:革职 第二百四十四章:革职 午后的沈府是最最宁静的时刻,特别是在今日,下人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弄出动静,沈客的未来已经在别人的口中猜想了无数遍,他们最肯定的是一个结果。 杜依依与陆湘雪走过西厢房的走廊,听到了下人七嘴八舌的谈论。 两人改变了方向,不再走向宁静的后院,而是走向了喧哗的大街。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陆湘雪就要让京城的百姓都看到沈家人的态度。 她们这是第二次来到了长街。 就算沈客已经不再是执掌大贺兵权的大将军,她们依旧还是街上来往人群的焦点,大贺的百姓骄傲而热情,见到陆湘雪与杜依依两人前来逛街,许多胆大的都上前去询问沈客的情况。 很多人为沈客抱不平,陆湘雪对这些义愤填膺的仁义百姓表示了感谢,然后将她往日都会逛的铺子一一逛了个遍。 “天下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逛了十多家铺子,陆湘雪手里却一件东西也没有,她今日什么都不想买。 杜依依不敢有这样的信心,看了看如流水一般涌过却依旧友善的与自己两人微笑点头的百姓,这些百姓都认识她们,但她们都不认识他们,这些人,是大贺兵源的来源,不知道这街上走过的多少人的儿子现在就在军营之中,他们的儿子信任沈客,他们信任沈客,这一股力量,若自己是皇上也会恐惧,更何况,沈客还有那样的身份。 “若是皇上容不得沈客呢?” 她问了一个傻问题,因为她心中的答案让她很惶恐,她想要让这个最信任沈客的人给她一个美好的答案。 “天下百姓都在看着,皇上的手脚,只会让他的子民寒了心。”陆湘雪很肯定的回答。 “嫂嫂可记得当年安国公?”杜依依试探性的问道。 陆湘雪一怔,苦笑道:“悲剧不会重演,十一年了,他们不同!” 杜依依呆愣的看着陆湘雪勾起的苦涩嘴唇,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瞬而变成了瓢泼大雨,大雨打在她的心头,让她有些颤抖。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嫂嫂说得对,他们不一样!”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站在夫君这一边,依依,你是他的亲人,但你也是宁家的儿媳,依依,嫂嫂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陆以安已经辞官,虽说人脉还在,但号召力已经不复当初,沈客的威严在军中,若真有一日君要臣死,除了不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陆湘雪看着杜依依,等着她的回答。 “若真有那一日,我就不再是宁家的儿媳!但我相信,这一日不会来!” 她欠杜依依一条命,杜依依所有的目光有投注在沈客身上,不管是为了自己曾经的怦然心动还是为了杜依依那壮烈的一跳,她都必须与沈客站在同一条线上,但她相信时局不会演变到那种程度。 “依依!”陆湘雪热泪盈眶嘴唇颤抖的握住了她的双手,她一直明白杜依依对沈客的感情,所以在沈客危及的时候她都愿与这个她以前最不想看到的人走在一起,因为她知道她们两人才是世界上最希望沈客平安的人,而且杜依依是唯一一个能与她说这些话的人。 不管沈客的真实身份是谁,不管他是大贺的英雄还是反贼,不管他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还是平凡百姓,她们的立场都不会动摇。 这一刻,陆湘雪觉得自己第一次看清了杜依依。 “嫂嫂,大街上的,让人看笑话了!”杜依依拉着她钻入了小巷,掏出了手帕示意她擦擦眼泪。 “失态了。”陆湘雪低头拭泪,努力的眨了眨眼恢复了正常之后才抬起头。 “嫂嫂,我带你去个地方!” 与其等到皇上威逼,现在这个时候能让皇上感觉到更多的压力才能让沈客更主动。 陆湘雪没有问她去哪,直接就跟着她沿着这条小巷一路走到了斩马街进入了一家书画店。 会试成绩作废,明年才重新开考,闲了一个多月的匡小凤又重新开起了他的铺子,不过他不再是老板,而只是为睿王府干活拿月钱的人。 匡小凤曾为她与颜行禄传递过消息,能最快的联系到颜行禄。 匡小凤认得陆湘雪,沈客的情况现在人尽皆知,他这个没事就四处闲逛的书生当然也知道,他让两人呆在铺子里头,把正在吃饭的颜行禄找了来。 匡小凤关上了店门。知道杜依依与颜行禄之间关系的他明白解下来可能会谈论一些不能对外传扬的话。 “沈将军之事,我一定会尽力!” 颜行禄饭都只吃了半碗就跟着匡小凤赶来了斩马街,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杜依依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了,而且他离宫之时知道了一个消息。 “颜大学士,多谢了!”陆湘雪福身致谢。 “沈夫人,让沈将军小心军中的变动。”他的父亲才从泾城回来,据他所知在此之前皇上曾来过颜府,现在皇上有这样的动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嗯!多谢了!”陆湘雪再致谢。 看杜依依愁眉紧锁,与陆湘雪还了一礼的颜行禄安慰道:“放心人,饶大人素来公正,只要沈将军清白,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怕就怕,他无法秉持公正!” 皇上派饶肃前去调查,无疑就是因为饶肃的公正之名,但皇上怎会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颜行禄想到自己父亲主审的那最后一件案子,沉默了片刻才道:“急着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让你…………”杜依依向前一步低声问道:“有没有可能,让晁王退出都督府?” 皇上最大的希望在晁王身上,所以才会杀驴卸磨的要将沈客置于死地,若是晁王无法再执掌兵权,皇上的希望也就落空,这才能让皇上重新启用沈客。 颜行禄面露难色,这很困难! 现在的晁王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晁王,虽没有太子之名,但在皇上皇后的扶持下他已经是一个只差一道圣旨的太子了,虽许多人就他执掌后军都督府又不满,但近来五军都督府将士不满的声音却日渐消寂,若要让晁王退出都督府,最关键的还是在皇上。 皇上现在对晁王前所未有的器重与信任。 “只要沈将军清白,皇上奈何不了他!” 沈客有任何举动都只会将现在对他有利的局势扭转,只要饶肃证明了沈客的清白,皇上怎能再迫害沈客? 若是沈客清清白白那也就好了,现在的问题是,沈客的那个身份也许可能已经被皇上知晓。 颜行禄除了可对尽力而为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皇命难违,君要臣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客唯一的生机,就是现在的局面还没有坏到那样的程度,现在他还有能够重新获得皇上信任的机会,这一次,或许就是皇上对这位功高震主的臣子的警告抑或考验。 ……………… “颜柳与杜先生今日一同抵达了京城,这半个多月,他们去了泾城!两人一同进了宫。” 睿王府,秦淮将最新得到的消息禀告了上去。 刚刚回到睿王府的宁致远与杜依依正在议论着现在朝堂的局势,颜柳作为皇上信任的老臣,这次随同创立锦衣卫的杜先生一同去往了沈客出人头地的泾城,这却是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宫里可传出来了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 现在泾城风平浪静,他们这两个已经辞去了官职的两人家却一同去了那里,难道泾城有什么对沈客不利的线索?杜先生去泾城他还可以理解为他去为锦衣卫将眼线打入草原部落,但颜柳却也去了!颜柳去泾城做什么? “杜先生现在何处?” “杜先生现在在锦衣卫!” 杜先生虽已经辞去了锦衣卫的职务,但在锦衣卫中日积月累下的地位还在,现在东厂建立,相信对他们这些曾把脑袋别在腰上为皇上办事的锦衣卫心里肯定是会有不满了。 自己怎么忘了这件事! 宁致远霍而起身,一手为掌一手为拳拍了怕,沈客的问题,还是在兵权上,东厂与锦衣卫一个暗中建立多年一个则是方方建立,这两方人的触碰,与军方的武将与儒将之纠葛是一样的道理。 “随我去锦衣卫走一趟!” 秦淮躬身领命,随在其后走了出去。 锦衣卫?现在京城的四方势力杜依依也知道,若这四方势力失衡,这对朝廷来说可就是燃眉之害。 “徐妈妈连翘,你们去看看这段时日东厂方面可有什么动静!” 徐妈妈与连翘福身应是,走出屋门,就迎面遇上了正向着这边来的青澜。 自那日见过了信同侯夫妇之后,青澜就是出院子晒太阳的次数都少了,来前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今日是因为杜依依让白薇去叫的。 青澜,杜依依一直对这个安静得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生活在睿王府后院的青澜尽量如同朋友一般相处,但因为青澜性情冷淡多数时间又不知去向,这半年来两家的交集也算得清楚。 陆湘雪说青澜与她一样,杜依依能理解陆湘雪,但却无法理解青澜。 青澜与她无冤无仇,在当初她与宁致远冷战的时候青澜就有足够的机会收服宁致远的心,若真是如此,自己肯定会与宁致远保持着距离两不相干,青澜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妃!”青澜盈盈福身,杜依依抬手示意她入座。 白薇奉上了茶水,将常妈妈带到了屋外。 因为当初青澜曾帮过自己一回,杜依依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就不错,起先那段时日她也一直有意与青澜打好关系来控制睿王府的内务,青澜对于她这个睿王妃一直也表现除了足够的尊重,她可以看到青澜对自己的不满,但她绝对容忍不了青澜在背后搞动作。 “青澜!你嫁入睿王府,也有半年多了吧!” 青澜就比她后进府半个月,算算时间,去年秋末到现在,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是!有六个多月了!”青澜浅笑颔首,循规蹈矩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六个月,过得还真是快!这段时日你在睿王府觉得怎么样?” “很清静,挺好的!”青澜笑着用手摩挲着茶盏边沿,目光始终看在茶盏里漂浮的茶末上。 “青澜,你有没有觉得委屈?”杜依依直勾勾的盯着她光洁额头与纤密的睫毛。 “没有!” “那你是不是不满?” “青澜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 “没有!” “我可有亏欠你对不住你的地方?” “王妃宽仁大量,对青澜很好!” 杜依依平静追问,青澜安静回答,她看着扇动的睫毛,她看着缓慢旋转的茶末。 “那你为何要做那些事情?” 杜依依声音乍冷,目光更寒,青澜的回答她很不满意。 “青澜不懂王妃的意思!”青澜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已经发涨的茶末,摩挲着茶盏边沿的手端起了茶盏张口呷了一口茶水。 “你帮我,帮着王爷,所以我敬你三分,若你有不满,直说就是,为何要背后做那些手脚?” 杜依依死死的盯着青澜的脸颊,想要在她脸上看到愧疚或者慌张的情绪,这样至少能让她将今日这场谈话的结果变得和善一些。 从她认识青澜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青澜擅长的是口技,也就是最擅长掩饰自己,她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就算是泰山崩塌,她都不会有半点紧张。 “王妃让青澜直说,那青澜就直说了,青澜对王妃没有不满,感情之事,靠的是缘分与自己的努力,王妃与王爷的缘分比之青澜的要好一些,但青澜也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若给王妃带来困扰与伤害,青澜很抱歉。” 青澜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对上了杜依依的目光,虽吐露了真相,但却并没有半点的愧疚之意,强硬得理所当然合乎自然。 “连没道理的话都能说得这么强硬,青澜,这样我如何能放心让你再留在睿王府?” 青澜这样的态度,杜依依如何能放下心来。 “青澜是王爷的人,王妃就算有权处理睿王府的内务,也不能将青澜赶出去,王妃待青澜不薄,青澜知恩感激,王妃也曾爱过一个人,还请王妃理解青澜!” 明明已经是情敌,都已经谈论到了日后的水火不容,青澜能保持镇定,杜依依去不能。 “青澜,你不要太得意!” 青澜笃定她无法赶她出府就是因为她现在是宁致远的得力助手,更因为她这个二夫人的身份,沈客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军方第一人,杜依依没了这一强有力的依仗,地位下滑是必然的,虽宁致远这几日与她亲密无间,但一直对杜依依不满的朝廷却已经有了动作。 很多人都不把青澜当回事,虽在杜依依进府不到半月她就进了睿王府,但青澜一直安分守己清心寡欲,并没有给想要看一看热闹的人带来多少惊喜,知道后来紫月进了府,宁宜被赐婚。 现在紫月不在了,宁宜也已经成了康宁公主了,许多人才发现,能在睿王府留下来的人,居然就只有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呆在后院生活的青澜。 有人开始主意到了这个安静生活在睿王府后院的二夫人,皇上就是其中一个。 杜依依也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皇上居然能够瞒天过海与青澜联络上,青澜虽没有像样的出身,但以她的修识与现在的身份完全能够成为皇上在测线压制沈客的人选。 有皇上支持,杜依依更没有能力去赶走青澜。 “若是王妃没有什么吩咐的话,青澜告退!” 在杜依依面前,青澜谨守身份与礼数,但却从不会因为自己小妾的身份而低三下四,不管是第一次与杜依依会面的谈话还是现在挑明立场,青澜都才像是睿王府的主人。 曾见过青澜在怀瑜居外泛红湿润的双眼,杜依依心里对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恨意,若是自己没有与宁致远走到今日,也许青澜也不会走到今日。 青澜走后不久,宁致远就从锦衣卫赶了回来,饶肃带着大理寺少卿等人去往了肃州,沈客之案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现在的锦衣卫正在配合着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安抚着都督府士兵的情绪加紧维护京城的治安,宁致远见到了杜先生与朱阁。 “陆首辅的担忧没有错,东厂与锦衣卫这两股势力是无法和平共处的!” 东厂最主要的力量就是太监,而锦衣卫则是从各方面吸收来加以训练的人,朱阁对手下过分纵容,书如海虽对手下严加管束但并没有避开两方怒火的触碰。 今日在东厂与锦衣卫府衙之间的那条小巷里,办公相遇的两方人马大打出手,虽没有命案闹出,但两方据理力争各执一词,根本就拿不出一个结果,现在书如海与朱阁都已经知道了此事,正在协商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夜未央 第二百四十五章:夜未央 五月的夜,已经有了几分夏日将至前的燥热,夜间无眠的人走出了家门,在院子里在街道上乘凉聊天,妇人聊着菜市场的菜价涨跌,聊着邻家谁的孩子没出息,男人聊着近来的天气变化无常,聊着现如今最轰动的朝廷大事。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虽卑微得如同蝼蚁,但却从未忘记离着他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朝廷,他们深信活在天子脚下是受天恩,深信微不足道的自己的言论在某些时候是能给朝廷那些大人物做参考的,因为大贺的皇上爱民如子,谁会不倾听子民的话? 因宁致远畏寒,怀瑜居的通风设计的不好,到了这样的夜,一屋子的婢女都无法入眠,好在杜依依平常不大约束她们,夜间睡着了更不用人服侍,睡不着的她们走出了院子,嬉笑着坐在了凉风劲爽的走廊上谈天说地。 杜依依一直没有睡着,青澜的影子一直在她面前不断浮现,徐妈妈与白薇两人服侍在一旁为她掌灯,夜已经深了,她还没有一点睡意。 因为屋子那头的人今晚不在。 据她所知,宁致远现在是在后院招待一位客人。 “都这么晚了!” 夜间会客,她当然能理解这个客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客人。 “王妃,歇息吧!”徐妈妈捏了捏摇扇子摇得有些发酸的手腕,白薇见状,立即将扇子接了过去接着为杜依依扇风。 “我去外面走走,你们歇息吧!” 闷热的屋子,连着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杜依依合上了书册,起身走出了屋,徐妈妈年纪已经大了,夜间熬不住,连翘成婚后,徐妈妈对白薇倒是亲近了起来,徐妈妈嘱咐了白薇几句,让她跟在了后头。 院子里四处可见懒散悠闲晒太阳的下人,杜依依走过之处,立即有下人起身行礼,为了避开这些下人免得让她们颤颤兢兢,杜依依特地避开了那些走廊,走着小径。 后院的下人都在九曲回廊里坐着,杜依依走了过去,走到了后院的凉亭中。 与其说是来透透气,她心里更想看到的是宁致远。 机灵的白薇猜到了她左顾右盼下的心思,打趣的问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去寻一寻王爷?” 杜依依平日对下人极好,这些陪嫁的婢女与她也会常有说有笑,但在与宁致远这方面的事情上,杜依依极少会与她们说起,白薇这一打趣,让她倒是有几分羞涩。 看到石桌上两只酒杯,她让白薇嗅了嗅。 “两只都有酒味!” 往日宁致远会客都是在这里,常流平日再三左右劝告宁致远不能沾酒,杜依依一直也记在心里。 “去看看,若是王爷喝了酒,送他去找常先生!” 白薇低头忍住笑意,心思明明是王妃不放心王爷,却偏的撂不小这个面子。盈盈福身后,白薇离开了凉亭。 也许是白日青澜那番话在她心里作祟,在凉亭等了一阵子后,她走向了那座亮着灯光的院子。 青澜的沉寂一直让她对她没有丁点防备,甚至对这个唯一留在睿王府被称之为二夫人的女人还有着些许情谊,若不是陆湘雪的提醒,她也许永远会蒙在鼓里,现在想来,当初宁致远怀疑的那个奸细,应该就是她了。 青澜在自己不知晓的时间里到底做了多少事情?现在有了皇上支持的她还会做出什么?她想到了去年冬日在怀瑜居外她说的那些话。 因为青澜的沉寂,这座院子除了送饭的时候鲜少会有下人到处,起先这院子里还有几个婢女,后来全数被青澜遣走只留下了一个常妈妈,那夜常妈妈火急火燎的找到了自己带着自己看到了宁致远与紫月应该也是她的授意吧!杜依依心想着,伸手欲要去敲院门。 院门半开这一条缝,里面灯光明亮悄无声息。 杜依依想了想,伸手将门推了开来。 常妈妈就站在院子里,坐在长板凳上的她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二郎腿每翘动一下,嘴里的瓜子就会吐出几片。 她的背后,就是青澜的屋子。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 “奴婢见过王妃!” 常妈妈恼怒的一抬头,见推开门的人居然是杜依依,惊慌得立即笑了起来。 “青澜可在?”杜依依看了一眼屋子。 “二夫人不在!”常妈妈紧握着手里包着瓜子的手帕回道。 “去了哪里?”杜依依心思自己在府中转了大半圈都没见到青澜,这个时候她怎会不在。 “王妃难道还不知道么……”常妈妈抬眼挤了挤眉,低声道:“二夫人每次出去都不会与奴婢交代去了何处!奴婢也不知!” 青澜是时常不在府中,至于去了何处只会有宁致远才会知道。 可若是没人,屋子里为何要点灯? 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屋子里有人,这是一种很直接她内心却又很相信的直觉。 “我进去看看!”她试探性的问道,这样的天,屋子若是没人,常妈妈怎会坐在院子里? 常妈妈伸手拦住了杜依依,后退一步守在她前面道:“这…………王妃,二夫人不在,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常妈妈在后面看着就是了!”杜依依伸手推开了常妈妈,阔步向前。常妈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屋子,缄默随在杜依依身后没有说话。 屋门紧闭,但并没有上锁,杜依依轻轻一推,屋门就开了,屋子里燥热的空气拂面而来,让杜依依心头的不好预感更是强烈。 这是厅堂,青澜的寝室在左手边的屋子。 青澜寝室的屋门紧闭,微弱的光线从屋门门缝钻了出来,如丝缕一样的光线照在门坎前那一块驼色的毯子,能看到那上头一些被炭火烧焦的黑点。 常妈妈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得意。 杜依依想也未想,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如同百年老宅子里的屋门一般,吱吱呀呀的像是一饥肠饿肚的老鸦,桌上的烛台里点着昏暗的灯光,屋子窗户大开,凉爽怡人。 屋子里看不到人,但她能看到那床帘拉上的床榻前,有一双绣花鞋一双厚底靴。 绣花鞋是女子之物,厚底靴是男子之物,虽上有没有花色图案,但她一眼就认出,该说她一看就猜到了会是何人的。 在睿王府,胆敢爬上二夫人的床榻的男人,也就只有这这座王府的主人了。 见杜依依怔怔失神,常妈妈有些得意的勾起了嘴角,这一次自家夫人的主动出击成功,她这个做奴婢的脸上也跟着沾光,想自王妃进府来自己地位的每况日下,常妈妈心中酝酿许久的怒火交织着得意,让她那张枯黄的老脸五彩斑斓了起来。 “王妃!”常妈妈并没有为先前的谎言而认错的打算,她这一句王妃,带着十分的嘲弄。 昏暗灯光下杜依依的脸颊煞白,眉头紧皱,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床榻上不知是宁致远还是青澜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杜依依眉角高挑,白日青澜的镇定从容神态在她面前闪现着。 青澜虽是宁致远的二夫人,但自从青澜进府之后杜依依还从未见过宁致远在青澜院留宿,上次宁致远与青澜在竹林之事也是经过她首肯的,谁能料到,如今这样的事情,却居然被自己亲眼撞见。 难怪青澜如此从容。 虽嘴唇紧抿,牙关却不停的打颤着,她能想象得到床帘之后两人现在该是什么模样。 “王妃!”看怔怔落魄走出屋子的杜依依,常妈妈提起裙裾随了上去,顺带着还关上了屋门。 待常妈妈走出了厅堂,杜依依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常妈妈冷笑着带上了门,掏出了怀里的手帕,冷哼一声坐了下来,哼着她最爱的那首小曲磕起了瓜子。经此之后,自家二夫人的地位肯定是不同了,自家二夫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在她看来胜过不止杜依依十倍,不争则以,一争就要胜,以现在皇上与沈客的态度,谁能说以后会是什么境况? 看来自己当初,也没跟错人啊!想着,常妈妈喜滋滋的低头轻笑了起来。 白薇在后院找了一圈没见到宁致远,反倒是连杜依依都没见到,跟她慌张的回到怀瑜居的时候才发现杜依依早已经回来睡下了。 杜依依还是没有睡着,透过屏风那些镂空的小孔,她能看到对面那头空荡的床榻整齐的被褥,她觉得自己很愚蠢,就算自己想要扳回局面,也不该真的动心,不然现在又何至于会这么落魄?不过半年,宁致远身边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女人,就算他只活到四十,往后又还要经历多少夫人?她真的能忍得了? “白薇,替我准备笔墨!” 接替了徐妈妈守夜的白薇怔怔的看了掀开被子翘起的杜依依片刻,迟钝的哦了一声立即去了另一头的书房取来了纸墨笔。 杜依依就着桌子,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书信,让白薇叫醒了徐妈妈带出了王府。 “王妃!王爷许是有些急事出门了,您就别担心了!”白薇看出了杜依依的异常,往日若是王爷不回府必然会让秦淮来传话,现在秦淮也不见了人影。 “别说了!”杜依依心头冒起一股无名火,一脚提在了桌子腿上。 白薇从接替徐妈妈守夜的工作之后还从未见过杜依依发过这样的大火,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你出去吧!让我静静!” 杜依依紧闭眼深吸一口气,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炕上,看着自己睡了这么久的火炕,她叫住了白薇。 “将我的被褥与那张床的被褥换一下,把这屏风搬到床前。” “王妃…………”白薇习惯性的要发问,一看杜依依双眼圆瞪怒火滔天的模样,她悻悻的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被褥很快就被换了过来,但这屏风乃是沉香木所制十分沉重,白薇一人无法搬动,下人都不在,最后屏风没有搬动,杜依依从北头搬到了南头,白薇守到了屋子外头。 换了一个位置,杜依依更是睡意全无,在床榻上转辗反侧许久,还是没能合上眼。 徐妈妈很快赶了回来,见到屋外的白薇,服侍了杜依依近一年的她没有走进去,只是安抚了颤颤兢兢的白薇几句,然后去把乘凉的婢女都叫了回来睡觉。 月落日升,一夜未睡的杜依依好不容易才在黎明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却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昨夜宁致远一夜未归,今早才回屋更衣准备上朝。 看到屋内格局变动的宁致远并没有说话,但他更衣的声音还是吵醒了在原本是他的床上睡得香甜的杜依依。 两人都没有提起昨夜的事情,宁致远吃过了早饭后去了皇宫,而杜依依睡了一觉回笼觉到了日上三竿。 这一觉还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屋外的声音再次将她吵醒。 是徐妈妈与常妈妈吵了起来。 从杜依依进府开始,陪嫁侍女与睿王府的侍女之间的矛盾就已经积累了下来,因为青澜的低调,常妈妈这半年一直被徐妈妈稳稳的压制着,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有主子撑腰的她,大早的来到了怀瑜居询问起了丝本该分派给青澜院做夏衣的布料,杜依依接管睿王府的内务后,徐妈妈也负责为她处理一些事务,如同这府中下人的月钱都是她在管着,往年这个时候夏衣的布料都是发了下去的,但因为今年供应布料的一方出了一些问题,才会拖延了几日,常妈妈有了青澜撑腰,理直气壮的找到了徐妈妈质问起了这件事。 “连我们王妃都没有急你急个什么,又不会少了你的,再说入夏还有一月,难道现在给了你就能做夏衣穿了?”徐妈妈在中也没有过错,回答起来也是理直气壮。 “明明是你们办事不利,往年我操办这些事的时候可从未出过这样的差错!”常妈妈红口白牙牙尖嘴利,双手叉腰把话顶了回来。 “什么叫我们办事不利!难道这事还能怨我?”徐妈妈带着一队的婢女在后,昂首挺胸的与常妈妈对上了。 昨夜一夜未睡的杜依依本就精神不济热火上身,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争闹,能是让她烦不胜烦,直接就让徐妈妈将常妈妈赶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常妈妈在门口说道了许久,但碍于杜依依是王妃也不敢太放肆,久等不到有人出来之后也只能离去。 午间宁致远并没有回来吃饭,浑身无力的杜依依草草吃了一些又躺倒了床上。 这一觉一睡就是大半天,若不是徐妈妈进屋发现杜依依脸颊通红呼吸急促,这一觉很可能还得睡到晚上去。 常流被紧张不已的白薇拉到了怀瑜居为杜依依开了一贴退烧药,连翘则是找到了秦淮让他去找了宁致远。 宁致远回来的时候也是近黄昏了。 杜依依这一病,让怀瑜居的下人们都是慌了神,宁致远一进门,水萍就冲上去禀告了杜依依的病情,杜依依这半日也不见退烧神志不清,常流已经让下人加重了药量。 神志不清的杜依依口中喃喃有语,高烧绯红一片已经从额头蔓延到了脖子,白薇一直坐在床边照料着。 看是宁致远回来,白薇让开了位置带着所有的婢女走出了屋子,杜依依浑身裹着被子,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在他用从白薇手里接过白棉巾为她擦额头汗水的时候,虚软无力的杜依依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虽有些神志不清,但宁致远的感觉杜依依是能感觉到的。 宁致远怔了片刻,想到昨夜的事情,心里大概也明白了杜依依今早对他的冰冷态度是为何了。 “昨夜!”他摁住了她挥打的手,为她擦去了额头的汗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不是你!” 半昏迷之中的杜依依听不到他的解释,此时的她只觉得浑身发热像是身在火炉中,想要去褪下衣衫却浑身无力。 常流敲响了屋门,带着端着汤药的药童走了进来。 “王妃的病只是感染风寒再加上火气上身,没有大碍!”常流让药童将汤药端给了宁致远。 “有你在当然没问题!”宁致远用勺子搅拌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朝着药碗轻轻吹气。 “昨夜…………”常流与宁致远挤了挤眼道:“这件事你也不能怪青澜,谁让你不听我劝告偏要喝酒。” 常流是来为青澜说情的。 宁致远无言顿首,将已经吹得温度适宜的汤药送喂到了杜依依的口中。 “青澜这么多年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既然娶了她,总要对她后半生负责的!昨日听说王妃见了青澜,两人闹了些不愉快,你既然是她们的丈夫,这件事你可不能顾此失彼!” 常流还是在为青澜说情。 “我知道!这件事别提了!” 宁致远温柔的俯身拭去了她嘴角的汤药,借着又重复着喂药的动作。 “那我就先走了!喝了这碗药应该就会没事了,若是再不退烧,让人去叫我就是了!“ 宁致远点了点头,心无旁骛的喂着药,常流无声与药童招了招手,带着药童离开了怀瑜居。 第二百四十六章:靠山 第二百四十六章:靠山 夏将至的夜里渐渐有了蛙鸣,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夜里走出家门,往年一到夏天的夜里五城兵马司夜巡的工作就要困难得多,但今年有锦衣卫的帮助。比之往年今年的夜巡却是简单了不少。 但不会有人满意这种简单。 锦衣卫虽减轻了五城兵马司的工作,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却对这些猖狂阴狠的锦衣卫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在两方夜巡巡逻队相遇的时候都不会互相打个招呼。 锦衣卫的强势已经将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与京城的百官权贵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晚的事,杜依依从未与宁致远说过。 病好之后,杜依依提出了搬回锦瑟居,但被一众婢女劝说留了下来,虽青澜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常妈妈却已经在睿王府开始耍起了威风,特别是在今日。 饶肃那头没有消息传回,五军都督府方面的士兵情绪现在已经平稳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肃州的消息传回。 皇上被这一场险些就会酿成伏虎军变那样惨变刺激得病了一场,病一好就想起了他这个已经病了近二十年的儿子,于是兴致突起之下就与皇后一同离了宫,到了睿王府。 之前一直人忽略的青澜,被皇上有意无意的提起,被叫到了大堂。 不管是在朱门大户还是在小家小户里头,小妾的地位都是低下的,在户主会客的时候小妾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客人面前的,青澜进府已有半年多,但这才是真正算得上是第一次见翁婆。 在皇上与宁致远去了书房的时候,厅堂里的皇后拉起了右侧杜依依的手,亲昵温柔的道:“依依啊!现在沈将军的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皇上决定的事情杜依依敢有什么看法,就皇上皇后对青澜的态度来看,今日皇后肯定不是单单前来询问一下她这个罪人妹妹的感受的。 “沈将军到底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大贺的事还要等饶大人的结果,沈将军是难得一见的将才,皇上与本宫都不想看到他有事!你是沈将军的妹妹,有些事你应当劝劝沈将军!” “依依明白!” 杜依依垂眸低首。 皇后面带笑容的颔首,翘着兰花指的右手摸了摸眉角继续道:“有件事,本宫倒是不得不与你们说说,你们二人嫁给致远也有大半年了,孩子的事情,你们也须得多留意留意。” 有了孩子女人才能永保地位,皇上对于羸弱的宁致远的孩子一直很关注挂心,杜依依与青澜先后进府大半年的时间,至今也没有传出动静,紫月肚子里那个真真假假又是说不清楚,在皇上把目光看向睿王府后院的时候,皇后也乐得借着机会给已经是急火攻心的宁致远再添一把火了。 “上次本宫就与你说过这件事,你可把本宫的话记在心里?”皇后眉头一挑,温柔尽敛。 皇后上次让她去找些处方药,杜依依却是没放在心里,她与宁致远现在是之间的秘密皇后心里就跟明镜一般,现在皇后再次挑出这个话题…………杜依依斜视了一眼坐在皇后另一侧垂眸含笑的青澜,知道皇后这是在挖一个坑给自己跳进去,偏偏还不能不跳。 “依依一事粗心,忘了!” “本宫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就能忘了!”皇后面色不悦的敲了敲桌子。 “劳母后费心了!依依知错!”杜依依欠身道歉。 青澜敛袖欠身,为杜依依说起了情:“皇后娘娘,依依许是一时大意忘了,还请皇后娘娘饶恕!” 那日青澜在怀瑜居离开后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生活着,但对宁致远却是态度十分热切,那夜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已经成了一根刺,杜依依就算是想忘也无法忘,听着青澜的柔声细语,她不禁想起这张嘴居然能将自己的声音模样的惟妙惟肖,心里顿其恼怒。 “到底是年纪差些,你们也知道,常流现在的病已经拖不了多久了,皇上虽下力在全国寻找能接替常流位置的大夫,但当年找到常流皇上可是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孩子的事情,一直是皇上的期望,你们可莫要让皇上与本宫失望才是!青澜,昨日本宫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皇后亲昵的轻轻拍了拍青澜的手背,青澜羞中带涩的抿唇低头,柔声回道:“青澜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 杜依依看一眼皇后看一眼青澜,完全不明白皇后与青澜说的是什么。 睿王府中的事情她可以在最快的速度内知道,但青澜可是专业的收集情报的人,皇后要是想要跳过她与青澜接头对话,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既然你答应了,那过两日,本宫就带你去走一趟,德宁郡主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能收你做义女,也是你的造化!” 皇后饶有深意的含笑瞥了一眼杜依依,见杜依依目瞪口呆一脸讶异,伸手掩唇轻笑了起来:“依依,你还不知道,德宁郡主前日在街上遇上了歹人,幸好青澜路过救下了她,德宁郡主见青澜性情正合她的口味,她又无儿无女的,就想认下青澜做义女,青澜没有答应,德宁郡主就找到了本宫,皇上也说,德宁郡主这些年孤苦无依,收下青澜做义女日后也多个人照顾,是件大好事,本宫也是这么觉得,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啊!” 杜依依心里暗骂了一声操蛋,这件事怎么自己一点消息都么收到!青澜鲜少出门上街,怎么好不容易出一次门就遇上了德宁郡主出事?看来皇上已经不打算走迂回路线让青澜与自己耗下去了,他这是想拉高青澜的地位让她与自己硬碰硬啊!这样的大事,自己一直被瞒在鼓里也就算了,为何宁致远一个字也没说? 杜依依拧着眉头看着正是与青澜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皇后,紧咬牙关的回道:“这样的好事,却是是难得的缘分!” “本宫也就是这么觉得,青澜也是孤儿,她认了德宁郡主为义母,也算是弥补两人这么多年的遗憾了!致远也首肯了,等本宫空出了时间,就帮着她们将这件事定下来。”皇后笑着颔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书房。 这件事为何宁致远没有与自己说起?杜依依皱眉更紧。若是青澜认了德宁郡主为义母,看皇上皇后这架势封她个县主是肯定的,青澜若成了县主,那在睿王府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有封号在身的小妾,可就不是普通的小妾了。 “青澜,怎么这样的好事你也不跟我说说?初的听到,倒是吓了我一跳!” 抹平心中讶异推算出皇上皇后心里的打算,杜依依松开了牙关露出了笑容,有皇上皇后做主,有了县主的封号,那下一步,该就是皇上一直盯着的侧王妃了。 “王妃前几日病了,这样的小事,青澜不敢打扰!”青澜抬起眼眸,羞涩嫣红的脸颊细嫩动人。 比起因为那一场高烧而虚耗了身体面色略显苍白的杜依依,青澜这一抹动人的嫣红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 “这样难得的好事,怎说是小事!那我就在这里恭喜你了。”杜依依端起了茶杯示意,向前一送呷了一口。 青澜笑着颔首,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一旁的皇后更是欣喜,有这么一个青澜与杜依依做对手,她当初在宁宜身上下的那些功夫也不算是白费了。 “确实,值得庆贺,值得庆贺!”皇后呵呵大笑道:“青澜身世可怜,既然是致远的人,天家也不能薄待了她,皇上与本宫打算授予她秀安县主的封号。” “那就更值得我说这一句恭喜了!” 若非宁宜不在,皇后怎会看得上青澜?若非沈客的势力已经不可抑制,皇上又怎会暗中相助青澜?这一套把戏,实在是有够无趣! 书房里,皇上提笔慢书,宁致远就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皇上写了两个字,天人,撇捺之间锋芒乍现。 君王为天,苍生是人。 天与人之间,不过多了两笔。 “这两横,就是朕手中的玉玺与无处不可达的三军,只要掌握了这两样东西,朕就是天,若没了这两样东西,朕也不过是凡人一个。”皇上伸手用食指抹过墨迹未干的天字的两横,指腹停留在第二横之外,点下了一个椭圆。 宁致远拿起一旁的手帕恭敬呈给了皇上让他擦拭掉了手中的墨迹。 “父皇乃是受万民爱戴的大贺君主,怎会是凡人!”宁致远很自然的拍了一个马屁,皇上这样说的深意肯定是指现在京城的局势,宁致远也算的是局中人,除了拍马屁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圣祖在未起事前,也不过是贩夫走卒,改变人命运的不是天,是人自己。”皇上将刚长出来的指甲里的墨迹擦去,将已经染墨的手帕丢到了一旁。“用双手改变命运的人很多,他们都是有想法的人,就像牛羊,没有理想的牛羊只会一日日的吃草享受自认为惬意的生活,最后变得肥壮被屠夫宰杀,不甘心如此碌碌一生的牛羊却会冲出栏杆,去寻找更广阔的草原真正自由的天地,这道栏杆,就是它!” 宁致远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个天人之间的黑点。 皇上的暗喻,他心领神会。 “所以朕一直必须确定兵权是牢牢握在朕手里的,圣祖能信任他们,朕却不能,因为他们也有子孙,谁能保证他们手握兵权的子孙就没有冲出栏杆的意思,规矩规则都是人定的,谁不想站到顶峰制定一下世界的规则?朕从来不觉得十一年前那一把火烧得不对,那至少烧掉了朕的心病,烧掉了宁家的威胁。” 皇上单手捏住了宣纸一边盖上了另一边,负手走到窗户前。 十一年前的事情,人人心知肚明,但人人也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第一次听到皇上承认十一年前的血案,宁致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能让皇上满意。 毕竟他现在是沈客的妹夫。 要做到有情有义孝义两全是不可能的。 “朕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这样发展,朕本以为已经做得够干净了。” 颜柳杜先生虽没有确定沈客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人,但在多疑的皇上心里,已经将这个不确定变成了确定。 宁致远惊讶的看着皇上身后紧握的拳头,对皇上暗指出的真相十分震惊。 皇上既是造就了十一年前那场血案的人,如此对待沈客也就是正常了。 “但敢于冲破栏杆的都是能人,沈客是我大贺的英雄,在三军之中威望无人能及,就算是手握着玉玺的朕,都难以匹及,当年圣祖能靠着十万大军推翻陈朝,沈客也是可以的。” 虽然知道宁致远是沈客的妹夫,但皇上却没哟一点顾忌,在他几个儿子里面,他一般只会与宁致远说起他的烦心事,以前是因为宁致远是唯一没有卷入其中的人,现在是因为宁致远还是最像他的儿子。 窗外青草幽幽鲜花朵朵,在风中招摇的小黄花就像是谁人遗落在这一片翠绿地毯上的宝石一般,鸟儿落在那几株银杏树上头,框架之中的青山黛色,美得就像一幅画。 “沈将军为大贺立下赫赫战功,对大贺忠心不二,肃州之事,儿臣相信只是有人恶意攻击!” 宁致远还是在最后一刻把准了皇上的脉搏。 皇上半张的嘴唇嘴角一翘,苦涩讥讽的道:“重要的不是真假,是朕已经无法再信任他了!” “父皇,二哥虽在都督府,但他儒将出身本就无法让三军信服,若父皇在这个时候处置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的沈客,只会让军心动摇啊!”宁致远严谨而义正的深鞠一躬道。 “那你说该当如何?”皇上回头,看宁致远面色凝重眼神恳切,心里有了几分安慰。 “父皇一直说律法第一,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沈将军对大贺有功就该赏,若真是有过就该罚,但也要等到二哥有能力统领三军之时,现在就算是饶大人拿得出证据也不能严惩沈将军,三军为重啊父皇!” 皇上转身迈步,走到了书案后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朕老了!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父皇…………” 皇上这一场病虽说来得快去得快没有大碍,但在他用着沧桑的口气说着朕老了三个字的时候,宁致远这才发觉在那两条固定龙冠的黄色帛带两侧旁的白发,已经不再是一根根而是一撮撮了。 伏虎军变后那段忧心忡忡的日子,已经将才不过四十多的皇上摧毁了。 “越是老,越是胆小了,你是最像朕的儿子,朕一直想让你走一条与朕不一样的路,但事与愿违。”皇上揉了揉发涨的眼皮,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嗜睡,是老了的一个特征。 “父皇,儿臣…………”宁致远深深鞠身,不敢去看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眸。 “若是找不到接替常流的人,你……不要与朝戈去争了,朕打算等此事定下之后立他为太子,到时候你就跟朕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些事还是不要想的好。” 宁致远无言以对。 “你那个小妾,朕看着还不错,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早些为朕生个皇孙,朕也就能安安心心的让位当朕的太上皇了!”皇上呵呵笑着。 宁致远低头看着地上沾了不少墨水的毯子。 “年纪轻就是不一样,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信这些,都是一样的,朕看青澜还算是不错,朕的儿媳就该是这个样子。” “父皇,依依才是您的儿媳!”宁致远再忍不住了,按理王妃才能真正算得是皇上的儿媳,皇上一味抬高青澜这可不是好迹象。 “你不是与她还没有圆房?”皇上冷冷斜视了一眼宁致远,对他对杜依依的维护十分不喜。 宁致远一语堵塞,焦急又慌乱的道:“儿臣已经与依依行过周公之礼了!” 皇上挑眉斜视:“你是朕的儿子,还能骗得过朕?成婚半年多还是这个样子,朕没有说话已经是给沈客面子了。” 宁致远满头热汗焦急无比:“父皇,儿臣自有主张的!请父皇勿要操心!” “这件事朕就做主了,德宁郡主的事你也首肯了,朕也不难为你,让青澜给朕生个皇长孙。” “父皇,这皇长孙又哪里是那么好生的…………”宁致远对已经豁出去的皇上真是无可奈何。 “又不是要你生!你着急个什么劲!”皇上不满的踢了踢脚。 “朕等你一个月,要是一个月还听不到喜讯,就别怪朕插手了!” 这你已经在插手了啊!宁致远心想着无奈的努了努嘴。 “看你这样子,对朕很不满?”皇上起身站到了宁致远面前。 “儿臣不敢!” “不敢就好!记得一个月,不要等到时候还要让朕派书如海来看着。”皇上严峻冷酷的转过了身,等宁致远焦头烂额的咬着牙点了头才出了书房。 第二百四十七章:秀安县主 第二百四十七章:秀安县主 德宁郡主认义女的仪式是在皇后的主持下进行的,作为睿王府的男女主人,宁致远与杜依依都到了场,德宁郡主对这个与自己投缘又曾救了自己一命的义女很是欢喜,当场就将自己名下的庄园划了一半给了青澜作为吃到的嫁妆,皇后宣读了皇上的旨意,授予了青澜元宝金册,册封其为秀安县主。 睿王府这个二夫人的身份逆转,大多人瞠目结舌之余更多的是将目光对准了现在的沈客一案,皇上对沈客早没有当初的推心置腹,青澜被册封为县主,更多人想的是皇上对于沈客的打击。 沈客作为戴罪之身并没有出席这个仪式,这一日他与陆湘雪打城东那一汪湖泊的杨柳岸走过,又带着陆湘雪出了城,去了西山在西山山脚下坐了一天。 西山在伏虎军变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禁忌,沈客在那里出现,让关注此事的人不胜唏嘘。 飞鸟尽良弓藏。 许多人在沈客这一行里读到了这样的意思。 回到沈府,沈客才在周庭普的口中知道了今日睿王府的二夫人青澜被授予了秀安县主封号的消息。 在当初青澜进府的时候,沈客在圣前大脑了一场,在有一位大臣往睿王府塞歌舞姬的时候,沈客在睿王府把宁致远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但这一次沈客却没有任何表示。 沈客的平静,更让人不胜感慨。 一位大将的陨落,居然这么快。 …………………… 今夜宁致远与青澜都没有回府,认了德宁郡主为义母的青澜留宿在了德宁郡主的府邸,宁致远作为青澜的夫君,也须得在义母家中住上一日。 看杜依依优哉游哉的在院子里乘凉,屋子里嘀嘀咕咕叽叽喳喳议论了许久的婢女们都是急得头顶冒汗,结合自家王妃与沈府的状况,再看青澜现在的风光,宫里的意味是再显然不过了,若是宫里不同意,德宁郡主还能收一个小妾为义女,说不准这收义女还就是宫中指使,徐妈妈在她们之中身份最高见识最广,但她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徐妈妈,我看,还是水萍说的那个办法可以!” 她们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各自都出了个主意,但都被徐妈妈否决,细细想来,连翘还是觉得此事必须得兵行险招试一试。 “不行不行,王妃还不得扒了你们的皮,还想不想在睿王府呆了!”徐妈妈坚决的摇头否定。 “徐妈妈,若不如此,那二夫人可就真爬到王妃的头上了!王爷不过就在青澜那住了一宿,您也看到了常妈妈的得意样子,长此下去还得了!”水萍也开始劝说起了徐妈妈起来,在她们看来,宫中是帮青澜夺王妃之位,若杜依依还与宁致远这么僵持下去,将来若真是被青澜得了势,杜依依的形势可就不乐观了,她们都是她的陪嫁婢女,她没好日子过,她们也更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你们都是知道王妃的脾气的!不行不行!”徐妈妈还是坚决反对,这样的作法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徐妈妈,我看王妃与王爷之间,就只隔着这一道屏风了,王妃王爷都好面子,现在中间隔着一个二夫人更是别扭,王妃待我们不薄,现在王妃腹背受敌,难道这点事情我们都帮不得?”八人之中最内向的乌茜也坐不住了。 “这可是丢饭碗的事情!”徐妈妈还是摇头,她也想为杜依依伸一把手,可这件事办了却也不见得能缓和现在王妃王爷之间的矛盾,以杜依依那个性子,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 “那就我来做!” 石榴拨开了身前的白薇走上了前:“去年我父母为我订下了婚事,丢了饭碗我就回去成亲!” “不行,石榴姐的父亲还病着呢,怎能少了这一份差事!我来好了!反正我现在还能靠着针线赚些钱,少了这份差事也不会太艰难!”栀子站到了石榴身侧。 “你那些钱算什么,你可还要为自己存嫁妆呢!我家中父母二老健全,做了这么些年嫁妆也存到了,还是我来吧!”因为脾气火爆性子急这半年来一直被徐妈妈压着的香草走到了前头。 “你们一个个争着做什么!我担心的不是饭碗,大不了我一把老骨头去干,我怕的就是王妃那个性子,要知道这里头是我们在捣鬼,我们到不说,说不准王妃的怒火是要波及到王爷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待毙吧!”婢女们焦急了起来。 “王爷对王妃感情是真,差的只是时间,平日你们服侍王妃的时候也注意一些,有的没的就不要与王妃说了,我们得给王妃王爷创造些机会。”徐妈妈与面前的婢女们招了招手,低声嘀咕了起来。 屋外,杜依依已经在徐徐清风与蛙鸣之中睡了过去,宁致远鲜少在外留宿,特别还是那样在别人家留宿,她没有想象那些不堪难以接受的画面,只是想了很久自己与他的未来。 沈客迟早是要反的,若是成功,宁致远处境堪忧,若是不成功,自己绝对逃不过一死,算来算去,他们两人是没有厮守的可能的。 以前她还可以想到逃,现在她根本无法逃了,她的心已经在这里了。 ……………… 残月如钩,倒影碧波。 宁致远没有睡下,青澜也没有睡,他救了她的命,她成了他的小妾,青澜本想自己的争取会是自己向着幸福在前进,但却没有想到这是她亲手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沟壑。 她一直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一个能征战八方的义兄,自己没什么比不上杜依依,比武艺,比才学,比女工,比相貌,她都绰绰有余。而现在她也有了一个身为郡主的义母成了县主,唯一比不上的那一点她已经在靠近,为什么宁致远却对她越来越冷淡。 “王爷…………” 湖畔有石桌石凳子,宁致远与青澜各坐一方,对坐而不对面。 宁致远看着月色渲染下白色波光粼粼的是湖面,心里忧心忡忡,他与杜依依的未来,他不得不想。 “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当初我就不该娶你!” 当初他让青澜假扮杜依依,曾与她同床共枕一夜,宁致远肩负起了自己认为必须要肩负的责任,却没想到这责任现在却成了他肩上的一座大山。 “王爷曾教给青澜,想要得到的就要去争取,青澜可有错?”多年的主仆身份让青澜对宁致远十分了解,宁致远对外人薄情寡义,对自己的人却十分看重,她这些年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自己。 “我可没教你把这些用在身边人的身上!” 宁致远背过身,不想去看对坐的青澜。 “青澜也是在帮王爷,皇上不喜欢王妃,王爷为何又要与皇上对着干呢!难道王爷忘了要做的事情了吗?” 青澜不认为自己有错,她以前隐忍,那是因为杜依依有一个强大的兄长能助宁致远一臂之力,现在沈客已经不复当初,她不想看着宁致远毁在杜依依手里。 “那你就越过了我得到了父皇的帮助?” 宁致远愠怒的用力踩着脚下青草。 “青澜不敢,是皇上找到了青澜,青澜不想看着王爷越陷越深,更不想得罪了皇上。” “那你就要与我对着干?” “青澜不敢,王爷,王妃她不爱你,她能为沈客跳下城楼,能为了颜行禄逃婚,却从来不会为了王爷做任何事!” “够了!” 月下的拳头,重重砸在石桌上,没有固定的石桌面震了一震,扬起无数灰尘。 “这是他与她的事,不用你多管,你最好能够安分一些,不然,我不会给你留面子!” 宁致远收回了愤怒的拳头转身离去,他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一句也不想。 青澜愤怒又无助的咬着颤抖的嘴唇,在眼眶里憋了许久的委屈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他娶了她,又怎能这么无情的对她,既然对自己没有半点情意,当初为何又要娶她,为何要给她希望? 拳头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路侧青草丛中的白色黄色小花,宁致远掏出了怀里的手帕包扎了手掌,就地躺在了草坪上。 蛙鸣阵阵,蚊虫嗡嗡,流水潺潺,清风徐徐,脑海里的怒火慢慢开始消退,在皇上说出德宁郡主要受青澜为义女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在那夜之后他没有发怒,都是因为他的愧疚,这件事他处理的欠妥当,很欠妥当。 在成婚那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杜依依这个被自己看做筹码的棋子居然会逃婚,更没想到她日后会真正走入自己的生活。 最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对她动心。 第二百四十八章:血色肃州 第二百四十八章:血色肃州 起初的不知,铸就了他的大错,人人三妻四妾,对他而言娶了青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不是后来他的动心,也许他还会娶更多。正是因为他的动心,心里容不下任何人的他对青澜很愧疚,他想要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却发现自己做不好这个丈夫。 青澜这一生因他而改变,他不能让从小无父无母的她活得太悲惨。 以后,睿王府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客要攀登高峰,他的将来,又会在哪里止步? 现在的她对自己应该是很失望吧!自己这一次,真的是错的离谱了! ……………… 大贺的西北面,有道绵延千里的墙,在这道墙的最中间,是一座雄伟的城,在不久之前,这座城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屹立百年的城墙上千疮百孔,千里黄沙场染成暗黑修罗地狱。 城墙之上,有工匠搭着梯子正在做修缮工作,肃州这堵墙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若非年年有翻新修缮,根本无法在吐蕃的强猛炮火下屹立不倒。 肃州最高将领张北象站在城墙上,看着百里修罗地狱,残缺了食指的左手摸着被羽箭被刀剑被风雨破话得千疮百孔的石砖,动作缓慢,眼神哀痛。 那一战,肃州一半的士兵死在了这片他们守卫了数年的黄沙场里,大贺数万的士兵再也无法归家长眠在此,这是大贺所有人的痛。 张北象很不想回想他镇守肃州十年来最血腥的一战,虽说大贺获胜,但这种胜利的代价远不是他能接受的,若不是京城来的这些人,他根本不会来看这片血水早已渗入地底只能等着雨水冲刷的黄沙场。 那一战,后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习真盖废了,他也断了一根食指。 五军都督府视沈客为英雄,但他不会,沈客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同僚,他镇守肃州十年,试问三军中谁还能有他这样的苦劳? 五军都督府的士兵信奉沈客,但他信奉的是皇上,若这一战真如刑部尚书所说是沈客在中捣鬼,他就算豁出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为肃州死去的数万士兵报仇雪恨。 残缺的右手离开了城墙,握住了那面已经在这里飘扬了百年的旗帜。 “饶大人,进展如何了?” 他身后,是已经抵达了肃州两天在军中展开了调查的饶肃。 一路奔波,两日加急调查,饶肃面容难掩疲惫,眯着的眼看着这片血色大地的时候,更是哀痛心酸。 “我已经查过了肃州所有的暗线与传讯兵,能解除到最高曾策略机密的士兵也逐一排查,没有可疑之处,还要等明日吐蕃那边的暗线回归。 吐蕃已经归降,可说百年之内再无法掀起这样的战乱,现在可说是肃州最安全的时候,吐蕃的暗线素来是重中之重,但皇上既然已经下令调查,让他们暴露回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血色大地绵延百里,远处巍巍高山小得像还比不上饶肃的小拇指,猎猎东风狂卷风沙,让饶肃微眯的眼睛再眯紧了一些,他是大理寺卿,他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为愧于心于国有用的人,现在的他一直在遵守着幼时的志愿行走在官场上,得罪大臣权贵他无畏,因为他对得起大理寺大堂上大公无私四个字。 可现在,他又再一次到了要选择的时候。 张北象与饶肃不同,军人的血性在这十年的风沙之中早已荡然无存,但忠诚却一如既往,他忠于皇上,永远只忠于皇上,皇上要让沈客成为军方第一人,他支持,皇上要让沈客去死,他也支持。 正是知道饶肃是怎样的人,所以他带着饶肃来了这里。 让他看看这片血色沙场,让他明白生命之轻。 “沈客在泾城当了五年的兵,他是我大贺无数贫农出身的士兵的楷模榜样,饶大人五观人入微,该明白大贺现在的形势,也该知道三军之中沈客有着怎样的声望,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年轻人,这么年轻就坐上了这样的位置,别说是皇上,我也不放心。” “张将军是什么意思?”饶肃明白,只是他需要装傻充愣。 “皇上能有这样的打算,必然是已经控制不住了沈客。”张北象负手,缺了一根手指的拳头看着有些恐怖。 “张将军的意思,饶肃不明白,沈客为大贺立下无数功劳,他没有理由做对不起大贺的事情。” “功高震主,皇上有这样的安排必然有他自己的想法,饶大人,你可要好好衡量衡量!沈客若是成长下去,皇上就握不住了他这把利剑的剑柄,无人可主的利剑,可是无人能撄!” 张北象沉声道。 “沈客的权利,是皇上给的,士兵拥护沈客,那是因为他是大贺的英雄,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饶肃有着自己的坚持。 “任何人的,对军队有着恐惧,特别是皇上,当初圣祖用最先的百人兵马发展到后来的数十万大军,长驱直入京城斩下陈朝陈建帝的脑袋,皇上也怕,一直成长着的沈客会有一日效仿圣祖,饶大人,这并非是皇上容不下人才,皇上心安,大贺才能安。” “京城现在锦衣卫东厂横行霸道,这样的大贺,如何能安?” “饶大人,颜柳应该与你说过,大善小恶,舍小保大,沈客一人若能换得军方的安宁,我认为是值得的!我虽远在肃州,但我清楚京城的状况,五军都督府的士兵唯沈客马首是瞻,沈客入京这才多久?不过两年啊!” “士兵敬重沈客,那是他为大贺出生入死,张将军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饶肃双手撑着斑驳的城墙俯视着血色大地,张北象昂首看着与血色大地平行的蓝天白云,饶肃忠于内心,张北象忠于皇上,这都没有错。 “不怕杞人忧天,就怕防不胜防,饶大人,你要理解皇上,他已经开始老了。” 张北象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勾起了饶肃脑子里许多的回忆,他出入朝堂时还只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现在也已经有了四十多了,一入朝堂催人老,皇上也确实老了。 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唯有真理能亘古长存。 他知道他该如何选择。 ……………… ps:谢谢读者tanyawei指明了一处硬伤,非常感谢 第二百四十九章:肃州来信君不安 第二百四十九章:肃州来信君不安 一匹黑马,从城西门长驱直入,来到了御街前进入了皇宫之中。 这是从肃州而来的马匹,很多人等这个结果已经很久了。 这个消息的传出很慢,菜市场一直等着听八卦消息的妇人被饿了半天的丈夫拽回了家中,眼睛紧盯着此事的大臣再久等不到消息后到了平日交好的大臣家中共同等待,睿王府外徐妈妈一直翘首以盼等着消息传来,府里杜依依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这一日沈客没有与陆湘雪去游山玩水,他留在了府中等待消息。 皇宫里,皇上看到了用了六天时日跑死了四匹马走了千里才送到他手里的书信。 饶肃讲诉了他在肃州所进行的调查,最终得出结论,沈客无罪。 而人证正与饶肃在返回的途中,预计在两日之后就会抵达。 这并不皇上想要得到的结果,饶肃的正派在朝堂之中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饶肃在大贺与个人正义面前选择了后者,皇上有些欣慰,又很烦躁。欣慰的是大贺终究还有一些如同饶肃这样为正义而努力坚持着的人,烦躁的是沈客就要官复原职了。 沈客对大贺的功劳毋庸置疑,但皇上现在已经不需要一个功高震主的将才,现在大贺称霸四方,他需要的是安稳。 “朱阁,你说沈客与安国公像吗?”支退了旁人,皇上倚坐着软榻慢慢将手中书信折叠得整整齐齐。 “不像!” 朱阁在安国公在世前是除了安国公夫人之外离得安国公最近的人,对安国公的性情最为了解不过,沈客长得不像他,性情更不像安国公。 “你也觉得是朕太多疑了?”皇上仰头倒到了软榻上,毕竟颜柳杜先生都无法肯定沈客到底是不是安国公之后。 “皇上心怀天下,不是我等这样的凡人可以揣测的!”朱阁永远都是站在皇上身后,这几日因为锦衣卫任务的加重,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他也有些疲倦。 “沈客近日有什么动静?”皇上讪讪一笑,对朱阁这句心怀天下,他可是受之不起。 “他带着沈夫人在京城四处游玩,不见异动!” “听说他去了西山脚下?” “在那里坐了一日!” “替朕去办一件事!”皇上缓缓闭上了眼:“去西山上替朕看看安国公,挖开棺材看看,尸体给朕另埋了!” 他想要看看,沈客若是安国公之子,若是知道他父亲的坟墓被盗掘,沈客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朱阁泛黄的脸一僵,刀削一般的眉头揪了起来:“是!” 黄昏的一场雨,将京城提前带入了炎炎夏日。 睿王府里,焦急等待了一日的杜依依总算在连翘的口中知道了秦淮带回来的消息,饶肃在肃州对此案展开了调查,凭借着他人丰富的经验,四日内就确定了沈客通敌之事的真假,宫里虽还没有让沈客官复原职的消息下达,但饶肃的一封书信已经会足够帮助沈客摆脱现在的困局。 “阿弥陀佛,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徐妈妈激动的朝着屋外i阴沉的天深深鞠了几躬,愤怒的咒骂起了那个挑起是非污蔑沈客的人。 收到这个消息,紧张的在屋子里等了一日的杜依依脱力的倒在软榻上,欣慰的在心里暗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皇上有意借此打压沈客,饶肃却逆天而行违背圣意送来了这样一封书信,饶肃做了怎样的挣扎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能料见,她庆幸大贺还能有这样正直不阿的大臣,不然这一次,沈客可就真是九死一生了。 但这次有饶肃,下次又还能有谁能如此大义秉然的站在真理这一方? 沈客往后的路,更难走了! “王妃,王爷回来了!”连翘从屋外而来,一路走得匆忙,沾了一头的雨水。 这一日宁致远都守在内阁等待着这个消息,这个算得是好却不能高兴得太早的消息他已经知晓,也就是因为沈客暂时安全,他才能安心的回来见杜依依一面。 自从杜依依那一病之后,这半个月来两人的谈话总共那没有超出二十句,他能感觉到杜依依冷淡之下已经对自己绝望的心,可若说要拯救,他什么举动都显得那么无力,他的父亲正在迫害她的兄长,他的小妾正在对她虎视眈眈,这样的处境,他与她都无法安然共处。 在这场细雨变成瓢泼大雨的时候,他离开了蓬莱阁,打着伞从皇宫走到了柳东街,回到了睿王府。 清风斜雨湿衣襟,一向畏寒的他踩着足有脚背深的积水,一路漫步回到了睿王府,他想,要是自己表现得可怜落魄一些,或许还能赢得一些她的同情心。 可在他进屋的时候,却连轻蔑冷漠的眼神都没有看到,杜依依就在屋子里,就站在窗户旁,他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她早已经听见,但她却没有回头来看一眼。 “今天的雨真大!”他抖着衣襟拂着湿漉的发,将干净木地板弄得四处是雨水。 杜依依专注的看着雨幕,仿佛那里有致命的吸引。 “给我拿一声干衣服来!”他没有叫人,是想看看杜依依的反应。 杜依依充耳不闻,就像是傻了聋了一般。 担忧瞄着两人的徐妈妈与白薇努了努嘴,示意她去为宁致远拿衣服。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宁致远烦躁的甩了甩雨水滴答落的衣袖,数滴雨水落在了窗旁杜依依的身上。 杜依依身着一声嫩绿色的襦裙,外套着一件白色纱衣,雨水落在纱衣之上,渗入了绸缎所制的襦裙之中扩散了开来,杜依依不悦的挑眉回头,却没有言语。 “你们都出去!”宁致远被这凌厉愠怒的眼神看得满心欢喜,心思不管是打还是骂这都是一个展开话题的机会。 白薇将衣服放在了桌上,所有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徐妈妈顺手关上了屋门,将好奇的趴在门上朝里看的两个婢女低声喝退。 除了保持距离,杜依依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与自己已经势同水火的宁致远,若无法让皇上重拾信任皇上与沈客之间的关系必然会一直恶化下去,她这个沈客的妹妹他这个皇上的儿子又如何能做美满夫妻? “沈将军已经没事了,这段时日你吃不下睡不着的,也能安心了!”宁致远拿起了衣裳上的干棉巾擦拭湿漉的头发,回避了杜依依这一刻凌厉的目光。 “但这只是开始!”她习惯性的咄咄逼人,对与宁致远她更是不会有半点留情。 “总会有好起来的。”圣意难测,宁致远也不知道皇上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飞鸟尽良弓藏的招数,若是在以前他会反对,但现在不同。 沈客确实是他制衡宁朝戈的一大助力,可沈客那个身份,他也无法确定七年时间就将大贺三军之心收服的沈客所要的结果是什么,若他是想要改朝换代,那他作为宁家子孙决计不能纵容,摆在他面前的这道选择题他没办法去做,是他的皇位重要,还是宁家的江山重要?还是他面前这个人最重要? “我想去外面走走!” 睿王府这个地方,她已经呆不下去了。 “我陪你!”宁致远停下了动作。 “你能陪我去哪里?在城里逛逛?还是去郊外走走?你还是到后院多走走吧!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我这个睿王妃可就罪责难逃了!” 杜依依恼怒的转身,走到软榻前坐了下来,现在皇上想要用青澜来拉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宁致远却也要站在青澜一边,她能怎么办?青澜现在是秀安县主,已经有身份能够出入厅堂进入皇宫,她还能怎么办! “依依,我与你相处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的我为人吗?青澜之事是我处理欠妥当,但你放心,不管如何,睿王府里只会有你这一个睿王妃。” 青澜并不是紫月,他无法给她一纸休书把她赶出府去,他对青澜愧疚,对杜依依更为愧疚,算到头来,作为一个男人,他很失败。 “我迟早是要给青澜让位置的,今日皇上没能让沈客坐实通敌之罪,来日沈客总会因为别的原因而被皇上处置,他视沈客与我为眼中钉,怎能容得下我们?有个薄情寡义的父亲,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睿王妃这个位置,杜依依从未看重过,青澜有今日也是她的本事,她不能怨天尤人,对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沈客,宁致远在这一件事里的缄默让她更是恼怒,就算要划清界限宁致远也不必这么冷酷。 “我只是一个亲王,如何大得过父皇,他的决意我如何能反对?我娶了青澜就是因为她当初曾为你掩饰,我不能不负责任,我这么做有什么错?你是沈客的妹妹!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你能一心站在沈客一边,我却不能。”宁致远愤愤不平的喘着粗气,握着棉巾的手因为用力紧握而微微发抖,他也很想在这个时候发一场脾气,可他不能。“你心情不好,我不与你争吵,好好休息,今晚我就不回来住了!” 丢下棉巾,宁致远转身走到了屋门前推开屋门,屋门外也听到了两人争吵之声的婢女们一个个有如惊弓之鸟,徐妈妈张嘴想劝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连翘拼命的与屋外的秦淮挤眉弄眼,秦淮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为宁致远撑开了雨伞,走出了院落。 徐妈妈摆了摆手示意婢女们就在走廊里站着进了屋,在窗旁站着的杜依依已经看到了宁致远主仆的离去,湿衣来湿衣去,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她有些烦躁,但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愤怒,宁致远说得是,他是皇上的儿子也是沈客的妹夫,他更难做。 可就算难做,也是必须要选择的。 她站在了沈客这一边,若是他选择站在皇上那边,他们之间,连同房共处的可能都不会再有了,这个睿王妃的头衔,也不会再戴在她头上了。 “王妃!”徐妈妈捡起地上的湿棉巾,小声提醒道:“雨打进来了!” 大雨拍窗,大开的窗户就像是一只张开了大嘴的大鱼正在疯狂的吸食着海水,雨水打落了杜依依一身,之前宁致远甩落在她襦裙上化开的雨水那一片已经全湿,薄如蝉翼的纱衣紧贴着襦裙,像是为襦裙包裹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王妃,你病才好!可不能受凉!”看杜依依没有动静,徐妈妈上了前再提醒道。 院子里那几株树随风摇摆,洒下无数雨滴,在院子里积留的雨水上留下了无数雨点,外面大雨滂沱狂风不歇,杜依依的心里更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她与宁致远现在水火交融的局面,到底是她这把火能将水灼干,还是他那捧水能将自己这把火扑灭? “徐妈妈,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看着已经全湿的衣裙,心凉之下更是觉得寒彻心骨。 徐妈妈哎的应了声,但却只是吩咐了其他的婢女去做,宁致远与杜依依再这么僵持下去对杜依依没有半点好处,徐妈妈眼里看着心里急着,这次两人能争吵,下次两人就能动手,她清楚两人的脾气。 “王妃,王爷他,要不要奴婢去请常先生去把王爷找回来?” “你去忙吧!找回来也还是这样,由他去!”杜依依摘下了湿漉的发髻上的发簪,解开了腰带,紧贴肌肤的衣裳松散了开来。 “王妃!请恕奴婢多言,将军这件事王爷他夹在中间也十分难做,王爷表面看着不急,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急,王妃现在的处境,奴婢也就直言了,若王妃对王爷冷颜厉色,只会让后院那位得了便宜啊!” 徐妈妈索性就豁了出去坦率直言了。 杜依依离开了窗户,湿漉的衣衫拖地,走过之处就留下了一道水痕,徐妈妈一片真诚,杜依依不会与她置气,现在这座睿王府里,能真心实意待她的,也只有这几个婢女。 “王妃!王爷除了那一次,就再未去过后院,奴婢倒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王爷在那夜之后对后院那位就更是冷淡了,若不是常先生为她求情也许王爷就得动怒了,那夜的事情,许不是王妃想象的那般!” 自从杜依依大病好了之后,徐妈妈对青澜那丁点的感激之意也烟消云散了,在杜依依面前再也不称呼青澜为二夫人而是只称后院的那位,婢女们为了让杜依依心里舒服一些,在她面前从来也不会说起常妈妈现在的是嚣张跋扈,管家前来与徐妈妈说了几次,徐妈妈也是闷声找到了常妈妈解决。 后院的青澜这几日出入宫廷,有皇后的支持在那群命妇之中也开始有了人气,这几日都是忙着出入在各大臣家宅之中,与杜依依在这些民妇之中倍受排挤的状况天差地别。先前还只是一个人人鄙夷的小妾,有了皇上皇后的支持却就地翻身成为命妇之中炙手可热的人,青澜正在一步步的为能走到台面上与杜依依并肩齐驱打基础,而杜依依却在与宁致远争吵,怎能让徐妈妈不焦急。 “说到底,还是一丘之貉,宁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看着镜子里那张葛白的脸,杜依依闭眼深呼吸,现在的局面,她根本就做不了什么,青澜要的这个睿王妃的位置她根本不在乎,反正自己已经是声名狼藉的人。 “王爷对王妃的情意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王妃可不能为了后院的那个不要脸的就自暴自弃,只要王妃能稍微对王爷改变一些态度,后院那位根本就不是王妃的对手,王爷的心,还是在王妃身上啊!” “王妃,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连翘白薇走进了屋,正听到了徐妈妈对杜依依的劝言,近段时间也受了不少气的两人看了一眼徐妈妈,也接着徐妈妈的话劝说了起来。 “王妃,若是后院的真爬了上来,别人就更是看扁王妃与将军了,现在王妃与将军荣辱一体,王妃可不能就这么任由着后院的胡作非为啊!”白薇毕竟年幼,比之徐妈妈起来说话欠妥当得多,连翘就不同了,她有秦淮这个丈夫,对宁致远的性情了解得比白薇要深入得多,对杜依依对沈客的感情也知道得更多,看杜依依神色不变眉目染寒霜,她上前一步道:“王妃,若是将军知道王妃现在的处境,必然会忧心忡忡,王妃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将军,也要好好治治后院那位,那那对主仆知道谁才是睿王府的女主子!” “连翘说得是,将军这几日都派了人来询问我王妃的情况,将军心里可是十分担忧王妃现在的处境啊!”徐妈妈灵机一动,捏造了一些事实出来,杜依依与沈府的通信都是她在负责的,沈客到底派没派人来也只有她一人知道。 沈客,现在已经危在旦夕的沈客,杜依依眉目一动,阴郁的皱紧了媚头。 第二百五十章:掘墓 第二百五十章:掘墓 “王妃,将军这次能逃过一劫,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还等着踩上一脚,若是您不振作起来,将军如何能心无旁骛的对战这些人,王爷虽是皇上的儿子,但也是您的夫君,只要他是真心待王妃,怎会看着将军就这么垮了,王妃还是要珍重自己啊!” 见此言有用,徐妈妈更是卯足了劲的将沈客的荣辱与杜依依和宁致远的关系联系起来,不管外界如何传言,她是知道自家王妃的心善的,这对兄妹情谊深似海,只要沈客有难,杜依依是什么委屈的事都能做的。 她不是杜依依,但却也曾走过杜依依那条路,沈客的安危,早已与她联系在了一起,自己的命运,更也是沈客在意的事情,若是青澜真能扭转两人之间的身份,沈客一定会揭竿而起,是一定,现在皇上就是在抓沈客的把柄,她不能让自己成为皇上钳制沈客的把柄。 “王妃……”看杜依依站起了身,徐妈妈连翘白薇都是紧张的随着她的脚步挪动了目光。 “你们的话我明白,你们也给我留意着,不要让青澜主仆得了便宜。” 消沉的半月,也是该到了自己出击的时候了,打自己的脸还可忍受,若是皇上想借着她打沈客的脸,绝对不能忍。 听着杜依依居然已经醒悟了过来,白薇欣喜若狂的抓住了连翘的手,徐妈妈高兴干愣了一瞬,立即吩咐着外头的婢女进来给杜依依拿衣裳。 ……………… 离了睿王府,宁致远与秦淮在柳东街转悠了许久后来到了城南的赵府,赵静之之父赵其东是否会出任内阁首辅还未确认赵府就多了许多闻风而来攀交的宗亲,赵静之在兵部担任兵部侍郎已经有了两年的念头,上次在肃州监军也算的战功一件替他彻底摆脱了儒将这个名头真正能够跻身在军方金字塔的最上层之中,现在也算得是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热门人选之一,当然让人还不能忽视的是赵静之将是皇上未来的女婿,这一身份,更是他日后能够扶摇直上的护身符,让人们对这一门三代大学士弃笔从戎的后人信心满满。 今日一场大雨,倒是替赵静之阻拦了那些烦不胜烦的宗亲,能够在回府之后安静的坐下来捋一捋近日所发生的事情。 听下人禀报宁致远光临,他亲自出了门迎接,看到已经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的主仆二人,他忙将两人请进了屋给了两人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宁致远神色黯然有如此落魄,不难猜出他唱的这一出是因何,在等的两人换好了衣服之后,赵静之让下人退出了书房,等着听宁致远吐苦水。 “苏家一门三文豪,赵家可是一门三代三学士啊!”宁致远湿发披肩,身着着赵静之的衣衫正好合适,倒是秦淮身高了赵静之许多,手臂露出了一截看着有些滑稽。 赵家现在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门庭之一,往日赵静之就是走在路上都是能碰上几个正好在那遛弯的宗亲的,现在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两位竞选人中信同侯向来冷淡不喜结交,这位好招朋唤友的兵部侍郎当然就是人们接触得最多的了。 宁致远这段时日恼于沈客之事一直少有在外走动,但若是要在外留宿,除了去客栈之外也就只能到赵府来了。 “父亲正为此事烦恼呢?他老人家早已决心退出朝堂,陆首辅又是他多年好友,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现在的朝堂,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朝堂了,父亲他早是心灰意冷了!” 赵静之左手撑着右手手肘,咬着大拇指那透明的指甲愁苦不已。 赵其东早年因为无辜卷入一宗贪污案收到牵连后被罢免,此后在府中养儿为乐不在涉足朝政,赵静之之所以会进入兵部,多少也是因为受了他父亲的影响对现下朝廷的文官有着几分排斥之心,赵其东身为大学士之时与陆以安就是好友,这些年两人之间的来往也十分密切,陆以安将文官之首这个位置托付给了赵其东也是因为他对赵其东的为人与能力,可早对朝廷心灰意冷的赵其东对现在已经更是浑浊污秽的朝堂没抱着希望,对内阁首辅这个职位更是没有信心,对于陆以安举荐已经是十分头疼。 “赵伯父才高八斗,内阁首辅之位当之无愧啊!”宁致远捋了捋湿漉的发,将贴被的发披散到了椅背后,仰在椅背上看着总是一头疼就会咬指甲沉思的赵静之,若不是深受父亲的影响,以赵静之之才许也就会如同他的父亲祖父一般进入翰林院日后成为一名大学士,赵家虽香火单薄,但真可谓是人杰倍出,这样的门庭在京城也已经不多见了。 “当年一事,父亲还耿耿于怀啊!闲话不多说,肃州的事情饶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沈将军既然已经恢复了清白,想来官复原职的日子也不远了,这件事倒是要恭喜你了!” 宁致远是沈客的妹夫,就算两人关系有些疏远,但毕竟中间还有一个睿王妃牵连着,荣辱兴衰终会有些影响。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现在都已经是焦头烂额了。”青澜出入宫廷与大臣们的府邸之中,赵府她也曾来过,宁致远烦的是什么他也明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妾到了现在在命妇之中名声大噪,青澜可谓将一个小妾的路走到了最光明的高峰,以现在她的势头,再如此下去肯定就逃不过将来要与睿王妃争锋了,现在沈客又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坎途,将来这位军方第一人何去何从会是什么后果还无法确认,睿王府里的睿王妃当然也是一样。 “好事多磨啊!”赵静之感叹着道。 “今晚我与秦淮就在你这住下了,你嘱咐一下下人不要对外去说,我怕又会是一场风雨啊!” 宁致远疲倦的倚着椅背,烦躁的轻轻捶打着乱成了一团糟的的脑袋,如何在杜依依与青澜之间捋出一条线让她们和平共处,如何能在皇上与沈客之间找到一个支点让他们更够各退一步?这两件事一上来,让他根本就没了心思去与晁王较力,这段时日皇后又在与青澜兴风作浪,家务事,果然是让人头疼无奈的。 “难怪看到你会这么落魄,就这一晚,不能住久了。”赵静之虽是宁致远的人,但他与秦淮不同,秦淮是宁致远的手下和仆人,他却是他的助手与朋友,偶尔打趣一下也是无碍的。 “等你与宁萧成婚,也就明白何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了!”宁致远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严峻的道:“晁王这段时日可有动静?” 打趣的赵静之闻言调整了心态,郑重的回道:“晁王忙着趁着沈将军不在整顿五军都督府,有皇上的认同,虽反对的声音不少,但也在缓慢的进行着,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是彻底杠上了,丁彦祥与朱阁已经谈过几次险些闹起来了,东厂现在还算是低调的,但扩展速度也十分之快,现在宫中的禁卫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的人数是五城兵马司的了!” “锦衣卫与东厂之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锦衣卫与东厂干一架,宁致远更是天天在盼着。 “现在东厂势力不如锦衣卫,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暂时还没闹出事情来,不过倒是听说,书如海对朱阁有些不满情绪!” “能不能想个法子,将两人之间的矛盾激化?”宁致远思忖着道。 赵静之在兵部,平日有很多的时间是会与东厂锦衣卫打交道的,书如海已经对朱阁有了怨气,若是有人挑拨一下,现在东厂主内锦衣卫主外的局势很可能就要变一变了。 “书如海心机深沉,要想挑拨他可不易,而朱阁油盐不进,挑拨起来更难,据我所知,书如海对朱阁的不满,多是因为锦衣卫的力量壮大过快让他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 关于军方的消息宁致远一部分是从赵静之这里得来,赵静之的职务之便能让他出入军方各府衙,对一手的消息也能过手,许多机密机要都能知道。 书如海对朱阁的不满是必然的,只是这两人都是千年老妖成了精,外人要想挑拨起来又哪里是那么简单。 “那这件事,还是得我来了!” 书如海确实是一个忠心的奴才,可朱阁却并非是他效忠的人,只要找到了核桃上的裂缝,要想撬开这个核桃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宁致远常出入宁元宫,接触书如海的时间倒是挺多。 “听说你今天去了西山,所为何事?” 赵静之一拍脑袋,想起了自己居然忘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刑部接到了一件案子,因为事关军方,董大人将这案子也通传到了兵部,西山上的安国公一家的陵园被不明人闯入,安国公夫妇的坟墓被挖开里头的陪葬品与尸骨都不知了去向。” 都已经死了十一年的安国公被人盗墓,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西山上乃是刑部用来安葬死囚犯的地方一直有士兵把守,普通百姓是上不了山的,就算是盗墓贼也不该去西山上盗墓才是,安国公一家十一年前死于非命,朝廷差了三个月查不到凶手,为抚慰安国公的在天之灵,皇上特地在西山上开辟了一块地方作为安家陵园将那次死亡的安家上下都安葬在了陵园之中,其中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都是被皇上下令厚葬,陪葬的墓葬品价值不菲,安国公在军方与民间声望颇高,怎会有盗墓贼去盗了他们的陵墓? “虽说安国公已经死了十一年,但此事兵部也不得不慎重对待,站在金字塔上的老一辈人,可一直深深影响着三军将士,特别是当年的安国公,那可是足能与秦国公匹敌的人啊!”说起十一年前那位人人爱戴的安国公,赵静之这个文人出身的儒将也是不胜唏嘘,若是当年安国公不死,现在军方有岂会成了现在的一盘散沙? 赵静之唏嘘感叹,宁致远却心有惊雷炸响,安国公夫妇安睡在西山十一年没出问题,却在这个时候被人盗窃了尸体与陪葬品,联合起今日肃州传回来的消息,宁致远心里有着一个他自己无法否认的设想。 难道父皇已经知道了沈客的真实身份?这只是一次试探还是父皇有意逼着沈客走秦国公的老路? “那你去看了,情况如何?” “凶手手法十分老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说来也奇怪,盗墓贼为财,为何却要盗窃尸体?十一年了,尸体都已经成了白骨了,他拿去能有什么用?” 赵静之困惑不解的道。 “这件案子,可已经传开?” 宁致远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思绪杂乱,若沈客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会怎么看?若是他站出来,无疑就能证实他的身份,这一招,可是比通敌卖国的罪名还要阴狠!宁致远焦急的咬着嘴唇,与一旁坐着的秦淮吩咐道:“秦淮,你回府看看王妃,告诉她让她明日自己一个人去沈府。” 秦淮正视了一眼宁致远,两人目光对接微微颔首后,秦淮才拿起了门坎外的雨伞离去。 “王爷果然是个柔情的主啊,现在还不忘王妃。”赵静之调侃着宁致远,走到了书架前拿起了剪刀挫修理起了方才被他用力咬得缺了口的指甲。 宁致远讪笑着抚了抚胸口道:“这件事她才是最无辜的,安国公夫妇的尸骨被盗窃这样恶劣的案子,刑部与兵部应该呈报给了父皇了吧?” “这是肯定的,若是处理不好,说不准还会出乱子,毕竟朝廷也欠着安国公一家一个交代,军方里很多老将都是受过安国公的恩情的。” 安国公虽未出生在烽烟四起的乱世,但却用着有限的生命为大贺收服了边境大大小小的国家,他带领的铁骑,从大贺北方一路西去,将大贺的国旗插在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国家的领土上,让大贺能成为今日称霸四方的泱泱大国,他被三军看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安国公,更被认为是圣祖之后最具有领兵能力的大将。 可就是这个寄托了无数人希望让曾有过救驾之功的秦国公都钦佩不已的后生晚辈,却死在了十一年的一个宁静的夜里,此事一直是秦国公等人的心病,以安国公之武艺,根本没人能与他正面交锋,跟别说杀死他,在后来大理寺给出的尸检里给了他们答案,那晚不止有烧尽一切的火杀尽一切的刀,还有毒。 安国公一世英名,谁会加害他?而能加害他而不被他察觉的人又有几个?除了死在那晚的安国公亲属,那就只有一个人,秦国公等人将目光都对准了安国公最器重信任的朱阁,可就是那个时候,朱阁消失了,而大理寺侦查了三个月,也没能给出一个结果。 这件案子,就这么遗憾的划上了句号。 如今安国公夫妇的坟墓被盗掘,让这件遗憾的案子再次浮出了水面,颜柳可是被刑官看做大贺最有能力的大理寺卿,而这件案子,是他办下来的唯一一件悬案。 十一年如一梦,有人长大了,有人老了。 火速赶回睿王府的秦淮说起了这件案子,刚刚沐浴完打算早早睡觉的杜依依慌忙带上了徐妈妈连翘秦淮打着伞赶去了沈府。 她相信,沈客走到今日,都是为了十一年前的仇恨,他化名沈客,从小小的士卒做起,为的都只是让天理昭彰,安国公夫妇是他的父母,若是沈客知道了这一消息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她根本不敢想象。 瓢泼大雨沥沥下着,顺着伞沿滑落连成了一面水做的透明帷幕,连翘徐妈妈跟在杜依依两侧,生怕她会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 她匆匆赶到了沈府。 沈府倒没有乱,管家将她们请了进去,带着她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凉亭里,陆湘雪已经泣不成声,地上是满是酒壶摔成的碎片,沈客站在雨中,默然寂静。 雨水早已将沈客身上打湿,他的身侧还有一把落在雨中的黄纸伞,陆湘雪身上亦一声全湿,显然在杜依依未赶到之前陆湘雪也在雨中呆过。 沈客的悲痛,只有她们能懂。 那是他的亲生父母,死于非命,死后不安,现在还要被人掘坟盗骨,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除了淋这么一场雨,他什么都不能为他的父母去做。 看着雨中悲痛却不能言的沈客,杜依依拿起了徐妈妈放在一旁的伞撑开走到了雨幕中。 雨水如瀑的从沈客的下巴落下,混合着紧咬的嘴唇上留下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而不得不紧眯的双眼蕴含着他的愤怒,紧握的拳头蕴含了他的愤怒,这一场雨更像极了他的愤怒。 ps:这本书真得写得很不顺啊!应该下个月就会完本了,多谢大家能支持这本书了!拜谢!感恩! 第二百五十一章:不归路 第二百五十一章:不归路 “沈客,雨这么大,我们进去好好说!”杜依依将伞举到了沈客的头顶,因为沈客高出她一个脑袋,在瓢泼大雨冲击下伞举得有些吃力。 凉亭中哭得泪如雨下的陆湘雪也撑开了雨伞跑到了沈客身侧,用伞为他遮挡头顶雨水。 “夫君,我们进去好好说行吗!” 沈客眉头微颤,不是因为这场春雨的寒冷,是因为心寒因为愤怒,紧咬的牙齿已经深入嘴唇之中,洁白的牙齿染上了血色,又会迅速被雨水冲刷了去。 “沈客!你走已经走到了今日,再忍忍,老天会睁开眼的!”看着这从嘴唇留下的鲜血,杜依依心中一阵阵发痛,这是杜依依留给她的感觉。 徐妈妈眼见杜依依整个人都在雨中,让秦淮拿起伞过去为杜依依撑开,李妈妈也赶忙出了凉亭为陆湘雪遮住了雨水。 在杜依依到来之前陆湘雪已经劝了很久,起先沈客推开了她的伞,她不想看着沈客如此痛苦,更不想看到他真的走到那个她畏惧的极端。 “沈客,你要真是这样伤害自己,就让他如了意了,你还有希望,你还有嫂嫂,还有我,还有千千万万支持你的将士,你一定要振作,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十一年前的罪恶人,让你的父母能够安息。” “夫君,依依说得没错,你还有我,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真相永远不会背埋没,你这样只会让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不安!我们回去慢慢商量,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陆湘雪握住了沈客冰凉的拳头,紧握着将这个拳头放到了自己胸前,杜依依直视着沈客紧眯的眼,用自己的愤怒来化解他的愤怒。 紧咬在一起仿佛是长成了一体的牙齿与嘴唇分开了,沈客嗤笑着看着远处茫茫苍天,讥讽的道:“原来你们都早就知道了!” 他从未告诉过她们自己的身世,但她们却都已经知道了,沈客讪笑,他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够好了,却不想还是瞒不过一些人,若不是他隐藏得不够好,又怎会连累得他的父母再遭今日之祸。 “沈客,我们回去,要是让他知道了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这个他,在场的她与他还有陆湘雪都明白是谁。 “夫君。”陆湘雪揉着手里冰冷的拳头,颤抖的声音柔弱得就像是刚刚淋了一场大雨的小鸟,她可才滑胎不过两个月,淋雨是会在她的身体内留下阴气的,杜依依也是大病初愈,淋雨更只会让她虚弱的身体更弱。 “你们进去吧!” 话音未落,人已先行,走出了这两把伞的保护,离开了杜依依与陆湘雪,向着后院更深处而去。 “夫君…………”陆湘雪无力的看着远去的背影,脸色葛白双眼通红,前头的沈客仿佛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唤,拖行在雨水中的脚步如常前行着,这一场雨,淋在了陆湘雪身上,更流在了她心底。 李妈妈紧扶着身体不断下滑的陆湘雪,慌忙将手里的雨伞丢开双手将快要跌坐在雨水中的陆湘雪扶了起来。 悲痛交加的陆湘雪紧闭着眼,已经昏了过去。 她不能走进沈客的心中与他一同分担痛苦,这对她来说,比之失去荣华富贵严重万倍。 在凉亭里看着的连翘也跑了出来,帮着李妈妈将陆湘雪扶回了凉亭中,现在沈客如此低沉,陆湘雪又昏厥了过去,李妈妈一时也慌了手脚。 “徐妈妈,你去睿王府请常先生来,记住不要让别人看到,李妈妈,你扶着嫂嫂先回屋,我去把沈客追回来!”杜依依匆忙的吩咐了几句就重新是奔进了大雨之中,沿着方才沈客离去的路跑了过去。 李妈妈徐妈妈两人开始两路分工,秦淮跟着杜依依追了过去,连翘则是跟着李妈妈回了屋。 湿漉的衣衫沉重的拖缓着脚步前行的速度,迎面而来的斜风大雨模糊了视线,撑着伞逆风而行更是让她举步维艰,若非靠着对沈府后院的熟悉,她根本无法追寻到沈客的踪迹。 沈府很大,大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座府宅,沈客漫步在雨中,走过惊涛拍岸的湖泊,走过花叶凋零的花圃,走过茂密遮天的树林,走过那怪石嶙峋的假山群,没有目的,不知尽头,他的悲愤,都化作了这一场漫天大雨,浇在心里,冰冷凄凉。 杜依依在那座曾经见过他与宁致远谈话的凉亭外拦住了悲愤而无助的沈客,拼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他拖入凉亭之中。 “沈客,你清醒一点!”杜依依气急败坏的吼叫着。 沈客悲悯意冷的看着面前撑着伞却将伞举在自己头顶的人,呵呵大笑了起来,他知道,他都知道,他能悲愤,却没有将悲愤化为力量的能力,现在的他,已经跌落在谷底了,十一年前,他还有纯粹的恨,现在的他,却有了不该有的顾忌。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在七年前拾到了那个躺在冰雪之中躺在死人身侧的杜依依,那时的他在命运的最底线苦苦挣扎,他救下了她,将她养大,她被他当做了心灵的慰藉,他一直隐藏着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在她为他跳下城楼的那一刻,他坚持了十一年的复仇之心第一次有了动摇。 他还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已经知道了他的事情,他在她面前从不会说起他的父母,因为她也没有父母,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禁忌,后来她嫁给宁致远,他开始刻意的保持距离让两人疏远,他不想因为那一日的到来毁了她的一切。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沈客,放下仇恨,你的父亲一生忠于大贺,他不会想看到你推翻宁家的江山,那是你的祖父浴血奋战才打来的江山,你有嫂嫂,你将来还会有可爱的孩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让父辈的仇恨毁了你自己。” 雨水在嘴唇闭合之时进入了嘴中,杜依依大吼着才没有让雨水淹没自己的声音,沈客的心痛她明白,若不是有那一次变故,他就不会活得这么痛苦,她也曾抱着恨而活,最后却只苦了自己,他就算能推翻宁家的天下,日后必然也会有宁家的子孙来推翻他,她听人无数次说过忠君爱国的安国公,这绝对不是他的期望。 “走到今日,我已经放不下了!”沈客昂头望天,豆大的雨点冲刷着五官,倒灌入咽喉,他走到了今日,离着成功,只差这最遥远的一步,他如何还能放得下? “你还有嫂嫂,是离开京城,忘记这些,去做你想做却又从来没做过的事情!”杜依依热切的看着沈客,雨水虽冷,但却远不如她眼前煞气冲天的沈客。 “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呵呵…………”沈客缓缓低下了高昂的头,苦笑着看着身侧的杜依依摇头退步,他这一生除了报仇,就再未做过起来他想做的事情,他相信专注才能获取老天更多的回报,到了现在,他依旧一无所有。 “沈客,嫂嫂能为了你滑胎,难道这就不是你的责任,若有一日你死了,你让她怎能独活,你还有希望,还能去做一个好丈夫。” “好丈夫么?”沈客哈哈大笑跌坐在凉亭外的石阶上:“我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是陆以安的女儿,我不择手段,自私自利,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我还能有什么希望!” “你还有嫂嫂还有我,你是个好儿子,是个好丈夫,是个好兄长,你是迫不得已,没人怪你!”杜依依上前蹲在了沈客面前,用伞为他遮住了风雨。 “依依,你可恨我?”沈客睁大着双眼看着面前人,紧握的拳头伸出,轻轻握住了那只握着伞的手。当初她跳下城楼,他知道是因为爱,后来她嫁给他人时他无动于衷,他不知道这种爱是否还在。 冰冷的手掌握住了冰冷的手背,杜依依如触电一般迅速缩回了双手,遮在两人头顶的伞飘然落地。 “果然,你是已经爱上他了!”沈客讥诮的大笑着,展开双臂躺在了石阶上,任由雨水击打着他的身躯。 杜依依左手捂着方才被沈客握住的右手,心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 “我已经错过了对我最重要的东西,还回头做什么。”沈客踏在石阶上的腿平直着贴在了地上,雨水冲刷着地面,泥土让雨水变得浊黄,浊黄的雨水漫过了沈客腰际,他却半点也不在意,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除了仇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沈客…………”杜依依有些愧疚,若现在在杜依依身体内的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杜依依,也许今日杜依依能够改变沈客的命运,她也曾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动过心,但那些怦然心动早已不在,有的那只剩下对杜依依的那些愧疚了。 “那时候我把你从冰雪中抱起,你才不过那么大一点的小人儿,躺在我怀起轻得就像是空气,那时你就只剩下一口气,怎么也没想到,七年的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在泾城,我去草原巡逻的时候就就在城楼上等待,日日如此,一等五年,那日你跳下城楼,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无法回头了。” 除了杜依依两次生命的转折她知道之外,其他杜依依与沈客的过往她全然不知晓,大致的故事她只在徐妈妈的口中听说过,杜依依与沈客是如何在泾城那样恶劣的环境上一直走到了今日,那时肯定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小小的骑兵队队长会成为军方第一人,那个被抱回军营里只剩下了一口气的孤儿会成为当今睿王妃。 那些悠长的往事都已经过去了,沈客迈出了他最成功的一步,一步登天,杜依依迈出了她最绝望的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若沈客能早一日与杜依依吐出心迹,也许,这半年的风风雨雨都不会有了。 “我没有选择,安家没有缩头畏首的子孙,安家的仇一日不报,我一日难安。” 倾盆大雨落在沈客身上,从他的衣衫留到了四周,杜依依站在雨水中,用心体会着沈客此刻的心酸悲痛,幸福的童年突遭大变,能在那一场浩劫里逃生,她能猜想得到这十一年来沈客受了多少苦,这一切都是皇上加诸在他身上的,深入骨血的仇恨,又岂是怎么容易剔除的。 “依依,你可恨我?”沈客第二次问到了这个问题,因为杜依依的态度他很在意,这是他的亲人,唯一患难与共走过那段时光的人。 “我不恨你!杜依依这个人,早已经死了!” 沈客嗤笑,他知道杜依依这句话的意思,他伤她已经伤得太深了。 “若是我们没有来到京城,也许,现在应该不会是兄妹!”若是他们没有来到京城,他会娶她。 “已经太晚了!”杜依依已经死了,她不过是寄托在这具身体上的灵魂,她没有杜依依那样刻骨铭心的爱。 “没有一点机会?”沈客定定的看着她。 她看着他,摇头。 以前她从来不敢直视这双眼睛,她无法压制自己的怦然心动,更无法压制杜依依残留在她心里的执念的挣扎,现在她已经能够宁静的看着这双眼睛了,当爱已经成为了往事,只有面对,只能坦然面对。 “你与以前,真是变了。”以前的杜依依,呆呆的,笨笨的,善良得有些软弱,傻得有些可爱,现在的杜依依,却是聪明得让人找不到一点缝隙。 “人总会变的,我这样难道不好么?若不强势坚强起来,如何能在波涛汹涌的皇室生活?”杜依依想了想,做到了沈客身侧。 沈客展开的双臂收到了脑后,落魄消沉的躺在石阶上。 两人共同淋着这场雨,心里拧着的那些疙瘩,慢慢在雨水中浸泡发涨着。 “没能一直保护你,我很愧疚。当初我就不应该帮着宁致远把你找回来。”沈客已经被杜依依引导着走出了安国公夫妇尸骨被盗的阴影,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这七年的时间里,他才发觉自己为了仇恨,已经失去了很多,爱的人,爱人的机会,做一个父亲的机会。 “现在我已经不觉得命运有什么不公了,幸福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好在那个我当初跳下了城楼,不然我也不会幡然醒悟过来!仇恨,只会把人带入深渊,沈客,你活得太累了!” 贴在肌肤的衣衫将阵阵寒意传入了杜依依体内,她紧抱着没有半点温度的双臂打了一个喷嚏,沈客沉默的看着杜依依消瘦的背影,回想着七年来两人之间的生活,苦笑着站起了身走到了凉亭中。 斜风大雨虽将凉亭大半已经打湿,但在凉亭四周的树木遮掩下还是有一半的地方是干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客难以宁静。 “知道你现在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沈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将心里某些情绪吐了出来,风雨大作的亭外,一道蓝色的闪电划过了天际,轰隆的雷声将乌云催推到了京城上头,翻卷如浪潮的乌云,缓缓从北面而来,从凉亭上的天空推过,将最后一点光明敛去。 “放心,我不会这么消沉下去,等我官复原职,我会让他知道他今日犯下了怎样的过错!十一年前的故事,我不会让它在我身上重演。”沈客冰冷的声音胜过寒风冷雨,杜依依紧抱着双臂,颤抖着咬着嘴唇,沈客的决心,这十一年他的作为已经证明,若他真要踏出那一步,大贺可还能有现在的平静?“依依……” 沈客转过身,抱住了正在颤抖的人。 杜依依用手奋力一推,却没能动摇沈客禁锢的手臂。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闪电划过天空,零碎的片段划过杜依依的脑海,她看到了在春夏秋冬里与沈客拥抱的杜依依,心里一阵激动澎湃的感觉泛起,杜依依环抱的双臂与双腿已经僵硬,漆黑的天空里,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影子。 这是属于杜依依的感觉。 “沈客…………” 温柔的声音,是杜依依的。 “依依,等我,等我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情,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对宁致远动心,他不会真得的爱你。” 沈客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一点点吞噬着杜依依心里的挣扎意念,杜依依第一次靠着沈客这么近,杜依依带给她的感觉也是第一次这么强烈。 “依依…………” “咳咳…………”凉亭外的咳嗽声,让正被沈客环抱心神失守的杜依依顿时清醒,正把下巴抵在杜依依肩膀上的沈客也抬起了头。 凉亭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秦淮撑着伞站在石阶上,与两人弯腰行了一礼。 “沈将军,沈夫人昏厥了过去!”秦淮禀道。 沈客转睛看了一眼神色慌张的杜依依,朝着秦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走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雷雨夜 第二百五十二章:雷雨夜 秦淮走下台阶为杜依依拾起了地上的伞交给了沈客,自己则是站在了杜依依身后为她撑伞。 因为杜依依交代不能被外人看到,徐妈妈带着常流来得有些慢,陆湘雪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没有大碍,只是这一场雨水对她虚弱的身体损害严重,近一段时日必须得卧榻静养才能将这些阴气湿气拔除。 沈客与杜依依回来之后,李妈妈立即给杜依依找了一身陆湘雪的衣裳让杜依依换了上去,沈客换了衣裳之后就守在床榻旁,喂了醒来的陆湘雪喝了药之后,他才起身送着杜依依常流离去。 杜依依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在秦淮口中得知宁致远在赵府留宿的连翘一路对秦淮没少嘀咕,奔波了两趟的徐妈妈小心翼翼的为杜依依撑着伞,一行人从睿王府的后门而进。 秦淮将杜依依送到睿王府之后就去了赵府,等了半日的宁致远这才知道了沈客现在的状况,只要沈客不冲动,这件案子并不会给沈客带来实质上的伤害,现在最紧要的,其实还是要看刑部与兵部如何查这件案子。 徐妈妈怕她会感染风寒,在杜依依睡下之前让婢女给她煮了一碗姜汤,杜依依喝下姜汤就早早的躺下了,凉亭里的拥抱,让她刹那看到了许多零碎的片段,这些记忆是属于杜依依的,她不知道这些她记忆是从何迸发出来的,更让她有些恐惧的是,杜依依在那一刻,主导了她的身体。 到底这副身体,是真的在自己掌控之中,还是杜依依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而沈客那个拥抱,是让她开始苏醒? 难道她是在跳下城楼之后成为了灵魂昏睡的植物人,而自己却依附上了她的躯壳? 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她迟迟无法入睡,她一直在想自己何时会消失的问题,在经历了白日那件事后,这个问题离着她更近了。 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又要何去何从?是死去?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漆黑的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轰隆的雷声在滂沱的大雨中更是吓人,就像是从黄泉而来的厉鬼,随时都会降临到你的身边,杜依依恐惧的看着透过窗纸印现的紫色闪电,心慌意乱的将身体缩到了床榻最里面的角落。 呼啸的大风吹开了窗户,斜雨打了进来,灌入的寒风吹灭了唯一的烛台,就像是漆黑幽静的夜的声音,呜呜凄厉。 听着杜依依的唤声,在屋外隔间里入睡的白薇掌灯走了进来,看到大开的窗户,立即走上了前。 寒风再次吹熄了白薇的烛台,一道紫色的闪电落在窗外,远在天边,却似乎亮在自己的身前。 白薇费尽九牛之力好不容易才将窗户关好,又拿着一根棍子抵在了窗户的窗格上。 “是拴把坏了,明日得叫人来修理!”白薇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烛台。 外面的大风也不知道是吹倒了什么东西,砰砰的声音响个不停。看到蜷缩在床榻角落的杜依依,白薇忍着笑上前为她将被子盖好。 “好了,你去睡觉吧!”被白薇看到窘态的杜依依尴尬的捻紧了被角。 “王妃若是不敢睡,白薇去把王爷叫回来好了!”以前两次雷雨夜杜依依也没有如同今日这般惧怕,看那头空荡荡的火炕,白薇心里就想到了宁致远身上。 “不用了,多点几盏灯,然后你就去睡吧!”这都大半夜的,就因为这么一点原因就把宁致远叫回来实在是很丢脸啊。 白薇应了一句是,将屋子里的烛台全数点燃,看杜依依惊慌失措的神色已经好了许多,她才放心的出了屋子。 轰隆的雷声,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呼啸的大风,滂沱的大雨都将黑夜的寂静吞没,杜依依捂着耳朵蜷缩在一角,对于方才自己的嘴硬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杜依依翘头看了一眼,轻声唤了一声白薇。 刚刚睡下留着心的白薇赶忙披着衣服掌灯走了出来,看到屋外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的宁致远主仆,高兴的冲着里屋喊道:“王妃,是王爷回来了!” 宁致远浑身上下也只剩下胸前那一块地方还算是干的,为宁致远保驾护航的秦淮淋得更是惨,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干的地方,宁致远一进屋,白薇就将侧屋随着的婢女们都叫了起来,准备热水的去了烧水,准备火盆的去了生火,煮驱寒取暖姜汤的去煮了姜汤,香草为宁致远刚为找来了干净的衣裳换上,乌茜就已经送上了姜汤,过冬后就收了起来的火炉子被栀子与水萍搬了出来,已经烧好的火炭被石榴送了上来。 秦淮已经随着连翘回了自己的屋子去洗澡,一众婢女忙完了自己的事后就退出了屋子,都去准备着沐浴用的东西。 杜依依在听到白薇那一句王爷回来了就已经翘起了床,宁致远伸着手烤火的时候她就披着外衣坐在一旁。 喝了半盏热茶的杜依依被炭火烤得冒汗,起身站到了窗户前才觉得清凉了许多。 “这么大的雨,干嘛连夜赶回来?”宁致远突然的半夜跑了回来,回来之后却是不急不忙的烤火,她也有些好奇他为何是要半夜跑这一趟。 “出去处理了点事,想想再回赵府太叨扰了,所以就回来了!”宁致远面不红眼不眨的扯了一个借口,翻着手掌舒坦的烤着火,这样的雷雨夜,在赵府他如何能睡下,而杜依依也没有睡下,这次他冒雨回来是做对了! “什么事这么急?”杜依依追问着。 宁致远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一下双臂:“朝廷的事,与你一时也难说清楚,你早些睡吧,我等下就睡了!” “我不困!”坐了下来的杜依依又到了一盏茶,呷了一口道:“赵静之现在可与宁萧有联系?” 宁萧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虽说现在是被齐昭仪严加管束着,但她知道有时候宁致远会为两人建立感情基础而送一些书信之类的。 “还不错,宁萧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忘得也快,两人现在十天通一次信,你不用担心了,以后他们成了婚,感情定然不错!” 宁致远瞟了一眼目不转睛看着熊熊炉火的杜依依,揉着已经暖和起来的双手问道:“沈将军没事吧?” “没事,秦淮应该与你说过了吧!”她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他。“今日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事?”宁致远疑惑的挑眉,秦淮是他说了沈客的情况,有什么是与她想象的不一样的? “呃…………”杜依依挤眉挠了挠头,吞吞吐吐的道:“今日在凉亭里,沈客是太难过了,才会抱了我一下…………那个,就是抱了一下…………就跟哥哥抱妹妹一样的…………你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好不容易才将话挤出来的她瞥了一眼宁致远,吓得吸了一口凉气,宁致远面色阴沉,眼神更是只差没有射出刀子出来。 “好个吃里扒外的秦淮,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瞒着我!”他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愤怒的跺了跺脚。 杜依依吃瘪闭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能有下次了!”宁致远阴冷的目光从杜依依脸上扫过,杜依依嘴皮子一抖立即拼命点头。 手掌一阵灼痛让宁致远收回了凌厉的眼神,看着已经被炉火烤得发黄的皮肤,他将椅子打退了几分起了身:“听说你淋了雨,可有感觉不舒服?” “喝了姜汤,没事!” “那就好。以后做事细心一些,大病刚刚好,怎么能淋雨!”宁致远坐到了杜依依的身侧。 “你身体畏寒,不也一样淋雨?”杜依依避开了他的目光。 “有常流在,淋这么一场雨还是没问题的,女儿家,身体总要弱一些!”宁致远拿起了茶盏到了一杯热茶,看着茶水热气升腾。 杜依依也看着这盏冒着热气的茶水道“这件案子会怎么查?可有线索?” “没有,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又岂会留下线索,多半是悬案了。明早应该就会有人提到让沈将军官复原职的事情了!” “此案的人证毕竟还在赶回京城的途中,官复原职哪里能这么快!” 宁致远无声浅笑,解开了在头顶盘得有些难受的湿发,黑顺的发还有雨水滴答。 “沈客的身份,父皇应该还无法确定,不然按着他的性子,就不可能只是让人去盗掘安国公夫妇的坟墓了,这次的试探,希望沈将军能安然无恙的避过。” 这件案子只可能是对沈客的试探,若是沈客今日有一点行为失常,都可能被皇上确认了他怀疑的事情,今日沈客淋了一场雨,这个消息知道的人毕竟不多,沈府之内不可能会有皇上的眼线,沈客处理这些事情宁致远还是放心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雨夜杀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雨夜杀人 “皇上怎么会察觉到了沈客的身份?”除了在除去太子一事上沈客出过力之外沈客没做别的会让皇上察觉到危险的事情,为何皇上会猜到沈客的身份? “还是因为沈客的锋芒太盛了,五军都督府的士兵唯他马首是瞻,兵权一直就是父皇的心病,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谁也避不过这一关的,沈客能否经得住父皇的考验,就要看他在接下来怎么做了!” 宁致远捧起茶盏刚喝了一口,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的徐妈妈就走了进来,宁致远与杜依依谈了几句,就在徐妈妈的带领下去往了浴室。 外面风雨依旧,电闪雷鸣如同催命恶魔,杜依依披着外衣走到了厅堂门口看了一眼,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院子里的杏树已经被劈倒了一颗。 这一场风雨,沈客到底能不能避过去? 很多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安国公一案只是少数几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大多的人目光还是锁定在肃州一事上,因这一场大雨,饶肃带来的人证肯定是又要被耽误行程了,沈客官复原职的时间也就要延长了。 …………………… 锦衣卫之所有让人恐惧,其狠毒的行径与手段是其一,其无所不在的眼线更是其一,除了皇上与朱阁,谁也不知道锦衣卫除了明面上这些暗地里到底还有多少人,这些人隐藏在黑暗中,在上面需要的时候,将会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黑手。 锦州城外十里有一处驿站与一间客栈,因为锦州乃是东西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之一,平日这处驿站与客栈都会是宾客云集人员爆满,虽是荒野,但这家客栈老板可是凭借着这一家客栈赚得盆满钵满,但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家客栈。 因为这位客栈幕后的东家,与锦州知州乃是叔侄关系,也有人试着在这里开土建宅,但最后都只变成了一堆废墟,凭借着这垄断的行情,客栈虽服务态度无与伦比的差,但每日却还是爆满。 与之相比,驿站就要清静得多,毕竟来往锦州的官员并不如同商客密集,驿站养着五十匹马,在肃州大战的时候,这里是传讯兵换马最多的驿站。 现在快要入夏,条件简陋的驿站已经没有了多少官员去住,这里已经整整数日没有来人了。 但就在今日,在驿丁打算在这场大雨下下来之前关上驿站大门早早去休息的时候,从北面来了一拨人,来了一趟后就走了,在之后不久,又从西面来了一拨人。 从西面而来的人中有不少人身着盔甲,驿丁当然能认出这应该是从肃州而来的。 驿丁为这拨人准备了晚饭铺了被褥,得到了额外的赏银之后就欢喜的去睡了,因为大雨将至,驿站的地面十分潮湿,这不知在柜子里放了多久的被褥也是霉味刺鼻,后天就要抵达京城,饶肃反而是有些睡不着了。 他在臣子必须要忠诚的皇上与自己所坚守的正义面前选择了正义,他回到京城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他为官这么多年,身为刑官秉持正义大公无私,试问当今朝廷又有几个,若皇上真是要惩罚他,那大贺的希望又在哪里? “饶大人!” 与他同行的人证有两个都是有官衔在身的人将领,还有几位是看守当时军机营的士兵,到底肃州与吐蕃交锋时消息是从何泄露他们不得而知,但他们知道,绝对是没有人能够从他们看守的军机营偷取情报的,关于与吐蕃大战的阵术部署,能参与这样的会议的人也就只有那几位最高级的长官,张北象、镇国侯、常胜侯、习真盖,其他人是一应不得参与的。 这四人都没有出卖大贺的动机更不可能能够借此实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镇国侯与常胜侯乃是戴罪之身,怎会愚蠢的走这一条死路?习真盖在此次被人偷袭弄得残废离职,又岂会是通敌之人?张北象镇守肃州十年,更是不用说了。 这五人,就足以证明沈客的清白,证明兵部尚书的弹劾乃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还没睡呢!明日还要大早赶路,好好休息吧。”走廊里走着的这位,是看守军机营小队的队长崔周宝,在饶肃提出要带他回京做人证的时候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与三军里许许多多的士兵一般对沈客十分崇敬,他在路上与饶肃说过,沈客是他最崇拜的人。 崔周宝比之沈客还要年长一两岁,一个年长的崇拜一个年幼的人这种情况在朝野之中极少,但在军营里这样的情况却十分普遍。 “想到就能见到沈将军了,总有些激动!雷雨交加的又闹得很,哪里能睡得着!”崔周宝憨笑的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到了饶肃身侧。“饶大人是因何睡不着?” “与你差不多,雷雨交加,睡不着!”肃州远离京城,这些位于金字塔底层的士卒根本无法得知这件案子里还有着深层面里的意思,饶肃也不想做一个散播对皇上不利言论的臣子,所以选择了隐瞒。 “饶大人怕是想念夫人与孩子了吧!”崔周宝笑着道。 “也有些,不管身在何方,妻子与孩子都是牵挂!”饶肃点头。 崔周宝并未成家,随着饶肃而来的这五人里只有一人是成了家的,对他们而言,投军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听说沈将军的孩子因为常妃而流掉了,真是可惜了,我们还说,要是沈将军生了一个儿子,将来长大了肯定会比他父亲还厉害。” 已经入夜,热闹的客栈也开始寂静了下来,只有饶肃这一拨人入住的驿站更是早早就熄了灯,瓢泼的大雨让这荒野之地更多了几分荒凉凄冷之意,久无睡意的饶肃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开始再次走到了走廊上。 ps:前几天一位朋友指正了一处错误,因为近期事忙一直无法进行大篇幅修改,修改会在31号完成,么么哒~~ 第二百五十四章:一切为了正义 第二百五十四章:一切为了正义 崔周宝早已回去睡下了,隔壁几间屋子的灯也已经熄灭了,显然都是睡下了,这是驿站的客房,在后面就是马厩,滂沱的大雨掩盖不了马匹烦躁的嘶啸声,在军中生活的士兵是都已经习惯,一个个睡得格外香甜。 春雨润物细无声,这一场大雨却不知道有多少庄稼要被淹了,饶肃担忧着一个刑官不该担忧的民生,看到了那片黑黝黝的天空。 那里,有人跳了进来。 一道紫色闪电划破天空,印现了那把月牙一般的弯刀。 雷雨夜有人在荒野驿站携带凶器跳墙而入,饶肃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皇上真的这般心狠?连自己这样正直不阿一心为民的大臣都容不下?他原本最担心的是皇上在京城的愤怒,却没想到皇上对待他这样的正义臣子居然会这般狠心,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糟糕。 “周宝!周宝!” 他敲响了旁边屋子的门窗,一路敲过,扯着嗓子吼叫着,他死不足惜,这些士兵是将性命交托给了自己,他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熄了灯的屋子里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崔周宝提着裤子走了出来。 其他几名士兵与饶肃随行的护卫也都跑了出来,护卫虽未来得及穿上裤子,但他们带出了自己的武器,他们护卫饶肃多年,若非在发现了线索或者是遇到了危险,饶肃是不会这般惊慌的大吼大叫的。 跳入围墙的黑衣人不止一个,凭借着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他们看到了那十把明晃晃的弯刀与长剑。 “保护饶大人!”护卫飞速冲到了饶肃面前,将饶肃挡在了身后,反应过来的士兵奔进了屋子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也自发的站到了饶肃面前。 “这是朝廷钦差饶肃饶大人,尔等还不速速退散!”崔周宝站在了最前头,大雨拍打着他的身躯,洗涤着他的剑。 黑衣人中有人冷哼一声,站在墙角的十人便就一拥而上。 被吵醒的驿丁提着油灯迷迷糊糊的推开了门,见到院落中剑拔弩张的两方对峙,吓得跑出了屋子顺着那条小道溜往了后院。 饶肃一方有九人,黑衣人有十人,那方气势汹汹而来必然准备充足,今夜这一战对饶肃来说,可说九死一生。 他心已死,他选择了死。 “你们不用管我,走后门走!”饶肃将身前的士兵推开,与他指了指那条能通往后院的小道。 “饶大人,我们愿护卫你的周全!”士兵没有一人选择这一条逃生的路,饶肃虽非军方人,但其正直的作风在民间军方享誉极高,临阵脱逃乃是士兵之耻,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战士,怎会选择丢下饶肃肚子逃亡。 黑衣人的刀剑已经迎上了这八把剑,饶肃没有武艺护身,根本无法加入战斗,士兵如此慷慨,饶肃也不会胆怯,他操起了走廊里的一条板凳,大喊着挥向了一名黑衣人,隔壁还有客栈,他相信只要有人知道这里有战乱一定会有人前来支援的。 客栈里有了点亮了蜡烛,隔壁驿站的吵闹声根本让他们无法继续睡下去,有人想要冲出客栈去提醒一两句,却被客栈门口那两把明晃晃的弯刀给逼了回来。 隔壁,有人在杀人。 朝阳推云催雨霁,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让京城变成了一座水城,高低不平的街道上坑坑洼洼的都是水坑,走在树下极有可能会被甩得一声雨水,屋檐滴滴答答的声音就从未停止过,经过家丁一早的忙活,被枯草堵塞的排水通道已经疏通,杜依依屋子里那窗户的栓子也被修理好了,宁致远大早就去上了朝,青澜今日上午又不知道去了谁家拜访,杜依依惦念着陆湘雪的病让徐妈妈去沈府看了一趟,自己则是乘着轿子出了门。 一夜的大雨让许多街道上都有了积水,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疏通着被堵塞的沟渠等通道,一夜狂风骤雨推翻了不少树木,街道上一片狼藉。 斩马街只有少数的商户开了门,杜依依看了一遍几家铺子,除了卖绸缎的那间铺子被雨水打湿了几匹布之外到没有多大的损失,匡小凤的书店就惨了,因他不是住在书店中,昨夜大雨滴漏,将他不少的书都已经打湿,墙壁上的字画更有不少已经报废。 看完了铺子,她开始去了庄田,昨夜雷雨凶猛,远远看去,低洼一点的田地都已经积满了水,道路上也有从侧边水田里溢出来的水,庄主们已经组织着佃户进行排水,排出的水向着那条河流汇集,浊黄的河水湍急奔腾着流向他方。 除了小些地势低洼的田的庄稼因为浸泡了一天一夜受了影响,其他的田都没有多少的损失,杜依依顺带去看了一下佃户的村落,那里才是被这场雷雨损害得最严重的地方。 因为佃户是住在山脚下,当日山体滑坡就有三家佃户的房屋被压倒掩埋,伤了两人死了一人,而佃户居住的房屋破旧简陋,根本无法经受住这样的暴雨,有两家的屋子已经在雨水冲刷中倒塌,其他的根本就无法住人。 杜依依让庄主们安排佃户的家眷到庄田中暂时居住,让庄田的人带着佃户清理滑坡的泥沙黄土,对于房屋倒塌的那几家,她也让庄主为他们搭建房屋,所花费的钱则由睿王府给予补偿,死去的那一人杜依依当场给予了五两银子的补助作为棺材本。 杜依依如此仁德之举让佃户无不是感恩戴德,这些银子对睿王府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小数目,但对于穷困潦倒的佃户们来说却是倾家荡产都不可能拿得出来的钱,忙完了这些事情已经是午后。 宁致远中午没有回来,按着从肃州到京城的行程与昨天那场大雨来看,饶肃抵达京城的时间应该是在明日,今日早朝除了确定了左军都督府与前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之外,原本一直属于沈客管辖的前军都督府皇上暂时交给了宁朝戈掌管,为了安抚沈客,应该说是为了安抚五军都督府里那些热血易暴i动的士兵,皇上将此次是在满朝文武面前弹劾沈客的兵部尚书徐泽森的罚处了一年的俸禄,并让书如海带着金银珠宝的赏赐去往了沈府,提升陆湘雪为一品命妇。 皇上虽削弱了沈客的实力,但对沈客也总算有些安抚,其余人就算有意见也无法与皇上唇枪舌剑的要个说法。 当选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信同侯成为了诸人瞩目的人,就他们所知的信同侯向来是个闲散的主,这次皇上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大多的人都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皇上要用信同侯做一回傀儡,看似是信同侯执掌左军都督府,实则是为将来宁朝戈统领五军都督府打基础。 而被任命为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赵静之,更是这一次五军都督府波澜起伏大变动下最让人看好的新生力量,这个皇上的未来女婿在肃州监军有功,其父又被陆以安举荐为内阁首辅,若皇上真任命赵其东为内阁首辅,那这赵家可就真成了京城绝无仅有的权政大家了。 赵家有如此权势,齐昭仪当然是最高兴的,宁萧不得皇上喜爱,日后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夫家,嫁出去之后肯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一高兴之下,齐昭仪就答应了宁萧的软磨硬泡,数月来第一次带着她出了宫到了睿王府。 齐昭仪母族不显,因宁萧的喜爱惹是生非在五嫔之中比之那些没有子嗣的还要低调一些,在皇上为宁萧定下了赵家这门婚事之后,她更是除了每日到皇后的宫中请安之外就呆在自己的住处教导宁萧,宁萧性情急躁人又鲁莽,赵家官宦世家最重门风,她如此用心,也只是想让宁萧日后出嫁能够在赵家做一个好儿媳,自大公主去世后性情大变的宁萧在宫中闷声不响乖顺的学了数月才慢慢的在齐昭仪的关怀下变得活泼了一些,睿王府经历了宁宜紫月等大事,近日总是见到青澜在皇后宫中出没的她在听着齐昭仪说了睿王府现在的状况之后,便就想着到睿王府来走走。 宁萧见到青澜第一眼就对青澜十分不喜,除了是因为青澜这个她厌恶的二夫人小妾的身份,更多的是宁萧的直觉,她爱憎分明,直觉最准,第一眼看着喜欢的人日后都能与之相处不错,比如杜依依,比如杨怀瑾,但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是喜欢不起来的,青澜现在虽已经是皇上册封的秀安县主,但宁萧每次一看到这个人,都是立即转身眼不见为净。 她长在后宫,见到了各式各样的爱情,最惯见的就是男子三妻四妾喜新厌旧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大公主与杨义是她唯一见过对爱情至真不渝的,但最后却都命丧黄泉,也定下来婚约有数月的她与赵静之有过数次的通信,虽说对于赵静之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排斥心理还是接受了这桩婚约,可对于未来的婚事,她依旧是忐忑不安。 第二百五十五章:修炼成精的后宫女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修炼成精的后宫女人 杜依依的现在,她总觉得就是自己的刻板,她也曾爱过一个人,最后却也无法厮守,最后必须得嫁给另一个人,从来就只能忙于应对三妻四妾,这样的未来,让她看不到半点希望。 杜依依正在午休小憩,听得徐妈妈的禀报立即就起了床,数月不见宁萧清瘦了许多,反倒是齐昭仪丰腴了一些。 昨夜才说到宁萧,今日宁萧就上了门,对这个亲善又单纯的妹妹,杜依依一直都留着心,原本她最怕的就是宁萧对于这桩皇上一力安排的婚约会难以接受,所以才会让宁致远在中间给两人传递书信在大婚之前先打下感情基础。好在她这一招还算是不错,宁萧现在对赵静之已经不如先前排斥,将来只要赵静之能做一个好丈夫,有齐昭仪教导的宁萧肯定能扮演好妻子这个角色。 “许久不见,四嫂倒是瘦了许多,听说前几日你病了,现在应该是好了吧?”宁萧就像一直坐不住的猴子,在齐昭仪威严的目光下文文静静的喝完了半盏茶就开始真性情流露了。 “感染了风寒,小病罢了,倒是你今日怎有空来看我了!”杜依依笑着道。 “平日母妃管得紧,四嫂不要见怪!”宁萧委屈的瞥了一眼正是如金刚入定一般坐着的齐昭仪,伏在了杜依依耳旁低声嘀咕了起来。 齐昭仪目视茶盏轻咳了两声,宁萧才嘟着嘴坐正了身子。 “她就这个性子,还请睿王妃莫要见怪!”齐昭仪颔首致歉。 “性情活泼些才好,哪里会见怪!” 大觉找到了知音救生符的宁萧与齐昭仪呲牙咧嘴的笑了笑,才拉起杜依依的手与杜依依低声道:“那个青澜可有为难四嫂?” 杜依依一鄂,苦笑道:“我挺好的!” “她现在是父皇册封的秀安县主,现在也已经出入宫廷了,四嫂可得防着点,我看她是想与皇后娘娘联手,打的就是四嫂这个睿王妃位置的主意!” 宫中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大致的来分也就几块,皇后与宁致远沈客两方现在是绝对的敌对,青澜与皇后走近,当然不会是好事。 “有你四哥在,放心!” 杜依依按了按她的手。 宁萧却是摇了摇头,凑在了杜依依耳边说道:“我听着长安宫的马韩两位姑姑说,皇后打算下旨授予青澜二品命妇的诰命!” “这消息你是从何听来的?”杜依依大惊,这样的消息她怎么没有半点耳闻。 “前次马韩两位姑姑吃醉了酒,在长安宫前头的假山后说着话,我刚从长安宫出来,听到了一些。” 青澜为睿王府的二夫人,按着祖制是可以封三品淑人的,但当初沈客大发怒火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青澜一直就有名无分的成了宁致远的小妾,三品与二品之间可是天渊之别,皇后如此尽心尽力掏心掏肺,青澜这次可真是要大翻身了。 “这事我也听着了风声,因为青澜在后宫走动频繁,许多人也有些猜想,以她现在秀安县主的身份,破格一回也是可以的。”齐昭仪为宁萧补充解释道。 杜依依与宁致远大婚之后得到的册封也只是一品,一品与二品都是夫人等级,那将来这个侧妃的位置,青澜不就是稳拿在手了? “二夫人与皇后来往密切,又深得皇上的心,宁萧与睿王妃要好,心中时时刻刻担忧着这件事,所以就缠着我要到睿王府来看看,睿王妃平日真是要多多提防啊!我看府上这位二夫人心机可是不小!” 齐昭仪也是在后宫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青澜能够同时抓住皇上皇后的心,这样的城府可十分少见。 “齐昭仪说得是,依依日后一定会防范着些,只是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防范就能自保的了!”皇上与皇后都乐得看自己水深火热,她又能做什么? “做女人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丈夫,我看睿王妃也是经历了不少事的,也并不是注重名利的人,只要睿王妃能够抓住致远的心,青澜就算有皇后的支持也没有法子,我也听宁萧说了一些你与致远的事情,有些事,该忘了就要忘了,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致远这孩子心善重情,上次在朝廷上抗旨就能看得出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睿王妃现在这个处境,能有一个真心实意待你的丈夫,已经是上天在帮你了!” 因着杜依依对宁萧不错,齐昭仪在此事上也多偏向于杜依依一些,深居后宫的她早不涉足朝廷之争,沈客的事对她的立场没有多大的影响。 “多谢齐昭仪的劝告,依依谨记在心!齐昭仪也莫要客气,叫我依依便是!”现在谁不是看准了势头倒向了青澜那一方,齐昭仪能够有这一番真挚之言,杜依依虽说不上感动,但多少心里有些触动。 “那我就真是不客气了,宁萧叫你一声四嫂,你待她也好,有些话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依依,这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对致远心灰意冷也是正常的,但你毕竟还是年轻,总要多为未来多想想的,现在致远还对你有真心,但往后也就难说了,你不趁着现在抓牢了他的心,说句不好听的话,等到人老珠黄的年纪,那才是最难熬的!” 宁萧心情直爽,多少也是因为齐昭仪的心直口快,这些年的后宫生活早将齐昭仪打磨圆滑,但杜依依对宁萧也算是有恩情在,她直言也能算是一种回报了。 未来,确实是难以料定的,皇上当年与苏妃是人人钦羡的恩爱夫妻,最后还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沈客与陆湘雪恩爱美满,那日在凉亭不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更何况是宁致远。 第二百五十六章:正室、主母 第二百五十六章:正室、主母 杜依依摸了摸自己因为昨日淋了一场雨而有些发白的脸颊。 “致远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要你能抓住了他的心,皇上就算有心抬升青澜,那也不见得会成功,我看你也是个有自己性情的人,夫妻之间,还是要靠你自己!我们这些外人,也只能劝说几句。” “齐昭仪一片真挚肺腑之言,依依感激在心,依依定不会辜负齐昭仪一番好意的!”杜依依微微欠身致谢。 宁萧看齐昭仪并不如来时板着脸反而与杜依依说了这些一针见血的话,高兴的走到了齐昭仪的身侧挽起了她的手臂亲昵的撒起了娇来。 “王妃……”徐妈妈走到桌前,面色隐有不快:“那对主仆来了!” “说我在会客,让她们回去!”杜依依头也没抬的道。 徐妈妈应了一声匆匆离去,没片刻又面色阴沉的返了回来。 “说是齐昭仪与宁萧公主来了,特地前来拜见!” 杜依依侧看了一眼齐昭仪,齐昭仪拍了拍宁萧的手背柔声道:“那就见见好了。” 青澜这段时日出入宫廷春风得意,虽未与杜依依有多少交集,但常妈妈却是无数次与徐妈妈打了交道,青澜是什么状况杜依依了若指掌,她多次进宫怎会见不到齐昭仪与宁萧,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是要彰显她这个秀安县主的身份凸显她的地位? “青澜见过齐昭仪,见过宁萧公主,见过王妃。” 以往青澜并不怎么注重打扮,在她受封秀安县主开始出入在各种命妇云集的场合之后也就开始装扮自己了,青澜确实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这是杜依依就算用上沁红馆最好的胭脂水粉也无法比得上的,往日青澜不重打扮,看着清爽怡人,现在盛装华服,看着华美动人,一身桃红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明艳而不张扬,白玉镯子配上珍珠耳环翡翠发簪,明艳中不失淡雅相得益彰。 青澜各方面比之杜依依都强出太多了,除了身份,齐昭仪见过数次青澜,向来低调行事的她多也是在旁打看而不没有过接触,今日青澜特地前来拜见,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二夫人无须多礼!”她拉住了宁萧的手,免得一不留意宁萧就会冲了上去。 青澜缓缓起身,识趣的没有入座:“闻齐昭仪偕同宁萧公主到睿王府做客,青澜姗姗来迟,还请齐昭仪恕罪!” “二夫人言重了,我只是看来来依依的病是否痊愈。”齐昭仪含笑抚摸着宁萧的手背,转头看了一眼杜依依,杜依依忙也与她微笑颔首。 青澜面不改色笑容依旧看着杜依依道:“王妃半月前的病早已痊愈了,齐昭仪不必挂心。” “那倒是我姗姗来迟了,听闻二夫人最近可是大忙人啊!” 齐昭仪与青澜见招拆招,对青澜也算有些了解的杜依依安静的听着,往日青澜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手段心机,自己当初还只当她是淡泊之人,现在看来,那时候她只不过避开了自己的锋芒,现在自己这个睿王妃已经没有了沈客强大的支柱,得到了皇上皇后支持的她就开始挺直腰杆了,这个女人的心机,真是可怕! “齐昭仪说笑了,也就是四处串串门,就是因为太闲了。” “二夫人现在身份不必往常,串门可也是有讲究的,有道是夫唱妇随,致远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你才能结交什么样的朋友,再说妇人家,抛头露面实在是不好看,依依你说是不是?” “齐昭仪说得是,青澜,以后你就多在府上呆着少出门了,你现在是朝廷册封的秀安县主,抛头露面总是让人贻笑大方!”齐昭仪给了杜依依这么一个大好发话的机会杜依依当然是要抓得牢牢的。 “是!青澜明白!”青澜吃了一个哑巴亏,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她现在有皇后撑腰四动走动从来没人敢说半句不是,齐昭仪这一上来就夹着火气又点到了理上的话,确实让她站不住脚。 “女戒女则,都教导我们妇人要遵守礼仪,二夫人毕竟还只是致远的二房,如与命妇们联络感情这样的事本就该依依去做,二夫人越俎代庖也不合规矩,你虽是秀安县主,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了致远做小,就要明白自己的本分。” 后宫出来的女人果然就是杀伤力十足!看着青澜被齐昭仪三两句就逼得无话可说,杜依依心里大呼痛快,若是自己与青澜说话,肯定是又要被她踩着鼻子走了。 “青澜谨记齐昭仪教诲!”青澜欠身致意。 “睿王妃才是睿王府的是主母,这点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谨记在心,这可就是连皇后娘娘也须得遵守的规矩。” “青澜谨记,齐昭仪既然是来探王妃的病的,那青澜就不久打扰了,青澜告退!”青澜盈盈福身,等得杜依依点头,匆匆忙忙的就退了出去。 被齐昭仪一直紧紧握着手腕的宁萧早是一脸的崇拜,平日只见自己的母妃对旁人诸多忍让,今日见到她冷颜厉色义正言辞,还真是不一样的体验不一样的感觉。 “多谢齐昭仪为依依仗义执言!”齐昭仪方才对青澜的教训占了一个理字,不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反而这番话点醒了杜依依,她才是睿王府的主母,青澜就算能登堂入室也只是小,必须对她这个大的言听计从,要管治青澜的拉拢命妇之举,也是简单得很的事情。 “我看依依你就是太善良了,对这样的人,就不能心慈手软,该硬的时候就要硬,该软的时候就要软。” 齐昭仪话中所指杜依依心领神会,她郑重的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齐昭仪。” “既然你都懂了,那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在这你们也放不开,我就先回去了,宁萧麻烦依依到时候帮我送回宫去!” 齐昭仪今日来这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留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正倚着齐昭仪肩膀撒娇的宁萧随着齐昭仪站起了身,与杜依依一同将会齐昭仪送到了府门口看着她坐上轿子远去才回了怀瑜居。 齐昭仪的教导十分成功,宁萧现在非但没有了以往的消极低沉,但也没有了最起初的鲁莽,从她的身上能看到杜依依最喜欢而从来得不到的无忧无虑与单纯,能想象,将来的宁宜,必然会是一个十分好儿媳好妻子。 “母妃真是大快人心,四嫂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青澜当道,要是换了我,早就收拾她了,我给你说些例子,记得五年前,前兵部尚书王大人的夫人因妒忌小妾将小妾活活打死了,最后还不是没事一样,青澜出入宫廷游走在那些夫人之间,完全没把四嫂你看在眼里,反正你才是睿王府的主母,要治她是简单得很的事情!” 见了方才齐昭仪大发威风的宁萧雀雀不已,热忱的帮着杜依依想起了如何应对青澜的招数,绞尽脑汁为杜依依列举各家夫人是如何收拾小妾案例的她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串,多得让杜依依头大如斗。 “青澜现在是秀安县主,怎能如一般小妾对待,我若打死了她,你父皇还不得活活打死我!”杜依依无奈的嗔笑打断了宁萧的喋喋不休。 “那也不能看着她这么肆无忌惮吧!四嫂,四哥怎么说?”宁萧八卦的凑到了杜依依身侧,粘着她趋步行走。 “这你应该去问他才是!”宁致远是怎么想的,她只能理解为他两不误,那头不想委屈了青澜,这头又怕自己翻脸。 “四哥也真是糊涂,要是他站出来说几句话,现在的局面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四嫂,上次那个紫月怀孕……我偷偷的去东厂里看过,已经有六个月了吧!要是她这个孩子生下来真是四哥的,你要怎么办?” 数月不见,睿王府发生的这么多件事件件牵连着宁萧敏感的神经,经历了伏虎军变与打公主之死,对于身侧人的感情事她总想多关注一些。 “这到不用担心,这个孩子应该不会是你四哥的!”宁致远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而且对紫月恨不得痛下杀手,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那那个紫月是何居心?父皇连对紫月那样的人都能给予关怀,我看,在父皇看来还是孩子重要,四嫂现在肚子可有动静?” 杜依依汗滴滴,怎么每个人都能把感情纠纷扯到孩子上面,连单纯的宁萧都把这个问题看得这么深刻通透! 第二百五十七章:你爱百姓,我爱三军 第二百五十七章:你爱百姓,我爱三军 宁萧在睿王府吃过了晚饭,胡搅蛮缠的硬是要求杜依依宁致远两人送她回宫,杜依依招架不住只得答应,宁萧一路上黏乎着宁致远百般挑弄着两人能够走进一些,有时还会说些未出嫁的女儿家绝对说不出来的露骨玩笑话,弄得杜依依宁致远两人头大如斗。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了齐昭仪的宫门口,两人才大松一口气别了齐昭仪与宁萧返回。 宫中这条路杜依依还从未与宁致远在夜间一同走过,连翘白薇在前头提着灯,为了让两人能多一些二人空间两人都是尽量的走在前头。 经过昨夜那场大雨,今夜的天空已经看不到云层,繁星闪烁印托着明月,照亮着前进的道路。 宫道宽阔,杜依依走在宁致远身侧一丈外,步履缓慢,面无神情。宁萧的恢复算得是近日发生的一件喜事,宁致远试着挑起了这个还能让人有所欣慰的话题。 “静之现在是前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将来宁萧嫁过去,肯定也是一生无忧无虑了。” “皇上如此对待沈客,也太冷血无情了!”沈客没有半点过错,被人中伤弹劾名誉受损本该还是受害人,皇上却只用了一堆无用的金银珠宝就换走了他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位置,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也不过如此了。 说到皇上与沈客之间的事,宁致远也只能沉默。 氤氲的月色,如同弥漫的薄雾,像是上天的手覆在了人的眼前,燥热的风从长长的甬道吹来,拂过黑发衣角,吹得灯光摇曳。 夜过得快,很快,回到睿王府睡下,杜依依只觉得才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外头的晨钟就已经响了起来。 一骑黑马,绝尘而来,进入皇宫。 这是从锦州而来的加急书信,能呈送到皇上面前的除了锦州的知州抑或襄王之外,就只有正从锦州而过的饶肃。 在黑马进入皇宫的一个时辰后,又一批枣红马从城西门而入,横冲直撞的赶往了皇宫。 正在早朝的皇上接到了从肃州加急送来的书信,满朝文武看到了皇上那张半点也不震惊无神情的脸。 “各位爱卿,饶大人在锦州外驿站遇刺,所随性人证护卫全数死亡,这件案子,你们怎么看?” 这么巧的事情,大臣们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这里面是谁在动手脚,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嘀嘀咕咕的议论了起来。 “锦州外群山环绕,本就多盗贼山贼,饶大人怎不到城中住宿,皇上,微臣建议朝廷派兵去剿杀山贼土匪,为锦州来往百姓消除隐患。”沈从云钻到了一个大好的空子。 “山贼土匪猖獗确是一大隐患,信同,你带领左军都督府三千精兵前去剿匪,务必要还锦州地界一个清净太平。” 昨日才刚刚上任的信同侯第一次上朝就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群臣面面相窥,都在想着以信同侯近乎隐形的存在感,如何能带兵去剿匪。 “微臣领命!” 在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当中,除却熊怀远与沈客乃是武将出身,其余三人都可算得是儒将,特别是信同侯,就连当初的伏虎军变他都未曾参与过,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一个得了父亲好处的文弱侯爷,锦州山贼土匪猖獗已久,要让他前去剿匪,这无疑就是羊入虎穴嘛! “皇上,锦州地界的山贼土匪都是经验丰富的惯贼匪,信同侯初上任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微臣恐怕他难以降服那些惯匪!” 兵部尚书徐泽森向侧一步躬身禀道。 “嗳…………熊爱卿莫要小看了信同,这样的小事他去办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皇上与正在犹豫的信同侯摆了摆手,信同侯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金殿。 “饶大人正在返回的途中,但这几个人证乃是证明沈客清白的关键证人,遭此厄难,抚恤工作兵部必须得做好!” 皇上一言出,兵部尚书徐泽森立即躬身行礼接应。 半个时辰的早朝站了下来,早上没吃早饭的宁致远就饿得双腿发软,在皇上走了之后,他到了宁元宫讨吃。 沈客一案现在虽已经确认了其无辜,但因为人证的全部死亡,这件事还是能给沈客的光辉一生蒙上阴影,皇上之意显而易见,宁致远在这件事里是选择了中立,但也不代表他会沉默下去。 沈客虽不在朝堂,但朝堂上的事情从来瞒不过他,在那风书信进入皇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锦州方面的消息,皇上用一堆金银珠宝换走了他的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位置,但他已经将对自己的损害降到最低。 士兵参军,一个月的军饷也不过是三钱银子,有一部分人的军饷根本就不用家用,他们都是贫苦出身,家庭困顿一贫如洗,收拢民心靠的是仁德与广施爱心,收拢军心更是简单。他们将性命与大贺的荣辱兴衰连接在了一起,在大贺需要他们的时候冲在第一线,得到的报酬却十分微薄,有钱能使鬼推磨,沈客得到了钱,也不算是坏事。 这半月来,他让人将沈府金库里的金银珠宝全部换成了银两,让周庭普等心腹亲信带着银两与士兵黄册去往了各州郡。 皇上能做一个仁政爱民的皇帝,他也能做一个大爱无私的将军。 今日皇后在宫中设宴,宴请的是都是皇室宗亲,杜依依作为睿王妃也须得出席,一大早,杜依依就在徐妈妈连翘数人的伺候下将睿王妃那套穿戴整齐。 头饰为松山特髻,翠松五株,金翟八,口衔珠结。正面珠翠翟一,珠翠花四朵,珠翠云喜花三朵,后鬓珠梭毬一,珠翠飞翟一,珠翠梳四,金云头连三钗一,珠帘梳一,金簪二珠梭环一双。一身真红大袖衫,深青色霞帔,褙子,质料用纻丝、绫、罗、纱。霞帔上施蹙金绣云霞翟纹,钑花金坠子,褙子上施金绣云翟纹,印花金线流光溢彩华贵无双,虽杜依依有些稚嫩的脸颊与这一身端庄略带老气的衣物难成一体,但在徐妈妈的一双妙手之下,淡画飞霞妆的杜依依举手抬足之间也别有几分少年老成之味。 青澜作为最近在皇后面前的红人,此次也在皇后的邀请之中,她虽有秀安县主的身份,但朝廷毕竟没有诰命,此次她虽衣着华贵,但在杜依依的霞帔珠翠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 第二百五十八章:将老、将死 第二百五十八章:将老、将死 宁萧昨日提点了杜依依皇后欲要册封青澜为二品夫人之事,今日皇后宴请,她多少也能猜到皇后是在为着此事做铺垫,毕竟宁致远是宁家子孙,他的家事能插得上嘴的也就只有这少数留在京城的皇室宗亲。 “王妃,上轿吧!” 徐妈妈不满的瞪了两眼后面已经钻进了轿子的青澜与站在轿子旁挤眉弄眼的常妈妈,弯腰恭请杜依依入轿。 杜依依看着前头的小巷,那里站着的老妈子她认得,看老妈子与她手舞足蹈,杜依依想了想,跨过了轿杆走到了小巷里。 看杜依依走来,老妈子欣喜若狂,躬身行礼后立即往杜依依手里塞了一封书信。 “睿王妃,这是王爷让奴才给您的,酉时奴才就在这里等候王妃大驾!”老妈子躬身行礼,匆匆退到了小巷里头。 这封书信…………杜依依看了看手中的书信,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了小巷尽头的老妈子,盘想了一下近段时日晁王的所作所为。 “王妃!”身后徐妈妈走了过来,回神的杜依依忙收起了书信,转身随着徐妈妈走到了轿子旁钻入了轿子里头。 “起轿!”随着徐妈妈一声高喊,等待已久耳朵轿夫齐心协力平稳抬起了轿子,晃晃悠悠的朝着皇宫而去。 晁王近段时日虽麻烦缠身但也没有一件是真得能把他逼入窘境的,他怎么给自己来了一封书信,上一次他给自己写信,是颜行禄的事情,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杜依依拆开了书信,疑惑的神色开始变得惶恐而愤怒。 信中出现最多的两个词,就是沈客与安国公。 她不知道晁王是从何猜出沈客与安国公的身份,但信中言辞凿凿所言属实,最让人不可体会的,是晁王将这封书信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位老妈子说,酉时她会在小巷里等候? 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沈客的真实身份并不能成为制约他的毒刺,这一点宁朝戈应该也是知道的才是,他到底是达成什么目的? 宁元宫里,已经吃了半碟糕点的宁致远总算神清气爽四肢有力,皇上一直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陆以安辞官后内阁首辅一直悬而未决,皇上的负担也重了不少。 “朕上次与你说的事情怎样了?”皇上头也未抬的合上了一本奏折,拿起了一块黄色绢布书写了起来。 宁致远掏出手绢擦去了嘴唇边上的糕点碎屑,起身将襟摆上碎屑也抖了下来,然后又坐下来端起了茶盏滋滋有味的喝了起来。 “别装作没听见。”皇上不悦的敲了敲桌子。 宁致远眷恋不舍的让嘴巴离开了茶盏,轻咳一声道:“父皇,欲速则不达。” “听说昨日宁萧去了你那里,齐昭仪将青澜训斥了一顿?”皇上蘸墨提笔。 “这纯属子虚乌有!”宁致远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齐昭仪惹麻烦,皇后那人是什么性子几个不知道的。 “前几日晚上你去了赵府留宿?” “那是两人一时谈得高兴,就晚了一些。” 皇上讥诮的看了一眼宁致远,拿起桌上玉玺盖上了印。“朕打算让皇后下令册封青澜为二品诰命夫人,擢升她为侧王妃。” 宁致远一愣,心思昨日宁萧不是说只是二品夫人,怎么现在进展这么快?反应过来的他慌忙摆手:“父皇三思啊!儿臣不愿意!” “朕日理万机,还为着你的家事操碎了心,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朕委屈了你?”皇上愤怒的将玉玺重重的放在了玉玺盒子里,玉玺与樟木做的盒子发出砰的声响,吓得一旁的书如海心惊肉跳心疼不已。 宁致远向后一步躬身拜礼:“父皇,侧王妃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睿王府才有了平静,儿臣可不想家宅不宁!” “什么家宅不宁,你是说朕干的事不行?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一个大男人连正室妾室都管不住,还能管什么!”皇上的怒气显然不是冲着宁致远来的,若是没有杜依依,今日他想让谁成为睿王妃宁致远都不会有意见更不会反对,最大的刺头,还是杜依依。 “儿臣不敢,父皇,你已经给了青澜这些了,其他的事情就让儿臣去处理好了!侧王妃之事,儿臣觉得太快了一些…………”面对皇上的强硬措辞,宁致远心里也没有半点底气,他的家事皇上有绝对的话语权。 “致远,你向来聪明,这件事上,朕不希望你犯糊涂,书如海,送他出去吧!” “遵命!”书如海快速走下了台阶,到了宁致远面前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父皇,您这样儿臣真的会很为难的!” 皇上面色一板,不耐的与书如海摆了摆手,书如海见状,立即打断了宁致远的话:“睿王殿下,还请跟上老奴!” 宁致远看了一眼垂眉顺耳的书如海,又看了看板着脸的皇上,深吸了一怨气,只得跟上了书如海的脚步。 宁元宫外终于是没有了去年寒冬今年开春时的呼啸寒风,清风吹拂旗帜,阳光俯照大地,让这一片广场上的金戈也变得宁静而肃穆。 书如海缓步让宁致远上了前,恭敬的哈着腰随在他的后头,看宁致远一直只是低着头闷闷不乐,书如海笑着宽慰道:“睿王殿下,皇上也是一片好意。” “我知道,只是他这是好心办坏事啊!”宁致远踢着一块石砖上裂碎下来的小石子,一路沿着这块小石子的路线曲曲折折的行走在这一片广场上。 “睿王殿下,可不能这么说!感情事,皇上也是过来人,他看得比睿王殿下要清楚,再说,睿王殿下也有更大的抱负吧!若因为一个女子,也是有些……”书如海点到即止,浅笑对宁致远对视一眼就低头看路。 书如海点到了宁致远与皇上除了是父子之外关联到了利益的那一点,若是宁致远在这件事上与皇上站到了对立面,对将来他要争取的地位必然是最不利的,宁致远一直没有在皇上与沈客一事中表态,也就是碍于这一点,若他要为杜依依而与皇上闹得不愉快,那就如书如海那低头一笑了。 “书公公,你们东厂在宫内设立的府衙会我还未去看过,既然我看你有空,不若带我去看看?”杜依依之事他立场坚定不会动摇,他现在要做的是扭转皇上与沈客之间的僵局。 东厂自设立之后在宫门也建了一处府衙,与宫外的府衙相互呼应里外通传十分方便,现在宫中内侍都归在东厂之下管辖,书如海虽只是一个宦官,但却已经在这座皇宫呼风唤雨万人之上了。 “这府衙,建得倒是雅致!”宫外的东厂他也去看过一两次,比之这一处可要肃穆大气雄伟得多,宫中这处,若是不知情的,或许还只会认为这不过是一处内侍宿舍。 “睿王殿下里面请,紫月姑娘现在就在东厂中,不知睿王殿下……”书如海瞥了一眼宁致远,看他面无神情立即转口道:“紫月姑娘腹中胎儿平安,睿王殿下不必担心!” “书公公管辖的东厂,真是一片生机啊!宫中这几月来的案件减少,绝对与东厂与书公公离不开关系!”宁致远接过一名厂卫奉上的茶水搁在了桌上,目光灵动的在大堂里转看了起来,东厂的扩大速度确实迅速,不过东厂的成绩也绝对拿得出手,宫中案件锐减,这已经能让许多人保持沉默。 “睿王殿下说笑了,老奴也只是帮着皇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书如海依旧恭敬的站在宁致远身后。 宁致远收回目光,拂袖入座:“书公公也莫要自谦了,东厂的功绩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书公公是父皇信任的信臣,对父皇忠心耿耿,不然父皇也不会把皇宫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东厂而不是锦衣卫啊!” “老奴哪里与朱指挥使比得,老奴年老体衰,也就只能做这些事情了,朱指挥使那是做大事的人!”书如海讪笑站在一旁等宁致远伸手示意才虚挨着椅子坐了下来,对于宁家子孙,书如海就算有骄傲的本钱也从来不会有一丁点的不敬的。 “伏虎军变书公公以身犯险,功劳也不必朱指挥使低,东厂成立后管治皇宫,与锦衣卫所从职务大同小异,但东厂做得,说句实在话,不比锦衣卫弱,书公公在父皇面前呆了这么多年,但就这一点,就无人可比,你们沈将军现在,不也…………”宁致远抿唇摇头苦笑。 “睿王殿下…………”如此敏感的时刻说起了如此敏感的话题,就是书如海,也不得敏感谨慎应答。“锦衣卫管治京城安危,任务比之皇宫重得多,根本没办法比,我们东厂,外人会说笑,也就是一群阉人,一群乌合之众,与锦衣卫,不敢比,不敢比!” 宁致远笑看着书如海,书如海讪笑回避。 阉人最不想承认最痛恨的是什么,就是别人说他们是阉人,就是他们已经不能再做正常的男人,就算书如海年老已经清心寡欲,但这种怨愤是不可能消失的,他的回避,只能印证一些事情。 东厂一次次与锦衣卫的摩擦已经说明了一切,就算动产忍受得了锦衣卫,嚣张跋扈惯了的锦衣卫也不可能忍受得了东厂。 两方迟早是要大干一场的,宁致远只是想将这个迟早变成最快。 第二百五十九章:树林里冒出一个疯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树林里冒出一个疯子 “书公公服侍父皇也有十多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告老返乡啊?我看书公公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是早些离宫去享享福才对得起这么些年的操劳啊!” “老奴孑然一身,离了宫也就是等死了,还是呆惯了这里,只要皇上一日还用得上老奴,老奴就绝对会留在皇上身边,死了,大不了就抬到西山去埋了!这一生,也就过去了!”书如海笑呵呵苦笑,手里的茶盏举了半天却一口都没喝。 他一生都在为皇上奔波,老死在这座皇宫他也愿意。 “书公公如此洒脱,倒是让我有些自愧不如了。只是书公公现在就常忘记父皇交托的事,到了以后…………” 书如海这段时日频频惹得皇上发火,原因并不是东厂与锦衣卫的摩擦,而是他近段时日出现的丢三落四的毛病,人一老记性就差了,书如海也避不过衰老这一点。 “多谢睿王殿下关心,真是到了那一日,老奴就退下来了,东厂这么大,总有一间屋子是留给老奴的!” “父皇能有书公公这样的人服侍,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就放心了,书公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幼时对我还颇为照顾,想想一晃就快二十年了,过得真是快啊!”宁致远手指在涂着红漆的光滑扶手上摩挲着,笑容真诚憨厚,仿佛回到了当初年幼时光。 书如海服侍皇上二十多年,几位皇子公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不可能会有子嗣的他来说,多少也有些感情,不然当初在太子被废除送往宗人府的那日,他就不会还对太子那般恭敬,宁致远生下来就没有母妃,皇上对他多加照顾,书如海作为皇上在宫内的代言人,差不多日日都会遵从皇上的命令去探望宁致远,宁致远幼时就十分懂事乖巧,对书如海并没有晁王那样的倨傲轻视而十分尊敬,这一点一直让书如海记忆犹新。 “睿王殿下幼时机灵懂事,皇上也不止一次的在老奴面前说睿王殿下是四位皇子中最像他的一个!” 往事点滴在心头,宁致远想起那段最无助的过去,书如海也忆起了当初他还是正值中年也算是英俊的时代,他年轻的时候唇红齿白剑眉星眸肤白皮嫩,在一群公公之中相貌算得是十分出众的,他幼年师从戏班子里的伶人,唱得一手好戏曲,当初皇上在太子的时候也在一群太监里面挑选了他当亲近内侍,之后他就是靠着过人的胆识、一颗忠心、聪明的脑子与一张能说会道又能唱戏的嘴排挤掉了另三个内侍成为了皇上的心腹,当年若不是因为家里需要那二十两的银子还债,也许自己现在应该也许会进了戏班子,就是再不济,也会成为耕田种地的农夫,以自己现在的年纪,也是儿女成群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书如海心想着,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生活是没有这么多如果也许可能的,他走到了今日,与过往本该属于他的生活早已经划清了界限,现在的他,过得好歹也不赖,虽无亲无故,但总算也有着大多人期望的富贵。 “可惜却不如父皇一般有一个好身体!” 宁致远呆滞的目光空洞,缓缓吐出的话带着无尽感伤。 书如海见过很多次宁致远发病,一个生下来就没有母亲病入膏肓的孩子总会博得许多人的同情,但宁致远却从来不会用这一点去博取人们的同情,皇上说这点很像他,书如海没见过皇上小的时候,但皇上看重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掉以轻心,宁致远的病,一直是皇上的心病。 “有常先生在,睿王殿下迟早是会摆脱恶疾的!” 宁致远苦笑不言。 “书公公~”一名红衣太监匆匆而来,在与宁致远迅速躬身行礼后附到了书如海的耳畔低声嘀咕了起来。 宁致远端起了茶打看着书如海的神情,方才还哀愁感伤的书如海眉头紧拧脸上凝重,禀话的太监一脸惶恐,一阵嘀咕完后才退后了几步哈腰等着书如海发话。 “犯下了这样的大错,留之无用,杖责五十,丢出宫门!” 太监得了令,飞速离开了大堂。 话音未落,书如海就起了身与宁致远行礼道:“睿王殿下,皇后娘娘宴请皇室宗亲,殿下可要随着老奴去走一趟?” “皇后娘娘今日并没有邀请男客,我去有些不妥,书公公若是公务在身,那我就不久留了!”宁致远也起了身。 “不,睿王殿下,是睿王妃受了伤!” “什么?”宁致远惊愕瞪眼,宁致远一脸凝重不可能有假,千百个念头在他脑子飞旋而过,宁致远想也未想,饶过了书如海就急忙走出了东厂大堂。 杜依依赴皇后的宴会怎会受伤?路上书如海做了详细的解释,宴会未开时,杜依依与信同侯夫人在长安宫后边不远处的林子旁散步,在信同侯夫人走开的那一会儿功夫,有一个太监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将杜依依刺伤,好在信同侯夫人及时赶到制止,太监已经被拿下,原本是习淑媛宫中的人,后来被分配到了常妃的宫中,再后来进了净身房做打扫,经历过两位主子之后,脑子就有些蠢了,动机现在还不知。 杜依依也没想到,皇宫这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人在光天化日行刺,更何况她是在长安宫附近,附近东厂的巡逻队日夜不休,宫里案件锐减,谁料却让她喷上了一个疯子。 若不是信同侯夫人返回得及时,以她纤纤柔弱体质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好好的宴会出了这档子事,几位郡主皇亲脸色的神情都不大好看,杜依依在她们看来就是一个煞星,碍着她的人和事都只会是倒霉,皇上一方面派人叫来了御医,一方面亲自稳定着诸位皇亲的情绪。 太监将杜依依的右手手心划了一刀,在她的腰间也划了一刀,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与要处,早将皇后看做了与青澜是一丘之貉的徐妈妈对此很有意见,长安宫周围守卫森严,这么一个不大正常的太监怎么隐藏在树林之中?那个太监与杜依依无冤无仇,就算是起了杀心也不该是独独选择了这么一种刻意的方法才是,若说这里头没有皇后的刻意放纵疑惑默许,又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流血过多的杜依依十分虚弱,虽说伤口已经包扎,但血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止住,这件事的蹊跷她也能推想出一些阴谋诡计,但在徐妈妈愤怒的与她暗说明此事的时候,她选择了将这个受害人继续当下去。 不管这其中有没有皇后的授意,皇后既然敢这么做,就绝对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今日皇室宗亲的女眷都在场,若是她红口白牙却拿不出证据,只能被说是信口雌黄污蔑皇后。 这一场鸿门宴,还是一计双关啊!皇后不但是要借着自己抬高青澜在这些宗亲女眷中的地位,还要让自己出丑彻底坏了名声。 在床边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徐妈妈听到了前头有人说起了宁致远,屈身在杜依依耳侧欢喜的禀道:“王妃!王爷来了!” 杜依依腰间一阵阵的疼得心惊肉跳,哪里还有心思在这上面,女眷们在一旁叽叽喳喳讨论不休的,皇后已经让人去请了皇上,但这疼在己身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用的啊! “依依,依依!”宁致远随着书如海跨入寝宫,书如海止步在屏风之后,宁致远一人进入了屏风里头。 人群里正被簇拥着的青澜收到了皇后的眼神,含笑走出了人群来到了屏风里头。 杜依依脸色白如稿纸,带血的外衣早脱掉被宫婢扔了,但因为上伤势在腰上无法更换里头的衣物,乍一眼看去,盖在她身上的毯子上也沾满了鲜血,看着十分危急。 第二百六十章:这绝对是阴谋 第二百六十章:这绝对是阴谋 “伤到了哪里?”宁致远看到了那只包扎着白布的手,看着沾血的毯子又不好掀开,只能焦急的询问。 “王爷,一刀在手心,一刀在腰间,没有伤及筋骨要处!”徐妈妈为杜依依忙着解释。 “到底是何人所为?皇宫禁地,居然胆敢行刺睿王妃,他有几个胆子!” 宁致远也是见过战乱死人的人,一看这血就能判断出伤口肯定不浅,他才不过一时没留神就让杜依依遭受了这样的危险与痛苦,若不是杜依依福大命大,或许今次就是他终生的遗憾了。 “王爷,是净身房的一个小太监,心智不常,也不知道怎的匿藏在了长安宫后的树林里,冲了出来伤了王妃,现在人已经交给东厂处置了!”徐妈妈为杜依依小心的擦拭着手臂上的血迹,一盆清水棉巾在水中过了三四次就会变成血色,宁致远看杜依依的痛苦神色,愤愤走出了屏风询问起了御医杜依依的伤势。 “微臣已经用了药,睿王妃的伤势没有大碍!”御医恭谨回道:“已经有了去睿王府请常先生了,王爷请放心。 宁致远如何能放心,连着皇宫这样的地方都有人胆敢行刺,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这个幕后真凶现在还在逍遥。 寝宫外头,皇后与德妃四嫔参加宴会的皇室宗亲都在,皇上还在赶来的途中,因为此事影响恶劣,皇后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 “那个失心疯的太监在哪?”宁致远颤抖的眉头向着眉心靠拢,向着寝宫外那些正在低头低声议论的长辈失态的大生吼叫了起来。 一直关心着这一边动静的皇后德妃互视了一眼,不等德妃迈步,皇后就走入了寝宫之中,向来深明大义的德妃娘娘只看了一眼已经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的宁致远,安抚起了其他人的情绪。 “致远,今日的事情,母后给你赔罪了!”事情出在长安宫的附近,现在皇后与宁致远又是势同水火,其中内由引人猜测,皇后这一赔礼,也是给寝宫内的人做一个样子表态了。 “母后,那个失心疯的太监现在何处?” 太子废除,常妃打入冷宫,晁王上位,皇后这个人生最大的赢家可谓出尽了风头,这一次杜依依遇险,十有六七与皇后会有关系,那个失心疯的太监现在是唯一的线索。 “宫中案件是归东厂管辖审理的,本宫已经让人将那个太监押送到了东厂了!书公公!那个太监现在何在?” 皇后凤眼一瞥,站在御医身后的书如海就恭敬的躬身走了过来:“回皇后娘娘,回睿王殿下,那个太监老奴已经命人押解来了长安宫,该不出一会儿就能到了!” “致远,你莫要着急,杜依依的伤没有伤到筋骨不成大问题,等下你父皇过来了只会定夺,你好好静静,莫要失了身份丢了礼数!” 皇后柳叶眉轻挑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群女眷在德妃的安抚下情绪还算是稳定,这些人虽不如宁致远的身份高,但好歹是他的长辈,大吼大叫确实不敬。 理与礼不悖,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将皇后拉入嫌疑人一列时,宁致远在皇后面前还是必须得遵守这个礼,外面那些虽说身份不高,但都是长了他许多的长辈,这个礼他也必须得守,“儿臣明白,外面的事情还请母后出面控制,儿臣就在这里等着父皇!” “本宫会先封锁住消息传播,其他的事情,就要交给书公公了!”现在如同这样的案件都是东厂接手,皇后置身事外当然更有说服力。 “老奴去看看人到了没!”书如海这段时日也接手了不少杀人害人的案件,多只是宫婢受命于主子之间的互相倾轧,他处理起来也十分简单,但杜依依并非是宫里的人,也不是宫婢,这件案子又出现在了长安宫附近,这么多敏感的因素叠加在一起,让他也十分棘手。 大殿里的人群一阵骚动,是一个太监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刚迈出半步的书如海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门坎前与太监会合,太监嘀嘀咕咕的在他耳畔言语了几句后退到了一旁,书如海扫看了一眼骚动的人群,抖了抖手中拂子转了身匆匆走到了皇后身前跪了下来。 “老奴该死,那个太监咬舌自尽了!” 皇后勃然色变,挥袖呵斥:“什么!本宫将人交给了东厂,你们东厂怎能如此大意!”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书如海匍匐在地咚咚的磕着响头。 皇后怒气难消的怒哼一声:“这么重要的人居然没有看住,你们东厂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岂会连预防罪人自杀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息怒,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书如海头也不敢抬的又是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宁致远可不想看到皇后借着书如海来做样子,上前边扶起正在磕头的书如海边说道:“人都已经死了,书公公自责也是无用了,还请书公公去查一查净身房,这个太监是如何进入到树林?可有人看到他进入树林?”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查!” 一个失心疯的太监,按着宫里的规矩是必须得关押或者秘密i处死的,这位太监先前就有不正常的症状,但做事勤快为人通情达理东厂并没有做出处理,谁也不会料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太监居然会潜伏到了长安宫外对睿王妃起了杀意,太监平生与杜依依宁致远没有交集更谈不上仇恨,他此举虽与精神失常有关联,但更多的猜想都会停留在阴谋之上。 皇后貌似是这场刺杀里嫌疑最大的人,但她也有这足够的理由给出反问,在明明对她不利的情况下在长安宫外派人行刺杜依依,这本就是最大的漏洞。 书如海刚走,皇上赶了过来,他虽对杜依依不喜现在对沈客也心存芥蒂,但宫中发生了这样恶劣的案子,他还是必须得赶过来主持大局的。 皇后与皇上禀告了这件案子的进展,这件事不单涉及到了东厂的办事不利,也牵扯到了皇后与宁致远之间的僵局,受伤的杜依依皇上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宁致远对自己的态度与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对东厂的态度。 东厂是他一手设立,事实证明他的决策十分之英明,东厂设立以来后宫清净了不少,皇宫的安全他也很放心,很多人都在反对东厂,但他不会对东厂有一丁点的怀疑,书如海是陪伴了他二十年风风雨雨的忠心奴才,一个阉人,就算权势再大也不可能推翻宁家江山。 “你也不用太焦急,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书如海呢?”皇上目扫四周,见平日发生这种事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书如海居然不在。 “书公公去了净身房了!”皇后回道。 “常流到了让他看一看,如喜的亲眷也查一查,若无恩无怨怎会携凶行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上的目光从皇后的脸颊上缓缓划过,低沉的眉头一挑紧皱对准了宁致远。 朝堂的较力已经开始蔓延到了后宫了,一个是他着重扶持的儿子,一个是他最为愧疚疼爱的儿子,身侧这个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光景的妻子,一个是寄托了三军希夷的大贺英雄,现在还多了一个还未赶回来的是服侍了他二十多年的奴才,这场混战,他站的位置起着决定性的胜负,只是他现在,也根本没办法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父皇,皇宫内廷,一个小小的太监都能携带凶器行刺,内廷的维安也可见一斑,这太监是真疯还是假疯不得而知,他能进入到长安宫附近才是他行刺的关键,儿臣请求父皇能够严查此案,还后宫一个安稳。” 以皇上对杜依依的态度,今日之事杜依依要得到该得到的结果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是皇后还是书如海,皇上都不可能会因为杜依依而惩处两人,更何况现在太监已经咬舌自尽。 “这些事朕自会处理,朕还有要务在身,皇后,你封锁住这一消息免得人云亦云谣言四起,致远,既然你如此焦急,这件事你就与书如海一同查办,这样你总该满意了!” 皇上冷瞥了一眼屏风,看到宫婢刚刚端出来的血水,面无神情的转过了头。 皇后福身应了一句是后,宁致远盯着那盆血水看了一会儿,咬牙躬身应是。 宁致远的神态皇上也看在眼里,这个儿子的心思他是从来也揣摩不透,不过就算他再宠爱着他,有些事情他还是不能让步的!杜依依是沈客的妹妹,单就这一点,他就绝对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与自己对立的路。 “嗯!处理完这些事皇后你等下到朕那去一趟。” 皇后再应了一句是,恭送着皇上出了寝宫,德妃已经带着宗亲女眷离开了长安宫,到现在也还未有返回,皇后将皇上送出了长安宫才折了回来。 常流一路火速赶到了皇宫,随身也带来了治疗刀伤的药膏,在与皇后行礼后,他让徐妈妈为杜依依敷了药,自己则是趁着皇后不在的功夫拉着宁致远到了一旁,得知了杜依依受伤之中的过程。 常流的药对止血确有奇效,杜依依敷了药也不过片刻,身上手上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不止了,喝了御医煎熬的药与御膳房送来的补品躺了半个时辰,杜依依葛白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回睿王府吧!” 腰间那一刀让她无法起身,手上的伤口让她无法活动手臂,但这些痛对她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在她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两个月她所承受到的疼痛,比之这个要厉害了千倍不止。 这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她片刻也不想呆了,这张舒适的凤床她更无法安心躺下去。她不会忘了先前那个叫做如喜的太监的眼神,冷冽而坚决,绝对不是一个痴傻疯的太监该有的眼神,那时候徐妈妈正不在,信同侯夫人也刚走开,那片刻的时间,绝对不会是她倒霉遇上了这样的意外。 这绝对是阴谋。 “你现在血才止住,还需要多歇一歇,再休息一会儿吧!”宁致远坐在床榻侧紧张的看着她,若不是这样的伤,他是绝对没办法离得她这么近的。 徐妈妈已经带着常流退了出去,皇后已经去往了宁元宫,宫婢们一应站在了大殿之中,寝宫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无妨!”杜依依并不想无理取闹,在没有证据之前说话只会被认为是倒打一耙信口雌黄,她相信有些人会为她主持公道,沈客,或者是眼前的宁致远。 宁致远紧张而焦急,眼中的愤怒更不加掩饰,这座已经冰冷下来没有人气息的寝宫,已经不再是她的战场。 四目相对,宁致远明白了那清澈目光之后的倔强,更为自己现在的无能为力而无比愧疚,若没有他与晁王之争,今日又怎会有她受这一番苦难。 “别担心,我曾受过的痛苦,比这些厉害千倍万倍,小小的伤,不碍事!” 或许是因为先前出了太多血让杜依依有些无力疲软,她说话的声音很是温和柔软。 宁致远看着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目光沿着那弯弯柳叶眉从尾到眉心划过,不管是什么事,她都能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为别人做出退步妥协,从青澜的进府开始,他就从来没见过杜依依为了捍卫她的睿王妃身份而有过半点努力,他只看到了她的一步步退让,就算是她看到自己与紫月调情也是不为所动,他不需要这样的温柔,倔强如她的这种温柔,只能道出她的不在意。 “出了那么多的血怎么是小伤,你休息一下,等下我处理了这件事送你回去!”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让杜依依再离开他的视线一步,他小心的控制着自己声音里的愤怒,生怕会将她的温柔拧碎。 杜依依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寝宫,每日大早,皇后会在她躺着的这片地方起来对镜梳妆更衣,凤床的顶上,透过轻薄如羽翼的纱幔,能看到那一朵朵经过无数工匠精心雕刻而出的牡丹雍容华贵,长安宫,代表着一个女人能享受能得到的最高地位,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富贵荣华与生俱来,权利滔天无人不畏,但这也逃不过她是一个母亲。 “你打算如何处理!那个太监不是失心疯,是有人主使,但死无对证。若真是皇后,若没有证据,你要如何处理?”明明有愤怒在心口,她却轻描淡写的询问着。 宁致远对上了故作洒脱轻松的目光,斩钉截铁的回道:“我决不允许有人这么伤害你!” 杜依依心中一悸,但这种感动很快被她的嗤笑取代:“你能奈她如何?” “是可忍孰不可忍,若真是她,我不会再退让了!” 现在的局面,他也已经退无可退了,内阁虽在,但军方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皇上与沈客之间的间隙总有彻底崩裂的那一天,他既然要走,就必须要走一条不会后悔的路,他要的真相还没有揭晓,不能就这么被这对母子逼着退出这个舞台。 “若不成功,那你可就要成为罪人了!” 她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沈客迟早与皇上会有正式对立那日,到时候皇后与晁王必然就会成为皇上最坚定的选择。 “都已经受伤了还管这么多!你这个睿王妃当得可真是尽心尽力!”宁致远讪笑打趣,伸手握住了杜依依未受伤的左手。 杜依依下意识的一缩,但没能将手抽离出来,想想自己与她都已经贴着衣衫的坐着,她也就懒得再动了。 “我可不会感动!”杜依依嗤笑回应。 宁致远珍惜的握着手里细嫩的手,温柔的伸手握住了毯子的边缘细声问道:“可以吗?” 杜依依突然觉得面对着这么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实在是一种折磨,他这楚楚可怜小心谨慎的模样可爱有趣,可她却根本无法进入恋人对视的状态忘情温柔的点头。 四周很静,他们离得很近,除了衣衫,就是肌肤,杜依依手心冒出了热汗,脸颊爬上了霞云。 宁致远轻咬着嘴唇,慢慢的掀开了毯子,腰间这一刀皮开肉绽流血不止,包扎的白布早已经染红,若不是触摸上去的温热湿润,看着就像是系着一条暗红的腰带,白布四周鲜血早已经被徐妈妈擦拭了去,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如雪,正在随着杜依依急促的呼吸而缓慢的起伏着。 “伤得这么重,亏得你还说是小伤!”宁致远痛惜小心的为她将未系上的中衣覆在胸前,谨守君子之礼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 “那你肯定是没见过重伤!”杜依依想到一动不能动的那两个月,心里的羞涩也淡了许多。 第二百六十一章:官复原职 第二百六十一章:官复原职 “还好你不是那个杜依依!” 他未曾见过她重伤奄奄一息,也未曾见过她跃下城楼生死一线,他唯一见过的也就是在沈府后花园她被陆湘雪搀扶着走过了那一片灌木来到了他面前,那时已经是她受伤的两月后。 他庆幸的深呼吸,杜依依与沈客相处数年,除了沈客在捡到她时她的奄奄一息就只有她为他跳下城楼时的生死一线,好在她不是杜依依,不然他真无法与强大的沈客对比,不管沈客对她如何,至少沈客从来没有让她的性命收到威胁受过伤,而且还救了她一条命。 “不要利用沈客!” 她不是杜依依,但她欠着杜依依很多,那次雷雨,灵魂早已烟消云散的杜依依居然能够用留在脑海里的记忆控制大脑,她能想得到杜依依有多么怀念沈客的拥抱,那是抱着她走出了噩梦的男人。 “我知道!”宁致远将毯子为她盖上,刺目的血迹掩藏在了毯子里头。 “我希望你能帮他!” 杜依依沈客都是命苦的人,一个不知道父母,一个少年就背负了父母仇恨,她被他娇惯宠溺着长大,沈客给了杜依依一个他也曾拥有过的童年,可是他,却只能走上这条不归路,沈客没有错,错的人是皇上,既然错了,就该付出代价。 她一直没有对宁致远提出要求,那是因为他是皇子,尽管他也有恨,但那毕竟是他的生身父亲。 宁致远眉心微低,放开了她的手:“让我再想一想!” 他已经想得足够久了,若再没有人对沈客伸出助手,那沈客就只能被皇上狠狠打落云端,这数年的努力全都化为泡沫。“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也是你的坚持,沈客的目的不在宁家的江山,这你是知道的!” 宁致远无法面对这双黑亮幽深的眼睛,低头将手掌轻轻覆在了膝盖上:“等过些时日,我与他谈一谈!” “还有,青澜的事…………”她抬起眼皮,看着他鼻梁挺拔轮廓分明的侧脸,今日青澜也在,这件事她知不知晓她不知道,但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她不会再忍受下去。“你到底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父母之命不得不听从,但自己的小妾还是能做主的!她已经不适合呆在睿王府了!” “过几日我送她离京!你也知道父皇母后护着她,休是万万不行的!” 杜依依抿唇苦笑,这个答案,与之她所设想也差了太多,他对青澜,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不然在她受伤时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不该是选了这个答案。 宁致远被杜依依的苦涩笑容看得心中愈发愧疚,只能别过头缄默。 “送我回去吧!” “嗯!”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骠骑大将军沈客军功赫赫之忠君爱国,自今日起恢复中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一职,钦此!” 沈府大堂内,身着暗红色飞禽补子圆领官服的常公公手握着白玉为轴黄帛为面的圣旨,高声念出了由皇上亲笔书写盖着玉玺大印的圣旨,在他的前面,是跪地俯首的沈客夫妇陆以安夫妇。 盼了多日的圣旨终于是来了,沈客官复原职重掌兵符,虽没有了前军都督府,但这个结局也是好结果了! “臣沈客谢主隆恩!” 沈客三叩首跪拜,恭敬接过了常公公奉过来的圣旨。 自皇上设立东厂,皇宫内侍一应由东厂管辖,常公公被提升为了宣旨太监,也混上了一个七品的官衔,虽说这身份在这些五品上的大臣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他作为天子使臣,就算没有品衔也是能与这些人平起平坐的。 就如常公公这样的内侍看来,东厂就是他们的福音是他们的希望,身份低微而身体残缺不全的他们长年累月忍受着非人的待遇,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头也并没有如同锦衣卫一般霸道嚣张,书如海御下十分严厉,不管是谁都必须得遵守他制定的规矩,他们身份的提升,更多是心灵的慰藉与希望,平日行事却是一如既往。 沈客虽这次被皇上打压,但其势力不容小窥,现在又官复原职,常公公在接任这份职务的时候书如海就已经与他说了几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沈客位列第一。 “咱家可要恭喜沈将军,贺喜沈将军了!” 在沈客起身之际,常公公深深躬身行礼道谢。 “承常公公吉言了,常公公宫里宫外奔波辛苦,还请坐下来喝一杯薄茶!”沈客将圣旨放入了身后管家捧着的托盘之中。 “咱家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这碗茶还是留到下次再来喝了!”常公公笑看着一侧的陆以安夫妇恭敬请道:“陆首辅近来安好啊!皇上可是十分惦念您呢!” 陆以安已经没有了官位在身,但许多人还是保留了对他往日的称呼以表对他的尊敬。 “常公公新官上任,恭喜恭喜了!”陆以安扒开陆夫人握在他手臂上的双手,抖着衣袖捋着花白胡子颔首致意。 “哪里哪里,咱家这小小的七品,有是一把年纪了,也只能为皇上做些这样的事情了!不像沈将军,这可是大贺的栋梁之才啊!” 常公公笑看着沈客,粘着兰花指的手遮住了扬起的嘴唇。 “常公公为宣旨太监,可是皇上的代言人,哪里是一个七品可以衡量!”陆以安笑着捧高了常公公的身份,听的常公公喜笑连连乐得合不拢了嘴。 一番笑谈后,在沈客再次请他入座之时,常公公才收起了笑容。“咱家还有要务在身,就不陪陆首辅沈将军了,两位莫要见怪,咱家告辞了!” “那沈某送送常公公!”沈客请着常公公走出了大堂。 这段时日皇上与沈客之间波谲诡异的关系一直是让人揣摩不透,饶肃还未回京皇上就恢复了沈客的官职也不在常公公这类能接触到一些真相的知情人的预料之外,沈客在军方背景深厚,也曾是天子信臣,结局如何谁也难以预料,过早站队,只是给自己堵上了退路。 常公公当然不会自己堵上退路,这次不管皇上对沈客做了什么,最后的结果与沈客来说并不坏,对这一位时时刻刻牵连着无数将士的心的大将军,常公公时刻铭记着书如海的教诲。 “沈将军,此次官复原职,不知道沈将军可有什么感想!”走在沈府前院那条四钻铺就的大道上,为了更接近沈客耳朵的常公公将习惯佝偻的腰身挺直了许多。沈客负手阔步,衣衫磊落,对身侧人的小举动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这次被罢免职务到官复原职近一个月的时间,沈客什么都没有做,他的磊落已经证明了他的清白,三军将士的愤怒已经让皇上不得不妥协,重掌兵权回到中军都督府,这并不是他的胜利,更艰难的战争,还在后头。 瞥见常公公脸颊上掐媚的笑容,将视线看向了前方,常公公在皇上面前虽没有书如海的地位,但能成为宣旨太监,可见皇与书如海对他的信任,他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排除了一个太监不该有的好奇心之外,也就只有宁元宫里那位了。 “皇上隆恩浩荡,沈客感激不尽。” 第二百六十二章:她是我的妻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她是我的妻子 “沈将军军功等身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更是无人可及,这次官复原职,可谓是众望所归啊!”常公公嬉笑着将拂子向着空荡的左手边甩了甩,飞扬而起的拂子轻轻划过沈客的衣袖。 沈客平视前方,停下了脚步。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之士莫非子民,皇上才是三军之主,如沈客这等,也不过是为皇上分忧管辖,所谓威望,实是无稽之谈。” “沈将军可不能这么说,在边疆浴血奋战的是三军将士,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不是有军方守卫大贺江山,皇上也无法坐稳这江山啊!”常公公向着皇宫方向高拱手,仰视着沈客。 “守卫边疆乃是将士本职,我等受天恩愿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若不是有皇上统辖朝廷,大贺又哪来的强盛三军,哪来的粮草辎重让三军在边疆浴血奋战,皇上乃是沈客的恩人,是大贺的恩人,沈客不敢忘,三军也不敢忘!”沈客向着皇宫方向抱拳,神情恭敬。 常公公呵呵一笑,躬身低声道:“沈将军,有件事想来你也是知道的,秦国公一事,皇上视若心病,三军是我一国之本,大贺供给他们吃喝,却总有一些人不安分的不知感恩报答狼心狗肺,皇上不想看到秦国公一事再重演,大贺的雄狮能驰骋在辽阔草原,能深入荒漠,能涉足汪洋,大贺三军的长矛,只能对准外部,决不能对向了朝廷,这点,沈将军应该是深有体会吧!” 沈客没有去看常公公那双饶有深味的眼睛,也没有深入的去猜想这番话后面皇上深层次的意思,在这个时候,他只需要表态,让常公公看到了他对大贺皇朝的敬畏,看到他的忠心就足以。 “秦国公叛逆作乱乃是三军之耻,但沈客更相信,大贺的士兵,都是忠君爱国能为大贺豁出性命的,大贺给了他们锋利的武器让他们保卫家园,他们绝对不会自己来毁了这片家园!” “沈将军说得是!养兵千日,养着三军的人是皇上,怎会有忘恩负义之人!只是皇上也觉得,大贺现在正是和平盛世,有道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三军为大贺劳苦功高,也是该回家与情人团聚了,再者庞大的军队,也会加重朝廷的负担,大贺要做到的是万民皆兵养之于田,只要大贺的百姓,拿起兵器是优秀的士兵,拿起镐头是自力更生的百姓,何愁大贺江山不能千秋万代?沈将军您说是不是?”常公公抬头笑着询问。 沈客的目光依旧只是平视着前方。 “皇上英明,此来能减轻朝廷国库的负担也能兴盛大贺的国力,更能让离家已久的士兵与亲人团聚,一举三得,三军将士必然感激涕零!” “大贺现有三军近三十万,皇上的意思,是先让一半的士兵回家…………”常公公托着长长的尾音,等着沈客来截断他的话。 沈客没有辜负他的等待,恭敬向皇宫方向一抱拳后截断了他的话:“皇上英明,一半士兵回家减轻百姓负担,一半留下来守卫各州郡,实在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上的意思,是让沈将军在明日的朝堂上,递一份折子…………”常公公笑看着沈客。 “沈客明白!”沈客点头,深邃的眸子有冰冷淡漠,却没有半点不满。 常公公十分满意沈客的这个态度,笑着甩动拂子躬身道:“那沈将军就请回吧,咱家就先走了!告辞!” “常公公慢走!”沈客抱拳还礼,目送着常公公带着身后那两个蓝衣太监大步离去。 皇上的意思,他怎会不明白。三十万大军削减一半,是能削减国库的开支,但更能削减五军都督府的势力。天下三军兵权归于五军都督府掌控,三十万只留下十五万,在锦衣卫与东厂不断壮大的局势下,五军都督府可就不是以前那个五军都督府了,可想象得到,这次皇上的削减,必然大力针对中军都督府。 但局面却也不见得对他会不利。 三军,三十万大军,皇上能掌控天下权,却掌控不了这一群热血将士的心。 十五万大军归于民间,这对他来说是一次重创,也将会是一次机会。 …………………… 一辆由东厂护送的马车,一路走过了喧哗的大街与偏僻的街道,停在了睿王府后门,早收到消息等候在后门的婢女们一拥上前,帮着宁致远将坐在椅子上的杜依依抬下了马车。 青澜早已经回到了睿王府,因为婢女们对她的不待见,她没有出现在后门,但在一众人抬着椅子走过后院来到怀瑜居外的时候,青澜与常妈妈已经站在了院外。 车夫虽选择了一条最平坦的路避免颠簸引来杜依依伤口出血,但毕竟街道还没有平滑到与怀瑜居里地板一样平坦的地步,一路轻微的颠簸也已经让杜依依够受的了,常流一直陪在一旁,在粗使婆子将杜依依七手八脚的抬到床榻上的时候,他立即吩咐着婢女为杜依依上了药。 杜依依出了不少血,早已经准备好的热水端了上来,徐妈妈等人在屏风之后忙碌了起来,屋里的三个男人退到了屋外,青澜不能帮忙,也就退了出来。 宁致远让你秦淮将一路都在痛苦咳嗽着的常流带回了常流院配药,也让常妈妈出了院子。 “青澜,今日的事,你可知情?” 青澜摇头:“那个太监出现得太突然,根本没人知道他是怎样进入树林的,青澜当时正在与义母说话,没能注意到王妃,青澜向王爷赔罪了!” “此事不管是否与你有关,你近段时日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忍耐了,江南的风景正好,这段时间你去江南看看吧!等下我安排人送你去!”宁致远不容反驳不留余地的冷冷说道。 青澜一点也不讶异,宁致远对杜依依的一片真心睿王府的人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宁致远的紧张,更已经印证了杜依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什么都不是,他为她所做的,也就是愧疚下的补偿与忍耐了。 “江南风景再好,没有喜欢的人在一侧,又哪里有心情看风景?” 青澜明眸如水,宁致远神情冷漠不为所动。 “我知道父皇母后对你不错,但你也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这种手段,是得不到你想要的,是我对你不公平,江南人杰地灵,你若更名换姓,我给你富贵荣华,定能找到一个真心实意对你的人厮守终身!” “我早已经找到了要与之厮守终身的人,为何还要去找?”青澜嗤笑,明眸渐闪现泪光。他对她不公平,太不公平,一早就没有半分情意的婚事,为何他要给她这份希望? 宁致远别开目光,冷冷道:“错了就要改,我不能看着你越陷越深一错再错!” “我不觉得是错!你怎么能为我判定对错!”青澜咬着红唇,忍住了泪水决堤。 “别忘了,我一直还是你的主子!”宁致远回头,冰冷的看着泛红的水眸。 “她难道就能与你厮守终身?她是沈客的妹妹,是安国公之子沈客的妹妹!皇上不会让你们在一起,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你啊!”青澜惶恐愤怒的指着寝室,泪水滑落脸庞。 咸湿的泪水划过嘴角,方才紧咬留下的牙印处酸胀刺痛,青澜无声痛哭看着眼前人,不知在哪生出来的一股勇气扑了上去。 柔软的怀抱,怀中人隐忍的嘤嘤哭声,落在脖颈胸襟手臂的泪水,宁致远想也未想,推开了这一切。 青澜走错了一条路,他不能看着她错付了终身。 “那又怎样,她是我的妻子!” 冰冷带着百分百坚决的声音响在青澜头顶。 第二百六十三章:削减三军 第二百六十三章:削减三军 沈府官复原职的圣旨抵达沈府后的不久,赵府也迎来了一道圣旨,皇上采纳了原内阁首辅的举荐,任命赵其东为内阁首辅。 沈客重掌中军都督府,陆以安好友接任内阁首辅,皇上对沈客的态度仿佛也没有了先前的尖锐,无法判断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大臣们三思而后定不在左右摇摆,果断坚决的选择旁观看这一出好戏。 好戏的开始,是在沈客与赵其东重新上朝的次日。 饶肃昨夜深夜回到了京城,连夜进宫与皇上呈禀了此行肃州得到的真相,但在第二日的早朝上饶肃并没有出现。 让百官讶异的是,沈客在朝堂上做了一件无疑与自杀让其他人都措手不及的大事情,而这样的大事情,皇上居然没有征询内阁六部的看法就准许了。 削减三军!这对现在的沈客来说是表达忠心耳朵一种好办法,但这一招也未眠太狠了吧!就算要保全自己也不能拖累了其他四军都督府啊!许多人将目光看向了朝臣首位,新晋内阁首辅赵其东默立无言。 削减三军也算是体恤百姓的好事,就算百官有人反对,也无法盖得过民生大计这四个字,早朝一下,数道圣旨就颁发到了五军都督府,削减三军正式施行。 削减三军是好事,可一时削减十五万,对各地维护治安都是有害的,而五军都督府的力量缩小会让正在迅速壮大的锦衣卫与东厂失去最大的钳制冲破京城这个瓶颈。 晁王一派宁致远一派想得多多的是两方力量的损失,颜行禄想的却是昨日父亲与他说的话。 柳真在太子之事后一蹶不振,平日除了做好分内事外朝堂上绝不多言一句,陆以安辞官一月首辅之位空缺,颜行禄经受住了内阁无人的考验扛起了内阁的重担,短短一月,他在朝中已经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望,而不再是凭借内阁大学士五个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颜行禄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上,他要考虑的已经不在是自家的柴米油盐家务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个想法一个决策,都能影响到天下苍生。 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他乘坐着轿子回到了颜府吃午饭,颜柳正与饶肃在院中喝茶下棋,都曾任大理寺卿的师徒好友,在对国事上,始终都是十年如一日的秉持着自己的正义拈着公道二字,锦州驿站的事情,对饶肃来说是一次生死大劫,但对于皇上他却没有半点怨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留下来了他一条命,那是不可逾越不能玷污的君王,有些正义是无法伸张的,那几个死在雷雨夜的士兵护卫,他能为他们做得也就只是散尽家财补偿他们的家属。 颜柳一直是饶肃为人处事上的榜样,他没去上朝来了这里。 他需要有人带着他走出这个迷宫,需要有人为他指引一条能让他信服接受的路。皇上是君他是臣,皇上所做手段虽不光明但却也是为江山稳定本意不错,他为伸张正义千里奔波更没有错,但那些死去的人,何其无辜。 “你向来比我有主意,这个时候怎还须我来为你拿主意!”脱下官服的颜柳在从泾城回来后就过上了优哉游哉逍遥惬意的生活,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吃饭喝茶,找找老友下棋聊天,跟着管家在京城里四处闲逛,放松身心慰藉着前半生的奔波劳碌,这种日子他过得很享受,唯一的遗憾,也就是颜行禄还没能确定下来的婚事了。 饶肃打算辞去官职变卖家产,带着妻子女儿亲自去往这些士兵护卫的家中赔礼道歉,但他还有犹豫,现在朝堂佞臣当道,正直之士的声音得不到传扬支持,这是他效忠了十多年的朝廷,他不想看到它就在自己的眼底下腐败下去。 “大人,现在的朝堂,你难道就不担心?”论起对这个国家的忠诚,饶肃自认为是不如这半个老师的,在老一辈接连着退出朝堂,难道他们就真的能安心的在天子脚下安享晚年? “我们都已经老了,也是该放手给年轻人机会了,是对是错,他们会有选择!皇上现在,不就是在为年轻人清位置?” “可现在的朝堂!”饶肃无力的长吁一口气,伸手进棋盒捻出一枚棋子,右手伤口碰到棋盒边缘,让饶肃揪了揪眉,那夜,他身为大理寺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守卫自己而死却无法为他们主持公道,他已经不配戴这顶乌纱帽了。 “十年前我就与你说过你不适合做官,你适合做个教书匠,可你非得往里头钻,现在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说不清对错的吧!” 颜柳看了一眼饶肃手背那一块伤口,虽说已经结了痂,但从血痂低于手背其他地方的皮肉也能猜想得出这里是被削去了一块皮肉,饶肃的韧性一直在他之上,可惜在变通方面,饶肃却是呆板得很,十一年前那场大火的真相他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原因也就是因此了。 “我们也是从年轻人走过来的,当初我进入大理寺,还不是一样的懵懂无知,但你我不一样还是秉持着自己的正义走了这么多年,你若要去就安心的去吧!将饶静留下来,我帮你看着,免得你走得也磕绊!” 饶静是饶肃的独女,明年就是及笄之年,颜柳的想法却是周到,饶肃虽没有那些世家门第对子女的无谓约束,但他此去毕竟是带着忏悔去求得宽恕,饶静能留在颜柳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麻烦大人了,静儿有些小脾气,大人也无须顾着我的面子,您是如何教导行禄的就如何教导静儿!” 饶肃朝着颜柳拱手,手高举衣袖下滑,露出了手臂,上头虽没有手背上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但也是伤痕错落,饶肃乃是儒生,那夜的凶险可想而知了,不过好在,皇上到底还是知道对错,颜柳悲凉的目光看得即将离去的饶肃心头满是不安牵挂,放下的手再也没有了心思去拈棋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做主 第二百六十四章:做主 睿王府外来了一辆马车,来的是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与现如今青澜的义母德宁郡主。 想到上次皇后的暗算,杜依依对她这次的大驾光临不敢有半点的松懈,虽徐妈妈极力阻劝,她还是忍痛下了病榻亲自将皇后娘娘恭请了进来,请二人上座,亲自奉茶。 手掌的伤口对杜依依来说不值一提,有常流的膏药没有大动作走几步也不会伤口破裂有多大的问题。但毕竟出血太多气血不足,纵然有脂粉敷面还是难掩苍白。 德宁郡主简明扼要的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想请青澜过去小住,看这架势是怕杜依依不同意从中阻扰而请来了皇后这尊大佛,一个孤苦伶仃的母亲要请女儿过去小住,在百姓孝为先的大贺谁又能阻止? 但今日情况不同,青澜昨日已经离了府,宁致远只说是送她去了江南,在江南何处就是她也不得而知。 这次又该是让皇后看了一回笑话了!杜依依心想着,给徐妈妈使了一个眼神,徐妈妈明白过来匆匆离了府。 “可是大不巧,青澜说是先去江南看看江南风光,昨日就走了,想来是走得急,居然没跟德宁郡主说一声!”因为腰间伤口深一些,与皇后对话又是礼节多多,杜依依不敢入座,为了表达对皇后的恭敬,她一直就站在大堂中央。 “睿王妃可莫要与我说笑了,今儿个大早我府上的老妈子还在街上看到了青澜,齐妈妈,你说是不是?”德宁郡主一抬头瞥眼,身后站着的那位老妈子就上了前说道了起来,大致的意思是今早大早她心情大好到了斩马街,正好就碰上了青澜,只是当时青澜没看到她走得急,也没有打一个招呼。 青澜不是已经离开了京城?到底是德宁郡主故意捏造还是这中途又出了什么意外?自己遇刺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头绪皇后就一门心思的扑到青澜身上,这讨公道也讨得太不把她当一回事了吧! 连翘悄悄退出了大堂,开始为杜依依解开这个谜题。 “那许是中途有什么事情又返回来了!”杜依依已经明白德宁郡主所为何意,与她争执青澜是否在京城没有这个必要,青澜有手有脚,在不在这与她没什么干系。 “但事情并非如此,大致是午时,青澜到了我府上,说遭到了陌生人的绑架,她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的,我义女身手不差,能绑架她的应该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再者,她昨夜没回府,难道睿王府就没一个人知道的么?”德宁郡主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说起话来明显是尖酸带刺的冲着杜依依来的。 皇后也不愧是命妇中的大靠山,德宁郡主话音未落,这尊进门口就闭口不言的大神张了口:“青澜虽说只是一个小妾,但她也是皇上册封的秀安县主二品夫人拿着朝廷的俸禄,这么大一个人不见了睿王府居然没一个人知道,可见平日青澜在府上的地位,依依,本宫多次教导你做王妃的应该心胸宽广,你这屡教不听,是在将本宫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德宁郡主的尖酸带刺杜依依犹可不理会,但皇后的教诲训斥她却不能不听,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她也不清楚,要算账也该算到宁致远头上,与她何干?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青澜喜欢清净,青澜居本有婢女六人,后来她只留下了一个老妈子服侍,昨日她也说过外出,王爷派遣了一些得力的人手护卫,谁也没料到她会出这样的意外!那不知德宁郡主可有为青澜报案?青澜现在又在何处?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不回府,居然能有心思到斩马街去晃悠!出了这样的事情反去惊扰德宁郡主,青澜实在是莽撞!” 德宁郡主冷哼连连,对杜依依的解说写满了一脸的不快不信:“青澜想让我安安心!她为何没回府,我想睿王妃应该是心知肚明吧!这说来到底是睿王爷的家事,报案说出去难听,我既然收了青澜为义女,就得为她要一个公道,今日皇后娘娘也在此,还请睿王妃说说是哪里看青澜不顺,居然想着要置她于死地!” “德宁郡主,我敬您是长辈,若您再要信口雌黄,依依可就要造次了!”对于青澜,杜依依自觉算是无愧于心了,德宁郡主有心袒护青澜她可以不计较,但这般煽风点火搬弄是非是绝对不能容忍。 德宁郡主怒了,从杜依依往日名声到自己亲眼所见的盛势凌人来看,青澜在睿王府肯定是没少受欺凌了!念及这个虽相识不久的可怜义女,德宁郡主心底一股怒火直冲脑顶,愤怒的拍着高脚茶几站起了身:“你若是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怎会想要连我唯一的一个义女都想下毒手?也就是青澜这样心地善良的人,不忍与你对质让你难堪才没有回府!试问睿王妃无端对朝廷命妇下毒手是谁给的权利?” 杜依依瞄了一眼镇定旁观的皇后,心里突然想通了德宁郡主的怒火为何能这么无畏无惧盛势凌人正义禀然,德宁郡主也实在是个可怜人,幼年丧父母早年丧夫孤身至今,如今正是安享晚年之际却被搅入了这潭浑水不得安生抛却声名不顾,便宜的也就是她身边这位笑颜如花的皇后了,而青澜利用人的手段,更是让她对这个对着自己振振有词的妇人觉得可怜又可悲。 被人买了还能乐呵呵的帮人数钱,除了得到了悍妇之名还能得到什么? 一腔真情被人利用,德宁郡主这个义母,还真是青澜的好护身符。 “那德宁郡主又何来的证据说我对青澜下毒手?” “你要做的事情,怎么会留下证据!皇后娘娘,她就是咬准了青澜拿不出证据才会如此!” 一直只是安静抚摸着右手小指金色护甲的皇后轻咳了两声,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茶才第二次开了口:“依依,青澜总不能在这样的事上污蔑你,关上门都是一家人,本宫也是念在你是睿王妃不想让致远难堪,本宫已经决定册封青澜为侧王妃,日后你们好好相处,莫要再闹出这样的事情了!” 皇后的义正言辞,让德宁郡主大是受鼓舞,看着杜依依的目光更是咄咄逼人了。 早料到皇后一上门就绝对没好事,一番受气呵斥下来总算知道皇后拐弯抹角的表达出了自己的目的的时候,杜依依心里怒火蹭的就被一盆水搅灭,拐弯抹角演戏不是她的强项,驳回皇后的决定她更没有这个本事。 “此事是不是也该与王爷说说?这毕竟是王爷的家事!” 别人的家事你莫管,除非你是生身母亲,宁致远又不是你膝下养大的,凭什么要听你指手画脚? “若致远能管好他的家事,本宫也就不费这个心思了,这件事本宫就做主了,待明日青澜回府,你好好与青澜相处,这样的事情,本宫不想再听到第二回了!你是睿王妃,若这点肚量都没有如何能掌管一座王府?青澜若是有错,你责罚是应当,如此善妒,若本宫不是看在致远对你有真情在,本宫定会越俎代庖为致远休了你!” 皇后脸色一沉凤眉一扬,威严十足,一个休字听得德宁郡主冷笑更寒。 皇后确实是有休了她的权力,这点杜依依是一直都清楚,皇上也有休了她的权利,但皇上一直都不敢下手,皇后胆敢在沈客官复原职之时对自己下手? “依依不敢与皇后娘娘争辩,但是非曲直,还请皇后娘娘能擦亮眼看清楚,此事单有青澜片面之言皇后娘娘就信以为真,不问真相不分青红皂白就断定是我加害与他,对我是否也太不公平了?当日青澜离府府中上下有不少下人亲眼目睹,德宁郡主若是要为她主持公道,尽管去报案让人来查好了!我是睿王妃,怎会加害一个小妾?若要加害,又怎不在府中偏偏要离城还要给她一个的机会?德宁郡主心善,但也不要别人蒙骗利用了。” “你…………”德宁郡主被杜依依的牙尖嘴利说得无言以对,你你你的指着杜依依咬牙切齿。 “这就是你对本宫的态度?”皇后的眼神更是冰冷得如隆冬腊月的冰。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没什么好再忍让的了,皇后德宁郡主虽是长辈,她就不信长辈的话就能左右一切,只要沈客屹立不倒,皇后能奈她如何?“依依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但若有人污蔑却忍气吞声,依依做不到,青澜既然说我加害于她,只要她拿得出证据,皇后娘娘待王爷休了依依依依无话可说,但若是拿不出,依依堂堂正室却被小妾污蔑,交到太常寺,想来也能给依依一个公道了!” “好!”皇后冷笑道:“德宁,本宫派遣东厂与锦衣卫佐助你查明此事,免得她说我们两个做长辈的欺压晚辈!” “是!”德宁郡主缓一福身应答,看着杜依依的眼神已经快要吐出火苗来。 杜依依随意一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冷看了一眼杜依依,带着德宁郡主话也未说的就走了,青澜之事不管真相如何,她的决定是不会变的。 站立许久的杜依依当即唤人上前将她扶进了怀瑜居,一直在怀瑜居等待着的常流立即为她把了脉吩咐婢女为她敷药。 宁致远一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连翘也总算在城东的宅子里找到了秦淮,青澜昨日离京,半途不知被何人所救得以逃离护送回京,现在正在德宁郡主的府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预谋 第二百六十五章:预谋 金色太阳沉入西山,喧嚣了一日的城开始随着黑暗的降临回归到平静,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开始在街道上出现,鱼龙服所到之处人人色变脚步匆匆不再在外逗留,东厂因为负责的是宫中禁卫,大多的时候宫外这座府衙都很安静,反之离着它不远的锦衣卫府衙,从设立那日起,就从未安宁过。 锦衣卫外的大街对面站着两个妇人,一个身着褐色锦花图海葛褙子,看其扶着一侧妇人手臂上还挽着一个篮子的姿势,应该是她身侧这位身着深紫色落花流水锦襦裙外套深紫色锦缎大袖衫妇人的奴婢。 天还未黑,锦衣卫的门口就已经点起了灯,灰蒙蒙的天色包裹着橘黄色的灯光,透着几分初夏不该有的清冷凄凉。 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从这里走进走出,两位妇人翘首以盼,目光紧张的盯着那幽深如洞的府门。 在一队锦衣卫走入府衙时,门口被押出来了两个人,一人是已经被关押了一个多月的宋大夫,另一人身着破旧青衫是个少年。 大街对面站着的人,就是宋夫人。 这一个多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为了营救进入锦衣卫后再没了消息的宋大夫,她买了药罐,变卖了家产盯着娘家的人的白眼住进了娘家日日奔波在外抛头露面为自己的丈夫打点丝疏通,终于在前几日通过七大姑马大姨的远亲关系得到了信同侯的口头承诺,谁想信同侯一答应就被派去了锦州剿匪,本想希望破灭的她在今日午时得到了信同侯府来的消息,一直就在这里等候。 今日若是等不到人出来,她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她贴身婢女手中的篮子,就放着她一个柔弱妇人要与锦衣卫讨夫要公道的决心。 看到门口那个满身是伤瘦得不成了样子的宋大夫,宋夫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提起了裙裾就朝着锦衣卫府衙跑了过去。 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从懵懵懂懂被关进锦衣卫地牢到重新走出来对宋大夫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四十多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隔三差五的严刑拷打,他之所以能支撑下来,却靠着他身侧这位青衫男子冯百岁,他本以为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座牢狱里了,没想到他却还能有这一日。 走出来了,没有了潮湿霉腐的味道,没有了哀叫拷打,他总算是重见天日了。 “夫人!” 宋夫人奔了过来,一把握住了他干瘦满是伤痕的手腕眼泪泛滥。 “都已经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这四十多天对他来说是生死难关,他相信对自己的妻子来说这一次也是水深火热,往日难得在宋夫人表露柔情一面的他伸出了早已被血水染红了衣袖的双手抱住了眼前的泪人。 一阵安慰过后,宋大夫才想起了要与宋夫人介绍一下身边这位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可他一转头,身侧却已经空荡无人了……………… 能走出锦衣卫的人,不死也得活脱层皮,宋大夫身宽体胖能扛这么久已经是极限,冯百岁一身筋骨比之他的情况要好一些,夜来清风月上柳梢头,走出了锦衣卫府衙的冯百岁并没有回家,而是一路来到了城东,在一间破庙里呆了一夜,等到黎明时分才走入了宁致远在城东设立的一处据点。 他被抓入锦衣卫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过,只不过是因为在赶回京城的那晚去民宿投宿遇见了一桩不平事,起初锦衣卫并没有审问拷打他,但在有一日锦衣卫不知从何处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就开始对他严刑拷打,若非他紧咬了牙关扛了过来,根本不可能等到今日。 天色未明,街上已经开始有小贩走动,巡逻了一夜的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都收了队,京城又开始慢慢走向了喧闹的一天。 冯百岁写了两封信,一封让人送去了睿王府,一封让人带着捎给了他的父母。 还未起床的宁致远收到了这封信,虽天色还早,但却已经没了睡意,呆坐了半个时辰就开始更衣梳洗吃饭去上了朝。 冯百岁被抓,锦衣卫明知他的身份还不放人,原因还是在一人身上。 沈客,颜柳杜先生就是顺着这条线推测到了沈客的身份,但皇上还缺一个证据,更缺一个机会。 抹黑沈客,就是能不费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将沈客摆平的最好办法。 锦衣卫沉默了一个月,等到了沈客的官复原职,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现在宁朝戈束缚住了他的手脚,皇上却还要扼住他的脖子? 因为昨日皇后到访她硬撑着去去了大堂,今日宁致远对着婢女们都是下了死令,连着秦淮也留在了府上,她还不知道她一直担忧的下一次危机早已经在酝酿,她眼下最丝担心的事情就是怕圣旨降临青澜会跃上枝头,而她将会身败名裂的成为笑柄。 她一直没有与宁致远说起一件事,昨日她与青澜进宫赴宴前那个老妈子给了她一封信,但因为她受伤而未能成行,想到宁朝戈在信中所说的那些话,她总也无法平静下来。 “王妃!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徐妈妈捧着药碗走了进来,连翘立即搬过来了一个茶几,让徐妈妈叫药放在了上头,坐下后,徐妈妈亲手拿起了药碗中的勺子一勺一勺的将汤药送到了杜依依的口中。 “徐妈妈,说说今日的新鲜事吧!”对于汤药这苦涩难闻的味道杜依依总是难以习惯,冲鼻的药味让她拧紧了眉头,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红线。 “昨日皇上下了命令后五军都督府就开始削减三军了,百姓都是一片叫好,毕竟都在盼着儿子回家,听说饶大人辞了官,真是可惜了,都察院那些老大人也都递上了请辞书,现在的朝廷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ps:昨天码字昏头昏脑的,出现了一处硬伤,已经改正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百六十六章:安无暇 第二百六十六章:安无暇 圣令一下,除了左军都督府之外的五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都忙碌了起来,因为削减一半人员,为以示公正这十五万人平均每都督府派到了三万的人额,如何削减?削减那一快?这是五军都督府在执行过程中最要谨慎思考的问题。 留下来的必然要是精英,赵静之是这般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但宁朝戈却并没有这样做,精英对他来说一无用处,他不用这些人帮自己去打架,现在太平盛世也不需要他们为自己去建功,他选择留下来的,都是在肃州一战后填补进来的新兵。 新兵入伍时间短,还在训练期,或许对那些高高在上军功等身的大将心有崇拜,但远没有老兵的崇拜来得刻骨铭心,只要给他时间,他慢慢将沈客在他们之中的形象抹去,让他取而代之。 熊怀远在与宁朝戈探讨时本有犹豫,但在接到宫中密令后也做出了宁朝戈这样的选择,老兵就算不在三军中还是大贺的百姓,若真有大战来临一样可以召集入伍,沈客停职期间已经足够体现他在军中的威望,若再不加以制止,那他们手中的兵符迟早也只会变成废物。 沈客依旧做了他一贯做的事情,京城的几家当铺银号钱庄的掌柜近日的心情都很好,因为这几日的收益已经足以抵达上两个月的了,从沈府运出来的珍宝送进了当铺换成了碎银子,银号钱庄的老板亲自带着队伍抬着一个个大红箱子进入了沈府,换出来了一打一打的银票,皇上当初对沈客有多器重他们以往只能从沈客的地位看到,但这次他们是真正的接触到了,作为一个贫苦出身的年轻将军,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虽不可说富可敌国,但要将京城里那些商贾世家比下去绝对不成问题,这些大半是皇上的赏赐,大半是沈客将钱秘密投入商场的收益,这些都是他的钱。 半月将家中珍宝全部变卖,将银票兑现,沈客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是皇上给他的一个机会,起初他本想将所有的珍宝变成银子再兑换成银票用来制造兵器,但后来他想,他能用这些银子得到更多。 削减的士兵能得到遣散费,但不多,也就是一个盘缠钱,家乡偏远的这些钱还不够,沈客所掌管的中军都督府有六万兵马,此次削减一半,这些人若是不出意外,将会回到老家忙碌一生娶妻生子,军营生活在只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闲散时的回忆,这六万士兵,跟着他从泾城而来的就有一万,玉庭河一战肃州一战后填补进来的新兵有两万,其他的都是资历深厚的老兵蛋i子,他的做法与宁朝戈不谋而同,但想法却是两个异端。 他带出来的老兵,能为他所用,让他们回去孝顺父母他们会对自己感激在心,这种感激崇敬信任,只要他沈客还在就不会变。而那些新兵,他能将他们调教成为老兵们这样的人,这六万人,他都要变成自己的人,而他更要让别人看看他对士兵们的看重,这八十万两的银子,就足以证明。 对士兵们的投资,永远是划得来的。 “书公公,这件事你东厂已经差了一天,可有结果了?” 昨日杜依依在宫中遇刺皇后虽下令封口,但作为杜依依的义兄沈客还是能知道这一事情的,一下了早朝,他到了东厂。 宁致远比他来得晚了一步,这件事皇上让他与东厂一同查明,昨日宁致远在宫中就呆了一天,与太监如喜有关系的亲属朋友有接触的人都已经查过了,但根本没有一点线索,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谁会料得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件事书如海料定就查不出个什么结果。 “净身房的人从大前晚就没见到如喜了,与他共事的真喜说丝如喜这段时日喜怒无常脾气暴躁连夜做噩梦,做的梦还与死去的齐淑媛有关,还有一次他偷偷摸摸的溜进了落霞殿被常妃…………被常才人的婢女赶了出来,大前晚后宫中人也没有见到他这个人,想来他应该就是在大前天的晚上藏到了树林,至于为什么会对睿王妃下手,这点老奴现在也找不到证据!不过如喜这个人脑子不太正常,许也是受了什么刺激!” 书如海详细的回答了沈客的问题,就他与宁致远的调查确实找不出证据,一个不正常的人有不正常的举动这并不奇怪,就算宁致远与沈客都怀疑与皇后有关,但证据呢? 沈客伸出纤细食指翘了翘扶手,眼神就像是书如海拇指上的那个白玉扳指,一触冰凉。“依依与如喜未曾谋面,如喜怎会突然行刺他,就算脑子不正常,能留在宫中的肯定也是也是因为他平日做事还是正常,他既然是携带了凶器,证明他早有杀人之心,但这个人为何是依依?” “皇后娘娘一般在午饭后都会去御花园散步,那里是必经之路,或许如喜的意图并不在依依身上?” 查不到证据,宁致远就只能为杜依依选择一个对她最好的结果。 “也有可能,毕竟如喜的主子习淑媛生前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书如海对这一假设的合理性给予了肯定,因为这一假设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是一个最好的结果,皇后邀请杜依依赴宴,杜依依误打误撞替皇后挨了刀子,这某方面来看就是救命之恩,对杜依依来说也算得是名誉上的补偿,也更能让他走出这个夹缝。 这一假设沈客不能接受!对他来说,杜依依的安全健康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如喜进宫数年,怎会连皇后与依依都分辨不出来?他若是早有准备,就应该知道皇后那日宴请皇室宗亲无暇抽身跟不会从那里走过。” 在场三人都知道如喜肯定是受人指使,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能讨论出什么?再说就算有了证据,皇上断然也不会因此而废了皇后。 “沈将军,能否与我出去走走?”宁致远迈步走到了沈客面前。 书如海领悟宁致远是何意,不等沈客开口便就张口道:“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一件皇上吩咐的要紧事,两位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书如海就快速离开大堂,所有的厂卫也被他带了出去。 沈客拂了拂衣袖上的褶子,久视着前日在听到杜依依受伤时不小心留在手背上的伤口,然后才起了身,随着宁致远出了东厂。 “这件事我知道你还有怀疑,但不可能找得到证据,依依让我与你谈一谈!” 皇宫哪里最安全,是宽阔无人的广场,只有在这里说话才能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 “皇后视依依如心头刺,有这一次,必然还有下一次,依依嫁给你,你当初是怎么与我保证的?” 沈客双手环胸,盯着宁致远。 “此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她一人赴宴!”宁致远沮丧的低下了头,负手将翩飞的后襟摆压下。“父皇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昨晚我一个人被锦衣卫放了出来,锦衣卫应该是要对你有动作了!” “你要与我联手?”沈客无法确定宁致远此刻的示好是在拉拢两人的关系还是只是弥补一些对杜依依的愧疚。 “我早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一直无法肯定,若是我记得不错,你不叫沈客,应该叫安无暇。”宁致远抬头盯着沈客的眼,低声说出了一个陌生而有些女孩子气的名字。 这个名字在旁人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跟沈客联系上的,前者是一个早已经丧命的小孩,唯一被人提起的时候,也就是在听到安国公一家葬身火海后人们对他的怜悯惋惜,那一百多条人命人人都知记住了安国公夫妇,但其他人却鲜为人知,宁致远也是特地找到了卷宗,才知道了这个被终结在十一年前的名字。 安无暇,这个名字寄托着安国公所有的期望,无暇,白玉般无暇,安国公寄望他走的是他一样的路,能忠君爱国一心为民大公无私。 那年一场火,安无暇死了,这个名字一时被人挂在嘴边最后彻底遗忘,而后世间多了一个同样籍籍无名的沈客。 第二百六十七章:真正的开始 第二百六十七章:真正的开始 自那场噩梦后,沈客的生活与安无暇就划上了句号,家族覆灭死里逃生隐姓埋名奔赴沙场从头开始,时隔十多年,他站到了他父亲原本会身处的位置上,但他的目的不是保家卫国,为的是家族仇恨。 朔风拂青衫,空旷的广场里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嗡嗡沉沉,沈客眺望着远方,宁致远宁静的矗立一旁,十一年的回忆,他能理解沈客一旦回想起会是怎样难以自拔。 “安国公府的户贴黄册早已注销,世间早已没有了安无暇这个人!” 回想起自己的死里逃生与多年浴血奋战,沈客冰冷的眼眸里的亮光如同摇摇欲坠的繁星,夹在咯吱窝里的拳头硬如磐石。 “你打算怎么做?” 沈客讪笑扬起唇角,冷哼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国家,是圣祖建立,也浇筑着无数先人的鲜血,这并不是宁家的江山,是千千万万已经为守卫它而死去的大贺将士的江山,有人已经一手遮天过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悲剧延续,你是睿王,该如何站队你只有抉择,我只要你答应我,不管我成功还是失败,你为我照顾好依依!” “我也有一个秘密。”宁致远与沈客之间隔着半步,左半步,后半步,本就没有沈客高壮的他站在沈客身后更显得瘦小,在沈客说到一手遮天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两人身后被太阳拉扯得细长的影子,目光随着影子飘到了不远处的金殿。 “我也希望沈将军能够答应我一点,不要伤了他性命!” 这个他,只能是皇上。 沈客左眉眉心微低眉尾高挑,扭头看了一眼宁致远,在他的印象中,宁致远虽有图谋皇位之心,但却并没有宁朝戈那样儿的快狠准,这一份柔情与对皇上的敬重一直也是羁绊他势力发展的重要原因,现在宁朝戈如日中天,宁致远却一直被皇后构陷在感情漩涡中不得自拔力量愈发相差悬殊,深陷利益越久,真情真心就会越淡薄,宁致远的话后面的潜台词,已经给了沈客无限遐想。 “为什么?”宁致远一直不能与沈客真正建立合作,那是他忌讳沈客的身份惶恐于他将来的动作,沈客一直不能与宁致远联手,那是因为宁致远并不是他选中对皇上心有皇怨怼的皇子。 虎毒不食子,百行孝为先。 血仇深似海,臣心不向君。 这是一直横在沈客与宁致远之间的矛盾,在沈客被停职的期间,宁致远一句话没说,在皇上为宁致远与宁宜郡主赐婚的时候,沈客也一句话都没说。 但现在两人已经只有生死两个选择。 摆在宁致远面前的两条路,要么看着宁朝戈日后登基死在他的刀下,要么等到四十岁死在仇人的毒下。 “家族血仇不敢忘,生母大仇我又怎敢忘!沈将军,我可以助你,但你须得给我一个承诺!” “安家世代忠心为国,沈客绝不会做篡朝罪人,我只要血债血偿。” “当年参与的人不外乎那几个老人,你打算怎么做?” 沈客紧闭的嘴唇没有回答,呼啸朔风拂乱了他的衣衫吹乱了他的发髻,宁致远铁色的脸颊看着地面那一块块铺的整整齐齐的石砖,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场复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 永远无法接触到真正真相的百姓永远都会乐此不彼的传扬着他们说知道的‘真相’,民心就是民意,民意就是民言,了解观察接受理解了大多数百姓的言行想法,才能真正的坐稳江山获得民心,所以京城这片土地下的百姓是自由的,虽然天子脚下夜禁律法管制得他们循规蹈矩,但管得住手脚管不住心更管不住嘴,京城这片土地下的百姓是最活跃的,每日朝廷的事情,各司各部的新鲜事,顺天府大理寺的案子,就是各大臣是的家事都是他们乐于谈论的话题,没有人会严厉管制,只有人会有温柔隐秘的手法加之以引导,因为这是皇上体察民情体会民心的最好试验地。 京城就像是那一片终日波光粼粼涟漪波澜不平的雁留湖,投入一块小石子,就会激起水花湖水拍案。 朝堂的大臣最善用的手段之一就是利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引导着他们带领着皇上去看到一些他们想让皇上看到的东西,民意民心在他们看来都是最好控制不过的东西。 因为这只不过是一群自认聪明的愚民。 既然皇上要查自己的身份,既然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沈客倒是不介意让已经不复存在的安无暇这个名字重新浮出水面。 ……………… 宁元宫里,昔日几位老友难得的聚首,陆以安、颜柳、赵其东三人并肩而坐,书如海朱阁护卫在皇上两旁,六人都已经是华发染双鬓,年纪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三甲子,自从赵其东受贪污案牵扯之后就再未踏足皇宫,能与昔日这些忙得脚不沾地现在闲得手痒痒的老友相聚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今日皇上兴致突起,已经辞官的陆以安颜柳也无法进宫。 书如海与朱阁,就像是皇上身侧的白脸与黑脸,一个笑容可掬,一个冷淡如冰,作为现在东厂与锦衣卫的头头,两人也在这场聚会里也能插上一两句。 “其东兄,静之与宁萧公主订下了婚约,你与皇上也算得是亲家了,我们这几人里,还是你最有本事。”陆以安摘下官帽后说话也不再如同往日一般拿捏着身份,言笑间轻松自如。 “什么本事,也就是有本事生了一个儿子!”颜柳一惯不分场合的毒舌,在这难得的聚会上更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打趣调侃的机会,看陆以安白眼翻飞,坐在赵其东左侧的颜柳得瑟的靠着椅背捋着花白胡子道:“你别不服气!要你生了个儿子,难道皇上还不想办法给你也许配一个公主儿媳妇?” 离开朝堂多年的赵其东兢兢业业的正危襟坐着,被两人的调侃打趣弄得左右不是,现在他可是穿着这身官服,哪里能有两人这样的轻松心态。 “那行禄你怎么还没给他找个媳妇?我们三人的孩子里头里头就行禄年纪最大,现在你看看,还是你这个当爹的不合格,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看着不着急我都急!” “这不是在找着嘛!这儿媳妇,就得慢慢找。” “怎么样,朕前段时间封了宁宜为康宁公主,不如让朕牵线搭桥的为两人当个媒人?”皇上乐呵呵的插入了话题。 颜柳忙挥手拒绝一脸兴致浓烈的皇上:“这可不敢劳动皇上大驾,我家夫人已经在为我儿挑选了,我们颜家清静惯了,清静惯了!” 颜柳紧张的模样引得皇上陆以安捧腹大笑,赵其东受这气氛感染也终于是有了笑容,朱阁那张脸还是阴沉冰冷如铁,只有书如海被这话题触动想到了前日自己与宁致远说的话面容僵硬神情哀凉。 宁元宫的聚会气氛融洽,睿王府里的却正是愁云惨淡乌云蔽日。 杜依依得到了香草在外听来的消息,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倒吸凉气,花香弥漫的空气里仿佛有一股子金戈铁马的紧迫危机感压迫着她的胸口,开战的号角已经吹响,弯弓已经搭箭,石头已经投向了湖面,等待着沈客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沈客的身份,对皇上来说是无法容忍的紧箍咒,对他来说却是在他大落再起的时候一根能赢得无数人瞩目支持的稻草,十一年前的旧事,他主动的掀开了来,矛头直指现在在百姓心目中最恐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锦衣卫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外面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十一年前的旧事,真真假假的,谁能料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那时候都已经判定是悬案了,十一年哪里还能找得出什么!”还以为杜依依是在担忧沈客安危的徐妈妈丝一直在旁安抚着杜依依,就怕她会倔着拧着要去沈府。 “锦衣卫可有动静?连翘,去找秦淮,让他进宫去把王爷找回来!” 连翘轻应了一句是,提起裙裾就跑了出去。 “朱大人去了皇宫,不过听说锦衣卫已经派了人出来了。” “王妃王妃,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白薇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已经从院外传了进来,现在杜依依已经将婢女们都派了出去打探消息,白薇是最早回来的。“王妃,刑部张贴了告示,那么长!看得我脖子都僵了!”白薇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徐妈妈大喝一句说重点她才怏怏的丝说了告示的内容。 刑部张贴的告示讲的就是现在城中正传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十一年前安国公一案被设为悬案,其中内由真相鲜为人知,一直到今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消息才有人知道了一些有关片段,刑部贴出的告示更加详细,但与之现在正在传扬的却是相反的‘真相’。 陆湘雪从前日起就没睡着,在她知道沈客开始变卖了库房里所有的东西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日已经不远了,京城沸沸扬扬的传扬着关于沈客身世的传言,她作为沈客之妻首当其冲的就要应对这些传言的冲击,百姓是最容易被引导的,她知道沈客的意图不在这上面。 今日,是五军都督府三军出发的日子。 今日这些士兵将脱下战袍回归故里,沈客用着他所有的钱财贴补了他们的盘缠,抚恤了留下来的士兵的家属,他要掌控的,就是皇上最畏惧的东西。 她将她的贴身婢女都派了出去打探消息,在知道刑部不知羞耻的贴出了那张长长的足以让人一看就看上半个时辰的告示的时候,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就没昏阙了过去。 有人能够一手遮天,当然就能篡改真相,当年往事早已尘归尘土归土,旧事重提,却不见得会是真相浮现。 “老爷已经进了宫。”去陆府找陆以安的李妈妈喘着粗气跑了回来。 “将军呢?将军呢?”陆湘雪嘴皮子气得颤抖发紫,若不是靠着软榻借着力她根本就无法站在这里听着婢女传回来的消息。 “将军也还在宫中,已经去了中军都督府看了,周统领已经去找了!” “与我去一趟徐府!”陆湘雪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些与陆家私交不错的老大人,沈客的事她无法插手,她只能尽自己最大力去帮他走过这最艰难的一关。 什么时候沈客的身份不再是见不得光的秘密,什么时候沈客能用安无暇的名字站在朝堂上,对沈客来说,也是对他这几年艰难悲惨生活的回报。 ……………… “女人就是女人!”晁王府里,宁朝戈双臂展开昂首抬头着,两名婢女正在为他穿着盔甲,一名护卫跪在屏风侧,将方才两人禀告给他的消息禀告给了宁朝戈。 今日是他手下一万士兵撤离京城回家的日子,都是对沈客痴狂的老兵,他半点不在乎,但因为此事他与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信同侯闹了些矛盾,这几日国舅又对他死缠烂打,他这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等了一个月,这场好戏终于锣鼓紧密的开了场,这种袖手旁观却还能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化去了宁朝戈的忧心忡忡,让他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的欢快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客这是盯上了朱阁了,这两个人要是咬了起来,啧啧……真是一场好戏啊!” 朱阁现在压制着五军都督府稳稳的,沈客在五军都督府里压着他稳稳的,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他最期望的就是两败俱伤。 “东西可让人送过去了?” 站在屏风前的老妈子福身回道:“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信可送到了?” “是奴婢亲自交到二夫人手中的!”老妈子低头回答。 婢女为宁朝戈系上了发冠的帛带,退到了一旁,宁朝戈满意的握了握箍着手腕衣袖松紧正合适的绳子,迈步走到了墙壁前摘下了墙上的剑配到了腰间。 这个时候,正是他去安抚军心的大好时候。 十一年的旧案突然的就被抖了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颜行禄正在蓬莱阁处理公务,这件曾经轰动一时的案子乃是他父亲亲手审查,当时是一桩让人讶异唏嘘遗憾的悬案,现在这件事又被掀了出来,更证实了他心头那个猜测。 这看上去是沈客与朱阁之间的战争,但他很明白这背后牵扯着些什么会引发些什么。 心神不宁的放下了手头事务回了府,却被告知父亲已经进了宫,正在他要进宫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结伴而行的宁致远沈客。 然后,宁致远与颜行禄一同去往了睿王府,而沈客去往了都督府。 十一年前的真相如何还原,当年亲手接触到了这一件案子的人是最关键的,颜柳颜行禄的那个把柄,已经成为了宁致远让天枰平衡的筹码之一。 安国公已经死去多年,在百姓之中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在三军不同,历史齿轮的推进会让伟大的人更显得伟大,战乱年代的功勋,和平盛世的英雄,在他们心目中都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百姓们更多的是看热闹,士兵们胸口熊熊燃烧的都是愤怒,他们不能忍受他们尊敬的英雄被一个阉人用卑鄙的手段杀害,不能忍受英雄被杀害被掘坟盗骨。 十一年前那个属于老一辈人的盛世开始被他们回想起追忆起谈论起,英雄之后,重振家门荣光,让他们唏嘘愤怒之余多了几分欣慰,但他们不会忘了血腥与杀戮。 朱阁离开了其乐融融的宁元宫,接到了一连串的消息。 褪下鱼龙服换上了粗布衣的锦衣卫潜入到了百姓之中,开始引导着传言的风向。 朱阁骑上了高头大马,追随着沈客的足迹出了城。 煽动三军,若是一旦成功,这威胁是谁都无法阻挡的。 赵府里,赵静之接到了秦淮亲自到来的消息,他出城的时间提前了。 在城西,有一座曾经蓬壁辉煌的大宅院,这做大宅院与大贺百年历史同存,这里曾经出过名将,也曾出过许多惊采绝艳的族人,曾经车水马龙,只是现在,这座大宅院院墙青苔满覆,门前人可罗雀再已经没了曾经的辉煌。 这依旧是那座侯府,但里头却已经没有了一个能让人尊崇的侯爷。 自从太子废除常妃被打入冷宫后,辞去了官职的常胜侯就开始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常胜侯府上下更是纸醉金迷只求今日好不问明日忧。祖上百年的产业多已经亏损关门,要不是百年侯府底蕴深厚,这一大家子人的奢靡享乐根本就无法维续。 在管家的口中听到了那件熟悉的往事那个陌生的名字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姓氏,已经没日没夜喝了一天一夜的常胜侯讶异的睁开了浮肿的双眼,欣喜若狂的手舞足蹈了起来。 ps:五千字有点长,以后还是拆开吧,看着估计会很累~~~ 第二百六十八章:风吹稻花香 第二百六十八章:风吹稻花香 除了站在金字塔顶端风光无限的王侯,京城还住着一批已经行将就木日薄西山的老将,都已经脱下盔甲弄孙为乐的老将今日都在默默关注着五军都督府兵马离京之事。 沈客身份的揭晓让百姓轰动,更是一声春雷炸响在了这些老将的心中,历历往事浮现心头,那个他们已经哀叹了十一年的名字重新变得生动了起来,对一些人来说这是心头刺,对他们来说这却是惊喜,这是大贺的希望,是他们当年痛失英雄的一点心里慰藉。虽已经不在军中,但他们却并不是街头巷尾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们老去,年轻一代成为顶梁柱,那是他们教导出来的年轻一代,只要他们愿意出现,他们绝对能够重拾往日荣光。 或许在百姓与那些年轻士兵看来,沈客这个身份只会让英雄多一分悲剧色彩,但对这些老将来说,这是一个曾经热血洒坦途的年代的代表。 ……………… 闷热的风扫过稻田,推起层层稻浪,风吹稻花香,已经成熟的水稻低着沉重的头颅随风飘荡,硕硕的声音是丰收的喜悦。 城北外的那一片草地里,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了许多翘首以盼的士兵,他们在等待着他们的长官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军旅生活即将就要画上句号,在这些人脸上能看到欣喜雀跃的神情,但在交头接耳谈起那些没能离开的兄弟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欣喜神情就变得苦涩了起来,这里许多人本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他们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他们在军中情同手足的兄弟的退让,他们之中,有人家中有患病的老母,有人有残疾的父亲,有正在牙牙学语的孩子,还有等了多年的妻子,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 五军都督府的士兵都划清了界限,在最中间那一些神情伤感的士兵,都是属于中军都督府,他们这些人在这数万士兵之中是最让人羡慕嫉妒眼红的,不单单他们有着他们一致崇拜的沈客为长官,这一次中军都督府每人多出来的十两银子更是让他们对沈客爱兵如亲的传言有了更清晰深刻的认识。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每人的盘缠遣散费也不过是七两银子! 今日这样的大事,往日严厉的沈客也为士兵行了方便,有许多老兵在军中生活多年都有着相交多年的好友,此去许久再不会见面,沈客给了他们一个最后道别的机会,相比中军都督府队伍的混乱喧哗,那头正是整整齐齐站着的其他四军都督府士兵更是羡慕嫉妒得很。 唱着熟悉的战歌,拥着兄弟的肩膀,中军都督府的士兵谈论最多的除了对以后的规划之外就是他们心中最感激的沈客。 他们之中虽有一部分人不能离开,但已经开始送往他们家中的十两银子也多多少少的弥补了他们心中感伤,他们并不讶异沈客的财力的雄厚,他们只感激有一个能为了他们倾家荡产的将军,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沈客是他们的长官,是他们的主心骨,更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沈客时时刻刻将他们挂在心头,他们也时时刻刻将沈客的荣辱与他们的荣辱结合在一起。 中军都督府上下团结一心,才是所有人最羡慕嫉妒的一点。 早早就离开了京城在城北这块草地上待命的他们还不知道现在京城里传扬的流言,他们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在等待着。 一匹黑马,从北门而来,在无人的官道上驰骋飞驰,有眼明的士兵远远的就认出了那匹马的主人,正是勾肩搭背的士兵一个个都自发开始整队。 黑马之后,还有一匹黑马。 那一袭红色鱼龙服,让开始变得凝重的气氛更是肃静。 鱼龙服之后,还有马匹奔驰而来,看到在阳光下泛着亮光的盔甲,肃静的人群起了嘀嘀咕咕的议论声,这个人他们认得,特别是中军都督府与前军都督府的士兵,当初可就是他带着他们去的肃州。 三匹飞驰的黑马,最终都停在了一处,茂密的草抹过马蹄,幽幽花香清新引人迷醉。在士兵集结之地的不远处,朱阁跟上了沈客的步伐。 五军都督府与锦衣卫素来不合,沈客对这位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更是从来不会假以颜色,两人虽并肩同行,但都是紧绷着一张脸,仿佛水火不容一般。 沈客还未走近,中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的士兵就已经整齐的列好了对,五大阵营,五军都督府,数万兵马,从今日起将回归田园,这是和平盛世。 “报告将军,所有士兵已经到位。”沈客走近,一名中将就向前小跑几步禀告了现在队伍的情况。 “辛苦了!”沈客温和的拍了拍中将的肩头,阔步走到了整齐排列的队伍面前。“诸位,今日你们归家,自此就告别军营,回去一定要好好善待父母妻儿,挣钱养家好好生活,我沈客以有你们这样一群将士为属下而自豪!”沈客双手从身侧而起,朝着队伍深深一鞠躬。 密密麻麻的士兵不约而同单膝下跪,没有盔甲金属的摩擦,没有刀剑鞘的触碰,膝盖跪在柔软的草地上,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卸下了盔甲,他们已经脱去了军籍,现在的他们是一群百姓,但在他们心中,他们永远是大贺的士兵。 “皇上给了你们一个回家养老持家的机会,你们这群人就要好好珍惜,你们虽不在军营,但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大贺,日后莫要做出让沈将军难堪的事,也更不要做出有辱大贺军风的事。” 沈客一腔英雄柔情,朱阁却是一股铁血强硬,他今日来并不是要讨好这些人让一直对锦衣卫看不顺顺眼的他们对锦衣卫刮目相看,他只是不想让沈客有机会将城中事透露给他们掀起动乱。 锦衣卫的人马已经准备就绪。 朱阁这个人本就不应该在士兵离京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士兵之中有愤怒,但更多的都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他们不想在这个时候在为自己为沈客增添麻烦。 有人注意到了身着盔甲下马向着这边走来的常胜侯,银色的盔甲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士兵卸甲,他却身着盔甲策马而来,对这位境遇悲惨的将军,士兵们更多相信的是朝廷不能容而不是政i治i斗争的落败。 常胜侯阔步昂首,每一步就会在茂盛的草丛里踩出一个脚印,摇曳的小黄花在他的脚下折腰,柔嫩的青草在他的脚下倒下,前几日的一场大雨蓄流在草根中的水分浮在了他马靴的靴尖上,就像是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浓烈的酒味随风而散,因酗酒因策马而绯红的脸在骄阳下更是通红,他腰间佩着剑,右手握着剑,他清楚的知道他是在做些什么,更知道他即将要做些什么。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希望,他们常家永远不可能再爬起来,女儿打入冷宫,外甥被关进宗人府,原先依附的大臣早已见风使舵,他已经孑然一身,见识了世态炎凉,尝过了人情冷暖,他反倒是没有了原来那些雄心壮志对利益权势的追求,他想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来了结他失败的一生。 第二百六十九章:带进棺材的秘密 第二百六十九章:带进棺材的秘密 除了佳节时期的拜访,宁致远很少来颜府,颜柳刚从皇宫回来,在他的口中知道了已经让京城沸腾的消息。 那是他主审的一件案子,其中是非曲直他最了解不过,但有些秘密,永远也只会是秘密,就算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就算他的沉默会让自己的儿子前途尽毁。 杜依依这是第二次来颜府,第一次是随着宁致远来贺喜颜柳荣升内阁大学士,这次还是带着伤来,如此为难一个老人让她有些不忍,但她知道沈客需要这个真相公诸天下。 颜行禄沉默的坐在颜柳身侧,若是减去颜柳额头那几道抬头纹,抹去眼角的鱼尾纹,刮去嘴角下巴的胡须,这对父子可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次的事情,他选择站在了杜依依这一边。 并非不孝,自小受颜柳正直熏陶教养的他,也希望能看到一个真相。 “颜学士被奉为是大贺百年来最杰出的刑官,刑官的责任,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蒙冤着沉冤得雪,让受害者能得到宽慰,十一年前的血案,致远虽不曾亲眼目睹,但那场烧了一夜的大火至今还是记忆犹新,当年的案子疑点重重却被设为悬案,实则人人都有怀疑,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刑部还在欲盖弥彰越描越黑,连为百姓伸冤的刑部大理寺都这样,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颜学士虽已经不在朝堂,难道真的愿意看到大贺百姓看不起朝廷?” 宁致远在尽力的劝说着,颜柳为官十多载,为人为官如何早已有目共睹,是选择摒弃原则盲目忠诚,还是坚持几念伸张正义,这是每个刑官都必须要面对的命题。 颜柳手肘搭在扶手上,垂在扶手边的双手轻柔的摩挲着扶手边上那两只飞禽的雕刻图案,粗黄的手指随着起起伏伏的雕刻面游走着。“当年之事早已定下结论,刑部公布的真相就是真相,睿王殿下还请回吧!” “就算是私怨,当时倾尽大贺之力又有大贺百年最杰出的刑官审理,怎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到底当年的案子是不是朱阁所为,颜学士应该很清楚才是!” “睿王殿下,你并非刑官,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已经不在大理寺任职,没必要与你讲诉绝密案件的内幕!” “颜学士可记得当初修订完善大贺律法时提出加入律法的一条?” 面对颜柳斩钉绝铁无情淡漠的回答宁致远没有灰心,能被皇上信任的老臣,都是皇上最忠实的追随者,要他道出当年旧事,就是在给皇上捅篓子,颜柳怎会轻易就答应。 当年,人一老,就有是无数当年可以遥想,那是颜柳风华正茂意气正浓的几年,路遇贵人初出茅庐担任要职步步高升,前途无量意气风发的曾参与完善修订大贺律法,在面对三司的几大漏洞的时候,他提出了一条。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三司作为裁定刑罚的司部,贪污受贿之风比之其他衙门更要兴盛,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衙门口朝南开,有里没钱别进来,颜柳曾阅读了打量卷宗做了统计,在广元十二年,有三十人上京告御状,所诉案情惨绝人寰不在少数,但最后结果多是败诉下狱,而当时的刑部尚书家处京城,在江南等地均有屋宅商行腰缠万贯,正是意气风发对贪污受贿深恶痛绝的他,成了第一个打棍子的人,他这一棍子打下来,无数人不得不勒紧了钱袋子,三司无数人丢官下狱,为肃整三司打下了第一针,从此公正为民二字,成为了刑官守则第二页唯一的四个大字。 “行禄,送客吧!” 往事他已经不想再想,每个人在忠君还是忠心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他愧对了安国公一家,但错已经错了,就只能一直错下去了。 一直沉默的颜行禄偏头凝视了一眼颜柳,又看了一眼杜依依,前日宫中的行刺她受了重伤,这次她却硬是随着宁致远来了这里,她的脸色很糟糕,就算水粉胭脂掩面也无法遮挡住失血过多的虚弱。 杜依依一直在听着,颜柳不愿说出真相也是情理之中,听得送客两字,她慢慢站起了身。 “今日不说,就只能一错再错,到底是皇上的声誉重要,还是秉持的正义更重要,我想颜学士心里应该能做出选择,杀人者偿命,颜学士要是想一直活在愧疚里,那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天理昭彰,没人能够一手遮天,今日沈客能够时隔十一年前来复仇,来日真相也会浮现。” 十一年前皇上就是自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斩草除根才能安心坐江山,当冥冥天注定,血的教训总会被人铭记,临安侯之乱,伏虎军变,皇上已经尝到了苦果,如今沈客以安无暇的身份重掌中军都督府,已经印证了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颜柳怔忡看了一眼杜依依,面无神情的站起了身走入了后堂。 他不信老天,但他相信因果,正是有皇上的杀戮,才会有沈客的现在,往后还会有更多不可皇猜想的结果,他选择了一条路,就只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在官场这个大染缸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颜柳了。 颜行禄带着两人出了大堂,颜柳的偏执他比谁都清楚,这次问不出来,以后也不可能问得出来,这会是他父亲带入棺材的秘密。 府门一名护卫跑了过来,那是他先前派去锦衣卫外监看的,护卫与他禀告了锦衣卫的最新动向。 “宫里头可有消息?”皇上作壁上观,现在也应该是他出动的时候。 “书如海离开了皇宫去了东厂!”护卫回禀道。 朱阁随着沈客出了城,书如海去了东厂,这件事情会如何演变下去? 沈客不能承认他的身份,虽说情有可原但占了欺君之罪,三司息声,状告朱阁跟不可嫩,持械斗殴更不是两人的作风。 颜行禄只将两人送到了颜府门口,离开了颜府后的两人坐上了轿子,打算出城去看看。 城北门的必经之路上已经汇聚了不少兴致勃勃或怒气冲天的百姓,但因为城门的暂时关闭都只能堵在了门口不得出城,军方的事他们毕竟插不上手,就算开打起来也不记得朱阁会占到便宜,杜依依身上有带着伤,想了想宁致远与杜依依两人就折了回来打算去沈府走一遭。 陆湘雪并不在沈府,现在这个时候杜依依也能想到陆湘雪会去了何处,腰间的伤口疼得厉害,也就只能返回了府中。 长了血痂正在愈合的伤口又一次撕裂,但并没有出多少血,敷了药膏躺在了软榻上,她开始与宁致远细细听着秦淮这半天打探到的所有消息。 沈客正在城北送卸甲归田的士兵最后一程,其他四军都督府的兵马也还在,一大队的锦衣卫人马已经出了城北门,城北门关闭消息难以通传暂时不知动静,而留在城中的士兵在听到流言后颇不安分,书如海已经率领东厂与锦衣卫过去维持安稳了。许多早已不涉足朝政的老将回到了都督府,有些原先受过安国公恩情的大臣也站了出来,不管如何说,以目前的趋势,皇上要想就这么平白无辜的杀了沈客是不可能的。 “启禀王爷王妃,信同侯夫人来访!”管家站在寝室门坎外通报。 信同侯去了锦州剿匪,左军都督府现在是宁朝戈暂时负责掌管,前次遇刺是信同侯夫人挺身相救,杜依依一直想要答谢她没有时间,听得是她上门,正是忧心忡忡的杜依依眼光一亮,让管家将她带了进来。 第二百七十章:十一年,站到你面前 第二百七十章:十一年,站到你面前 城门外,千军待发。 脚步坚定的常胜侯站在士兵之前,与肃静的士兵一同遥望着雁留湖畔的两人。 雁留湖畔的垂柳已经长出了翠绿细长的柳叶,细长的叶子,细长的枝条,像极了草原上那些姑娘编成各式花样的辫子。从水中飞落到湖畔的大雁展开双翅摇头晃脑甩出水滴四溅,惹得许多匍匐在草地中的大雁不满的嘎嘎叫了起来。 沈客看着朱阁背后扑哧嘎叫的大雁,心中却是格外的平静,他已经走出了他人生中最关键的第二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只剩下了一个字了。 他一直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面前这个人碎尸万段。 当年安国公一府百口人,就在这座城池的西面遥遥的望着他。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朱阁紧盯着沈客,这张脸与他记忆中的那两张脸完全没办法重合,沈客一点不像安国公,与年幼时期的安无暇的相貌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当初皇上几次让他试探沈客的身份,作为安国公的亲信,他居然半点警觉也没有,就是颜柳与杜先生,也都只认为是皇上的疑心作怪,谁也没有想到,沈客真的是当年死里逃生的人。 “祝革,天理昭彰,当年你造下的杀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朱阁还叫祝革的时候,他叫安无暇,在朱阁已经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他成为了中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朱阁已经不再是触不可及的目标,他就站在他眼前。 拿起手中的剑,血债血偿,这是唯一能让西山上那些英灵安息的办法。 “时间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说出一个道理的,有人觉得好,自然也会有人觉得不好,我做得没错,你做得也没错,我很庆幸安国公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当年我的遗憾,总算也能弥补了!” 朱阁伸手折下了从他面前拂过的柳条,慢条斯理的将枯色的树皮剥掉,留下了一根汁液粘腻的绿白色的柳条。 被剥下的枯色树皮被抛向了湖泊,惊起了数只悠闲泛水的大雁,嘎嘎的又是一阵喧嚣。 他的遗憾,不是当年造下了杀孽,而是他没能再与安国公对面公平的比一场,那个时候他是打不过安国公的,所以他用了毒药,现在安国公的儿子已经成为军方第一人,一父一子,朱阁很想试试,他到底能不能破开他父亲留在自己身上的禁锢。 “杀人放火却言辞凿凿,跟随着他的人,果断都是不要脸的,一群不要脸的人,才能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之后还能心无愧疚!” 沈客唾骂着拔出了插在腰带上的佩剑,用手握住了剑柄将剑插入了草地泥土之中。 银色的剑泛出白色的光芒,剑身剑鞘触碰着发出了让人牙后跟都止不住酸痛的摩擦声。 “你要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你想造反?”朱阁那道缺了一个口子的右眉轻轻挑起,手中的柳枝已经换成了长剑,他的剑芒对准了京城,在京城的西面,有一座西山。“想想那些人,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认为对的,就是对的!” 话音未落人已动,郭书德曾经说过几次朱阁,说他的剑不是剑,他能看到的剑在刺出去那一刻已经化为了虚影,沈客是公认的剑法精妙,能见到他出剑的人多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在玉庭河一战后草原的一位将领耶律齐也与人说起过沈客的剑,他的剑是闪电。 闪电,你能看到的时候闪电已经劈下来了,你能看到他的剑,剑已经到了你眼前了。 “十一年,我站到了你面前,那就证明他的错的!” 常胜侯没能说出自己踟蹰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要说的那番话,因为沈客已经在他之前作出了选择,在看到湖畔那两道虚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身着盔甲的他后退了一步,开始与其他将领一同稳定士兵们的情绪。 士兵们的愤怒多大与震惊,不明就里的他们只看到了朱阁不知死活的挑战沈客耽误他们出发的时间,自信正在大战之中分身无术的朱阁离着自己这边距离足够远的他们唾骂着朱阁问候着他的祖宗们一个个撸起了袖管,为沈客助威呐喊了起来。 不管沈客与朱阁的动手是因何,在他们心里憋了数月的怒火在此时都借助着沈客的一击宣泄了出来。 宁朝戈站在右军都督府士兵前头,身侧站着熊怀远,朱阁与沈客前后而至开战,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压制着士兵们的情绪,让他们这一战能够比出一个结果。 城北门已经关闭,无数百姓拥堵在城楼下,叽叽喳喳的低头议论或抬头仰望着,人群中在走出了一批老将登上了城楼,引得人群一阵喧哗骚乱。 除非绕道城东门绕一个时辰出城,上城楼观看是最佳的办法,但在守城官兵严阵把守的城门又岂是百姓能够登踏上去,百姓喧闹了一阵子,也只能耐心的再等待下去。 信同侯去往锦州剿匪,信同侯夫人日日呆在侯府也是闷得无趣,两夫妻自从成婚之后就没有分开过,这次一分开就要大半个月,信同侯夫人心头愁闷,就来找了杜依依。 杜依依一开始对信同侯夫人留有好感就是因为她那清新脱俗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清新脱俗的心,两夫妻不问世事但不等同不明世事,现在城中风雨涌起,城北门突然关闭,城北现在正发生什么她也能够料想得到几分。 “这是上次德妃娘娘送给我的长白山人参与两株雪莲花,正好这次我就借花献佛了!” 信同侯夫人让婢女将东西交给了一旁的徐妈妈。 “多谢了!上次还多谢你出手相助,以前见你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武艺!坐吧!”那日要不是信同侯夫人将如喜制服,她现在也没有吃补品的命了。 “在府上闲着没事,侯爷就教了我几招防身的,都是花拳绣腿!” 徐妈妈搬来了一张椅子,信同侯夫人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宁致远,敛袖坐了下来。 “上次信同侯不顾危险出手救了依依,我还一直忙于朝务没有上门拜谢,失礼失礼了!”宁致远听着杜依依提到了此事,很是严肃恭谨的与信同侯夫人深深一鞠躬,刚刚坐下的信同侯夫人见状赶忙起身朝着宁致远福身还礼。 “睿王殿下客客气了,当时若是依依在那是我遇难,想必依依肯定也会奋不顾身的,妾身当不起!” 宁致远也知道这两夫妻不是拘于此节的人,起身后道:“信同侯夫人如此胸襟,真是让我们这些男人汗颜啊!你们先聊着,我去出一会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睿王殿下慢走!”信同侯夫人福身行礼,目送着宁致远走出了屋子。 被宁致远盯着在软榻上躺了一个时辰早是浑身不舒坦的杜依依与连翘使了一个眼神,连翘忍笑点头蹑手蹑脚的走除了屋子看了看院子,见着人已经消失不见又与屋子里杜依依点了点头。 得到这一点头的杜依依立马就掀开了毯子,让徐妈妈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平日见睿王殿下怕你得很,到不想你也这般怕睿王殿下!”信同侯夫人被杜依依这一出串小心谨慎的动作逗乐,呵呵的笑着接过了徐妈妈扶着杜依依下了软榻。“不过你现在这状况还是多休息休息才好。” 杜依依直接忽视了信同侯夫人第一句话,撑着后腰走动了起来:“多动动才能好得快,哪里有那么多名堂!徐妈妈你说是吧!” 想到杜依依在沈府带着伤坚持每天走一个时辰的日子,徐妈妈抿唇低头一笑,应了句是。 信同侯夫人没好气的笑了笑,扶着杜依依的手跨过了门坎。“看你这挺腰扶手宽衣解带的模样,知道的是受了伤,不知道的还当是你有了身孕!” 杜依依苦脸挑眉瞪眼的看了看身着齐胸襦裙叉腰的自己,这看着确实是有几分紫月的样子,想着她立马放下了手再把手从信同侯夫人手中抽离了出来。 “当初你也不是这般会打趣人的人。” “我说的这也是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现在的处境,也就只有你还能坐得住了!”现在沈客的身世闹得满城风雨,青澜又有皇上皇后撑腰,杜依依这个睿王妃的位置坐一日少一日,她不好好的趁着受伤留住睿王的心反倒是乐得他不在身边逍遥自在,这样下去可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信同侯夫人的焦虑她也懂,可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 “果然还是深居简出的好,也不过见你在那些夫人中走了一圈,就变得这般喜欢数落别人的感情事了!” 杜依依无奈又头痛的跨过了门坎走下了石阶,院子外还有宁致远特意留下来的护院,确实说来,他对自己是无微不至了,可为何现在的自己反而没有了去年冬日那样的心动? 第二百七十一章:夫妻本是同林鸟 第二百七十一章:夫妻本是同林鸟 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他做很多事情,青澜为了宁致远奔走在黑夜,陆湘雪为了沈客滑胎,就是连翘也能够为了秦淮冬天做棉衣春天做鞋子,但她从未想过为宁致远去做什么,当初掌管睿王府内务是为了自己,管理斩马街那些铺面也是为了自己,接纳紫月也是为了自己,细细算下来,这一年的时间,她一件事也没有为宁致远做过。 泡一盏茶,更一次衣,这些她都从没有做过,更何况是属于夫妻之间的嘘寒问暖体贴关怀。 她确实是一个不合格的睿王妃,这点她自己都百分百的肯定。 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止是一个青澜,他们心里都有过不去的坎。 “来时我特地绕了远路去了一趟德宁郡主的府宅,看望了一下二夫人的伤势,看着严重,其实也没多严重,要是我是你,就不会再忍让下去了,若是沈将军的事情过去了,你就没有机会了!” 院子里新种了许多杜依依不认识的花卉,鲜花怒放繁花似锦,许多已经凋零的花树下还有未来得及扫去的花瓣,夏天已经到了,午后的阳光就像是一块永远也不会燃烧殆尽的火炭。 “我是知道。有些话我也只与你说了!”杜依依摘下一朵花,握在指间转动着。“我怕连累了他!皇上已经有除去沈客的心思,一直看我也不顺眼,我们这对兄妹迟早是他要除去的,不在现在,就在不久的将来,争这些有什么意思!” 她柔声细语的对着花朵说着,说给身侧的人听,信同侯夫人是怎样的人这段时日她已经了解得很透彻,她没必要与她还留着心眼。 信同侯夫人眼眸里的星光一颤,俯身捡起了在她眼前掉下枝头的花朵。“那你可有想过睿王殿下,他对你一片真心,若是你,若是真有那一日,他也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我不想让他为难!” 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颜行禄,现在细细想一想,自己也欠着宁致远一些。 “夫妻就是要共患难的,你与睿王殿下已经成婚一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明白才是!” “就是明白,所以才不想让他为难!” “我看你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对着睿王殿下看似冷淡,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是,这些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就别再想着那些了,你已经是睿王妃,难道还能让他休妻不成!” 夫妻本是同林鸟,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 “圣意难违,这句话我现在是真正的理解到了!”皇上与沈客之间的这场暗中对决,沈客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希望,她一介女流,本就只是被看做了棋子,皇后能在睿王府指着自己说休妻,宁致远就算反对又能如何? “你明明对睿王殿下有真情在,为何…………” 杜依依不禁嗤笑:“容得下的叫真情,容不下的就是孽缘了。” 她与宁致远的这场婚事,几时得到了别人的祝福。 “你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青澜?”信同侯夫人焦急的反问。 “若真是有情人,便宜了也就便宜了,说来也奇怪,我对青澜,倒是没有对宁宜紫月的排斥心!” 杜依依看着手掌心缠绕的白布,心里到并没有怒火恨意。 信同侯夫人咬唇垂眸,低声道:“沈将军不见得会败!不要小看老一辈对三军的影响,十大功勋只剩下了镇国侯常胜侯,但一些对功勋忠心耿耿的老将都还在,掌兵权者得天下。” 杜依依一鄂,诧异的看了一眼信同侯夫人,一对上深邃的眼睛,她就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信同侯夫人比她相信的可要复杂得多,但就这道眼神,就足以颠覆她往日对她的看法。“城北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信同侯夫人深吸一花香,将手头的白茶花丢下:“朱阁沈客常胜侯都去了,晁王熊怀远赵静之都在,不会有大乱,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 ……………… 沈客这两个字似乎就有这种魔力,就算是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能让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城北门一关闭,所有人的人的心思都落在了那里,对不i明i真i相的百姓来说这只是一场热闹,但对于隐隐约约能猜到当年往事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场尖峰对决。 沈客在这段时日做了很多,派人抚恤死亡士兵家属,散尽家财贴补士兵遣散费,他成功的将自己惜才不爱财的一面展现了出来赢得了百姓士兵的爱戴。 这样的危险分子就在自己的脚下,皇上怎么能忍得住? 宁元宫里,皇上独自喝起了闷酒,这是一场愁闷的苦酒,十一年前,他只不过下了一道命令,后来又下了几道命令,杀人的是别人,让别人杀人的人是他,沈客最后的目标是他,就是明白这一点,在知道沈客可能的身份后他就开始部署,他要让沈客身败名裂要让他万夫所指,可沈客比他快了一步,他要考虑很多,要维和士兵与百姓,但沈客只要做一点,就是展现自己的仁爱,在他们心中撒下种子。 他亲手毁了十一年前的军方第一人,上天却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在已经开始步入老年的时候要再一次给大贺三军带来打击。 他所做的很多,也许就会毁在沈客的手里,他曾经做过的很多,早就毁在了沈客的手里。 沈客绝对不能留! 一杯杯苦酒下肚,皇上长哈了一口气,刺鼻的酒味混合着龙涎香味,刺得他眉头紧皱。 再苦的酒也要喝,再难做的决定也要做,只要对大贺有利的事情就必须去做! ……………… 昨日在睿王府为青澜出了头的德宁郡主心情这两日心情很好,想着窝窝囊囊了一辈子,人到中年总算是能够做几件舒心的事情,她嘴角的笑容就更加的多了起来。 青澜这几日住在德宁郡主府中可说得到了她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待遇,德宁郡主孤身一人多年,对这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义女予给予求恨不得倾其所有。 沈客的事情城中已经沸沸扬扬,刚午睡起来听到这一消息的德宁郡主在管家的几句点拨下毛瑟顿开,立即就来到了青澜的住处与她说了此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我来取你的性命(一) 第二百七十二章:我来取你的性命(一) 青澜住在德宁郡主府宅里的东厢房,这里离着德宁郡主那处院子最近的客房,德宁郡主本想让她与自己同住,青澜平日一人住着已经习惯,所以才会住进了厢房。 自从太子废除后,沈客的麻烦就没断过,先是停职查办,后复职又削减三军,现在他的身世又闹得满城风雨,引人瞩目不假,但有一点也不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青澜就是那个渔翁,沈客的荣辱就是杜依依的荣辱,沈客与皇上之间间隙越来越大,那杜依依这个睿王妃的位置就越不牢固,总有一日,皇上会帮她废了杜依依让她坐上睿王妃之位的。 “城北门都关了,锦衣卫都出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都在城北门维持着秩序,真是想不到,沈将军居然会是安国公之后!也算是老天有眼了!”德宁郡主唏嘘感慨着现在城中的现状,当年她也曾与安国公见过几面,确是一个友善得能让人从心底崇敬的人,那一场血案她也曾唏嘘不已,现在沈客的身份爆出,倒是弥补了她心里一些遗憾。 如她这般想的很多,安国公之死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一直是很多人心头的遗憾,沈客的出现,就像是从天奔腾而下的河水将他们的遗憾弥补,为他们列出了一道不一样的命题。 当年有人选择了袖手旁观,最后就只能一个个死在了权利的刀下,历史的重合,常胜侯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镇国侯府,镇国侯在祠堂跪了一下午,他的祖父与安国公的祖父乃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十大功勋世家之间一直就是情同兄弟相互扶持,安逸真是能将铁汉变纨绔的无形杀器,在他们这盯着祖上荣光享受着荣华富贵活在太平盛世的权贵之后成大成人后,都已经只知安逸享乐,对功勋世家不满的皇上登台多次打击他们手中势力,一次次的被压制,所有人都被皇上手里那把刀压得喘不过了气,就是在安国公那场血案的当晚,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就站在这里。 张家没有不孝子,更没有不忠臣,皇上已经打磨掉了他们最后的傲气与骨气,一刀下来,就已经让他们分崩离析。 故人之子身份再现,镇国侯的立场又有了不同,他有一个当皇后的女儿,有一个会成为太子的外甥,他没有去帮沈客的理由,他知道常胜侯已经身着盔甲策马扬鞭的出了城,但他做不到这些,比之热血洒坦途,他还要等一个更好的结局,尽管这条路,曾经也是常胜侯走过的路。 在堆花街的隔壁,有一条巷子,这里没有富丽堂皇雄伟的府宅,有的只是乌檐灰瓦泥墙高筑,因为这是一条活巷子能通往另一条街道,这里时常会有抄近路的百姓来往,但在今日,这条小巷却是人可罗雀,有闲情的人都已经去了茶馆听段子书评,忙碌的百姓也没有空闲在此驻足,这里自从被划到锦衣卫的保护范围内后,大多的人已经不爱走这条近路宁愿绕远路了。 这里住着许多老人,一个个名字念出来足以将心高气傲盛气凌人的朝堂晚辈吓得屁滚尿流,这些老人曾经也是大贺的顶梁柱,用头脑双手在朝堂里立足为百姓谋福祉,这些人算起来,就是都察院那些老大人都不得不自称晚辈。 这条巷子陆湘雪常来,因为她父亲是这里一位老大人的门生又曾与这些老大人都请教过学问她幼年时也是随着这里一些老大人老夫人学过一些东西的。 他们虽久不在朝堂早脱下了官袍做回了自己的普通百姓,但曾为大贺卖命的他们却还有这别人望尘莫及的影响力。 “徐老夫人!湘雪冒昧打扰还请见谅。”陆湘雪来得最多的就是这徐老大人家中,徐老大人在这群人之中的威望就如她父亲在年轻一辈臣子中的威望,她今日来到这里不会有错。 看丈夫只是歪着脖子看着地上石砖,自小对陆湘雪宠爱有加的徐老夫人推搡了一下还徐老大人宽慰的道:“沈将军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你也不用着急,若真会有意外,我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多谢徐老大人老夫人!湘雪感激不尽,滴水之恩日后必当涌泉相报!”陆湘雪心头一热泪上眼眶,立即起身朝着两位老人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徐老夫人上前将她扶起,拍着她的手背才张了口,身后的徐老大人就撑着扶手站起了身:“这说的什么客气话,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沈客这件事,他也确实没有错,错的只是时局与上一辈人,你先回去吧,城里现在有些乱,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在外奔波了,其他人我会帮着你去说,我们人是老了,但还不糊涂,是非曲直一眼明辨。” “湘雪拜谢!”陆湘雪凝视着徐老大人老夫人,感激的再次屈膝行礼,徐老夫人溺爱的抚了抚她的鬓角,拉着她站直了身子。“你先回去,老家伙说了这样的话肯定就会说到做到的,沈客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陆湘雪含泪点头,哽咽着声音福身道:“那湘雪就不多打扰了,再次拜谢!湘雪告辞了!” 徐老夫人和蔼的点了点头,徐老大人长吁了一口气,愁闷的捋着花白的胡子目送着陆湘雪离去,沈客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在皇上的心结,若皇上的心结一日不能解开,沈客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枉然的。 飞鸟尽良弓藏,未曾同苦怎么同甘,皇上对功勋公侯们的恨意来自他对兵权恐惧,这个心结又岂是那么容易能解开的? 雁留湖畔,嘎嘎直叫直冲蓝天的大雁湖畔上垂柳案盘旋,浓绿一片的垂柳成了他们的落脚点栖身处,远远看去,在那两个虚影相交错开的那排垂柳上,全是一片灰白麻色的大雁、 沈客与朱阁已经交手了四百回合。 汗水已经打湿了黑发,被剑刃削断垂落下来的发紧贴着脸庞,如同一张蜘蛛网散开,像是一块白玉上的黑色雕刻线,线条紧缚着左脸颊,为沈客白皙的脸增添了几分魅惑邪恶,汗水随着这些线条直流而下,滴答的落在剑身上,如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折射着阳光。 朱阁握剑的手小指揉了揉,剑刃上有一缕黑发。 他的猜想是对的,他的遗憾总算得到了弥补,他今天用不一样的方式驱散了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挫败,沈客毕竟不是安国公,他在成长,他也在成长,尽管他只是四百回合削断了沈客一缕黑发,他还是很骄傲。 他才是真正的第一人,这一点,时隔十一年他总算得到了证明。 “还要打吗?”朱阁捏着兰花指在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手帕轻轻拭去了额头的汗水,轻吹一口气将剑上的黑发吹落。 “我来取你的性命!”沈客拧转手腕,剑身上的汗水滴汇成了一条直线,顺着血槽汇集滴向了草地。 四百回合,他们都在试探着对方的深浅,朱阁比他想象的要强,但他也没有朱阁想象的弱,十一年的光阴,若不能踏着朱阁的尸骨走过去,他宁愿将自己葬在雁留湖畔。 他能用一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来挑战他,朱阁却不能,就这一点,他自认能够与比自己强的朱阁一比。 一声冷哼,大红色的鱼龙服已经化作了虚影,一袭白衣的沈客点地而动,提着剑迎上了那道剑芒。 蓝天白云,炎日高照,雁留湖畔的两剑交接,惊起了无数大雁,急速扑翅而掉落的羽毛随风飘荡,落在草地上,落在黄花上,落在两人的剑上身上。 大雁们嬉戏的乐园雁留湖里已经没有了优哉游哉戏水的大雁,有的只是羽毛漂泊红鱼争相哄抢。 草地上,雀跃助威的士兵已经声音嘶哑,但嘶哑的声音却从未停止过,虽然他们看到的只是虚影,但能目睹这样精彩的一幕势必会成为他们日后的骄傲,而这场对战的成败更关乎着三军的骄傲。 “常胜侯,晁王请您过去一下!”一名副将停在了常胜侯身侧,常胜侯随着他的目光侧头看了看,那头的宁朝戈熊怀远赵静之正在等着他。 他伸手握住了腰间佩剑,随着副将走了过去。 “时辰早已经过去,沈客与朱阁两人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士兵们的身上,本王觉得现在应该将士兵遣散回家。”宁朝戈自称了本王,那是因为以他在军中的身份来说他的提议的话语权太低,他若为王,这里就他最大。 “我同意,堂堂大将军与都指挥使打架已经是有违军纪,没必要让士兵们都在这里看着。”熊怀远第一个发言。 他们不是担忧士兵站的太久,而是怕两人比试的结果会激起士兵的反面情绪。 “我也没意见!”赵静之一上任就遇上了削减三军这件事,宁朝戈熊怀远都同意的情况下还轮不到他发言,所以他也只能同意,再就看现在士兵们的情绪,就算归心似箭的人也不会急在这一时走,现在城北门已经关闭,士兵们不走难道宁朝戈还能赶人? 常胜侯虽有侯位,但没了兵权官衔的他也就是一个闲散公侯,叫他过来完全也就是表达一下宁朝戈的敬意无其他。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来取你的性命(二)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来取你的性命(二) 长剑划过草地,摧折无数青草。 沈客挥汗如雨,头顶发簪被朱阁挑落,黑发披散。 数片羽毛落在他的肩头,左右摇摆了片刻就坠落草地。 朱阁冷笑看着眼前狼狈的沈客,骄傲的抬起下颚潇洒的挥剑划过身后那片茂盛整齐的草地,沈客身后,青草已经没入了泥泞。 这种感觉真是好,朱阁快意的笑了起来,自从安国公之后,他再也没遇上这样的对手了,不同的是沈客的父亲打败了他,而沈客必将败在他的剑下。 喘息一瞬,沈客再次提剑动身,两剑交接,查出火花点点,没有温度的火花绚烂的绽开,两双紧眯的眼睛越来越近。在红色衣袖扫过来的那一瞬,沈客扭转飞身而起,两剑纵横,火花绽放。 在剑身抵到朱阁剑柄之时,沈客左手离开剑柄,化掌向着朱阁胸口击去,朱阁踏地斜身退后半步,双手握剑将抵在自己剑柄出的剑扭转让剑尖对准了沈客的胸口。 沈客跃后一步,一个口空翻用厚厚的马靴底将对准自己的剑尖拨开。 然后,他再次动了,他没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更没给自己调整攻势的机会,他的剑对准了朱阁的咽喉。 今日他带的剑,名叫封喉,乃是宁朝戈所赠,今天他没用自己的佩剑,他不想让这污秽的血污了他的复仇之剑。 朱阁狭长的眸子紧眯,沈客暴i动之下爆发出来的危险杀气像是将这个夏天带入了隆冬,朱阁深吸了一口气,迎上了这道寒冽的剑,垂柳上的大雁纷飞而起,扑翅盘旋在两人头顶,随风而动的垂柳静了下来,流动的白云似乎也已经停滞,湖中好奇的拥挤在羽毛之下的红鱼打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将湖面的羽毛推向了湖岸。 一个回合,朱阁避开了沈客的剑,但右边的眉毛却被削去了一半,连着皮肉一块削去,鲜血染红了白骨。 沈客划剑向草丛,整齐的草丛簌簌摧折。 他站在朱阁向前所站之处,现在的他们是对等的。 一场大战最重要的是正确判断自己的对手的实力,朱阁将自己的实力暴露无遗,这点苦果是少不了的。 汗水落在剑刃上,从豁口混合着鲜血滑落,豁口边缘还挂着朱阁那块皮肉。 “我倒是小看了你!”踏着沈客方才踩出的两个脚印,朱阁拧紧了余下的那半边眉毛,他确实是小看低估了沈客,沈客方才的手法与他了解的不一样,光明磊落正直的沈客从来不会用这样阴险的手法。 这与他有些相似,为取胜不达目的不计手段。 “对付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还用得着在意手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沈客在过去的十一年都在了解朱阁,就算他曾经以为朱阁死了他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了解,朱阁虽是一个阴险奸诈的小人,但他能杀了自己的父亲那就证明他的实力不能小觑,对付这样的人所就要无所不用其极。 “若不是你散出了这个消息,现在我也还无法相信你就是安国公的儿子!沈客,你自己走了一条死路。”朱阁拧着眉头紧眯着眼,鲜血染红了脸颊但却没有半点痛苦神色,一个能挥剑断了自己子孙根的人怎会怕这么一点痛。 “那你也会死在我的前头,安国公能有儿子来为他复仇,你呢?生前被人唾骂,死了遗臭万年,你捧着他的臭脚活着,除了得到了现在的地位又得到了什么?就算是死,我们父子也比你好千倍万倍。” “千倍万倍!那也是活着的人才能享受到的,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我这半截眉毛是被你父亲削断,今日这左半截被你削断,但这又如何?你父亲死了,死在我的剑下,你也会死在我的剑下,声名对我来说不值一文!”朱阁缓缓提起了手中剑,脚步开始向着沈客那头挪动。“身后事归于身后,我要的只是现在!” 剑闪寒芒快如风,朱阁半张脸颊被鲜血染红,手中却愈加寒冽。 沈客提剑格挡,用力一踏将固定身躯抵住了这一剑,朱阁一侧身,还未凝固的血就洒在了沈客的胸前脸上,被汗水吸收扩散。 两道虚影再次交缠在一起,不远处的士兵已经开始有人离去,但大多的人却开始向着草地这边走了过来,下了遣散令,他们就是自由的百姓,不再是军人,他们来为自己的英雄助威。 沈客剑如闪电,朱阁快如疾风,两人再次分开,朱阁胸前已经被化开了一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沈客手臂上被斩了一剑,可见白骨。 他们还在继续。 走到了他们身外二尺的士兵们停住了脚步,咒骂朱阁的污言秽语漫天扑来,为沈客助威的喝彩声如海浪涛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客黑发飞扬,浴血如煞神,朱阁血流满面面容狰狞宛如夜叉。 两人的剑在士兵们的唾骂与助威声中再次交接,尽管离着只有两尺,士兵们看到的还是两道虚影,沈客剑指朱阁,左手握拳,在朱阁临近双剑交接的时候,两人的拳头重重对击,清脆的骨折声像是被人一截截折断的空心菜,一声声一声声传入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虽没有看,但沈客能感觉到自己这只手里头的骨头节节断裂已经半废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最强一战 第二百七十四章:最强一战 沈客被看做年轻一代的榜样大贺未来的希望,在老少青心目中的地位都是崇高无上的,朱阁在百姓心目中却一直是不受欢迎被人厌弃的角色,在士兵们一面倒的欢呼支持着沈客的时候,城北门出现了一群身着暗红色鱼龙服的锦衣卫。 城北门离着草地有一段距离,就算高瞻远瞩也无法瞭望到雁留湖畔的打斗,本就是老眼昏花的老将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都是焦急不已,虽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朱阁,但他们从来不会轻视朱阁的实力,姜还是老的辣,沈客就算有本事又哪里是朱阁的对手,当年的血案谁不会联想到丝丝缕缕的真相,连安国公都不是对手,朱阁是有足够傲视群雄的本钱的。 雁留湖畔,沈客左肩头被刺了一剑,虽未贯穿,但却已经伤到了筋骨,朱阁大腿上被划了一剑,大块的皮肉裸露在空中,鲜血汨汨直流。 五百回合,不分胜负。 朱阁那一点的优势已经被沈客用鲜血抹平,沈客没有朱阁这样的资历,但征战沙场五载时刻不敢忘家仇的他从来没有在武艺上松懈。 若是再战下去,以目前的局面,结果很难预料,朱阁胜在经验,沈客胜在年轻,谁也保不准谁的剑会先刺中谁的死穴。 没有了骄傲的朱阁慎重的用目光丈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面前这个强大的对手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视,英雄出少年,沈客确实能当得起英雄二字,如此年纪如此高深莫测的武艺,就是自己在风华正茂的少年时也望尘莫及。 “看来今日,真是你死我活的一战了!”他有锦衣卫,沈客有这数万士兵,两人实力相当,要想轻松杀气对方根本不可能。 沈客用剑给了他回答。 朱阁提剑迎战。 两道虚影纠缠在一起,士兵热血沸腾喊声震天。 一直在士兵之后守望着的常胜侯浓眉紧锁看着西面,有五米高的城墙做屏障,他的目光只能看到石砖修葺的城墙,但他的心飘向了更远方,穿过了这座城,那就是西山,安国公夫妇的尸身已经不在,十大功勋,十位公侯,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了,镇国侯还有将来,他们常家却已经没有将来了,此次若是沈客败了,他又还能苟活几日? 沈客做出了他的选择,他也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握着腰间剑拨开了士兵走到了最前头,拔出了腰间的剑。 “朱阁,我来与你一战!” 正是热血沸腾的士兵震惊了,他们无法理解常胜侯这是在做些什么,也曾为常胜侯麾下的一些老兵更是吓得叫了出来。 揪斗在一起的虚影分开,脸上左手臂再填了一道伤口的朱阁冷眼看着向他走来的常胜侯,不耐的将剑对准了他:“侯爷还请旁观!” “与其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我宁愿去往西山与老友们长眠,沈客,你可愿让我先与他了解往日恩怨?” 风中浓烈的酒味弥漫飘荡着,常胜侯的脸因为愤怒激动而充血通红,沈客握剑的右手手背上被朱阁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早已将剑柄染红。 朱阁阴冷的道:“侯爷你可要想明白!” 清风吹湖面,吹皱一汪湖水。 常胜侯举起了剑,“死了算个球!二十年了,我早就受够了,皇上不敬我们这些功勋之后也罢,不想让我们掌握兵权也好,明面不说背地里却联合着你们杀人放火,朱阁,十一年前你就该死了,要不是你藏得好,秦国公怎会让你活到今天!” 愤怒的声音掷地有声,秦国公这个许久已经没有被人忆起的名字顺着十一年这个命案的年份提起,让士兵们面面相窥不知所以。 “诸位!今日你们离京,本该是要回家赡养父母一家团聚,但请你们为我为沈将军做个见证,十一年前的秘密……” “常凌傲!”朱阁吼叫的声音响起,常胜侯举剑振臂,转身面对着士兵们。 “十一年前,安国公一家死于非命,一场大火百条性命葬送了性命,大理寺一查三月定为悬案,后经临安侯秦国公丝等人查明,这一场大火,乃是安国公麾下副将祝革所放,安家上下白口为他所杀,背后的指使人,就是当今皇上!” 震震之声传入靠前的士兵耳中,在他们讶异的交谈下传入了后面士兵的耳中,目瞪口呆的他们都已经忘了这是一场都督府与锦衣卫之间的对决,皇上二字就像是山谷回音一般不断在他们脑海回响。 被赵静之缠住的宁朝戈熊怀远拨开了人群,用身子挡住了士兵们灼热愤怒的目光。 “常凌傲!”熊怀远拔出了剑。“休得胡言乱语!” “此贼十一年前销声匿迹,再次露面却已经成为锦衣卫头领,改名换姓成了朱阁,就在数日前,西山安国公陵园被窃,安国公夫妇尸骨被盗窃至今不知下落。”常胜侯慷慨激昂无所畏惧的大声高喊着。 “诸位,常胜侯酒后胡言切勿相信,来人,将常胜侯带回去!”宁朝戈一声令下两名副将走出了士兵群,但却没能接近到常胜侯身前。 面色暗沉的朱阁反转手腕,提剑飞速踏步向着常胜侯直刺而去。 沈客皱眉握紧了鲜血粘稠的剑柄,为常胜侯将这背后的一剑挑开。 “我们要知道真相!”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正处在震惊中的士兵如梦初醒,振臂高呼了起来。 “将他带回去!”宁朝戈冷颜厉色大喝一声,正愣着不知所措的副将再向前走了两步。 “沈客,就是安国公幼子,当年他侥幸逃过一劫,为报家仇改名易姓,我们在为大贺抛头颅洒热血,却有人玩弄权术草菅人命,诸位,沈客之所以被弹劾被停职被迫请旨削减三军,都是因为他的身份,当年我没有站出来为安国公讨回公道,今日我们十大公侯落得如此下场,今日若你们不站出来为沈客讨要公道,来日死的也可能是你们的家眷亲属!” “常胜侯,你煽动士兵,可是要造反啊?”宁朝戈拔出了身前那名副将腰间的剑。 看着宁朝戈那张愤怒得扭曲的脸,常胜侯呵呵一笑,撕扯着嗓子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君逼臣反!” “常凌傲。”熊怀远喊声刚出,剑已经向着常胜侯刺了过来。 常胜侯提剑格挡。“熊怀远,你难道忘了安国公对你的恩情?” “一事归一事,中伤皇上煽动士兵,若不拿下你我更对不起皇上的栽培!”熊怀远挥剑从侧斩向常胜侯,常胜侯向后一跃避开,调整状态主动迎上了熊怀远的剑锋。 沈客的剑刺中了朱阁的右肩头,朱阁的剑刺中了沈客的胸膛,两剑贯穿破体而出,又迅速的从两人体内抽出。 他为常胜侯挡下这一剑,不是因为他因常胜侯的悔改而感动,他需要这样一张嘴,将他的故事将被人掩盖的过去传扬出去,常胜侯当年选择了退缩,就已经注定了他今日的悲惨局面。 “让常胜侯说完!让常胜侯说完!”士兵们振臂高呼。 一直置身事外的赵静之拨走到了人群前,在宁朝戈要帮着熊怀远诛杀常胜侯前出了手。 两人作为都督府中地位最高的儒将,还未有多少士兵见着他们动手实战,沈客对朱阁,常胜侯对熊怀远,宁朝戈对赵静之,士兵们再次安静了下来,开始冷静的用自己的脑子去体会那些话判断真假。 盘旋许久的大雁终于是放弃了这一片已经无法立足的地方飞向了更远出那处行宫,更多青草还来不及播撒种子就被摧折斩断甚至是碾断了草根,悠悠草地,士兵云集,一条暗红色的线已经走入了草地。 欲要进城的士兵已经被官兵挡在了数百米之外的官道上,城北这一片天地所发生的一切,不被外人知晓。 宁朝戈不是骨骼精奇的宁承幼,不是赵静之的对手,自从进入都督府之后从未有过一败的他很羞愤,但更多的是焦急,因为赵静之已经走到了熊怀远的身后。 常胜侯日日酗酒身体早不如前,不过是十多个回合就已经处在了劣势,赵静之的加入让他如虎添翼,熊怀远被左右夹攻开始露出了破绽。 身份对等的将领的对战给了士兵更直接的实力悬殊的认识,在看到熊怀远败下阵来的时候,他们雀跃的欢呼了起来。 他们只想知道,到底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混乱一隅 第二百七十五章:混乱一隅 这一群人里有一些人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参军的,也有人曾是随着安国公征战四方的,虽然更多的是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在他们的熏陶下安国公这个名字一直被看做了不容亵渎的代表,今日常胜侯说起了十一年前的血案,一字一句宛如神话,没有人对常胜侯诋毁皇上的行为感到愤怒,他们只想知道真相。 三军从来只会从实力来对待一个人,皇上被百姓称赞为明君,但却从未御驾亲征从未去过边关,临安侯谋逆之时他们受到质疑,伏虎军变他们还是被质疑,后来皇上成立锦衣卫东厂,宁愿用一群太监守卫皇宫也不用他们保卫京城的皇上,在他们心里只是一个不能触犯的人。 “临安侯之变,伏虎军变,我已经不想看到血腥杀戮,诸位,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不能不该被掩盖的真相,你们有权知道你们英雄的死因!”常胜侯并未对熊怀远赶尽杀绝,说完了这一句话,他转身将剑对准了朱阁。 朱阁右肩头被贯穿,握着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 士兵之后,那一条红色的线已经扑了过来。 沈客一步一个雪脚印,襟摆拂过青草,留下一片浓翠暗黑的断草。 朱阁看着那把向着自己而来的剑,迅速退后。 锦衣卫从正在振臂高呼的士兵群中挤了进来,形成了一道网将朱阁沈客与士兵们隔离开来,又有数人拔剑冲向了常胜侯。 这是一场混战。 在锦衣卫出现跋扈的将自己隔离开来又参与到这场对决中的时候,一些愤怒的士兵也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冲破了这道隔离线。 城北城楼,在看到锦衣卫与士兵揪斗在一起的老将们都是焦急了起来,可宫里还没有命令下来,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开城门放人出去。 这次离京的有六万多士兵,算上已经早一步离开的士兵,也还有四万左右,除却还在观望被宁朝戈管制住了的两万士兵,出手的也有两万,出城的锦衣卫只有五千,锦衣卫就算再跋扈倨傲目空一切也不可能是这么多士兵的敌手。 城中的百姓还不知道城外已经乱成了一团,还在等着城门打开的他们心里还在为沈客担忧着。 信同侯夫人走后,杜依依就只能无趣的躺下等着宁致远回来,城门关闭消息难以传回,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妃,王妃!”连翘在门坎外禀报:“二夫人回来了!” 正是闭目苦思的杜依依愕然睁开双眼,偏头看了一眼屋门,正看到了站在连翘身后的青澜,她怎么不请自回了? “青澜见过王妃!”青澜跨门而入福身行礼。 “你不是打算长住德宁郡主府?怎么回来了?”有过上次的事,杜依依也不在乎与青澜撕破脸皮了,反正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开门见山她也舒坦一些。 “王妃身受重伤,青澜哪里能在外久住,这是义母让青澜为王妃捎带的极品燕窝,还望王妃笑纳!义母前些日子是一时激动,说了什么话还请王妃莫要往心里去!” 青澜身后的常妈妈奉上了一个红锦布盒子,本是要交给徐妈妈,见徐妈妈偏过了头懒得搭理也就只好放在了桌上。 “德宁郡主说你受了伤,说我想要谋害你,还说我如何如何的品德败坏,我是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可皇后娘娘可都听去了,我不管皇上皇后如何厚待你,我还是睿王妃一日,就能镇住你一日,徐妈妈,赶人!” 杜依依已经不想再看到了这张伪善的脸,徐妈妈闻言叉腰就上了前与青澜主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王妃好好休养,等明日青澜再来与王妃请安!”青澜也没有死皮烂脸久留之意,看杜依依主仆的神色,青澜盈盈福身,带着常妈妈退出了屋子。 “王妃,对这样的人就不能给她好脸色,先前还装模作样,也让德宁郡主请来了皇后娘娘,依着奴婢看,就应该将她赶出府去。” 徐妈妈目送着两人出了院子,愤怒的咬牙切齿。 “现在还不是时候!”杜依依沉重的呼了一口气,看着房梁问道:“王爷那可有消息了?” “秦淮送来消息说已经快回来了,王妃,您若是不想出面,不若奴婢帮您说说?王爷那般疼爱您,总不会将一个想要对王妃不利的人留在府上。”徐妈妈试探性的问道。 “等他回来我亲自与他谈谈!”确实青澜的问题已经不能再拖了。也许就如信同侯夫人所说,自己心里其实早已做出了选择。 她不会被人扫地出门,要走也是她心甘情愿的走,现在要她走,那是不可能的。 “睿王殿下其实早已经做出选择了,若他没把你放在心上,宁宜郡主一事他又怎会与你并肩同进同退,你们还是看得不够透彻,都什么好拧的,都已经是夫妻,就该相互扶持,你不试试,又怎能证明你在睿王殿下心中的地位?又怎么能甘心?” 信同侯夫人走的时候与她说了一些话,让她对这段婚姻也有了全新的认识,不知不觉中萌生的感情,若是要忘记谈何容易,她是时候该跟他好好谈谈了,他们的将来,总是要去面对的。 宁致远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期间秦淮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大致是城外已经乱了。 吃过了晚饭,宁致远早早的让下人点上了蜡烛开始在书房里忙活了起来,徐妈妈小声的与他提点过青澜回来的消息他也没有理会。 他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回到寝室的时候杜依依还在软榻上躺着。 被杜依依盯了许久的宁致远跑开了脑子里那些设想,抬头问道:“有话要跟我说?” “青澜已经回来了!” 宁致远轻嗯了一声。 “说说我们的事吧!皇后已经说了话要让青澜做你的侧室,沈客的事情,你该给我一个态度了,你实话实说,不用在意我!” 宁致远一呆,脑子里构现的想法开始涣散。“怎么又想到了这些,皇后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不逼到那一步你是不会表态的么?”杜依依很讨厌宁致远的这种滑头。 宁致远神情一肃,郑重道:“除了你别人做不了我的王妃!” 杜依依对这滑头之后的严肃没有感动,只更看不到宁致远的真诚。“那青澜你打算怎么办?” 宁致远揉了揉眉心,呼着气道:“给我一点时间!” “若你觉得为难,也不必想了,反正我也是一个已经对你无用的人,若今晚沈客回不来,你想我也活不下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英雄末路 第二百七十六章:英雄末路 一行大雁向西飞,从它们鲜少涉足的这座雄伟城池上成群结队的飞过,大雁飞得很低,低得有些眼力好的百姓都能看到一些大雁身上的羽毛已经光秃。 羽毛与鲜血一路从城北洒进了城中。 拥挤在城北门的百姓终于大多失去了耐心被饥饿的肚子折磨得只能归家继续等待,城北门城楼上的老将们紧张的看着已经没有了一只大雁的雁留湖,在那头,脱下盔甲穿上布衣的士兵与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已经拉开了一场血腥大战,以沈客与朱阁为中心,都督府与锦衣卫之间挤压已久的矛盾终于随着十一年前的一场往事的真相喷发了出来。 雁留湖有两道口子,一为入水口,潺潺流水从行宫那头而来汇入雁留湖,成为大雁栖息的家园,一为出水口,从这里而出的湖水会顺着人工开凿出来的渠道流向官道两侧的水田耕地之中。 在行宫以东,有一座不高的山名叫曲泉山,山上有一口山泉,冬日泉水无火沸腾,夏日无冰寒彻,一直都是皇宫皇族御用的泉水,每日大早,东厂的人就会将泉水运送进宫,将泉水变成后宫妃嫔皇上口中的茶水羹汤。 小河绕曲泉而过,弯弯绕绕在行宫外盘旋而过,河水汇入各处,成为滋长花草庄稼的浇灌用水,雁留湖的水就是从此而来,曲泉山水以清澈而闻名,绕曲泉而过的小河因环绕行宫也一直是被官家看管的对象之一,雁留湖虽每日有大雁在上戏水,但湖水清澈见底一直也是京城百姓踏青喜爱之处之一,但在今日,这一汪以清澈而著称的湖泊看不见了蓝天白云,更看不见了水底悠悠青草,湖畔不见大雁,垂柳柳枝断落无数,青草被踩踏蹂躏进了污泥之中,一派生机盎然仿佛被风暴侵袭,变成了一片荒芜。 雁留湖畔已经没有了清醒的人,锦衣卫杀了已经恢复百姓身份的士兵,士兵斩杀了杀了自己兄弟的锦衣卫,被宁朝戈熊怀远管制着的两万士兵在看到锦衣卫的狠辣手段后也不顾一切的加入到了战斗之中,场面早已混乱。 沈客与朱阁还在战斗,宁朝戈很明白,唯一能让两方人马止手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大贺经历了伏虎军变,现在却在这里又再添杀戮,宁朝戈无法想象若是今日之事公诸了出去,大贺军方百姓会有怎样的反响,但这既然是皇上的默认,他也只能按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做。 今日这里四万士兵,全都无法回到家乡,只能默默的消失在这片湖泊旁。 他当时让士兵们离去,就是不想见到这样惨烈的局面,不管如何,这些士兵都是大贺最忠诚的顶梁柱。 沈客,历史的重合并非是偶然,西望城池,西有西山,秦国公三人早已被秃鹰食肉挫骨扬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伏虎军变如此惨烈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不是伏虎军的勇猛,而是沈客这位军方第一人的失踪让大贺军方反应迟钝给他们带来了最好的机会。 当初沈客被困秦国公府。 真是好一出大戏啊!百人的性命,现在却已经死去了十多万的人,沈客所谓的正义复仇,又真是无愧于心? 锦衣卫围合扑杀,这是皇上下的死令,这五千锦衣卫,都是曾在皇宫广场以一敌十的精锐。 这场剿杀不会失败,绝对不会。 “十多万的士兵为你而死,就算是以正义的名义,你也是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之一!”朱阁的手已经无法握住剑,鲜红的剑落在草地里,压着他脚边最后一片茂盛青草弯下了腰。 沈客胸口多了数道伤口,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的伤口,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被涂抹了辣椒酱的红烧鱼,他还能握住剑,但他的剑已经只剩下了半截,那段掉的半截剑落在他身边不远处,是方才朱阁用左手蛮力折断的。 折断这把剑的代价是朱阁的左手断掉了一根无名指。 污血染红的无名指已经不知道落在这一片污泥的哪里,也许已经被朱阁自己踩入了污泥之中。 沈客征战沙场多年,除了玉庭河一战让他身负重伤之外,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险,夕阳西下,他是末路英雄。 虽士兵人数远远超过锦衣卫,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锦衣卫的战斗力远在士兵们之上,正是因为弱小,士兵们愤不顾己身的战斗让他更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沉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人愿意为了正义慷慨赴死,有人愿意为了富贵荣华亡命,在亡命之徒的眼中,慷慨赴死是可悲又可笑的,在慷慨赴死的正义之士眼中,亡命之徒是可怜又可恨的。 这种轻蔑成为了锦衣卫手中锋利的刀剑,这种不屑成为了明知对方强大而不顾生命奋勇向前的士兵的脊梁。 沈客的胜利,已经不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胜利,西山五万英魂,都在看着。 “你已经没有了还击之力,我还有一战之力!是输是赢一目了然,让你的人停下来!”举着缺口无数的半截封喉剑,沈客一字一顿的挤出了这几句话,他每说一句话,胸口那些伤口流的血也就越多。 “就算我一死,这四万士兵也会为我陪葬,你也会为我陪葬,你还能走进这座城?”朱阁艰难的举起了左手指着身后的城池。“就算您能走进去,你也不会再是骠骑大将军,只会是密谋造反的逆贼,这片土地你也再无立足之处,终日流亡身似浮萍,你还能报仇?笑话!” 朱阁呕出了一口鲜血,温热的鲜血将早已凝固在他下颚的鲜血冲刷干净。他哈哈大笑,蔑视着沈客。 “只要我不死,死的就会是他!”沈客颤抖的手紧握,半截缺口无数的封喉剑开始向着朱阁直冲而去,朱阁双手骨折已经是强弓弩末,这次只能是他主动出击,因为他要他死。 没人能说出这一战的过程,就算是事后宁朝戈等人在为朝廷做口诉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几句带过,所有人只知道一个不能被称之为真相的结果,自临安侯清平侯李国公秦国公沧明公长昌伯之后,骠骑大将军中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沈客再次揭起了反旗叛了! 沈客倾尽家产铸造兵器,呈奏皇上请旨削减三军,在三军离城回乡那一日,沈客散播谣言壮大声势在城北煽动士兵欲图攻城,锦衣卫紧急调派人手抵御,城北门紧急关闭,血战两个时辰,终邪不胜正锦衣卫大胜,不幸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对战沈客不敌以身殉国,四万士兵死伤两万,两千人护送沈客逃离,余下一万八千人斩杀雁留湖畔。 这是在傍晚时分皇上召集百官召开了一场会议之后杜依依在宁致远口中听到的消息,锦衣卫都指挥朱阁以身殉国可歌可泣,皇上追封其忠义侯,风光大葬,谋反士兵葬入西山,城北门关闭一月百姓不得出入,沈客犯上作乱,全国追缉,生死不计,常胜侯煽动三军谋逆,入狱三日后问斩,熊怀远宁朝戈临危不惧,擢升宁朝戈兼任中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熊怀远加封骠骑大将军。 这是皇上就此事作出的赏罚惩处,沈客这个曾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风光大将成为了他口中的不耻之徒,被所有人看做大贺未来希望之星的沈客就此陨落,成为全国追缉的逆贼,会被钉上大贺的耻辱柱,会被二三十年后的少年们看做十恶不赦的魔鬼。 呼云唤雨的权势就是有这么可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上念及此乃沈客一人狼子野心与陆以安的忠心耿耿,对陆以安一家特赦,对陆湘雪也没有当即做出惩处。 沈客做到了他要做的事情,但他没能够再向前走一步,从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被打成蓄谋谋反的反面人物,将来他的路,他已经没有路了! 护送着沈客离去的两千士兵去了何处?皇上对自己这个沈客义妹如何惩处?这是杜依依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沈客若不能出现,若不能活着推翻皇上的这些只手遮天的谎言,那他这一生,就只能背负着罪名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沈客生下来就不是为了享受人间幸福欢乐,人间七苦,他从间走过,若他不能活下来,自己又该怎么办? 杜依依能想象得到在锦衣卫天罗地网搜查下身受重伤的沈客会活得怎样得艰辛危险,可他走得这么坚决,从来没有犹豫与怀疑,他还能不能再出现在这座城池里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还能不能再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他能不能翻过他人生里这座无法攀登的高山?他会不会就会这么死去? 杜依依心里很慌乱,不是因为杜依依,是她真的已经看不到一丝希望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改写真相 第二百七十八章:改写真相 伏虎军变已经过去了半年,比之那场现在百姓还记忆犹新的血腥大战,城北所发生的叛乱就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虽京城百姓对沈客人品绝对信得过,可有秦国公叛变在前,沈客叛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原因呢?皇上将人们口耳相传的沈客的身世说成了是他造谣壮大声势,到底真相又是怎样?到底是皇上的欲加之罪?还是沈客的殊死一搏? 叛乱对平民百姓来说就是与性命连接在一起的两个字,京城锦衣卫走街串巷,他们哪里敢对此有半点异议。叛乱对士兵们来说是一个可耻的字眼,他们投入军营,一些人是迫于无奈,一些人最本质的目的就是精忠报国,不管是出于无奈还是一腔热血忠诚,叛乱两个字对他们来说,一样是选择回避的存在,伏虎军变后半月的风雨飘摇,军方没有一个人为秦国公说一句话。 与秦国公如出一辙,沈客也判了,一个是黄昏迟暮的英雄,一个是冉冉升起的英雄,两人选择了这条路,唯一的相同,就是他们都是被皇上逼的,若不是皇上苦苦相逼,秦国公不会叛乱,若不是皇上辱其人格在前,沈客也许不会叛乱。 历史再次重合,许多人心里有了动摇。 这种动摇,是在被伏虎军变后的风雨飘摇冲击之后就开始滋生的,留在军中的虽是年轻士兵,但沈客二字的光辉早已注入他们心中,每次意外,沈客会走在最前头,他散尽家产做的是什么没人清楚,但中军都督府的士兵们确确实实的得到了他的个人补助,他们无法相信,这么好的一位将军,居然会叛乱。 可知晓此事的除了宁朝戈几人与锦衣卫还有那不知去向正被通缉的两千人和沈客本人,已经没有了人知道雁留湖畔流血的真相。 有人知道,但他的话却没有了说服力,因为他们已经贴上了沈客的标签,每一句话都只会被推翻被捻碎。 陆湘雪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助过,已经只剩下了一座空宅子的沈客被查抄,陆湘雪被陆夫人接回了家中,叛乱两个字让朝中原先与陆家颇有交情的大臣息声,那些老大人也无能为力,陆湘雪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她最担忧恐惧的是沈客现在的生死,朱阁有这样的实力已经无需证明,要杀了他,沈客要受多大的伤忍受多大的疼痛? 在熊怀远的讲诉里,沈客最起码身受十多剑,受了这样重的伤再被通缉,沈客哪里还能有活路? 不忍心看着女儿哭得死去活来的陆夫人扯下了老脸去找了昔日与她交好的几位老夫人,这些老夫人一个个大门紧闭避之不及。 陆以安自接到了书如海颁下的圣旨之后就再未离开过陆府,无论沈客的出场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沈客为大贺带来这么大的创伤是不争的事实,个人的恩怨上升到了三军之间的绞杀,他迈不过心里这一关。 “老头子,这可怎么办!湘雪怎么劝也劝不住!”陆夫人焦急的拉着陆以安衣袖,陆以安却拂开了她的手。 “女大不中留,她若是看不透,就让她去吧!” 陆夫人是个暴脾气,在劝说陆湘雪无效被折磨了大半天又被陆以安一句冷冰冰的话顶撞了后,她彻底的爆发了:“你怎么说这么无情的话,她可是你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沈客不一直是让你骄傲的女媳?现在他有难,你却袖手旁观,陆以安,你可真行啊你!” “我首先是大贺的百姓,再是你的丈夫,再是是湘雪的父亲,再是沈客的岳父!”陆以安为官多年,之所以能深得皇上宠信多年,这颗忠心是必须具备的。 “你怎这般颠倒?大贺给了你什么?不就给了你一个破学士的名分?若不是四十年前有我给你送饭,你还能有现在?沈客没有错,他有什么错!你们一手造成了他一家的惨剧,还要将他赶尽杀绝?这样的朝廷,敬它做什么?” 啪…… 陆以安讶异的看着自己发麻的手,陆夫人错愕的伸手缓缓抚摸着自己发麻的脸颊。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还不知道吗?安国公惨案,沈客死里逃生悯其不幸,但大贺士兵的性命就不是性命?玩弄权术制造动乱杀戮难道也是对的?一把年纪了……” 陆以安话还未说完,就被暴怒而起的陆夫人推了一把,陆以安趔趄后退几步,身体正在抵在了梁柱上定住了脚步。 “我只看因果,要不是有君不仁,怎会有沈客复仇?我不但要说,我还要做,我一把年纪了,半截身子都是入土的人了,我还怕这些做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来世我余莲绝不再嫁你这种胆小如鼠的男人!” 陆夫人愤愤转身,快步走向了后堂走廊,正要迈入二门,却正迎头碰上了收拾好了行装的陆湘雪。 陆湘雪已经做了决定,她要去找沈客,她不能陪着他走过他前半段最艰难的人生,现在她要陪着他一起度过,他们是夫妻,就该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湘雪,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啊!”陆夫人方才的怒气已经闹抛到了脑后,她紧紧的握住了陆湘雪的手腕,用身体挡在了她的前头。“现在到处在通缉沈客,你要是去了,会被同罪论处的!” “母亲,我必须要去,他身受重伤被通缉,我不能看着他不管!”哭了半个时辰的陆湘雪双眼通红,纵然有千般的不舍,她也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她要赶在夜禁之前出城,现在对她来说也是最好的机会。 “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陆夫人失声痛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就忘了有湘雪这个女儿吧!”沈客一事,她不怪自己父亲的袖手旁观,这件事落下来就是死罪,她不能自私的要求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决定为自己的婚姻付出不该是他们承受的代价。 “我十月怀胎生下了你,我…………”陆夫人悲恸大哭:“我怎么生下了你这么个不孝女!” 第二百七十九章:出嫁从夫 第二百七十九章:出嫁从夫 “湘雪要走了!母亲多多保重!”陆湘雪去意已决,在她刚掰开陆夫人的手的时候,正是痛哭的陆夫人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每一刻对沈客来说都生死的考量,陆湘雪没有心思在这里耽误时间,她想也未想转身跪了下来,对着陆夫人道:“多谢母亲多年养育之恩,湘雪不孝不能侍奉二老终老,唯念日后二老身体平安,勿念,拜别!” 三叩首,陆湘雪起了身,背上了包袱坚决的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后堂,前堂里,陆以安呆呆的坐着,他不忍心看着家庭分崩离析,这一个独女他更不想看着她就这么走向不归路,他们两人夫妻几十年的感情他更不想因为破裂,但他又能如何,他心头有他牢牢守护的东西,就像沈客那么看重复仇,他很看重这个费尽了他的心血才有今日强盛之势的国家,尽管他现在已经只是一介布衣。 “父亲!”立足在大堂中央,陆湘雪微提裙摆再跪了下去。“自此一别,或生死两茫茫,湘雪不能尽孝二老膝下,还请二老多多珍重。” “你当真要去?”陆以安目光呆滞的看着热泪盈眶的女儿,也不过是十多载的光阴,那个还在他臂弯里玩耍的小孩已经变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妇人,他最了解陆湘雪的性格,她要去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一去,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十多年父女感情,他如何能放得下。 陆湘雪三叩首,哽咽回道:“请父亲理解!” “沈客逃离,走的是西北方向,你既然要去,我也不拦着你,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就是!”陆以安双手松软无力的垂在扶手上,缓缓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几句沉重的话:“西北荒凉之地,若你们能活下去,你劝劝沈客,不要再回到京城了。” 十多万士兵的性命,沈客若是再回归,谁也里料不准他能再掀起怎样的风浪,他私心的不想让女儿女媳丧命,也不想看到大贺再因为沈客遭受重创。 陆湘雪敛衽起身,低头拭去泪水抬头:“父亲,你认为皇上真的就是对的?父亲可曾去过西山?” 西山这等污秽不吉之地,陆以安当然是不会去的。 “西山之巅白骨满地,他们并非受人蛊惑,他们都是自愿随同秦国公反叛的,你看皇上是对,他们看皇上是错,在我眼里,皇上也是错的,谁也不能以国家百姓这样无耻的名义来裁定一个人的生死,就算是君王,也不行!” 陆湘雪受陆以安与那些老大人的教导,虽为女流,但骨子里的想法绝不会少,她如今让自己完完全全的站到了沈客这一边,不单单是因为她爱屋及乌因沈客所憎而憎,善恶对错,每人心里都有一套规则。 皇上是有错的时候,但他没有一错再错,这在陆以安看来就是好的,沈客是正义的,但丝那些士兵给大贺带来的动乱的确存在,这在陆以安看来就不能算对的。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是死里逃生一无所有的小孩,若他不走这条路,他永远也不可能接近到皇上,我不相信雁留湖畔叛乱的所谓真相,真正的真相,日后我会与他一同站出来告诉天下百姓。” 皇上是天,他能主导天下与沈客为敌,但只要他们不死,真相就能再现天下。 “大贺百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繁荣昌盛太平,沈客不能为一己私仇毁了天下!往日我教你天下大义,教你取舍之理,怎么现在你都忘得一干二净!”陆以安愤怒的拍着扶手。 “出嫁从夫,先前是谁为我赐婚谁送我出嫁?这些伪善的东西,忘了也好,只要他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他没有叛国通敌,更没有杀人放火,何曾危害天下谋逆?怎么到头来黑白都颠倒了?父亲,湘雪拜别!”陆湘雪深深一鞠躬,将滑落在臂弯的包袱捋到了肩头,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出了大堂,迈下了台阶,走出了这座寻常的宅院,走到了人迹稀少的大街。 她坚定自己没有错,就算颠覆天下如何?他只不过是为了那场血仇! 陆夫人啼哭着走到了大堂,看到大堂上坐着发愣的陆以安,心中怒火顿时暴涨,可看到空荡冷清大开的府门,她还未发泄出来的愤怒变成了无力的啼哭。 “走了就走了,她意已决,我们留不住她的!” 陆以安抬头看着落尘的房梁,这座宅子,已经腐朽得没了半点生气了。 ………………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带着惊雷炸响在京城上空,杜依依半夜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很到了许多往事,那是沈客与杜依依在泾城的点点滴滴生活,那时候的沈客虽年幼却已经有了大将风范,那时的杜依依还只不过是跟在沈客屁股后的小屁孩,两人出入军营踏遍泾城漫步在草原,生活就像是一曲紧皱起伏的凯歌,有时会有战乱,沈客身着盔甲迎战负伤归来时,都是杜依依守护在他身旁,杜依依因在雪地趟了太久身体吸入了寒气身体一直不好,沈客还曾冒险深入草原为她寻来了良药,两人的感情,在那座苦寒的小城里点滴积累建立,人人当他们是兄妹,他们却从来没有称呼对方为兄长或妹妹,一直到京城,沈客才会对外人介绍这是他的义妹,知道她跳下城楼,那段时间,是杜依依珍藏起来的回忆,点点滴滴那么清晰。 或许杜依依也知道沈客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了,这些记忆才会浮现,她是要提示自己什么?还是想让自己做什么? 沈客,现在你到底在哪里? “怎么了?”未点灯的屋子里乌漆抹黑,宁致远摸着记忆里熟悉的路线绕过了屏风站到了床前。 虽他知道眼前的杜依依并不是那个杜依依,但他也知道她对沈客是有真感情在,沈客生死未仆,杜依依如何能安睡? “点亮灯吧!”杜依依半起身倚着床头坐了起来。 宁致远轻声应了一声,转头走到了桌前点亮了灯,再绕过屏风到床前,他看到了杜依依那一头的汗水。 “擦擦吧!”他将梳妆台前的手帕拿了过来递给了她。“做噩梦了?” 杜依依睡觉一直很安静,不过他倒是听白薇说过在他不在的那日杜依依做过噩梦。 “她的想法又出现了!”杜依依擦着额头,说着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话。“她想让我去救他。” “现在父皇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绝对不能去!”宁致远紧张得差点就喊了出来:“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反倒只会给沈客带来危险。” “你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我?”杜依依当然明白自己这些,自己不会武艺,去了只会给沈客带来麻烦。 知道杜依依是在为这担忧,宁致远葛白的脸色总算好了很多,但这一直处在他们之间的沟壑他又如何能在沈客身败名裂的情况下填补?“你放心,我决不会让父皇伤害你的!”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杜依依握着右手手腕,心里一直都是空荡荡的,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等着沈客能够翻越他要翻越的山峰,她帮不了他什么,什么也帮不了,如今他成为天下之敌,她依然帮不了他什么,杜依依是不是在谴责她的没用?自己的将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依依!”宁致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在了她身边。 温热的手掌覆在冰冷的手背上,宁致远茫然的低着头道:“沈客不会死的,相信我!” 沈客不会死?尽管她是最不希望他死的人,可这句话实在是难以让她相信。 “依依!”宁致远侧身,用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从今天起,让我来保护你!” 灯光透过镂空的屏风洒了进来,如同荧光点点洒在床榻上,宁致远再也不想回避两人之间的这道沟壑,他想迈过去,能够真正的与她在一起。 宁致远的目光温柔似水,杜依依看着这双眼,看到了这双眼里的坚决,她心里坚实的一些东西开始慢慢松动。 屋外一场细雨下了起来,唰唰的声音仿佛是要洗刷掉这世间所有的污秽,细雨从半开的窗户打了进来,悠悠清凉的风温柔的拂过烛台,将那抹柔黄的灯光吹灭。 沈客不在了,她已经不能再去奢想未来,也许在明日,皇上就能一道旨意让她去死,宁致远已经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她的迷茫绝望他知道,今夜他无法入眠,他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可在皇上面前,他的力量微乎其微,他也在害怕,若真有那一日,若那一日就在明日,他能与她一同去死,但他能拿什么来保护她? “依依!”温柔的轻唤就像是夏日拂过耳畔的清风,让杜依依惬意舒坦无比不自觉的沉醉其中,她与他成婚快一年了,两人之间有过花火摩擦也有过情愫滋生,但他们从未像正常夫妻一般共诉心声,这一刻,她找到了去年除夕夜的那种感觉。 暖暖的,能将她心里所有的担忧融化,能让她依靠。 宁致远敏锐的察觉到杜依依眼神的变化,这半年来他一直在找机会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去年除夕夜,她曾与他温柔的对视,他也曾拥她入怀,那种感觉,酥酥麻麻的让人沉醉让他迷恋。 也许,能再进一步,他这般想着,将双手慢慢的移到了她的肩头拥抱她入怀。 温暖的怀抱,与沈客的怀抱一样温暖,一直在隐忍着自己情绪的她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放纵时依靠的肩膀,一直压在眼底的泪水流出,她不想哭,哭是软弱是无能,可她就是这么无能,沈客正要亡命天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宁致远温柔的环着她,怀里颤抖啜泣的她,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乱发与后背,静静的感触体会着她的无助与痛苦。 沈客已经不在了,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 第二百八十章:今朝明日 第二百八十章:今朝明日 沈客的今日,与颜柳可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想到杜依依将要面对的困境,颜行禄就没有半点困意,带着心中愁闷,他冒着夜禁大雨出来门来到了匡小凤的家中,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匡小凤被叫了起来,陪着他喝了半宿的苦酒。 在皇上面前,他的力量微乎其微,就算他如今已经身为内阁大学士,他也不知道如何去为她挡住这场风雨。 他不能去恨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他只能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如果出现了最坏的局面,你打算怎么办!”作为颜行禄最好的损友,匡小凤很担心颜行禄现在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若我一死能救得了她,我倒情愿一死,可……事关叛乱,她是沈客的义妹,皇上如何能容得了她!” 她是睿王妃,他不配为她去死的,那样只会让她的情形更危险。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匡小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握起酒杯道:“再有一日我就要去鄯州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多保重,莫要做傻事。” 匡小凤有颜行禄的举荐,正是用人之际的吏部尚书斟酌下给了他下了官文,匡小凤将要去往鄯州上任。 “多多保重,一路顺风,后天我就不送你了!”颜行禄与匡小凤碰杯,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不要做傻事,我可不想还没到鄯州就要赶回来为你送葬!”匡小凤调侃的说着涩口的玩笑话,眸光凝视着酒水渐渐黯淡,他清楚颜行禄是怎样的人。 “好兄弟!”颜行禄再次斟酒举杯。 匡小凤讪笑,仰头饮尽杯中酒斟酒举杯。 屋外风雨大作,城中又是一个不夜天。 宁朝戈的右手被一名士兵砍了一刀,只是划开了皮肉的轻伤,他已经是第二次经历这样的血战,但那无所不在的血腥味依旧让他难以入眠,卸去盔甲的士兵只是贫民百姓,他们多数手中没有兵器,面对武艺高强手有利器的锦衣卫,士兵们慷慨赴死尽力一搏,他一闭眼,就能想到那被斩杀在雁留湖畔的一万多士兵,他们绝望的倒在锦衣卫的刀下,曾经的他们都是为大贺冲锋陷阵的最前线,现在他们却都死在他们守护之人的命令下。 沈客给大贺带来的创伤,短十年内都是无法弥补的。 “西北?”宁朝戈负手抬头看着墙壁上那张军方用的详细地图,目光顺着那一条代表官道的黑线两侧的青山一路游走,西北,西北的尽头,那就是肃州了,若再偏倚一些,那就是乌都藏都司了,皇上已经下令追缉,身负重伤的沈客又能跑到哪里去? “启禀王爷,陆湘雪已经离城!” 门坎外,一位护卫恭谨的站着。 沈客的去向现在是所有人关注的,陆湘雪的离城,或许也是一个线索。 “继续跟踪!” “是!”护卫退下,又一名护卫走了进来伏在宁朝戈耳畔。 沈客叛变,许多人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知晓此事的人多已经死了,所幸叛乱两个字的震慑力够大,现在各方都还没有动静,但此事牵扯到四万士兵与朱阁的死亡,绝不会这么就完了。 还有一件事是他必须要做的,在常胜侯说出十一年前的真相之时,赵静之曾帮着常胜侯与自己对战,现在常胜侯已经下狱,赵静之当然也必须得死!而还有一个人,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沈客已经不在了,他所属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杜依依,现在你是否后悔当初没有嫁给我呢?挥手让护卫退下,宁朝戈笑着推开了紧闭的窗,清风细雨吹打了进来,是清新的味道。 沈客一到,属于他的大时代就要到来了!等他除去了赵静之与赵其东颜行禄,宁致远还能拿什么来与他对抗? ……………… 雨后的清晨阳光格外的明媚,虽不过是大早,坐在屋子里已经能感觉到了那一股无处不在的燥意。 听着屋外的钟声,宁致远眷恋不舍掀开被子轻悄悄起了床,在婢女们诧异的目光下梳洗完后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赶去了上朝,昨夜杜依依情绪崩塌,他也只记得是抱着安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起来身上还盖着被子,想来昨夜后睡着的人是她了,迟到了九个月的同床共枕并没有给宁致远带来多少喜悦,因为今日的早朝肯定会有一番激烈的辩论,她的生死,或许就在今朝,所以他空着肚子到了颜府之外,然后约同着颜行禄到了赵府。 杜依依睡意朦胧的醒了过来,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哭了一场,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迟来的同床共眠并没有她想象中该有的排斥,昨夜后半夜她反倒是睡得十分的安稳。 一夜风雨,今朝等待她的结局,她在等待着。 院外又响起了徐妈妈与常妈妈对骂的声音,是青澜来请安了。 沈客已经不在了,各路妖魔鬼怪也该现身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争议 第二百八十一章:争议 “沈客煽动退伍士兵谋逆之事,其中诸多内幕臣以为必须严查。” “这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下葬陪葬品列单,请皇上过目!” “常胜侯污蔑皇上策反士兵其罪当诛,赵静之也是帮凶之一,臣以为应该押解大理寺审查定罪。” “皇上顾念陆学士多年兢兢业业宽仁大量饶陆湘雪一命,当臣以为此事还需的细查,还请皇上下旨让刑部审查陆湘雪。” “睿王妃身为沈客义妹,现在定是知晓沈客何去何从之人,还请皇上下旨……” “还请皇上下旨…………” 没有了沈客没有了陆以安的朝堂上百官七嘴八舌的述说请求皇上对沈客一党加大打压惩处力度,一边倒的局面让原先与沈客交好的一些大臣在风雨飘絮的朝堂上只能选择默立,皇上对沈客的打压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但他们远没有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程度,沈客一案,除了那四万条性命与朱阁一具尸首宁朝戈熊怀远的振振有词,他们真的不了解什么,可偏偏朝堂上一个个大臣都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血腥杀戮。 宁致远身为沈客的妹夫,本该是最应该被唾骂贬低得体无完肤一文不值的人,要不是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也许在今日的早朝上别人说的不会是睿王妃,而是睿王夫妇。 不论如何会沈客之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告示榜文都在昨夜连夜就已经下发到各州郡了,沈府已经被查封,与沈客有关的人随时有可能会被请到锦衣卫里‘做客’,舆论打压,人心惶惶,在猜不到真相而主动权又掌握在皇上手里的时候,就算有人坚信沈客不会做出叛逆之举,他们也只能为了自己一条性命而选择沉默。 皇上为与陆以安十多年的君臣情而展现出了君王的宽广胸怀,但宁致远却知道这种宽广胸怀不可能会对杜依依展开,他一直在听着这叽叽喳喳聒噪的争论启奏的声音,为的就是听到他熟悉的那三个字,在吏部尚书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站出来打断了吏部尚书的话。 “依依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已经不是沈家的人,再者两人只是义兄义妹并未有血缘关系,难道沈客会将他谋反之事告诉已经是睿王妃的依依?肖大人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本王也是同谋之一?” 宁致远振臂遥指吏部尚书肖竞填,愤怒的声音让金殿顿时陷入寂静。 “下官不敢,不管如何,睿王妃与沈客乃是最亲近的亲属,这一点不可否认,沈客与睿王妃关系向来亲密,这一点更不能否认,至于睿王妃与睿王感情如何,也不用下官多说!”肖竞填不畏不惧的挺直了腰身面向宁致远,在金殿之上,两人不满互相辩驳争论是常有的事,肖竞填作为宁朝戈一党的主力人物,今日他的任务也就是这么简单。 沈客曾经是宁致远可利用的一股有利力量,有得必有失,现在沈客也是拉宁致远下水最好的方式,就算不能让皇上与宁致远因此而生出间隙,让皇上与宁致远之间因为杜依依而生出间隙也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此乃本王的家事,就不劳肖大人挂心了,依依既然入了我宁家的门,就已经是我宁家的人,沈客一案疑点重重你们不去讨论,却只关注着如何打击与沈客亲近之人,肖大人若真是有这等闲心,怎么不去查一查各司各部个州郡里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吏?” 墙倒众人推,沈客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在堂发言积极的都是晁王一派,宁致远决不能让他们占据了这一有利的先机。 “一事论一事,下官虽所说乃是沈客一案的牵涉,还请睿王莫要转移话题。”说着,肖竞填向着皇上深深一鞠躬禀道:“还请皇上裁决,睿王妃虽是皇室宗亲,但与沈客密不可分,微臣以为此事还需严查!” “还请皇上下旨严查!” 早已激情满怀等候已久的晁王一派站出位列躬身异口同声。 “父皇,我相信依依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大贺利益之事,若父皇要处置她,那就青父皇先处置儿臣吧!父债子还,妻过夫偿!” 宁致远不甘向前踏一步,卷起襟摆跪了下来。 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时机的颜行禄也站出了位列。 “皇上,睿王妃虽为沈客义妹,但却并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来,论罪株连乃是昏君所为,还请皇上明察!” 被大臣们戳着脊梁骨骂了这么久的赵其东也站了出来,比之陆以安,他这个新上任的内阁首辅不但人气不及,在朝中的威望也是微乎其微,今日所有人能对着他指手画脚,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儿子的过错。 “赵静之乃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在将领因私愤而大打出手之时出手阻拦并没有错,我们赵家三代忠良,还请皇上设立三司会审,睿王妃宅心仁厚通晓大义,微臣也相信她绝不会参与到其中来,沈客之罪已经让四万士兵丧命,还请皇上念在苍生疾苦,不要大兴牢狱,以免人心动荡家国不宁!” 前次辞官后回到朝堂任职的左都御史孙裴率领着都察院站了出来。 “圣祖在立朝时曾与百官说过,大兴牢狱株连乃是暴君昏君所为,仁义英明之君以德服天下,并非用武力让百姓惧怕,臣等为睿王妃请命,愿用头上乌纱帽担保睿王妃之清白!” “臣愿用头上顶戴担保睿王妃清白!” 都察院数十位老臣齐声下跪。 “好了诸位爱卿莫要争论了,既然此事有争议,那就交给三司去查,今日朕乏了,退朝!” 皇上一声落,站在一旁的书如海立即就上了前,对着朝堂上的百官高喊了一声退朝,随后带着内侍宫婢们护送着皇上离去。 皇上在的金殿七嘴八舌,皇上一走的金殿更是鸡飞蛋打,在目前对宁朝戈有利的局势下,宁朝戈党派内的大臣最大的利益。 赵其东不厌其烦带着内阁的官吏离去,孙裴也不再久留带着都察院的人走了,剩下的就是晁王一派的自说自演自吹自捧了。 沈客倒了,身败名裂声名狼藉永不翻身,就算苟活下来留了一条性命也只能以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身份活着,这一仗他们打得漂亮,这无疑是他们政绩上最大的成功。 往日被沈客的威严身份压制着的大臣开始狂欢,虽说还在当值,许多人也开始抛却了律例拿出了酒杯喝起了这杯庆贺的酒。 现在大理寺卿一职悬而未决,三司会审之前当然首要就是解决这个,身为吏部尚书的肖竞填有着举荐人才的优势,在他审核了一下大理寺一下重要官吏的资料后,他去往了宁元宫。 沈客一倒,军方的重大变革是丝可预料的,宁致远这方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上面,丝眼下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更多的人,最主要的两个就是赵静之与杜依依。 但是要面对一群豺狼虎豹,没有了军方支持的他们力量真的十分微弱。 …………………… 和煦的阳光开始慢慢的变得炙热,莫说是街道上人迹稀少,就是官道上来往的旅客商客都少了许多,因为昨日城北的一场血战城北门封闭,而城西门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锦衣卫严阵把守的情况下,许多人都只能绕道走了城东门,城东城南还可说热闹,城北城西却是一派冷清。 除了守城官兵的来回巡逻与锦衣卫大队人马的不断进出之外,这里看不到一个百姓的身影。 城北有座行宫,那是百姓只能远观不能亲近的地方,城西有座西山,那是百姓能亲近却根本不想亲近的地方,安国公夫妇被掘坟盗尸骨的案子已经被刑部抛到了脑后,许多人的目光也早已转移,他们都在关注着沈客的去向。 根据宁朝戈熊怀远的讲诉,沈客是由两千士兵带着逃亡了西北方向。 为此当夜暂时接手了锦衣卫的书如海下令在西北一片地区内设下层层障碍关卡,决不能让沈客逃离。 虽然无所不能的锦衣卫已经出动搜寻了一夜,人人关注的沈客还是不知去向。 西山以西,就是一片山林,山林之中有一条官道绵延千里连接着京城与锦州,因为锦州乃是国寺灵隐寺的所在,这一条路向来是人来人往,但在今日,这里却已经没有了人来,从锦州而来的商客也早被锦衣卫提点只能绕道走了别的路。 朱阁死了,锦衣卫群龙无首,锦衣卫向来与东厂貌合心离,书如海也不可能命令他们,于是皇上出动了杜先生这些锦衣卫的元老,在家中静养的杜先生接到命令后连夜就出了城,带着一队锦衣卫在西山后的这片最好藏身的山林里展开了搜捕行动。 现在的他们,正处在锦州与京城的边界,往京城的方向去是百里山林,往锦州的方向去也是百里山林。 杜先生之所以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远,也是从这一路上看到的草木树枝折断与地上的一些血迹做出的判断。 “大人,西百尺内没有血迹。” “大人,东百尺内没有血迹!” “…………” 但他们眼下最大的难题,就在这些血迹上,已经跟到了这里,他们却突然断了一路上的线索,不但这一路鲜少看得到人为造成的草木树枝折断,血迹更难寻见。 一夜未眠,杜先生深邃的双眼满是血丝,朱阁之死乃是锦衣卫之耻,沈客逃离更是大贺之耻,这一次任务艰巨不容有失。 “附近的百姓可有问过?”杜先生身后站着一名锦衣卫,锦衣卫手中握着一本黄册,这是他们连夜从户部找来的这一路上百姓的户籍资料。 “询问过,一共十户人家,没有人见过这大股队伍,也没人听见什么动静!” 第二百八十二章:山林人家 第二百八十二章:山林人家 难道真的就没有了消息?杜先生捏了捏下巴,咬着已经干涩嘴唇上那一块脱离了嘴唇的嘴皮思索了起来,这一片地方除了这条官道就只有山林层叠,沈客有伤在身,其他人又是脚力,他们绝对走不过锦衣卫只能藏在这大片的山林中,那现在他是藏在了何处?这么大范围的山林,若是要搜查起来半个月的时间是要的,要短时间找到沈客,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十一年前沈客死里逃生,难道十一年后又要让他再逃一次? 这样的责任他担不起,这样的脸他也丢不起。 “扩大范围,今日会有更多的兄弟加入进来,你们先辛苦辛苦,等回到了京城,我会请皇上犒赏你们!” 杜先生捂着胸口剧烈咳了两声,吐出了一口带血丝的浓痰,他毕竟年事已高,虽身子骨还硬朗,一夜忙碌下身体也难以承受,站在他身后的几名锦衣卫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地上恶心的浓痰,默默的站着不知所措。 ……………… 已经入了夏天一到中午就像是走进了蒸笼里一般,艳阳高照下,一条曲折蜿蜒的大道在层林叠翠中露出了妙曼的身姿,在这官道的两侧,零零散散的坐落这一些茅草屋,都是直接用着山林的树木搭建而成,虽不美观但胜在结实,往日来往的客商若是饥肠饿肚口干舌燥难忍,就会走进这些贫穷的人家讨口水喝要一顿饭吃,饭不是白吃,水也不能白喝,由于这是通往京城最宽阔最近的官道,这一带的本是男耕女织的百姓开始依靠着自己的优势做起了小生意,一顿寻常的饭一碗成本低廉的茶就能换取对他么而言不菲的收入。 也是基于此,这里的百姓大多的发达了起来,有些积累了一些钱财的人难以忍受这里交通的不便搬到了锦州或者京城开始了新的美好生活,余下来的一些,也就是真的已经扎根在此的百姓了。 虽说因为没有客商,但他们还是在那些锦衣卫的口中知道了今日为何一直不见客商经过的原因,居住在官道边上的他们会时时听到来往客商讲诉一些大事情,那个曾经在泾城厮杀的沈客虽与他们未曾谋面,但在他们的脑海里却早已经将沈客视作了崇拜的偶像,女人崇拜着沈客的威风凛凛,男人崇拜着沈客的威严震四座。 可今日他们才知道,这个曾经的大贺英雄现在已经是一个举国诛杀的逆贼,当然这个举国二字,是锦衣卫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们的。 他们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听着客商说过许多轶事八卦玄乎的传闻,虽远离京城,但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情也知道一些,如此突然的反转,这他们看来,就是阴谋。 沈客要反,不在他权势最大的时候反,不在大贺受创最严重的时候反,为何现在要反?就算,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皇帝老儿逼的。 去年的伏虎军变虽人人恐惧,但其实一些人心里对逝去的的秦国公等人还是十分敬佩的。 善恶是非,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这些居民中有一户的儿子是在当兵的,这一户被因此被锦衣卫列入了重点看护对象。 这些居住在此的百姓多是好友,对于凶狠闯入自己家中的锦衣卫的讲诉,他们在交流之后一致的唾弃着那些心思龌龊玩弄权势的大臣,为沈客默默哀悼了起来。 锦衣卫走后,被打扰了一上午的居民们开始生火做饭,正是闲暇无事的男人们就闲坐到了一起,议论起了这一日的烦心琐碎事。 吃过了午饭,眼见没有生意可做的居民们多都去睡了午觉,唯有两家的男人趁着太阳温和了一下拿起了斧头麻绳出了门进了后山,他们两家的后门都被锦衣卫一脚踢坏,若是不修理一下再下雨,也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眼见过锦衣卫的可怕,两人进山后尽量的避开了那些搜查的锦衣卫,在这片山林里,有一处只有他们知道的好地方,那里长着大片的樟树林,用来做门这种木材对他们来说是最完美的了。 这篇林子位于山林深处,这也是他们会顶着大太阳出门的原因之一,就按着他们的脚力来说,这一去一下午是要的。 弯弯绕绕躲躲闪闪的走了许久,两人才抵达了这处樟树林,短暂的歇了歇脚,两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樟树结实若是太大也无法带出林子,所以两人在树林里慢慢选了起来,选的都是手臂粗细的。 因为许久没有干这样的劳累活,两人才不过是砍了几棵就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大喘粗气,只能靠着树坐下来又歇息了片刻。 在这片樟树林不远处有一处小泉,泉水在夏季冰凉甘甜可口,也是平日他们用来酿酒的专用水,歇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些体力,两人商量一阵后决定化拳来选出了去打水的人。 输的男人不情愿的带着两人的水囊去了小泉,另一人得意的找了一个阴凉的好地方眯眼开始补觉。 第二百八十三章:大难不死 第二百八十三章:大难不死 午后幽静的山林,飞鸟疲懒的拉耸着双翅站在枝头。 男人拨开了障目的灌木树枝,跨过了两个标志明显的狩猎坑。 在他视线的尽头有一汪水泉,泉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翡翠一样的树叶。 男人走上了前,蹲下了身子掬起了一捧冰凉的泉水扑在了脸上,冰凉清爽的感觉让男人精神一震,又再掬了一捧啪啪拍着脸颊,突然间,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处乃是山林深处,野兽出没频繁,往日他们到此也需要小心谨慎,听着这悉悉索索似乎还与人有几分相似的呻吟声,他停下了动作打望了一眼四周。 四周灌木密集,未有野兽踪迹。 还是不放心的他起身看了看,也未见到异样。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男人想了想蹲下了身解下了腰间的水囊。 咚………… 刚被打开了塞子的水囊咕噜咕噜的灌水迅速沉没在了水泉。 男人颤栗的抖了抖,颤抖的嘴皮子慢慢的张了开来,水泉里,倒映这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在他那身惊叫还没有溜出嘴边的时候,一只沾血手就覆上了他的嘴巴将他拖入到了灌木之中。 男人惶恐的挣扎着,但他六尺之躯根本就难以与这个健壮的男人对抗,才一进入灌木丛,一伙人就将男人包围,有人训练有素的拿出了用藤条编织的绳索捆绑住了男人的手脚,有人解下了自己沾血的腰带塞入了男人的口中。 前番看见大队兵马从官道而过去往锦州地界剿匪,久居在此的他们多是抱着戏谑调侃的心态,锦州是有山贼土匪,但他们这一带却是安全的,至少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几个山贼,可他哪里料到自己不过是一时大意居然就会着了别人的道。 他用尽全力的大喊,但喊声也只是他无力的低呜。 挣扎绝望的他只得冷静了下来,他环顾四周,身着布衣浑身沾血的人有百人之多,一个个也并不如山贼一般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反倒是身上都带着伤,难道这些人就是锦衣卫所说的那些谋逆?自己可是向着沈将军的啊!抓到这根稻草的他又开始低呜了起来。 “怎么办!”方才将他拖入灌木丛的男人询问着坐在草堆里的中年男人。 “看这样子,不是锦衣卫!”中年男人审视着他,痛苦的将手上缠绕的布条绑紧了一些。 “那……现在锦衣卫在外搜山,放了肯定是不行的!”坐在中年男人侧的另一名中年男人说道。 “不若等将军醒了再做明示!” 躺在草地上的一名稍年长的男子道。 “这样的小事就不用麻烦将军了!你!”终于靠着一己之力将布带系好的中年男人呸的吐了嘴里的碎屑,瞥眼与他使了一个眼神。“我暂且让你说话,你若是敢高声喊叫就小心自己的性命!同意就点点头!” 正是惶恐焦急的他赶忙点头如捣蒜。 中年男人与身侧站着的一人使了一个眼神,这人上前取出了他口里的带血腰带。 只觉得胃里一股酸水泛上喉咙的他呸呸的吐了两口口水,看到自己吐出的血色痰与四周人的眼神,他强压下自己的恶心反胃痛苦的咽下了余下的口水。 “你是谁?”中年男人不紧不慢的问道。 “我是居住在这片山林外的百姓,这次是进山砍树的,正好口渴了就到这里来汲水,诸位的行踪我一定不会对外说起,还请诸位英雄能够饶了我一条性命!” 他挪动着被捆绑的双脚朝着发话的中年男人鞠躬。 中年男人审视着他,慢悠悠的拿出了身后的剑拔出了剑。“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谁,那肯定是走不了了!就算我们放了你出去,你也难逃锦衣卫的毒手!” 出身贫苦安分守己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顿是心慌意乱脑子一片空白。 “不敢隐瞒诸位,锦衣卫已经在我们说居住的那片地方搜查过了,也是因为锦衣卫一脚踢坏了我家的门我才会前来砍树,我知道诸位都是大贺的英雄,沈将军更是我大贺的顶梁柱,这件事肯定是一些人的阴谋,我们都是站在沈将军这一边的,这位爷行行好,我家中还有老婆孩子!” “只有两条路给你走,跟着我们一起走,还是就死在这里,我们也不愿意增添杀戮,但我们不能那两千人的性命来换你一条命!” 中年男人嚓的拔剑出鞘,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你既然相信我们是清白的,请你为了维护正义出一份力!我们感激不尽!我等早已将生死交给了将军,我们死没关系,但将军一生为朝廷洒热血,决不能死得这么冤屈!” 中年男人将剑插入泥土之中,在他错愕的目光下跪了下来。 “这位……这位将军,我虽只是小小百姓,但也明白孰是孰非,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还请将军手下留情!”双手被反绑的他跪地磕头。 “既然你不愿意跟随我们,那我也只能做一回恶人了,兄弟,若有恨,日后下了黄泉我为你做牛做马!”一磕头,中年男人拔起了手中剑双手紧握剑柄。 四周士兵屏声静气,黯淡的目光锁在那边缓缓落下的剑上,许多人咬牙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住手!” 灌木之后响起的虚弱愤怒的声音让正在垂泪的士兵赶忙低头,被一名士兵搀扶走了出来的沈客将中年男人的剑打落在地。 “我们的剑是用来保卫家园的,并不是用来杀害大贺百姓的!” 昨日一战,沈客在最后拼尽全力将半截封喉剑刺入了朱阁的胸膛,朱阁身死,而他也因此胸膛再受重创陷入昏迷,若不是这两千士兵与那压后掩护的一万多士兵豁出了性命护送他离开,他可能早已经死在了雁留湖畔,大难不死死里逃生,他就必将再给大贺带来重创。 “将军!”沈客一出,人群寂静,中年男人虽被打落了剑但却不敢有半点不满,眼里也只有对沈客伤势的担忧。 “这位兄弟!多谢你还能相信我们!”沈客曲膝欲要下跪,一旁扶着的士兵焦急的加大了力度止住了沈客的动作:“将军,您的伤口~” “无妨!”沈客用力一挣,挣脱了士兵的搀扶想着他跪了下去。“时至如今,沈客等人已经是穷途末路,方才若有不敬,我代他向你陪不是,还请见谅!你们还不为他松绑!” 士兵呆滞在场,没人敢有动作,沈客拧着眉头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为他解开了绳索。 “沈客等人在此栖身之事,还请兄弟守口如瓶!” 先被惊吓的男人受宠若惊朝着满身是血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裸露在外的身体有半块好肉的沈客,热泪盈眶的朝着沈客三叩首。 “沈将军如此仁义,小人感激不尽!” “起身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不过是举国唾弃的乱成贼子罢了!”沈客虚弱的抬了抬右臂,示意两侧的士兵将人扶起来。 “沈将军莫要自暴自弃,我们都相信沈将军是清白的,因家中有妻儿,小人无法安心追随沈将军,但小人也愿意为了心中的英雄做一些事情,沈将军若是不弃,我可为你们寻到一片更好的栖身之地!” 此言一出,疲倦又无助的士兵们黯淡的眼眸骤然明亮了起来。 他们逃离了京城一路被锦衣卫追杀,现在藏身在此根本不敢出现在太阳底下,以锦衣卫的搜查速度迟早是会找到这片地方的,更重要的是沈客现在的伤势不容乐观急需要一个地方静养也需要药材治疗,若是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栖身,也就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中年男人小声反问道。 “我用性命担保。”他伸手对天发誓。 沈客痛苦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用目光压下了所有的质问声:“我相信你!” …………………… 第二百八十四章:福祸相依 第二百八十四章:福祸相依 一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半,办事效率一直是丝各司各部之首的锦衣卫却已然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对杜依依来说就是好消息,午饭刚过三司就来了人,宁致远颜行禄也一同回了睿王府,因为她身份的特殊,在宁致远的要求下三司会审的场地就定在了睿王府,三位主审官也是经过他们一番争取才选定的,皇上派出了书如海,大臣们一直选定了刑部尚书董意,鉴于大理寺卿一位现在空置,所以在宁致远颜行禄等人的积极争取下选出了都察院的孙裴。 虽说皇上与晁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一致的,但有一票在手的宁致远也还能看到一丝希望,为了能够争取到书如海这一票,颜行禄几经考虑之后回了家。 能改变皇上态度的人只有四个,朱阁、书如海、陆以安还有他的父亲,朱阁已死,陆以安自身难保,书如海唯皇上是从,唯一能够出动的人也就只有他的父亲了。 四万条性命留在了雁留湖畔,高高兴兴出发离城的士兵已经再无法回到故里,颜柳虽在中也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每每一闻到从北面吹来干风里的血腥味,他就只能在心里为这些无辜死去的士兵默默哀悼。 今日朝堂争论不休,关于沈客之事的后续处理还没有确定下来,在城中的永远跑不掉,他能理解皇上中途退朝是因为什么。 沈客逃了一次就已经造成了皇上这么大的噩梦,若是再有第二次………… 他在颜府听过了宁致远与杜依依对他的劝说,他对皇上能够忠心不移,但他最担心的还是他的颜行禄。 近日最忙的肯定就是三司了,第一堂会审定在睿王府的消息他早已知晓,但他没有避开,他一直在大堂等待,握着祖传的那根棍子等待着。 颜行禄疾步走入大堂,无声朝着颜柳三跪拜叩首。 “若你是娶了媳妇行这样的大礼我该很高兴,我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不要再泥足深陷了,你怎么就不听老人言呢!”颜柳抽出了身后的棍子,朝着颜行禄的背脊狠狠的砸了下去。 “父亲,恳请你入宫面圣说服皇上网开一面!”颜行禄从未习过武艺,颜夫人对这个他这个独子更是宠溺到了什么事都不让他沾手,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一棍子砸下来,已经让他疼痛难忍,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跪着。 “今日她不在,我就打醒你这个不孝子,皇上早容不下沈客,要怪就怪她与沈客成了义兄妹,难道你以为你的那些把戏就能瞒天过海了?难道你以为皇上是瞎子吗?我为什么要为她出面,难道你要让我们颜家也曾为谋逆吗?”一棍棍的砸下,就像棒子打进了谷穗,就像是手拍西瓜,沉闷的响声伴随着颜柳恨铁不成钢的大骂响彻在大堂。 颜行禄倔强挺直的腰身被这根棍子打的满满丝弯低,最后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撑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颜柳始终还是于心不忍,举得高高的棍子在空中晃了晃也就丢在了地上。 “官家,将他关进他的房间反锁死门窗,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他出来,就算夫人回来了也不能放!” 瑟瑟站在大堂外的官家心痛的看了一眼嘴角还挂着长长血丝的颜行禄,低头挥手将外头几个家丁招了进来。 颜行禄艰难的直起腰身,一把抱住了从身前而过的颜柳的大腿。 “父亲,若您不出手救她,我也不活了!” “我呸!”颜柳一转身一个巴掌就打了下去:“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我颜柳就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带下去!” 管家唉唉应了一声,上前欲要去扶颜行禄。 今日他既然敢回府也就不怕父子之间会因此决裂,他孝顺了半辈子,因为一时的冲动之举悔恨了一年,人人都在告诉他什么是对错取舍,但他心里有自己坚定的取舍,父母决裂是一时,若与她分离,那就是生生世世了! “还请父亲成全!”挣脱了管家双手他朝着颜行禄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带下去带下去!”颜柳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管家也不敢在拖延,坚决的拽起了地上的颜行禄,压着他去了他的住处。 人过半百,余有一子,这个一直是颜柳骄傲的儿子,现在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他教会了他正值对错是非取舍,但他却已经无法坚定这些,颜行禄纵然一颗痴心用错了地方,纵然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他这个做父亲的虽气愤,但除了暴打大骂一顿也无法用行为来给颜行禄做个榜样。 他做了这么多,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扬名立万,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识时务为俊杰,父慈子孝的半辈子,难道就真得要因为自己十一年前做的一件错事付出这样的代价么?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他俯身捡起了滚落在血泊上的木棍,方才他太过用力,棍子上几十年前开裂早已被污秽填满的缝隙又加大了几分,开裂的缝隙迸出了崭新木色的木屑,棍子一头还沾着鲜血,颜柳这一生审案无数,见得最多的也就是这些污秽了,二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下这样的狠手。 “来人!” 候在大堂外的家丁匆匆小跑进了大堂。 “把这根棍子拿到厨房烧掉!” 家丁认得这是书房里那根家法棍,目睹了方才颜柳家暴一幕的他有些迟疑。 “拿去啊!”正是愤怒状态的颜柳大喝一声,将棍子丢出了大堂,家丁不敢在踟蹰,慌忙应了一句是就出了大堂捡起了棍子走了。 “来人,备轿!” 大堂外最后一个家丁一句不敢多说,一路小跑就消失在了前院。 越老越是糊涂,有些事情他都已经越来越看不透了,沈客一事可能引起的风雨他也不能不记在心上,有些人他必须得去见一面。 ……………… 睿王府里,书如海、孙裴、董意三人坐在大堂上方,下方正站着宁致远杜依依,宁致远作为睿王本可不参与到其中,但他一味坚持三司也就只能走这个程序了。 府上的下人早已被厂卫隔离在百米外,除了常流秦淮与两位书吏,大堂里就没了其他人。 代表三司的三人严肃坐在上方,由书如海说了第一句话。 “堂下杜依依,逃犯沈客义妹,睿王宁致远之妻,今涉嫌沈客谋逆一案三司会审,如有不实当证自身清白,如若所犯属实三司论罪,其他人均不得插手干涉!睿王,你可能接受这一点?” 书如海去掉了对他们的尊称。 “只要三司所审定的结果属实,本王无异议!”宁致远微微颔首。 “那好,我们就开始了!”书如海一震袖,看向杜依依道:“杜依依,昨日一天你可有出府,去了哪里见了何人是何时辰,如实道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兵分两路 第二百八十五章:兵分两路 入夏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大下午一场雨落下来,逼得正在耕作的百姓不得不冒雨跑回了家小贩不得不收了摊子回了家,但在许多人还未赶到家里的时候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后开玩笑似的停歇了下来。 雨洗过的太阳没有了灼热的温度,被毒烤了一日的幽幽青草葱郁树木终于能舒展身姿享受雨后凉爽时光,田埂上的农夫早已回了家,路上的行人都还避在某处生怕这又是老天的一场玩笑。 城东的官道虽未有关闭隔绝,但这一场雨已经驱散了路上的行人,城东因为庄田众多,开辟出来的小径也是四通八达。 泥泞的小径上,避过了这场大雨的陆湘雪辞别了这户收留她的农户再次出发了,以她的脚力若是要赶上锦衣卫的步伐那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老天开眼,让她能够找到沈客。 沈客身受重伤,两千人都是脚力行走,但好就好在城西有那片山林,她就是要走这条隐蔽的小径进入那片山林,找到沈客,就算是死,她也能与他死在一起。农户好心的提示了她这片山林的危险,这片山林树木茂盛十分宽阔,里头野兽出没频繁就是农户们也不敢深入此山林,陆湘雪一介芊芊弱质女流深入山林简直就是狼入虎口,但陆湘雪心无畏惧,爱情让她变得坚强勇敢。 山林里,汲水的那位居民带着沈客来到了一处,这片山林除却地图上那一片界线不确却的划分线勾勒出了它的大致外形之外,就算是世代居住在此的百姓也没办法确却的说出这片山林占地的宽幅,但所有人都能够认同一点,就是这片山林大,很大。 两千士兵带着沈客逃入这片山林,就是因为一直以来大贺对这片山林就没有准确的绘图,但他们也不曾想到,在这片京城之外的山林居然还会别有洞天。 这是一处小山谷,很小很小甚至不能称之为山谷,因为此处处在山林的最深处,平日就是猎人也不会到这里来,这里长着大片百年以上的巨大树木为山谷做屏障,这片山林虽然没有灵芝人参那样的珍贵药材,但一些通常见的草药还是能够找到的,唯一的危害,就是这片地区野兽出没频繁更有一些野兽就住在此地。 对眼下的沈客来说可说是最理想的场地了,但这种理想也终归只会是一时,锦衣卫展开地毯式的搜查迟早会找到这一处,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这位兄弟,沈客有个不情之请!”一路跋涉,沈客的脸色很不好,两个懂医理的士兵在他身侧时刻关注着他的身体状况。 “沈将军还请讲!”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他能相信沈客不会杀了他他也无法去面对锦衣卫,既然他会当时一时冲动的萌生了要帮助这些人的念头,他也不能让自己现在的努力白费。 “能不能为我去泾城走一趟!将这封书信带给宋将军!” 沈客在士兵的搀扶下缓缓下跪,其他人也郑重的跪了下来。泾城宋将军,那是掌管着泾城两万兵马的最高指挥使,他也曾听说过宋将军的鼎鼎大名,若是能有宋将军出面再策动他人与皇上协商,或许是会有一线转机。 这般想着的他一咬牙接过了书信揣入了怀里:“沈将军受屈蒙冤,朗朗乾坤我就不相信没个正义公正,沈将军请放心,这封书信我一定亲自为你带到!” “兄弟大恩大德,沈客若能走出这片山林,必当竭尽全力报答!”沈客微微弯腰,缠绕着从众人身上撕下来的布带的腹部渗出了鲜血。 “沈将军还请保重身体,这四周野兽出没对锦衣卫也是一大困扰,你们可在这山谷外头设下埋伏,锦衣卫搜查的人力也不多,相信只要诸位能恢复了伤势一定能够突围出去,这个水囊就送给诸位了,我这就去为宋将军送信!” “还不知道兄弟贵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兄弟恕罪,只要能保全将军,日后我亲自登门任你要打要杀!” 方才要剑斩他的中年男人郑重的朝着他磕了一个响头,这山谷的山洞的地上都是坚硬的石头,男人重重用力一磕下去砰砰的声音都让众人胆颤心惊。 在男人还抬起头时,额头已经鼓起多了一块血迹。 这么有诚意的赔礼让他对中年男人的恨意化解了不少,看这一众人确确实实是将沈客视若生命的正义之士,设身处地的想想他也就能够体谅他们了。 “我姓崔,大家都叫我崔老二,诸位都是让我敬佩的好汉英雄,今日相识虽有不愉快,但我崔老二也是敬佩你们,你们放心,就算是豁出了性命我也一定会将这封书信送到宋将军的手中的!” 被这些人的铮铮铁骨一片忠心感动的崔老二向着人群一鞠躬,转身离开了山洞。 今日一见,是有性命攸关的不愉快,但看到这些能为了正义豁出一切的汉子看到了沈客的宽仁,身为一个男人,他心里也想为沈客做些什么,不管是被这种气氛感化生出的勇气还好,还是他一时糊涂,他都愿意为了怀里的这封信为了山洞里那些将未来交托给了自己的人做些什么。 山洞阴凉,在雨后更是潮湿阴冷,这一群人只有少数几人身上是带着伤的,他们算得是拿四万人之中的精锐了,当然若不是其他人将逃出来的机会保护沈客的重任交给了他们,他们也许现在早就是西山上的孤魂野鬼了。 沈客的伤势刻不容缓,虽然沈客在他们面前展现了一个将领该有的毅力与忍耐力,但他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就算是不懂医术的人都能看出它的严重。 有士兵在山谷里采到了一些能止血消肿草药,有人解下了干净的腰带将草药包裹将草药砸成了渣末涂到了沈客胸膛的伤口上。 锦衣卫近在咫尺,他们应该是尽快动身,但沈客无法撑过去,这些人中地位较高的一些人开始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 商量来商量去,也就只有一个计划能够让沈客渡过这一劫等待泾城的救兵,他们相信沈客的清白,相信只要泾城的救兵一到局面就能够反转,为了自己说维护的正义为了证明自己所做是正确,他们愿意牺牲性命。 他们没有死在雁留湖畔,但他们时时刻刻的准备着为了保护沈客牺牲。 “我们分成两队,大队伍离开山林吸引锦衣卫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小队伍保护将军隐藏在此,等将军伤势好转锦衣卫离开之后我们再离开此地,若大队伍能够安然无恙的活下来,我们在艾城汇合。” 这一计划没有人反对,反正他们已经压上了自己的性命。 “吸引锦衣卫,可能会死伤惨重,兄弟们可以自己做出选择,我们强制,不过我相信,既然诸位能够保护将军到了这里,那肯定可以为将军做些事情,我第一个报名。” 山洞外,先前持剑的中年男人举手道。 诸人的声音都很小,因为他们都知道沈客一定会反对这个计划,他们相信若当日不是自己等人带着沈客逃离,沈客绝不会丢下那么多士兵离去,沈客在他们心中就是爱兵如亲人的一个人。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所有人都没有因为锦衣卫与未知的死亡而惧怕,他们很踊跃很勇敢。 才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确定了明日两股队伍的分流,而山洞里正在被两位士兵清理伤口的沈客对此暂时还不知情。 前路迷茫,但他并不害怕,他曾经走过一段比这更看不到光明的路,既然这么多人都坚信他是对的,被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压制压榨的三军若再不站出来,很多人就是他们看得到的例子。 他的倒下,就是促使这些人站出来的契机催化剂。 山洞外在发生什么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他的希望,是他能坚信其他人能站出来的希望,真相被人遮掩,他能做的就是保全性命,让所有人看到真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推荐一部言情文 《玲珑簪》作者:封夜 她是一介草根,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真的不能开花结果吗?她偏偏不信这个邪.她要抗争,她要问他要一个真相.可是她掉入了一个圈套!卷入了一场阴谋!什么上流社会,名门望族,透着多少虚伪和狡诈!她能逃离魔掌找到真爱吗? http:\/\/.mmzh\/book\/245794.html 第二百八十六章:打个赌 第二百八十六章:打个赌 陆以安虽被皇上定为无罪,但在陆湘雪离去之后,皇上为了让别人能够心里平衡一些也象征性的派遣了东厂的厂卫在陆府之外把守,自从沈客一事爆发之后陆以安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府邸。 颜柳到这里来了一趟,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那些东西他们维护了这么多年,不该在这个时候松懈动摇。 与是他又去了一趟赵府,两人都是涉身此案的人,经历了起起落落的赵其东对此的看法与陆以安截然不同。 君为天,臣为天之臣子,天若在干旱之际下暴雨是甘霖,天若下雨绵绵暴雨过度,那就是灾难,赵其东给了颜柳一个与陆以安截然不同的答案。 颜柳再无去处去征询答案,于是他走进了宫中。 宁元宫中,皇上正在批阅奏折,沈客一事爆发后许多人揭发了一些军方诟病,也有打算趁此时机彻底改革的皇上需要拟定一套方案。 颜柳到来让他停下了动作,书如海奉上了两盏茶屏退了宫人,两位君臣老友谈起了困扰自己的事情。 沈客的根基之深皇上早有体会,但他也未想过沈客在私底下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雁留湖畔那四万士兵因沈客而死,但就他的调查这些士兵的父母并没有怨愤沈客,反倒对此事颇有质疑。 困扰皇上的是要强权还是要军心民心。 困扰颜柳的是要皇上还是要儿子。 “颜行禄行事果敢,大有你当年的风范啊!不过你上了年纪,也有些畏手畏脚了,朕当初让你做太尉本是想激励一下你,没想到你反而是沉寂了下去!如今饶肃也走了,大理寺那头肖竞填也给朕举荐了一些人,你看看这张名单,你觉得谁适合?”皇上话音未落,书如海就为皇上书案上找打了这张名单交给了颜柳。 “现在的大理寺少卿虽资历浅了些,但有都察院制约着也能担任,大理寺向来是内部擢升的,这些外头的人不适合!”颜柳看也未看名单就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皇上一捋胡子,点头赞同。“你能这么说那肯定是错不了了,那就按着你说的办。” “虽说现在是有计划的在消减三军,但此次的事情造成士气低落百姓不安,这消减一事,臣以为是不是该放一放,不然临近的番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知晓皇上全盘打算的颜柳试探性的问道。 皇上脸上笑容凝滞,面无神情的道:“军令都已经颁发下去了,当初这些你也是支持的,草原吐蕃都在休整期,其他的番邦小国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沈客这件事,你应该比别人更明白他的严重性!” “说来沈客并没有过错!”颜柳瞥了一眼皇上,瞬而转头看着窗外。 皇上不悦的看了一眼故作漫不经心的颜柳,对他的轻描淡写很是不满:“但他的根扎得太深了,不走这条路,没办法动摇他的根基,你本该是最理解朕的人才是!” “沈客固然要防,但有些人,臣以为皇上应该网开一面,三军现在的情绪很不满,一些不i明i真相的百姓也很不满,若是皇上能够展现您的仁德,相信能够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颜柳的有些人,除了陆以安之外也就是杜依依了。 沈客掌握了权势无法动摇皇上才会设法除去他,杜依依一介女流又能做出什么?皇上没必要去提防她,再者现在的三军与百姓需要皇上做出这样的宽仁处理。 “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皇上给了颜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颜柳低头吹着茶末呷了一口茶水。 “臣明白,皇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睿王妃,若是皇上真要处死她可有想过睿王会怎么办?睿王对睿王妃是一片真心啊!” 皇上现在面临着与他一样的难题,不过皇上能愿意绕过这个问题,杜依依不是他认为的好儿媳,年轻人的一时情感总是会很快淡忘的,到时候他再为宁致远尽心找一个就能弥补这一时的创伤了。 “感情这玩意,你我都一把年纪了,没经历过虽觉得遗憾,不过少了也还是照样好好的活着,无关痛痒的东西罢了,只顾着儿女情长,哪里成得了气候!” 气候?颜柳身躯一震,盯着皇上看了许久才艰难的挤出了几个词:“皇上的意思?难道是想培养睿王殿下?” 皇上摇头道:“朕只不过想在朕百年之后他也能安然活下去罢了。” “皇上这可是在害睿王殿下啊!”颜柳常常做触犯龙颜触龙须的事情,说起这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来也是脸不红眼不眨。 “你这是何意?”皇上略有不快,但也没有动怒。 “皇上常常说睿王殿下最像您,若是有人这般对皇上,皇上会怎样做?”颜柳反问,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人能够这般对待皇上,但是皇上也有为人子的那些年。 “睿王妃虽说名声不大好,但鞋子好不好这得穿的人才知道,为了一个女人搅得皇上与睿王父子之间不合,这确实划不来啊!皇上大肚能容能看在陆兄的面子上宽恕了陆湘雪,怎么就不能为了睿王放过睿王妃一马?皇上若是能放过睿王妃一马,臣敢说睿王会对皇上感激不尽父子之间亲密更胜往昔,皇上原先最担心的是沈客,现在沈客已经不在了,区区一介女流还能做什么!” “话虽如此…………仇恨这个东西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她能为了沈客去死,这件事情她肯定是记在心里的,将来若她有了朕的皇孙,必然会教出一个痛恨朕的皇孙,这些东西,朕不想再见到了!” “就算将来睿王妃有了世子,不是还有睿王在?睿王对皇上如何皇上是知道的!” “致远他,就是耳根子软啊!” 两位老友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着,有过沈客这件事情,皇上已经不想再看到大贺因为安国公沈客这些人而蒙受创伤了! “眼下的事情不解决,哪里轮得到皇孙,皇上,三司会审已经有了半个时辰了,你要不要与老臣打个赌?” “赌什么?” 颜柳端着茶起了身,亲密的俯身伏在皇上耳畔低声细语了起来。 ………………………… 第二百八十七章:下狱 第二百八十七章:下狱 持续了半个时辰的三司会审总算是进入了尾声,方才经历了一场激烈辩驳的董意与孙裴面红耳赤互不服气。 书如海向来做惯了看人脸色的好人,在两人如此激烈争辩的时候他也只能和稀泥做个老好人,就从亲疏的主观判断上来看,杜依依是有可能知道沈客这些事情的,但就董意提供的那些证据孙裴无法信服,在盘问的过程中他们也没能得到些有利的佐证,所以两人争持不下各抒己见,三司会审倒就像两个在打架,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两人的对骂声。 书如海做好人,是因为他还要等一些东西,他在皇上身侧服侍多年,没人比他更清楚皇上对这个四皇子倾注了怎样的感情,皇上当初乃是二皇子,上有大皇子压制,下有一众兄弟虎视眈眈,皇上为了坐上这个太子之位,牺牲了太多东西,在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身上,皇上像厚待他去填补一些他自己的遗憾,他之所以做了这个好人,与大堂上宁致远对杜依依的维护他也看到了,若皇上真下了这样的决心,这绝对将成为他们父子之间不可磨灭的一道疤痕。 但他拖延了这么久宫里头都没有消息,显然皇上已经很下了心了,他到底还是皇上的奴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两位大人就莫要再争论了,太阳都快落山了,你们说话吧!”书如海伸了伸手,示意他们说出自己所认定的结果。 “杜依依虽与沈客乃是义兄妹,但对大贺忠心耿耿没有参与到沈客这一行为中来,我认为对她应该宽大处理!”孙裴从头到尾都坚定着这一点。 “杜依依与沈客是曾相依为命的义兄妹,两人感情天下皆知这就不用说了,至于是否有如孙御史所说的对大贺忠心耿耿我看不出来,前次伏虎军变,杜依依曾深入秦国公府救人,亲情让人动容,但也表明了一点,沈客对她而言高于大贺,孙御史的话我不赞同!”董意也坚定着他最开始的想法。 三司会审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谁也不会想着能在这个过程里从杜依依的嘴里撬出一些东西,他们要的只是这个过程之后的结果。 “杜依依与沈客虽为义兄妹,兄妹之情更胜亲兄妹,沈客蓄意谋反不在一时,杜依依与沈客兄妹情深包庇兄长也是情理之中,咱家认为,杜依依当被断为知情不报,应该压入天牢,待锦衣卫捉拿沈客归案再做审理!”书如海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还是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只要杜依依能够不死,皇上还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书公公,两位大人,依依乃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敢拿性命担保她对此不知情更无包庇之心,若诸位要断定依依有包庇之罪,我身为其丈夫应该也有包庇之罪,若三位要治罪,就连同本王一同治吧!” 宁致远义愤填膺的上前一步。 “睿王虽未亲属,但为牵涉到此案不得参涉其中,三司会审乃是按律法治罪,睿王若有不满可与皇上申诉,来人啊!”书如海声音一出,守在大堂之外的厂卫就迅速小跑进了大堂。“将罪犯杜依依压入天字号牢房。” “是!”四名厂卫得令抱拳,走到杜依依身侧就要动手。 进了天牢要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颜行禄一直未归宁致远就已经料到了结果,但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杜依依就被关入大牢,他挡在了杜依依身前。 “还请书公公更给我一些时间!” “书公公,杜依依一案还有内情,你怎能如此草率!”孙裴起身为宁致远辩驳。 “三司会审按律办案,孙御史若反对,可给出证据,若拿不出证据,那就是咱家这个结果了,睿王殿下虽为王胄,但也不能阻碍三司办案,还请睿王不要让咱家为难!来人啊!动手!” 书如海一反方才的老好人形象,强硬的态度让孙裴哑口无言,杜依依自开审来就一直尽量的保持沉默,这件案子只是几方力量的博弈,她就算有抗争之心也根本无法为自己脱罪,她相信宁致远,她只能相信宁致远。 “就不用带枷锁了,我自己走吧!我一介弱女子,绝不会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的!”在厂卫拿出那沉重的枷锁的时候,杜依依开口拒绝了,就算她是要去大牢,她也不能走得这么狼狈,她相信宁致远一定能够救她出来,这把枷锁她绝不会让它有机会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就依了你的意思,走吧!”书如海与厂卫们看了看,阔步率先迈出了大堂。 “书公公,书公公!”宁致远拦在了书如海的前头:“书公公,我知道你重任在身也很为难,还请书公公莫要为难她,我去说服父皇!” “老奴明白的,睿王只管放心的去吧,老奴一定会为睿王殿下照顾好睿王妃的!”书如海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自己停在了宁致远面前,不管杜依依会不会被处死,出自内心的来说他是不想得罪宁致远的。 “那就多谢书公公了,致远先行一步!”宁致远一抱拳,立即转身吩咐着管家备了轿子去了皇宫,他绝对不能让她有事,天牢是什么样的地方他知道,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天字号关的都是死囚犯,就杜依依所定下的罪若他不出面去求情绝对就是死路一条的。 古代的大牢是什么样子杜依依可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比之电视剧里看到的环境更要恶劣,潮湿隐晦的牢房,刺鼻的恶臭霉味,虽现在还在黄昏,牢里已经只能靠着烛光照亮,杜依依‘住’的天字号牢房,在这些牢房的环境是最差的,地上虽铺着厚厚的稻草桔梗,但是潮水还是将这些稻草梗全部浸染打湿,走在这软绵绵湿漉漉的稻草上,一股凉意会让人止不住的发寒。 牢房里连着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砖头铺的床都没有,只有一面墙壁三面有她手臂粗的树木围成的围墙,坐在这里能够看到前左后的牢房里其中只剩下一口气等死的犯人们,这里没有人对外呼喊,没有一丝生机,有的只是迂腐陈霉的味道。 因为天字号就是死囚牢房,被关押到此的人是没有生还的希望的,对这些人来说过一日就少了一日,就是等死罢了。 自己绝对不能死!承受了两个月痛楚活过来的她绝对不能就这么狼狈的死去。 高高的墙壁上那个田字窗口的昏暗阳光终于慢慢的被黑暗替代,沉寂的牢房还是有了声音,打鼾声说梦话声磨牙声老鼠唧唧叫,这些声音就像是一群没有指挥手控制的乐手,乱七八糟的让人听着心烦意乱。 在杜依依的左手边关着一个身着血衣的人,就那么死死的躺在稻草堆上,是生是死都不知,黑夜一到,那个人才痛苦的挣扎着坐了起来拂开了遮面的乱发。 沈客一事,未经过刑部大理寺就直接打入天牢的人只有一个,杜依依也没想到才不过是几日常胜侯居然就会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虽然她对这个常胜侯没有半点好感,但在看到当初不可一世的人变成了这副可怜样子,她还是有些同情,而且她也想通过她知道一些沈客的消息。 “原来是你!”在借着昏暗灯光认出了杜依依后,常胜侯拖着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躯向着杜依依这边挪动了一些。 “侯爷,沈客现在到底怎样了?”杜依依如同一些人歇息的时候一般靠在栏杆上,与常胜侯正好是错开了一个后背的位置坐着。 “那日一场血战太激烈,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只知道朱阁死了!他受了很重的伤!”常胜侯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剧烈起伏的胸口被水泡得发涨的伤口因此流出了不少血。 “侯爷能否与我说说当时的情况?”锦衣卫以区区五千人以少胜多屠尽了近四万士兵,这一场血战沈客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幸事了,沈客走出这一步,应该不会是真的走到了被逼无奈的那一步,她相信他一定还会有被的安排,只要沈客能够逃离,将来他必然卷土重来。 “当时…………”常胜侯痛苦的咳了起来:“当时太混乱,除了杀人与被杀已经没有人能想别的,那些都是锦衣卫的精锐装备精良,而退伍的士兵多是赤手空拳,这样的大战,没有一点公平性可言啊!” 常胜侯感慨着捂着嘴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咳嗽。 “侯爷为何要帮沈客?”常胜侯本可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虽说无法人前威风,但对多少人来说这已经是难以求得的幸福生活,常胜侯入狱后,他的族人也都受到了牵连,但好在其族人都为参与到其中,定的罪到不重。 第二百八十八章:监禁 第二百八十八章:监禁 “侯爷为何要帮沈客?”常胜侯本可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虽说无法人前威风,但对多少人来说这已经是难以求得的幸福生活,常胜侯入狱后,他的族人也都受到了牵连,但好在其族人都为参与到其中,定的罪到不重。 但开国时赫赫有名的十大功勋世家,可就又少了一个了,皇上已经褫夺了常胜侯的侯位毁了圣祖颁赐的丹书铁券,常胜侯现在也只是一介平民了。 “我做了我这一生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一个选择!”荣华富贵,荣辱兴衰,对他来说都已经只是过眼云烟了,身在大牢,感念往事,他才越发的觉得自己那酒劲上脑的一时冲动是对的。 他度过的那段也是他这一生最漫长的时间里,他活得很风光,也曾驰骋沙场手握兵权,也曾耀武扬威风头无两,就算后来所有公侯都低着头舔着皇上的脚趾头求活路的时候,他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儿子与外甥能够在朝廷内外扬眉吐气,但这一切,也都不过是虚幻的,最终他风光之后,得到的不过是女儿打入冷宫外甥关入宗人府一家老小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若他没有走出这一步,或许他也就是一辈子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过去了,而现在虽然他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他却没有半点畏惧,现在的他,视死如归,这份家业在自己的手中败落,常胜侯的名声在自己的手上被抹黑,他已经无颜面苟活了。 “谁也没料到当年那一件事居然还能有人逃出来,沈客不愧是安国公的儿子,我也许就要死了,但我相信总还会有人站出来的!”常胜侯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是朱阁对手的他与熊怀远对战后又与朱阁交手,现在入狱后遭受了酷刑拷打,这副身体已经再随着地上的这些稻草慢慢腐朽了。 总会有人站出来的,这句话对杜依依来说无足轻重,但她知道这个站出来对与沈客的意义,他现在需要有了站出来,为他为他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大牢的深夜,充斥着让人压抑惶恐,黑漆漆的牢房里偶尔响起的哀嚎声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呼喊,一点点的榨干着人们的希望。 杜依依没敢睡觉,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进来这个地方她就能料到自己将来的命运,她已经没有可能再走出去了,也许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就会有一只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悄悄的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猜想是对的,就在她睡意来袭昏昏沉沉的半夜,她就听到了牢房大锁开启的声音,四个东厂厂卫走到了她的牢房,在她来不及挣扎之前就堵住了她的嘴将她带了出去。 这里离着皇宫很近,杜依依不能忘了皇宫里有一个恨不得她去死的皇上,能出动东厂的,肯定就是皇上莫属了。 很快,刚出大牢,她的双眼就被蒙住了。 然后她被捆绑着丢到了马车上,她不知道这辆马车会驶向何处,她唯一能够料到是即将到来的命运。 …………………… 宫门入夜就已经关闭了,已经是深夜,除了负责守夜掌灯的宫人之外其他的宫人都已经歇下了,宁元宫还亮着明亮灯火,书如海匆匆进入了御书房,在皇上耳畔低声窃语后退到了一旁。 皇上放下了自己看了已经不下百遍的金刚经折本,揉着阵痛的眉心将折本丢在了书案上。 每次他心烦的时候都会看一遍心经来静心,但年纪越大这本心经的作用似乎也就越小了,他已经耐着性子看了十多遍,却也没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让他无法静下来的除了书案上加急送来的密奏之外,就是一直跪在书案前死都不肯走的宁致远了。 他就搞不懂,以杜依依的名声以她的容貌以她的脾气,怎么就能迷得自己这个儿子这么死心眼了。 夜已深了,他已经没有精神跟着宁致远耗下去了,正好书如海来了。 “你跪也没用,朕不会为了你而法外开恩,律法高于一切,朕早就说过!” 宁致远倔强的勾着头,双手撑地如同朝拜一般跪着。 “书如海,找辆马车把他给朕绑回去,明天他就不用来上朝了,让几个人好好看着,别让他生事!” 皇上也被宁致远这死倔的脾气搞得一肚子火气,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的他起了身出了书房,留着宁致远一个人继续跪着,书如海呆鄂的看了一眼书房门,恭敬走到了宁致远面前道:“睿王殿下还请回去吧!” “书公公,你能否带我去天牢走一趟?”宁致远也知道皇上是铁了心了,这一招对他来说已经不奏效了。 “睿王殿下就莫为难老奴了!”书如海为难的鞠了鞠身。 “还请书公公成全,若父皇不能改变心意,我是不会走的!” “睿王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那睿王殿下也莫怪老奴得罪了。”书如海走到书房门口朝外一招手,就有几名厂卫走了进来。 宁致远无奈起身,一把推开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厂卫,阔步走出了书房大殿来到了皇上的寝宫外。 书如海已经不能再让他再向前一步了,一个眼神下达,几名厂卫迅速上前再不顾身份的将宁致远扣住。 “睿王殿下,得罪了!今晚好好睡一觉,父子之间嘛!醒来一切就都恢复了!”书如海恭谨躬身,让厂卫将神情愤怒的宁转到出了大殿。 宫门再次开启,一辆马车离开了皇宫,带着四名厂卫严密看守的宁致远来到了睿王府,睿王府的管家与一干婢女们早等得焦急不已,看得马车到来都是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在看到被厂卫带下来的宁致远的身后没有杜依依的时候,婢女之中最胆小的水萍嘤嘤的哭了起来,徐妈妈小声喝止,为板着一张脸不近人情的厂卫让开了一条路。 最难熬的就是长夜,宁致远被送回睿王府后就被厂卫严密监控了起来,皇上已经下定的决心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他遍寻脑海,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助自己伸一把手的人,若是以前有沈客在,也许现在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漫漫长夜,她一人如何在监牢里度过? 第二百八十九章:博弈 第二百八十九章:博弈 一夜未睡的宁致远大早就起了床,怎奈门口有那几个高壮的厂卫拦着除了他上茅厕之外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个院子,不过厂卫倒不拦着其他人进来,宁致远所有的消息都只能通过秦淮的来回奔波传递。 有昨日早朝的激烈争辩做铺垫,今日早朝的激烈争辩的气氛也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不过因为锦衣卫追捕沈客一直没消息而昨天关于杜依依的三司会审刚过去,更多的人都看到了今日朝堂上方缺出的席位。 不过让许多人讶异的是朝堂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颜行禄今日居然破天荒的第一次缺席了早朝。 宁致远在秦淮的传话中知道了昨日颜行禄未能归来的原因,对于现在也与自己处境一样的颜行禄宁致远现在也根本没心思去计较这些,早朝上关于如何处置赵静之的话题又被搬了出来,就如昨日一样皇上下令三司会审,这个过程的丝结果当然会与杜依依的截然不同,宁致远到也不必要为此担忧。 在他已经确定锦衣卫搜寻沈客依旧无果后,他让秦淮找来了常流,尽管常流一再坚持坚决不肯给他用药,但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宁致远真的已经别无他法了。 “用一次药,你至少得折寿三年,你当真愿意这么做?”常流也知道昨日宁致远在宁致远跪了几个时辰,更知道杜依依一入天牢之后就再无音讯,虽说他此生未涉足情爱,但宁致远的焦急他也能体会得到。 “别说三年十年也愿意,这次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若今天还无法将她救出来就不会再有希望了!”沈客正是负伤以锦衣卫倾尽全力的搜查,很快就会有沈客的消息了,若是沈客被捕,杜依依就再无半点希望了。 “哎…想不到你是居然也会………既然你这么想走这条路,我也不拦着你,我就猜到你叫我来没好事,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常流在怀中掏出一包黄纸折叠的小药包,这里头的东西分量虽轻,但却是牵扯着宁致远性命的东西。 “对不住你了!”宁致远知道自己吃了这药之后对常流的棘手。 “折的又不是我的寿!等我走了你再吃吧!真看不了你那病发的鬼样子!你既然要效果,我就配合着你再演一出戏好了!反正我这病…………哎…………不说了不说了,走了!”常流自哀自怨的摇头叹气,摆手别了宁致远离开了院子。 要想骗过宫里那群御医让皇上动容,唯有这个办法不可,三年,三年的时间对宁致远来说很重要,但若没有了杜依依,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这种可怕的念头从前晚他与她同床共枕时就已经出现,那是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若真有这一日,他一定会倾尽全力的保护她。 屏着一口气,他打开了药包,用食指按着黄纸对折,将淡黄色的药末倒入了口中,再冲到桌边饮了一口茶,常流除了不能够解开他体内的毒之外,他的药确实能够被称之为神药,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宁致远腹部就开始绞痛了起来。 正在批阅各地呈送上来的会削减三军各方面人员调动的皇上听到宁致远发病的时候并没有如以前一样震惊,他淡然的让书如海带着御医院几位资历深厚的老御医去了睿王府。 宁致远的病御医院上下都是束手无策的,在书如海急匆匆的回了宫将宁致远的病情禀告给皇上的时候,皇上丢下了折子就动了身火速赶到了睿王府,唯一能够医治宁致远的是常流,书如海在回宫之前就让御医去请了常流,但在皇上抵达的时候常流却依旧没有出现。 “启禀皇上,常先生突然发病昏厥过去了!” 这是在书如海离去之后御医得到的消息,御医也去看过,确实是昏迷了。 “想办法让他醒过来!”现在宁致远已经是性命攸关,皇上也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常流是宁致远唯一的保命符,这个时候怎么能昏过去。 自从常流开始着手为宁致远症治后,宁致远只发过一次病,那一次御医均是束手无策,还是常流一剂良药就让宁致远好了起来,上一次发病是因为宁致远气急攻心,这一次宁致远发病缘由也是一致。 颜柳说得果然不错,看来自己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儿子对杜依依的感情了,皇上心想着快步走入了怀瑜居,来到了床榻前,床榻上的宁致远有御医已经为他施针,但他的病状却没有半点减弱,四肢抽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这颜一个人看上去与死亡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皇上心疼不忍多看,担忧的召唤着几名老御医上了前来询问。 上次宁致远病发这其中的两人就为宁致远症断过,皇上一发话,两人就上了前。 “启禀皇上,睿王殿下此次发病比上次更要严重,微臣为其把脉,脉象端直而长,挺然指下,如按琴弦,是为玄脉,若不能对症下药,恐…………”后半句话就是给老御医十个胆子也是不敢说的。 对症下药,这句话霎时提醒了皇上,常流就算昏迷不醒,往日负责煎药的药童总知道这方子该怎么配制才是,于是他赶忙让人叫来了药童。 两名药童匆匆而来,跪在皇上面前瑟瑟发抖,睿王发病自家先生突然昏厥,在他们看来皇上召见他们肯定就是要怪罪的。 听得皇上是询问药方,两名先前被常流告诫过的药童均是摇头道:“小人只是负责煎药,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从来不会与我们讲这些!” 这两句话的意思,那就是这个病普天之下除了常流没人能够治了,偏偏宁致远在常流昏厥的时候发病了,也就是无人可治了,宁致远的是不治之症,常流的不治之症病情却不像宁致远一般严重,再也坐不住的皇上眼见去了常流院的两名御医还没回来,火冒三丈的就亲自丝去往了常流的院子。 宁致远发病的消息已经在府上传开,得知皇上亲临,她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怀瑜居,正好迎上了阔步而出的皇上,皇上对她的扶持也是坚定在她是宁致远二夫人的身份上,实则说起来他对青澜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也没有好感,但现在睿王府都已经乱了套,他也无意在杜依依已经下狱的时候给青澜下马威,也就让锦衣卫将她放了进去。 常流院里,两位御医正在为常流施针,比之收到皇上的责骂怪罪,他们更愿意如此残忍的对待这个他们看来是当代最杰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神医,为了让每一根针都能达到效果,他们都将每一根针插入到了皮肤最深处。 让他们讶异的事,常流这张宁致远唯一的护身符居然也换上了不治之症,也曾接触过肺痨病人的他们丝能明白这种病对人的折磨,常流在这个时候昏迷了过去绝不会是故意而为之。 皇上一到常流院外,一名御医就跑了出来阻止,常流的病会传染,皇上乃是天子怎能靠近。 皇上到不忌讳这些,吩咐了御医们必须守口如瓶后,他进了屋子。 每一针下去,常流眉头就会颤一颤,但无论御医怎么刺激他就是无法醒过来,御医们束手无策,皇上这个门外汉也就只能急得不顾形象的骂娘。 “这么点事情都没办法解决,大贺养着你们这一群废物,废物,废物!今日若是致远有了什么意外,朕让你们全都去给他陪葬!” 皇上在焦急之时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么吓唬人了,御医们听着这样咆哮的怒骂也已不一天两天了,虽诚惶诚恐,但却并不像两个药童一样吓得腿发软。 书如海一直跟在皇上的后头,眼见皇上气急败坏狂躁咆哮,立即给几位御医使了个眼神让他们去继续努力弄醒常流在常流的屋子里找有没有方子。 “皇上,消消火,可别气坏了身子。” 皇上哪有心思听这些,跺跺脚就又转身踱步了起来。 书如海也不顾皇上盛怒上前一步凑在了他身边低声道:“皇上,老奴觉得,睿王殿下这是在明志啊!” 昨日宁致远在宁元宫跪了半夜,回来之后睡了一觉就犯了这个病其中当然有关系,书如海这一提点,皇上心中也是豁然开朗了起来,显然宁致远这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将他一军了,现在他拿着性命在搏,他这个做父亲的却除了焦急焦急就没了别的能做的了。 难道自己还就真被他这么将住了?皇上从心底来说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的,这可是他儿子,他怎么能被自己的儿子威胁。 第二百九十章:坑爹 第二百九十章:坑爹 “皇上,睿王殿下对睿王妃用情至深,昨日三司会审,睿王可真是护着睿王妃,往日从来不求人的人都放下身份苦苦央求。”书如海一边说着一边打看着皇上的神色,将他双眉紧锁神色时而愤怒时而厌恶时而担忧,他又接着说道:“他还与老奴说过,若是睿王妃真出不来了,他也不想活下去了。” “逆子!逆子!”皇上气得鼻孔大张嘴皮颤抖。 “皇上,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睿王妃还在,睿王殿下还能活个十多年,若是睿王妃不在了,睿王殿下绝对会随着睿王妃一同去的。” 皇上真是不甘心啊,被自己的儿子威胁得死死的不说,还要输掉自己的赌局,更还要留下这么一个让自己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的儿媳在眼前晃悠,他是真不能让步啊! “书如海,你一味的帮衬着他说话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你还想不想干了!”在察觉到这个忠实仆人心里那点细腻的小心思后,皇上气不打一处来的就翘着他的脑壳吼了起来。 书如海脑瓜子被敲得咚咚响,可他也不敢躲避啊!皇上现在正是火大的时候,他这一步要是退了,他可保不准真是要去跟着杜依依陪葬了。 “皇上,老奴并非是维护睿王殿下为睿王妃说情,老奴是在为皇上着想啊!睿王妃事是小,皇上与睿王之间的父子情是大啊!” 书如海的肺腑无惧之言让皇上愤怒的神色多少有些淡了下去,看着在屋子里忙活着的御医与双腿发软跪在一旁的药童,他捂着脑袋坐了下来。 杜依依死不足惜,但真若影响到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昨日他还坚信宁致远不会沉溺在儿女之情之中,谁能想到他今日就会这么反将他一军,不过他也还有招数,不见得这次就会输给了颜柳。 “醒了没有?” 一声怒喝,正在给常流施针的两位御医吓得一抖,长长细细的银针就这么直插入了常流的身体,只留下一小截针尾露在外头。 眉头微颤的常流终于是大呼一声醒了过来。 所有人被他这突兀的一声尖叫吓得向后一仰,等到回神过来一个个都涕零的跪倒了皇上的面前,直呼皇上万岁。 常流一醒,对皇上可是大好的消息,喜出望外的他一口气就冲到了常流面前。 “快!常流,致远又犯病了!” 常流呲牙咧嘴的拔出了身上那一根根都快深入体内的银针,揉着痛处无精打采的歪着脑袋不言不语。 “常流!”紧张的皇上愤怒了,自己纡尊降贵却换来了他这副神情。 “请皇上谅解,我四肢发软,实在是没有力气,方才是哪位御医在我身上施针的?”常流阴寒的目光扫过人群。 “常先生,这个睿王殿下犯病我们都是一时情急别无他法,还请常先生见谅!”几位御医一看到皇上愤怒的眼神,齐刷刷的跑到了沈客面前哈腰作揖的请罪了起来。 “现在不是我见谅不见谅的问题了,你们一时情急,可有想过我这可是带病之躯,我四肢发软无法行走,你们说这么办吧!”常流也不在意自己现在刁难会不会招来皇上的不快,他只知道自己这身上四处伤痕累累胀痛红肿的苦也不能白受,其实先前他早已经醒了过来,要瞒过这些御医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但他也没想到这些御医会使这样的招数,方才大呼出声,也是一时没忍住。 “这…………常先生,您看还是睿王殿下的病情重要,我们在这里给你郑重的赔不是了!”知道常流是在这上头赌气,另一位老御医又上前道:“常先生,你看你陷入昏迷,我们也是想让你早些苏醒过来,虽说办法有些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你若是无法行动,那可将配药的方子告诉我们,我们为你代劳配药就是了!” “什么叫就是了!你们看看你们做的好事,真是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告老归家瞎添乱。皇上,常流有一事必须与皇上言明,上次睿王发病常流也与皇上说过,睿王这病发作一次,就等同会折寿最少三年,而且会让他病情越来越严重,若非大事刺激他也绝不会犯病,常流能救得了他一次难保第二次,常流如今也身患不治之症,不求延年益寿,只求能够将这最后一个病人治好,常流想与皇上求个情!” 听着常流总算是提到了正事,皇上也收起了自己的焦急,先前书如海就提到了这中间的关联,现在常流也明确的点到了这件事,而常流作为唯一能医治宁致远的人对这方面绝对是有着无人能比的话语权,这次宁致远发病症状确实比之上一次严重,一头是自己想要杀死的人,一头是自己的儿子,这个选择对皇上来说并不困难,但他要做的事情向来是不会退让的,再说还有那个赌约在,若非真到了那一步,他还是能坚定他的选择。 常流在赌一个概率,他也能赌! “只要你能让他度过这次难关就行了,朕会好好劝他的,若他真是这么想不开,那朕就如了他的意了。” “若皇上真是这么想,那常流也不用救他了,让病人少受一份痛苦逝世,这也是常流为医者需要坚守的原则!” 常流很坚决的顶了上去。 “你这是何意?朕命令你去!医者可从来不会放弃病人!”皇上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软弱下来。 “请恕常流不能从命!”虽说如此对待一个心急如焚的父亲有违常流的职业道德,但若让宁致远再吃一次药就要折寿三年,这可就会大大加大他的医治难度,反正皇上也不会杀了他,他倒是愿意为宁致远说一说情。 “来人,把他绑到怀瑜居!”皇上也懒得与他多说,拂袖转身就出了屋,书如海挥手招引厂卫一拥而上,一人背着两人扶着就将常流背出了屋子。 怀瑜居里,宁致远的呼吸已经微弱了起来,一直在此看守的老御医焦急的与皇上禀报了宁致远的病情。 救还是不救,皇上与常流拼的是谁的心肠够硬一些坚持得能更久一些。 “常流,你为致远一直多年,不会见死不救吧!为医者见死不救,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皇上搬出了医界这一套老规矩。 “救可以,常流想见睿王妃一面!” 第二百九十一章:唯一的希望 第二百九十一章:唯一的希望 一入天牢难见天,这是民间对于那座阴森恐怖的大牢的评价,但与之百姓对锦衣卫地牢的恐惧相比,更多的百姓在这座绝望的天牢得到更多的是激愤与欣慰,因为能被关到这里的人要么是十恶不赦的死囚犯,要么就是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然而这是大部分人的看法,在颜柳饶肃大力肃整冤狱的那些年,也有一些人从那不见天日的天牢走了出来,从青葱少年变成了花甲老人,从腰缠万贯变成了一贫如洗,从阖家欢乐变成了孤家寡人,天牢在他们看来,就是深渊噩梦一样的地方。 宁致远宁愿用三年的时间来换一个机会,是因为这一条路已经被堵死,经过三司会审判定入狱的杜依依绝不可能再通过律法走出来,他只能自私的用自己的性命去博取皇上的同情,用亲情去动摇皇上律法高于一切的原则。 没人能够威胁皇帝,但常流可以,因为他一直牢牢的拽着宁致远的命i根子,这两年皇上也曾有意让御医学习常流为宁致远医治的手法,常流也曾让皇上为他找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有缘人,但一直以来,常流都没有让自己手上这张最重要的方子流出去,因为这是他的价值所在。 所以他能够如此镇定自然习以为常的威胁着皇上。 皇上暴跳如雷,但也只能暴跳,他不能弃宁致远于不顾。在御医们讶异于常流的有恃无恐指责的时候,英明的皇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朕就实话与你说吧!朕昨夜已经下令将杜依依行刑了!” 杜依依进的是天字号,里头关押的都是死囚犯,但先前书如海是曾说要等缉拿沈客归案再一并处决的啊?不过就皇上对他这个儿媳妇的不满意,有此做法也不算是出奇。 被行刑处决了!常流揉着手臂红肿的几处针口开始沉默了起来,皇上已经走出了一条退无可退的路,是到了他做选择的时候了,就作为一个医者来说,他不会看着自己的病人就这么死去,但他同时也是宁致远的朋友。 眼见常流开始思索,抓到这一机会的皇上开始对常流进行劝说:“死者已逝,你为他医治了这么些年,总不能看着他因此而丧命!朕自问这几年也待你不薄,致远也视你如友,常流,你应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要你能医治好他,朕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 站在两侧的御医眼放精光,君王允诺的任何事情,那可是能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命运的! 对常流来说连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任何事情四个字于他没有半点吸引力,但皇上说得不错,死者已逝,宁致远追随而去没有意义。 “睿王对睿王妃用情至深,还请皇上能够念在睿王的情面上,让常流去将睿王妃的尸首带回来让睿王敛葬!” “杜依依的尸首我会让东厂保护,等他病情稳定了些,朕会将尸首交给他的!” 常流点了点头,起身迈步。“我去救他!” 怀瑜居里,宁致远葛白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守在床榻侧的两名御医焦急的为他擦拭着从嘴角流出的口沫,不断的用银针刺激他的天池穴以免他陷入昏迷。 四肢抽搐痉挛的宁致远已经不再是那个冷酷王爷,口角不停用处的白沫已经将枕头打湿,刚要闭上的眼睛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御医用银针刺激而睁开,御医深知皇上对这位王爷的疼爱,今次常流迟迟没有出现确实让他们很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正在两位御医焦急不已的时候,常流带着皇上赶了来,要让宁致远恢复过来,只需要一包小小的药粉,但就是这一包小小的药粉却只有常流一个人有。 眼见宁致远痛苦的模样,感同身受的皇上两道眉头倒立,暴躁的呵斥了起来:“都退出去,你们两个留下来给常流帮忙!” 没被点到的御医赶忙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常流医治。 一直想知常流药方而不得的两位御医站在常流身后,鞠着身子用心的嗅着常流掏出的那一包黄色药粉散发出来的味道。 药粉灌入咽喉,抽搐的宁致远立即就有了反应,在剧烈抽搐了几下后他安静了下来,一直没能合上的眼皮子也总算是合上了,虽不能彻底根治宁致远的病,但对于短期控制宁致远的病情常流一直都是有信心的,宁致远的痛不是白受的,在看到宁致远已经睡过去后,他让御医退了出去。 “上次我就说过,若有下次犯病,睿王多年医治的成果可能就要毁于一旦,我也没把握睿王醒来会恢复到何种程度。” “他会怎样?”皇上有些慌乱。 常流瞥了一眼安宁沉睡的人,低声道:“最坏的结果,瘫痪!” 皇上大鄂,痛心却步。 “事已至此,常流也只有这样的本事,若睿王妃还在或许还有一救之力,现在…………”常流闭眼摇头,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这么狠,若宁致远醒来面对这个结果,或许他会后悔自己醒了过来。 “难道真的就没了办法?”皇上期望的看着常流,试图在他的眼中看到他想看到的神色。 “睿王病情如何棘手,皇上应该比常流更清楚!”常流转身负手:“此毒入体,除非有至亲之血与他对换,否则难以根除。”这是常流研究三年来得出的一个唯一而不可能的结果,皇上疼爱宁致远,但远不到为救他放弃自己性命的程度,所以这一直只是他与皇上之间的秘密,这些年他一直试图找到另一种办法来医治,皇上倾尽全力,他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能是屡次失败,这一条不可能的路,他从来不寄予半点希望。 “再等等,再等等!给朕几年的时间!” 不能寄予希望的唯一路径,是看得到光明却走不出去的深井,皇上只能选择了另一条路。 “若紫月的孩子不是睿王的?”常流无声嗤笑,为皇上自私的想法。皇上在想些什么他很明白,除了宁致远一直被蒙在鼓里外。 皇上一语梗塞,面色发白。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艾玛总算更新了,求别打脸~~ 第二百九十二章:视死忽如归 第二百九十二章:最后的出征 夏日炎炎的风在这片无人知大小的深林外吹出一道道绿色波浪,在林子中那条绵延蜿蜒的官道上最夺目的不是鲜红粉红的杜鹃花,而是那一朵朵从官道之上飞速驰骋而过的红色流云。 在锦州到京城这数百里之间只有一家驿馆,因为前段时日的那件轰动一时的命案,驿馆闭门多日无人荏临,然而在今日驿馆的驿丁日上三竿才打开大门的一会儿后,驰骋而来的红色流云就涌入了这座驿馆。 那件命案与锦衣卫不无关系,曾眼见那日血腥一幕成为目击者的驿丁对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的到来胆战心惊,在看到那位现在手掌锦衣卫权势的大人物居然来了这间小小的驿站后,他更是吓得直直的跪了下来迎接。 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没有给他近到杜先生身前的机会,在杜先生才一甩大氅坐下来的时候,有人就架着驿丁离开了大堂。 被红色流云缺口包围的杜先生精神有些不济,多日风餐露宿对他这幅身子骨来说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但比之伤害更严峻的,是眼下锦衣卫的任务。 他们的人已经天罗地网扑天盖地的搜查了大半的山林,但一直却没有结果,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他只能先一步到此来等候最后的消息,若沈客真的已经逃出了这片林子,那锦衣卫或许永远也难以找到这个狡猾的对手了,除非他能主动现身。 “把地图拿来给我看看!”捂着嘴巴干咳了两声的杜先生抖了抖已经被林中树枝划破了数道口子的衣袖,数名锦衣卫一个转身将一张比之驿站里饭桌面更大的地图打开在了他的面前。 “只剩下这一片地方了!” 地图上用红色笔画着许多红色的线条,从京城那片地方一直划到了这片林子的后部,在这驿站的一里外的地方就是这片林子的尽头。 “其他各地的关卡可有消息?”皇上下了死令,锦衣卫却一直没能抓住沈客归案,且不说别人对锦衣卫的看法,锦衣卫中一些人就已经有了说辞了,对锦衣卫来说,沈客杀了朱阁,就必须偿命。 “没有!”围在杜先生身侧的几位锦衣卫身前都系着与其他锦衣卫不同的紫色腰带,在这次行动中他们是负责与各地联络的人。 杜先生眉头一紧,凝视着地图上那一片山林沉声道:“以此地势,插翅难飞!你们带着一些人去,把这一块地方的外围包围,若沈客还在林子里,就一定会组织人突围!” 数名锦衣卫领命而去,带着一队锦衣卫策马离开了驿站。 与之朱阁这样的力量中坚来讲,杜先生更擅长的是做军师,在有皇上鼎力支持的局面下,他这个军师必然是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沈客是个棘手的对手,对他这样年纪有过无数旁人没有的经历来说,这样棘手的对手往往更能激发他们的热血与激情,军方第一人,亲手缉拿到他的感觉,该是多么美妙不可言。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对他来说金钱名利都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自己那颗本心。 红色的流云如同赤潮方起之前在海平面上漂浮的红色海藻连成的线条,包围着山林的波浪,等待着自己的敌人。 锦衣卫让人恐惧不单单是他们的横行无阻阴狠手段,更重要的是这一群都是能够以一敌十敌百铁打一般的人,对待穷途末路的英雄,他们一样有着自己的激情澎湃,数日的不眠不休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少疲倦,仿佛他们早已经超脱在人类的局限外,在他们随风摇曳的氅衣包裹之下的,只有他们的一腔热血。 这些都是猛虎,他们在等着有人做出困兽之斗。 烈日当空,飞鸟离林,展翅高飞直入高空的飞鸟如同上天伸出云端的一只手,为这片炎热大地遮挡住了阳光。 阴霾笼罩的大地,一朵朵红色的流云连成了一条线,一条少女用来扎头发的红线。 他们困住的,是两千作战经验丰富的精锐,就算锦衣卫再自负,也没人能够忽视这些也曾参与到雁留湖血案中来的老鸟。 山林的那头,再响起了沙沙声。 一群身着布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士兵的百姓拿着兵刃或者自己用树枝树木制作而成的兵器奔向了这一条线。 …………………… 大贺广元二十四年六月初六,今日是个平常的日子,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没有佳节,没有灾难。 对沈客来说,今天是个有一点特殊的日子,如果按着他前一个身份来说,今日是他的生辰,虽然他已经很久很久不过生辰,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日子,在也许会有的将来,今日对他来说或许还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山洞里的士兵都很安静,沈客能发现人已经少了一半,但他没有询问,所有人都避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如同山洞外被烈日曝晒得垂下了高昂头颅的太阳花一般哀默。 幽静的山林,他们能听到飞鸟长鸣的声音,甚至能幻想到锦衣卫此刻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速朝着那一头赶去的画面。 有人选择了死亡,心甘情愿的选择了死亡,为了他们的信仰。 很多人已经死在了西山之巅,很多人死在了雁留湖畔,一些人将要死在这片连着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山林边缘,还有一些人,将可能会死在离开回归的这条道路上。 人老病死,世间规律,经历过战乱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他们畏惧死亡,但更畏惧自己活得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准备一下!开始集合!” 有人为他争取到了最好的时机,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机会。 既然走上了这一条路就不会再畏惧死亡,坐在地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井然有序的整理衣衫拿起了自己不像样的武器如同等待出征的士兵一样整齐排列在沈客面前。 就算他们要用自己可笑的武器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一样的锦衣卫,他们也愿意护送着沈客走到最后。 第二百九十三章:声东击西 第二百九十三章:声东击西 睿王府冷清的后院,那一树树簇簇琼花早已凋谢,姹紫嫣红已开败,葱郁草木正茂盛,宁致远病发并没有让睿王府的人手忙脚乱人仰马翻,有皇上御医常流还有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在,从宁致远发病到现在还就是管家都还没有走进怀瑜居一步,杜依依入狱,陪嫁丫鬟暗自焦急,也没有了别的心思去打理内务,正是春风得意的常妈妈重见天日,这一日的心情就差没有用手舞足蹈来表达了。 宁致远那边病发严重,青澜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就被皇上支了出来,深知自己地位轻重的青澜也只能回了后院。 有常流在,青澜到并不担心宁致远就就此沉睡不起,常流虽患有不治之症但却不如宁致远发病之时的急促,皇上既然去了,她相信常流肯定是会来的,不然宁致远这出戏也是白唱了,那这出戏会唱出个满堂彩还是喝倒彩?这就是很多因素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比如现在的她,就能为此加上一笔。 “将这封信送到堆花街街尾的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里,交给掌柜,小心行踪,不要被人看到!”她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将会帮她实现对她对宁致远最重要的一步。 常妈妈应了一声接过了书信,理了理衣衫鬓角就哼着小曲儿拿着信出了院子。 …………………… 穷途末路的冲刺并不会让老天垂怜给予丁点的运气,在皇上正在为着宁致远而忐忑不安的时候,京城之外的这一片山林奏起了一曲单调和谐的悲歌,震天动地的喊声倾吐着已经只是一介草民的士兵们的不甘屈辱,泼天洋洒的鲜血是他们生命留下的最后色彩。 鲜血四溅,在阳光下就像是青楼楚馆里的俏倌人手里飞舞的绸缎红绫,就像是大书法家大文豪手中蘸落的朱砂颜料。 幽幽青草再被染红,再此守株待兔多日的锦衣卫终于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山林之中,飞鸟长鸣。 一队狼狈不已的队伍,在山林的另一端潜行。 沈客的伤势很重,每走一步都是在撕裂着他这几日的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伤口,身后的人是他的士兵,一群早已将性命交托给他的人,今日在他们的战友在自己的国家之上浴血奋战之时,他们要借助着锦衣卫这片刻的松懈离开这片山林。 山林的北端有一条河流,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穿过山林坐上船,沿着这条河去往大贺最富饶的江南。 人人都在猜想沈客的目的地是在西北,锦衣卫早在西北设下层层关卡,那已经是一条死路,去往江南艰险层层,但那里还有他的一丝希望。 杜先生已经接到了最新的消息赶到了山林外。 一千多名没有锋利武器的士兵,在早已蓄i精养锐已久的锦衣卫手下只不过是当车的螳螂,斩杀这一千多人,锦衣卫只不过死了五十人,伤了二十人。 麻布衣之间也有刺目的鱼龙服盖地,杜先生听着领队禀告了双方伤亡人数的统计,用力的锤了锤有些胀痛的脑门,根据五军都督府统计出来的人数,护送沈客逃出来的士兵有两千人,一千多人?另一群人去了哪里?就算是重伤也不能死了这么多,难道? “其他出口可有人把守?” 他厉声喝道。 “山林之外四处有兄弟设下了关卡,通往齐州、锦州、姚州、艾城、赣州五地的官道均有兄弟把守,路人常行的一些小路也已经派遣了兄弟过去!”为了将军方第一人沈客擒获,这几日锦衣卫人马全部出动,因三军之中的士兵对沈客颇为信任,为防止士兵生事的杜先生不得不动用了东厂一些人与锦衣卫的暗侍卫。 如此兴师动众,若还不能将余下的几百人擒获击毙,锦衣卫必然会成为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 “派人去五地的把守处看看,加紧对山林的搜查,决不能让沈客逃之夭夭!” “是!” …………………… 陆湘雪迷路了,在这片山林走了数日的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无知无能,她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可她也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走出家门。 这片山林辽阔宽广,远非她一个小女子能踏足能踏遍,一日日让她在自己的无能之下坚持下来的是她的决心,她知道,自己不顾一切前来寻他或许没有半点用处甚至还会给他带来困难,可她必须走这一趟。 好不容易,她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官道,正是正午人迹全无,只有几间茅屋立在路旁,进山林之前她携带了足够的干粮,但却一直没能找到水,几日搜寻下来已经是饥渴难耐的她小心的观看了四周,飞速的奔跑向了茅屋。 活着两个字对宁致远来说同样的奢侈,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筋骨酸痛头昏脑胀两眼昏花一些从他生下来就一直伴随着他的病感让他几乎没痛得再次昏厥过去,但他咬牙忍了下来,常流再一次救了他的命,他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了杜依依的命。 国事繁忙的皇上早已经离去,只留下了更多的锦衣卫把守在外。 常流就坐在床尾。 “皇上走了……”常流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宁致远的双眼,这个能够摧毁宁致远意念的结果他不敢说出口。 “她呢?”宁致远努力的睁开了双眼,酸涩发红的眼球紧盯着常流。 常流转过身别开了这两道眼光,双手撑着膝盖手掌撑着脸颊低叹了一声,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回不来了!” “回不来是什么意思?”宁致远睁大了双眼,双眼湿润。 常流抖了抖腿站了起来:“你知道什么意思!去了天牢天字号的,有几个能走得出来的?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该是你好好振作起来了!” 常流没办法去看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尽管在宁致远发病的时候他见过了很多次。 “怎么会回不来?怎么会回不来?书如海不是说了要等缉拿沈客归案才一并处罚?三司会审的决断,他怎么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宁致远愤怒的锤着床榻边沿,滚落枕边的泪水打湿了黑发染湿了衣衫。 “你说这些都没用,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自己发泄发泄就好了,这些话别让外人听见!”常流顺手关上了窗户。 “我要去找他!”宁致远艰难的撑着身子做到了床沿,俯身胡乱床上了靴子再迅速披上了外袍,怎么可能,他不过就是睡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她有什么错?为什么命运对她怎么不公?为什么他就不能容忍她一点点? “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常流挑眼看了一眼屋外的锦衣卫,走到宁致远面前搭着他的肩头安慰道:“死者已矣,节哀顺变,我替你去把尸首讨回来,你为她准备后事吧!” “什么准备后事!”宁致远一脚踢开了脚边上先前御医所坐的小凳子。“常流,你带我去看看!就算她真的先我一步去了,我也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常流瞥了一眼轱辘滚动着的小凳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耐心慢慢消失:“你还能讨什么公道?这个时候你出了头不是让晁王捡到了机会?沈将军多半是凶多吉少,现在你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若你想与睿王妃死在一起,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皇上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你难道能够辱骂君王不敬父皇?你别忘了以前你跟我说了些什么!你这条命不是你自己的!” 初醒的病感再次来袭,头昏脑胀几乎无法站立的宁致远握住了常流的衣袖,在他的过去乞求过常流太多东西,但今日之事他绝对不能再忍下去,二十年前已经死了一个他的至亲,现在他怎还能忍耐下去。“常流,你没喜欢过一个人,你不明白的,帮我一次,最后一次,是生是死,与我还有多大的干系!” “呵…………”常流的勾起了唇角,挤出了一丝冷笑冷看着宁致远:“谁说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既然你曾有心上人,那你更要帮我!常流,你也解脱,我也解脱,帮我一把!”宁致远紧紧拽着常流的衣袖,乞求的看着常流:“她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让我去看最后一眼!” 常流确实是一个见不得人哭的人,看着宁致远的无助哀痛,他带着他走出了屋门,让锦衣卫带着宁致远去往了皇宫。 第二百九十四章:皇上的考验 第二百九十四章:皇上的考验 宁元宫里,皇上召见了颜柳,正在忙着为自己的儿子挑选媳妇的颜柳很不乐意的来到了皇宫,听着醉酒的皇上说了一大通父亲的琐碎话,来之时书如海已经与他说过了睿王府发生之事,打赌从来没有输过的颜柳在这条老命就要行将就木之前迎来了他人生再一次的胜利。 “皇上,愿赌服输!” 颜柳用空酒杯敲了敲桌子,有些沾沾自喜的道:“小辈的事,长辈还是少插手的好,不然也就只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皇上看老臣,费尽心思掏心掏肺的想为儿子找个媳妇,人家偏偏不领情,就跟老臣要了他的命一样!哎!依老臣看啊!睿王素来有主见,另立睿王妃之事皇上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放屁!”皇上怒气冲冲的一拍桌面,震得茶具左摇右晃。“朕是他老子,婚姻大事老子做主就是天经地义!你自己管教儿子没本事,还来蹿腾朕!” “皇上既然这么说,那老臣也就敞开了说了,皇上有四位皇子,大皇子现在已经去了宗人府,肃王已经去了灵隐寺,留下这两个,一个重病垂危,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被皇上放到了都督府,皇上若是有本事管教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留下这个烂摊子!” 颜柳临危不惊的镇定呷了一口茉i莉i花茶,美滋滋的砸吧了一下嘴。 皇上早已经半壶酒下肚醉醺醺,宁元宫门一关,他也就跟一个普通男人无二,听着颜柳如此小看蔑视自己,皇上不太清醒的脑子顿时就腾起了怒火。 他愤怒的拍了几下桌子,伸着哆嗦的手指着颜柳道:“朕乃一国之君,天下皆朕的子民,朕能打理好江山,还治不了这几个小兔崽子?” “人又亲疏,皇上能对一些百姓狠心,还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狠心?做爹的!都是一样的啊!”颜柳感慨的挑眉吁了一口气,扶着皇上坐了下来:“睿王都已经成家立业,皇上既然是只想着他快乐的度过余生,那就不应该干涉他这些,睿王妃是跟他过日子,好坏也当然就他知道!沈客一事,睿王妃也没做错事,皇上还要念在父子情上啊!”看皇上捂着脑门,颜柳与书如海使了一个眼神,书如海立即就上前为皇上揉起了眉心。 痛楚消退耳朵皇上酒劲清醒了大半,摊开双手搭着扶手靠着椅背闭上双眼的他舒坦的享受着书如海这拿捏到最好的力度与速度苦笑了起来:“老狐狸!老狐狸!还是转到了这上面,哎!儿女就是债啊!谁让朕上辈子就是欠他们的,朕愿赌服输!不过朕心里还是有道坎,你能不能帮朕跨过去?” 沈客就是皇上的坎。 心念有戏的颜柳神情一肃躬身道:“皇上请讲!” “你过来!”皇上与颜柳招手。 颜柳快步走上前俯身将耳朵就在皇上身前,皇上一抖手臂以手掩耳喃喃道来。 “若是真心,若有真情,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直起腰身的颜柳瞄了一眼书如海与皇上,点头应道:“老臣愿意效劳!” “你也不用费尽心思到处去找儿媳妇了,这事你办得好,朕给颜行禄赐婚!”心头石头落地了一半的皇上轻松了不少,虽说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此事,但他已经看清了厉害关系。 颜柳乐呵呵的应了句谢主隆恩,然后就带着皇上的吩咐离了宫,正好在路上碰上宁致远的轿子与常流,他也没打招呼就走了。 他对这件事会这么热心,完全只是因为颜行禄,若不是这次颜行禄的坚决与后来的保证,他是绝对不会搅进这潭浑水里来的,想到自己那个还在府上绝食着的儿子,他就只能沉痛叹息,情字一字,真害人啊! 自从三司会审那日,颜行禄就被颜柳反锁在了屋子里,为表自己的决心,他拒绝了大夫的诊治一直绝食,弄得颜夫人心疼不已只能对颜柳施加压力,顶不住夫人念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颜柳只能妥协的找到了颜行禄,两父子商量出了一个对策彼此承诺后,颜行禄才终于是吃了一口饭。 几日不见颜行禄,正是闲着无事可做的张景来到了颜府探望,看着床榻上躺着面色蜡黄与前判若两人的颜行禄,张景没少得啧啧一顿感慨。 “听说颜大人这几日在让媒婆给你找媳妇,我还以为是传言,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瞧你这样子,咱们也真是同病相怜啊!”自从上次皇后打算为他与丁彦祥二女赐婚黄了之后,国舅夫人也没闲着,前几日正好是去吏部尚书董意家中拜访见着了董家大小姐,就开始在这上面打心思了,张景虽平日是在烟柳巷戏耍惯了的人,但近朱者赤的他对感情却并不含糊,对未来要相处到老的妻子也是谨慎得很,虽他不要求能够知心交心,但如此盲婚他还是有些不满。 “今日怎么舍得丢下你那陈姑娘来找我了?”趴在床榻上的颜行禄偏着头看着张景,深埋在枕头里的脸只露出了一半。 “我娘去给她赎了身,说是让她回了老家去了!”张景无奈摊手拍腿。 颜行禄伸手枕在了脸下:“都说张府有钱,这说的真不是假话,绝色楼里的红牌,赎身那至少也得四五千吧!这样的大手笔,陈姑娘可真是有福了!” “我的事就不说了,倒是说说你,现在你可是威风了,当上了内阁大学士,是不是就不认得我们这些朋友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说,以你的人品身份,要找媳妇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有没有中意的,我去帮你把把关?” “得了吧,你别吓着了别人,往日你很少来我这里,今日是有什么事大驾光临啊?” 张景看了眼屋外,托着椅子坐到了床榻前俯身低声道:“昨天晁王来找镇国侯,我当时喝了些酒在草坪里睡着了,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晁王找镇国侯?颜行禄抬头望了一眼张景,看他神情紧张严肃似乎是重要的事情也就继续听了下去。 “他们说到了沈将军,也说了一些事情,我觉着该来与你说说!” “沈将军?”现在这个时候沈客可是禁忌话题,以晁王与沈客的关系来看,张景带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但以张景的身份为什么做这么不利于他的事情?“为什么告诉我?” 张景没有讶异颜行禄的反问,他向后一仰,抬头看着屋顶:“我虽是张家人,但我也是大贺人,有些事,我见不得受不了,他打算借此机会清理三军,上次伏虎军变你也知道,死了多少人!现在三军多还是信任沈将军,若晁王开始清理,大贺三军一半以上的士兵会下狱惨死。” “军部的事情,我们内阁管不了!” “锦衣卫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沈将军是逃不掉了,现在锦衣卫将目标锁定在京城与锦州之间的那片山林中,按着日子来算现在也差不多搜查完了,沈将军是生是死,最多后日就能有消息了,信同侯正在那一带剿匪,我也坚信沈将军没有叛逆,你与睿王交好,我能帮他的也就这些了!” 信同侯与睿王交好,睿王与沈客乃是姻亲,张景的话中意颜行禄能够听明白。 “平日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子,想不到你还有如此仁义心肠,只是,信同侯是去剿匪,沈将军现在是朝廷钦犯,他也帮不上忙吧!” “拖延几日,只要能拖延几日,一定会有变故,信同侯是朝中难得一见的大是大非之人,又与睿王交好,筹谋筹谋,定能帮沈将军一把!” 张景如此热忱?颜行禄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张景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此事若是败露,可是会把睿王牵扯进去的。 “张景,你存了私心!” 张景一鄂愤愤道:“我哪有!” “镇国侯一直想把侯位传给张世子,国舅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想借着这样的机会讨好晁王皇后我也不怪你,京中的形势你也知道,睿王若是插手等同就是自毁前程,信同侯也正是展露锋芒之时,一石二鸟之计,你骗不过我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视着颜行禄冷静的眼神,张景急躁激动的压低着声音吼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很快就要有大动静了!难道你真要看着这么多无辜的士兵受难?” “若皇上真如此对待为大贺洒热血的士兵,自然会有人站出来,这个人不能是我!朋友一场,就不说这些了!走吧!” 局势未明之前,谁想站出来都是在堵死自己的退路。 第二百九十五章:生当复归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生当复归来 夏日的阳光,就如冬日的雪,刺芒耀目。 度过一个黑漆漆的黑夜再见到第二天的光明,杜依依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 醒来的她,身处在一处陌生的房间,双手双脚被捆绑,脑后还有阵阵胀痛。 有人把她从天牢里带了出来,打晕了她,把她带到了这里。 皇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在天牢里也完全可以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带着自己来了这里? 她似乎听到了大雁的叫声,大雁出没之地,应该是城外,她已经确定自己就在城外的行宫里头。 屋门紧闭,万籁寂静,她等着开启屋门的那个人到来。 来的人并不是那个威严的君王,也不是君王身边那个兢兢业业的奴才,看到面前早已经只是一介草民的颜柳,杜依依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皇上到底是要做什么? “见过睿王妃!”颜柳微微躬身礼节性的行礼,为等杜依依开口就起身如主的坐了下来。 “颜大人,这是何意?”颜柳绝非主使人,他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意味杜依依还真揣摩不透。 颜柳招手,几名锦衣卫就走了进来,一人上前为杜依依揭开了手上脚上的绳索。 “睿王妃受惊了,还请喝口茶压压惊!” 颜柳一挑眉,锦衣卫就端着茶具上了桌。 如此天壤之别的阵势待遇着实让杜依依受惊,她趁着锦衣卫出去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屋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颜大人有话就直说吧!为何把我带到这里?” “睿王妃还请息怒,若非睿王临终嘱咐,睿王妃是不可能在这里的!”颜柳不急不缓的道。 临终嘱咐?杜依依更是惊讶,才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她离开睿王府的时候宁致远还是好好的,怎么就………… “颜大人莫要开玩笑了!” “睿王妃是聪明人,老臣能在睿王妃面前开玩笑?皇上对睿王妃是何态度睿王妃心知肚明,老臣就与你明说了吧!昨日睿王妃被关入天牢,睿王为求皇上网开一面在宁元宫外跪了一宿,半夜发病,病情突变,常先生也无能为力,其实,皇上本是想……”颜柳看了一眼杜依依跳过了这句话:“若非事有变故,皇上也不会让人送睿王妃来了这里,老臣奉皇上之命而来,带来这一纸户贴与三百两银票,外头有马车等候,马车会送睿王妃离开京城去往柳州,睿王妃可按照户贴找到皇上为您安置的住处,隐姓埋名生活下去!” 颜柳掏出了怀里的银票与户贴放到了桌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杜依依震惊得连舌头都麻木了,有常流在宁致远怎么会死!但现实让她无可质疑,以皇上对她的厌恶绝对不可能在将自己打入天牢之后还给自己一个隐姓埋名重新生活的机会,她抓起了桌上的户贴,户贴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即将要属于她的一个莫须有的身份。 杜月笙,柳州青城郡十里村民。 怎么可能!杜依依忍不住的泪水决堤,才不过是一日的功夫,他怎么就可能离自己而去?这种感觉,在她的记忆中曾有过出现,跃下城楼那抹红影浮现脑海,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疼痛。 原来她都不曾发现,在自己的心目中宁致远已经不知不觉的留下了印记。 “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颜柳没有去看杜依依痛苦的神情,他面无神情的摇头:“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即刻离京。” “我只见一面!” 剧痛让杜依依弯下了腰。 “皇上的意思,我不能违抗,你还是上路吧!” 到了生死离别,真的连最后一面都没办法见到了?靠着凳子坐下来弓着腰的她失声大哭了起来,本以为,她还以为死的会是自己,谁能料到他居然用他的性命换来了自己的崭新生活,本以为自己一死就能恩怨全消不再对谁有亏欠,现在她却欠了一个人永远不乏偿还的情谊,往日生活在一起不曾发觉,今日别离种种涌上心头,却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接受了他的存在他的感情,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沈客的影子,为何又要一辈子困在这个阴影里? “颜大人!”她含泪起身,向着颜柳深深一鞠躬。“还请颜大人能够成全。” 毕竟眼前人也是自己儿子奋身不顾生死去保护的人,他对她确实有怨恨,但他对杜依依的身世与坎坷的生活也多有唏嘘怜悯之心,他带来了皇上的话,要为皇上跨过这个坎,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跨过这个坎。 “死者已逝,你节哀,皇上很有可能随时会改变主意,你现在若是不走,也许永远都走不了了!你当真要去?” “就算是死也要去,若不是有他,或许我早已经死了!”杜依依低头拭泪,坚定毅然。 “看在你终究也算是对行禄有些恩情,我就冒死帮你一把,睿王的灵柩还在宫中,看是看不到的,你若是要进宫就是个死,你选哪样!” 杜依依一躬身,坚定的道:“还请颜大人带我入宫!” “生死由命,到时候若皇上改变主意你可不要怪我,走吧!”颜柳一口饮尽了身前茶杯中的茶水,双手撑着大腿站起了身,杜依依福身行礼致谢,随着他一同走出了屋门。 正是午时,夺目炙热的阳光焦烤着大地,杜依依有些不适应的眯着酸涩的眼,随着颜柳一同上了马车,马车在城郊的小径上驰骋,来到了城门下进了城,路上行人稀少匆匆,安静的大街上没了往日的喧嚣,阵阵蝉鸣声此消彼长此起彼伏,热闹之中更显静谧。 颜柳一路都没有说话,杜依依一路走在看着路上的风景,偶尔从马车旁走过的路人,路旁正浓绿满枝头额垂柳,高耸的城墙探出大街小巷的屋檐,路旁淤泥小缝里长出的娇嫩花朵与青草,这些风景,有人已经看不到了,以后的她或许也看不到了。 皇宫屹立在这座城池的北面,一道宫墙挡住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杜依依以前最怕的就是走进皇宫,现在的她心里却没有了半点恐惧。 心里涌现的是她这一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来到这个世界,到那一场场不如意的变故,一直到昨夜,她还一直在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她能记得她初次见到宁致远,那时她觉得他很漂亮,漂亮得像个女人,轻佻得像个纨绔,那时的她没想到命运给她开了第二个玩笑,她成了睿王妃,他是睿王,磕磕碰碰的生活着,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只求能够在那个笼子里过上平静的生活,他做着他的野心王爷,一次次的搅乱了她的平静生活。 一年夫妻,能想到的亲密画面也不过是前晚,两人第一次相拥入眠同床共枕,唯一的一次,来得这么迟。 “你可知道沈客会怎样?”沉默已久的颜柳突然发话,将倚着车厢壁正在回忆着的杜依依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颜大人是天子信臣,想法自然与我不同,我相信他的清白,相信他能活下来!” 颜柳没去琢磨杜依依话里的讥讽,他严肃的道:“皇上已经下令,沈客若想活着只有一条路走,皇上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皇上对你戒备,也是因为沈客,明哲保身你应该明白,见了皇上我希望你能聪明一些!” 颜柳的善意提醒让杜依依有些动容,但对于沈客,她从来不会怀疑。“民心所向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沈客真的造反,若皇上真的认为自己绝对正义正确,他有何惧沈客的造反?” “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如今你自身难保,还是多为自己想想。”颜柳没有争辩,这几月他见到的看到的都在动摇着他原本的信念,但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让他能一展抱负的也只有那一个人,就算有错,皇上是功大于过,总有一些人是不得不牺牲的,沈客就是其中一个。 “吁…………”策马扬鞭的车夫加急勒紧了马缰绳,受力受惊的马匹扬踢而起,震得后头的马车颠簸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颜柳撩开了帘子探出了头。 “回大人,前头有一顶轿子!我这就下去让轿子挪开!”车夫恭敬的指了指前头,前头耳朵道路正中央有一顶宝蓝色的轿子。 “大路正中不得停轿,速速让他们停到路旁边去!” “是是是!”车夫哈腰点头下了马车,撸袖管走向了轿子。 还不等车夫走到轿子前,没有动静的轿子里就走出来了一个人,正要盖上帘子的颜柳看着轿子的主人一愣,立即下了马车。 “见过晁王!” “颜大人这是打哪来往哪去啊?”宁朝戈身着一件灰色素缎直缀,外套着一件白色纱衣,手握香折扇摇摇生风,如玉面容风度翩翩。 颜柳已经没有官衔在身,虽大多人依旧对他保持着尊称,但他在见到王孙贵胄的时候还是要顾及礼仪的,他特意的压低了几分腰身道:“老夫打算进宫面圣!” “那可是不巧,父皇现在正在与我岳父还有书公公讨论缉拿沈客之事,肯定是无暇宣见颜大人的,颜大人这马车……是从城外来吧!车上可是贵公子?不妨让他下来见一面啊!”宁朝戈笑着看了一眼马车,马车轮子上厚厚的黄泥可是城中少有的。 颜柳忙赞叹:“晁王眼力果真厉害,老夫是从城外来,有些要紧是要与皇上禀告,晁王若是无事的话老夫想先行一步!” “今日本王来寻颜大人,确实是有大事相商,父皇现在既然是没空,不知本王可有这个面子请颜大人过府一叙?”宁朝戈含笑盈盈,丝毫没把颜柳的焦急看在眼里,目光反倒是一直在马车车厢上打转。 颜柳带着皇上的吩咐在不想生事也不想耽搁,明明他表明了自己的急迫晁王还有此言辞,他这要推脱可就有些棘手了。“不知晁王有何事?可能容老夫先与皇上禀告了再过府一叙?” “颜大人,本王这件事也片刻耽误不得!”宁朝戈加重了语气。 “那还请晁王明说吧!”颜柳可不想去晁王府一趟添个岔子,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去皇宫复命。 第二百九十六章:劫持 第二百九十六章:劫持 “这里哪里说得机密大事,颜大人还请来吧,颜大人入轿吧,等谈完了本王会让人送颜大人入宫的!”宁朝戈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晁王如此不通情理,颜柳也是一个有火爆脾气的人,事有轻重缓急,在他眼里皇上的事情才是第一紧要的。 “老夫真的有急事在身,不能去了,还请晁王见谅,老夫先行一步了!”颜柳抱拳躬身,不打算再与他纠结下去。 正笑脸盈盈的宁朝戈倏然色变:“颜大人,本王如此诚意相邀颜大人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来人,送颜大人上轿!” 颜柳才迈出一步就被两名壮汉拦在了前头,不等他出身两人就架起了他将他丢到了轿子里头,斜轿等候的轿夫赶忙抬起了轿子,带着颜柳迅速离去。 车夫早被吓得不知所措,颜柳与晁王之间的冲突他无法插手,看得两名壮汉欺近了自己,他悻悻退后了几步。 “驾车,去晁王府!”宁朝戈冷瞥了一眼车夫,吓得车夫双腿一哆嗦就跪了下来。 “晁王殿下饶命~小人这就去驾车,小人这就去驾车!” 宁朝戈冷哼一声,迈步走向了马车踏着踏板上了马车走入了车厢。 能在这里与宁朝戈狭路相逢,杜依依可不认为这是死缘分,上次宁朝戈邀她会面未能如愿,这次他在这里劫下马车肯定也是另有图谋了。 “听闻你被关进了天牢,谁能想到你居然还能在外行走!”宁朝戈一点也不讶异的坐了下来,他今日就是为了杜依依而来。 “颜大人要带我入宫,你劫下马车是为何意?” 杜依依冷冷盯着宁朝戈,心里已经在梳理着宁朝戈这么做的动机所能得到的利益,沈客一直是宁朝戈最大的敌头之一,现在沈客成为逃犯她成为阶下囚,宁朝戈本该是站得远远的看好戏才是,他在这个时候插手了进来就不怕给自己带了一身泥? “我是什么意思你很快就能知道了,倒是你,这一去皇宫,如何能出得来?”宁朝戈倾斜着身子欺近了杜依依。 杜依依本能向后一躲伸手格挡用手抵住了宁朝戈不断倒下来的身体。 “宁朝戈,你到底要做什么!”杜依依想起前次他几番的明言暗语,在此关头面对此情景更是恼怒。 “我干什么?”宁朝戈呵呵一笑,伸手握住了杜依依纤细的手腕。“你是我弟妹,我能做什么?” “既然如此还不放手!”杜依依拼命的扭动手腕,却根本无法抽脱。 “不过~既然父皇都不打算留下你这个儿媳妇~”宁朝戈嗔笑再向前一倒,杜依依被抵到了车厢夹角的角落。“我给一条活路。” 杜依依用手肘死死抵着宁朝戈的身体。 “我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留下来服侍我!其实若不是宁致远横刀夺爱,你现在应该是晁王妃才是!”宁朝戈狂狷邪魅的一笑,脸庞贴到了杜依依耳畔。 这一瞬间无数可怕的可能在杜依依脑海出现,宁朝戈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有他的打算,若他真的想把如此不伦的想法付诸行动,要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只劫下一辆马车这么简单,上头还有皇上,皇上绝对不会容忍他做这样的事情,他能有这样的信心,难道………… “你要篡位!”杜依依瞪大了铜铃双眼,对眼前含笑怡然的轻松自信很是惊恐,现在京城里的兵力正是军心不稳,信同侯离京剿匪,赵静之被暂免了职务,五军都督府现在可就是处在宁朝戈与熊怀远的控制之下,锦衣卫与东厂几乎倾巢出动,若宁朝戈要行动,绝对是能够给这座皇宫带来重重一击的。可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对劲! “呵~”宁朝戈握住了杜依依一缕黑发用手指缠绕把玩了起来:“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还请晁王自重!”杜依依偏头将头藏在了夹角中。 “枭雄得江山,只要你跟了我,来日我登上皇位便有你的荣华富贵,本王比之宁致远可强了不止百倍,疼惜女人,更是比他强了百倍。”宁朝戈一把捏住了杜依依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 不对劲,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了这不对劲的地方所在,宁致远不在了,宁朝戈不需要篡位才是,他还能有什么打算? “有皇上在的一日,怎会看着你来欺负你的弟妹!”杜依依不再反抗,只试图着来套取他的话。 “父皇一日日的老了,哪里能看到这么多!哼!这江山,迟早都是我的!”宁朝戈冷哼着用力一掐杜依依的下巴,疼得杜依依下颚颤抖。 宁朝戈解开了腰带,将杜依依双手紧紧绑住。 马车缓缓驶入了晁王府后门,停在了马厩之外,车夫没能如愿离去被壮汉拖到了一角绑了起来,宁朝戈横抱着杜依依下了马车,带着她来到了晁王府后院,壮汉则是带着车夫与轿子随在后头。 晁王府的后院有数处空闲的房屋,宁朝戈停在了一处,让人打开了院门,带着人走了进去,院落有三间房屋,颜柳被关进了最右头那间,车夫被关进了最左头那间,杜依依被关到了这院子里的主卧。 壮汉封好了门窗之后迅速找来了百名护院将院子团团围住,院子三间房间之外也有护院专门把守。 才不过逃脱了虎口又再入火坑,嘴巴被塞住手脚被绑住的杜依依努力的靠着墙壁让自己坐了起来,她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有人还在等着她,就算是死,她也只能跟他死在一起。 ………… 晁王府的后院正是姹紫嫣红之时,晁王妃熊黛姗在后院散步,正好碰到了步履匆忙的宁朝戈。 虽沈客成了逃犯造成了三军军心不稳,但对宁朝戈来说是利大于弊的,至少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五军都督府实质上的决策人,宁朝戈在朝中优势压过宁致远这本来是好事,但熊黛姗却有些郁郁,自她成亲夫妻之间以来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但后来她就觉得宁朝戈有些变了,到了近期他更是几乎对她连个笑脸都没有了,男人的事业她不懂,向来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她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冷待,她也试着用一些法子取悦宁朝戈,甚至夜间的房事她也学着主动起来,可偏偏宁朝戈却是无动于衷,有几次还冷言相对好不恼火。 后来回了娘家得了母亲的指点宽慰熊黛姗才消了气,对着宁朝戈的冷淡也就习以为常了。 她本不想与宁朝戈碰面说话,看着宁朝戈走来,她带着婢女走了一条小径,却是宁朝戈追了上来,这破天荒的头一次让熊黛姗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怒气怨气火气顿时全消。 “夫君~”熊黛姗福身行礼。 “你这是要去哪?”宁朝戈负手走在她身侧。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熊黛姗浅笑迎对。 “这么大的太阳,还是别出来走动了,一同回去吧!”宁朝戈停下了脚步。 熊黛姗心中窃喜,轻咬红唇点头应好。 宁朝戈带着熊黛姗转了身,一路闲庭信步来到了两人的住处,熊黛姗亲自为他炮制了一壶他最喜欢的铁观音,坐在了一旁等着宁朝戈开口。 “我在后院放了一些东西,这几日没事的话你就不要去后院了。”宁朝戈抿了一口茶水,细细咽下,苦涩过后的甘甜充斥在唇齿之间,挑逗着他的神经更加愉悦,今日他总算做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接下来他还能做更多,任何事都能掌握在自己手掌之中的感觉很美妙,很让人沉醉。 正是低头整理衣袖的熊黛姗一杵,有些失落的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难怪他会主动上前来与自己交谈,原来为的是这些。 心情大好的宁朝戈怎会理会到娇妻的宵小失落,喝着茶水觉得清淡无比的他舔了舔嘴唇,挑眉道:“去取两壶酒来!让厨房准备几个小菜!” 熊黛姗讪讪看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宁朝戈,心里暗道了一声奇怪,这一段时间宁朝戈都是苦着一张脸,怎么今日不过出去了一小会儿心情就翻天覆地了? 小菜上桌美酒入口,宁朝戈再叫来了歌舞姬,熊黛姗最是见不得宁朝戈这般姿态,咬咬牙跺跺脚就怨恨的钻进了寝宫,等得听着歌舞声乐停歇再钻出来,桌边却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你,王爷去了何处?”她厉声询问守在院外的护院。 “启禀王妃,王爷去了后院!”护院恭敬回禀。 又是后院?后院到底放了些什么?心中好奇又有怨愤的熊黛姗喃喃自语着,左思右想没有头绪的她盯着二门看了许久,咬咬牙还是走了过去。 后院曲径四通八达弯弯绕绕,若非晁王府的人走在上头许就会迷路,这几日都在后院闲着没事转悠的熊黛姗抄了一条去往那一片院子最近的偏径,往日后院素来是护院防卫的薄弱地带,除了后门有护院把守之外幽静的后院几乎难以见到护院的身影,虽熊黛姗走的是一条偏径,但一路上还是看到了几个护院奔走。 偷偷跟在这些护院之后的熊黛姗来到了一处院子前,院子外被护院层层把守,应该就是宁朝戈存放东西的地方,在自己的府上存放一些东西最安全的不该是库房吗?既然是一些东西为何要动用这么多人把守?唯一的可能就只能这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东西,熊黛姗最先想到了前几日她看到的那封书信。 难道…………这一切真的要发生了? 她嫁给了宁朝戈,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自己就算不能为他分担忧愁,总也能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在府上终究是她的时间比较多,与其日日在后院闲逛,但不如将自己的空闲时间放在为他看守这些东西上,这般想着的熊黛姗走向了院子。 “见过王妃!”守在院外的护院抱拳下跪行礼,站在院门口的两人则是下跪之时伸手用手中的刀挡住了院门口:“还请王妃止步。” “王爷可是在里头?我有要事要找王爷相商!”熊黛姗板着脸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 “禀王妃,王爷有吩咐,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护院有些为难的挤出了这句话,低着的头几乎已经够到了地面。 “到底你是晁王妃还是我是晁王妃,给我让开!”熊黛姗心思自己又不是外人,这般防着自己实在是太不讲夫妻情谊了。 “这…………”护院更是为难。 熊黛姗也没有与护院扯嘴皮子的功夫,这段时日宁朝戈对她的冷淡对就是因为她是个妇道人家,今日她就要让他看看妇道人家也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若是她能知晓了宁朝戈的事情,或许宁朝戈被迫的也能让她参与到其中,就如她母亲所说,夫妻之间多互动才能衍生出感情。 她上前一步,伸手挑开了格挡在院门前的刀,两名护院起身欲拦,却被她两个白眼瞪得只能愣在原地,提起了裙摆,她跨过了是门坎,蹬蹬的走入了院子。 这间院子一直就没有住人,许久未有打理也就难免会有些霉腐的味道,对气味向来敏感的熊黛姗挥了挥衣袖跨上了台阶。 三间屋子都有护院把守,把守最严的是最中间那间,她直觉宁朝戈就该在里面。 她才迈上台阶,护院就惶恐的上了前。 “王妃止步!” “王爷可是在里头?”熊黛姗似乎是听到了里头什么倒塌的声音。 “王爷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护院不能否认,只能搬出了宁朝戈的命令:“还请王妃不要让小人为难!” “任何人?连本王妃也不可以?”熊黛姗嗔怒。 “还请王妃留步!”护院惶恐又为难的道。 熊黛姗眉心一皱,正要发话之际却听到了屋子里的女子的咽呜声,这里面怎么还有人?熊黛姗心中一惊,心里浮现了一个愤怒的想法。 “王爷在里面做什么!”她怒喝道。 “小人不知!”护院一问三不知的打起了皮球。 出身将门的熊黛姗继承了父亲的火爆脾气,念想到这段时日宁朝戈对她的冷待与她房事主动时宁朝戈的不理不睬无动于衷,一直积压在她心头的这股怒火灼烧掉了她的理智。 “我是晁王妃,难道连见王爷一面也不能见了?让开!” 第二百九十七章:将门烈女 第二百九十七章:将门烈女 熊黛姗身高高出一般女子,力气比之一般女子也要大,怒气之下的一推,居然是将全无防备的护院推得摔了一跤,在另外三个护院要上前阻扰时,她一把捡起了地上的刀拔出鞘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要再挡着,我就死给你们看!” 护院一时不知所措,你看我我看你的愣在了当场,就在此时,屋门打开了。 看着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熊黛姗,宁朝戈不加掩饰自己的厌恶,吩咐着护院关上了屋门,他拉着熊黛姗出了院子。 被宁朝戈如此对待脸面全无的熊黛姗嚎啕大哭,走到了院外无人的地方用力挣脱了宁朝戈的手。 “我说难怪你对我不理不睬,原来你居然是在后院养着野女人!” 熊黛姗哭得梨花带雨,宁朝戈一张冷脸却更加冰冷,方才熊黛姗出现扰了他的好事他没有发火已经是看在他岳丈的面子上了,现在反倒是她来倒打一耙,将门女,就没有半点柔情的地方。 “你说什么胡话!再乱说话可别怪我对不不客气!” “我都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你当我是聋子吗!那明明就是女人的声音,你把女人弄到了家里来还要瞒着我!我要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她给我评理!”熊黛姗自认自己往日对宁朝戈百依百顺对他没有半点对不住的地方,现在却被他这样的对待,心里的委屈就不用说了。 “你找死!”听得皇后娘娘四个字,宁朝戈是彻底的怒了。 “你…………你…………”熊黛姗委屈的大哭。 宁朝戈面色阴沉如暴风雨来前的黑天,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不管是谁。“给我乖乖的呆着,给我去惹麻烦就小心点,就算我藏了女人,我纳个小妾又怎样了?你要是不想当这个晁王妃我就成全了你!”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没良心!”熊黛姗委屈又愤怒,愤怒又惊慌,若宁朝戈真是撕破了脸写了休书,她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能管好你自己,我就给你留些面子,不要像个打翻了醋坛子的疯婆子,要我想找个女人,何至于这么偷偷摸摸,里面的人对我有用,那座院子你以后不要再去了,不然你后悔都来不及了!”见熊黛姗还是哭哭啼啼,宁朝戈加大音量怒喝道:“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熊黛姗瘪着嘴委屈的低头拭泪,宁朝戈给出的解释她是信不过的,可若真是到了这个地步,她闹又能怎样,先有睿王的例子摆在那里,她总不能落了一个心胸狭窄的骂名。 熊黛姗妥协,宁朝戈的脸色也好了一些,毕竟将来他的事情还要有熊怀远的大力支持,与熊黛姗闹翻了也不好,吐了几口压在胸口的气,他板着脸伸手搭上了熊黛姗的肩头:“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近日我是有些委屈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务繁忙我已经是一个脑袋两个大,等这件事过了,我好好补偿补偿你!” 耳畔柔情蜜语像是一把拂子轻轻拂过了熊黛姗的心扉,神奇的让她满腔怒火烟消云散,她想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若宁朝戈真是要找女人,不至于会这么偷偷摸摸,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自己夫君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将来后宫佳丽三千是肯定的事,自己能做的还是闹闹坐稳自己的位置才是。 “夫君~”熊黛姗啜泣着温柔的往宁朝戈的肩膀上一靠,那些怨愤的想法更是早化作了春水荡漾在心头。 ……………… 炙热的阳光终于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日升日落日线挪移,狼狈坐在床榻上杜依依半个肩膀裸露在外,腰带也已经被解开,向前若不是熊黛姗出现得及时,今日她就是生不如死了,目光呆滞的她看着日光从房间那头一直挪移到了这头,从炙白的日光看到了暖黄的夕阳,她只能期盼见不到颜柳的颜行禄能够发现异常,只能祈祷自己能够度过这一劫难。 在杜依依的隔壁,颜柳的境况与她相差无几,被宁朝戈劫持到这里,他已经能料到自己逃不过被灭口的结果了,他一把年纪到不在意了这些,只是他想不通宁朝戈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他已经不在朝堂对宁朝戈没有半点影响,皇上所做的决定对宁朝戈也没有多少利益牵扯,他为何要做出对他百害无一利的事情来?被誉为大贺百年来最杰出的刑官遇到了一个不能解开的疙瘩,无利不起早,无利不出手,宁朝戈又不是二愣子,到底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 他没有想到杜依依,就朝廷大事来说女人向来是无足轻重的,他的思考重点全部倾注在朝堂的争斗上。 颜柳一日未归,这几日对颜柳颇是不满的颜夫人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吃完了晚饭送饭到颜行禄房间的时候忍不住的就抱怨了起来,颜柳自辞官从泾城回来之后可从来没有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到吃晚饭都不回来,颜行禄提醒母亲差人去宫里问问颜夫人才反应过来叫了管家去了宫里询问,等了许久管家归来,才得知颜柳早已经离宫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颜柳能去哪里?心觉不对劲的颜夫人又让人去了颜柳平日交好的一些大臣家中询问。 这头颜家四处寻人,那头皇宫里还是一片混乱,宁致远带病入宫要见杜依依的尸首,皇上本聊想着以颜柳办事的效率也该能很快解决问题一直拖着,哪想一拖就拖到了傍晚。 皇上一拖再拖,宁致远的耐心一点点的被耗尽。他虽尽了最大的能力,但他心里还是愧疚不甘怨愤,若没有权势的争斗,若没有这些人的阻扰,他现在与杜依依应该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明明自己已经感化了她终于是要收获这份感情,皇上这一横刀砍下来,砍断的已经不止是他作为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感恩之心,更是砍断了他未来生活的希望。 只有失去才知珍贵,只有无法重来才知什么对自己才最重要,他带着仇恨而生,如今生出更多的仇恨,可他却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四方云动 第二百九十八章:四方云动 暮色西沉,巍巍西山下大雁齐飞,数骑快马驰骋而过,策入雄伟京城。 皇上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虽功勋已死,虽兵权已散,心与心紧紧相连的大贺三军在正义信仰面前,还是挺身而出为沈客筑起了最后一道保命的屏障。 “启禀皇上,思郡王来奏!” “启禀皇上,舒州镇国将军宁昌安来奏!” “启禀皇上,沧州辅国将军宁瑜宁来奏!” “启禀皇上………………” “启禀皇上,齐州熹王来奏!” 本是静谧无限好的黄昏,御书房里却是炸开了锅,一份份奏折从千里万里之外而来送到了宁元宫外再由书如海交到了皇上的手上,一共八份,来自全国各地,所说的都只是一间事情,那就是为沈客求情。 皇上对沈客态度的大转变早不是军方的秘密,以往这些连在削减三军之时都能保持沉默的人今日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举,在皇上的心里扎下了无数根利刺。 皇上心烦意乱,宁致远只能通情达理的走到了寝宫等着皇上处理完这些国家大事。 来奏的这八人,有边城边关的将领,有州郡卫所的都指挥使,有皇室宗亲,更有皇上最敬重的熹王,这只是开始,却是一个让皇上措手不及的开始。 宁家子孙,生下来之时就需要学会一条祖训,历任君王更是必须将这条祖训牢牢记在心里日三省吾身片刻不得忘,圣祖曾说,民意即天意,民心即君心。 早已将一块铁板的三军打成一盘散沙的皇上无惧于这些人手中的兵权能够给自己带来的威胁,但他怕,怕这种矛盾一旦积累了下来日长月久,就会让他失去了军心民心。 “大哥他!”所有的陈情奏折皇上都只是听书如海念了一遍,惟独熹王的折子皇上亲眼看了,他们这一辈宁家子孙,也有过你死我活的争斗不休,但那都是止于皇位继承之前,在他坐上皇位之后,他的兄弟也心甘情愿的成为了他的臣子,虽有过不择手段,但最终也是光明磊落的保全了兄弟情,这位让他最敬重的熹王,自从封王离京之后研习佛法不问世事,淡泊名利在天家这样的氛围中难能可贵,也对佛教颇是敬畏的皇上对这位兄长素来都是敬重有加,熹王也从来不会沾手朝政,今日,熹王却出奇的站了出来。 虽只是一份薄薄的折子,握在皇上的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伸手去端茶盏,却发现茶盏早已滴茶不剩。 书如海当即奉上茶水,小声提醒道:“皇上,外面的人还在等着皇上批阅折子呢!” “老杜可有消息?”朱阁死后,锦衣卫由书如海全盘接手,所有的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书如海的手中。 “还在搜寻,杜先生说最多明天就能有消息了!” “明日明日!”皇上合上折子用力拍打着桌面:“抓不到沈客,让他就不用回来了,明日必须给朕消息,去叫陆以安来!” 陆湘雪离京必然是去找沈客,陆以安与陆湘雪是父女,陆以安是他的肱骨,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沈客,他只能靠他。 书如海唯唯诺诺的应了句是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宁元宫外送信的差使还在等着皇上的回复,见书如海惶惶走出丝立马就围了过去。 “回去,都回去,别惹得皇上动怒!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才是他们的主子,”深谙皇上心中忧愁的书如海拧眉抬手,吓得这些早被雄伟恢弘的皇宫惊得目瞪口呆的差使们都是缩到了一旁,等到书如海离去,这些你看我我看你的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跪在了宁元宫外。 看着书如海匆匆离去的背影,站在窗旁看着的宁致远坐了下来,这些差使为何而来他已经知道,杜依依死了,他纵然再神伤也改变一了这个结果,再一次见识到了皇上的冷血无情的他终于踏破了心里最后的一条线,他也如同这些差使的主子一样,开始希望能有一些转变,好的转变,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一定是杜依依在不甘的闭上眼睛最后一刻时心里的牵挂。 若是沈客活着,若是没有今朝的事情,或许事情又会不一样了。 “依依…………”宁致远呢喃的瞭望窗外,窗外可看到那一座暖阁,暖阁只有在冬天才会启用,还记得是在去年冬天,他就站在这炕前,而杜依依就站在暖阁之中,那时的他,发觉了她的有趣与不同,可却一直只将她看做一枚棋子,她也只将他当做了敌人,两人之间横眉冷对从未有过夫妻的你侬我侬,他本以为他烂命一条这辈子或许是不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了,更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宁愿为了别的男人去死的女子,造化弄人,天意难违,或许就是如此。 与自己骨肉相连的那个女人早已离他而去,尔虞我诈的兄弟,冷血无情的父亲,现在唯一能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女子又再次的死在同一人的手中,他热眼含泪的背后只有深深的恨! 善良的人就是这么被蹂躏,软弱的人就是这么被欺压,沉默的人就是这么被抹杀,他早已决心不做那个闲云野鹤的王爷,可却未曾真正的图谋过皇宫这顶宝座,或许,是他太善良软弱。 总有一日,自己会坐上那顶宝座,让与自己生命相连却先一步而去的两个女人欣慰长眠!他双拳紧握,默默发誓! 人们一想起沈客,就不会忘记一个地方,这个从建国以来就一直是大贺最乱最清苦的泾城,百年来一直与草原的铁骑在厮杀着,从泾城走出去走到最高都指挥使位置的沈客是大贺所有人的榜样,更是这座小城中坚强的士兵与百姓的榜样与骄傲! 虽如今沈客已经不再是骠骑大将军只是一个逃犯,在这一群由始至终都是自食其力活着的百姓士兵心中,他依旧是他们的英雄。 越是在清苦只有生死没有权势利益阴影的地方,人们的感情会越纯粹,泾城的百姓与士兵对沈客的崇敬是不需要理由的。 雁留湖血战爆发后的第七天,关于沈客的种种消息终于传到了泾城,比之全国各地百姓听到此的狂热相比,泾城百姓更多的是镇定,宋将军接到了朝廷的一纸密信,信中说明了沈客的罪恶滔天十恶不赦。 沈客是宋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没有人能比宋将军更相信沈客的为人,再者京城那个地方的龌龊事多了去,他更愿相信这是沈客与宁朝戈较力不敌之下的一次掩人耳目的迫害,别人能不相信沈客,泾城的士兵百姓不可以,因为沈客曾用了五年的时间,在这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着这里的一砖一瓦。 “将军!” 宋将军召集了帐下两名他信任的副将。 “这段时间泾城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草原虽惨败玉庭河,但两年休养生息已经恢复了些元气,不能大意!” 两名副将愕然,一人上前抱拳道:“将军这是要去哪?难道朝廷有了临时授命?泾城地势险要,可是片刻都离不得将军啊!” 联想到沈客一事的他们认为是朝廷临时调动宋将军去捉拿沈客。 “这几日我不在,三军你们二人全权调动,除了提防草原,你们要尽力隐瞒住我离开的消息,此行我会带走二分之一的士兵,我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一定要让所有人闭嘴!明白了吗?” 边城都指挥使的行动向来有严格的规定,除非是形势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或者有军部皇上的调动否则是不能离开军营离开守卫的城池的,宋将军就任泾城大军都指挥使来,已经数年未有回家,这次他突然要离去又要两人隐瞒此事,不由让两人都有了想法。 “宋将军,我们都相信沈客是清白的!沈将军若见到了皇上,能否代泾城大军为沈客请命!”一副将单膝跪地声容并茂。 “你们好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事不要多想,全国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沈客是清白还是有罪人们心中自有定论,我即刻就要出发,你们先去安抚一下士兵们的情绪,我出发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若是我回不来,泾城的担子,你们一定要替我担下来!” 宋将军宛若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语与口吻让两人面面相窥,不等两人再说话,宋将军就起身拨开了两人走出了大堂,他来到了操练场,最艰难的边关之一的泾城,宋将军一直都严厉要求部下,就算是已经在两国和平的今日,每日的操练时辰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他挥手让几个教头走下了高台来到了自己面前。 听完宋将军的低声私语,几个教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然后转身上了高台将自己手下的士兵分成了几股,带着一部分人唱着战歌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了操练场。 ………………………… 第二百九十九章:走出来,打回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走出来,打回去 夜幕低垂,处理了一日政务的皇上好不容易的空闲了下来,御膳房的御膳还未上桌,常公公便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晁王殿下与熊将军在外求见!” 军部有此动乱,皇上也正想着与现在执掌军部的两人商讨一下如何应对,两人来得倒正是时候,皇上理了理有些干涩的嗓子沙哑的道:“让两人进来,将睿王叫来用膳!” 常流已经被皇上派遣去了御医院,宁致远还留在宁元宫中,才大病一场的宁致远正是虚弱之时,皇上特地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些滋补的药膳。 常公公应了一句是,拱手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昏昏夕阳早西沉,暗黄烛光已点燃,御书房的书案上堆放着一对折子,书如海不在,皇上一个也没动过,作为君王最见不得是就是三军铁板一块,但作为士兵最重要的就是集体荣誉,大贺曾是一个重武之国,现在要转变成为文武同治,他的道路还很长很长! 晁王与熊怀远一同而来,为的是众将领陈情一事,也是为了现在京城内的事情。 往日皇上大力培植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兵力在这次也被消减了大半,如今朱阁一死锦衣卫倾巢出动缉拿沈客,京城内的守卫力量只剩下了军部都督府的人,而现在暂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书如海毕竟事务繁杂无暇兼顾,这样一来就根本无法维持京城的安稳,特在此人心惶惶流言满天飞的时候。 都督府的士兵除非在紧急的情况下是不能接手京城的维安的,所以他们必须要有皇上的首肯。 “父皇,现在城里又有流言在散播了,杜先生带着锦衣卫全部人员已经离京,东厂大半人也已经出动,五城兵马司力不从心,若不调拨兵马维护京城的安稳,难免会给居心叵测的人煽动带来祸害啊!” 宁朝戈一言刚毕,熊怀远也张开了口:“如今京城流言蜚语四散,需要兵力镇压维安是一,老臣最担心的,还是皇上您的安危,锦衣卫全部抽离,东厂也被调出了大半,皇宫现在的守卫正是空档,若真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此时机作乱,皇城的守卫才是最薄弱的啊!” 皇城的安危五个字正是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皇城是宁家天下的象征,就算他再容不下沈客,一些事实他还是要承认的,沈客在军方的影响力无人能比,就算沈客不在,还是有这么多能为大贺舍生忘死的将领为他陈情,将来能发生什么他也无法断定,皇城若是守卫空虚让人趁虚而入,那伏虎军变,可就真的要再次上演了。 “熊爱卿说得是,今日朕收到了从各地快马加急送来的折子,你们看看!”皇上指了指身后的书案。 宁朝戈与熊怀远退后一步躬身道了句不敢。 皇上看了一眼两人,负手走到了御书房紧闭的窗户前推开了窗,夜间凉爽的风徐徐拂来,卷走了闷热浮躁。 熊怀远瞄了一眼负手的皇上,走到了书案前拿起了上头翻开的那份折子。 宁朝戈也不再呆滞,上前拿起了两份折子看了起来。 “沈客蓄谋作乱本该株连九族,皇上宽仁大量饶恕其家人已经是法外开恩,老臣以为沈客必须要处死,有沈客在的一日,大贺永不得安宁!” 皇上认同的点头,沈客不除,他一日就不得安宁,连罗织的造反罪名都没让他这些簇拥者清醒过来,将来他若振臂高呼,何愁不会有一呼百应。 “皇宫守卫须得加强,朝戈,你挑选一些都督府精锐填补上东厂的漏子吧,熊爱卿,护卫京城的重任,朕就交给你了!” 信同侯离京剿匪,赵静之戴罪之身,现在这两人已经是都督府的决策人,一个是皇上的儿子,一个是他的亲家,曾经经历过伏虎军变考验的他们,他相信是他能够信任的人。 宁朝戈欣喜的看了一眼身侧的熊怀远,熊怀远与他眨眼摇头,小心的敛起了笑容的宁朝戈朝着皇上的背影深一鞠躬,恭敬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信任!” “老臣万死不辞!” 从宫外赶回来的书如海驻足在门坎外,低声呼唤:“皇上~皇上~颜学士与陆学士在外求见!” 皇上探头一看,果真看到了站在宁元宫外的颜柳,这几日颜柳难得的请了病假,如今他一出现,皇上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你们先回去吧!” 宁朝戈熊怀远相视一眼,抱拳遵命离去。 颜柳是带着病来的,颜柳到入夜还未归家,四处找寻又不见踪迹,现在这个时候他也就只能进宫求皇上下旨去搜寻了。 陆以安正打算带着路夫人去外头散步,正被书如海拦下,也就随着书如海进了宫,陆家能得皇上宽仁大量保全性命他感激不尽,做了皇上十多年的心腹肱骨,此时此刻他能明白皇上在想些什么。 寝宫内,透过窗户宁致远能够看到御书房中进进出出的人,宁朝戈离开宁元宫便就与熊怀远分道扬镳去往了后宫,那片他最不愿踏足的地方,常流一去一下午他也无法预料常流现在的处境,若皇上真是看重他的性命,应该是不会为难他的吧!他最想见到的人还没有见到,他最实现的目标还没有达成,在这黑幕遮天的黑夜里,独坐在这座冰冷宫殿中的他觉得连血液都是冷的。 他等待了近二十年的真相还要等到何时? 夜黑风高的夜,吞噬着一切光亮,悄然的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对天天被烈日曝晒的百姓来说,能有这样一个宁静而惬意的夜晚是很美好的事情,但对此刻正在山林中搜查的锦衣卫来说就像是瞎子过河一般。 杜先生已经往京城传去了最新的消息,为了防止沈客逃离,他在各个关卡布下了严密的防守,但与他料想的不一样的是,都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有收到各个关卡发射的信号,难道沈客虚晃一枪而已?可锦衣卫已经步步逼近,沈客还在等着什么机会? 他不会想到,就在他对着黑夜苦思冥想的时候,有一群人已经突破了一个锦衣卫防守较薄弱的地方进入了一片田野。 夜幕之上,烟花绽放,稍纵即逝,捻着胡须皱眉思索的杜先生感受到这一抹亮光的璀璨,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不是锦州,不是肃州,那是去往京城的方向! 第三百章:生死两不知 第三百章:生死两不知 本欲去往江南的沈客在走出山林之时改变了主意,无论是西北还是江南,锦衣卫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不是性命,而是时间,他虽中断了外界一切的联系,但他能猜想得到现在的京城肯定是不太平。 任何一方力量失衡都不是什么好事,特别在三军之上。 漫漫黑夜是他最好的掩饰,他们行走在稻田之间的田埂上,摸爬在青草幽幽的小径上,正是夏日,大片的水稻已经开始抽穗,再有一月左右就能成熟了,这有人膝盖高的水稻阻隔着外来的目光,让沈客等人能够放心的爬行在这一条道路上。 就算锦衣卫算不到他们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京城历来也是防卫严密的帝都,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地不在京城,而在西山。 西山虽有士兵把守,但因其为墓地无外人涉足防守向来松懈,前次朱阁带着锦衣卫轻轻松松的能够掘坟盗尸,就是因为西山那一团不想阴霾笼罩下的守卫松懈造成,西山虽为乱葬岗与墓地,但大多的尸首都是集中在山顶,守卫的兵力也多集中在山脚下与山顶,只要找到突破口藏到山中不闹出动静来,任锦衣卫如何想也不会想到锦衣卫布下天罗地网在搜寻的他们居然会躲在天子脚下。 ……………… 除了暖黄的夕阳变成了昏黄烛光与桌上多了饭菜屋子里多了一个跪着的婢女,杜依依的处境并没有一丁点改善,婢女是宁朝戈走时留下来的,照顾因手脚捆绑而不便的杜依依的饮食起居,让她期待的熊黛姗再也没有走进这个院子,被困府中院院中屋的她已经是一个瞎子聋子哑巴。 “您就吃一点吧!求您了!”婢女一直在规劝杜依依动口吃饭,但杜依依却一直一动不动,小小的婢女自思难以交代,只能跪下来苦苦哀求了。 “你是晁王府的人,与我势不两立,我为何要为了你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杜依依挣了挣手,手上的麻绳还是紧紧的捆绑着,宁朝戈可没有半点惜香怜玉之心,紧绑的麻绳在杜依依挣扎之下早将手腕皮肤磨破,鲜红大片的,一动就是倒吸凉气的疼痛。 “婢子知道您是好人!婢子只求您吃一口饭,不然王爷回来了婢子可就要被责罚了!”宁朝戈离去之时与婢女已经有了交代,自如军方之后为了给军方树立一个榜样宁朝戈对府上上下管教更是严厉,婢女甚至柔软,哪受得了那样的惩罚! 婢女哭得梨花带雨,杜依依虽心有不忍,但也没有忘了自己也身处险境,不过,这婢女既然对宁朝戈这么恐惧,自己或许也能让她为自己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问你,隔壁屋的颜大人还好吗?” 颜柳与她同时被抓进了晁王府,颜柳一个老人家身体难免差些,她要逃出去,或许还得依靠着这位在朝中颇有威望的颜大人才是。 “隔壁屋不是婢子服侍,不过先前婢子的姐妹也带着饭菜进了屋,那位老大人应该没有问题!”不敢透露太多的婢女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杜依依,看她是认真在听,也就说出自己的看法,宁朝戈对此先前就有了交代,她只是一介贱婢,面对着与王爷是朝堂劲敌的睿王王妃,她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以免招来祸端。 “晁王什么时候回来?”杜依依扭了扭脖子艰难的解除了脖颈后的瘙痒,目光四处转看正好落在了那一根红烛上头,宁朝戈无声无息的将他们带到了这里,颜家发现颜柳失踪是迟早的事,颜行禄一定会禀告皇上,查到这里只是迟早的事情,宁朝戈要这中间的时间,她就要尽量的缩短这个时间。 “婢子不知!”婢女低头。 “将饭菜端过来吧!帮我挠挠后背的痒!”杜依依不断蹭着墙壁,奈何却根本无法缓解背上的痒。 婢女闻言大喜,立马起身体贴的为杜依依挠起了后背,等到杜依依点了头说了好才端来了饭菜亲手一勺一勺的喂着杜依依吃了饭,那一碗老鸦汤杜依依实在是闲着它油腻吃不下就一口没动,吃了饭,婢女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杜依依暗示了一次让她出去走走婢女也没有动静后她也就只能耐心的等了,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婢女终于是憋不住尿了才行礼端着碗筷退出了屋子。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杜依依贴着墙壁站起了身,眯眼打看了一眼屋门,外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放下心来的她坐了下来,艰难的伸展双腿挪动着屁股在地上挪动着,桌子离着她只有十来步的距离,挪到了桌子脚旁站起了身,她将被反绑的双手向着烛火靠了过去。 绳子绑得很结实,根本难以抬高双手去就烛台的高度,且婢女把烛台小心的放在了桌子中间,她也根本无法握到烛台。 危急时刻她也管不了这许多,想不到有利的法子后,她只能一咬牙,将腰撞向了桌子,几下用力撞击,烛台开始摇晃,杜依依先前吃的饭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使出了吃奶的她加大了力度,将烛台撞倒在了桌面上,微弱的烛光摇曳黯淡了片刻才慢慢的又高涨了起来,如此一来,就能够到手腕上的麻绳了! 可杜依依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外头的守卫。 外头的守卫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也见过被困险境的人垂死挣扎的他们并没有一丁点的怀疑。 杜依依没有武艺傍身,就算解开了绳子就能如何,一样跑不出这件屋子,连门口都到不了就会被捆上新的麻绳,脑子飞速运转的她低头锁眉苦思,顷刻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宁朝戈是捆了她不是杀了她就说明她对他来说还有用处,她若是受了重伤他不会置之不理,若晁王府发生火灾,五城兵马司在外巡逻的人必然会察觉,就算这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必须要试一试。 桌子上只有烛台,平日这样的桌子对杜依依来说也能随意搬动,但在手脚不便的现在用挪动这桌子就十分艰难了,为避免发出过大的声音引起外头守卫的戒备心,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慢慢推动桌子想着屋角落前进。 许久未住人的屋子里一些家具都已经蒙了尘集中放在一个角落,都是木材制作而成的家具是最好的引火材料! 宁致远死了,沈客或许也真的难以逃过这一劫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留恋了,与其留着这个身子被宁朝戈侮辱,她宁愿这么痛苦的死去。 ………………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茫茫两不见,因皇上一句话而以为自己心中那人已经死去的两人,都在痛苦的追忆着往昔挣脱着现在的处境,御书房里,颜柳将颜柳至今未归不知去向的事情坦诉了出来,皇上十分重视当即派遣了宁元宫的侍卫出宫查找,奈何现在皇宫兵力有限又让书如海带着他的命令去了都督府调兵搜查。 自陆湘雪离京之后陆以安就再未打探过她的消息,皇上所问他也只能一问三不知,锦衣卫的密信送到了皇上的手中,得知锦衣卫已经与沈客一队人有了交锋的皇上心中大定。 乱时偏有烦事多,得知宁致远在宫中的消息,进来被齐昭仪禁足的宁萧趁着夜色留到了宁元宫求见宁致远,杜依依下狱,赵静之被羁押暂困赵府,三军已经握在了宁朝戈手中,宁萧能理解宁致远现在的处境,皇上正是心烦意乱,见着宁萧三言两语就被激得怒火中烧。 无心争辩的宁致远拉着宁萧退出了御书房,带着她来到了寝宫。 天牢这几日严禁探视,除东厂的人根本无法出入,宁萧听到宁致远说的话也是讶异不已,气得暴跳如雷的就要跑到御书房与皇上理论。 第三百零一章:起火 第三百零一章:起火 向来宁萧与皇上理论都是被教训一顿重罚败退,这次皇上却并没有与她一般见识离开了宁元宫。 都督府的兵马已经开始连夜注入皇宫,一些宫门开始由都督府的士兵把守,基于一直一来对沈客的惶恐,皇上更多的是将这些人调入到了宫廷里巡防。 宁朝戈与熊怀远亲自调遣士兵接受皇上的监督,陆以安与颜行禄一直在侧观看着,直到各个宫门各个部门都安置妥当,宁朝戈与熊怀远才离开了皇宫。 还未踏进家门,他就看见了黑夜中晁王府里的熊熊火光。 晁王府后院已经乱成了一团,在外巡逻而过的五城兵马司人马本欲帮忙但都被晁王府的护卫拦在了外头,因为宁朝戈素来晚归,熊黛姗此时也没睡觉,听得后院喧嚣的吵闹声,她带着婢女们打算去看看,但就是她这个晁王妃,也被护院统领冒死堵在了后院门口,不少闻声赶来观看的下人也都被拦在了二门外。 “为何会无缘无故起火?”在自己府上被一个下人阻拦,熊黛姗哪能不动怒,威逼不成无可奈何的她的愤怒就更不用说了。 “启禀王妃,天干物燥,是烛火引起,火势凶猛,请王妃再此等候!”护院统领朝着熊黛姗深深一鞠躬,一起身正好看到了宁朝戈赶了回来。 宁朝戈衣袖带风脚步匆匆,眼见二门围着这么多人不由大怒,呵斥了几句驱散了看热闹的下人,熊黛姗白日才与他大吵了一家,心里多少对他还有些恐惧,可她分明听到那声音是女子的声音,如今后院又莫名起火,她也放不下这颗心。 “你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宁朝戈才一跨步,见熊黛姗也有随他一同去的意思立即停了下来。 “臣妾远些观看不会走进的!”熊黛姗杏眼一红,抿唇含泪,楚楚动人的模样就如同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可她的丈夫是宁朝戈,这一桩婚事于他来说只是一场利益的取舍。 “你带着王妃回去,火势不灭别让她出来!”说罢,宁朝戈就头也不回的踏入了二门, 熊黛姗凝视了这阔步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啜泣的捂着脸颊低下了头。为什么这幸福的美梦会醒得这么快!为什么他就不能给她一点关怀!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真的就只是一枚棋子么? “王妃!请回吧!”护院统领伸手指向了熊黛姗的寝宫。 这座院落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起初护卫因为换班并没有留意到火势的蔓延,后来发觉的时候杜依依那间屋子的火势已经蔓延了开来,晁王府乃是前朝就留下来的王宅,这些无人居住的院落年久失修,都是木材搭建而成的屋子在天干物燥的大热天一点就着,而令一个耽误了护卫们灭火时机的原因就是颜柳的机智,护卫们发现着火的时候杜依依已经陷入了昏迷,而火势已经开始朝着隔壁两间屋子蔓延,颜柳与那名车夫都被拉了出来,看到被烧伤陷入深度昏迷的杜依依,颜柳用他为官多年破案无数积累下的经验,让护卫陷入了恐慌。 “吸入烟灰太多,若不及时施救恐怕会有性命之忧,烧伤这么严重,若不尽快的症治你们担待得起?” 护卫平日没少受宁朝戈的惩罚,今日这样的大事被他们搞砸,他们心里也都做好了挨骂被处罚的准备,杜依依虽为阶下囚,身份毕竟是睿王妃,若有闪失他们就算是搭上全家性命也是赔不起的啊! 好在这院落是独立的,火势难以蔓延到别处,护卫们左右开弓一方面找大夫前来救治一方面救火,手忙脚乱的总算是将这熊熊大火扑灭,杜依依因为吸入烟灰窒息又被烧伤了半条手臂,伤势让护卫请来的大夫好不头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朝戈才走到院外,就只看到浓烟滚滚已经烧成了焦炭的屋子,护卫们都退守到了院子外,颜柳与车夫被死死监视着,而杜依依正躺在一块护卫歇下来的院门上接受大夫的治疗。 他离开之前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这些护卫本就是他府上的精锐,两个婢女也是心灵手巧之人,杜依依三人都被捆住了手脚,要非他对自己的势力范围绝对信任放心,他这次也不会离开那么久。 “启禀王爷,是睿王妃的屋子烛台引起的大火!属下失察,还请王爷治罪!”由一位队长带头,数十名护卫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护在杜依依身侧的两位婢女也跪了下来。 一根小小烛台能引起这样的大火?这火五城兵马司已经看到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让人来查,他的计划岂不是都要打乱了“不过小小烛台,居然引起这样的大火你们才知道!失职疏忽,减一个月月钱各杖责三十。”冷哼了一声,他走到了杜依依面前,杜依依一条右臂已经有一半烧伤,被大夫涂抹上了一层黑色药膏的手臂就像是一根干柴棍,怎么也无法与上半截粉嫩藕臂联系上来。“她的伤势如何了?” 考虑到杜依依的身份,替杜依依医治的大夫是几个护卫在一家小医馆找来的大夫,这位大夫平日深居小巷,多是为百姓症治,富贵人家更是难得去几次,这次被一群人破门而入从床上拉到晁王府他就一直忐忑难安,见着了真正的主人这一脸寒气,大夫吓得浑身哆嗦,根本就不敢抬头:“启禀王爷,睿…………睿王妃……手臂烧伤严重…………需上时间治疗…………暂时昏迷是因为吸入太多…………太多烟灰,等一段时辰就会清醒了,到时候小人再开几副药为睿王妃排毒!” “既然如此,这段时日你就安安心心的在晁王府呆着,若是能医治得好好处少不了你,若是不行,你就等着一家人为你陪葬吧!”宁朝戈冰冷的眼神阴沉的面容吓得大夫两眼汪汪,也不顾他所跪之处铺着的都是整齐的石砖就咚咚咚的磕起了响头来。 “你们几人去把东边那院子收拾出来,将他们都带过去,今日之事谁也不能对外透露半句,若是有人来问,就说天干物燥失火走水,明白了吗?” “明白!”护卫整齐划一的抱拳应答后迅速行动了起来,护卫才拉着颜柳走了两步,宁朝戈就让人将颜柳留了下来。 他今日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期望能够长久隐瞒下去,现在皇宫京城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只要他有一个合理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他若是举旗,现在对皇上已经有了不满的三军必然会有一些人会支持他。 第三百零二章:未亡人 第三百零二章:未亡人 炎日当空,突一阵骤雨降下,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西山之巅的钟声准时响起,伴随城中钟楼钟声遍播京城,因为前段时日雁留湖畔的血战,西山近段时间有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忙活,山顶的乱葬坑已经在伏虎军变时填满,为掩埋新增的这些尸首,看守西山的士兵不得不拿起了铲子镐头在西山上峰挖掘了起来。 安国公夫妇坟墓被盗掘之事除了早段时间刑部派人来勘察无果之外也就无人问起了,如今三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件事也被人忘在了脑后了,骤雨让山脚山顶的士兵陆陆续续都回到了避雨的亭子中,原本是十步一人的防守线变成了三十步一人。 无人察觉,就在士兵们宽衣解带敞开双手享受这骤雨清凉的时候,一队狼狈却纪律严谨的士兵潜入了防守线,开始向着山腰而去。 与之百姓对西山的恐惧,沈客与他手下的士兵对这个地方却有一股不一样的感情,伏虎军变,雁留湖畔的血战,都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紧紧牵连到了这座山上,这里躺着他们的伙伴,永无法安息的伙伴。 已经是一夜半日的功夫了,锦衣卫趁夜搜查,却没有在杜先生推算出的几个关卡范围内找到沈客一行人的踪迹,山林已经搜了个边更是连个活人也没见到。 沈客就这样插翅而飞了?急得焦头烂额的杜先生的压力一天天的再增加着。 “皇上怎么说?” “皇上…………”快马加鞭赶回的锦衣卫忐忑看了一眼杜先生,低头禀道:“皇上说若是找不到沈客,杜先生就不用回去了!还有一事,因锦衣卫与东厂人力缺空,为保卫京城与皇宫的安危,皇上临时启用了都督府的人看守皇宫与城门。” “都督府?”杜先生浓眉一挑,咬着嘴唇上那一块翘起的脱皮思索了起来,五军都督府虽是京城一大军方势力,但皇上为防止军权旁落五军都督府坐大,皇宫可向来是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而由五城兵马司专门挑选出来的禁军把守防卫的,不过如今五军都督府执掌人是晁王,皇上能够放下戒备也不足为奇了。 ……………… 青山绿水蜿蜒官道四通八达,夏日酷暑路上行人减少了大半,除却在官道上四处奔走的锦衣卫之外,也就只有寥寥数人数马在缓行慢走。 树木花草奄奄无神,行人马匹无精打采,数匹快马掠驰而过惊起无数飞鸟,才为这宁静的官道带来几分喧嚣。 快马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要去往的是同一个地点。 五城兵马司虽势力旁落大不如前,在京城这个地面上他们还是一定的生存资本的,锦衣卫是皇上安插在明处暗处的眼睛,五城兵马司是就是这些眼睛睁开之前的感知,他们日夜行走在这座城池的大街小巷中,维护京城安定,为京城排除一切祸害。 昨夜晁王府一场大火,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以最快的速度报到了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丁彦祥的面前,而曾因为二女婚事与皇后闹得不合一直被宁朝戈压制的丁彦祥接到消息之后第二天就报到了皇上面前,依此来重提他往年曾建议的激灌一事。 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怎有这样的心思,对丁彦祥的禀告也就当做了耳边风,匆匆下了早朝之后就带着宁朝戈与熊怀远回了宁元宫。 颜柳依旧没有消息,皇上也开始焦急了起来,颜柳身为当年勘察安国公一案的一把手,在沈客未缉拿归案的时候颜柳失踪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怎么想也放不下心。 “颜大人失踪?可有线索?”宁朝戈补充的说明道:“昨日都察院接管北城门西城门的看守来未有可疑事情发生。” “朕怀疑是沈客一派乱党所为,乱臣贼子诛而不绝!朝戈,你这几日派一些人去找一找,不管是京城还是方圆之外,仔仔细细的找一找!”皇上忧心忡忡的闷声叹了一口气,烦躁的拍着大腿站起了身:“还有要密切注意各地卫所的动静,朕总觉得这几日,他们太过平静了!” “是!”宁朝戈抱拳领命。 “书如海,我让办的事可办好了?”皇上嘘气转身,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折子看了起来。 书如海昨夜忙了一宿,今日精神有些不济,往日反应迅速的他在听到皇上的问话的时候居然呆愣了一会儿才回道:“回皇上,常秀已经带着睿王殿下过去了!” 宁致远不见到杜依依的尸首就不吃不喝大闹不休,现如今颜柳与杜依依又同时失踪,本打算看在宁致远面子上饶过杜依依一回的皇上心里再起了疙瘩,以现如今的情况来看,他也只能将计就计的等着颜柳回来了。昨夜他吩咐了书如海去准备一具与杜依依身高体重年纪相仿的女尸,今日大早就让常公公领着不死心的宁致远去天牢看了。 两日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从宁致远病发到现在不过两日,他记忆中那个外在冷清傲气内在温婉柔情的杜依依却已经只是天牢里被雨水泡着的一具尸体,今日一场大雨,潮湿的天牢里铺着的那层早被潮水浸泡发霉的稻草更是被水淹没,杜依依的尸首就躺在湿漉的草席上,身体已经发紫肿胀,显然是被毒物致死。 凝视着那张已经肿胀得看不出来了原先丝毫熟悉模样的脸,支撑着两日不吃不喝的宁致远的精神彻底崩塌,从不在外人面前失态的他在天牢里嚎啕大哭,也顾不得杜依依的尸首已经开始发臭就紧紧的抱在了怀中,若非他无能,她怎会如此悲惨的躺在这阴暗的地方无法瞑目? 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但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他曾对她做过不可原谅的错事,阴谋用尽,计策用尽,最后阑珊回首,能够如始至终不计恩怨不图一切留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一个,朦胧中开始的爱恋,他们都醒悟得太迟,明明有大好时光长相厮守,可偏偏到了最后阴阳分离的一刻才觉悟。 不曾见到,他就不会相信,可如今见到了,他有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睿王殿下,您身体刚复原,天牢湿气太重,还是先带着王妃出去吧!”常公公领着几位禁卫站在宁致远身后,眼见他如此悲痛,常公公心里也难免悲戚,这世间悲惨的事多了去,他的一个侄子,前些日子也死了。 宁致远紧抱着怀里的人儿,嚎啕之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隐忍的啜泣声,今日之事,他只能与一个人讨公道,可这个人,是他的父皇,而他如今,只是一介文臣,他的人生再多了一件需要兢兢业业费尽一生去完成的事情,放肆放纵对他来说只能是一会儿的时间。 她死了,但会活在他的心里,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从稻草之中站起身,宁致远襟摆已经全被打湿,在他第一次见到杜依依的时候,她是一个有几分肥胖的冷清傲气的姑娘,后来她嫁到了睿王府,一日日在忧愁之中消瘦了下去,曾经他在她最胖的时候背着她上了花轿,如今他又在她最胖的时候抱着她走出这座阴暗的天牢。 常公公用眼神指示着禁卫们避退在两旁,宁致远大病初愈也正是虚弱之时,横抱着怀里的人儿已经是十分吃力,但现在对他来说比之吃力更让他痛苦的是失去她的悲痛,他活在这个世界,外表光鲜,似乎逍遥得意,可却从未活得舒坦快意过,从小就在与死亡做抗争的他,从小就怀抱着仇恨的他,从小就从未真正感受到关爱的他,活得很卑微。 唯一能让觉得自己或许还是一个完整的人的人如今已经离他而去,死者已逝,他又多了一份仇恨,就要活得更卑微。 常公公准备好的棺椁就搁放在天牢之外,看守天牢的禁卫已经都避退到了一旁,骤雨方歇,艳阳未出,清风缓缓的吹着,将他怀里人儿身上那股腐臭味吹向了四周。 两日的抗争,他很懦弱,二十年来的成长生涯让他谨小慎微让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寡情冷血,就算是在前日,他依旧还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选择了让常流用药让自己病发而不是跟随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未见到尸首,他犹可找到借口安抚自己的心,见到了尸首,一切的借口都已经只是可笑的掩饰了。 这段他从未想过要开始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萌发,被他设计好的开始,被人设计好的结局,他从主动开始被动,她一直被动的承受着利益熏心的他们的挤压,或许,她的离去也是好的吧!怔怔看着棺椁看了许久,宁致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已经认不出模样的人儿,迈步走到了棺椁旁垫脚将她放入到了棺椁中。 第三百零三章:灵堂 第三百零三章:灵堂 “回睿王府!” 她生是睿王妃,死也是睿王妃,不管沈客已经沦落到了何种境地,这个丧礼他要为她办! 常公公早接到了书如海的吩咐除了要防止宁致远自残或者发疯之外任何事都得随他的意,所以他叫来了十位禁卫,让他们抬着棺椁出了宫。 棺椁一直没有盖上,让人厌恶的腐臭让路人纷纷避退,宁致远没有坐轿没有骑马,而是让百姓无不诧异的坐在棺椁之中。 艳阳已经开始展露头角,那张肿胀发紫的脸看着很可怖,但唯一一个能看到这张脸的人却一直在盯着这张可怖的脸看着,她已经死了,马上就要入殓下葬,就算是一张已经变形的脸他能看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睿王府里,早收到消息的青澜已经带着人在府门口等候,杜依依乃是戴罪之身被赐死,按这来说是不够格在睿王府大摆灵堂的,除非是有皇上的特批,在没有皇上的特批下来之前,谁也不敢妄动。 青澜自年幼认识宁致远如今已经有十多年,曾见过他的狠毒寡情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居然也会垂泪悲痛,棺椁之中,他就坐在她的脚边,尽管尸体散发着阵阵腐臭他却恍若闻所未闻,那双曾不止被一个人认为眼神轻佻的桃花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熠熠光彩,憔悴的脸庞消瘦见骨,尽管这张脸依旧完美,但却已经宛若两人,能摧垮一个人身体的是病,能摧垮一个人一意志的是心死,宁致远重病过后,已经心死。 “王爷~”青澜福身行礼,禁卫将棺椁放下,宁致远一动不动的坐在里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棺椁里的人,嘴角挂着苦涩的笑。 直勾勾的盯着着一具发臭的尸体笑的场面很诡异,不少跟随来看热闹的百姓嘀嘀咕咕的一议论着眉飞色舞,说得更多的还是关于去年的那件事情。 有人说,沈客逃亡生死不知,杜依依下狱生死茫茫为沈客殉情,睿王娶妻不过一年丧妻遭受打击精神受挫。 人群中有人轻蔑的嗤笑,有人讥诮的嘲笑,对一个声名早已败坏的女人,他们不会给予一丁点的宽容。 宁致远走出了棺椁,看也未看青澜一眼以未亡人的姿态走在队伍前头,在队伍进入睿王府的不久,睿王府挂出了白幡,更有几人快马加鞭出城去往了灵隐寺请高僧。 杜依依还并不知道就在离着她不到五百米距离的地方,被她认为已经死去的人正在为她大摆灵堂,此时的她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虚脱右臂烧伤形同废人,他们被移到了另一座院子,让她期望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并没有到来,机会越来越渺茫了。 烧伤唯一的好处是宁朝戈终于对她没了兴趣,除了每日到这里走一趟看看他们的情况之外杜依依担心的事情再没有发生了,熊黛姗也没有再来了,她只在新换的婢女口中知道之前那几位婢女已经死了。 五城兵马司虽被压制,但在锦衣卫抽离的这段时间五城兵马司也难得的扬眉吐气了一回,丁彦祥素来不畏权贵,曾因二女儿婚事与皇后结怨的他在对那位被睿王举荐上来的年轻人进行了长时间的考察之后,为两人订下了婚约。 杨哥儿从一位身份低微的士卒一跃成为了丁都指挥使的乘龙快婿,在五城兵马司中的地位自然一飞冲天,但就如同近日三军低沉的情绪一样,在终于能够成家前途无量的时候却也难以高兴起来。 这日傍晚,他被自己的未来岳父叫到了书房,书房里坐在一位颤颤兢兢身形魁梧的布衣百姓。 “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相商,这位是守卫皇城西北门的秦禁卫,他来举报晁王纠结兵力控制皇宫欲图谋反!” 丁彦祥说着转头与身后坐着的人道:“这位是我麾下一员副将杨哥儿!” 杨哥儿打量了此人一眼,对这人惶恐的神色到并不在意而是向着丁彦祥问道:“将军认为此事是真?”若非有这样的怀疑,丁彦祥绝对不会叫他过来。 丁彦祥身后坐着的那位魁梧百姓站了起来,慷慨激昂的与杨哥儿说起了他的遭遇:“就在今日中午换班的时候,我们一些兄弟都不见了,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尸体,我们一些兄弟也因为涉嫌谋杀而被刑部关押,我是昨日请休回家才得以脱离嫌疑,但下午时分有一队人闯入了我家中抓走了我父母,我见他们人多势众不敢现身一路尾随,最后才发现他们进了都督府,据小人所知,刑部与晁王乃是同气连枝,现如今都督府与皇宫乃至京城都在晁王的控制之下,原有护卫人马突然被大清洗实在可疑,小人知丁将军素来秉正,在此时刻小人也只能来求助丁将军了!” “指证晁王可是要证据的!你可有证据?”杨哥儿瞥了一眼自己的岳父,看他没有斥责的意思,现在晁王确实坐大,但晁王毕竟是太子最热门人选,这样的指证并没有多大的可信度。 “小人没有证据,但丁将军作为守卫京城安定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应该对皇城的护卫有所了解,我那群兄弟和睦如亲怎会自相残杀?皇城之外层层防护又怎会有人胆敢杀害护城禁卫?除非是有人想要借此消灭我们这些人为他争取机会,现在皇城除了我们西北门就只有东南门南西门东北门是我们禁卫防护,就我所知东南门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了!” 杨哥儿不确切的看了一眼丁彦祥,见他沉默不语才答道:“若没有证据,就算你说的是事情我们也帮不了你,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你也知道因沈将……因沈客一事皇上对我们三军大是不满,这个时候我们五城兵马司若是出面指证晁王,你可知道这会引发多严重的后果?” 五城兵马司现在的处境已经担不起了这样挑拨离间的后果!杨哥儿声音渐高,魁梧汉子熠熠目光渐渐黯淡,晁王权大势大,不但执掌五军都督府,与刑部也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这些低微禁卫如何能撼动这颗大树? “据我所知你与睿王关系不错?”捋须沉默的丁彦祥突然开了口。 杨哥儿一惊,目光慌乱,他的提升与宁致远不无关系,但平日他鲜少与宁致远在人眼皮子底下接触,这样一层关系应该不会被关注到才是,而且现在涉及到这样的话题。 “能让皇上改变心意的就只有内阁与都察院,你去找睿王谈谈。” “将军~”杨哥儿对这位岳父做过详细的了解,他说了这样的话,必然也就是肯定了他与睿王的关系了,就丁彦祥与皇后现在的关系来看,若不依附睿王将来必然也落不到好结果,不论这警卫指证是真是假,在睿王孤立无援而晁王只手遮天的时候,也就是一些人做出最后选择的时候了。 丁彦祥及冠之年入伍,凭借自身才干与舅舅在军中地位一路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近三十个年头了,经历了丧女之痛辗转过多地驻守的他怎会在意荣华富贵,军人飒爽血性,愈是遇强则刚,他选择了杨哥儿而不是国舅之子张景,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杨哥儿没再耽搁,离开了五城兵马司的他赶到了睿王府,看到了府门口翻飞的白幡。 睿王妃乃是依罪处死,宁致远如此大开门庭的为她大摆灵堂本就是触犯了律法惹人诟病,让杨哥儿没想到的是,在宁致远失去沈客这一强力支援如山倒的时候,朝中不少臣子居然都来到了睿王府祭拜。 内阁都察院除了少数几人更是全数到场整日未离去。 在此敏感时候,丁彦祥豁出了身家性命站定了立场,这些与宁致远已经无法分割的臣子也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颜行禄作为新晋内阁大学士,其父乃皇上肱骨,在这群人之中地位特殊,赵其东之子与宁致远关系密切更因沈客一事被羁押至今,孙裴两度辞官,两度返朝,作为朝廷中最冥顽不化是的谏臣,他这次站在了沈客这一方。 宁致远已经脱下了王袍着了素缟,大堂座椅花草均已经撤下,空荡大堂中只有一具棺椁,灵堂已设,香烛已点燃,无人哭泣,无人哀呼,有的只是肃穆静谧。 宁致远站在未亡人的主位,恭敬真诚的与前来祭奠的宾客们弯腰行礼,面色铁青,眼神清冷。 比之捧场的庆贺,祭奠亡灵的安抚更能直达内心,有大臣悼念之后会与宁致远说一句节哀顺变,宁致远也只是躬身弯腰行礼。 万念俱灰,也就是如此了。 秦淮就在灵堂之外接待来宾,见杨哥儿居然单独现身,立即拉着他来到了偏角。 之后,杨哥儿就在睿王府一直留到了傍晚。 傍晚,站了一日的宁致远下令关了府门,余留下来的几位大臣被他叫到了书房。 第三百零四章:死当长相思 第三百零四章:死当长相思 时局对宁致远不利,他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扳回几成胜面,现在三军对宁朝戈还有诸多不满,若真等到他清洗三军只手遮天的时候,他就只能是案板上的肉了。 午后的书房外,蝉声虫鸣不绝于耳,就算被这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宁致远也一直没有关上窗户,出去狂风骤雨的天,这扇窗户就从未关过,因为从这里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天,傍晚的天晚霞满天,看来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今日他请来了一个贵客,这个以往虽身份特殊却也从未被这么重视过的贵客现在可是与宁朝戈抗衡的靶子之一,虽他绝对臣服于皇上,可他曾与他表露过心迹,他的性命,他已经压在了这场赌博上,若是他死了,正好两人一同下葬! 朱阁死后,皇上赐其厚葬,丧礼由东厂一手主办,锦衣卫也由书如海暂时接手,虽实际的指挥权在杜先生手中,但锦衣卫作为皇上的口舌,皇上有什么命令,他们怎会不听从。 书如海近日来都很忙,忙得脚不沾地,朱阁的丧礼,缉拿沈客,寻找颜柳,还有那些不管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与皇上有关只要是皇上交代他必然亲力亲为,他用自己的全部来回馈皇上的信任与器重,但他终究已经垂垂老矣。 就算书如海表现得再能干,却也总圆不过现状,锦衣卫倾巢出动这么多日却除了连沈客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城中凶案频发,不但颜柳失踪,皇宫宫门禁卫被杀的案子也悬而未破,一大堆的事情同时砸了下来,就算是铁人也得被砸垮,更别说是一直在强撑着的书如海了。 书如海趁着皇上休息的时间抽空前来赴约,路过杜依依灵堂的时候,他很平静的走了过去,书房里的人早已离去,只有宁致远一人在等他。 现在的朝廷与三军之间站在一个摩擦的点,谁轻举妄动都可能导致一场不可挽回的动乱,书如海极力的在维持着两个点的平衡,但他只是一个宦官最是让将士瞧不起,皇上与三军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想要消除又谈何容易?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号令,今日睿王为因罪赐死的杜依依设灵堂迫使一些人站队,但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他主导了舆论,却都只是空的。 他被自己的身份困在了两难的境况里,皇上是他的父皇,他不可能叛乱,但坐等就只是一个死,皇上现在对宁朝戈的信任,就是在破灭他的希望。 好在这希望总不是他一个人在期望着,很多人,很多人不甘于被宁朝戈掌控就这么沉默下去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书如海看过这些折子,知道这些人强硬的态度,而且今日,他收到了一封密报,在锦衣卫倾巢出动缉拿沈客的时候,这封密报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从舒州送到了他的手上,可见紧急。 舒州已经有动静了。镇国将军宁昌安未得军令率兵来朝,显然并不是来援助京城的人力空缺,只可能是因为沈客。 皇上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这几日皇上太疲累了,书如海接到这封书信,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自作主张的瞒了下来,皇上的身体很虚弱了,这几日御医开出的方子用药量已经在加大了,他亲眼看着皇上坐上皇位,可不想看着他这么快就离开这个位置。 这样的一时自作主张,在他看来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因太子一事,宁昌安心中一直有怨气,此次借沈客一事生事也并不是值得诧异的事情,要解决这么一小股人还是容易的,朱阁死了,他又是皇上身边最能干的人了,这些事情,朱阁以前能解决好,他也能解决好。 将一个死人视作超越的目标多少有些无趣乏味,书如海心中细细计较盘算着,对自己也忍不住嗤笑了起来,人一老,果然就容易患得患失,他年轻的时候可从没这样过。 春风一度万物生,星星之火可燎原,书如海没想过,自己一时不忍心看着自己主子劳累,居然延误了一个制服沈客的最佳时机。 书房里,宁致远让下人上了茶关上了门,与书如海展开了一场谈话,没人会认为这个慈眉目善的老太监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事实上很多人还记得他年轻时为了自己的地位做的那些残忍事情与他这些年得到皇上信任后的所作所为,既然有欲望,既然他一直满足行走在自己的欲望之中,那这世间就还有能够诱惑他的东西,基于书如海对皇上的绝对信任,诱惑他的东西就少之又少了。 有一点,宁致远看得很透彻,朱阁与书如海都是手腕强硬的老人,如何教导约束自己的手下对他们来说是最简单的事情,但就是这最简单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做过,东厂与锦衣卫的冲突与仇恨与其说来自两方行事中的摩擦,倒不如说是来着这两位掌权人的摩擦,如今朱阁死书如海执掌东厂锦衣卫,这是否就是书如海欲望的终点? “书公公,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宁致远举起茶盏,书如海恭敬的双手捧起了酒杯,一人轻啄,一人细饮。 “书公公事务繁忙,能抽身来与我一聚,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宁致远亲自给书如海添满了酒水,书如海恭敬谢过。 “睿王殿下折煞老奴了,睿王殿下召见,老奴哪敢不来!” “书公公近日可是辛苦了,我代父皇敬书公公一杯!” 书如海礼貌性的呷了一口,皱着白眉呲牙咧嘴砸了砸吧嘴。“睿王殿下请老奴来,可不是为了饮酒的吧!” “我今日请书公公来,只为叙旧!”宁致远饮了一口茶水。 “皇上还在休息,老倪时间不多,恐怕是没时间与睿王殿下叙旧了!”书如海不着声色的回道。 “那不方便叙旧,咱们就长话短说,如今军权握在晁王手中,我与晁王已是势不两立,书公公手握东厂锦衣卫是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人,不知道书公公有何想法?” 书如海呵呵浅笑,放下酒杯自斟了一杯:“老奴只是皇上的看门狗,哪配有什么想法,现如今沈客未除军心不稳,睿王殿下应该也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个时候,最好是不要闹出动静,不然这局面可是不好收拾!” “大贺现在形势不乐观,我不能为父皇解忧已经是心中难安,怎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让他难做的事情,只是书公公应该是知道今日皇宫宫门的几桩案子的吧!” “睿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城中案件频发,颜学士失踪,宫门禁卫被暗杀,其他禁卫被捉拿下狱,若真的发生了事情,谁能保证父皇的安全?书公公对父皇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正值紧要时期,书公公也该多留个心眼才是。” “睿王殿下多虑了,皇上既然将皇宫安危全权交给都督府,老奴相信皇上的判断,倒是老奴不解,睿王妃已经去死,睿王殿下为何还要因此与皇上对着干?”书如海老脸皱纹之纵横,这段时日的满足于成就之余的无力让他老得更快了些。 宁致远故作镇定的将目光看向窗外:“我不认为她是罪人,她就不是罪人!” “但皇上已经治了她的罪,睿王殿下难道真的是想与沈客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非曲直善恶对错不用书公公来教导本王,沈客纵然有罪,她又该当何罪?本王与父皇乃是亲父子,断不会做出忤逆不孝之事,书公公莫须多虑了!” 书如海目光一闪,心头随之纠结了起来,颜柳与杜依依同时失踪下落不明,这头睿王却因为杜依依已经死了大摆灵堂与皇上僵持,父子之间就算关系再紧密也经不住这样的闹腾,眼下最紧要的,果然还是要找到颜柳两人才是啊!“睿王殿下能这般想,老奴也就放心了,死者已逝,节哀顺变,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殿下好!” 书如海走后,宁致远呆呆的在灵堂坐了许久,心头话语万千,可都只能堵在喉咙难以言说,他可以痛恨他的父亲,可杜依依却是已经不可能生还了,点点滴滴还在心头,往事种种还在眼前,可一切都已经变了。 “王爷……”青澜一直在默默的守着他,在大臣们登门祭拜的时候她就站在二门远远的看着,此时此刻,她倒是有些羡慕这具棺椁里躺着的人,能让这么寡情的一个人能为她黯然神伤垂泪,杜依依这一生,比之她活得要潇洒值得得多,但就算如此,杜依依已经只是灵牌上的名字了,几日之后只能回归黄土消失在这个世界,能陪在他身侧的,最终也只有她一人而已。“王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做了银耳莲子羹,王爷还是吃一点吧!” 宁致远摇了摇头,推开了青澜的手。 “王爷不吃不喝,王妃如何能走得心安!”青澜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柔声宽慰道。 “我就是要让她走得不安,我都没死,她怎么就能死了呢?”宁致远霍然一笑,苦涩之中带着几分酸楚嘲讽。 青澜明眸一颤,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一声声酸楚的笑声。 天边,烟花绽放。 火树银花点亮夜幕,将雄伟皇城的轮廓印现。 宁致远怔忡回头,看到空中稍纵即逝的烟火,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夜晚,眼中开始不知不觉的湿润了起来。 青澜看看天空,又看看宁致远,最终低下了头看着地面。 第三百零五章:围宫 第三百零五章:围宫 千树万树烟花照亮了京城的夜空,正在酣睡的百姓从梦中惊醒,撩起了窗户打开了门,仰视着空中花火不明就里,今日并非佳节也非圣诞日,为何莫名其妙的会在深夜四处放烟花?自去年伏虎军变烟花已经变成了官府严禁的东西,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很快,有人走出了家门,能在这样的夜晚看到一场如此浩大的烟花也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街道上是打着火把巡逻的士兵,已经过了子时入了夜禁,若有百姓在此时外出是须得逮捕的,可是他们人太少,百姓太多了,多得他们不知道如何下手,有人飞速的赶往了五城兵马司禀告。 街上人声鼎沸,诱惑着谨守法规的百姓们不断走出了家门,许多人仰着头看着烟火,许多人低着头默默在人群中穿行。 四处都可见百姓,唯有城北,城北被一队士兵严密把守,无人可出入,那是皇城的方向。 天干物燥的季节,走水失火乃是寻常,当刚刚走出家门的百姓们发觉自己的屋子着火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乱了起来,打水的打水,打火的打火,也有别有居心的人趁着乱子将手摸向了一些百姓的腰间怀里。 一片混乱之中,一群百姓慢慢走出了人群,慢慢涌向了城北。 看着漫天的烟花,杜依依不禁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只可惜在伏虎军变后,除了圣诞日以及除夕已经难以见到这样的美景了。 良辰美景,她一如那晚一般的失败,右臂的伤口虽裸露着,但烧伤还是火辣辣的疼,躺在这间屋子里,无人问津无人知晓,对她而言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已经绝望。 那时的杜依依,应该就是带着这种绝望鼓起勇气走上了城楼的吧! 屋门吱呀一声被一把折扇推开,宁朝戈挥散了扑面而来的浓烈药草味,笑着走进了屋。 今夜这一场烟火,能助他视线二十年来的愿望,他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江山是如此,这美人也是如此。 鱼与熊掌,江山美人,他都要得到。 “京城禁烟花,如此声势浩大的烟花在夜禁时分燃起,是你的杰作?”杜依依注意到了他嘴角的笑容,宁朝戈如今也身兼维护京城安稳的职责,他如此从容不迫也就只有一个可能。 “可喜欢?”宁朝戈柔声轻笑,推开了窗户让杜依依能够更好的看到外面的天。 “你果然是要做那件事情?”杜依依看着窗外的烟花,能看到他脸上久盛不衰的笑容,心里愈发的疑惑了起来,宁朝戈为何要做这么不明智的事情? “等今夜一过,京城就炸开天了,沈客密谋造反不成,余下部众以烟花为号令潜入京城夜袭皇宫,欲谋朝篡位,晁王洞悉阴谋纠集兵力勤王护驾,力克叛贼,但怎奈皇上于纷乱中被乱军杀害,大贺广元年二十四年六月十八,晁王为江山社稷安稳登基为帝,诛乱党,平天下。”宁朝戈笑容可掬的说着自己编织的故事,说到动情处那双深邃的眼睛都为之疯狂了起来。 “疯子!那是你父皇!”杜依依坚信沈客现在不可能走到这一步,若真沈客能攻入皇宫她到也愿意看到这个故事上演,但不可能。 “与我何干?”宁朝戈霍然一笑,关上了窗户。 见过了皇家宗亲的冷血无情,杜依依对宁朝戈的疯狂也到能接受,现在这个局面,她哪里还够资格去担心别人!“他已经死了,皇位迟早是你的,为何你不能再等几年?” “他?”宁朝戈挑眉,看到杜依依的哀伤不由仰头笑了起来,“死了?我那个四弟,可是打不死的蟑螂,母后当年没能让他死在那个贱人的肚子里,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他没死?杜依依没有去质疑这句话出自宁朝戈之口的可信度,这一丝微小的希望也是她现在奢望的,他若能不死,她也一定要留着这条命再去见他最后一面。 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一直遮在头顶的乌云飞散,凉风吹入屋子,就连火辣辣疼的手臂的温度也降了下来,这一个不可信的消息,让她心绪杂乱的高兴了起来,虽身处险境,她却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想象与他相见的情景起来,她想她可以给他一个惊喜,给他一个礼物。 “当年苏妃是皇后下的毒?” “是又如何?”宁朝戈嗤笑着杜依依突然的精神奕奕,心思有些人已经见不到了明日的太阳,这最后的希望也只能是更大的绝望罢了。“在后宫要投毒还能逍遥无事,须得一些人的默许,若非有人默许,母后怎敢对他最宠爱的妃子下毒?我能这么对他,也不过是跟他学的。” 宁致远原本的猜想没有错,苏妃的死真的是皇上默许!杜依依听着宁朝戈讥讽的笑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皇上宠爱着苏妃招来皇后妒恨,常妃尚且有常胜侯为后盾,苏妃却无依无靠,皇上要兵权,就要能屈能伸做出一些牺牲,皇后以此为条件得到了皇上的默许,然后苏妃死去,宁致远被皇上抢救终得生还,皇上对苏妃心怀亏欠才会对宁致远宠爱有加,这或许就是真相。 “是个女人,就有妒心,母后虽贵为后宫之主,但也是只是一个女人,苏妃那个贱人妖媚惑主圣宠等身,母后不过做了很多人要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只可惜还是让宁致远这个孽种生了出来,父皇知晓此事雷霆大怒,得到了张家的承诺才息事宁人,自不量力的人是不够格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苏妃是,宁致远也是!” 宁朝戈轻蔑的俯下了身,伸手捏住了杜依依的下巴:“我劝你还是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杜依依盯着宁朝戈眼睛,坚毅自信的道:“你不会成功,天下士兵,都信沈客!” 宁朝戈霍然一笑:“信一次,还能信第二次?你都不信我能弑君,谁还能信?” 屋外,响起了口哨声。 宁朝戈翘起拇指抚摸着杜依依干裂的唇,笑着离去。 窗外的烟花,已经燃尽。 他的行动要开始了! ……………… 烟花已经熄灭,但夜空之下的这座城依旧是火光耀天,四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为救火而奔走的人们,这座京城,在深夜沸腾了起来。 宁致远发觉了不对劲,事先他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的消息说今晚会有大规模燃放烟花,正值多事之秋皇上也没有这个兴致才是,事反常态必有妖,他让秦淮出门打探。 秦淮很快就回来了,并带回了一个坚定了他猜想的消息,皇宫那边已经有了喊杀声,城中已经乱成了一片,偷抢盗窃失火到处都是。 皇宫情况危急,而已经迅速反应过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却被人拦在了皇宫之外无法入内。 “都乱了,听人群中有人叫喊说是沈客回来了!” 沈客?宁致远神情骤然凝重,沈客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召集护院,我们去皇宫!”危急时刻宁致远已经顾不得许多,他需要去弄清楚那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秦淮担忧的问道:“王爷,您的身体…………” “让你去你就去!”他要知道真相,这也许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晁王已经带着人马进了宫!” 大堂之后,青澜手握着长剑走了出来。 发生今日之事青澜不觉得出乎意料,这本就是在她计划中的一件事情。 五城兵马司被拦在外头,晁王却已经带着都督府的人马进了宫,叛逆对晁王松懈而对五城兵马司大力打击,让宁致远猜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守在这里,保护王妃的遗体!”有人为宁致远取来了软甲佩剑,宁致远伸手将软甲穿在了身上。 “不要去!” 她是知道策划这场大变的幕后人是谁的,宁致远若是去了肯定是九死一生。 近段时间为了杜依依宁致远昏头昏脑,根本没有关心过青澜在做些什么,她的不要去,让他有些感动,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对他是很好的事情,他一直渴望着能如此,可他在索取的过程中没能看到她的付出,如今杜依依已经不在了,没有了索取的目标,他的视野也变得空旷了起来,他对青澜很愧疚。 “放心,不会有事!” 青澜嘴唇蠕了蠕,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吐回了腹中。 秦淮已经召集好了护院,宁致远已经准备妥当,给了青澜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宁致远带着人离开了睿王府。 二十年了,沈客来结束他的仇恨,他也要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人人都在议论着沈客,有人对传言轻蔑不信,有人怀疑动摇人云亦云,有人被挫败在了传言的‘铁证凿凿’之下,沈客这个名字,在今夜再次蒙尘。 西山就在京城之外,这一场盛大的烟花盛景,沈客与他的部下在草丛之中见证,烟花熄灭,他们也看到了那染透半边天的火光,紧闭的城门内发生着什么,他们都不清楚。 沈客不知道他再次成为了一些人的遮羞布,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今夜成为了许多人的恐惧,他还在等着救援之兵,他知道他快要等到了。 繁华京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大火汪洋,在晁王带领都督府的兵马入宫之后,五城兵马司也调拨出了一些人马来帮助百姓灭火控制慌乱的局面,宁致远赶到皇宫之外的时候,皇宫之外已经无人把守。 但凡是有政权的地方从来不缺杀戮,伏虎军变血流成河不过半年皇宫就再见杀戮血腥,脚边四方,伏尸成片,踏着还未凝固的血,宁致远一路长驱直入赶往了宁元宫。 显然晁王的兵力攻击力非常之强,一路上已经见不到了叛逆的士兵,唯有在宁致远赶到宁元宫时,才见到了密密麻麻厮杀着的两方人员。 叛逆一方已经处在了劣势,这一场动乱到了现在也已经差不多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今日一战给都督府这些新兵上了最深刻鲜明的一课,更直接的将沈客深深植入在他们心中的威望淡化。 就在宁致远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宁元宫起了火冒出了滚滚浓烟。 宁朝戈从中走了出来,身后却没有皇上的身影。 叛乱从半个时辰前发起,到结束也就只有半个时辰,宁朝戈迅速的纠集兵力为清除了叛逆势力,将他统领下的都督府的强大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都督府大获全胜,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救下皇上。 人人都在惋惜,若当日皇上不是让书如海带领着东厂一部分人出了城去缉拿沈客,或许叛逆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杀入皇宫杀害皇上。 叛乱平息后,反应过来的各方人马迅速入宫,黎明时分,大火被扑灭的宁元宫外百官林立,叛逆的尸体已经被装上了马车,据都督府统计此次叛逆的人马只有两千人不到,如此少的人马能这么快一路杀到了宁元宫一是因为正值深夜禁卫没有防备,二是因为城北门几座宫门前日死了不少禁卫防卫松懈,三是因为宫中护卫太少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总而言之,皇上已经不在了,在这一把大火中烧成了焦尸,成为大贺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叛逆杀死的皇帝。 沈客如此无法无天丧心病狂的欲图谋朝篡位颠覆大贺,让朝中许多还对他心存幻想的大臣彻底拉到了他的对立面,就是军方一些将军也对此气愤失态,皇后第一时间出面主持大局。 沈客如此猖狂狡猾,能在锦衣卫东厂的严密搜查下桃之夭夭不说居然还能组织这样的叛乱给大贺沉重一击,这样的人不除,大贺威严扫地国将不宁,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皇上才刚刚过世,但缉拿沈客刻不容缓急需有人接替皇上主持大局。 第三百零六章:救兵 第三百零六章:救兵 大贺广元二十四年六月十八,京城烟花盛典,民宅走水,居心不良之民趁乱烧杀抢掠盗,京城陷入动乱。 密谋烦乱的乱臣贼子沈客策划叛乱围宫,晁王宁朝戈率兵勤王护驾荡尽叛逆,但乱臣贼子心狠毒辣杀害皇上纵火焚烧宁元宫,大火扑灭皇上已经殡天,为缉拿叛首沈客安稳民心,大臣一致恳请晁王宁朝戈执掌玉玺待行天命。 是日,暂理朝政的宁朝戈与朝臣商议后,追谥皇上为惠帝,下令各地方卫所兵马倾巢出动缉拿沈客。 然而,真相却并非如此。 皇上死得突然,生前没有留下遗诏,太子没有册立,内阁都察院更倾向让宁致远暂理朝政,但宁朝戈勤王护驾让皇宫此夜化险居功至伟,面对晁王一派的指责,睿王一派无以辩驳,在非常心事面前暂时选择了妥协。 宁致远晚到一步,却留下终生遗憾,在皇上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遗体面前,在看到那张已经认不出熟悉模样的脸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仇恨,忘记了自己先前的信誓旦旦,因为从今天开始,他是真真正正的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蛋糕分割得很快,在皇上的遗体才装入棺椁的时候,宁朝戈已经雷霆速度的将都督府交给了熊怀远,而此次未察觉到叛军作乱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丁彦祥已经渎职被解除了职务罢官,正是乱时,话语权是绝对的掌握在军方手中的,宁朝戈一声令下,全城的士兵就开始参与到了救火救灾之中,直到夜尽天明,这一样大火终于被扑灭,人们的家园已经变成了废墟,顺天府成了人人求救喊冤的地方,皇上殡天,京城遭受百年未有的大灾难,大臣提议朝廷赈灾,宁朝戈二话不说签字盖印,给予灾民的补助最快速度的发送到了他们的手中,在各方力量开始追缉沈客之时,灾民已经开始重建自己的家园。 这一把火烧死了皇上,烧掉了许多人的身家,更烧掉了人们心中对沈客的信任,一时之间,京城四处都有了咒骂沈客的声音,甚至有被烧掉了屋宅的激愤百信自主聚到了顺天府外要求跟随士兵一同前往缉拿沈客。 昨日在百姓心中沈客还是被冤枉了的英雄,在今日沈客已经成为了过街老鼠。 让文臣庆幸的事,宁朝戈暂理朝政也能及时的吸收各方面的意见,在出动全国之力缉拿沈客之时,也不忘了给这些饱受灾难摧残的百姓一个安慰。 不过短短一日,待宁致远回到睿王府,一切已经是物是人非。 火势与动乱没有扩散到柳东街,这里一片地区昨夜虽没有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守护,但各家的护院已经及时的组织了人马及时的将慌乱的百姓挡在了街外,城中一片汪洋火海皇宫举戈杀戮,柳东街却平平静静的渡过了一个晚上。 睿王府也是完好无损,大堂里孤零零的灵柩还在,青澜就坐在大堂中,看模样是守了一夜。 在昨夜之前,宁致远想过无数种复仇的方法,在看到杜依依尸首的那一刻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他的儿子,昨夜那一把火那一汪血将他彻底浇醒,为父者能对儿子心狠,儿子却不能对父亲绝情,二十年来,他这条残命若不是有他在尽力保着,他根本就不可能有今日,纵然这只是他做了错事下的赎罪行为,但这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三日前,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三日后,他失去了最爱的他的父亲。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皇上去死的消息虽宁朝戈下令封锁,但不知为何还是传了出来,青澜在大堂坐了一夜,面对着这副黑色灵柩心烦意乱的想了一夜,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她还活着,却只觉与死了没什么分别,不能被自己爱着的人正视,不能被自己爱着的人喜欢,她活在这座到处都是杜依依气息身影的睿王府里与个透明的死人有什么区别。 “秦淮,叫几个人来,将灵柩抬到冰窖去!”皇上一死,杜依依出殡的日期也只能拖延下去了,现在正是炎炎夏日,这么放着尸体会发臭。 秦淮立即找来了人,将灵柩抬去了冰窖。 “你去睡吧!这里有我!”几日没能好好睡一觉的宁致远嗓子都是干的,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头嘶啸的老马,就像是铜盆与地面砂砾摩擦的声音。 青澜默默起身,转身刚迈出去了一步又不忍心的收了回来,这个时候,她更想陪在他的身边。 “王爷,我们走吧!” 晁王已经掌权,留在京城对宁致远来说就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等得时局稳定下来,这把刀就要落下来了。 “走?”宁致远讥讽挑眉,这是他的家,哪有有家却要出走的道理。“若要走你就走吧,我不留你!” “青澜一死不足惜,可王爷不同,王爷还有伟大的抱负!” “我没有抱负,什么都没有,活着与死去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区别,等我为她办完了丧事,死就死了!” 青澜哑口无言,一个男人连自己二十年的抱负与目标都可以放弃,连他最珍惜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她能用什么劝说他离开? 可不离开就是死!她打心底不想看到他死,可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她能改变么? ……………… 皇上遇害的消息就如插上了翅膀,开始在大贺这片土地上传播,这一夜叛逆的行径在有心人的描述下变得成了十恶不赦,支持沈客的百姓渐渐的少了,愤怒而失去理智的百姓开始多了。 虽沈客已经销声匿迹,但在一些州郡,各家各户都已经签下了保证书,只要有沈客的消息绝对会第一时间报告给官府,在各州郡卫所的兵力倾巢出动下,沈客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在大多人对沈客的所作所为痛恨不已的时候,有一支带着坚定信仰而来的队伍正在慢慢靠近京城,在得到皇上遇害消息的那一日,领头的宋将军离开了队伍,径自去往了江南。 他在滨州与思郡王促膝长谈,在舒州与镇国将军宁昌安喝了一盏茶,在沧州与辅国将军宁瑜喝了一壶酒,然后他策马扬鞭来到了齐州,见到了正在念经礼佛的熹王。 雁留湖畔他不相信沈客会叛变,现在也不会相信沈客会弑君,京城的护卫再差,也不是沈客那精疲力尽的千人可以轻而易举闯入的,这件事他觉得很蹊跷,虽然他找不出任何疑点,他能够凭借着对沈客的信任千里迢迢来到齐州,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证据。 得到皇上遇害的消息后希望就在这座佛堂里念经悼念,齐州卫所的兵力在此次举国出动缉拿沈客的情况下并没有出动。 熹王与宋将军的关系不错,虽说多年未见,但一直也有书信来往,这点皇上一直清楚。 见到宋将军,熹王已经猜到了他此次擅自离开边关的目的,关于沈客,他也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他念佛多年,身在红尘心已超脱,看的事情的角度已经不是利益得失,而是善恶对错,这件事,无疑是皇上有错在先,在去年进京朝拜的时候,他与沈客在皇上面前见过几面,在皇上背后也见过几面,对沈客这个人,熹王无法判定他的好坏。 “沈客十二岁参军,当时因为年纪太小,军队不收,后来他用板车拉来了五个草原探子的尸体,我们才收了他,他从小卒做起,是我看着一步步升上来的,从戎五年,他杀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九千,大贺与草原常年开战,泾城的士气一直很低迷,新入伍的又多是莽夫,沈客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骑术过人,剑法箭术也是十分不错,难得的是他有脑子,军方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这样十项全能的人才了,沈客不单单是安国公之子,他也是我们泾城的一员,若非有他身先士卒挡在草原人面前,大贺已经被草原撕开了一道口子,我相信他的忠诚。” “别人无法相信,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沈客不报父母之仇是为不孝,报了父母之仇是为不忠,我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煞气过重,抵御外敌是为国家尽力,报父母仇是对父母尽孝,没人能说他错了,但死的人太多了。” “人固有一死,这些年死的人还少吗?熹王敬重性命,沈客的性命就不是性命?难道熹王就没想过,这里面有人在陷害沈客,沈客要叛有很多机会,他会愚蠢的选择对他最不利的一次?那夜京城上空烟花璀璨,城中一片火海,沈客身边不过千人,他如何能做到这些,更别说杀入皇宫,若真是他做的,现在沈客在哪?” “你一直在为沈客开脱,你这次来是要救沈客?你要与大贺为敌?” 佛堂里,熹王放下了手里的佛珠,点燃了一炷香。 宋将军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多日奔波身上已经沾满了灰尘。 “我要救他,也要给他一个公道。”这是宋将军的目的。 “那你为何要来找我?”熹王抬眼看着宋将军。 “熹王与当年的安国公交情不错,另外,那日皇上派遣书如海出城缉拿沈客,书如海一直在外未回京,我听说他就要到齐州境内了,所以想请熹王将他留下来喝一杯,与你相交多年,这件小事熹王总不会拒绝我吧?” 宋将军看着这位多年的好友,疲累的揉了揉太阳穴。 书如海是皇上的亲信,在这种情况下,他相信书如海已经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能证明沈客清白的人了。 “我一路赶来,倒是赶得及时,今日书如海该就要到了吧。” 熹王眼观鼻鼻观心的双手合十,闭眼念了一句佛家偈语。 “我已经派了人前去迎接,马上就到了!” 书如海在京城出事那日奉命离开京城,他是被皇上骂着仓惶离开京城的,他此行就是为了捉拿沈客,不论死活,人人都在说锦衣卫与东厂无能,往日狗仗人势横行霸道,在最紧要的时候却搜寻半月都找不到沈客的踪迹,京城的动乱与皇上的遇难,他们将一半的过错归结到了锦衣卫与东厂的身上,而如今执掌东厂锦衣卫的书如海,自然就成了人神共愤的无用宦官。 权力被少数人掌握在手中,有关权力的真相也只会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别人的眼光书如海向来不屑一顾,但皇上的死他不会罢休! 从他进入东宫开始,他就是皇上的奴才,纵然他也曾为了权利背着皇上做过一些事情,但这并不能抹灭他的忠心,他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他很乐于享受着这一荣誉。 很多人与他说过老这个字,在前一段时间他也深切体会到过,但他一直认为,只要皇上不死,他再老也终究是皇上的奴才,可如今不同了,皇上死了,晁王迟早会登基,新登基的皇帝不会要一个行将就木的奴才,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 捉拿到沈客,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他想着,做完这件事情,他就到灵隐寺去颐养天年,那里有几个老太监,如今都生活得不错。 还未到齐州城,他就看到了熹王的人马,他的人要在齐州呆几日,所以他决定去见见熹王。 一如熹王府,书如海就见到了他不该见到的人,熹王已经备好了茶酒,只在等着他到来。 ……………… 举国出兵缉拿沈客,西山上的守卫也被抽调走了大半,这倒是给了沈客活动的空间,在深夜的时候,他也会走上山顶,听老僧念一夜经,听士兵说道时事。 那夜京城火光印天,在西山上的他看得真真切切,第二日他就听到了京城里的丧钟敲响,看到了无数被运送上西山的尸体,在一些士兵的谈话中他才知道,他又被叛乱了一次。 离着他离开京城已有半月了,他要等得人还未出现,跟随他躲在西山上食不果腹的战士也开始焦急了起来,虽然他嘴上没说,夜里却已经开始制定计划,晁王掌权后,虽然没有立即登基,但朝堂三军以及已经被他牢牢把握在手中,皇上多年来的期望终于在自己的儿子手中得以实现,讽刺的是皇上却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没能亲手杀了这个仇人,沈客心中也有遗憾,但死者已逝,他父母的仇也算是报了,接下来的,就是他自己的了。 西山上因无百姓出没草药很多,他的伤慢慢的好了起来,有时候山下防守松懈的时候他也会带着一两个人出山去探探外面的风声,每次都会十分小心,一天晚上,他在路上见到了一个昏厥的陆湘雪。 陆湘雪一路寻找沈客,在走出那片山林时看到了满地发臭的尸首,她一个个的寻找过,依旧没能找到沈客,后来她一路北上,终因体力不支染病,听闻了京城的事情,她决定回来看看,半月的寻找,她未想过会在京城之外见到自己的丈夫,睁眼看到沈客的那一刻,她几乎就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三百零七章:再相见 第三百零七章:再相见 皇上殡天的十天,京城的丧钟响了十天,晁王已经很少回府了,大多时间都是在皇宫处理朝政,极少次回来与熊黛姗也是匆匆一面就去了后院,在大夫的精心照料下杜依依的伤势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会时常出现在她面前,她会听着宁朝戈说起现在大贺百姓对沈客的憎恨,更会听着他说起现在朝廷军方的齐心协力。 后天是皇上出殡的日子,丧钟从清晨开始就开始不停的敲响,都督府的兵马大早开始集结清理道路,杜依依难以走出这间屋子,当然看不到现在宁朝戈的春风得意,她唯一在意的,是沈客与宁致远的生死,虽宁朝戈掌权,宁致远还活着,虽全国通缉,沈客也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她也会继续活着,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清晨,宁朝戈来了,现在的他可是日理万机,朝堂在他的整治肃清之下开始万心归一,从内阁都察院到六部都来了一次大清洗,而军方因皇上之死对沈客再无好感,在此次缉拿的过程中也十分的卖力,朝廷与军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宁朝戈登上皇位指日可待。 只需等到皇上出殡,宁朝戈就会登基。 “你知道朕为什么留着你的性命?”在杜依依的面前,宁朝戈会与杜依依自称朕,皇位已经是他囊中之物,能在自己政敌的女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所得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朕在等着把沈客一党一网打尽!”宁朝戈已经习惯了在杜依依面前自问自答了:“你猜这个时候把你推出去,因为沈客而失去家园的百姓会怎么对待你呢?” 想到心里那个完美的计划,宁朝戈轻声笑了出来,沈客藏匿再深,也不可能看着杜依依要死不救,在他已经用尽手段将沈客驻扎在人们心中的美好形象毁去的现在,杜依依一出去,就绝对没有活路。 杜依依依旧沉默,沈客并非冲动之人,半月的藏匿她相信沈客已经在暗中展开了行动,若她真是该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是夜,一些消息从宫中流传而出,开始传扬。 沈客叛乱,皇上下令全国缉拿,沈客义妹睿王妃杜依依以包庇沈客入狱,皇上下令赐死,却被沈客党派偷桃换李,得知此事的沈客纠集叛逆闯入皇宫是为救其义妹杜依依,纵火宁元宫,杀害皇上。在皇上入土为安之日,杜依依将会在午门外被就地正i法,以告慰皇上在天之灵。 此一消息迅速传遍,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宁致远的耳边。 白日的时候宁致远在皇宫为皇上守灵,晚上就会回到睿王府,消息是秦淮打探得知。 听到消息的宁致远光着膀子冲到了冰窖,掀开了棺椁盖看到了那张发黑变形发臭的脸后更是不信。 “消息是从何而来?”明明尸首在睿王府停放了这么多日,他不相信一心想要置沈客于死地的皇上会留下杜依依一命。 “从晁王府传出来的,我在府外蹲了许久,见到了两辆被黑布罩着的囚车去了皇宫。”秦淮也不信,但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这些时日宁致远一日日i比一日消沉,甚至连药都停了,他一心求死为的是什么睿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 “跟我进宫!” 宁朝戈到底是为了吸引沈客而传出假消息还是确有其事宁致远都必须去看个清楚,一路小跑回怀瑜居穿上了外衣,他坐着轿子赶到了皇宫。 为了方便处理朝政宁朝戈已经住到了皇宫,宁元宫正在修复当中,十日的时间下来已经在废墟之上构架出了原来的外貌,宁朝戈住在涉间宫,离着宁元宫有数百米之远。 自皇上殡天后,宁致远与这位二哥就没有多少交集,就算在宁朝戈罢免颜行禄等人官职的时候他也没有哼一声,但今日他却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急切,半月了,茶饭不思彻夜难眠心如死灰的半月,他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一场噩梦还是正在做一场美梦。 宁朝戈正在处理今日的奏折,内阁与都察院六部的官员清洗后他的人已经填补了上来,但因为经验不足的缘故,朝政比之皇上在世的时候繁杂了两倍之多。 放出消息宁朝戈就知道宁致远会找到他,宁致远也是他除之而后快的心腹之患,在全国百姓对沈客怨声载道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借着杜依依这个祸水将宁致远拉下王爷的宝座成为阶下之囚。 面对宁致远的疑问,他直接让人带着宁致远去见了杜依依。 依旧是潮湿阴暗的天牢里,宁致远出乎意料顺利的见到了他本以为死去的杜依依。 那一刻,他险些痛哭流涕。 能真实的见到宁致远确认他的安然无恙,杜依依也是百味交杂,只有历经生死,才知道重逢的珍贵,虽然这次的重逢离着死期很近。 后天就回是她的死期,他不希望宁致远因为见到她这一面而做出什么傻事,她其实更希望他不知道这些,不知道就不会再次伤心,不知道就不会再次失去。 但她不想看的,恰恰就是宁朝戈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宁朝戈很大度的恩赐宁致远见了杜依依一面。 相看无言,相看不厌。 都以为对方已经先自己一步而去的两人在在大牢相见,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你的手?”杜依依的右手用白布层层包缠着,露出外头的几根手指上还有为痊愈的伤疤,在这半月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宁致远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她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辛苦的事情。 “被火烧伤了,没有大碍!”想到当时自己一心求死的愚蠢,杜依依轻笑的撩开了眼帘前的乱发认真仔细的打看起了眼前人。 半月不见,宁致远瘦了许多,本就清瘦的脸颊颧骨已经凸显了出来,猩红的双眼还有晶莹湿润的泪水在里头打转,这不是她印象中寡情冷血的宁致远,半月后的重逢,她发觉自己见到了全新的他。 以前的他能为了一己利益不择手段,能横眉笑看他人生死不屑一顾,对自己严律对身边人残忍,笑里藏针冷酷得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魔,她一直这么看待印象里这个男人,在被他在艾城一棍子打晕带回了睿王府不得自由的时候,在他一次次用颜行禄来威胁自己用自己去威胁沈客的时候,这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仇人。 现在的他,憔悴神伤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她听宁朝戈说过他的事情明白他现在或许是真的在无奈之下放下了权利,没有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宁致远骨子里的寡情冷血已经淡了很多,从没见过他落泪,今日见到他热泪盈眶,杜依依大概已经懂了。 在她怀念在他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在怀念着自己。 “这些时日,你受苦了!”他不想问她怎么会死而复生,面对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他已经不需要询问任何事情,在来天牢的时候宁致远前所未有的惶恐,怕失望又强迫着自己相信,眼前人半月不见清减了许多,但那熟悉的眸子熟悉的脸庞他不会认错,此时此刻,他只想打开这扇牢门亲手摸摸这张脸,真实的脸。 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一直在后看着的常公公恭敬的走到了宁致远身侧提醒着他离开。 好不容易的重逢,宁致远怎么舍得离开,他想与她在一起,哪怕走入这扇牢门。 “睿王殿下,您就莫要让奴才们为难了,杜依依乃是重刑犯,睿王殿下能来探视已经是晁王殿下法外开恩了!”常公公在皇上殡天之后就一直在宁朝戈身边,相对现在还在外头奔走的书如海,他这个内侍监里的第二号大人物已经算是先一步攀上了高枝了,书如海一直忠诚皇上无二心,在皇上与书如海二十多年主仆情面前难以有所突破的常公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慧眼识英雄的成为了皇后晁王的忠实心腹之一,皇上已去,书如海已经没了他的价值,将来能在宫里宫外以皇上的代言人行走的人就非常公公莫属了,他这一句话比之手中无权的宁致远话的分量可就重多了。 现在皇宫已经是宁朝戈执掌,只要宁朝戈不让他在这里呆下去,宫里的人有千万种的方法把他带出去。 宁致远握着铁栏杆一动不动,常公公的耐心慢慢被耗尽,在他挥手示意禁卫上前时,握住了铁栏杆上的拳头的杜依依与宁致远摇了摇头开始劝说:“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你还有你该做的事情!” 宁朝戈叛变弑君,沈客需要清白,她也需要一个清白,千千万万的天下百姓更需要一个真相。 一年夫妻,宁致远虽未曾与杜依依像寻常夫妻一般有过亲密举动,但朝夕相处早已让他们之间养出了默契,他已经走出了噩梦,就不能让这个噩梦再来破坏他的生活,杜依依没死,他也不能死,后天的时候他更不会让杜依依死。 他对皇上还有几分不忍,对自己这位兄长可不会退让半分,在两眼相视的这一瞬,他心里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 宁朝戈想要用杜依依来诱骗沈客上钩,那一日沈客一定会出现,不管沈客是不是真的叛乱,他都愿意与沈客携手来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夜已深,颜府灯火已经通明,自颜柳失踪到现在已经近半月了,前几日颜行禄也因为办事不利被朝堂罢免了官职,得了空闲的颜行禄一日也没闲着,但这不是先皇所掌握的江山,在宁朝戈说控制的京城里,他这个内阁最年轻的大学士的力量微乎其微,与宁致远有关的一干大臣连续被罢免,宁朝戈正要吧朝廷变成他手中一块趁手的铁板,这些颜行禄都不在乎,这不在他的兴趣范围内。 颜柳失踪多日,颜夫人忧思成疾,上了年纪病来如山倒,才不过几日的功夫颜夫人就已经下不了地气若游丝危在旦夕,颜行禄身为独子左右脱不开身,搜寻的进度一下子就缓了下来,每日尽孝在床榻前,外界的风风雨雨颜行禄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但在今夜,他很意外的得知了一个消息,消息是一个家丁自作主张的死跑到书房来与他说的。 这个世界上,他最关心的人有三个,父亲颜柳不知所踪,母亲卧病在床,如今就连杜依依也已经危在旦夕,好在这几月他在朝堂上早已学会了处乱不惊,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他抓起了椅子上的外袍,匆匆赶往了睿王府。 消息真假他需要确定,若是真他就需要做些什么。 ……………… 第三百零八章:为自己活一回 第三百零八章:为自己活一回 明日就是皇上出葬的日子,城中的丧钟声也明显的变得更是凄厉哀凉了起来,灵隐寺的高僧都被请到了京城诵经念佛,就是西山上的念经声也从未有过间断,陆湘雪来后沈客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转变,除了每日他回到山顶去打探消息之外他也会到已经再无士兵把守的安国公夫妇陵墓去坐一坐,自滑胎后陆湘雪的身体就很虚弱,半月奔波更让她身体虚弱无比,沉浸在找到沈客的喜悦中的她会不顾身份男女之别的与战士们一起聊天说话,她很详细的听着他们把沈客这一路的经历说了一遍又一遍,未出嫁前她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出嫁后她是贤惠持家的沈夫人,她从未与这些战士们打过交道,但好在她这个沈夫人在战士们心中地位崇高,战士们对她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已经黑了,沈客有孤身上了山顶,陆湘雪留在他们这一临时驻点中等着他归来,为防止被士兵发现山上有明火,这些时日战士们吃的东西除了山上的野果子之外就很少吃到熟食,铁打的人只吃果子也会受不了,更别说都是身上带伤的他们,为了更好的保存体力,一入夜他们就会休息。 沈客来到了西山寺外,藏身于灌木丛中,听着僧侣敲木鱼念经做完了晚课,在僧侣们去宿舍之前潜到了他们的宿舍里头。 明日就是皇上的葬礼,西山寺的僧侣也会全部去为皇上念经,为此西山守卫队的队长亲自找到了西山寺的主持,与他商议明日动身的时间。 沈客藏身在房梁之上,听着他们说起了明日送葬队伍的路线与朝廷的安排。 “明日皇上下葬之后大师还需得在京城多留一会儿,晁王还有别的交代!”队长是一个肤色黝黑的魁梧大汉,西山的守卫队就是他在统辖。 “不知还有何事?”灵隐寺的高僧已经为皇上念了九日的经,朝廷会邀请他们去也不过是出于皇上生前对佛教的敬重,主持实在想不到朝堂还能有什么交代。 “十日前的叛乱死伤无数,晁王仁善,希望大师们能为死去的百姓诵经超度。”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老衲明白了!”主持双手合十闭眼念了一句佛号。 “还有一件热闹事,明日皇上下葬后,逆贼沈客的义妹杜依依将会在午门外处斩,说来倒是蹊跷事,睿王府都已经设了灵堂对外宣称杜依依已经过世,这又突然冒出一个杜依依,说是十天前那些人攻入皇宫就是为了救出杜依依,实在是想不明白,沈客一世英雄,怎么会也栽在女人的手里!”山顶寂寞,队长常会与主持聊天,偶尔也会说起朝廷里的事求主持为他解忧解惑,这件事他就觉得有些看不破。 主持掐着佛珠眯眼道:“沈客逃匿,朝廷倾尽人力也不见其踪迹,晁王定是想用此女引出沈客,今日朝廷的调任官文下来了,孟队长也是熬到头了,老衲就在这里祝孟队长以后能够一帆顺风平步青云了!” 提到自己的喜事,愁眉苦脸的孟队长脸上有了一丝喜色,但九分愁绪一分喜,怎么看嘴角的笑容也透着浓浓的苦涩。 “我的那些战友都已经升迁了,有两个还做了禁卫统领,那才是前途无量平步青云,哪像我,在这山顶呆了三年才换来一纸调动官文,回了京城也是做个队长,哪来的前程!” 对他这种没有背景又没有雄才伟略超人武艺的人赏识的人来说前程两个字顶多他也就占了个前字罢了。 一个长伴青灯古佛的僧人,一个长守墓地的队长,两人说起前程总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对牛弹琴的感觉,队长听着主持讲了一些佛家故事,心里那块总觉得闷得慌,于是便就仰头叹息起身告辞。 头才一抬起,簌簌的灰尘就落入了他眼中,在双眼酸涩刺痛的闭上的时候,他恍惚的似乎看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大师,屋梁上有人!”虽在西山安逸多年,孟队长却从未停止过对自己日后回到京城势力中心的锻炼,在大师还未张口之前,他右脚踩蹬上了房梁,左脚随即踏上整个人瞬间脱离了地心引力掠向了屋梁。 屋梁上积尘很厚,双脚一落上去就扬起了阵阵灰尘,他俯下了身,奈何此时突然一阵风吹入吹灭了油灯让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 “寺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黑猫,夜半的时候总喜欢到我屋子里听我诵经念佛,孟队长是眼花了!”主持起身关上了被风吹开的窗户,站在窗户边道。 孟队长伸手摸了摸屋梁,难道自己刚才真的看错了?也是,这西山之巅除了有他们这些没有前程的人与死人畜生还能有什么,谁能到这里来,想着他跃下了屋梁抱拳道:“原来如此,大师真是得道高僧,居然能让畜生也沾染佛性!佩服佩服,夜已经深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目送着孟队长离去之后点亮了油灯,拿起了书案上的佛经流利的念了起来。 窗外站了许久的沈客听着熟悉的念经声,朝着屋子默默行了一礼迅速离去。 在皇上出殡的前夕得到的这个消息,彻底搅乱了沈客每日听经才能存留下来的一点宁静,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着他的援兵到来,他等了半月,一直没有见到援兵的踪迹,但他依旧坚信援兵会到,就像有些人在他被全国通缉的时候还能坚信他的清白,他不惧生死不怕时间的等下去,可有些人却已经等不及了。 月光洒下清辉,清风拂动草木,沈客如同一只在山林中自由穿梭的飞鸟一般轻盈轻松的踏着连绵成片的草木来到了山腰他们的驻扎点。 他一直没敢没能为自己做一些事情,面对着杜依依与陆湘雪倾尽一切的爱,他无情的退缩残忍的利用,从他得知皇上的死讯开始,他就不再期望自己的明天,那是一种灵魂脱离身体的轻松愉悦,对于陆湘雪他有愧疚,仔细回思过往,也能在狭小的阴暗角落找到一丝真情,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对于杜依依,他从不想当她的兄长,但初识她的时候他背负着仇恨,化解了仇恨的时候她却已经嫁为人妻,他更愧疚,因为他是在知道自己内心的欢喜她的欢喜之下将她推给了别人,现在的他已经是在为自己活着,纵然他还亏欠着许多人许多,但他很想在生命结束之前堂堂正正洒洒脱脱的为自己活一回。 他想去京城,不管有没有援兵,不管那头是不是已经千军万马十面埋伏,他想见的人在那里,他想做的事情就去去到那里。 他不怕死,现在的他唯一怕的是不知道如何与陆湘雪解释,他欠她的太多。 月下有人在仰望等待,他轻盈的脚步踩在松树枝头,轻轻落地。 一年了,有些事情该面对还是必须要面对,她抛弃家人不顾安危的寻找他,听闻过杜依依死讯的他本以为他们是可以这样夫唱妇随的活下去的,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就是这么残忍。 “夫君!”陆湘雪一直都在等他,每次都是如此。 如此贤淑静雅的一个女人,多少人都梦寐以求希望得她的青睐能拾得她的芳心,美人爱英雄,就是陆湘雪爱着沈客这般。 “你的病还没好,该多休息休息!”迎上这楚楚动人的水眸,沈客伸手握住了陆湘雪堪堪一握的肩头。 “夫君,你知道吗!你不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我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过惯了千金小姐生活的陆湘雪能够长途跋涉,也能够在这西山上与死人们一同而眠,于她而言,有沈客的地方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不管是繁华京城还是荒凉西山,她都心甘情愿。 “湘雪,你明知道我是没有明日的人,为何要跟着我来受苦!”沈客双手一松,转身仰头看明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我已经是夫妻,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若死我也绝不会苟活!”陆湘雪双眼晶莹,沈客的后背就在眼前,她却觉得遥不可及,就算她能与他共生死,他还是对她不能敞开心扉。 沈客抿唇苦笑喉结哽动,映现明月的双眼酸涩发红:“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也许就回不来了,没人知道你找到了我,等我死了你就回京城,皇上已经发话不得为难陆家,没人会为难你!” 陆湘雪怔怔发愣,晶莹双眼里头泪水夺眶而出。 “我出了京城来寻你就不怕死,你若死了,我就在西山上自刎,反正西山埋了这么多尸骨也不差我一个!” “依依没死!”他已经不想拖累她了,既然从一开始就不能给予爱,也许让她恨着也是一种能让她活下去的动力。“明日皇上出殡下葬后,她就要在午门被问斩,我要去救她!我一直很后悔把她推出去在我们之间安上兄妹关系,她没当我是她兄长,我也从未曾把她当过我的妹妹,我喜欢她,就如……就如你喜欢我一般。” 陆湘雪无力跌坐地面,无声痛哭。她曾经猜想过沈客对杜依依的感情,她很嫉妒羡慕的做出了许多沈客不愿见到的事情,唯一让她欣慰的是这段感情永远只是被封印的过去,沈客对杜依依虽关心但在杜依依婚后就少有接触,她一直认为这是沈客要走出过去拥抱她的一种方式,今日沈客却如此无情的说出了这番话来击碎她所有的幻想,一厢情愿的爱太无力,无力得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挽救。 “你骗我吧!不想让我跟着你去死就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她仰头无声的笑。 沈客眉心微低,嘴角紧抿,到了嘴边上的话被他强硬的咽了回去,多说无益,与其给她希望,还不如给她一个无情坚决的背影让她绝望。 一年夫妻,她为他苦守到天明为了他滑胎为了他长途跋涉,到头来她却只换来了这样的一番话?陆湘雪瘦弱的拳头用力的锤着胸脯,那里有一块地方像是有千斤压顶让她喘不过气来。 “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她反复呢喃着,失魂落魄的走向了沈客离去的方向,她不相信,她绝对不会信,沈客一定是为了去救杜依依不愿看到自己跟着他一起去才会这样的,不然他把自己救回来干什么!让她死在路上不久好了?一定是这样的!她呢喃着,咬着牙痛哭彷徨的走着。 沈客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西山半山腰的一处树林茂密地带,因为这片地方曾有过数次闹鬼的事故已经被列为西山的禁区,沈客在这里呆了十多天,这里从未有过守卫踏足,他的千名部下就蜗居在这里,每日吃着难以果腹的野果子与难以下咽的野菜,这些随着沈客奔波了许久的士兵都已经是骨瘦如柴虚弱如猫,窝在草堆里是猫,但他们站起来都是能够为沈客挡刀剑的战士。 沈客不想把他们卷入进来,但这些人的命运早已经与他牵连在一起,乃至他们的家人。 大仇得报,站在这片曾经埋葬他父母尸骨的土地上,虽活得窝囊躲躲藏藏见不得阳光,可沈客觉得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年来这段时间与他这群兄弟相处的时间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他很希望这种轻松能够继续下去,有很多人已经为他而死,他不想再死人了。 “你们几个,随我来一趟!” 千人中他选出了十个队长,听见沈客说话,正躺在草堆里与人轻声谈话的十人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随着沈客走到了一处树林中。 虫鸣鸟叫,西山上的夜并不如外人想象的百鬼夜行恐怖可怕。 沈客道出了自己的打算,向来对沈客的吩咐不二话的遵从的十人陷入了沉默。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以后人人想起我,都只将我想象成了一个丝十恶不赦的恶魔,妻子因为我失去了丈夫,老人因为我失去了儿子,孩子因为我失去了父亲,现在的大贺人人都在恨我,那些死去的兄弟的亲人或许也在恨着,你们要活下来,告诉世人,你我,我们,我们大家,都不是传言中的那般,我们为正义而活。” “将军!”这样的开场让气氛有些沉重,一名队长低着沉重的头颅蠕动着嘴角,双眼泛红。 “你们家中的父母都已经被朝廷控制,死了那么多兄弟,我希望你们能替他们活着!” “将军,我们不怕死!”有几人激动的道。 “就这样决定了,你们藏身在西山,等皇上出殡西山守卫松懈时逃出去,三军中许多将领都是正直之士,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要让宁朝戈不为难他们,前提是他死了,他这一去,就不做回来的打算了。 有人想到了这些,泛红的眼球还是有了泪光。 “明日大早我就走,这一千人就交给你们了,若是他们有了闪失,我绝不承认你们是我的部下,你们放心,京城中有睿王接应我不会有问题。” 沈客没给他们再追问的机会,说完他就迈步走向了密林更深处,队长们看着这渐渐远去的背影,面面相窥的不知所措。 “将军的话就是军令,将军有自己的决定,我们人太跟着反而会暴露,离开京城那一刻我就发誓誓死追随将军,我那一百人交给你们了!”一名队长向着九人抱拳。 “我的命是将军救的,将军要回京城我怎能不去,明日一早我与你一同去,我那一百人也交给你们了!” 另一人也跟随着道。 “我们也去!怕死就不是我老蒋!”一人拍着胸膛道。 其他人也是激动的附和。 “这些兄弟总需要人带领,这样,我们老规矩,抽签,十人五人去,谁抽中谁就去!” 十人点头认同,一人弯身折下了十根长短不一的草梗,十人一一抽取决定去留。 …………………… 第三百零九章:陷阱与猎人 第三百零九章:陷阱与猎人 旭日东升的时候,号角声响了起来,呜呜悲戚伴随丧钟响彻京城,刚刚经历一场劫难的百姓神情悲戚,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大宅小户里头都看不到一张笑脸,今日是皇上出殡的日子,皇上在位期间虽京城有过数次的叛乱,但这并不影响皇上在他们心目中贤明的形象,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不知道即将登基的这位晁王在将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皇上的离去一单单是大臣们的彷徨不安,更有百姓的忐忑。 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水波一般将京城笼罩在其中,西山上的钟声大早就响了起来,与之遥遥呼应。 今日皇上出殡,四个城门之开了城北门一处,因此虽说时日尚早城北门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进城的盘查比之往日要严厉得多,全国缉拿要犯沈客的画像贴满了城墙人人可见,正在等待着的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不屑唾骂污言秽语调侃的都有。 人群中有一位头戴着斗笠的老翁,背着一个装着新鲜芋头的背篓站在人群中遥望着那些画像,听着人群里的闲言碎语又默默低下了头。 前面一人已经检查通过,士兵招手示意他上了前。 有人翻看了他的芋头,确定里头没有铁器又搜了他的身,最后一个锦衣卫的提辖拿着画像看对比着他看了几眼才不耐的挥手示意通过。 老翁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城门,做到了城楼下歇了歇脚。 一直在后看着的一名士兵停下了脚步,观察他有何异动,老翁不时按摩四肢,不时眯眼看天,偶尔会掏出身后背篓里的水囊喝一口水,士兵看了许久,终于打消了怀疑转过了身,就在他觉得不太放心在回头望的时候,城楼下已经没有了老翁的踪迹。 ……………… 今日皇上出殡,宁致远本该是早早去往皇宫以孝子身份出现为皇上送葬,但今日他在书房里呆了许久,见了一些现在的他能见不能见的人,一直就没有动身去皇宫。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因为京城局势不稳,晁王没有让藩王们进京为皇上送葬,满朝文武现在都是晁王一派,要想在朝廷这方面找到制止处死杜依依这个计划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所以他只能等一个人。 宁朝戈的噩梦,京城百姓们的噩梦。 他只给他一个时辰,若是他不来,他就会独自去往午门,能动用的人力他都已经发动,这一天就算是朝廷严阵把守,他的人也会视死如归的去往午门,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王爷,他来了!” 一直在前门守着的秦淮来了,带来了背着背篓的老翁。 外头丧钟长响,天牢里因都是铜墙铁壁与石壁声音要小得多,但就是这样杜依依也被昨夜一晚的丧钟声吵得不能入眠,为彰显皇上的英明仁德,今日天牢里死囚犯难得一见的早饭十分丰盛,吃之前还被狱卒要求着念了数遍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杜依依一口没吃,看在她是将死之人到也没有狱卒与她计较,就在她无聊由彷徨的等待着人押送着自己去午门的时候,天牢里来了一个贵客。 本该在金殿主持大局的晁王突然来到了这里,在天牢的那件审讯犯人的石屋里见了她一面。 “我问你最后一遍,可后悔?”对杜依依的一句后悔宁朝戈有着莫名的执念与执着,不管是杜依依最先喜欢上的沈客与后来嫁给的宁致远,这两人都已经是被他踩在了脚底下,但这种快感还不够,他很想听着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一个人说一声后悔。 杜依依冷笑着哼了一声,扬眉挑衅的道:“晁王就要即位了,不知道日后夜半时分,会不会噩梦缠身难以入眠呢?” “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宁朝戈被挑衅,心里生出了一个有趣的玩法。 要侮辱杜依依进而来侮辱沈客与宁致远可不单单只有让她说出后悔这一种,她不说,他也能做到让她后悔。 “我是你弟妹,若外人知道我在牢狱中收到了不该有的对待,你这即将登基的新帝身上可就要蒙上一层灰了!” 这狂狷邪魅的笑容眼神让杜依依觉得有些可怖,皇宫已经变成了宁朝戈的地反,若他要做什么事情是绝对可以瞒得滴水不漏的。 “许多人都说你水性杨花,若不让你坐实了这个骂名去死那不是有些可惜,这间石屋密不透风,里面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声音外头可是一丁点也听不见!” 宁朝戈摸了摸鼻头,得意的坏笑着靠近了杜依依。 杜依依手脚戴着铐链行动不便,几步退后就被他伸手握住了铐链不能再动。 “有些事谁又能预料得到,你当初不愿嫁给我!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是死是活,还不是都由我决定?”宁朝戈快意的冷哼一声握紧了铐链。 “要杀要剐尽管来,不要做一些小人的卑鄙行径!”杜依依挣了挣,伤势未愈的手臂传来一阵痛楚让她只能放弃。 “杀了你不是太便宜了你?听说宁致远娶了你还未曾与你圆房过,到底是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本王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是男欢女爱好了!”宁朝戈欺身将杜依依抵在了老虎凳上,杜依依奋力抬腿突击却被他一把握住,低头张嘴咬被他轻易避开,用额头撞也没能让他退后一步。 他笑盈盈的铐链挂到了古固定手脚的活动铁拷上,趣味的打量着杜依依的脸庞。 “长得一般,却能让这么多男人为你豁出性命,可惜啊,都太愚蠢,本王的这盘棋,你猜谁会来救你?” 宁朝戈俯身,张口轻轻咬住了杜依依的脖颈。 杜依依羞愤难当,低头用脑门撞了过去。 宁朝戈用手掌抵住了她的脑袋,正要继续下去时,屋外传开了狱卒的呼唤声:“晁王殿下!宁萧公主求见!” 宁朝戈撅嘴挑眉冷哼着松开了手,讥讽的退后擦了擦嘴唇不耐的喝道:“让她回去!” 外面没有了狱卒的声音,却响起了宁萧的高喊声:“二哥!二哥!” 宁萧显然不是要求见宁朝戈,她是特地来看望杜依依。 宁朝戈被这喊声恼得没了兴致,冷冷盯着杜依依看了两眼就出了屋。 宁萧这几日日日为皇上守灵形容憔悴,今日她得到了消息就一大早要来探望都被人拦着,现在她是趁着她母妃不注意偷偷溜来的,一听狱卒说宁朝戈在审问杜依依她就知道肯定不妙,所以才会急切的大喊。 宁萧让杜依依躲过了一劫,宁朝戈两度有过这样的举动,一次被熊黛姗打断,一次被宁萧,能够在死亡之前保留自己的清白,杜依依自思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她死不足为惧,她怕的是等到午时过后,如沈客来了,若宁致远疯了……………… 丧钟九百九十九响之时,皇上的棺椁被抬出了皇宫,宁致远依旧没有出现,睿王府称报是旧病复发,常流因此得以出宫回到了睿王府,宁朝戈能有此恩德,那是他坚信宁致远会死在午门外。 ……………… 皇上下葬皇陵,这场盛大的丧礼一直持续到午后才进行完,目送着皇上的棺椁送入陵墓中,听着高僧念完了九遍大悲咒,太常寺卿诵读了一篇祭文后,宁朝戈开始带着满朝文武离开了皇陵回到了京城。 另一场没有准备却蓄谋已久的事情已经开始了。 杜依依被带出了天牢,押送着来到了午门外。 虽过了午时,但宁朝戈却没有急着将她斩首。 他等着观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等着那两个熟悉面孔的出现。 熊怀远来了一趟,与他禀告了一件异事。 锦州外多了一队军队,领头的虽是前去锦州边界剿匪的信同侯,但随从的人马却比之去的时候多了一倍多。 皇上对信同侯不薄,信同侯趁着此事件赶回来也是情理之中,宁朝戈知道信同侯曾与宁致远关系不错,所以让熊怀远带着一队人去截住询问个清楚。 但这只是开始。 熊怀远走后,镇国侯来报京城北面齐州方向出现了一队军队十分可疑。 京城虽说已经开始稳定了下来,但兵力早不如从前,这个时候宁朝戈必须得万无一失,他让镇国侯带着些人去看看。 又有人来报,京城南面赣州方向出现了一队军队,人员足有千人。 除城东方向其他三面都有形迹可疑的大量出现这肯定不是巧合,再次敏感时候宁朝戈不敢大意,让人去打探的同时加强了城门的防守将城北门也关闭了起来。 一切就在按着他计划的那样发展着,沈客宁致远为救杜依依不顾一切不惜再次叛变,这次不单单是沈客名声扫地,宁致远也会人头不保,不过一时间出现这么多人实在是棘手,于是他让他的亲信带着兵符去临近的几个住冰点召集兵马。 轰动大贺的一战,也许就在今日。 他未想到,在他将全部注意力倾注到了城门之上的时候,有人潜入了皇宫,有人进入了康宁宫。 处斩迟迟不开始,安静的人群开始热闹了起来,不断涌来的百姓将午门外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让宁朝戈一直期待着的宁致远也终于带着‘病’来了。 “宁朝戈,你虽暂理朝政,但你怎能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沈客到底是不是叛变!依依到底有没有罪!你拿出证据来啊!”宁致远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活脱的像个想要够到巨人膝盖的矮子。 宁致远的职责有些可笑,全天下都已经认定的事情他一人争辩能有什么改变?宁朝戈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四弟,你说你发病不为父皇送终,我也没说什么,现在你却带着病来与这个女人求情,你可还是宁家的子孙父皇的儿子?” “到底是谁在叛变!你可敢与沈客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对质?” 宁致远可以为杜依依去死,但他不会这么愚蠢可笑的在死前给宁朝戈娱乐一回,他早有一个计划,在得到沈客的答案之后他的计划就已经开始实施。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若敢来,大贺的百姓能将他碎尸万段!”宁朝戈一言出,人群人声鼎沸的附和。 “宁朝戈,你看看那是谁!” 宁致远伸手一指,午门大开,一辆马车从午门缓缓驶出,车帘子高高撩起,里头坐着宁萧与皇后,宁萧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就抵在皇后的脖子上。 虽说手段不光明,虽说这样极有可能将己方推向更不被百姓谅解饶恕的一方,但这是最简单直接的一步,沈客要出现,他就要保证沈客的安全,如果宁朝戈愿意当着天下百姓的面让皇后死在宁萧手中。 要死一起死!宁致远这么想的。 宁朝戈如宁致远想象中一般的怒了,他周遭的百姓也怒了,为了一个罪人的妹妹劫持皇后实在大逆不道会。 “宁致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萧!你不要命了!” 就在他一怒起身之时,一名士兵匆匆而来俯在他耳畔禀告:“启禀晁王殿下,城北打起来了。” 接着城南城西的消息都传了来,城西有信同侯带领的上万兵马与熊怀远率领的八千兵马在城外开战,而城南方面出现的居然是本该在江南缉拿沈客的思郡王,思郡王率领着一万多部众而来,为的就是宋将军给他的那个承诺。 在城北出现的人更是让宁朝戈震惊,一向不问世事的熹王居然伙同了献王举兵而来,随同的居然还有锦衣卫五千人与东厂三千人! “严加看守城门,纠集兵马前去支援!”宁朝戈于震惊中下达了命令,等士兵一走,他就与百姓道出了现如今京城被四面包围的境况。 “沈客贼子贼心不死,妄图动摇大贺基业谋朝篡位,现已经煽动数万士兵包围了城北城南城西三门,大家!大贺现在需要你们!有谁愿意为大贺一战,擒得了沈客,本王重赏黄金万两!” 京城的兵力不足,那城中这数万的百姓都是他的兵马! “吾愿往!吾愿往!”百姓中不少热血男儿被激励,奋勇振臂高呼了起来。 “愿意去的请去都督府纠集,若此战能平安度过,我一定重重嘉奖!乱臣贼子天诛地灭!” “稍等,诸位!”宁致远高喊打断了宁朝戈的话,让一些人停下了脚步。“相信大家曾经与我一般坚信沈将军并非乱臣贼子,京城曾有许多传言,今日我就给大家一个真相。” 许多人被宁致远的声音话题吸引了目光。 “沈将军确实是安国公之子,十一年前的安国公血案如今许多人如我一般记忆犹新,那一夜安国公一家百口人死于非命,唯有沈客一人得以逃生,大理寺一查三月不得结果最终设为悬案,诸位或许都质疑过,为何在天子脚下如此血案居然找不出一丝蛛丝马迹,我也质疑过,于是我只想到了一个结果!没错!造就安国公血案的人,就是我的父皇,惠明帝!” 宁致远大声高喊,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喊,脸颊充血面红耳赤的叫喊着。 这是人人想要听的真相,这个一直被质疑了十一年的真相从宁致远的口中说出无疑是最大的讽刺,就是这样的讽刺,让人更是心生疑惑,为何皇上的亲生子会为了一个乱臣贼子抹黑自己的父皇? 然而宁致远还说出了另一个真相。 “我是早产出生,出生时就被断定活不下去,人人以为我因早产气血不足身体虚弱所以重病缠身,今日我要告诉诸位另一个真相,我的病,并非病,乃是毒,我的母妃并非难产而死,而是因为毒物引发早产雪崩而撒手人寰!有一个恶毒的妇人在我母妃的食物中投毒,一日一日的算着剂量,欲要让我们母子一尸两命,这个恶毒的妇人,就是当今的皇后!” 食指遥指马车,被宁萧挟持的皇后慌张的往后一缩,想要大声为自己辩解却被宁萧的匕首抵紧了喉咙。 人群开始骚乱了起来,宁致远道出的两个真相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方才在宁朝戈的高喊之下被召唤出来的热血激情,一直就被蒙在鼓里的他们,一直渴望了解皇室与这些秘密的他们,听着一个与他们猜想相似却与他们所知差之千里的真相,余下的只有更多的质疑。 “沈客是安国公之子,这点我可以证明!” 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喊,让人们纷纷侧目。 颜行禄拨开了人群,走到了宁致远身侧。 “我父亲颜柳乃是主办安国公一案的人,沈客的身份我能证明,我颜家对大贺世代忠心日月可鉴,但事关沈将军的清白,我颜行禄愿冒天下大不韪为睿王的话做佐证!” 话音未落,高台之上的宁朝戈一声冷哼抢过了话头。 “众所周知颜行禄与宁致远乃是一丘之貉,在杜依依未嫁给宁致远之前曾与颜行禄私奔至艾城,两人为救这个女人居然诋毁惠明帝,来人啊!” 宁朝戈一声喊,手持兵器的禁卫就聚集了过来。 “二哥!你别动!你要是动了!我可要不客气了!”那头马车中,宁萧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宁朝戈厌烦皱眉,挥手示意禁卫们行动。 第三百一十章:赢家(大结局) 第三百一十章:赢家(大结局) “不错!沈客是安国公之子!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些,安国公三代尽忠职守对大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皇上却见不得安国公等功勋手握兵权唯恐他们日后生变无法控制,于是十一年前策划了安国公血案,杀了安国公一家的凶手就是故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朱阁,朱阁原名祝革,乃安国公亲信,被皇上买通的朱阁杀害安国公一家后改名易性为朱阁,为皇上执掌锦衣卫,若非当时安国公中有一与沈客年岁相仿的小孩,沈客也根本无法逃出生天,沈客十二岁参军!在泾城从小小的士卒做起,为大贺抵御草原的入侵杀敌数千立下赫赫战功,皇上………………” 十一年的往事,被高台之上的杜依依简洁的缓缓道来,人们熟知的未知的真相从记忆深处被挖掘而出,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画面,刺痛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沈客的穷困潦倒,沈客的穷途末路,沈客的生不如死,沈客不是大贺百姓们的英雄,但是是她的英雄。 她知道宁致远肯定会来,虽意料之中,但她依旧很感动,感动于他能在天下百姓面前将他父皇的丑事讲出来,为的只是救她一命,宁致远豁出了性命的来救她,宁萧是如此,颜行禄也是如此,那么,沈客也会是如此。 泾城的艰苦,沈客浴血奋战立下的功劳,伏虎军变的真相,雁留湖畔叛变的真相,乃至京城那场大火的真相。 就算无法让百姓相信,至少能让他们怀疑。 真相永远不会被淹没,她坚信。 宁朝戈的败,败在他失道寡助,败在他大意自得,若他不是要侮辱沈客与宁致远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今日杜依依不可能站在这里,若非他那不该有的贪婪欲望,她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若非他冷血无情,今日他也不可能从未众矢之的。 “呵呵!笑话!一群乱臣贼子,居然抹黑惠明帝劫持皇后还要来污蔑本王?动手!”宁朝戈笑眼一眯,身后的是禁卫立即就行动了起来。 禁卫双手才刚刚触碰到宁致远的身体,人群中就飞出了一把飞刀,将禁卫的三根手指齐齐削断。 随即,秦淮纵身而起踏着一位百姓的肩头借力掠向了高台。 杜依依让宁致远知道了一个震惊的真相,让百姓们更是狐疑不已,以宁朝戈的权势来看显然宁朝戈蓄谋杀害皇上这点是站不住脚的。 秦淮身手不弱,三名禁卫两三下就被打倒在地,越来越多的禁卫紧接着涌了过来。 然而这次他没有出手,人群中再纵身飞出了一人。 此人是一个老翁,老翁摘下了面具,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全国正在缉拿沈客,沈客居然还敢跑到京城来送死! 他来了!杜依依不知道该是松一口气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沈客没有死在全国的大力搜捕之下她很高兴,但她更不想看到他因自己而死在这里。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宁朝戈!雁留湖畔的旧账,我们今日就算算!”沈客把剑,纵身来到了宁朝戈身前,禁卫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包围,眼看就是一触即发的大战。 宁致远按住了秦淮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秦淮得令,趁着杜依依身侧守卫空虚放到了几个禁卫。 宁朝戈的预料之外没有算计到的,依旧是沈客在军方的影响力,他全防万防给沈客罗织了一个杀害君主的罪名,却没想到最后却还是有人可以为了他摇旗呐喊! 开国圣祖丝虽得天下,但从未试图过将天下变成宁家之物,而皇上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这条路走下去要么是赢,要么就会输的一塌糊涂,可惜在他赢之前,他就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 而宁朝戈有今日之困,一部分是他的大意所致,一部分更是皇上在军方留下的怨恨与沈客的威信所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就在午门外僵持的时候,城北门的两万兵力已经突破了都督府的防守线,紧闭的城门,为这群‘乱臣’而开。 兵败如山倒,宁朝戈一掌权就急着排除异己,没有人会相信他,熹王献王之所以会出兵,都是因为对他的不相信。 书如海口中也有一个真相,虽没有杜依依的这么详细,但已经足以让人判断谁是乱臣贼子,书如海对皇上忠心不二,没人会怀疑他。 而思郡王出兵,是得了宋将军的一个承诺,宋将军承诺若睿王能够掌权,他所属的江南军系就能扩大一倍。 信同侯的兵力中有一部分来自镇国将军宁昌安,一部分则是他剿匪时所收纳,很多人忽略了前去锦州剿匪一去就是一月多的信同侯,更没有人知道他另一个真实的身份,他并非锦衣卫里的人,但他与朱阁的地位相差无几,他也是皇上的一双眼睛,在人人都以为他深居不出的时候,他已经替皇上走过许多地方。 如今他的归来,并非为了私情,而是为了皇上的一席话,皇上一力培养宁朝戈让许多人都以为皇上已经将宁朝戈当做了继承人,但实则不是,皇上也一力的要让宁致远与沈客划出界限,皇上曾与书如海说过的话也与他说过,所以他才会亲近宁致远。 沈客这么说过宁朝戈,性情急躁缺乏耐心,今日他就死在了他的这一致命缺点上。 坚固的城楼有一扇脆弱的城门,跋山涉水而来的士兵如遇水的鲤鱼一遍有过了这道龙门,开始了自己崭新的征途,进入了京城,他们或许将会成为历史上的罪人,或许将会就此死去,或许,他们会开辟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城北门,城南门,城西门。 未曾到午门观看斩首的百姓还不知道这些涌入京城的军队是为何因何而来,他们躲入了家中,庆幸着这些士兵没有烧杀抢掠。 也许是同胞相杀太残酷,也许都督府的士兵也在渴望着能有另一种开始的到来,在意识到无法扑灭这群人的时候,有些人干脆选择了放弃。 数万大军,很快聚集到了午门。 百姓们如同鸟散,惊慌失措的欲要逃离,但沈客说了一句话。 不管百姓们认为他是恶魔还是英雄,沈客的话都有着绝对的震慑力。 “诸位放心,他们不会伤你们一丝一毫!沈某请诸位留下来做一个见证!” 局面已经失控,优势正在慢慢转移,还未能从这种转变中回味过来的宁朝戈有些暴躁,大军包围,他手下的都督府大军居然无法抵挡!这是他的耻辱,他欲要让宁致远沈客死在这里,他们去给他反力一击! “沈客!你两次叛乱不成,还想造反?” 站在高台上,宁朝戈居高临下盛势凌人! “我们安家世世代代忠于大贺,若非皇上杀害我父母,我也无须隐姓埋名,皇上苦苦相逼,我一而再再三退让,皇上让朱阁在雁留湖畔截杀我等数万士兵,却与天下说我们起兵造反!你觊觎皇位谋害皇上,却昭告天下说我沈客弑君叛乱!现在我就在你面前,面对天下百姓,你如何自圆其说!” 沈客也为想到局面会有这样的突变,他一直没有等到的大军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赶来了还带来了这么多的救兵,人群中宋将军与他一抱拳,他恭敬的抱拳回礼,熹王、献王、书如海、思郡王、信同侯,这些都是他的恩人,今日救了他的命是其一,能够相信他也是其一。 士兵中还有一些人,虽骨瘦如柴却战志高昂,他们是陪着沈客出生入死的那千人,沈客朝着他们深深一鞠躬。 还有一人。 沈客不知道此刻见到她是喜还是忧,他要做一件自己的事情为自己而活,她舍生忘死的前来奉陪,她的无私,让他自惭形愧。 有些话,沈客说来无人相信,杜依依说出人人质疑,但一人说出不会有人怀疑。 皇上的三大心腹,一是陆以安,二是颜柳,三是书如海。 陆以安息声闭门绝客,颜柳失踪不知身在何处,但书如海今日来了。 “宁朝戈,皇上对你悉心栽培寄予厚望,你为人子,怎下得了如此狠手?”书如海气得浑身发抖,他活到这么一把年纪能让他气成这样的事情已经少有,有的也都是与皇上有关,皇上已经入土,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要不是宋将军的话,或许他还在缉拿沈客的途中,沈客的实力如何没人比锦衣卫更清楚,但那一夜沈客绝对不可能轻轻松松用那么一点人攻入皇宫,那夜的宁元宫已经付之一炬,没人知道真相,他的真相,亦然是推测而出。 但他坚信,而且他身上还有皇上的托付,他不能看着睿王就此身亡让皇上的期望落空。 所以在他去睿王府的那日后,他认真的想过了宁致远的话。 宁朝戈气急败坏的踢翻了身后的椅子,冷峻的道:“书公公,你是一把年纪老糊涂了,居然与这些乱臣贼子掺和在一起!” “若我们这样是乱臣贼子,那我们就乱一回,大贺的江山也是从陈朝手中夺来的,开国圣祖也是受人冤枉被人压迫才会举旗!宁朝戈,你弑君篡位,现在我替天行道,你有何话说?” 宁朝戈当然无话可说。 纷乱的时局结束得比之杜依依想象的要简单得多,没有流血漂橹的厮杀,没有呐喊震天的讨伐,宁朝戈与沈客的午门外对质已经让蒙在鼓里的百姓知道了真相,以前伏虎军变或许他们还能冷眼旁观,这次他们中许许多多的人都因此受难,知道幕后真凶就是虚情假意的赈灾还让骗得他们感激万分的宁朝戈,知道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被抹黑被冤枉,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足以让宁朝戈粉身碎骨。 宁朝戈负隅顽抗,但也只是以卵击石,更何况有皇后在宁萧的手中。 看似强大的新班子,也不过是耐看不耐用的绣花枕头,都督府的新兵沈客从未放在眼中过,却被宁朝戈当成了盾牌,那些被排斥的有能之士,更成为了压倒宁朝戈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贺二十四年六月十八,惠明帝入葬皇陵,即将举办登基大典的皇位继承人选晁王在午门外被捕,原中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沈客叛乱,领军攻入京城救下其义妹杜依依,揭露晁王弑君弑父赢得战局,时称午门事变。 宁朝戈弑君弑父,罪名应当诛灭九族,但其出身皇族可免株连刑罚,宁致远下令将其关押天牢,秋后问斩。皇后被打入冷宫,镇国侯与熊怀远被收回兵权打入天牢,余下一干党派降职免职。 余下来,就是皇位继承的问题。 几经变故,宁致远对皇位已经没有半点兴趣,他想到了此次随着灵隐寺一同进京的宁承幼,怎想宁承幼受国师点拨已经无心权势。 宁致远召开了一次议会,参与的人有陆以安、被救出的颜柳与颜行禄、赵其东父子、宋将军、思郡王、熹王献王、沈客、孙裴、书如海、信同侯。 宁致远不愿登基为帝,皇位不能悬空,宁承幼也不愿继承,书如海熹王献王提议从宁家的三代内宗亲中寻找,倒是思郡王有不同的意见。 他提出了沈客。 沈客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而此次诛朝奸功劳又是第一,与宁致远乃是姻亲,又是安国公之子,虽非宁家血脉,但开国圣祖与安国公乃是结拜兄弟,若他继位,必能带着大贺走出几次内战后的阴霾。 宁致远都已经不在意皇位的归属,皇位是不是宁家人做他也不会介怀,只要沈客能够善待宁家人在日后将皇位归还宁家,他没有异议。 书如海信同侯虽有反对,但最后也在宁致远的劝说下接受了此事,但先决是沈客必须当着诸人面写下承诺书,愿意在百年之后将江山归还宁家。 沈客本对此一屑不顾,但宋将军与他提到了那些士兵的祈愿,在他被认定叛乱的时期,那些死去士兵的家属遭受了非人的对待,死的死伤的伤,更有甚者家破人亡,只有他继位,才能稳定军心。 最后让他决定的,是杜依依的话。 议会之后,他与杜依依在月光下走了一回。 “你受了这么多苦,这本就是宁家欠你的!以你的能力,能让大贺更加强盛!” “若我想回泾城,你可会跟我一同回去?” “不会!” 沈客很认真,她也很认真,没有杜依依记忆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杜依依,对他们两人而言重要的泾城对她来说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边城。 沈客落寞的点头,虽没再多言,但在第二日他召集了众人,当着众人的面写下了承诺的密信交给了宁致远与熹王保管,然后在第三日,他在宁致远以及熹王等人的认同下宣布登基。 有军方的强大阵营为依仗,又有宁家宗室的支持,沈客的登基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时局宛若有回到了百年前那个让人欢喜觉得自由的时代,登基大典在十日后举办,宁致远与杜依依一同出席参与。 颜行禄终于在颜柳的要求下订了婚,将成为颜少夫人的女子乃是思郡王之女。 青澜不知何时不辞而别,连常妈妈也不知道她的去处。 没有了兄弟的倾轧,没有仇恨的驱使,宁致远终于是当起了闲云野鹤的逍遥王爷,每日与杜依依执手闲看落花自在洒脱,杜依依在平复后开始每日忙于打理睿王府内务,夫妻同心协力不亦乐乎。 来到这个世界是她的幸运能认识到这些人更是她的幸运,京城局势渐渐稳定,大贺可预见的会逐渐强盛,宁萧有了心仪的未婚夫,颜行禄有了能白首到老的未婚妻,沈客虽登基也能与陆湘雪一夫一妻相守,这些有血有肉活在她记忆中的亲人,已经是她的牵挂,这个世界已经与她密不可分,就如她与宁致远,已经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