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每天都在努力扮演角色》 第1章 到来 “嘿,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沙维亚国王要将公主殿下送到伊斯特安去。” “送去伊斯特安?这是为什么?” “沙维亚只是大陆一个边属小国,正因公主的绝世美貌才使得沙维亚扬名整个大陆。为了攀附伊斯特安这个富强大国,沙维亚国王有意要将公主殿下许配给伊斯特安国王,只是碍于沙维亚皇室里出了件丧事几年之内都不可举办婚礼。” “那为何现在就将公主……” “这不是沙维亚国王怕延缓日期会生什么变故,这才急不可耐地把公主殿下先送到伊斯特安去。” “这么秘密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有个老朋友在沙维亚国王身边当值,他听到后告诉我的。” “那伊斯特安国王也答应?” “沙维亚公主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又有哪个人会拒绝呢?” 来来往往的街市里,几个坐在酒坊的人热切地聊着临近两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 风平浪静,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一艘长长的豪华轮船正徐徐开往某个方向。船身前后各站着几个身穿铠甲、腰间配备刀具的侍卫,还有手上托着各种精贵物品进入其中一间房间的侍女们。 “公主殿下,您的礼服已经拿过来了。”一个侍女微微弯腰,抬高双手,把手上托着的绣着菱形花纹,缀着大量珠宝的精致礼服置于面前这位拥有极致美貌的沙维亚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国王陛下让我们通知您,大概于一小时后将会到达伊斯特安。”另一个侍女双手放在身前,恭敬地说道。 一个背对着她们坐在梳妆镜前的女人闻言站起身,只见她身量修长,一头金发垂在脑后,一双犹如绝美艺术品般的手臂轻轻抬起,由身旁的侍女为她更衣打扮。 侍女们见状上前几步,在女人一袭轻薄的衣饰外套上层层叠叠的繁琐礼服,紧接着,把女人的长发用由珍珠和蕾丝花边制成的丝带盘起,再带上一对珍珠耳环,又拿起一条嵌着花朵样式的蓝宝石项链戴在女人白皙纤细的脖颈上。 整理完毕,女人缓缓转过身。 只见那双似水般细细勾勒出的弯弯眉毛,如鸦翅轻颤的浓密眼睫,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微微上挑,眼波流转,唇若涂脂。 即使穿着一身华丽贵重的礼服又佩戴着奢华典雅的珠宝,女人的美丽也丝毫没有被压下去,反而在这些炫目夺彩的装饰映照下,整个人显得无比高贵美艳,夺人心魄,令人移不开眼。 “噢,我的公主殿下,你可真是漂亮啊。” 迈步走出房间,在外等待已久的沙维亚国王就不禁满意地称赞起来,而后又语气认真地朝对方说道:“再过一会我们就到伊斯特安了,往后两年你得与伊斯特安国王好好相处,知道吗?” “好的,父亲。”女人轻轻点了下头。 …… 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映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处处摆满了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大厅里侍从们正有条不紊地快速布置着大厅,而在宫殿的一个华丽房间里,七八个手上端着各种东西的侍女们排成一列走了进去。他们都在为了沙维亚公主的到来,做着最后的准备。 “国王陛下,沙维亚国王和公主快要到达宫殿门口了。”一个侍女弯下腰与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说道。 “知道了。”闻言伊斯特安国王站起身,走出去时忽然转头问向侍女,“白雪公主呢?” “公主殿下想来现在应该是在房间里。”侍女低下头回道。 国王点头,大阔步走了出去。 “白雪公主,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您在哪里?” 在皇宫众人忙着跟随国王陛下前去迎接的时候,宫殿的另一边传来阵阵焦急的声音。 “沙维亚公主即将到了皇宫,还美其名曰什么两国之间友好来访,可一待就要这么长时间,谁不知道沙维亚国王打的什么主意呢?” “连我们都知道的事,怕是公主殿下也早已知道了吧……” “可不是,前天晚上我路过公主殿下房门前,隐约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哭。” “唉,我们还是快点找找吧。” 而当侍女们焦急地四处寻找时,她们的公主殿下此时正站在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透过窗户看着她的父亲目不转睛地与那位负有盛名的沙维亚公主说话。 “原来长这个样子啊。”白雪公主歪了歪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个站在沙维亚国王旁边,正抬手掩笑的女人。 “天呐,我亲爱的白雪公主,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贴身侍女萨莉急匆匆赶到白雪公主身边,喘着气地上下查看着。 “听说今天来伊斯特安的沙维亚公主是传闻中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看看她的样子而已。”白雪公主微微笑着轻声说道。 “公主殿下,一眨眼的时间您就突然消失不见,这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萨莉拍了拍胸口说道。 主要是今天比较特殊,国王陛下在接待沙维亚国王他们,宫里四处又为了今后沙维亚公主住在此地而嘈杂忙乱的布置着,万一她们柔弱的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放心吧萨莉,在皇宫里不会有事的。”看着萨莉皱着眉头紧张的样子,白雪公主无奈地笑了一下。 “既然您现在已经看到了,殿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看着点头应下的白雪公主,萨莉又是感慨又是担忧。 王后在白雪公主还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这么多年国王陛下虽然十分宠爱白雪公主,但一直忙于政务的他无法时常陪在殿下身边。 身为侍女的她们尽管可以经常在白雪公主左右,可却无法替代亲人的关爱,就在这么孤单寂寥的日子里,白雪公主慢慢成长为一个美丽的少女。 就在众人以为日子会就这样过下去时,国王却宣布沙维亚公主即将过来伊斯特安小住几年。 此话一出,谁人不知其中暗含的意思。可沙维亚公主是如此年轻,为人又如此高傲,若是真的成为了伊斯特安的新王后,那对早早就失去母亲的白雪公主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看着走在前面的白雪公主,萨莉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小七,下个位面可以选一个不用穿裙子的身份吗】 【可是宿主你穿裙子很好看诶】 正在宴会厅默默听着沙维亚国王与伊斯特安国王谈话的唐阶与系统007在脑海中交流着。 想起他之所以穿到这个位面的原因,唐阶也是颇感无语。 他只是在家画完了漫画初稿,转眸看到堆在角落好几天没扔的垃圾,想着活动一下筋骨便穿着拖鞋拿去楼下扔,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被一个重物精准砸到头上。 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透过流到眼角的鲜血看到一个花盆碎片和一棵枯萎的仙人掌,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被花盆砸到还是被仙人掌砸到哪个更幸运一点。 等他恢复意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空间里,一个看起来软软胖胖的团子扑棱着翅膀傻愣愣地看着他。 “宿主你好,我是与你灵魂绑定的系统007。”团子瞧他醒了,翅膀都扑棱地快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生活在新时代美好未来的年轻人唐阶自然是看过不少悬疑奇幻的电影电视剧,可是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科学可以解释味道的团子,他还是愣了一下。 “为了给予突遭横祸无辜死亡的灵魂一次机会,只要完成我们快穿部门的任务,便可以实现宿主的一个愿望。”007说道。 “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每个位面世界都有它既定的主角,而主角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些配角去推动剧情的发展。宿主需要做的就是扮演这些配角,确保剧情的完整性,同时宿主也需要保持原身的人设。”007补充道。 “听起来就很麻烦啊。”唐阶好奇道:“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么宿主你的灵魂会直接消散。”007严肃的看着唐阶。 作为一个出厂不久就已见过无数长相各异的人类的系统,007难得遇见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宿主,要是就这么没了也太可惜了。 天下果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唐阶抬头感叹道。 “请宿主做好准备,十秒后即将进入第一个位面世界。” “10,9,8……4,3,2,1” 当唐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柔软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面精美的小镜子。 “公主殿下,现在已到您平时休息的时间,是否要进行午休呢?”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侍女微微躬身,轻声问道。 唐阶还未弄清目前的状况,便顺着侍女的话点了头。 “那我们就先行退下了,待您午休后再过来。”说完侍女便俯身向唐阶行了个礼离开了。 【宿主,请准备接收此位面资料】 下一刻,这个位面的大量资料和原身的记忆纷纷涌入唐阶的脑海。 原来,这个位面世界是一个几乎人尽皆知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在一个遥远的伊斯特安王国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结婚多年,渴望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却始终不能如愿,于是他们便向上苍祈祷。 不久之后,王后果真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孩,这个女孩的皮肤白得像雪一般,双颊红得如那熟透的苹果,国王和王后非常喜欢这个孩子,就给她取名为“白雪公主”,也就是这个位面的主角。 可是,好景不长,王后在一次生病中不幸去世,留下年幼的白雪公主。于是国王准备迎娶沙维亚的公主成为他的新王后,可这位沙维亚公主却是一个拥有魔镜的狠毒女巫,她无法容忍其他女人比她美丽。 待白雪公主十九岁之时,某天她从魔镜口中得知白雪公主比她还要美时,派猎人将白雪公主带到森林杀死并把心脏挖出来装在盒子里带给她,但善良的猎人放走了白雪公主。 在森林里,白雪公主认识了七个小矮人,和他们成为朋友。沙维亚公主知道白雪公主没有死后就伪装成一个老太婆哄骗白雪公主吃下有毒的苹果,自己却在七个小矮人的追赶下摔下悬崖而死,故事最后白雪公主在邻国王子的一吻下苏醒过来,而后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在这个位面世界里,唐阶扮演的则是那位恶毒的沙维亚公主,而此时原身还未去往伊斯特安,也并未成为伊斯特安的新王后。 待侍女离开,唐阶从镜子中发现原身的样貌居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随后想起某个问题,他小心地掀起裙摆看了一眼,诧异于原身和自己是相同的性别。 【为了适应宿主的灵魂,每个原身都会与宿主同名且同性别,外貌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当然,只要不是亲眼看见或触碰到宿主的身体,他人潜意识会认为原身并未改变】看到唐阶脸上的疑惑,007开口解释道。 活了二十五年从未穿过裙子的唐阶看着身上繁琐的裙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在完成任务之前得先适应一下裙子了。 第2章 沙维亚公主 唐阶放下手中的镜子,翻找了一下原身的记忆,随后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面刻着繁复图纹的古老镜子。 原来传闻里的魔镜就长这个样啊。 007嫌弃地瞅了一眼魔镜,还不如宿主的小裙子好看。 熟悉了原身的日常生活后,唐阶每天都忙于学习各国语言和接受各种皇室教育,空闲时便到花园散散步逗逗鸟,隔个几天就询问一次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在唐阶还未穿过来前,原身虽然身份尊贵长相美丽,可其他人却因为她恶毒的性格根本不敢接近她。 唐阶穿入后虽按着原身的傲慢人设扮演,可不同的人于一些细节处有着天差地别,造成的结果自然也不尽相同。 众人在朝夕相处中慢慢喜欢上了这位公主殿下,只觉得这样张扬的脾性才符合这位公主尊贵的身份。这也使得原身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传闻迅速扩散,几乎传遍整个大陆。 时光荏苒,弹指间便到了原身二十岁生日那天。沙维亚国王突然昭告百姓,为了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来访,他最美丽的女儿即将前往伊斯特安小住一段时间。 消息一出,许多百姓都在为他们美丽的公主惋惜。 国王陛下的心思一眼便明了,只是可惜了公主殿下风华正茂,正当花时,却要与一个陌生男人相处这么久。 听到这些为他可惜的言论唐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进入伊斯特安本就是剧情的开始,后续计划杀死超过原身,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主角才是此次位面任务的重点。 把唐阶送到伊斯特安后,沙维亚国王短暂地停留了几天,在参加完为他们筹备的晚宴后便寻了个由头回去了。 “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伊斯特安国王微微俯身问道。 洪亮的声音把唐阶的思绪拉回宴会现场,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国王,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在国王的示意下,跟着前面的侍女回到他在伊斯特安的房间,坐在梳妆椅上由侍女们帮他卸下妆饰。 跟随他一起前来的侍女贝恩弯着腰站在唐阶身后,放轻动作为他解着脖子上的项链。 微微仰着下巴等了一会还没解下,唐阶缓缓抬起眼眸,藏在浓密长睫下的傲慢一览无余。 “笨手笨脚的,可小心点别扯到我头发了。” 因项链过于繁琐而放慢速度的贝恩轻声应下,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扯疼她们公主。 先前她为唐阶摘耳坠时,不小心摔坏了一只耳坠,深知耳坠昂贵的她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祈求他的原谅。 原以为会被施以重罚并狠狠赶出皇宫时,公主殿下也只是冷着脸说了几句与往常一样不疼不痒的话,连一声痛斥都没有。 那时她便明白这位公主殿下是刀子嘴豆腐心,自此开始发自内心留意起公主的喜好,尽心尽力地服侍她。 如此近的距离,鼻间闻到了从公主殿下身上散发出的香味,贝恩不由得地悄悄靠近深深嗅了一下。 好香啊…… 唐阶感觉身后有一股热气喷在他的脖子上,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毛偏头看着她。 贝恩臊红着脸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解下了项链。 “殿下,浴室已备好热水,您可以沐浴了。”另一个跟随一起来的侍女索菲妮从里间走了过来说道。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唐阶站起身,挥手让侍女们退下。 日常生活中几乎大小事情都由侍女伺候的沙维亚公主,唯独在沐浴和穿衣这两件事上,从不借用他人之手。即便是日常穿上繁琐裙装前也要自己先套上一身轻薄衣服,而后再由侍女们为他穿上裙装。 脱掉了沉重的裙装,只留下一身贴身衣服的唐阶抬步走进浴室。 在浴室中央嵌着一个宽大的圆形水池,水池里面还洒满了许多新鲜的玫瑰花瓣,索菲妮还贴心地在水池边摆放了唐阶平日喜欢喝的葡萄酒和一些精致的点心。 抬脚缓缓踏入水中,满池清新的花香和舒适的水温让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享受起来。 “咻。” 007挥着翅膀飞了出来,看着唐阶舒服得闭上眼的样子,它好奇地用屁股轻轻探了探水面。 “哗啦。” 唐阶从水里伸出手指,轻轻捏了007一下,又把它放到手掌上观察着,“小小一只,摸着还挺软乎的。” 听到这话007用垂下的翅膀拍了拍唐阶的手掌。 见007碰水没事,唐阶便松手把它放回水上,靠在水池边懒懒地看着007枕在自己的翅膀上悠悠浮动。 “好舒服啊,难怪你们人类那么喜欢泡澡呢。”007学着唐阶的样子享受地闭上眼睛。 看到这一幕唐阶没忍住笑了一下,把垂在眼前的头发拨到脑后,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原先美艳的脸庞霎时显露出侵略性。 “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泡完澡,穿着睡袍的唐阶左手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右手举着魔镜漫不经心地问道。 “噢,当然是您了,我亲爱的沙维亚公主。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您比清晨的玫瑰花还娇嫩,您比初升的太阳还耀眼,您是无与伦比的……”话没说完唐阶就直接把兴奋的魔镜放回柜子里,听了这么多次几乎一样的话他都不想再听了。 放回魔镜穿上衣服后,唐阶开门让早已在门口等待的侍女贝恩进来。 “公主殿下,明天我们需要与国王陛下还有白雪公主一起用早膳。”贝恩拿起毛巾为他擦拭着头发,俯身向他说道。 “知道了。”唐阶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应道。 擦干头发,贝恩又为他打理了一遍才在唐阶的示意下退出房间。 人一走,007就弹了出来,然后把一瓶药水递给唐阶。 要在这里待上这么长的时间,万一伊斯特安国王一时兴起,欲要对自家宿主做什么事情,有了这个东西可就好办多了。 “小七,你确定只要喝下这个无论是谁都会晕过去?”唐阶看着手上那印着“快穿出品,保你一喝就晕”的药水,不禁沉思起来。 “宿主放心吧,只要喝下这药水,不管是谁,只需五秒就会立马晕倒。而且,针对某些问题,我还在里面加了一点东西,会让喝下此药水的人产生和宿主酿酿酱酱的记忆”说起这个,007不禁骄傲地挺了挺胸,像它这么贴心为宿主着想的系统可不多了。 既然007都这么说了,那以后就放心多了。 收好药水后唐阶就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就准备睡觉。 而宫殿的另一边,寂静的房间里。 “殿下,天色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明天早上还要与国王陛下和沙维亚公主一起用餐呢。” 侍女萨莉看着从宴会现场回来就一直望着窗外的白雪公主,心疼对方的同时又不禁担忧。 按照惯例,往常只要国王陛下有空,他都会特意留出时间与白雪公主一起用早餐。 明天是沙维亚公主到来的第一天,国王早早就派人来通知明天对方会与他们一起用早餐,顺便介绍对方给白雪公主认识。 “我知道了,萨莉你先退下吧,等会我就睡觉了。”白雪公主转过头看向萨莉,微笑着说道。 “唉,那公主我们先退下了。”萨莉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待房门关闭,白雪公主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想到明天就要和那位沙维亚公主见面,还真是有点期待啊。 第3章 白雪公主 隔天清早,天刚亮时侍女们便来到唐阶的房间为他梳洗装扮。 索菲妮拿起一件串珠装饰着的丝质上衣和绣着菱形花纹的长裙为唐阶换上。 穿好裙装后他坐到梳妆镜前,接着贝恩将他的柔顺长发挽起,用珍珠和金线编织的发饰固定发型,然后拿起一条宝石项链戴在脖颈间。 “呵,你们也就这点子手艺能让我稍微满意些了。”唐阶转头左右看了眼镜子,桀骜地抬了抬下巴,“走吧,我们也该去用早餐了。” 跟随唐阶来到伊斯特安的这些侍女都在他身边伺候已有不短的时间,早已习惯了她们公主的态度。 何况公主殿下不像一般贵族那般,动辄就轻易对侍女打骂,有时说得过分了些,尽管面上不显,可私底下却会偷偷找着由头让管家给她们加薪水或送些小礼物。 相处久了她们都很喜欢这个面冷心热的公主殿下,现如今若是听到公主殿下又在说刺话,已经能够选择性地将其屏蔽,不放在心上了。 准备完毕,唐阶领着侍女们刚一出门就看到国王背着手站在门口。 “国王陛下,您怎么来了?”唐阶惊喜地微微睁大眼睛,嘴角上扬着问道:“不是要去用早餐吗?” “哈哈哈,你刚到这里想过来看看你习不习惯,顺便带你一起过去餐厅。” 虽然昨天也有见过对方,可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如此动人的美貌,国王的心情不禁好了许多。 “多谢陛下的关心。”唐阶垂眸似羞怯般地抿起嘴唇。 “在这里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和侍女们开口,把这里当作沙维亚便好。”国王陛下笑着说道,“我们过去吧,想来白雪应该已经到了。” “好。”唐阶羞怯地点点头。 由于今天是沙维亚公主和白雪公主的第一次见面,侍女们精心布置了整个餐厅,还准备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早餐。 很快,白雪公主带着侍女萨莉先行到达了餐厅。 安静等了五六分钟后,在一群侍女侍从的簇拥下,国王和一个身穿华丽裙装的美丽女人迎面走了过来。 “白雪,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沙维亚公主,唐阶。” 国王站在白雪公主面前,笑着对他说道,“沙维亚公主会在我们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往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父亲您放心。”听见这话白雪公主乖巧地点点头。 随后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女人,精致的脸颊,含笑的嘴角,微微上挑的眼尾,微笑着注视你时就像有把小钩子在轻轻勾着你一般。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比昨天远远看着还要更加好看,看来传闻确实不假。 在白雪公主悄悄打量唐阶的同时,唐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位面的主角。 只能说主角不愧是主角,又大又圆的眼睛乌黑有光,水波盈盈,小巧秀美的鼻子搭上樱桃般的嘴唇,就连身形也是单薄纤细,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可惜,按照剧情的发展,唐阶可以算是一个反派配角了。不然面对这么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唐阶还是想要好好和她相处的。 “陛下,我记得白雪公主比我要小上几岁,作为“姐姐”,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明明唐阶是笑着说话,可白雪公主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莫名的意思,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哈哈哈哈,如此我便放心了,过去用餐吧。”国王大笑,“以后你们见面的时间多着呢。” 留意到国王的话语,白雪公主垂下眼跟着他们走了过去。 很快,用完早餐后国王要去处理政务便先离开,剩下唐阶和白雪公主两个人。 “沙维亚公主,你有……”白雪公主刚张了张嘴,含在口中还未说完的话在唐阶的声音里中断。 “公主殿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吧。”唐阶神情懒散地瞥了白雪公主一眼,没等她回应就直接起身走了。 “殿下,这沙维亚公主未免有些太过无礼了吧。”侍女萨莉见状皱紧了眉头。 国王陛下前脚刚离开,这位沙维亚公主后脚就敢如此傲慢无礼的对待白雪公主,这往后可怎么得了…… 她的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白雪公主的未来。 “没关系,可能是沙维亚公主昨天太累了,等过几天应该就好了。”白雪公主扬起嘴角,轻声安慰萨莉。 可白雪公主越温顺懂事,萨莉就越为她生气,更加心疼起她来。 白雪公主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漠然。 没想到这个沙维亚公主连客套一下都不愿意,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敷衍轻视她。 还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啊。 【宿主,白雪公主长得好可爱啊,难怪后来可以超过原身】 【是啊,确实很可爱】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想起刚刚准备离开时看到的那一眼。茫然无措的眼神,似委屈而抿紧的嘴唇,像只被人欺负得可怜巴巴的小白兔,唐阶不由得笑了一声。 而后几天,国王时不时地过来询问她的情况,有事没事就会让侍女带一些稀奇昂贵的东西给她。 某天早上,三人坐在餐厅一起吃早餐,等国王吃完早餐先离开后,唐阶留下白雪公主独自坐在餐厅里,自己在照例询问完魔镜后带着几个侍女在皇宫里逛了起来。 毕竟白雪公主今年才十七岁,还有两年的时间才到剧情发展的重点,在这期间他总得熟悉一下环境,给自己找点乐子。 【宿主这花不错,开的可真大啊,跟个碗一样】 【哇塞宿主,你看这器皿好漂亮啊,好像是金子做的】 随着唐阶的步伐悠闲地逛起皇宫,一路上007看得眼花缭乱,时不时津津有味地评论着。 随意逛了半个多小时,唐阶来到了宫殿后方的花园,看到满园花团锦簇,花香沁人心脾,他便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半晌,唐阶舒适地躺在侍女移来的软榻上,头上遮着侍从搬来的遮阳伞,嘴里是索菲妮一颗颗仔细剥皮去籽放在果盘里的新鲜葡萄。 躺了一会,唐阶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抬头望去,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只额间有撮黑色绒毛的小鹿正在吃草。 “皇宫里有养鹿吗?” “回公主殿下,皇宫里并没有养鹿,应该是从后面的森林里跑出来的,那里一向生活着许多小动物。”身旁一个侍女听到问话,连忙俯下身回应道。 “森林?” 唐阶想起在剧情里有说原身派猎人将白雪公主带到森林杀掉并挖出心脏带给她的情节,想来应该就是这个森林了。 “是的,公主殿下。”侍女点点头,“森林里有很多小鹿、松鼠等小动物,它们也不怎么怕人,有时会跑来这里玩耍。白雪公主看到后都会给它们喂食,和它们一起玩,时间久了,这些动物便经常跑来这里找白雪公主了。” 说话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歌声。 “谁在唱歌?” “听声音好像是白雪公主。” “自从白雪公主脖颈受伤宫里都多久没响起这么动听的歌声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站在后面的侍女们低声说道。 第4章 出宫 “白雪公主脖颈受伤?”听到侍女的对话,唐阶有些诧异,转头看向侍女。 回想起前些天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白雪公主的时候,对方确实一直遮掩着自己的脖子,不是穿着高领的服装,就是系着丝巾什么的。 那时他还以为是对方的个人癖好,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不过,原定剧情里根本没有提到白雪公主脖颈有受伤这件事,是因为他的穿入导致了剧情发生改变,还是因为什么…… “是的,沙维亚公主。” 被对方听到了她们的悄悄话,侍女有些紧张地低下头,连忙回复道:“白雪公主少时不小心摔碎了花瓶,被碎片划伤了脖子。由于不想被别人看见脖颈上的疤痕,从那天起,在人前便一直遮挡脖子。” 两人谈话间,抱着一只兔子走了过来的白雪公主突然看到唐阶在这里,原本放松的表情顿时局促起来,眼神闪躲,想离开又站在原地犹豫徘徊。 见唐阶发现了她,白雪公主一路低垂着眼睛,迈着缓慢的脚步走到唐阶面前,抬起眼皮偷偷看了唐阶一眼又迅速垂了下去。 唐阶不禁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雪公主这副怯生生的模样。 如侍女刚刚说的那般,对方今天也穿了一身可以遮挡脖子的高领裙装。 感受到唐阶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脖颈间,白雪公主不安地后撤半步,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他。 “还真是巧啊,散个步也能遇见公主你。”唐阶抬手把被风吹散的发丝拨到耳后,神态懒散地瞥了她一下说道。 “沙维亚公主……” 原先还有点紧张的白雪公主在听到唐阶主动开口和自己聊天后迅速放松了下来,她扬起笑容和唐阶分享怀里可爱的兔子。 “你瞧,我在那边看到了这只小兔子。它摸起来软软滑滑的,你要不要摸一摸它?” 【好可爱哦,想摸】 看着粉红鼻尖一抽一抽,乖乖趴在白雪公主怀里用着两只小爪子给自己洗脸的兔子,007有些蠢蠢欲动。 听到007的碎碎念,唐阶摩挲了下手指,起身顺着柔顺光滑的毛发摸了一下窝在白雪公主怀里的兔子。 嗯,手感还不错。 看见这一幕白雪公主缓缓地眨了下眼,收起眼里的思绪,高兴地问:“你也喜欢兔子吗?这只小兔子很乖,从不咬人,你要不要也抱一下?” “不用了,还是留着白雪公主你自己抱吧。” 唐阶站起身,面色懒散地抚了一下裙摆的褶皱,“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也不在意对方的反应,仰着头带着侍女就抬步离开了。 扬起的笑容在唐阶离开的瞬间收敛了起来。 白雪公主看了眼唐阶离开的背影,又垂眸看向怀里的兔子。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能从对方眼里明显感到针对她的不喜。 可她们之间连话都没说几句,身为伊斯特安的公主,对对方也产生不了什么巨大的威胁,为什么会不喜欢她呢…… 越想越气愤,白雪公主握起兔子的两只前爪轻轻晃了晃,又捏了捏它柔软的长耳朵后才把它放回草地,起身走回了琴房。 原先她正在琴房练琴,无意中从窗外发现那位沙维亚公主带着一群侍女浩浩荡荡往花园走去。 看着对方那副张扬明媚的模样,她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故意在附近唱歌想吸引他的注意。 可令人气恼的是,她的吸引力居然还没有一只兔子来的大。 下午唐阶路过大厅时,看见了白雪公主和几个侍女正在热热闹闹地插花。 “沙维亚公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呢?”注意到唐阶停下的脚步,白雪公主立即扬起笑问道。 “不了。”唐阶微微仰起下巴,抬起脚步就往前走去。 晚上唐阶吃完晚饭去花园散步消食,回来时看见白雪公主手上端了一杯牛奶站在他房间门口。 白雪公主惊喜道:“你回来啦。” 敲了几次门发现没人应答后,白雪公主放下敲门的手准备离开,一转身就发现唐阶回来了。 “你来做什么?” 唐阶觉得有些奇异,虽说国王陛下确实有让她们好好相处,可这一天见到对方的次数未免有点太多了。 “我听人说晚上喝牛奶对睡眠好,所以想拿来给你喝。”白雪公主笑着说道。 一双眼睛像洒满漫天星辰,亮晶晶,一闪一闪的,卷翘的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似的,满含期待的望着你,不管是谁对上都无法拒绝。 当然,唐阶除外。 “我晚饭过后没有吃东西的习惯。” 唐阶瞥了一眼牛奶后淡淡说道,“还是公主留着自己喝吧。”说完打开房门就准备进去。 “是白雪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吗?”夹杂着不解委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唐阶没有回答,直接关上了门。 房门就这么在白雪公主面前开启又关闭,她静静看着手上的牛奶,不以为然。 【呜,感觉主角有点可怜啊】瞅着白雪公主落寞的身影,007不由得瘪了瘪嘴。 【毕竟这个位面,我们扮演的可是恶毒反派啊】 唐阶单手松开束起的长发,褪去沉重外袍,边从衣柜里翻找睡衣边回应着007。 可能是那天晚上的态度有点伤人,连续几天唐阶都没有再见到白雪公主。 直到六天后的一个早晨,终于闲适下来的国王陛下与他们一起用起早餐,这时唐阶才见到了对方。 “这段时间忙于政务有些疏忽你们了。最近天气不错,刚好宫外有处庄园修缮好了,还在附近新建了一个马场,听说环境很不错,正好带你们过去玩几天,趁此放松放松。”国王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抬头和他们说道。 白雪公主闻言点了点头,而唐阶对于出宫去庄园这事不置可否,便也没有反对。 决定去庄园后,侍女开始准备这一路所需要的行李。 这次出行的都是伊斯特安身份最为尊贵的人物,还有一位来自沙维亚最美丽的公主殿下。平时在宫里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由侍女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半点不容马虎。 于是,到了启程的日子,除了他们乘坐的马车,侍女整整装了四架马车的随行物品。 马车上,随着颠簸而轻轻摇摆的国王看着坐在他的身旁,因风吹起帘幔而半遮半掩的美人。 “陛下,您之前来过这里吗?”唐阶笑意盈盈地问了一句,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点位置。 “当初庄园刚建成时过来看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国王掀开帘幔往外看了一眼,“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坐了这么久累不累?” “陛下放心,我还好。”唐阶垂眸轻柔一笑。 察觉到对方逐渐沉重的呼吸,借着倒茶的功夫,唐阶悄无痕迹地把之前的药水下了一小点到茶杯里,转头眉眼含笑地对国王说道:“陛下,先喝口茶润润喉吧。” 没过一会儿,眼见国王身体晃了一晃,唐阶眼疾手快的从榻上站起退到后面。下一秒,国王就重重倒在了唐阶刚刚坐的位置上。 唐阶伸手把国王挪到地毯上,绕过国王坐回榻上。 趁着马车现在没有其他人在,007“咻”的一下飞了出来,顺手还用翅膀打了国王的头后飞到唐阶身边坐下。 咦,这个糕点看着好像很好吃。 007看到小茶桌上放着的精致糕点忍不住偷偷吸溜了下口水,故作淡定地看向别的地方,没过几秒又转了回来。 系统也是有格调的,怎么可以因为这区区几块糕点就移不开眼呢。 看着007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唐阶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们可以吃吗?可以就吃吧。” “当然可以。只不过里面蕴含的能量不能被我们吸收而已。” 听到唐阶开口说了,007也不再扭捏,开心地飞到桌子上一口一个吃了起来。 第5章 骑马 下午三点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庄园。 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他把国王挪回榻上,又弄洒了一些酒水在桌上。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了。 “国王陛下,沙维亚公主,我们已经抵达庄园了。”马夫跳下车,躬腰站在马车前,扬声向里面的两人说道。 “知道了。”唐阶扬声应道,随即使了点劲掐了掐自己的脸。 白雪公主在马车停下后便下了马车,走到他们的马车前与侍女侍从们静静等着。 就在众人等了一会后,一只大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旁边的侍从见状立即上前几步伸手扶住国王陛下,而其他人站在一旁候着。 只见国王陛下如沐春风般的下了马车,当侍女准备去搀扶沙维亚公主时,国王绅士般的抢先一步扶他下来。 看着面前的国王陛下,又看了一眼低头羞怯似的唐阶,白雪公主垂下眼,眼底神色不明。 进入庄园,侍从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到各个地方,接着由侍女整理归置,唐阶几人则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 待侍女们整理完退下后,唐阶脱掉鞋子,随手散开头发,褪下外衣想去浴室清洗一下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侍女才退下,不会这么快回来,而短时间内国王估计也不会再来。 这个时候来敲门的,也只有主角了…… 想到这里,唐阶转了下眸子,没去理会,兀自打开衣箱翻找等下要穿的衣服。可是,任唐阶怎么无视,敲门声很轻,却一直不间断地响着。 “咔嗒” “沙维亚公主,我做了……” 随着一声轻响,手上用托盘端了一碗鸡汤的白雪公主抬起眼,扬起的嘴角慢慢下落,嘴唇嗫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前的女人披散着一头浓密长发,不施粉黛,红唇抿起,裙摆下的两只白皙脚丫若隐若现。 见惯了对方总是身着华丽裙装,戴着昂贵首饰,高高在上。现在这副凌乱休闲的模样把周身都变得平易近人起来,好似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白雪公主不由得愣在原地。 看到白雪公主眼神闪烁,表情奇怪的看着自己,唐阶想起刚刚他被吵得烦了一时忘记整理后再开门,现在被人看到他这个形象不免有些尴尬。 “有事吗?”唐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白雪公主回过神连忙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想着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可能有些累了,就到厨房熬了一碗鸡汤。”抬眼快速看了一眼唐阶又垂下眼,她舔了一下唇角,“你,刚刚是准备洗澡么?” 唐阶没有回应,看着眼前那碗飘着浓郁香味的鸡汤,静默片刻才伸手接了过去。 他确实饿了,一路上净顾着看007吃东西,就喝了几口茶水而已。 白雪公主微睁大双眼看着唐阶伸过来的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对方平时的态度,做这碗鸡汤时她根本没有想过对方会接受,她原打算过来一趟装装样子后就拿回去自己喝的,因此只做了一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唐阶从对方手里接过鸡汤,便也默许了白雪公主跟着他进到房间。 汤水香气扑鼻,醇厚又不油腻,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油光让人食欲大振,舀起勺子喝上一口,好似身上的疲乏都渐渐散去。 白雪公主坐在唐阶旁边,看他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莫名有些紧张。 直到喝完唐阶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有些失落的心情在看到干干净净的碗底时又高兴了起来。 白雪公主走后,唐阶拿起衣服走到浴室泡了个澡。 【宿主,鸡汤好喝吗】看到唐阶吃的那么香,007忍不住问他。 【好喝】 想到刚才那种唇齿留香的味道,唐阶眼角眉梢不自觉带着一丝愉悦。 【呜呜呜,我也想吃】 准备把碗放回厨房的白雪公主站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低头静静看着碗里的勺子,眼里晦涩不明。 那人拿着勺子的手指修长如玉,连指甲都带着珠泽,嘴唇轻启,隐约还能窥见里面的那抹红,随着勺子的抬起又把他人的窥视隔绝在外。 她抿了下唇,阖上双眼,鬼使神差地探出一截红润的舌头,舌尖轻轻在勺边舔了一下。 “唔……” 喉间抑制不住的发出声响,吓得她满脸通红,慌忙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她居然偷偷拿着别人用过的勺子在舔。 翻涌杂乱的情绪瞬间充斥脑海,她连忙喊住一个路过的侍女,把手上的碗递给她,活像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转身快步离开。 “怎么感觉白雪公主好像活泼了很多……”侍女拿着碗,疑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待众人休息整理好后,隔天下午国王就带着唐阶和白雪公主去庄园附近的马场骑马。 为了安全,唐阶和白雪公主都脱下裙装,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骑装。 当两人换完一同走出来时,众人皆被惊艳到了。 如果说沙维亚公主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张扬又炙热,令人惊艳;那么白雪公主就是一朵待放的百合,纯洁又无瑕,令人怜爱。 只不过现在玫瑰的光芒太盛,其他花儿只能置身于它的阴影之下,让人只能看到玫瑰,沉醉在它的美丽之中。而百合虽然还未开放,却在悄悄的茁壮生长,隐隐有了突破光芒的迹象。 在知道唐阶也会骑马后,国王放弃了亲自教他的想法,转而骑着马和唐阶一起在空旷的草地上跑了起来。 当白雪公主牵着一匹白马走出来时,就看到了在草地上策马奔腾的他们。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就那么洒在唐阶的身上,灿烂而晴柔,犹如黄金般耀眼夺目。 视线跟随着马上的身影转动,看着他尽情跑了几圈后坐在马上慢悠悠地回来,国王骑着马跟在旁边,一路说说笑笑。 相处这么多天,唐阶从未对她如此笑过,有的只是轻视冷漠,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国王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啊。” “是啊,也不知道沙维亚公主会在我们这里住多久呢,她好漂亮啊……” 趁国王陛下和沙维亚公主不在旁边,侍女们聚在一起悄声讨论着。 而作为被讨论的其中一个对象,唐阶的心情就没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美妙了。 一开始唐阶还能维持脸上的表情,扬起嘴角,时不时地回应。 可在他发现即使不回应国王自己也能说下去后,唐阶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敷衍着。 两人下了马,看到牵着白马独自站在一边的白雪公主,国王疑惑问道:“我亲爱的白雪,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呢?” “父亲,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在这里吹下风,透透气。”白雪公主语气轻柔,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听到白雪公主身体不舒服,国王也不再待在马场,带着他们回到庄园,让随行的医生来给她诊治。 国王站在医生旁边,“怎么样,白雪公主没事吧?” “回陛下,公主殿下可能是夜里受了风,有些着凉了。待我开些药,服下后便没事了。”医生起身开了药单,嘱咐侍女按药单注明的给白雪公主服用。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国王弯下腰看着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白雪公主,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她都是这样,不吵不闹,等侍女发现找来医生时也只会默默地看着他们,也不开口说话。 “我没事,父亲别担心。”白雪公主笑着安慰道。 第6章 成人礼 在庄园玩了两天后,国王临时有事先回了皇宫,让唐阶他们再多逗留几天。 难得有闲暇时间可以不用随时应付国王,于是唐阶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睡懒觉和散步玩乐。 毕竟身为一名漫画家,灵感一来好几个月都宅在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某天上午,唐阶躺在软榻上全身心沉浸在一本书里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沙维亚公主。” 白雪公主眉眼带笑,提着一篮鲜花缓缓走了进来,“我刚看到庄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就想摘一些给你看看。” 躺在榻上的女人今天没有穿平日里惯穿的华丽裙装,只是简简单单一身休闲的衣服,微微曲起的腿上盖着一本厚厚的书,神情慵懒,就像一只高贵优雅的波斯猫。 唐阶瞥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放着吧。” 猫咪矜贵漂亮,让人看着忍不住想要去讨好它,让它看着她。可是这只波斯猫太高傲了,即使发现你的存在也是自顾自地舔着爪子上的毛发,根本不屑于瞧你一眼。 一次、两次,想要把它抢过来日日抱在怀中逗趣取乐,让它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她。 按捺下心头莫名的冲动,白雪公主放下花篮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响起,闻着飘来的淡淡花香,看着手上前一秒还沉迷的书,唐阶不知为何却看不进去。 静默了一会,他起身从房间里翻出一个干净的花瓶,装满水后把花插到里面放到了桌上,这才躺回榻上继续看书。 午餐过后唐阶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侍女贝恩过来告诉他,白雪公主想邀请他一起去泡温泉。 偌大的庄园在修建之初除了基本设施,还特意挖了几处泉眼供皇室的人所用。刚好这次庄园修缮,几处泉眼也跟着重新完善,平时还有派专人打理,而且这个天气泡温泉刚刚好。 唐阶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当他换好浴衣来到温泉时,发现白雪公主早已在这边等待。 “你来了啊。” 白雪公主同样穿了浴衣,用丝巾遮掩脖子,一看到他就扬起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公主你还是去其他温泉泡吧。”唐阶蹙了下眉,表情不耐地瞥了她一眼,说完径直离开。 随意挑了一间走进去,掀起一道帘子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抬眼看到宽阔的温泉边,绿树巧石错落有致的分布,水雾缭绕,热气袅袅升起,朦胧了众人的视线。 侍女们跟在唐阶身后,在温泉边放置了葡萄酒和一些精致点心后便安静退下。 等侍女都退下后,唐阶抬脚缓缓踏入水里,直到整个肩膀都沉在水中,只留一截白皙脖颈在水上。水温偏热,泡了没一会儿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服地张开了。 “哗啦” 唐阶睁开闭着的眼睛,在看到白雪公主的身影立马移开视线,“不是让你去其他温泉吗?你进来做什么?” “可是,我邀请你就是想和你一起泡的。” 似是被唐阶的语气吓到,白雪公主轻声说道,一双大眼睛委屈似的,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随便你。”唐阶哽了一下,半晌无奈地裹紧身上的浴衣起身走去远一点的地方。 两人隔得很远,一时间,温泉里安静了下来。 被水浸湿的浴衣粘在光滑的皮肤上,头发被挽了起来,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悄悄垂下,蜿蜒到锁骨上,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轻易勾着人的目光。 看着靠在温泉边闭眼假寐,难得没有转身离开的人,白雪公主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闭着眼睛唐阶也能感觉到有股炙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当唐阶忍不住想要睁眼时,视线消失了。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白雪公主闭着眼睛安静靠在温泉的另一边,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只露出个头在水上。 【宿主你在看什么】 【按伊斯特安的医术来说,普通的疤痕修复应该是很简单的,可这位白雪公主却常年遮掩。而且,要怎么弄才会把脖子割伤呢……】 看了一眼泡在水里的白雪公主,唐阶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深思。心底有了怀疑,以往相处被忽略的细节也开始浮现出来。 霎时,一个令人惊骇却也是最符合的猜测出现在他脑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开始慢慢转冷,树上的树叶纷纷扬扬的飘落,直到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漫天飞舞。 皇宫里四处弥漫着喜庆的氛围。一周后,即将迎来他们伊斯特安美丽的白雪公主隆重的十八岁成人礼。 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看到侍女侍从们欢歌笑语地张罗着。有人布置宴会厅,有人布置餐厅,有人布置走廊过道,力图把皇宫每个地方都装点的漂漂亮亮,给白雪公主一个开心难忘的成人礼舞会。 “公主殿下,这件裙子好看。” “公主,别听她说的,这件更好看。” “公主公主……” 房间里几个侍女围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白雪公主生日舞会上穿的礼服。 “殿下,听萨莉的,生日会上穿这件礼服,再戴上国王陛下为您定制的王冠,肯定会吸引现场所有人的目光,迷倒在您的身姿之下。”侍女萨莉兴奋地向白雪公主展示一件淡蓝色礼服,好奇问道:“您的舞伴确定了吗?” 在伊斯特安有个约定俗成的传统,每个王子或公主在十八岁的时候,如果有了对其好感或喜欢的人,都可以在自己的生日舞会上邀请其作为舞伴一起跳开场舞,这个传统延续了许多年,至今有过无数美谈。 白雪公主垂眼看着那件礼服,眼底似有流光闪动,只是对着萨莉笑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宿主,主角要过生日了,你要送什么礼物啊】 【随便选一件吧】 按照原身的性格又怎么会给那位白雪公主挑选礼物呢。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呢?”侍女索菲妮躬腰问道。 “你从我的藏品里挑一件合适的作为礼物送给白雪公主。”唐阶倚在沙发随手摆弄着国王新赐的珠宝,神情平淡。 索菲妮应下后观察了一下唐阶的表情,起身走过去,在琳琅满目的藏品中挑选了一枚低调又不失奢华的胸针放进旁边的礼盒里,走回沙发前想要拿给唐阶看一下。 唐阶眼也不抬的随口敷衍了几句就让她送过去。 索菲妮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包装好礼盒后走去白雪公主的房间。 “扣扣扣” “索菲妮?你有什么事情吗?” 萨莉认出这是跟在那位沙维亚公主身边的侍女索菲妮。可是平时她们几乎没有接触过,偶尔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呢。 索菲妮微笑着抬起手中的礼盒,“我们殿下知道白雪公主要过生日了,特意让我过来送礼物,也祝白雪公主十八岁生日快乐。” 在房间里看书的白雪公主听到这话走了过来,她看向索菲妮手中的礼盒,“这是沙维亚公主挑的吗?” “是的,白雪公主。这件礼物是我们殿下精心挑选的,希望您会喜欢。”索菲妮面不改色地笑着回答。 知道按对方的态度这件礼物很大可能不是他亲自挑选的,可当她看到送来的生日礼物,她的心中就像盛开了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洋溢着满满的欢喜,“我很喜欢,替我谢谢你们殿下。” 接过礼盒让侍女们退下后,她迫不及待地拉下礼盒上的蝴蝶结,又轻轻拆开包装。 映入眼中的是一枚雪花形状的胸针,样式小巧,十分精致。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扬起的嘴角从拆开礼盒那一刻起就没拉下来过。 白雪公主伸手想拿起盒子里的胸针却忽地停住,她抽出手绢把手指细细擦拭一遍,而后小心地拿起胸针戴在胸前,对着镜子来来回回的端详。 看了半天不舍的摘下来放在手上轻轻摸了会,按原先的样子包了回去,接着起身走到床边,把盒子妥帖地放到枕头底下。 等到生日那天戴给唐阶看看吧。 十八岁作为成年的一道分水岭,对普通百姓而言有着重要的意义,更遑论一个王国的公主或王子。 因此,此次的生日会皇宫内随处可见的玉石摆件,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名贵的鲜花,舞会布置得盛大梦幻。同时国王还提前邀请了众多国家的皇室和贵族绅士一同参加白雪公主的生日舞会。 白雪公主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按照伊斯特安的传统,现场众人都很期待今晚究竟会是哪个幸运儿被白雪公主邀请作为舞伴一起跳开场舞。毕竟年轻美丽的白雪公主一直以来都不缺乏优秀的追求者。 “啪” 生日舞会的灯光突然熄灭,就在宾客疑惑之际,一束柔和的光线从舞台上方缓缓打了下来。 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光线下,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轻盈的发丝与裙角在舞动中飘扬,犹如一只误入荒郊古堡的精灵,在空中翩跹起舞,随风而动。旋转慢步,轻轻一跃,舒展的翅膀扇动着,最后随着光线的消失慢慢飞向远方。 “上帝……我好像看到仙女了……” 陶醉在舞步创造出的美好画卷里的人们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好似一滴水珠掉进滚烫的开水里,水面迅速沸腾起来。 “天啊,是白雪公主!” “太漂亮了,就像精灵一样……” “还好是今年公主殿下是独舞,不然无论哪一个和公主一起跳舞都会被我们嫌弃吧。” “不过,要是站在公主旁边的是沙维亚公主……” 即便没有说完整句话,大家也知道话里的意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非常感谢各位能够来参加伊斯特安的白雪公主十八岁成人礼舞会,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今天的主角出场!” 随着现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呐喊中,白雪公主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挽起,头上是一顶钻石王冠,身穿一袭浅蓝色金纹的衣裙,胸前带着一枚雪花胸针,多褶的白色裙裾拖在地面。身姿纤细修长,露出的手腕如雪,气质脱俗,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典雅。 “父亲。” 白雪公主唇角浅笑,走到国王面前行了个礼,虽然面对着国王,余光却不时瞥向站在国王身边的唐阶。 【哇,白雪公主今天好漂亮啊】007双眼冒光。 听到007的话唐阶借着拿起酒杯的动作遮住嘴角的啜笑,轻轻点了下头。 舞会气氛高涨,热闹非凡,直至后半夜,众人才陆续离开。 而唐阶早在月驻西天前就先回到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却被侍女敲门通知国王要他过去一下。无奈唐阶只能换上衣服,迎着天边洒下的皎皎月光,踏着散漫的步伐独自走在走廊上。 “沙维亚公主。” 快到国王房间时,唐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第7章 不是公主吗? 见唐阶停下脚步,身后的人慢慢上前。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靠近,唐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呢?” 唐阶转过身,发现白雪公主仍穿着今晚舞会上的裙子,只是身上的首饰都卸下了,只剩胸前那枚胸针。 听到这话唐阶不耐地皱起眉,“公主殿下应该没有资格过问我吧?”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不是吗?”白雪公主轻轻笑了一下。 “担心”这个词仿佛含在口中滚了一圈才缓缓吐了出来,裹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让人猜不出意思。 等了许久对面的人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眼神毫无波澜,仿佛自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静静望了唐阶一会儿,白雪公主垂下眼睫,咬了下嘴边的嫩肉,直到感受到泛起的疼痛才慢慢松口。 “你要去找父亲吗?” 得不到答案她又问了一句。 唐阶双手抱胸,见白雪公主说了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神态自然不似喝醉的样子,“公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白雪公主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唐阶远去的背影,看来还真是要去找父亲啊…… 今天她特意戴上那枚胸针,可除了开场的时候见到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在他面前站了这么久,唐阶却丝毫不关心,就好像这枚胸针不是他送的一样。 …… “咚——” 随着一杯掺了药的酒水入肚,国王不出意外地晕倒在地上。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唐阶转动了一下脖子,轻轻呼了口气。 这一晚上净跟各个国家的王后和公主交谈,一个接一个,最后说得嗓子开始发疼,实在扛不住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先回房间,以为可以休息了谁知大半夜还要过来国王这边。 只是这次唐阶照样还是只下了一点药水,和上次一样在国王即将醒来时把他拖回到椅子上。 在感觉到国王醒来的动静后,唐阶睫毛轻颤,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见状国王一脸开怀地与他说了几句后,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宿主晚安哦】 看着唐阶回到房间,洗漱完后盖上被子缓缓闭上了眼,007轻声说道。 【小七也晚安】 待四周安静下来,窗外偶尔响起几声树枝被风吹得摇晃的轻响时,唐阶渐渐进入沉睡。 起床稍微整理了一下唐阶便回了自己房间梳洗更衣,然后跟随国王一道去餐厅吃早餐。 “我可爱的白雪,你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吃完早餐,拿着帕子擦拭嘴巴的国王注意到白雪公主的餐盘上仍剩余了许多,一抬眼就发现她脸色苍白,垂着眼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父亲请放心,我只是昨晚生日会玩得太晚没休息好而已。” 听到白雪公主这话国王也放下心来,让她吃完早餐回房间好好休息。 当晚上国王处理完事情,以为白雪公主已经没事了时,侍女突然急忙过来告知他白雪公主病倒了,并且高烧不退。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公主的,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望着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气息凌乱,脸色通红的白雪公主,国王震怒。 “回陛下,昨晚公主说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回来时便有些着凉。下午公主吃了药看着已经大好了,没想到晚上就发起高烧。” 侍女萨莉站在白雪公主床旁心疼地看着她,手上端着一碗药,“医生已经看过,药也熬好了,可公主现在意识不清,根本喝不进去药。” “母亲……” 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对话,国王和萨莉赶紧凑上前,发现白雪公主面色苍白如纸,双眉紧蹙不安,口中不断低声喊着母亲。 国王垂眼看着高烧中的白雪公主,思绪转了一圈,抬眼看向站在身侧的唐阶,“不如你来试试喂公主喝药吧。” “?” 奇怪于国王为何突然会想让他来试试,可顶着众人的目光,唐阶只能迈步走到床边坐下。 躺在床上的白雪公主嘴里仍呢喃着,气息虚弱,滴滴冷汗从额上冒出又顺着额头滑进头发,弄得发丝湿漉漉的,整个人好似被拖入梦魇挣脱不出一般。 唐阶瞧她现在的模样可怜的很,静默了一会从袖中拿出丝帕,伸手细细擦拭着汗珠。 擦完脸上又稍微擦了下头发,放下手时发现白雪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眼里雾蒙蒙地看着他动作。 她恍惚记得,刚刚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时她总是一个人站在宫殿的窗边,看着远处侍女和她的孩子一起玩耍。堆土堆、编草环,一起做着各种各样旁人觉得稀松平常她却羡慕不已的事情。 她也想和母亲一起玩耍,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哪怕是待在她不喜欢的书房也好。 可是,她从未像他们那般与自己相处,直到后来去世他们都极少待在一起。 唐阶见白雪公主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发散的意识随着额头轻微的疼痛逐渐回笼,白雪公主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只静静的看着唐阶,埋在心底多年的身影渐渐化为眼前这个人。 唐阶抬手示意萨莉把药拿过来,接过之后用手背试了下碗边的温度后才把碗拿到白雪公主面前,“温度刚好,把药喝了吧。” 瞥了一眼黑乎乎的药碗,白雪公主直接把脸转向一边,不发一语。 等了几秒见白雪公主仍不打算喝药,唐阶便收回手转头准备让站在一边的萨莉喂她时,一只清瘦白皙的手从唐阶手上贴过拿起了药碗。 唐阶愣了一下望过去,白雪公主正低着头乖巧地喝着药。 一口气喝完药,白雪公主苦得皱眉,萨莉赶忙上前递上一杯清水给她漱口,又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 国王坐在椅子上见白雪公主面容平静,呼吸沉稳的样子,担心太多人围在这里会影响她休息,便吩咐一个侍女留在这里照顾,让其他人先离开。 唐阶站起身准备和其他人一起离开时,一只轻柔却不失力度的手拉住了他。 众人顺着方向望去,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抿着嘴唇皱着眉毛,好像是因为感觉到身边的人要离开而无意识做出的动作。 唐阶见此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拉开她,却被紧紧握住手腕无法抽出。 僵持间,国王出了声:“既然这样,那就劳烦沙维亚公主留下来陪陪白雪吧。” 原本萨莉也想留在这里照顾白雪公主,却被国王挥退了下去,留下唐阶一人坐在床边看着他们离开。 还真是会给他添麻烦啊。 唐阶扫了一眼紧紧拉着他的手,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把滑下去的被子重新盖了回去,顺便掖了一下被角。 望着窗外的点点繁星,偶尔几声蛙鸣,唐阶静静坐在床边,任由白雪公主拉着他的手。 许久,等到手上的力度稍微放松了些,唐阶抽出自己的手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活动了下被拉的太久开始发麻的手腕。 见白雪公主不再冒冷汗,唐阶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发现温度已恢复正常了,估摸着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便帮她掖好被子起身想要离开。 毕竟待了这么久,他也有些累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到之前的猜测,思索了一会放下搭在门上的手,转身走回床边。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中,他端详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拨开缠绕在脖颈间的丝巾。 【嗯?!主角怎么会有喉结,她不是公主吗??】 007迷惑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瞅着床上的白雪公主。 唐阶挑了下眉毛,确认没有看错后便收回手指,把挑开的丝巾重新遮好,起身离开了房间。 原本熟睡中的人等到房间没有声响后,缓缓睁开了清明的眼睛,伸手抚向脖颈间的丝巾,眼底一片晦涩深沉。 隔天早上,唐阶在餐厅见到了国王和白雪公主。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国王关切问道。 “父亲请放心,我现在感觉很好。”白雪公主微笑着乖巧说道,余光悄悄观察着坐在国王旁边的唐阶。 唐阶垂眼安静地吃着早餐,从他们的对话和以往的相处来看,国王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他眼前这个宝贝公主的真实身份。 一顿早餐在二人的聊天中很快结束,而昨晚熬得太晚的唐阶这会便想回房再睡一会儿。 睡饱后又吃了午餐,唐阶躺在窗边的榻上,映着窗前落下的阳光慢慢地翻着书页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白雪公主站在门口,眼眸含笑,微微扬着嘴角:“听萨莉说昨天晚上是沙维亚公主一直在房里照顾我,辛苦了,谢谢你。” “既然知道,那公主还是回去休息吧,免得又要麻烦别人。”唐阶蹙了下眉毛,瞥了他一眼又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白雪公主咬了下嘴唇,又笑着对唐阶说:“早上我看到厨房有鸡蛋和黄油,便做了一些挞,公主殿下要不要尝尝?” 明亮的眼睛似有水波流动,纤长的睫毛像颤动着翅膀的蝴蝶,看得人心尖泛痒。 想到之前喝的鸡汤,唐阶不由得沉默了一会。 第8章 丰收节 见唐阶神情有些松动,白雪公主径直伸出了手,如雪般白净的肌肤靠向唐阶的手心,似滑似贴,在引起唐阶反应前迅速牵住他手指的指尖。 “我做得不多,做完我便放在了房间里。”手指微微用力收拢,语气轻柔,“你随我去房里吃吧。” 耐不住诱惑,唐阶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白雪公主紧咬着嘴唇压抑内心升起的喜悦,走在走廊上的脚步分外轻盈。 两人的房间隔得不远,不用走多远便到了,随着白雪公主打开门的动作唐阶顺势抽回了手。 “你先坐一下,我去拿过来。” 唐阶坐在软椅上打量了一下房间,看着白雪公主进进出出,没过几分钟手上就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了。 “这是洋梨挞,这是樱桃挞,还有这个……这是我调制的花茶,可以用来搭配这些点心。” 一碟碟精致小巧的点心随着白皙手指的动作而从托盘里放到桌上来,旁边还放着一壶冒着热气,飘着清新花香的花茶。 看着眼前样式丰富的点心,唐阶拿起一块樱桃挞送入口中。 轻咬一口,外层纷纷掉下碎屑,口感酥脆,内馅软糯清甜,一块下肚也不觉得有丝毫腻味。 望着唐阶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样子,白雪公主垂眸舔了下嘴唇,倒了杯茶递到唐阶手边,“喝口花茶润润吧。” 时间很快在一碟碟点心里流逝,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中缓和了不少。 唐阶擦了擦手,站起身:“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好。” 白雪公主点点头,仰着脸乖巧地看着唐阶,“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和我说,我给你做。” 唐阶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走出房间,霎时房间安静了下来。 “呼……” 白雪公主脸颊泛红,微微躬腰,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头趴在手臂上平静着心情。 从那天起,白雪公主经常借着送点心的理由不是带唐阶去他房间就是来唐阶房里,也不做什么事,就安静待在一旁。 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氛围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 这天他又提着一盒新做的点心来找唐阶,任凭唐阶怎么冷言冷语,好似已经习惯了一般,温顺地等唐阶说完才走了进来,放好点心看到唐阶茶壶里的水快没了又去添置了新的过来。 【为什么被这么冷漠对待还要过来】 唐阶皱着眉头倚在榻上不解地看着白雪公主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房里忙来忙去。 【可能…..是把宿主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吧】007思索了半天,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它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主角早早失去母亲,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忽然间来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不自觉地便想要亲近一点。 没错,肯定是这样。 唐阶对007的结论不予置评,只是觉得应该不是如此。 赶不走又想不通,唐阶只好当房间里没有这个人,躺回软榻上继续看着手里还没看完的书。 白雪公主见他专注地看书不理会自己,便安静坐在一旁不出声打扰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阶按了按酸痛的脖子,长久没听到白雪公主的声音以为他先走了,没成想抬眼望去看到他蜷缩成一团,头靠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斑驳的光影透过琉璃窗撒在他干净的脸上,可能是睡得不太舒服,紧闭的鸦睫微微颤动,随着年岁的增长,主角的容貌愈发有超越原身的迹象了。 冬去春来,经过漫长的冬季,树木开始长出嫩芽,绿茵遍野,蜜蜂落在花朵上忙着采蜜。 贝恩她们拿着自己做的各式风筝来找唐阶,想邀请唐阶和她们一起去花园那边的草地上放风筝。 那里够大也没有什么障碍物,最是适合放风筝了。 唐阶倚在沙发上看书本不想去,却见外面天空湛蓝朵朵白云飘在上面,便也同意了。 来到草地唐阶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丝丝微风拂过脸颊,他看着贝恩几人放了好几次风筝放没一会就掉了下来,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 尽管侍女在唐阶房里放了几块巨大的冰块,可闷热的天气让唐阶怎么也睡得不安稳。 渐渐的,淡淡的黑眼圈浮在他的眼下,胃口也变差起来,整个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恹恹无力的气息。 看到唐阶这副模样,白雪公主整日变着法子给唐阶做各种开胃解暑的菜肴,唐阶勉强吃下了一些。 过了段时间,国王就带着他们去了皇宫外专门用来避暑的庄园。 在庄园凉爽的夜晚里,唐阶终于能睡得安稳,精神也恢复了许多。在庄园度过了最为炎热的阶段,待夏季快要结束时,唐阶一行人随国王回了皇宫。 回到皇宫没过多久,树上的叶子开始发黄,被风一吹纷纷掉落,种在后面的果树枝头上结了一个又一个饱满多汁的果实。 在一个早晨吃完早餐后,国王没有和以往一样离开而是坐在餐桌前和他们说下个礼拜会有一个丰收节。 这个节日很是隆重,历年伊斯特安全国各地都会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而国王届时会到宫外的城镇去主持一个开幕活动。 于是国王便问他们到时要不要一起过去,还能去看看那里的集市和风土人情。 到伊斯特安这么久,唐阶基本很少有机会可以到宫外游玩,这次一听有活动很快便同意了。长久居住在皇宫的白雪公主无所谓去不去,可见到唐阶点头了便也跟着同意了。 由于此次的活动比较重要并且路途稍远,为了避免路上会有突发状况发生从而耽搁抵达的时间,国王计划提前几天出发。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终于在第二天的深夜抵达了城镇。 隔天一早,用完早餐国王就离开临时住所与当地的官员一起商议活动的准备情况。 三天后活动开始当天,国王一早就先行离开前去现场查看并做开幕仪式的准备工作。 唐阶待到下午活动即将开始之前,想带侍女索菲妮先去集市看一看,然后再去活动现场,却被索菲妮强烈拒绝。 她认为唐阶身为沙维亚的公主身份尊贵,而且容貌美丽,出门只带她一个侍女并不安全,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她担忧自己无法保护好他。 恰巧这时白雪公主带着侍女萨莉和几个侍从走了过来,听到萨莉这话他表示刚好他们也要去集市看看正好可以相互作伴。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唐阶和白雪公主两个人走在前面,侍女和侍从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既不会打扰他们的兴致又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为了迎接这个重要的节日,这个小城镇到处都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百姓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被这种热闹欢腾的氛围感染,唐阶他们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路过奇特的摊铺,看到有趣的表演他们都会驻足片刻,不多时,身后的几个侍从手上都多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正当唐阶好奇地看着一个摊铺上奇怪又别致的小物件时,他蓦地感到自己垂在身旁的手背好像被人蹭了一下。他以为是人太多不小心挤到,便往里移了几步。 可没等他再多看几眼,一只手暗戳戳地握住了他的手。 明明是比唐阶小了许多的手掌却仍努力地想把他的整个手心包裹起来。 唐阶轻轻甩开那只手,往前面走去。逛着逛着,唐阶察觉到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这次像是害怕又会被唐阶甩开一样,只轻轻牵住他的尾指。 一行人走走停停,等到街上开始有人大声喊“活动要开始了”,他们才加快了脚步往现场走去。 只见十几个身穿同样红色衣服的人从四个方向跑了出来,排头的几人手上都拿着通红的火把。 肩上挂着由稻谷、麦粒编织的项圈,他们赤脚踩在地上,唱起高亢嘹亮的歌曲,跳起了这个节日传统的舞蹈。 结束后拿着火把的人纷纷把手上的火把插向旁边的木桩上,随着熊熊火光的燃起现场一片明亮,其余的人为周围的百姓分发着点心和糖果。 看完开场表演唐阶他们往别的地方逛去。突然,一阵杂乱吵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等众人反应就听到周围陆续有人高喊“马匹失控了,快走开”。 众人转头望去震惊地看到一匹高大的黑马撒着蹄向白雪公主的方向狂奔,下一秒只怕就会狠狠地冲撞上去。 第9章 疏远 侍女和侍从拼命地想要赶到白雪公主身边,却被慌乱四散的人们挤开,无法靠近。 马匹高高地抬起有力的前蹄,萨莉紧紧闭上眼,不敢看即将出现在白雪公主身上令人揪心的残忍画面。 等听到马匹跑过,人们叫喊的声音萨莉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却发现她害怕的事情并未发生。 白雪公主整个人倒在唐阶的身上,两人均是发丝凌乱,身上满是扬起的灰尘和沙土,模样瞧着很是狼狈。 看到他们平安无事,萨莉稍微放下了心,赶紧拨开人群跑到他们身边。 在倒进唐阶怀里的下一刻,白雪公主立刻撑起身子,脸色煞白地抬起头。颤巍的双手摸上唐阶的脸颊,又一路顺着方向向下,紧张地上下察看他的全身,颤抖的嘴唇轻易表露出他此时的惊惧。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见白雪公主居然第一时间不去检查自己的身体反而来担心他,唐阶掩下眼里的思索,平静回道:“我没事。” 听到唐阶的话又见他呼吸平稳,神色正常,支撑着身体的一口气顿时松懈了下来。 白雪公主瘫软在唐阶身上,过度的惊吓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手脚冰冷。 这时,一只带着安慰意味的手顺着头顶,轻轻拍了拍白雪公主的头发。 渐渐缓过神的身体开始回温,他闭上眼睛静静靠在唐阶的肩窝处,平息着仍惊惧不定而快速跳动的心跳。 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唐阶及时伸手从旁边拉住了他,由于太过用力导致他整个人都倒在了唐阶的身上。 出窍许久的灵魂慢慢回归,白雪公主不自知地动了动压在唐阶胸膛上的手想要坐起身,却恍惚觉得手下的触感似乎过于平坦了。 疑惑时,他无意识地动了下腿,却忘记他们此时的姿态。 “别动。”唐阶扶着他的手臂,定定地看着他。 他霎时怔愣在了原地,连膝盖都忘记移开,睁大双眼表情空白地看着唐阶。 【宿主,主角好像发现了你的身份诶,他不会告诉国王吧】 007看到两人交织叠在一起的画面,一边担心任务能否顺利完成,一边又眼神放光地看着他们。 【……他不会】 虽然说不出原因,但唐阶却莫名认定白雪公主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包括国王。 唐阶淡定地拍掉手上的灰尘站起身,随后伸手把傻坐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整个过程就跟精致乖巧的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弄,听话异常。当然,前提是没有看见他脸上呆滞的表情的话。 站在一旁的萨莉原已经迈出脚步准备扶白雪公主,可当她看到白雪公主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唐阶伸出的手时,又退回原位待着,只是看久了隐隐觉得他们之间莫名有些诡异的和谐。 白雪公主表情空洞地站起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身为男子的他自然对那个地方不陌生,刚刚的感觉是…… 白雪公主偷偷望向眼前这个人,张了张口,可看到围在他们身边的侍女侍从和满大街的百姓,他又咽下了口中的话。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侍女索菲妮在终于能挤开人群后赶紧跑到唐阶身边,担忧地不住上下察看着,发现他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伤口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殿下,您和白雪公主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索菲妮转头查看白雪公主,担心他们身上还有其他一些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 唐阶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白雪公主也跟着附和。 听到他们的回答众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尽管两人都说没有受伤,但萨莉和索菲妮都觉得以防万一,还是先回去找医生查看一下比较稳妥。 况且这里人太多了,她们都担心可能还会发生像刚才那样惊险的事情。 在众人的劝说下,唐阶便也顺着他们的意思,和他们提前回去。 在住所等待的一个侍女听过路的人说了在集市上发生的惊险一幕,赶忙先去请了随行医生过来候着,待唐阶他们回到住所后医生立刻为他们检查。 好在有惊无险,经医生诊断两人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白雪公主受到惊吓心绪不稳,医生为他开了一点安神的药,离开前嘱咐他们两人都需得好好休息。 白雪公主坐在旁边确定唐阶没什么事后,才起身回了房间。可是当他收拾好一切,重新整理好自己再来找唐阶时,他却被拦在门口,怎么也进不去了。 隔天早上回到住所的国王听侍女禀告了昨天的事后,吓得跑去查看两人的身体状况。 尽管他们安全躲过了一劫,但国王却不禁后怕着,当即决定即刻启程赶回皇宫。 毕竟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不会出现这么惊险的事情,而且宫里几乎到处都有侍女和侍从,遇到危险他们也会随时挡在前面保护他们。 回程也是连续赶了两天马车,一路上国王除了关心白雪公主,其余时候基本都在唐阶身边嘘寒问暖。 回到皇宫,连续几天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晚上他站在窗边仰头静静望着挂在漆黑夜空中的月亮,回想着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 唐阶和他一样身为男子,他是因为某些原因迫不得已才穿上裙子当了所谓的“白雪公主”,那唐阶是因为什么呢…… 理不清的思绪交织缠绕在一起,白雪公主突然睁大眼睛,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父亲知道唐阶的真实身份吗?? 蓦地他连忙跳下椅子,太过慌张而差点被长长裙摆绊倒,随便套上鞋子就准备跑出去,可临了却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是了,父亲与沙维亚国王关系密切,而唐阶来了伊斯特安这么长时间,父亲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白雪公主低下头来。 平平淡淡过了一个月,期间白雪公主在众人面前毫不出错的维持着一个完美公主的美好形象。 很快寒冷的冬天就要到来,届时白雪公主也即将迎来他的十九岁生日。 某天下午,唐阶在花园散了会步后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当他闭着眼睛晒着太阳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顺着声音转头看去,是白雪公主和一只额间有撮黑色绒毛的小鹿站在不远处。 距上次丰收节马匹受惊事件已经过去了许久,这好像还是他们两人在那天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唐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其实他能感受到白雪公主在疏远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归对任务没有影响,他也就没有理会反而有时会顺着白雪公主拉开两人的距离。 第10章 生日 白雪公主静静看着唐阶,眼神克制而又深沉。 半晌,垂下眼藏好所有的情绪,而后重新抬头笑着对唐阶说:“之前丰收节的事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这句话唐阶隐约感觉面前的白雪公主好像与之前不太一样。 仿佛有些事在他没察觉的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可他却看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你之前已经谢过了。”放弃琢磨,唐阶语气平淡地说道。 闻言白雪公主不自觉地捏紧衣摆,太久没和唐阶说过话,以至于他忍不住想跟对方说会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像个笨蛋一样站在唐阶面前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对方嘴巴一开一合了好半天,唐阶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担心对方等久了不耐烦而愈发紧张说不出话,白雪公主眼睛憋得泛起涟漪,眼尾微红。 看到他这副莫名有些可怜的模样,唐阶忽然有点想笑,抬起手抵在嘴边掩饰般轻咳了一下。 “快到冬季了,沙维亚的寒风不比伊斯特安冻人,你出门该多穿一点才是。”听到唐阶的咳嗽又看到他身上略显轻薄的衣服,白雪公主忘记了紧张,皱起眉头轻声说道。 看着唐阶不以为意的样子,白雪公主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轻轻把唐阶的手握在手中捂着,“你若是想再散会步的话,让侍女拿件披风过来好不好?” 白雪公主蹲在唐阶身边微微仰着头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唐阶,原先被风一吹也觉得有些凉的唐阶便也顺着这话点了下头。 听到这话白雪公主抿嘴笑了一下,起身示意临近的侍女到自己的房里拿一件披风过来。 等到侍女拿来披风,白雪公主抖开披风为唐阶披上。 “不是要散步吗?一起走吧。” 站在唐阶身前的白雪公主转头表情平静,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却小心翼翼地轻轻拉扯着唐阶的尾指,见他没什么反应后就大着胆子直接把唐阶整个手都牵了起来。 唐阶动了动指尖,抬眼看到白雪公主的耳朵上泛着一层薄红,默然看着下一秒便移开眸子跟着白雪公主的步伐往前走去。 两人安静走了一会,担心唐阶会冷的白雪公主按捺着心中的不舍牵着唐阶回到房间,到房间门口时唐阶就解下披风还给了他。 白雪公主抱着仍残留着余温的披风回到房间,站在门后没忍住拿起披风轻轻嗅了一下。 而后走到床边动作小心地把披风放到床上,而后他闭上眼睛,把脸深深埋进披风里。 往后几天,只要遇见白雪公主,唐阶总能在他脸上看见一种怪异的表情。眼神一对上就闪烁不定,余光还时不时的偷瞄一眼,看到唐阶在看他后飞快移走,然后又偷偷地转回来。 “阿嚏,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是啊,都已经入冬了……再过段时间宫里就要为白雪公主举办十九岁生日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觉公主殿下就要十九岁了。” 走在走廊里的侍女感慨道。 又一次结束和魔镜对话的唐阶放下魔镜,站在窗边望着飘着毛毛细雨的天空。 按照剧情发展,白雪公主十九岁生日之后容貌就要超越原身,到时他就要派出猎人去杀死他。 【宿主,你在想什么】 007看到唐阶站在窗边那么久,只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没什么,只是想到白雪公主快十九岁了】 【是啊,我们就快完成任务了】 007的兴奋通过声音传到唐阶耳朵里,是啊,就快要完成这个位面的任务了。可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任务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就完成。 很快,伊斯特安王国即将在一个星期之后为白雪公主举行十九岁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大陆,其他国家的皇室和贵族听闻后纷纷致电祝贺,并表示届时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前来参加。 这次生日不仅单单只是白雪公主的一次生日,也意味着各国公主或王子需要肩负起身为一个国家的责任,更甚者有些国家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与其他国家紧密捆绑,而选择将自己的子女用来联姻去作为结盟的筹码。 伊斯特安作为一个坐拥无数财富、兵强马壮的强盛国家,想要通过白雪公主来与其结盟的数不胜数。 “公主殿下,您是在为白雪公主挑选礼物吗?” 侍女贝恩看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看着一地的贵重物品沉默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唐阶,不由得语气含笑地问道。 被猜中心思的唐阶抬眼看了一眼贝恩没有回话。 不管位面的任务如何,相处久了他还是私心里想给那个可爱的主角一份生日礼物,可是挑来挑去,看了半天都没找到满意的。 让贝恩退下后,唐阶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微微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一时间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飞过的鸟叫声。 蓦然唐阶移开手坐了起来,起身走到书桌边拿了支笔在纸上寥寥几笔画出一个图案,然后喊来贝恩把手上的图纸递给她,又吩咐了几句才让人离开。 在距离白雪公主生日会开始还有两天的时候,贝恩就把东西带给了唐阶。 唐阶打开盒子细细看了一眼就满意的合上,这个东西做出来后完全符合他的想象,对方戴上应该会很好看。 “殿下,需要我把礼物带给白雪公主吗?”见唐阶把东西收好合上盒子,贝恩便轻声问了一下。 “不用。”唐阶摇摇头把盒子放进床头柜里,等生日那天再送给他吧。 皇宫里,侍女侍从们正紧张忙碌的为白雪公主十九岁生日做着最后的布置工作,这是一次华丽盛大的宴会,届时这里将会汇集众多各国皇室和名流绅士。 “公主殿下,这次生日您选好舞伴了吗?”萨莉边对照着名单整理各方送来的,几乎堆积了满满半间房间的礼物边问着坐在床边的白雪公主。 “听说这枚胸针是沙维亚公主让身边的侍女帮忙挑选的,殿下很喜欢这枚胸针吗?” 没听到反应的萨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白雪公主手上正拿着一枚胸针,俨然是去年沙维亚公主派索菲妮送来的那枚。 “是吗……” 白雪公主垂眸看着手上的胸针,毫不意外听见萨莉这句话。 去年收到礼物的时候他心中便有所预料,况且那天唐阶的视线几乎就没有在上面停留过,如此陌生的对待,那时他就猜到了这个事实,如今也只不过是从他人口中得到证实罢了。 “殿下,舞伴的人选您决定了吗?”萨莉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又问了一次。 去年作为备受伊斯特安国王宠爱的白雪公主的成人礼,殿下在无数目光中选择了一个人完成开场舞。而今年的十九岁生日,在选择舞伴一事上便显得尤为重要,诸多眼睛都在盯着谁会作为白雪公主的舞伴出席这次舞会。 白雪公主抬眼望着窗外停在树枝上的小鸟,眼神落寞。 他根本无法接受和别人搭肩搂腰一起跳舞,何况是在对方面前。 “殿下?” 萨莉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 整个下午白雪公主都魂不守舍的,好几次都能看见他呆呆地坐在一边,现在倒好,话还没说几句就失了神。 白雪公主回神起身把手上的胸针妥帖放好,“我没有邀请舞伴……以后也不会有。” “…...” 萨莉沉默了一会,看着白雪公主这副失神的模样低声说了一句:“这次舞会临近的国家几乎都来了,甚至连偏远的都来了许多,恐怕今天过后向国王陛下提亲的人就要涌入伊斯特安了。” 原先她以为白雪公主是因为没有看上的人选才宁愿自己跳开场舞也不愿在诸多人选里选择一位。 可当她看到今天下午白雪公主的反常,又回想起前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表情,萨莉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只是,白雪公主常年都在宫里,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听到这话白雪公主不禁握紧双手死死扣着手心,眼神望回窗外不再回答。 第11章 跳舞 到了生日会那天,各国来的宾客们一同齐聚在舞会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一句,我一句地热情攀谈着,只是双方心思明显都没放在对面的人身上,嘴巴还说着话,眼神却不住地看向门口。 好在没让宾客们多等,很快国王便携着沙维亚公主从门口走了进来,笑着跟其他几个国家的国王打招呼,大步向前,走上台讲了几句话。 从国王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这么重要的场合,沙维亚公主也一同出席了啊……” 台下几个身穿华丽服饰的宾客互相默契地看了一眼,嘴角含着微笑。 国王简单说了一下便走下台,此时又上来几个侍从。他们分别站在两侧,同时拉开台上一直遮挡着的帘幕。 只见舞台中央摆了一架古老而典雅的钢琴,而白雪公主则站在钢琴一侧面向宾客。 白雪公主上前一步缓缓向众人优雅行了个礼,随后走到一旁坐下,双手微抬。 随着手指开始在黑白琴键上流连,灵动的音符从白皙修长的指尖流泻而出。悠扬美妙的琴声回荡在宽阔的大厅,宾客们沉醉在台上的人创造的世界里。 可是,明明是一首很欢快的曲子,却莫名让人觉得有股淡淡的愁绪藏在里面,原本跳跃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沉浸在乐声中。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白雪公主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啊,去年跳的舞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在模仿,今年又露了这么一手,看来各国又要掀起钢琴热潮了。” 几个贵族聚在一起喝酒讨论着。 “是啊,白雪公主真是优秀。话说回来,一年过去,感觉白雪公主愈发漂亮了,都要比沙维亚公主好看了。” “嘿嘿,哥们快别说了!我听说沙维亚公主非常讨厌有人比他美丽,这话可别让人听见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听到同伴说到白雪公主比沙维亚公主更加美丽的言论,原先围在一起的人赶紧小声提醒他,不要因为这种事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白雪公主如今已经十九岁了,估计开始会有很多人向伊斯特安国王求亲了。” “听说邻国的法罗王子之前就对白雪公主一见钟情,等了好几年就为了等公主殿下成年后好和国王求亲,如今怕是要等不及了。” “法罗王子与白雪公主倒也般配,虽然法罗比不上伊斯特安。你们快看,他向白雪公主走过去了……” 不敢再提白雪公主与沙维亚公主,他们便谈论起另一个话题。 白雪公主演奏完就走下台和迎向他的国王聊天,跟在国王旁边的唐阶自然也站在一侧陪同。 “知道我的宝贝女儿会弹钢琴,却没想到弹得这么好啊。” 国王笑眯眯地看着白雪公主,示意身后侧的侍从递上事先就备好的礼物,“怎么今年也不邀请个舞伴呢?” 白雪公主眉眼弯弯,“谢谢父亲。” 见白雪公主拿着礼物,萨莉便从身后上前轻轻从他手中接过,而后又退回身后的位置。 “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就选择自己独奏了。”白雪公主面上对着国王和他说话,余光却悄悄注视着唐阶。 去年唐阶早早就让侍女送来了生日礼物,可今年唐阶到现在都没有送来,是忘了准备,还是想晚些时候再送给他呢……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们面前。 “伊斯特安国王。” “沙维亚公主,白雪公主,您们好。” 法罗王子尊敬地微微俯身向国王行礼,而后一一向唐阶和白雪公主问好,待国王应下后便热切地与国王攀谈起来。 看着自己赞赏的青年明面上礼数周到地跟他说着话,眼神却不时飘到旁边的白雪公主身上,国王也只是面带微笑和他聊着天,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难得有机会和心上人站在一起的法罗王子按捺着心中澎湃的喜悦和冲动,依着皇室教养和国王聊天。 可惜,他的心上人只是垂眸安静地站在一边,感受着旁边唐阶的气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按捺许久的法罗王子向国王行了个礼,鼓起勇气向站在旁边的白雪公主开口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公主殿下一起跳个舞呢?” 终于舍得抬眼看他的白雪公主轻蹙了下眉,正想拒绝时却听到国王说:“去吧。法罗王子是个不错的舞伴,白雪你也该和其他王子多相处相处了。” 听出国王话里隐含的意思的白雪公主愣了一瞬,他下意识地看向唐阶,可唐阶只是平静地站在一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掌心被手指死死掐出了一道道几乎快要渗血的印记,他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晦涩,待抬起头时嘴角挂着浅淡而又疏离的微笑,“那我们走吧,法罗王子”。 不敢置信的法罗王子狂喜地高高扬起眉毛,咧着嘴巴,迎着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与白雪公主走到了舞池中央。 原先还有许多人在欢快跳舞,看到他们走过去后众人自发的离场,最后舞池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随着音乐响起,法罗王子眼神专注地看着白雪公主,缓缓伸出手牵起白雪公主的右手,另一只手则伸向他的腰间,跟随音乐的节奏带着白雪公主迈开舞步。 【难怪剧情最后主角和法罗王子在一起,他们看上去还挺般配的诶】007摸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跳舞的两人。 【是啊】 唐阶端着酒杯站在国王旁边看了一会儿,余光看到朝他走过来的其他国家的王后时嘴角勾起浅浅笑意,遂与其交谈起来,不再关注舞池中央的人。 宾客们围在舞池边看着起舞的两人纷纷低声讨论起来。 虽然法罗的实力比不上伊斯特安,王子的相貌也逊色于白雪公主,可法罗王子到底在整个大陆也是靠前的,而且白雪公主之前从未与任何男子亲近过,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这次的互动是不是为将来两国联姻预先打下铺垫。 看着对方伸向自己的手,白雪公主勉强忍耐想要转身离开的脚步,维持着脸上柔和的表情。 直到对方的手搭在自己腰间,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反应,全程僵直着身体,尽力远离对方贴过来的身体。 好不容易跳完了舞,白雪公主立刻后退几步,顺势抽出自己的手,摆脱对方对自己腰身的桎梏。 “公主殿下,听说伊斯特安的花园举世闻名,可否带我去见识一下呢?”看着因跳舞脸上略带一层薄红的白雪公主,法罗王子喉结滚动,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痴迷深情。 “很抱歉,法罗王子。如果你想参观花园的话我可以让其他侍女带你过去。” 注意到萨莉过来的身影,白雪公主微微欠身,“我的侍女过来了,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我便先离开了。” 在和对方去舞池前他便暗示过萨莉,等舞一结束就过来寻他。 法罗王子闻言可惜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还没失落几分钟又激动的回味着刚刚从对方头发上嗅到的香味,毫无瑕疵的皮肤,还有那盈盈一握,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掐断一样的纤细腰身。 跟着前面的背影走在后方的萨莉,看着对方逐渐加快的步伐心中不由得升起疑虑和担忧。 就在他们与法罗王子分开后正想离场时,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两个别国的小公主,左右扯着白雪公主的裙摆仰头不住地和他说话,被其他人看到后又围上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直到刚刚才散开。 尽管整个过程白雪公主都面上不显,可从小看着对方长大的萨莉却能感到他浑身散发着某种焦灼不安的情绪,无法宣泄导致整个人愈发烦躁。 “殿下,您还好么?”萨莉喊住前方的身影,走快几步站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 身上好似还残留着别人碰过的触感,这让白雪公主很不舒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去清理干净。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就被一大堆人围住,跟他说一些他根本就不感兴趣的话题,神经处在紧绷的状态,他刚刚几乎快要维持不下去脸上的微笑。 “我没事。” 听到萨莉的声音,白雪公主停下脚步收起发散的情绪,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会抬眼看向萨莉。 “今晚你有看到唐……沙维亚公主吗?” “先前的时候,我看到沙维亚公主还在这里,想来现在应该是与国王聊天吧。”对白雪公主突然莫名询问沙维亚公主的行踪,萨莉颇为诧异,却也如实告知。 白雪公主垂下眼睫,萨莉看不清他的神情,半晌过后听他平静地说累了,想要回房间。 萨莉见他面色正常便放下心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回到房间白雪公主让萨莉先离开,接着走进浴室脱下裙装,仔仔细细地擦洗身体,直到皮肤都被擦得泛红才停下手走了出来。擦干头发,换上新裙装,打理好后起身走出房门。 “叩叩叩” 不知敲了多久的门始终没人来开,当他准备继续敲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时常在他梦中回想的声音。 慵懒又带着一点冷嘲热讽的味道。 “这么晚了,公主在我门口做什么呢?” 第12章 魔镜啊魔镜 舞会吵杂又喧闹,实在受不了无聊交际的唐阶随便找了个理由溜开,一个人走到花园。 看着满园鲜艳的玫瑰和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静谧夜空,他寻了处干净的草地席地而坐。 不知是夜深露水重,还是花园花香太浓,几只飞蚊一直在唐阶附近徘徊。有一只趁他没注意飞到脖颈上,刚停下来一两秒就被他察觉拍了下去。 可没过多久那处地方就红了一片,还起了一个大包,瘙痒难耐,唐阶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 远处的天空偶尔传来几声清亮的鸟叫,一大片厚重的云层慢慢飘了过来遮住皎洁的月光。 脖颈上被飞蚊叮咬的包已经渐渐消了下去,只剩被他抓挠后留下的红痕,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倒显得有些莫名的暧昧。 夜色渐重,天空只剩零星几颗暗淡的星星可看。 唐阶起身从花园踱步回来,还没等他走到房间就看到白雪公主正站在他的门前。 他思索一会,靠在墙后隐去身形,想要等对方发现房间无人后自行离开,可等了许久只听到对方断断续续敲门的声音,无奈开了口。 白雪公主停下敲门的动作,惊喜地转过头,随着唐阶的走近,他在对方的脖颈间看到了一抹不显眼的红痕。 “你……” “你回来了啊……” 嘴角明明扬着,眼里却漆黑一片瞧不见半点笑意,白雪公主看着唐阶身上的痕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死死捏紧裙摆。 “有事吗?” 唐阶注意到他停留在自己脖颈间的视线,显然对方是误会了什么,可他没有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在白雪公主结束舞蹈和萨莉离开时,唐阶就想把礼物送给他。奈何还没等他走过去对方身边就围了一群人,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散开,他便打消了想法准备另外找个时间再给他。 没想到刚好白雪公主在这里,等下直接把礼物给他,也免得再走一趟了。 白雪公主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你觉得法罗王子怎么样?父亲好像对他很满意呢。” “这好像与我无关吧?”唐阶语气平淡,面上连一丝多余的反应也没有,“陛下满意就好。” “陛下满意就好……” 听见唐阶这话,白雪公主垂眸低低笑了一下,口中重复着他的话。 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唐阶没有其他话要说,白雪公主侧过头不再去看,“天色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话毕垂眸向唐阶行了个礼,“沙维亚公主……晚安。” “等一下。”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决绝转身迈开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片刻又收了回去。 看白雪公主安静站在原地,唐阶打开房间,走了进去。 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因没有得到唐阶让离开的话语,而留在原地的白雪公主半晌却等不到唐阶走出来。 “十九岁生日快乐。” 唐阶伸出手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礼盒递给他,“这是生日礼物。” 就在白雪公主踌躇着想要进房间看看的时候,他看到这个人走了出来,对他说出生日祝福,甚至送他生日礼物。 过度的震撼让白雪公主愣在当下,睁大了漂亮的大眼睛,嘴唇微张,表情呆滞,他完全没有想过唐阶会给予他如此多的惊喜。 这一晚上虽然听到无数人说了“生日快乐”这句话,也收到无数贵重礼物,他心中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刚刚他才恍惚觉得今年的生日好像与以往不一样了。 过于可爱的模样让唐阶憋不住嘴角抿起小小的弧度。他拿起礼盒在白雪公主面前轻轻晃了晃,语气和缓,“怎么,不想要礼物是吗?” 从未在唐阶身上看到这种愉悦放松的神情的白雪公主,缓慢地眨着眼睛,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笑容。 看到白雪公主抬起双手接过礼盒,唐阶准备开口让他离开。 摩挲着礼盒尖角的白雪公主不知道从哪鼓起的勇气,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唐阶的脸颊。没等唐阶反应下一秒就迅速退开,捏紧衣袖说了句“晚安”就飞快地跑走。 【宿主,主角会不会……】 007吃惊地张大嘴巴,内心呕血,刚刚怎么没想着录下来啊,宿主发懵的表情也太好笑了。 唐阶站在原地,抬手怔怔地摸了摸脸,刚刚他好像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不会,结尾主角是和邻国王子在一起的】 知道007想说什么,唐阶转身走回房间时顺便提醒它别忘了原定剧情。 红着脸回到房间的白雪公主,想到刚才冒失的举动,缓了半天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他坐起身小心拆开包装,打开的瞬间一道亮眼的红光闪过眼前,礼盒中间赫然放着一对精致小巧的红宝石耳坠。 白雪公主呆呆看着手中的礼盒,半晌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坐下,仔细擦干净手后才慢慢拿起其中一只戴在耳上,等到两只耳坠都戴上后,他左右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止不住地凝视着。 镜中的人拥有雪一般的肌肤,配上乌黑发间晶莹透亮的红宝石,衬得整个人圣洁无比。 如唐阶所想的一般,这件礼物非常适合白雪公主。 而后几天,白雪公主仍欢喜于那对红宝石耳坠礼物,几乎时时刻刻不离于耳。 由于剧情只说了白雪公主在十九岁之后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却没有明确说明是哪天。 原先只是每隔几天询问一次的魔镜在生日会后开始每天都要询问,但是到目前为止每次得到的答案仍旧还是扮演原身的唐阶是最美丽的人。 过了快小半年,当唐阶某天吃完早餐回到房间照常询问魔镜时…… “魔镜,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是白雪公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她比清晨的玫瑰花还娇嫩,比初升的……”魔镜表情扭曲地显现在唐阶眼前,因出现了超过沙维亚公主容貌的人而异常激动,宽敞的房间回荡着魔镜兴奋的声音。 “早上沙维亚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砸碎了,我进去打扫的时候气都不敢喘一下。” 几个侍女围在花园草丛,其中一个神色不定地说着话。 “真的吗?我早上经过沙维亚公主房间时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说什么最美丽什么的,噢,还提到了白雪公主呢。”另一个侍女赶紧补充道。 “难道是有人说谁比沙维亚公主美丽?听说沙维亚公主最是厌恶有人比他美丽了。” 几个侍女纷纷猜测着,毕竟能让这位沙维亚公主如此生气的,好像只有他极为在乎的容貌了。 在花园与小鹿玩耍的白雪公主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本想起身离开却听到了唐阶的名字,犹豫了一会他顺着说话声走到草丛后。 说不出是为什么,尽管只听到侍女最后的一两句话,他的心脏却莫名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压得他透不过气,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站在旁边的小鹿感觉到他的不安,轻轻用毛绒绒的头蹭了蹭他的手背,试图安慰他。 白雪公主压下心头的情绪,低头嘴角浅浅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可惜眼里思绪翻涌,笑容满是牵强。 由于剧情里没有说明沙维亚公主究竟是派的哪个猎人,因此在得到魔镜的回答后唐阶开始在暗地里寻找。 介于猎人承接了后面带白雪公主到森林假意杀死,而后白雪公主遇到了七个小矮人的重要情节,唐阶不得不仔细挑选,以免任务失败。 也是从那天开始,唐阶不再与白雪公主单独相处,就连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也是不假辞色,眼里带着漠视嫉恨,口中皆是冷嘲热讽。 白雪公主不明白唐阶为什么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他曾在危险的马下救过他,给过他生日礼物,他们之间也有过许多开心的记忆,为什么…… 他想去问问唐阶。 可是每次去房间找他不是被索菲妮拦在门外就是闭门不开,寥寥几次独处,唐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带着极其的厌恶。 而后即使偶然遇见也只敢独自一人躲在黑暗的角落,远远看着对方。 就在唐阶秘密寻找一段时间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选,只待一个好时机便可以动手实施。 很快,唐阶等待的时机到来了。 第13章 猎人 国王将在三天后出发到别国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短时间内不会回到伊斯特安。而国王不在皇宫的期间,宫里的一切会暂时由已经到来两年之久,深受国王陛下信任的沙维亚公主掌控。 长时间的苦闷和压抑让白雪公主忍不住做了一些唐阶喜欢吃的点心装在篮子里。 明白对方现在可能不会想见他,可他已经太久没见到他了,哪怕只是隔着房门远远看一眼也好。 “公主殿下。” 听到声音,白雪公主放下敲着房门的手。 转身一看,是唐阶身边的侍女索菲妮。 索菲妮弯腰向他行了个礼,“公主殿下,请问您是来找我们殿下的吗?” 白雪公主点了下头,“他不在房间里吗?” “是的,白雪公主。今天早上殿下就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索菲妮垂眸说道。 视线移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抓了抓手中的篮子,他轻声问:“那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回白雪公主,殿下并未说过。” 看着面上难掩失落的白雪公主,想到公主殿下最近的异常很有可能是与眼前的白雪公主有关,索菲妮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低声提醒了对方一句:“白雪公主,最近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请不要来找我们殿下比较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雪公主蹙起眉头,抬眼看向索菲妮,潜藏着的上位者威压瞬间铺天盖地袭向她。 跟随唐阶来到伊斯特安这么久,索菲妮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位一向以温柔形象示人的白雪公主,实际上可不像表面那般,是一只可以任人摆弄,单纯无知的小白兔。 可惜,索菲妮在愣神过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说其他的话。 提着篮子回到房间的白雪公主,想到索菲妮刚才的话,再回想起这段时间唐阶种种反常的行为,他的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此时在一间偏僻的屋子里,猎人正诧异地看着站在他面前,从未有过交集的沙维亚公主。 压下心中的怀疑,猎人朝唐阶躬身行了个礼,“尊敬的沙维亚公主,请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唐阶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上下观察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确实如他调查的一般,男人有着健硕强壮的身体,面对这个沙维亚尊贵的公主也并未谄媚讨好,反而不卑不亢。 “不错,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唐阶敲了下椅背上的扶手,眼神高傲冷漠,“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猎人垂下头,语气冷静,“请您吩咐。” “我要你,明天早上将白雪公主带到森林,然后……”唐阶轻笑了一声,“杀了他,并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带给我。” 如此残忍可怕的话就这么轻飘飘地从对方口中说了出来。 猎人不顾礼仪,猛地抬头看向他,“公主殿下,您是在开玩笑吗?” 唐阶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死寂般的气息围绕在两人之间。 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后,猎人深呼吸,张口准备拒绝时,唐阶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的寒意让他犹如置身酷寒冰窖中,容不得他说出一个“不”字。 “……遵命。” 翌日早晨,猎人寻了个沙维亚公主约白雪公主见面的借口将他带往森林。 一路上猎人都紧握手边的佩刀,心绪杂乱,担忧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白雪公主不知为何同样一句话也没有。 走了许久,一直到森林深处,猎人才停了下来。 “他在哪里?”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们再没其他人在,白雪公主不由开口问道。 猎人闻言向白雪公主鞠躬道歉,“很抱歉,公主殿下。事实上,沙维亚公主并没有约您到森林里来。” “既然如此,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白雪公主面色平静,早在对方用唐阶做借口时他就有所怀疑,只是太过渴望见到唐阶的心情,让他不禁含着一丝期待跟着对方来到这里。 猎人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抽出手中的刀劈向白雪公主。 早有戒备的白雪公主反应迅速地退到一边,只是看向猎人的眼里却有些疑惑。 按照他对猎人的了解,刚才这一刀不该如此缓慢,而且,他并没有从这一刀里感到任何的杀意。 猎人扔下刀,猛地一下屈膝跪在白雪公主面前,言辞恳切,“公主殿下,您快跑吧,沙维亚公主要杀了您!” “不可能!”白雪公主当即皱紧眉头,面色冷肃地看着他。 去年冬天,他曾让对方暗地里替自己办了几件事,对方也都完成得很好,那时他还觉得此人效忠于他,可堪大用。现在却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说出这么荒谬可笑的话,是想要背叛他,还是想要挑拨他和唐阶的关系…… “公主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猎人激动地抬起头,把昨天的一切经过和盘托出,“昨天沙维亚公主秘密找到了我,命我今天把您带到森林杀死,然后挖出您的心脏带回去交给他。” 现在国王陛下不在皇宫,待了两年之久的沙维亚公主早已在伊斯特安有了不小的威望。猎人希望白雪公主可以相信他,然后尽快逃离这里。 “不可能。” 猎人的话加上昨天索菲妮的提醒,让白雪公主越发不安。 他抬手轻轻摸向耳上的红宝石耳坠,想到唐阶送他的场景,原本杂乱的情绪又缓缓冷静了下来。 “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对我。” 猎人诧异地看着面前语气坚定的白雪公主,不禁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早在去年为您效力时,我就将您当作此生唯一的主人。我没有骗您的必要,若是被沙维亚公主发现您没有死,肯定还会派其他人来杀您,不如在此待上几日再做打算。” 听到这话,白雪公主望向摇曳的树枝,半晌无声。 早上没看到白雪公主,以为对方和平时一样独自在别的地方待着的萨莉,待到天边的太阳升起又逐渐下沉时仍没看到对方,她察觉情况不对,赶紧派侍从出去寻找,可直至晚上仍找不到一点踪迹。 皇宫内开始传出白雪公主失踪的消息,众人惊恐,急忙派出更多侍从扩大范围出去寻找。 就在皇宫内人心惶惶,四处搜寻时,猎人躲过众人视线,悄无声息来到唐阶的房间。 “尊敬的沙维亚公主,我已完成您的吩咐,将白雪公主带到森林杀死。” 猎人向唐阶行了个礼,随后将手上的一个黑色木盒递给他,“这是从白雪公主身上挖出来的心脏。” 原本倚着软榻,神情慵懒的唐阶缓缓坐起身,轻轻打开从猎人递过来时便一直紧紧盯着的木盒子。 一瞬间,一股刺鼻难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涌了出来,整个盒子的内壁都被鲜血浸透,唯有一颗暗红的心脏静静躺在里面。 【小七,你想吃干煸猪心还是油爆猪心吗】 【宿主,你快把盒子盖起来,太恶心了】 007佩服地看着唐阶面不改色的样子,这么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摆在眼前它快要受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哈……” 弯着腰,姿态顺从的猎人突然听见尖锐的笑声不由得抬起头来,却怔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沙维亚公主模样癫狂,鲜红嘴唇大张着狂笑不已,眼里的恶毒仿佛丝丝缕缕地紧紧围绕在猎人周身。 半晌,一滴冷汗从猎人的额头滴落,他却恍若未知。 “只有我,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其他人又怎能与我相比呢……” 唐阶高高挑了下眉毛,嘴边啜着笑意欣赏着盒子里的心脏,半晌,眼睛忽地瞥向站在旁边的猎人,深邃眼眸里皆是冰冷的寒意,“你说是吧?” 他也不关心猎人有没有回应,说完便盖上盒子放在一边,然后从桌上拿起一袋鼓鼓囊囊的金子抛给猎人。 “这件事做得不错,这是答应给你的报酬。” “多谢公主殿下,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猎人压下惊骇的思绪,面色恭敬地接过金子,行礼向唐阶告退,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 “若是被我发现……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今天的事,可得小心你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啊。”声音轻柔还带着未褪的笑意,可话里的阴森狠毒却让人不寒而栗。 “是。” 猎人快速离开,等回到住所时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紧紧粘在了身上。 想到沙维亚公主刚刚的表现,还有后面那句话,之前他还一直想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杀白雪公主,现在他怀疑白雪公主的容貌才是导致对方产生杀意的关键。 不行,他得赶紧将这件事告诉公主殿下。 从盒子底部渗到手上的残余血渍还有些许粘腻,唐阶在猎人离开后把手放到水盆仔细清洗,洗完放在鼻下轻轻嗅一嗅,直到没了味道才擦干手。 今早猎人带白雪公主进森林时,他便跟在后面,一直走到森林深处,确认了猎人对白雪公主没有杀心后才放心提前离开森林,回到皇宫等待猎人的到来。 唐阶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小七,能知道主角现在的位置吗】 【宿主,经检测,主角现在已经到达七个小矮人的住所】 第14章 真相 隔天清早,唐阶端着一杯花茶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侍女侍从正焦急万分地四处搜寻。 “沙维亚公主,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白雪公主的消息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通知国王陛下呢?”从昨天开始就没停下休息过的萨莉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问道。 唐阶垂眸用杯盖撇了撇浮在水面的茶叶,低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陛下此次出行十分重要,我们还是先别惊动陛下,从宫里派一些侍卫也出去找找吧。” 皇家侍卫护卫着整个皇宫的安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见唐阶已经这么说了萨莉也只能应下,按照唐阶的命令抽出一队侍卫扩大范围继续搜寻。 而皇宫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正紧张寻找的白雪公主此时却位于森林深处的一栋老房子里。 昨日和猎人分开后,他便按着猎人指引的方向,径直往森林更深处走去,走了一段时间后顺利找到了七个小矮人的家。 与猎人所说的一样,七个小矮人都非常善良。 他只是说出自己因误入森林迷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半路不小心还崴了脚,他们便信以为真,好心收留自己住在这里。 望着晴明的天空,白雪公主无法遏制的想起宫里的那个人。 这个时候唐阶应该已经从猎人那里收到了他的“死讯”了吧,他在看到那颗心脏时,又是否会为他感到哪怕一秒的难过呢? 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是对唐阶抱有期待,他不愿相信唐阶真会对他这么狠心…… 众人不分昼夜又搜寻了几天,远在他国参加活动的国王陛下收到萨莉派人传来的白雪公主失踪的消息后,当即启程返回伊斯特安。 猎人趁着皇宫内一片骚乱着急寻找白雪公主,沙维亚公主沉浸还在除掉对方的喜悦中无人关注他时,寻了个时间来到森林找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让您受苦了,您最近还好吗,七个小矮人对您怎么样?” 看着原本应该在华丽宫殿被众星捧月的白雪公主,现在却只能待在这么一个破小的老房子里,猎人不免愤恨起沙维亚公主的恶毒。 “我很好,七个小矮人对我也很好。”白雪公主看到猎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到唐阶他不由得紧张问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猎人张口正要回答,蓦地又闭上嘴谨慎地打量了眼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后他难掩面上的激动。 “公主殿下,我好像知道沙维亚公主为什么要杀您了!” 白雪公主的手指不自觉捏住身下的裙摆,紧紧盯着猎人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回到皇宫,我告诉沙维亚公主您已经被我杀死并把装着猪心的盒子交给他,他非常的高兴,说了一句只有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从沙维亚公主的表现来看,我认为是因为他嫉妒您的美貌才想要杀了您。” 听完猎人的话,白雪公主皱紧了眉头,思绪像海上翻滚的浪潮般发出震耳的咆哮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久久才平息下来。 “你确定没有听错?” “公主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听错。”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没有出错,猎人继续说着这几天调查出来的消息,“那天过后,我曾私下找宫里的朋友打探过,据他说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听说沙维亚公主好像是因为有人比他更美丽而发了很大的火。而且只要稍微打听一下跟随的侍从就知道,沙维亚公主绝不允许有比他美丽的人存在。” 半个多月前,刚好是他偶然在花园听见那些侍女的谈论,结合唐阶突然的变化,还有索菲妮的提醒…… 白雪公主垂下眼眸,习惯性地抬手抚上耳边的红宝石耳坠,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看到白雪公主这副神情,猎人莫名想起那天晚上沙维亚公主癫狂的模样,渐渐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的心里不禁颤了一下,低声问道:“公主殿下,您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吗?” 白雪公主慢慢敛起嘴角,平静眼神下似聚集着汹涌的情绪。 他没有回应猎人的话,兀自转身走回七个小矮人的房子里,只扔下一句让猎人无比震惊的话。 “准备一下,等下回皇宫。” 皇宫这边,唐阶悠闲的倚在榻上看着手上新的书。 【宿……】 007刚喊了个字,贝恩就从外间匆匆进来,“殿下,国王陛下回来了。” 唐阶翻着书页的手指顿住,在看了一半的书页上做好标记,无暇顾及007想说什么,起身整理了下头发就带着贝恩前往大厅迎接国王。 他倒是没想到国王会这么快回来,不过也没关系,白雪公主已经成功遇见七个小矮人,只要按着剧情走下去,很快他就能完成任务了。 当两人来到大厅,看到国王双手叉腰怒视着跪在面前的十几个侍从,旁边是碎了一地的陶瓷碎片。 唐阶放慢脚步,他注意到国王身上的衣服起了褶皱,上面还有些微灰尘,甚至连模样也不如往日精神,想来是一路奔波赶着回来。 唐阶收起思绪,走到国王身边行了个礼,眼眶湿润地望着他:“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沙维亚公主,白雪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对着唐阶这副模样,国王克制着脾气问道。 唐阶垂下沾着泪珠的眼睫,“陛下,就在几天前,侍女察觉许久未曾见过白雪公主后便去寻找,结果发现白雪公主已不知何时失踪了。我们赶紧派人去寻找,连侍卫也派了出去,可……可到现在也没能找到。” 说到最后语气哽咽,苍白着脸抬手用丝帕轻轻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花,“陛下,是我无用,没能找到公主。” 身为伊斯特安高贵的白雪公主殿下,居然会在偌大的皇宫里莫名失踪,四处搜寻都毫无下落。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们,国王的怒气不再克制,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就往他们身上砸去,“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公主,宫里就养了你们这些废物吗!” 唐阶见状连忙伸手拉住国王准备拿过旁边雕塑的手臂,“陛下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边说边抬眼示意旁边的侍女端来一杯茶水递给国王。 国王喝了一口就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向后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抵着额头,无声叹了口气,被唐阶这一打岔他的怒气消散不少,只剩满心的无力疲惫。 侍从们跪在地上没有命令不敢起身,侍女站在一旁低头静候,国王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有动静。 一时间大厅寂静无声,只有几道浅浅的呼吸声响起。 伊斯特安的公主在皇宫无故失踪,一旦传出必会引来轩然大波。 可皇宫这么多侍卫侍从,连续寻找多日都找不到,若是不借助其他外来的力量,想要尽快找到白雪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国王放下手,决定发布高额悬赏寻找白雪公主时,突然闯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国王陛下!回来了!白雪,白雪公主回来了!!!” 一个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不到片刻便来到大厅。 国王急忙起身,不暇顾及侍从还未行礼的动作就扯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被扯住的侍从微微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剧烈奔跑而通红的脸上难掩激动,“回陛下,白雪公主回来了!公主让我先过来与国王和沙维亚公主说一声,估计现在人快到大厅了。” 【小七,主角怎么突然回来了】唐阶蹙起眉连忙问道。 按剧情进度,白雪公主现在应该在七个小矮人家里,待他发现假死后,化作老婆婆的模样哄骗他吃下毒苹果才对,怎么现在突然回来了…… 唐阶感到有些不安。 原先猎人带白雪公主到森林假意杀死的顺利实施让他以为这个位面很简单,只要按照剧情发展去操作,再过不久就可以完成任务,可没想到在这个节点白雪公主会突然回来。 【宿主,我刚才就想和你说了,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007有些无奈,刚刚检测到白雪公主往皇宫的方向移动时它就想和唐阶说了,结果就被国王突然回来的消息打断。 话音刚落,唐阶一抬眼就看到白雪公主穿着失踪那天的衣服,耳上戴着的红宝石耳坠微微摇曳,抬步正缓缓走进大厅里。 第15章 疯狂 既然猎人敢回来对他说谎,对方也确实在七个小矮人那里待了几天才回到皇宫,那说明他应该知道是他派猎人去杀他的。 可如今却仍然戴着生日会时他送的那对耳坠…… 唐阶一时间摸不清白雪公主的真实想法,便站在一旁默默观望没有过去。 国王震惊狂喜,连忙快走几步来到白雪公主面前,握住他的肩膀不住地上下仔细察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不舒服的?” 还没等白雪公主回答,着急忙慌地转身让侍女赶紧叫医生来仔细检查一下。 “父亲别担心,我没有受伤,也没有不舒服。”白雪公主安慰说道。 看到对方平安无事的样子,国王稍微放下心来。 又想到他失踪这么多天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赶忙牵着白雪公主的手坐到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又喊来其他侍女准备一些茶水点心送过来。 “你这几天是去哪里了,宫里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 “前几天和小动物一起玩,一时高兴就跟着它们进到森林深处,迷路之后不小心崴了脚,幸好有几个好心人收留我。怕你们担心,一恢复好后我便立刻回来了。” 从进来到现在,白雪公主都没有看向唐阶,直到说到怕他们担心,他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唐阶。 “以后别再到森林那边去了,这次还好有人帮忙,不然太危险了。”国王担忧说道。 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国王不忍责怪白雪公主,只好嘱咐他几句,看到侍女带着医生过来便起身让开位置。 在众人的重重包围下,医生顶着无数双眼睛给白雪公主做了全面检查。等到他说白雪公主没有大碍,只要休息一晚就好时,众人才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后我们再谈其他事情。”国王微微弯腰说道,说完招手示意萨莉跟着白雪公主回房。 “是。” 白雪公主行礼离开,除了刚刚那状似不经意的一眼,其他时候就当唐阶不存在一般,一次也没有看向他。 等白雪公主走后,国王看向唐阶,“白雪刚刚才回来,这段时间多多少少怕是会受到惊吓,你替我多照顾照顾他吧。” 唐阶收回探究的视线,微笑着对他说道:“陛下您请放心,我会照顾好白雪公主的。” 国王叹了口气,语气欣慰,“如此我便放心了。” 回到房间,萨莉连忙让侍女端来一些平时白雪公主喜欢的吃食,瞧着他略显憔悴的样子就控制不住流下眼泪。 “公主殿下,才短短几天您就瘦了这么多,快来吃些东西补补吧。” 看着白雪公主坐在桌前安静吃着东西,萨莉擦擦泪水,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公主殿下,平时那些小动物都是在花园里玩耍,怎么会突然带您去森林呢?” 白雪公主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垂着眼慢慢咀嚼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汤,“萨莉,这些事以后别再问了。” 用完餐萨莉便吩咐侍女过来收拾餐具,白雪公主皱眉看着身上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一点脏污,让萨莉离开后就进浴室从上到下清洗一遍,又泡了个澡,直到身上干干净净,浑身香香的才走了出来。 擦干头发,换上崭新的服装,整理好身上的一切,一路上不惊动任何人来到了唐阶门前敲响了房门。 “进来。” 是唐阶的声音。 好几天没听到声音的白雪公主愉悦地笑了一下,手搭上房门轻轻打开,只见唐阶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 “沙维亚公主。” 唐阶转头淡漠地看着对方,刚才他以为是哪个侍女才让人进来,没想到是白雪公主。 一向乖巧听话的白雪公主,不仅对国王撒了谎,掩饰唐阶派猎人去杀他的真相,现在还独自过来这里找他,这让唐阶隐隐有些不安,事情好像开始偏离了原定剧情。 已经习惯了唐阶的冷漠,白雪公主看了他许久,而后走上前去,伸手环住唐阶的肩膀闭眼轻轻靠了上去。 “这几天都没见面,我好想你。” 炙热的呼吸打在敏感的皮肤上,唐阶有些不适地蹙起眉毛。 没有等到唐阶的回应,白雪公主抬起头眼神懵懂地望着他,“看到我活着回来,你不高兴吗?” 唐阶冷着脸,甩开白雪公主的手,“你能回来大家都高兴。” “那你呢?” 被甩开的白雪公主脸色未变,眼也不眨地继续追问着。 唐阶看着他,不禁嗤笑了一声,“想必猎人已经告诉你是我派他去杀你的吧,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演这一套。” 没有当面互相揭晓对方的真实身份,唐阶仍继续假装不知情。 尽管早已知晓这个事实,可当亲耳听到唐阶承认是他派猎人去杀自己的时候,他仍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无情地紧紧捏在手里。不断用力,不断收缩,直至强烈的窒息感伴随着心脏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疼痛,白雪公主弯下腰,不受控地张开嘴,急促地大口呼吸,不敢去看唐阶的眼睛。 过了许久,一个极轻的声音从低垂的发丝中响起。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唐阶挑眉重复了一遍,随后漫不经心地走到白雪公主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左右摆动,细细打量着他的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嫉恨。 “从小到大,我就是沙维亚最骄傲的公主殿下,我最讨厌有人比我好看!!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没有人可以比我更美。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人跟我说,我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了,你才是……你说,我又怎么能忍得下你?怎么甘心不杀了你呢?!!” 听完这番话,白雪公主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彻底褪得一干二净。嘴唇轻启,似不敢相信般,怔愣在原地。 唐阶嗤笑了一下,脚步往前凑近几分,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白雪公主脸上,“我也曾试过想和你好好的相处,可是每次一看到你这张脸,我都恨不得亲手毁了它。所以我只好派猎人去杀了你,这样我就不用再时时看到你这张令人讨厌的脸了。只是没想到,猎人居然敢违背我的命令放了你……” 彼此间的气息互相缠绕交织,唐阶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绒毛。 他微微动了下手想要退后,却看到一直安静望着自己的白雪公主蓦地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握住唐阶的手指蹭了蹭。 这不寻常的反应让唐阶不自觉地抽出手指。 【这这这……宿主,主角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啊】 007惊得掉了满嘴的瓜子。 莫不是被宿主刺激过头,精神不太正常了?? 唐阶诧异地看着白雪公主,他现在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想法。 勉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抽回被握住的手转身背对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唐阶的背影,白雪公主语气轻柔,“若是我没了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讨厌我了?” 唐阶紧紧地皱起眉头,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想法。 可不等他仔细捋清思路,忽然心头莫名一颤,他茫然地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当他感到不安,垂眸转过头时,就看见白雪公主的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尖利的小刀,而鲜血一滴一滴的从垂落的刀尖往下掉。 唐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缓缓抬起眼,霎时间,鲜血汩汩地从白雪公主的右脸流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争先恐后冒出了头,沿着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渐渐汇成了一小摊血迹。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整个房间。 第16章 讨厌 唐阶怔愣地看着一滴血从空中掉落,“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他赶忙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捂在对方血流不止的脸上。 “你是疯了吗!?”压低的声音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唐阶紧紧盯着那道伤痕,从右眼眼尾一直往下,约莫五六公分长,混杂着鲜血和绽开的皮肉,映在白雪般精致洁净的脸上,犹如一件破损的瓷器,再怎么修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完美模样。 难得看到唐阶紧张的一面,白雪公主轻轻笑了一下。 “我没有疯。” 他看着唐阶,目光缱绻而又柔和,“既然你那么讨厌这张脸,那我就把它毁了。这样……你会喜欢吗?” 听到这么惊悚的言论,唐阶不敢置信地后退几步,重新观察起面前这位主角。 来到伊斯特安这么久,两人虽说不算特别亲近,但对方在他面前一直都很乖巧黏人,平时偶尔也会表现出对自己外表的在意。 他从未想过对方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毁掉自己的脸,就单单只是因为一句他不喜欢…… 往日的相处如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对方眼里的情绪是那么明显。可现在唐阶也说不清究竟是他从前心大没注意,还是即便他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 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唐阶冷眼看着白雪公主脸上那道勉强止住的伤痕,眸子里是掩盖不住的讥讽和恶意。 “原先完好的脸我都厌恶,你以为把脸毁了我就喜欢了吗?” 话头停顿了一瞬,唐阶眼睫微微上抬,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如此丑陋,看了都嫌恶心的一张脸,竟也妄想我会喜欢,真是笑话。” 白雪公主怔怔地歪了下头,神情茫然好似不明白唐阶的话一样。 “我……” 看着面前那个总是背对着他的身影,他缓缓抬手,似是不在乎疼痛般紧紧捂住右脸,溢满眼眶的泪水最终无声落了下来,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抽噎的声音。 “对不起,我,我要回去了……”连白雪公主自己也不知为何而道歉,只是下意识不想再惹唐阶生气。 第一次不等唐阶回应就离开,第一次如此害怕面对唐阶,害怕他说出来的话,害怕自己无论怎么做都只能让他讨厌。 想到刚刚那血淋淋的一幕,唐阶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如此恶劣的对待,对方仍抱有这种情绪,在知道是他派人想要杀他的情况下也不见丝毫怨恨,甚至还为了能让他喜欢而不惜毁了自己的脸。 太可笑了…… 【小七,现在该怎么办,继续按照剧情走吗】 剧情已经跑偏得没了边,白雪公主不仅回了皇宫,还毁了容,照这个势头下去都不知道接下去还要怎么发展。 【宿主,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去和上级反映一下,不在的这些天宿主先稳住主角,等我回来!!】 看着撒丫子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发展的剧情,007愁得直挠头,挠得大把头发往地上掉。 走廊上正哼着歌打扫的侍女余光瞥到一片衣角,抬眼的瞬间就被白雪公主一身的血迹和脸上的伤痕吓得不轻。 她赶紧扔下手上的扫把,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想要扶他,“噢天呐,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白雪公主轻轻推开侍女的手,“我没事,麻烦帮我叫医生来房间一趟。” 侍女看着远去的白雪公主,连忙跑去通知萨莉,然后跟着她又去找来皇宫里最好的医生。 回到房间,白雪公主坐在椅子上细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刚刚下手的时候没收好力气,脸上的皮肉有些翻了出来,血糊在脸上显得狰狞可怖,头发也有些散乱,整个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不怪他不要…… 敲门声响起,萨莉一进门看到白雪公主的模样被吓得瞪大双眼,连忙扯着医生快步走到前面。 医生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药箱,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镊子和棉花,小心清理着白雪公主脸上的血迹。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您的脸怎么……”萨莉心疼地转过头擦拭眼角的泪水,不忍再看对方脸上的伤痕。 先是无缘无故失踪好几天,现在脸上又多了这么严重的伤痕,这种事情究竟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发生在这么善良的殿下身上呢…… “萨莉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倒,划到石头而已。” 低头清理伤痕的医生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奇怪。 白雪公主脸上的伤痕切口平整,也没有发现碎石砂砾,不像被石头划伤,反倒像被利器割开一样。 他抬起头,张了张嘴。 正准备说出心里疑问时,就看到白雪公主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眼里的警告让他不寒而栗,未出口的疑问立即吞回肚子里,忙低下头继续处理脸上的伤痕。 “我可怜的公主殿下哟。” 萨莉瘪了瘪嘴,眼里的泪水忍不住又涌了出来。 这么长的一条伤痕当时肯定很疼,而且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好,殿下平时这么注重外表,连衣角脏了一小块都无法忍受,现在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痕心里肯定很难过。 看着安静给自己清理伤痕的医生,白雪公主轻声说道:“萨莉,你先下去,我有话和医生说。” 萨莉应下后起身离开,随着“咔哒”一声,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过于压抑的气氛和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冒犯了白雪公主,医生顿时头皮发麻。心里不住打起鼓来,捏着镊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我的伤,能好吗?”白雪公主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地问道。 对方嫌恶的目光,只这么一次就够了。他再也不想从对方眼里看到这种,仿佛他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垃圾一般,那会让他承受不住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见白雪公主询问的是脸上的伤痕,医生稍微放下心来。 “公主殿下请放心,只要好好用药,不出一个月,您脸上的伤就可以完全恢复。” 原以为听见自己这么说白雪公主会很高兴,可直到清理完脸上的血迹,对方的面上仍是淡淡,不见丝毫欣喜,这让医生原本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慢点治,让伤口不像现在这么可怖便好。” 嗯……嗯??? 这是为什么? 医生有些不解,可白雪公主一个眼神让他赶忙收回发散的思维,依着对方的要求从药箱里拿出药膏为对方涂抹。 “公主殿下,这支药膏的效力略差,所以恢复的速度会比较慢。这几天伤口可能会出现红肿,您尽量不要碰到水,我会定期过来为您换药。” 白雪公主点头应下,等医生走后他嘱咐萨莉他要先睡一会,晚些再准备晚餐。 走进浴室,换掉沾了血迹的衣服,把唐阶用过的披风放到床上,掀开被子把它紧紧抱在怀里,疲累的身体一阖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国王用完晚餐准备带唐阶一起去看白雪公主,却在门口被萨莉告知对方还在熟睡中。 想着对方刚回来需得好好休息,国王闻言便也作罢,叮嘱了萨莉几句后便往房间走去。 过了片刻,萨莉听到房内有响动便敲开了房门。 睡梦中悠悠转醒的白雪公主隐约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等他意识清醒坐起身靠在床上,“萨莉,刚刚是谁在门口?” “是国王陛下和沙维亚公主,他们刚刚过来想看看您,知道您在休息就先回去了。”萨莉边说边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白雪公主垂眸看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听不出情绪,“沙维亚公主也一起吗?” “是的。”萨莉应道,然后收拾桌面准备给白雪公主备餐。 时间不早了,殿下估计该饿了,不知道今天厨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低着头萨莉看不见白雪公主脸上的表情,可用力攥紧杯子的手指却轻易暴露出他内心的情绪。 没关系的,下午的事已经惹得唐阶厌烦了,他不能再让他生气…… 可是满腔的情绪一刻不停地挤压着他,脑海中拼命叫嚣着,让他去找唐阶,让他去找他。 “公主殿下,我去吩咐厨房给您上菜。”萨莉转过身,看到坐在床上的白雪公主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握着杯子,正想上前询问时,突然,一滴眼泪滴落到杯子上。 “天,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吗?”萨莉顿时几个大跨步赶到床前,担心地上下查看着。 白雪公主摇了摇头,“萨莉我没事。” “可以告诉萨莉发生了什么事吗?”萨莉轻声问道,余光不经意扫到掀起的被子下放着一件披风。 这件披风看着有点眼熟,她不由得回想一下,蓦然想起当初这件披风曾借给沙维亚公主用过,后来就被殿下放了起来。 怎会突然出现在床上…… “是和,沙维亚公主有关吗?”萨莉试着问了一句。当她提到对方的时候,白雪公主的脸上瞬间发生了变化。 这点细微变化对外人来说并不明显,可对于年长了好几岁,从小一起陪伴长大,对于白雪公主的一举一动都熟悉无比的萨莉来说,这个反应几乎可以让她肯定了。 明白萨莉对他忠诚且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压抑久了的心情也想找个地方宣泄出来,白雪公主便点了下头。 “您对他,他……是吗?” 纠结了半天,猜了无数可能,最后萨莉胆颤心惊地,却也说不出那个名字。 白雪公主看着萨莉,漫长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答案。 第17章 不要走 萨莉震惊地呆站在床边,静默无声,消化了好半天,才缓缓吐了口气出来。 之前虽经常看到白雪公主粘在沙维亚公主身边,可那时她还一直以为殿下是因为早早失去了亲生母亲的陪伴,身边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于是在遇到对方之后便把对亲人的感情寄托在对方身上,所以才会对其如此亲近。 “那他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吗?”萨莉皱着眉毛,严肃地低声问道。 白雪公主屈起腿双手抱住,声音平静,“他知道。” 作为陪同白雪公主长大的贴身侍女,萨莉当然知道白雪公主的真实身份,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和他打配合隐瞒其他人。 可是现在对方也知道了…… 萨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上帝啊,这也太难办了吧…… “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真的如传闻所说的一般,届时您该怎么办呢?” 萨莉想到沙维亚公主已经来伊斯特安两年了,若是这些可能变为事实,到那时,她的公主殿下又该怎么办呢…… “不会的。” “嗯?为什么不会??”萨莉奇怪白雪公主语气的坚定,虽说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可也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白雪公主揉了揉额头,“因为唐阶,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什么一……”萨莉没想明白不解地反复念了几遍。 直到看到白雪公主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后整个人被震惊到彻底说不出话。 震惊!!相处两年,异国美丽公主突然变身成为帅气男人!原来你们皇室里的人私底下玩得这么开啊,太会玩了吧……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萨莉摇着头默默感叹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些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那,沙维亚公主对您……也是同样的心情吗?” 死一般的寂静随着萨莉这句话迅速蔓延在整个房间里。 她不安地看着坐在床上抱着腿一动不动的白雪公主,后悔得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良久,白雪公主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垂眸轻轻笑了一下,“才不是,相反他还很讨厌我呢。” 萨莉不禁垂眉叹了口气,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殿下,请不要伤心。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去认识其他人吧,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的人等着想要认识我们呢。” 闻言白雪公主也只是摇了摇头,“萨莉,我有些饿了,可以帮我准备晚餐吗?” “哦,天呐,我居然忘了这事。我现在就让厨房送过来。”萨莉瞪大了眼睛捂住嘴,话音刚落就匆忙跑出房间。 看着萨莉匆忙的身影,白雪公主低头看着床上的披风,指尖眷恋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月亮。 得知白雪公主还在熟睡后,国王便先回了房间。 原先国王还坐在椅子上和唐阶聊着天,可能是这几天奔波劳碌感觉身上有些疲乏,国王就坐在椅子上让唐阶给他按一下肩膀。 按了小半个时辰,国王动了动舒缓许多的肩膀,刚站起身想要开口说话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 以为是哪个侍女有事要禀告,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白雪公主。 “白雪,你怎么戴着面纱?”国王疑惑地看着他,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 白雪公主眼眶湿润,声音颤抖,“父亲,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现在好害怕,今晚可以让沙维亚公主陪我一起吗?” 看到白雪公主脸色苍白,似被噩梦吓得不轻的模样,国王也不急着追问他面纱的事情,连忙让站在一边的唐阶陪他回去,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唐阶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白雪公主抓着手,没过一会儿就被拉进了房间。 一个转身就扯下脸上的面纱。 炙热凌乱的气息打在唐阶的皮肤上,突然喉间一痛,凌厉的牙齿又扯又咬,跟小狗吃肉骨头一样。 唐阶又疼又痒,喉咙不住地滚动,他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扯开埋在他颈窝处的人。 “你是疯了吗?” 白雪公主抬起头微微喘着气,笑眼看着唐阶,“怎么,我就如此令你厌恶吗?” 这是他第二次从唐阶口中听到这句话,可无所谓了。 对方永远都不会理解,每次对他都是这么一副厌恶至极的态度,却可以对他人和颜悦色,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维持脸上的表情…… 唐阶没有搭理他,而是把头瞥向一边。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心情好时就想起来去逗一逗他,不耐烦了就把他一脚踢开,不管不问,难道他是什么廉价的玩偶吗…… 白雪公主眼眶湿润,看着唐阶冷漠的侧脸,发狠般冲了上去。结果没掌握好力道,把他撞得牙齿发疼,甚至还隐隐尝出点血腥味。 察觉到唐阶挣扎的力度放轻后,白雪公主慢慢收敛了力道。 就在他逐渐放松时,唐阶顺势推开了他,“呵,真是没想到远负盛名的白雪公主,私下里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不要脸面的人。” 迷蒙的双眼渐渐清晰,白雪公主茫然地抬起眼,看到唐阶眼里的讥讽才反应过来,波澜起伏的情绪,最后也归于沉默。 “那你……喜欢吗?” 唐阶懵了一瞬,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被这么恶劣对待,还会在意对方的喜好。 他嗤笑了一声,猛地转换位置,把白雪公主反压到门上,看着对方有些红肿的嘴唇,俯身靠近白雪公主的耳边,“永远,都不会。” 舍弃了身为伊斯特安公主的骄傲和自尊,甚至毁掉自己的脸,也只是为了能亲近对方,至少让对方不像现在这般讨厌他而已,可现实狠狠打碎他不切实际的卑微幻想。 见白雪公主低着头没有说话,唐阶静默了一会便想离开。 刚转过身,一双手就从背后伸了过来。 “你答应今晚会陪我的。”白雪公主声音哽咽,流出的泪水打湿了唐阶的衣裳。 “不要走……” 再多的委屈和痛苦,在唐阶面前也只化为这句话。 第18章 沙罗王子 唐阶无声叹了口气,由着对方抱住自己。 直到过了一会身后终于安静下来,他拉开圈在腰间的手,走回床边侧过头,“不是要睡觉么,站在那里干什么?” 白雪公主呆呆地看着,反应过来后立刻擦干泪水,小跑着到他的身边。 唐阶也不管他,自顾自脱掉身上的衣袍,解开头饰,就着一身轻薄里衣躺进被子里。 站在旁边的白雪公主把唐阶脱下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在一边,再动手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轻手轻脚爬到床上的另一边躺下。 想要靠近唐阶,又怕唐阶嫌弃,最后白雪公主蜷缩成一小团,紧紧侧身靠在床沿,尽量空出地方好让唐阶睡得更舒服。 即使处在黑暗中,可望向唐阶的双眼仍亮晶晶的。 长长的睫毛,笔挺的鼻子,还有说出令人痛苦不堪的话语的嘴唇…… 想到这里,白雪公主的眼神带着愁绪久久凝望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唐阶呼吸平稳陷入熟睡,白雪公主慢慢挪动身体,把头轻轻靠在唐阶的肩膀上,手指轻拽着他的一截衣袖,缓缓阖上眼。 翌日早晨,一夜好眠的唐阶颤动着眼睫,微微掀开眼皮,迷迷蒙蒙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一边身体不太好动弹。低头一看,发现白雪公主正靠着自己的肩膀,手上还拽着他的衣袖睡得正香。 轻轻拉开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掀开被子放慢脚步下了床。在看到放在旁边被整齐叠好的衣服,唐阶也说不清心里涌动的情绪是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雪公主,沉默地穿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原本熟睡中的白雪公主闭着眼睛往旁边挪动,感受到身下仍有余温的地方便停下来,脸颊蹭了蹭上面的枕头,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回到房间唐阶倒在沙发上,等他起身整理完毕来到餐厅时,发现国王和白雪公主已经到了。 唐阶向国王道了早安,国王点头让他过去坐下,随后转过头关切地问起坐在他旁边莫名戴着面纱的白雪公主。 “白雪,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早上起来他发现伤口已经有些红肿,比之昨天更显得丑陋可怖。 害怕唐阶见了不喜,赶紧让萨莉找来厚一点的面纱遮住。 闻言白雪公主虚虚抚了一下面纱,“回父亲,昨天不小心把脸磕到石头上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找医生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国王皱着眉头忧愁地看着白雪公主,失踪几天好不容易才回来,又给摔伤了脸。 是不是该找个巫师来做个法事,驱一驱霉运…… “父亲请放心,昨天萨莉已经找医生来看过了,说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好。”提起这个,白雪公主有些忐忑地看向唐阶,却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 即使有面纱遮挡,他仍慌忙侧过脸,只是唐阶在扫了他一眼后便低下头吃起早餐。 见此,白雪公主缓慢眨了下眼睛,垂眸小心拉下面纱,除了偶尔抬头回应一下国王,整顿早餐基本都低着头。 “殿下,您该吃药了。” 回到房间,萨莉拿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和涂抹的药膏放到桌上,“怎么看着好像比昨日严重了些,还红肿了。” 白雪公主坐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确实严重了许多,不怪唐阶今天对他如此冷淡。 对着他这么个丑八怪谁又会喜欢的起来呢…… 起身走到桌前,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看到白雪公主心情不佳,萨莉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她挤出药膏轻轻涂抹到对方脸上,“公主殿下,要不我们到花园去走走吧,就当散散心了。” 怕遇到唐阶会惹他不高兴,白雪公主摇了摇头,转过身不再去看镜子。 而早上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该找个巫师做做法的国王,被沙罗王子的突然拜访打乱了思绪。 沙罗王子躬身向国王行礼,“尊敬的国王陛下,您好,冒昧来访,真是非常抱歉。只是前些日子我们听闻了白雪公主失踪一事,父亲对此很是关心,特意派我前来看望一下,不知是否可以见见白雪公主呢?” 看着沙罗王子礼数周到的样子,国王有些欣慰又有些头疼。 自白雪成年,各国开始明里暗里搞些小动作,包括沙罗,都想与伊斯特安联姻。沙罗虽然比不上伊斯特安,但总体实力在整个大陆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此次沙罗王子倒也有心特意过来看望,只是现在白雪脸受了伤,而且在上次生日会上,白雪看起来貌似也不是很喜欢他。 拿不准自己女儿心思的国王没有明着答应沙罗王子,只是私下去找了白雪公主。 “最近身体还好吗,脸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白雪公主戴着面纱坐在国王对面,眼尾微弯,“父亲别担心,我很好。只是医生说伤口比较深,恢复的速度会慢一些。” 国王闻言点点头,拿起杯子低头喝了一口,“你觉得沙罗王子人怎么样?”借着喝水的功夫抬眼不着痕迹地观察白雪公主的反应。 白雪公主不禁沉下心,原先还奇怪国王怎么突然来找他,现在听到沙罗王子这个名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和沙罗王子只见过几次面,对他不太了解。父亲怎么这么问呢?” “噢,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国王爽朗一笑,“沙罗王子听说前段时间失踪的事想来看看你,你要不要去见见?他现在正在皇宫里。” 白雪公主抬手摸向右脸,苦笑了一下,“我这个样子不太方便见其他人,父亲替我回绝了吧。” 国王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关心地嘱咐他几句便起身离开。 而后几天带着沙罗王子参加各种活动,期间从国家百姓聊到风景美食,涵盖的内容多种多样,却绝口不提一句白雪公主。 得知国王找白雪公主的来意后,萨莉想到生日会上和殿下跳舞的高大身影,“听闻沙罗王子很久之前就喜欢您了,您不想去见见吗?” “不想。”白雪公主摇了摇头。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那位沙罗王子的心思,现在过来恐怕不止是想看望他,更是想借机和父亲提出联姻。 “或许……您可以试着喜欢一下其他人。”萨莉犹豫着开了口。 没有遇到沙维亚公主之前,虽然白雪公主表面柔弱,十分惹人怜爱,可萨莉知道他内心是那么自信骄傲的一个人。可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卑敏感,忧愁多疑,时不时地对着镜子发呆。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一段健康的感情应该是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才对。 白雪公主闻言轻笑了一下。 他如何不明白萨莉的意思,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唐阶。一想到唐阶,整颗心脏就情不自禁地跳动起来。 忍不住想要看到他,想要拥抱他。 …… “沙罗王子请看,这是去年我们国王陛下特地从北方移植过来的稀有品种。” 一个侍从走在前面,向沙罗王子介绍着花园里的各种奇花异草,“这种花十分珍贵,只在北方几个少数国家才有,连我们也只有这几株而已。” 沙罗王子不住连连赞叹,向四处望去却看到沙维亚公主正站在不远处,漫天纷飞的花瓣和翩翩起舞的蝴蝶置身于他的周边,犹如梦幻仙境一般。 沙罗王子一瞬间入了迷,待侍从连声呼唤才回过神来,低头掩饰地轻咳了一下,抬起脚步朝唐阶走过去。 “沙维亚公主,下午好。真巧,能在这里遇见你。” 唐阶闻声转过头就看见沙罗那位王子露着一口白牙朝他微笑,两条黝黑眉毛高高扬了起来。 “下午好,沙罗王子。” 沙罗王子转了转眼睛,“公主殿下也是来花园赏花么,身边怎么没有侍女陪同伺候着呢?” “这么看来,我和王子倒是挺有缘分,都是过来赏花的。”唐阶微微一笑,“我刚到这里不久就起风了,侍女帮我去拿披风。” 看到唐阶身上略显单薄的衣服,沙罗王子了然地点点头,“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这里风大,万一受了凉可不好。不如我陪你到那边的亭子等一等,还能挡挡风。 就在两人在亭子里相谈甚欢时,白雪公主面无表情地站在宫殿走廊上,指尖扣紧了旁边的栏杆。 他不明白,为什么随随便便一个男人就可以轻易分走唐阶的注意力,可以得到他的笑容,他却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默默看着。 第19章 计划开始 两人在亭子里聊了一会,侍女便拿着披风回来了。 唐阶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轻笑道:“今天聊得很愉快,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离开了。期待我们下次的见面,沙罗王子。” “我也期待与你的再次见面,沙维亚公主。” 沙罗王子向他行了个礼,驻足片刻便与侍从往宫殿走去,途经走廊时,他惊喜地看到白雪公主背对着他们走在前方。 “白雪公主,请等一等!” 他连忙快步追赶上去,又在只剩几步路距离的时候忽地放慢速度。 伸手整了整衣摆,又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才朝前继续走去。 白雪公主转过身,脸上的面纱随转动而微微摇曳,眼神有些诧异,“沙罗王子。” “白雪公主,你好。” 沙罗不自觉地傻笑了起来,看到他脸上的面纱又不解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了吗?为何戴着面纱呢?” 白雪公主轻轻抚了一下面纱,“前些天不小心弄伤了而已。” “那现在没事吧?找医生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沙罗王子焦急地上前几步想要仔细察看。 “多谢王子关心,不日就会恢复的。”白雪公主脚步后撤,拉开对方靠得过近的距离。 沙罗王子连连点头放下心来,看着对方他的耳朵霎红一片,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比较好聊的话题。整个人呆站在那里,只能挠了挠头发来缓解尴尬。 白雪公主黑沉沉的眼珠注视着沙罗王子,半晌,他开口道:“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你和沙维亚公主在一起,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终于有了一个话题可以说,尤其还是心上人抛出来的,沙罗王子立刻把刚才和唐阶的对话一字一句地说给白雪公主听。 知道了他和唐阶的对话后,白雪公主也没什么心思和他继续待着,闲聊了几句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还没来得及和对方再多说几句的沙罗王子闻言也只能惋惜地点点头,临走前他告诉白雪公主他们国家的医术很好,如果有需要他随时可以带医生过来为他治疗。 晚餐的时候,国王热情邀请沙罗王子品尝伊斯特安的特色美食,席间两人聊得开心,都喝了不少酒。 唐阶坐在他们身边陪同,白雪公主则仍是戴着面纱入席,偶尔侧过脸吃几口,余光片刻不离唐阶。 月亮悄无声息地升到天空正中央,国王和沙罗王子已经喝得醉醺醺。 唐阶让侍从把他们带回房间休息,安排好他们后才回到房间。躺到榻上缓了一会,他起身走向衣柜准备拿换洗衣物去洗澡。 “叩叩叩” 唐阶放下衣服走过去,打开门却诧异地看见萨莉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炖汤正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公主殿下,这是白雪公主刚刚为您煮的,希望您能收下。”萨莉边说边伸直手,把汤往唐阶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香味顺着微风飘进唐阶的鼻间,他垂眸看着面前的炖汤,过了一会才伸手接下。 藏在走廊拐角的白雪公主静静等待,听到房门关闭,萨莉轻唤他的声音才走了出来。 望着他期待的眼神,萨莉抬起空无一物的双手,笑着说唐阶收下了他才放下心来。 刚才晚餐时,他注意到唐阶净陪着他们,自己根本没吃上几口。等到结束后,他支开其他人去了厨房,知道唐阶晚上吃得不多,他便炖了汤,做完又怕唐阶不想见他,特意找了萨莉让她帮忙送过去。 关上房门,唐阶把炖汤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他确实是饿了。 晚上被国王拉着陪他们聊天喝酒,几乎没吃上几口菜,有空闲的时候菜又冷了,他也没胃口再吃,等结束安排好他们回到房间,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吃完又洗了个澡,唐阶穿着睡衣躺到床上看着昨日还未看完的,关于介绍这个世界各种稀奇动物的书,直到眼睛酸涩才停下翻动的手指,盖上被子沉沉入睡。 一夜好眠到天亮,整理完唐阶便前往餐厅准备吃早餐。 【宿主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啊】 007欢快的声音突然在脑海蹦出,唐阶脚下一滞又恢复正常。 【想了】 【嘻嘻嘻,我就知道,像我这么可爱的系统,宿主怎么可能不想我】007叉腰仰天大笑。 唐阶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怎么办,还是按原先剧情走吗】 【是的,上级回复,按原剧情走下去】 这样的话,那就得想个办法了…… 唐阶垂眸遮下眼底的沉思,抬起头时已换上平日的表情走进餐厅。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平平静静地吃完了早餐。 直到晚上用过晚餐后,唐阶第一次在没有国王的吩咐下主动来到他的房间。 “噢,亲爱的公主,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呢?”国王有些奇怪。 唐阶坐到国王旁边,语气轻柔地问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国王疑惑,回想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被他遗漏了。 唐阶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陛下您忘了,当初白雪公主失踪是七个小矮人救了他,按道理,我们应该邀他们来皇宫做客,然后赐予他们一些奖赏以示感谢,这样还能彰显出伊斯特安的大国风范呢。” “还是公主你想得周到,最近发生太多事瞧我都给忘了。”国王不由得连连点头,“那就按你说的,我明天就派人去邀请他们到宫里来。” 唐阶随即顺着话口往下说:“为了国家的百姓们,陛下您已经足够忙碌了,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安排吧。” 隔天下午唐阶就告诉国王已经派人去通知七个小矮人。 恰好白雪公主也在场,看着他们低声讨论,好似把他隔绝的模样,他攥紧了手指,语气仍是一派轻柔地开口问道:“父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国王沉吟了一会儿,本想着等七个小矮人来了皇宫再作为惊喜告诉他,现在就算是提前让他高兴高兴吧。 “我们打算邀请七个小矮人来宫里做客,顺便赐予他们奖赏来答谢之前对你的帮助,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救了我,理应答谢他们。” 对于这个提议白雪公主赞同地点头,只是他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会想起邀七个小矮人入宫。 “不过,父亲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呢?” 国王听到笑了起来,“是沙维亚公主昨日提醒了我,不然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白雪公主缓缓垂下眼眸,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唐阶平时不是会主动做这种事情的人,而且对于他的事根本不上心,又怎会突然想到要请七个小矮人进宫来做客呢…… 他虚虚捂着脸上的面纱看向唐阶,可唐阶侧着头和国王说话,一点多余的眼神也不给他。 咽下心底的疑惑和不安,白雪公主安静坐在他们旁边,直到忽然看到唐阶皱着眉头瞥向他,才慌忙起身告退离开。 白雪公主离开后,没过一会儿唐阶也起身和国王告退。 回到房间,派出去的侍从已经从森林回来,早早在他房间门口等候。 一见到唐阶侍从便立刻回禀他,说七个小矮人听到白雪公主平安回家的消息非常高兴,答应参加三天之后皇宫为他们举办的宴会。 挥退侍从后,唐阶又秘密派出几个侍从在森林周边和七个小矮人住所附近散布传闻。 说是因为沙维亚公主嫉妒白雪公主的美貌,派手下残害白雪公主,致使他失踪、毁容,现在白雪公主回来了,沙维亚公主又计划在三天后的宴会上杀了他。 传闻就这么让侍从传了三天,确保小矮人们可以听到时,唐阶除了筹备宴会,还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到可以伪装成老婆婆的方法,依照秘术炼制了一颗毒性小得微乎其微,不会对人体造成损伤的毒苹果。 到了第四天中午,七个小矮人如约而至。 第20章 结束 来的路上还兴高采烈的小矮人们在看到白雪公主戴着面纱的模样后,原本对传闻还半信半疑的他们当下就坚信是恶毒的沙维亚公主残害了白雪公主。 国王领着唐阶热情邀请小矮人们共进午餐,期间七个小矮人时不时地望向坐在国王旁边,看似美丽实则恶毒的沙维亚公主,时刻警惕他会对白雪公主下手。 午餐过后国王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让侍女先带小矮人们去休息,等晚上宴会的正式开始。 嘱咐完唐阶跟着国王一起离开,而白雪公主自七个小矮人进入皇宫后就发觉他们的举止与先前不同,于是他借故留了下来,途中状似无意般开口询问。 “是皇宫的食物不合你们口味吗?感觉你们今天吃的很少。” “宫里的食物都很好吃,公主殿下。我们只是听……唔!”其中一个小矮人准备说出,就被另外几个小矮人紧紧捂住嘴巴。 他们小心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几个侍女,低声让白雪公主先支开她们。 等侍女们退下,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出前几天听到沙维亚公主要杀死白雪公主的消息。 “前几天我们听到消息,说您之前在森林迷路根本不是意外,是那个沙维亚公主故意设计的!而且他还准备在宴会上杀了您!!” “这太危险了公主殿下,您应该立刻告诉国王陛下,让他惩治这个恶毒的女人!” “不对不对,现在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国王是不会相信我们的,我们应该……” 白雪公主垂眸安静站在他们身边,仿若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一般,脸色平静。 良久,最后小矮人们都说累了渐渐停了下来。 年纪最大的小矮人感觉白雪公主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关切问道:“公主,您还好吗?” 白雪公主摇了摇头,“我没事。想必你们一路也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见对方毫无波澜的样子,小矮人们只能压下劝告。寄希望在今晚的宴会上能抓到沙维亚公主的把柄,这样既能保护白雪公主,又能把那恶毒的女人给绑起来。 当晚上热闹的宴会开始,七个小矮人分开观察也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谨慎起见,他们又在皇宫多停留了几天,可均无任何发现,这让他们不由得怀疑消息是否有假。 又平静的过了几天,不好久待皇宫的小矮人们向国王和白雪公主提出了告别,准备回去森林里。 见他们要走,国王大手一挥,奖赏了无数金银财宝和珍贵物品给七个小矮人,又让侍从们帮忙把东西带回他们的住处。 与小矮人们约好,有空会去找他们玩的白雪公主站在宫殿走廊目送他们离开,这时,一个侍女突然过来告诉他,唐阶约他到皇宫外见面。 “现在吗?” “是的,公主殿下,沙维亚公主是这么吩咐的。”侍女微微躬身,低头应道。 白雪公主静默了一会儿,抱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的心情前往唐阶说的那个地方。 在侍女回禀白雪公主已出发后,唐阶立刻派人通知已走到半途的七个小矮人,言明有人要对白雪公主动手。 接着他又迅速化作老婆婆的模样,换好衣服提着一篮鲜艳的苹果,避开众人的视线去往约定的地点。 紧赶慢赶,等唐阶来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白雪公主一个人站在空地上,看着毫无人烟的四周,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寂寥。 【小七,小矮人们到哪里了】 【宿主,大概还有五分钟他们就能赶到这里】 唐阶抬手摸了一下变得皱巴巴的脸,沉吟片刻,提着苹果颤颤巍巍地朝白雪公主走了过去。 “小姑娘,吃苹果吗?” 一个犹如利器刮过石砾所摩擦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身后忽然响起。 白雪公主转过身,发现是一个微微低垂着头,佝偻着腰,穿着一身黑色衣裳的老婆婆。 破烂衣摆下,露出一只干枯粗糙的手,上面正拿着一颗鲜红似血的苹果,而另一只手则提着一篮颜色较浅,与往常见过别无二班的苹果。 “谢谢婆婆,我不吃苹果。”他轻声婉拒。 “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老婆子喜欢你,这是特意请你吃的,不收你钱。” 老婆婆不理会白雪公主的话,固执地伸长了手把苹果递到他面前,“自家种的苹果,甜的很呐。” 漂亮…… 白雪公主不自觉地抬手抚向脸侧,垂眸看了下篮子里的苹果,“婆婆,不如这样吧,我把这些苹果买了,您也好早点回家,待晚了走夜路不安全。” 正常情况下,听到这话大多数人会选择把苹果卖给他或者离开,可老婆婆却一反常态,执拗要把手上的苹果硬塞给他。 白雪公主赶忙接住快要掉到地上的苹果,疑惑地抬起眼,却愣住了。 这个人…… 是唐阶。 即便扮成满脸皱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地方与原来相似的老婆婆,可这双眼睛他见过无数次,早已刻进自己的心脏,闭着眼睛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又怎会认不得呢…… 白雪公主忽然慌乱地抬手捂住右脸侧向一边。 刚刚出来得匆忙忘记把面纱带上,虽说现在脸上的伤痕恢复了不少,可看到他这幅残缺模样,唐阶肯定还是会不喜欢的。 见他如此反应,唐阶知道白雪公主是认出了自己,却只能再次开口,“把苹果吃了吧。”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非要自己吃下这个苹果,白雪公主捂着脸怔愣地转回头。 看着唐阶沉默冷淡的神情,他慢慢明白了过来,嘴唇嗫嚅,却静默无声。 两人对视许久,久到仿佛空气凝结,时间停滞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白雪公主的眼神里好似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像幽深海里的漩涡,外表平静,内里却汹涌沸腾。 最终,唐阶忍不住率先移开了目光。 久等不来对方的其他话语,白雪公主放下了一直紧捂着脸的手,垂眸看着另一只手上握着的红苹果,半晌,缓缓抬起手来。 他想,哪怕是一瓶毒药,只要是唐阶亲手递给他的,恐怕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喝下去吧。 白雪公主抿着唇,朝唐阶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双手捧起苹果咬了一口,一时间果肉丰沛的汁水充满了口腔。 意识逐渐模糊,力气逐渐消散,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唐阶这么讨厌自己,这次终于解决掉了他这个碍眼的存在,他会不会高兴呢…… 白雪公主的双眼紧紧看着唐阶,倒下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唐阶。 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手指堪堪划过唐阶的衣裳,随着倒下的身体扬起了微风,把衣摆轻轻掀起一个弯曲的弧度。 唐阶双手垂在身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可当看到对方闭上眼睛倒下的瞬间,他还是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慢慢把他放平到干净点的地上。 尽管知道毒苹果不会伤及白雪公主的性命,但看着对方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模样,唐阶仍感到心里好像堵着一团气,吐不出、散不了,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宿主,七个小矮人快到这里了,我们该准备走了】007监测到小矮人们正迅速往这边赶来不禁提醒道。 【好】 当七个小矮人拼尽全力,匆忙赶到时就看到白雪公主躺在地上,好像死去般,没有呼吸。 旁边站着一个怪异的老婆婆,对方一看到他们转身拔腿就跑,行动间完全不似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 见到如此反应,小矮人当即以为是他杀了白雪公主想要逃跑,匆忙留下一个小矮人守在白雪公主身边,剩下的立刻追赶上去。 【宿主,前面路口左拐,一直跑就能看到悬崖了】 天空轰隆作响,一片乌云伴随着阵阵雷声,原本晴朗的天气开始转为阴霾。 唐阶按着007的指引往悬崖的方向拼命跑去。 突然,一滴雨珠狠狠砸到他的鼻间,然后开始下起倾盆大雨。 终于赶到悬崖下,被雨水浇得泥泞的沙土让他在往悬崖上攀时,总是爬没几步便滑了下来,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筋疲力尽地爬到了悬崖边上。 “呼,呼……” 唐阶急促地喘着气,听到不远处几个小矮人的叫骂声,他不禁低头朝下望了一眼。 崖底漆黑深不可见,就像一只张着巨嘴的怪物,一旦坠入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等了一会儿,小矮人们终于赶到了悬崖边。 看到站在边上的唐阶,气愤不已的他们一窝蜂地冲了过去,想要抓他回去给可怜的白雪公主报仇。 可他们却没想到,就在他们奋力冲上去时,对方好似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石绊到,脚步晃悠,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直至退到边缘。 来不及抓住对方的小矮人们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看着他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雨势渐弱,小矮人们缓缓收回手,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 良久,有两三个小矮人鼓起勇气朝悬崖下望了一眼,“这么高,摔下去应该活不了吧?” 其余几个小矮人闻言挪动脚步上前看了几眼,仍心有余悸。 “我们先回去看看白雪公主吧……”一个小矮人眼眶湿润地说道。 小矮人们顶着细雨又匆匆往回赶,举目四望,最后在附近一个亭子里发现了白雪公主和留在原地的小矮人。 原来那个小矮人见天上下起了雨,便把白雪公主小心移到亭子里躲避,静静等待其他几个小矮人回来。 七个小矮人脱下头上湿透了的帽子,紧紧攥在手中。 看到白雪公主静静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没了呼吸的样子,年纪最小的小矮人忍不住伤心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而其他小矮人强忍着泪水,别过脸不忍再看。 过了不知多久,雨停了,天上的太阳从飘散的乌云后出现。 小矮人们擦干眼泪,戴上帽子准备把白雪公主的尸体带回皇宫安置时,却惊讶地发现白雪公主合上的眼皮轻微抖动了几下。 “上帝……你们看到了吗?”一个小矮人低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抓住旁边小矮人的衣服。 七个小矮人站成一圈把躺在地上的白雪公主围在其中,或坐或蹲,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紧张地盯着,期待奇迹的发生。 过了几分钟,白雪公主的呼吸蓦然开始恢复了正常,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七个小矮人激动地欢呼起来,连忙七手八脚地凑上去扶起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 “公主殿下,您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白雪公主借着小矮人的帮助慢慢坐起身,看着四周没有回应。 “公主殿下,您还好吗?”一个小矮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雪公主摇了摇头。 可突然间,他感到心头猛地一悸,就像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从心脏里狠狠挖去,最后空落落的,只剩一个血淋林的残缺外壳。 “唐阶……” 他捂着心口喃喃道,忽然想到什么的他立刻撑着地上站起身,慌忙看向四周,却发现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后记 世人皆知伊斯特安的国王陛下有一个白雪王子,他聪明又体恤百姓,受他所助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一生无妻无子,只活到了三十几岁便去世。 据民间传闻,这位白雪王子其实原本是位美丽的公主,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狠心毁了自己貌美的脸庞。 后来,听说那人突然离逝,承受不了巨大的痛苦而疯癫了很长一段时间。清醒之后,这位公主告诉了国王自己的真实身份,还甘愿放弃皇位,不顾国王的挽留去到民间,此后不再回到皇宫。 ……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第一个位面任务。”007欢快地绕着唐阶上上下下不停飞。 唐阶坐在白色空间里,听到007这话笑着应了一声,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最后对方倒下时,执意伸向他的手。 “宿主,是否前往下一个位面世界?” “是。” “请宿主做好准备,十秒后即将进入下一个位面。” “十,九,八……三,二,一” 第21章 番外 我出生时正值伊斯特安大雪纷飞的冬天,父亲见我一出生便如白雪般纯净,便为我起名“白雪”。 自小父亲就特别宠爱我,总是极尽一切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我。可当我欢欢喜喜拿给母亲看时,母亲却总是沉默不语,态度冷淡。 我虽不解,也难掩心中的失落,可仍是经常跑到母亲房中玩闹,想借此来博得她的注意。 待稍稍长大了一些,在我六七岁时,偶然间意外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我吓坏了,一路哭着跑回宫殿去找母亲。 我记得,那是母亲第一次抱我。 在抱了许久后,母亲似是犹豫什么,突然抓紧我的肩膀,要我无论如何都绝不能向外透露半分接下来即将说出的话,包括父亲。 我被母亲严肃的脸色吓得一时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点头向她保证。 见状,母亲才放下手缓缓开口。 她说,我一出生就是男孩,因为某件事,不得已才把我假装成女孩,以此欺瞒其他人。 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才需要我假装成女孩,甚至连父亲都不能告诉。可不管我怎么追问母亲都不再回答,只是望向窗外的眼神里好像藏着浓浓的哀伤。 从那之后,我始终谨记母亲的话,不敢与其他人过分亲近,生怕别人发现我的秘密。 原以为知道这个秘密后母亲对我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可无论我再怎么拼命学习,再努力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母亲仍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就好像那天那个温暖的怀抱是我幻想出来的一般。 后来,母亲生病了,病得很重,然后在一个春天去世了。 葬礼那天,母亲的一个侍女找到了躲在母亲房里偷偷哭泣的我。 跟随母亲多年的她已经很老了,她和我说,母亲年少时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一心准备等那人从战场回来结婚。 那时我的父亲还没当上国王,为了争夺权力,他私自笼络了当时身为国家重臣的母亲的父亲,许诺登上王位后会给予母亲王后的称号。 于是,在威逼利诱下母亲最终只能与父亲成了婚,而得到重臣支持的父亲顺利登上了国王之位。 婚后母亲一直厌恶父亲,满腔忧郁无法排出。两年后,在得知喜欢的那个人死在战场上后从此便一蹶不振,心如死灰。 恰逢那时刚好怀上了我,憎恨着父亲的她连带着不喜欢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过了六个多月,伊斯特安突逢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旱天气,数月下不了一滴雨,龟裂的田地如同一张张艰难翕合的口,储备的粮食很快就不够用。 又过了一段时日,城内外开始出现无数的死尸。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出王后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是个男孩,天生厄运,一旦降生就会给伊斯特安带来灭顶的灾祸。 压抑、恐慌的情绪使得传闻愈演愈烈,像是在寻找发泄的出口般,到了最后几乎全国上下都在声讨。父亲甚至升起了杀死王后腹中的孩子,以此平息传闻的想法。 母亲很是惊慌,即便不喜她也做不出将孩子扼杀的残忍之事。 于是她央求父亲至少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是女孩,那便证明传闻是假,做不得真;若是男孩,那便只能怪这个孩子投错地方了。 很快,母亲就生下了我。 迫于当时皇宫内外巨大的压力,母亲只能用一个事前备好的女婴顶替了我抱给父亲看,而后再悄悄换回了我。 从此之后,我就是伊斯特安的公主。 幸运的是,随着我的降生,大旱很快过去,伊斯特安又恢复了往日的美好,人们开始赞扬我,说我是天降伊斯特安的福星,是世间一切美好的代表。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我十七岁那年伊斯特安迎来了一位特别美丽的沙维亚公主。 听侍女们说这位沙维亚公主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好奇之下,我偷偷跑到了现场。 说不出是为什么,一见到那位沙维亚公主,我的心里好像涌动着某种很奇妙的感觉,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那道身影。 萨莉说,他叫唐阶。 第一天与对方一起吃早餐,我早早便起来整理着装,按着外人眼中乖巧懂事的公主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冷淡。 可是,我们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吗? 我不明白。 在后来的一次次相处中,我发觉平时的唐阶像是套着一个冷漠的外壳,内里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慢慢的,我越来越陷进名为“唐阶”的沼泽之中,等我意识过来却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丰收节那天,我们一起逛集,结果遇到马匹受惊,是他救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原来唐阶与我是一样的。 无法言表的兴奋充斥着我的内心,可又担心父亲是否知道真相,他又是否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唐阶与父亲相处了这么久,父亲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我慢慢冷静下来,原先的兴奋已经消失,只剩颓然无力。 即使我不怕受人非议、遭人唾弃,也想与他在一起。可唐阶不一样,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本就是高高在上,尽情享受所有人围绕着他的生活,又怎么可以被我拖入深渊呢…… 何况,他对我,也并没有这种心思吧。 我开始疏远唐阶,害怕过近的距离会让我克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去拥抱他,也害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而伤害到他。 原以为日子会就这么过下去,至少每天还能看到他,倒也不算十分难过。 十九岁生日那天,父亲要我和沙罗王子共舞。看着对方欣喜的表情,我明白了父亲暗含的意思。 如萨莉所说,身为伊斯特安尊贵的公主殿下,成年之后不可避免的会有国家想要与强大的伊斯特安联姻。 结束之后我四处遍寻不到唐阶,最后在房前等待时,看到了带着暧昧痕迹回来的他。 那一瞬间我几乎快要忍耐不下去,想要离开时唐阶却突然给了我一份生日礼物。 是一对很漂亮的红宝石耳坠。 我特别喜欢。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好像缓和了不少。可是没过多久,唐阶突然变了态度,无论我怎么做他始终冷漠以对,甚至狠心派猎人去杀我。 后来我从猎人那里得知唐阶是因为我的脸才想要杀我。我高兴极了,我觉得他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讨厌我的脸而已。 在亲耳听到唐阶承认不喜欢我的脸后,我毫不犹豫地毁了这张曾经无数人赞美过的脸。 我想,这样他会喜欢吗? 会喜欢的吧。 毕竟我现在已经没有他讨厌的地方了,不是吗? 只是那时的我只想着要把唐阶讨厌的东西毁掉,却忘了这么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是如此丑陋,又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喜欢呢…… 原先的模样他讨厌,现在的脸他嫌恶,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只能让医生帮我延缓恢复的速度。 每次戴着面纱,远远看着唐阶和父亲的亲密相处,我的心脏犹如架在烈火上反复炙烤,痛苦不堪,恨不得冲出来把唐阶从父亲身边带走。 某日,父亲突然说要邀请曾经帮助过我的七个小矮人来皇宫,我很支持,只是一想到是唐阶提议父亲这么做的,内心却总是不安。 很快,我的不安变为了现实。 在七个小矮人走后,唐阶扮作一个老婆婆出现在我面前,并要我吃下他手里的苹果。那颗苹果红得似血,不像往常见到的那些。 唐阶嫌恶的话语好似还在耳边徘徊,手里的苹果可能有毒药吧……我这样想着。 可我还是吃了下去。 我已经按着他的意思乖乖吃下苹果了,他会开心吗?应该不会再讨厌我了吧。 我死了以后,或许偶尔会想起我么…… 第1章 霸总 “唐总,这是关于集团今年第二季度的报表,还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名。”秘书李盍站在办公桌前,把手上已整理完毕的文件递到桌上。 唐阶伸手翻开报表,片刻后不禁皱起了眉毛。 时刻观察对方动向的李盍一见到这副表情,立刻上前半步问道:“唐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唐阶没有开口,伸出手指停在报表上的某处地方。 低头看去,发现他指的地方是研发部的数据,瞬间明白过来问题所在的李盍连忙回道:“等下我让王总监过来向您汇报。” 唐阶点头,收回按在报表上的手,接着又看向旁边的几份文件。 整个过程除了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时钟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其余再无别的声音。 在确认文件无误后,唐阶签好名重新递回给李盍,“辛苦了。” 最近几周为了赶项目的进度,几乎整个集团都在连续加班,身为总裁秘书的李盍无可避免,有时甚至还要陪着唐阶熬通宵。 金丝眼镜框下的李盍睁大眼睛,惊喜地扬起眉毛,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般咧着嘴角,“不辛苦,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整个集团乃至全行业的人都知道p&j集团的总裁唐阶长相俊美,却为人冷酷,能从他口中能说出“辛苦了”都算得上是极大的赞扬了。 出了总裁办公室,李盍脚步悬浮地抱着文件坐着电梯下到楼下研发部。 一个同事看到他从楼上总裁办公室出来,第一时间怀疑他是不是被唐总打击过度而失魂落魄。 “李秘,你没事吧?” 同事拍了拍李盍的肩膀,用一种大家都明白的表情对他说:“坚强一点,唐总脾气还是蛮好的。” 毕竟众人皆知唐总基本是不怎么说话的,人送外号“aka bking高冷霸总”,能用眼神示意绝不开口说话。即便开口说话,一次最多也就三四个字。 所以,如果底下员工犯了什么错,唐总肯定不会骂你。 他只会冷下脸看着对方,好好一张俊美的脸蛋瞬间变成索命活阎王,传闻就曾有员工被吓哭过。 李盍拍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推了一下鼻间有些滑落的眼镜,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悠悠然说道:“唐总刚刚夸我了,还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啊。”说完在同事呆滞的眼神中迈开脚步前往研发部。 他刚刚说什么,唐总夸他了???? 不可能…… 绝对是李秘加班太久都出现幻听了!! 愣在原地的同事震惊地摇了摇头,脚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办公位上。 “小王,你听说了吗?唐总刚刚夸李秘了!”同事回过神后立刻转头和旁边的人分享刚才听到的消息。 “你说真的??”小王震惊地瞬间睁大眼睛。 “诶诶,你听说了吗?就早上,唐总笑着夸李秘了呢~~” “什么?你说什么!唐总对李秘笑!?” 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原本正常的对话越来越往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当然,处在最顶层的唐阶是不知道的。毕竟有他这尊移动大佛在,没人敢到那里八卦,特别是八卦内容还和他相关。 跟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楼下不同,在唐阶办公室待了小半个小时的王总监出来后不禁长舒一口气,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唐总的气质真是愈发吓人了。 尽管只用了几句话就能精准指出他报表上的问题,可话越少他越慌,等唐总说完他额头都是冷汗。 缓过神后王总监路过广告部忽地听到几个员工在谈话,顿时心里不平衡起来,他还是集团元老呢,怎么不见唐阶给他笑一个! 有了新鲜八卦的公司员工一看到李盍的身影,眼神立马就偷瞄上去,工作也和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效率比往时高了不少。 【当总裁好忙啊】007看到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的唐阶不由得感叹道。 【小七,下次能不能选个轻松一点的身份】 唐阶闭上眼伸手揉了揉额头,前段时间集团有个项目刚刚实施,忙得脚不沾地好几天都歇在公司里,好在这几天顺利开始进行下一个阶段,他也能睡个好觉了。 【可是当霸总好酷诶】 唐阶无声叹了口气,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差不多也到下班时间,关上电脑拿起外套起身走出办公室,按下电梯准备回家。 电梯下到四层时停了下来,随着一声轻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唐总好。” “唐总好。” 电梯外热烈讨论的三个女生在电梯停下后上前准备进去,一看到站在里面的高大男人瞬间噤了声音,纷纷低头问好,唯恐被男人盯上。 唐阶淡淡地点了下头,移开位置让她们进来。 原本几人还想说等下一趟电梯,可见对方已经往后退出一片空地,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走了进去。 一时间整个电梯箱内无人说话,只有几道呼吸声轻微起伏。 “叮” 一楼到了,站在前面的三个女生先出电梯,随后唐阶走了出去。 “唐总慢走。” 落后于他的几个人瞬间满血复活。 “吓死我了,比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还恐怖,刚刚我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唐总。”一个女生拍着胸口说道。 “虽然唐总话少,还自带空调,可是架不住人帅啊!” “确实很帅。” 突然一道男声插了进来,三个女生同时转身回头看。 被她们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的同事扶了扶脸上的眼镜,“怎么这么看着我?不只是女生,对男生而言,唐总确实很有魅力。” 对集团员工来说,唐阶是一个寡言少语的高冷霸总,可谁能想到,实际上这位霸总私底下其实是个口吃呢? 唐阶两年前就穿到这个位面。 此次位面的主角江听弦是一名音乐学院的大二学生,从小便展露出对钢琴的极高天赋,每次参赛都获奖无数。 原本主角家境良好,家庭合睦,谁知在十五岁那年父亲染上赌瘾,不仅把家里的全部积蓄败光,还把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公司转卖出去,结果欠下赌场几千万。 无奈之下母亲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去偿还,最后一家三口搬到一个老破小的出租房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突然晕倒,经医院检查发现身患重病,需要巨额医药费。父亲不堪重负,在某天夜里选择跳楼自杀,留下未成年的主角和患病的妻子。 彼时主角已经考进国外的一所世界着名的音乐学院,可母亲的病情和高昂的学费让主角选择辍学,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照顾母亲。 三年后,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母亲支持下,主角考入位于本省的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继续学习钢琴。 可谁知在大二时,母亲病情突然加重,偶然在医院遇见主角的总裁因其长相与已故爱人相似,遂提出条件要求与其交往,身心俱疲的主角为了母亲可以得到治疗无奈答应。 交往期间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最后总裁明白了主角终究不是那个爱人,恰好主角幼年时的竹马回国,于是放手成全主角和竹马,独自去往国外。 而唐阶此次扮演的便是这位总裁,此时的主角刚上大二。 原身在接手家族集团之后,短短三年不仅把全国龙头企业的地位坐稳,甚至把集团推向海外市场。 原身父母在放心之余便常年世界各地的旅游,于是原身干脆搬到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房子里独自居住。 “听其他系统说,经常吃外卖对人类身体不好。”看着坐在餐桌前安静吃外卖的唐阶,007扇着翅膀慢悠悠地飞了出来。 “上班才对,身体不好。” 原身自小因为口吃原因一直被其他小朋友嘲笑,经过努力锻炼之后,只要每次三四个字缓慢地说,倒也能不卡顿地完整说出一句话。但是一旦语速变快或者情绪起伏,便会控制不住地口吃。 这也使得本就气势强大,性子冷又不爱讲话的原身的高冷形象愈发深入人心。 而唐阶在体验了短短一段话要分成好几句才能顺利说完的两年后,现如今说话能多简洁就尽量多简洁。 吃完外卖唐阶把餐桌收拾干净,缓了一会便换了身衣服走进其中一间被他改装成简易健身房的房间里锻炼。 等再出来时,发现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亮起了屏,上面显示在半个多小时前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唐阶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滑开屏幕,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眼睛发晕。 在回复完有关工作的问题后切回微信页面,发现剩下的消息中绝大部分都是他刚穿进这个位面时因一次追尾事件偶然结识,而后熟络起来的朋友,陈知川。 对方在一个月前去外地旅游,刚回来就进行消息轰炸,想要约他一起吃饭。 唐阶在看完他发的所有消息后,发现没什么重要的事便回了个“不去”,放下手机不再理会陈知川继续发来的消息。 洗漱好又上床看了会书,等到眼睛开始觉得疲困,他拿起一片书签夹在书页里,然后关灯睡觉。 翌日一早,唐阶躺在床上睡得迷迷蒙蒙时忽然听到手机响了,捞过来一看,是陈知川打来的。 唐阶面无表情按掉电话翻身继续睡。 可没过几秒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还是陈知川,唐阶直接关机。 瞬间,整片空气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原以为可以好好地继续睡了,谁知门口突然“bangbangbang”传来一阵吵杂且持续的声音。 唐阶彻底黑了脸,撸了下头发穿上拖鞋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站在门前的陈知川立刻熟捻地伸手抱了上去,“宝贝~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说完也不管唐阶的沉默,揉了一把他散乱的头发直接走了进去。 “好累啊,我昨天刚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就来找你了。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陈知川跟个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对着关门进来的唐阶说道。 说实话,如果不是唐阶住的这一层只有他一户,就早上这个动静,陈知川可能会被邻里的人打死。 唐阶当没听到他的话,进卫生间洗漱完后才重新走了出来。 “有事?”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看着面前一副居家打扮,随意站着也显得双腿修长的男人,陈知川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起来。 一个月不见怎么感觉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好看呢,啧啧。 “周末在家你肯定又要吃外卖,走,我带你吃饭去。” “不用。” 唐阶倒了杯水放在陈知川前面的桌上,又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慢慢喝了起来。 “那你等下要干嘛?” “工作。” “周末还要工作?”陈知川无语了,“再怎么工作也要先吃饭吧。” 最后拗不过陈知川的唐阶只好答应。 “那家餐厅很难预约的,要不是我认识他家老板,今天我们还吃不到呢,你知道……”陈知川翘着二郎腿,吃着从唐阶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果,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噼里啪啦地说着话。 “闭嘴。” 唐阶停下按电脑的手,深吸了口气。 中午十二点时陈知川就开始喊饿,刚好工作基本也都处理完了,唐阶便合上电脑起身去换衣服。 “你早上,怎么来的?”唐阶穿上衬衫,垂头系着扣子问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原本微微敞开的衬衫随着扣子的系起慢慢合拢,落在眼里就像慢镜头播放一样。 陈知川趴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见他没出声只看着自己,唐阶又问了一声。 “哦,我让家里司机开车送我来的。”陈知川回神应道。 唐阶点点头,拿起车钥匙到门口换鞋。 “走吧。” 在告诉唐阶餐厅地址后,陈知川伸手把车里的音乐打开随口哼着,时隔一个月再次坐上副驾驶的他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结果下一秒突然有辆粉色法拉利从他们后面飞快开过。 经过车旁时还特意摇下车窗,戴着一副夸张蛤蟆墨镜的青年在看见唐阶他们后对着他们挑眉吹了声口哨,然后加速扬长而去。 第2章 初见 “我靠,这个鳖孙子别让爷再碰见,不然见一次打他一次!”陈知川咬牙切齿地说道。 唐阶仿若没看见眼前这幕般安静开着车,再往前继续开了十几分钟后就到达餐厅门前。 整个餐厅装修得古色古香,在穿过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后进入大厅。 事先已得知他们要过来的餐厅经理迎了上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服务员。 “陈先生,唐先生,你们好。” “陈先生,我们老板知道您要过来,特意让我们为您预留了二楼最好的包厢,请跟我这边来。”餐厅经理微微欠身,伸出右手指引。 两人跟着对方走到两楼的一间房间前停下,服务员伸手打开房门。 “请进。” 陈知川走进包厢,打量了下布局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唐阶端详着四周。 “陈先生,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祝你们用餐愉快。”说完餐厅经理便先行离开,剩他们和一个服务员在包厢里面。 “我跟你说,他们家的烤乳鸽是全市一绝,一定要试试。”陈知川翻着菜单,看到一样就指一样给他看,“还有这个,听人说好像还不错……” 唐阶跟着他的手指随意看了一眼,淡淡点了下头。 决定好后便让服务员下单。 没等多久,点的菜陆陆续续就上了桌。 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菜,陈知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点多了。 “你不是,喊饿吗?”唐阶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不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是兄弟,就一起分担!” 知道唐阶这人不喜他人浪费,陈知川硬着头皮吃了许多,最后实在受不了喊人打包带回去给家里的狗吃。 摸着微微凸起的肚皮走出餐厅,陈知川还想让唐阶跟他去其他地方玩,然后被无情拒绝,最后只好厚着脸皮,央着唐阶送他回家。 送完陈知川,唐阶开车回家,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不经意间看到一个逆着人流往外跑的年轻身影。 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秀脸庞,耀眼的阳光洒在他白皙透亮的脸上,就连右眼下的小小泪痣仿佛也在跟着发光,煞是好看。 【宿主,这个人就是主角江听弦】007开口提示道。 此时绿灯亮起,唐阶收回视线,踩下油门离开。 隔天周日,没人来打扰,唐阶直接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的时候每周固定前来打扫的阿姨带着工具过来。 等人走后他便换了一身宽松的运动服去到附近新开的健身房锻炼,回去的途中顺道去了超市买些东西再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到了周一早上,穿上西装、打上领带的唐阶又变成众多员工眼中的冷酷霸总。 “唐总好。” “唐总好。” “……” 搭乘电梯到办公室,几乎一路上遇到的,原本还在聊天的几个员工在看到唐阶后顿时鸦雀无声,纷纷向他问好。 个别胆子大的就从电梯内壁的镜面偷偷看唐阶,但是电梯一到达他们的所在楼层,就立马跑了出去。 站在后面的唐阶把他们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到了顶层时电梯只剩他一人。 早上九点,会议室内。 “唐总,这次产品的预售比之前预计的还高出了百分之三十,根据数据统计,多出的部分大多集中在周边的几个国家,我们打算在那边投放几个广告加大宣传,还有……”广告部总监方全站在长桌前做着汇报。 唐阶双手交叠,看着投影上的报表没有出声。 就在方全忍不住不住回想自己报表的内容,怀疑自己的汇报是否哪里做错时,唐阶开了口。 “可以。” 简单冷淡的声音在静悄悄的会议室内响起。 呼…… 方全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连忙把制定好的详细方案递给唐阶,这次他没等多久唐阶便同意了。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会议在唐阶的话语中结束,各部门负责人陆续离开,李盍跟在唐阶的身后搭乘电梯上到最顶层的办公室。 “唐总,这是刚才的会议记录。” 整理好的会议记录放到唐阶面前的桌面上,李盍推了下眼镜,根据提前一周制定好的行程安排说道:“明天上午您有一个活动需要出席,据可靠消息,这次活动国内排名前三十的大部分公司都会参加。周四下午万众科技的王总约您见面,周五晚上新际集团的蔡董邀您一起吃饭。” 唐阶点了下头,随后李盍又汇报了项目进度后便离开办公室。 直到中午十二点,助理小叶与往常一样,提着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在看到唐阶还在工作时放轻脚步,把盒子放到茶桌上。 “唐总,今天的午饭我放在桌上,晚点我会过来收拾。” “好。” 敲完最后一个字,唐阶起身走到办公室内的洗手间洗了个手。 来到桌前,发现今天的盒子变了个包装。 盒子共分为四层,每一层都摆放着不同种类的菜式。有蔬菜、肉类、水果等,摆盘细致,每款菜式都分量不大,吃完刚好可以填饱肚子,又不会觉得撑。 吃完午饭唐阶便把盒子叠回原样,又把桌面收拾好,没过多久小叶便敲了门进来。 在看到已经收拾干净的桌面时,小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诧异。 进p&j集团之前她也曾当过好几家公司的总裁助理,可没有一个像唐阶这样。 在生活中不仅从不摆什么领导架子,还会自己动手收拾整理,并不会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集团总裁亲自去收拾垃圾是很掉价的行为。 她见唐阶桌上的茶杯里只剩一点点底,于是走过去为他重新换了一杯,然后提着已经空了的午餐盒下楼去。“唐总,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下去了。” 唐阶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垂眸淡淡说了一句:“还可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小叶愣了半天不知道唐阶是在说她泡的茶好喝还是午餐好吃。 想了半天她觉得唐阶夸的应该是今天的午餐好吃,毕竟之前她也给唐阶泡过许多次茶,可他一次都没夸过。 见她站着不动,唐阶抬起眼看她。 小叶连忙回神,怕猜错自家总裁的心思便小心问道:“您是觉得今天的午餐还可以,是吗?” “嗯。” “这家是今天新换的餐厅,上一家做的午餐您每次都吃得不多,我便换了这一家。您要是觉得好吃,那我就和他们定个长期的单,以后午餐由他们来做。”小叶放下心来,笑着回道。 唐阶点头。 “小叶,你这是怎么了?”坐在旁边的一个同事看到小叶从上面下来后,脸上就一直带着一种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 “你不知道。唐总,唐总说我这次选的午餐很好吃。”小叶双手捧着脸颊,嘴角弯弯,止不住地“嘿嘿嘿”笑着。 “??!!!” “是哪一家?哪一家?让我看看长啥样。”同事连忙打开手机,抓了下小叶的衣袖让她帮忙打出店名。 一毕业就进入公司到现在,自从见识到唐阶的工作能力之后,迅速成为了他的狂热粉丝。 这个时候听到小叶这话哪还得了,连唐总都说好吃他又怎么能不去打个卡呢! “喏,就是这家。”小叶接过手机,敲出店名,指着手机上弹出来的一家餐厅说道。 “好贵啊……”他翻了一下菜单,简简单单的一道菜也要好几百,最后无奈地含泪摇了摇头。 果然,总裁的同款就是不好get啊。 “唐总吃的和上面这些不一样,午餐是专门为唐总定制的。你要是真想要同款,可以剪一个和唐总一样的发型呀。”小叶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 同事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脸空洞。 小叶耸了耸肩不管他,戴上耳机准备听会歌再午休。 下午一点半,唐阶整理好身上衣服从办公室里面的隔间走了出来。 隔间是一个布置成卧室的小房间,里面放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简易的浴室,平时午休或加班没回家的时候唐阶都会在里面休息。 七点的时候,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唐阶把手上的工作收了尾才开车回家。 【宿主你晚上又要吃外卖吗】007撑着圆润的下巴,看着正坐在沙发,拿着手机翻着外卖推荐的唐阶问道。 【嗯】 还没找到想吃的外卖,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定睛一看,又是陈知川。 “喂?” “唐阶,下班了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清晰地传了过来。 “下了。”唐阶淡淡回道。 “在家吗?” “在。” “吃晚饭了吗?” “吃了。” “我就知道这个时间你肯定还没吃。”陈知川直接忽略唐阶的回答,主打的就是一个自问自答,也不管唐阶回的是什么。 “等着,我现在过来找你,咱出去吃。”说完不等唐阶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唐阶揉了揉额头,只好放下手机等人过来。 等了十几分钟,门铃就响了。 看出唐阶眼底的诧异,陈知川解释道:“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刚好在你家附近,知道你在家就直接过来了。” “饿了吧?走,哥哥带你吃饭去。” 唐阶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自从知道比他大几个月后,时不时就口头上占便宜,自称自己为“哥哥”的人。 收拾好两人走到停车场,得知陈知川这家伙在到他家之后又把家里司机赶走,唐阶冷着脸叹了口气。 “走吧走吧,我给你带路。”陈知川自发坐上副驾驶,扣好安全带后就催着唐阶开车。 “我跟你说这家餐厅真绝了,预约的号都排到了明年。要不是我提前找了人,费了牛鼻子劲才约到了今天的位……” 唐阶专心看着路面,自动过滤耳边的噪音,不疾不徐地安静开车。 到了餐厅门口,由一名侍者出来接引。 一踏进布置得金碧辉煌又奢华宽敞的大厅,放眼望去就是一架置于中央的黑白钢琴,在华丽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的优雅而静谧。 确如陈知川所说,这家餐厅目光所及的每一桌几乎都坐满了人,其菜品质量和服务态度也和它的火爆程度相匹配,可以说是很不错的一家。 吃完后陈知川就抢在唐阶前面去买单,唐阶也随了他的意坐在座位等他。当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视线一扫,看到一个身穿白衬衫的身影走了过去。 “好了,我们走吧。”买完单陈知川走过来说道。 这时大厅开始响起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唐阶站起身,两人一起走了出去,路过大厅时唐阶听到陈知川低声说了一句:“这琴师长得还挺秀气。” 闻言唐阶抬眼看向旁边,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却与钢琴前正好抬眸的人错开。 琴声蓦地慢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正常。 【宿主,是主角诶】 【嗯,我看到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于是唐阶让陈知川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他。 难得没有磨着要求送他回家的陈知川很快答应,却拉着唐阶的手臂不让走,直到司机来了才放他离开。 隔天早上,来到集团后司机开车送唐阶去活动地点,秘书李盍坐在他旁边不时说道此次活动的资料。 唐阶默然听着,偶尔开口回应几句。 “哟,我们的唐总来啦。” 远远看见唐阶进场的新际集团蔡董大步走了过来,哥俩好地搂了下唐阶的肩膀,“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p&j集团的总裁唐阶。” 这一举动也让暗中观察的其他人不由得正视起来。毕竟混迹商界多年,早已打下一片“江山”的新际集团蔡董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让他亲自过去迎接,还不遗余力地介绍给别人。 听完蔡董的介绍,在全国举足轻重的一群人开始围了上去,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靠着一己之力,短短三年不仅在全国立足还能迅速壮大的年轻人,照这个趋势下去,未来将不可限量啊…… 第3章 酒吧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总啊,还真是年轻有为,没想到连模样都如此帅气啊,哈哈哈。” “最近总是听到老蔡提起你,刚好我们公司有个项目或许我们可以聊一下。” 唐阶敛下眉眼,“承蒙各位,前辈抬爱。” 寒暄了几句众人便又坐回位置,待活动开始,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一点才散场。 与蔡董辞别后唐阶上车离开,李盍坐在旁边复述着刚才活动上的事项细节,见他阖上眼,过了一会复又睁开,便放缓语速,择内容重点讲。 回到集团,李盍把整理完的资料拿了过来,唐阶看完确认没有问题便放在一边。 这次活动收获颇丰,给集团带来了不少项目,为此唐阶忙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才堪堪结束工作回家。 【宿主,感觉你好像瘦了一些】 007瞅着一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不动,抬起胳膊横在眼前的唐阶,袖口挽起露出他带着腕表的劲瘦手臂,骨节分明显得异常的性感。 【是吗】 唐阶揉了把头发,起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鸡蛋和培根,煎熟后放到盘子,然后加了些蔬菜进去,做了个简易沙拉。 【今天不吃外卖了吗】 【太困了,不想等了】 唐阶垂着眼,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吃,所幸他做的分量不多很快就吃完。 收拾好餐具,洗漱完后关灯躺进被窝里,没多久唐阶便睡着了。 周四下午和王总那个老狐狸扯皮了许久,最后还是谈下了合作。 唐阶扯了扯领带,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下班时间,于是拿起外套准备回去。 “咦,唐总今天居然到点就回去了诶。” “前段时间那么忙,现在估计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吧。” 走在唐阶身后的两个同事看着前面的高大背影小声说道。 回去路上唐阶便发信息让家政阿姨过来一趟。 之前每周都会固定让人过来家里打扫,可前段时间太忙,大多时候不是宿在办公室就是很晚才回,已经有许多天没打扫,今天能好好清洁一下了。 唐阶到家后没多久,家政阿姨便带着工具上门来。一个小时后,整个屋子又恢复了整洁明亮,临走时阿姨给唐阶煮了一顿饭菜再离开。 两人已经认识了不短的时间。 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看到唐阶在吃外卖,后面接连几次皆是如此。 后来她再见到唐阶又要点外卖,便顺手给他煮了顿饭菜,从那之后只要是她过来打扫都会给他煮个晚饭,而唐阶也相应增加了她的工钱。 吃完饭见时间还算早,唐阶就换了身衣服出去,无视掉健身房里一些勾勾搭搭的眼神专注锻炼。 回到家他就看到陈知川在微信上邀他周末去酒吧玩。回了个“不去”后把手机放在一边,走到茶桌前泡了壶茶慢慢喝了起来。 洗完澡躺上床,一夜好眠到天亮。 隔天中午小叶提着午饭来到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 “唐总,我把……”走进来就看到唐阶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和人打着电话。 唐阶一只手拿着手机,转头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把午饭放下便好。 小叶放下午饭,又给唐阶重新添置了一杯热茶才轻声离开。 打完电话唐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打开饭盒的瞬间眼眸忽地亮了一下,里面基本都是他喜欢吃的。 “唐总,这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名,晚上七点蔡董邀您一起吃饭。”李盍边把手上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边对唐阶说道。 “好。”唐阶确认文件没问题签了名后递回给他。 晚上七点,李盍开车陪同唐阶去到餐厅,期间蔡董告诉唐阶不少业内八卦,聊到兴头上喝了不少的酒,唐阶陪着也喝了一些。 “唐总,我送您回去吧。”对酒精过敏而滴酒不沾的李盍转头看向坐在后座闭眼休息的人。 唐阶刚点下头,搁在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 “你在哪呢?过来一起玩啊。”是陈知川的声音。 “不去。”唐阶呼了口气,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靠在椅背上。 喝过酒后他整个人都带着股勾人的散懒劲,说话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 “你喝酒了?” 陈知川揉了揉耳朵,这家伙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性感了…… 唐阶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我去,怎么感觉还热起来了。 陈知川拽了拽领口,从酒吧座位上站起身,不理会身后一堆人的呼喊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你在哪呢?身边有人吗?你告诉我地址我过去接你,你在原地别动。不是你这喝了多少啊,还行吗……” 噼里啪啦不间断的话从话筒里蹦出,被烦得受不了的唐阶便告诉了他。他知道如果不告诉陈知川,今晚是别想安稳睡觉了。 得到位置,陈知川扔下一句“等我”就挂断了电话。 等他靠在车头吹着夜风差不多快醒神时,陈知川开着一辆骚包保时捷过来了。 “你没事吧?”熄火下车赶到旁边上下察看,担心他站不稳还伸手扶了一把。 唐阶站起身收回被抓的手臂,淡淡回道:“没事。” “真没事?”陈知川犹疑问道。 “没事。” “既然没事那你和我一起去酒吧玩玩呗,反正明天周六你不用上班。”陈知川咧嘴笑道。 他又看了看唐阶,见他眼神清明不似作伪,放心之余便搂向他的肩膀,“你都多久没和我喝过酒了,今天聚的都是你认识的人,不会让你无聊的,走吧走吧。” 微醺后的放松状态让唐阶没过多拒绝,思索了一会儿便也答应了。 “小李你先回去吧,等下我送他回家就行。”陈知川搭着唐阶的肩膀就往他车上推,转头跟站在一边的李盍喊道。 “可是……” 话还没说完李盍就眼睁睁看着陈知川把自家总裁拉走,只留给他一屁股的车尾气。 陈知川开车一如他人,不羁而狂妄,看着窗外飞速远离的背景,坐在里面给人一种感官上的刺激感。 很快就到了酒吧门口,门童一看立刻跑过来为他们接引。 装修豪华的酒吧门口半掩着,一踏进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们狂欢的声音直接传进耳朵里,空气中仿佛飘荡着香烟和酒水的味道。 陈知川领着唐阶往大厅一个角落走去。 “你小子,自己叫我们来玩,刚到这里屁股还没坐稳人就跑没影了。说,这是去哪了?”坐在沙发上喝酒的一个青年看到陈知川走过来的身影打趣喊道,话音刚落就看着站在陈知川身后的人。 “我天,你居然能把我们日理万机的唐总也请来,厉害啊!”青年语气夸张,连忙站起身招呼他们过来坐。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陈知川挑了下眉,拉着唐阶往他们让出来的沙发中心的空位上坐。 “唐哥。” “唐哥好。” 坐在沙发左右两边的其他几人在看到他们落座后纷纷和他打招呼,言行举止比刚才规矩了不少。 毕竟唐阶可是国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同样是在生意场上混,要是以后在一些活动上遇到他们的爸妈,在他们面前再随便提一两句他们的事,那回家可不得被赏一顿“竹板炒肉”。 唐阶点头,“你们好。” 见他神情慵懒,衣着也不似平时严谨,原本还战战兢兢的他们瞬间也放松了许多。喝过几杯酒后开始和往常一样侃起大山,有些便结伴去舞池跳舞。 “给,你喝这个,这个没那么烈。”陈知川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杯酒递给唐阶。 唐阶接过抿了一口,确实不烈,回味还有点清甜。 “怎么样?”陈知川侧头问道。 “还行。” “这是他们新推出的一款,上次过来的时候发现的。虽然它没另外几款醇厚,但胜在味道清香,口感细腻柔和,适合你现在喝。” 唐阶点点头,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忽地听到陈知川“嗯?”了一声。 “你看,那个是不是我们上次在餐厅见到的……弹钢琴的人?”陈知川歪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侧前方一道身影。 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一个穿着白衬衫,套着酒吧制服的纤细身影侧对着他们,正弯腰为边上的客人倒酒。 垂下的发丝遮掩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显露出的白净下巴,可随着起身抬头,一张清冷秀气的脸渐渐露了出来,正是江听弦。 “看起来是在这里上班的……”陈知川看着江听弦,语气跃跃欲试地跟唐阶说道:“我去叫他过来玩玩。” 唐阶默不作声,垂眸喝了口酒。 “那边的服务员,过来一下。”陈知川微仰起下巴,朝江听弦招了招手。 江听弦拿着刚刚端酒的托盘走了过来,眼睛不自主地望向坐在旁边,即使一言不发也无法让人忽视的唐阶。 “您好,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会喝酒吗?”陈知川招来另一个服务员,拿过其中一杯酒移到江听弦前面的桌上,“陪我们喝一杯。” 江听弦垂眸,语气平静道:“很抱歉,我不会喝酒。若您想找人陪的话,我可以找经理帮您安排一下。” “在酒吧工作却不会喝酒?我看你是不想给我们面子吧!”坐在沙发边角的另一个青年皱着眉头说道。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跟陈知川他们一起出来,还遇到了唐阶,这种时候怎么能不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呢。 陈知川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看向江听弦的眼睛像极了蟒蛇轻吐蛇信,紧盯着猎物的竖瞳般,只待你一时不备便立刻发起攻击。 江听弦蹙了下眉,捏紧手中的盘子,看着丝毫不退让的陈知川他们,静默半晌,最终伸出手准备拿起酒杯。 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虚虚盖在杯口上面。 江听弦抬眼,却不料撞进一双幽深宁静的眼里,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唐阶见他放下酒杯,便收回手靠回沙发上,侧眸瞥向一下陈知川。 “啧……” 深知唐阶脾气的陈知川见唐阶这个神情就知道他认真了,腮帮微动,舔了下后槽牙,看了唐阶一眼就转过头去,挥手对江听弦冷声说道:“这里不用你了,下去吧。” 江听弦随即离开,只是走出几步之后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唐阶正看着他,似询问他还有什么事般微微歪了下头。 瞬间像好学生难得逃一次课,却被老师抓包一样慌乱地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吧台,把手中的托盘放到案桌上,想到刚才那一幕,不禁抬手捂住眼睛,耳根泛红。 “小江,九号桌客人点了份小吃,帮忙送过去一下。” “好的。” 唐阶收回视线,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刚在看什么……”一道幽怨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唐阶推开搭在他肩膀上的脸,“没什么。” 陈知川被推开也没在意,只是心里对刚刚的事情还有些不愉,哼了一声就背对着唐阶自顾自和其他人喝酒聊天。 酒吧越晚生意越好,客人进进去去不断,一个晚上几乎半刻不得闲地忙碌着,所幸也没再发生像陈知川一样的事情。 江听弦收拾好客人留下的垃圾准备拿去扔时,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原先唐阶坐着的方向。 没有人…… 他甩甩头,忽略掉心里莫名的异样往外面走去。 垃圾桶在酒吧后门的过道里,往里直走便是厕所,走近时能闻到一股混杂着几种香水、酒味和空气清新剂的杂乱味道。 “哟,这是哪来的小美人?” 就在江听弦扔完垃圾往回走时,一个浑身沾满酒气的男人跌跌撞撞朝他扑了过来。 见状他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男人脚下不稳一把磕在地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不少,却因这丢脸的一幕不由得迁怒起眼前这个纤细身影。 “我靠,给你脸了是吧?!” 男人擦了下鼻子,细细看了眼手中的鲜血,壮硕得跟堵肉墙一样的身体堵在江听弦面前,视线直勾勾地从他脸上扫到身下,紧紧盯着眼前的白皙皮肤,眼里的猥琐毫不掩饰。 第4章 再遇 “呵,长得倒是挺不错,细皮嫩肉的。” 江听弦蹙起眉,垂在双侧的手指不禁收紧,“这位客人,麻烦你让一下。” “诶哟,夸你一声,可别给脸不要啊。”男人嗤了一声,猛然间挥起拳头朝江听弦快速袭去。 江听弦眼眸骤然一缩,还未来得及抬手就听见男人惨叫了一声。 抬眼看去,发现男人面目狰狞,举在空中的拳头被他身后的一只手牢牢箍住,接着向后掰去,疼得男人不断扭动身体,龇牙咧嘴地拼命喊着。 “啊,啊啊!疼疼疼!!这位大哥,大哥,快放手,手要断了!要断了!!” 随着男人拼命挣扎,试图想要从对方手中挣脱而移开的脚步,江听弦见到了他身后的人。 是他……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 江听弦呆呆地看着唐阶。 唐阶的手指缓缓收紧,看向男人的眼底一片漠然,语气无甚波澜,“道歉。” “啊??” 男人疼得冷汗从脸上滴了下来,看着唐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跟江听弦说道:“这位小兄弟,刚才我那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对不住对不住啊。” 江听弦皱着眉没有开口。 半晌,男人见唐阶仍看着他以为是不满意他的道歉,立马举起另一只手保证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喝酒了!您放心,我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的,我保证,您就让我走吧。” 唐阶转眸看向江听弦,见他点头才放开了手。手一松开,男人立即捂着手跑远。 “你,没事吧?” 收回视线,听到唐阶的询问江听弦连忙回道:“我,我没事,多亏有你帮忙。” 唐阶点了下头,看了他一眼便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江听弦蓦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和对方道谢,出于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他顺着唐阶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好在没跑多远他就看到唐阶一个人站在路边,一只手放在身侧,另一只手的指尖夹着半明半灭的火光。 头顶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仿佛喧闹的四周都与他毫不相关,整个人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 半晌,他抬脚缓缓走了过去,却看到刚刚在酒吧与对方坐在一起的男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搂着他的肩膀,动作亲昵。 随后两人往对面的方向走去,坐上一辆保时捷便离开了。 垂在腿边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江听弦垂下眼眸,半晌,转身往回走去。 “小江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酒吧一个同事见他倒垃圾倒了许久不禁好奇问道。 讲不清是为什么,江听弦略过了唐阶,简单说了一下事情,提醒对方要小心一些。 同事听完叹了口气。 虽然在酒吧工作工资会比其他地方高一点,但同时乱七八糟的人也不少,即使是他们这个比起其他家,管理相对要更严谨的高档酒吧也难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唉,你也要小心,有什么不对就来找我们。” 江听弦点点头,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忙碌。 晚上十二点多,江听弦回到和母亲居住的出租房。 前段时间母亲的身体不太好,这些天一直住在医院,家里只有他一人。平时他都住在学校宿舍,除了母亲在家或者周末酒吧需要工作得比较晚就会回家里住。 他打开客厅的灯,走进厨房,等水开了之后拿起一点挂面放进去,安静吃完面又收拾好厨房,洗漱完便上了床。 江听弦躺到床上,疲惫的身体让他想要尽快入睡,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唐阶的身影就浮现在他眼前,令他无法入睡。 想到明天还要去酒吧工作,不禁有些懊恼,翻来覆去大半夜才勉强睡去。 在楼下和陈知川分开后,唐阶搭乘电梯回到家里。 由于今晚两人都喝了酒,回去的时候陈知川便叫了一个代驾,谁知对方刚接没几分钟突然就取消了订单,于是只好重新又叫了一个。 期间陈知川口渴去了便利店买水,等代驾来了之后要人先送唐阶回去再回他家。 回到家舒服地泡了个澡后躺上床,唐阶一觉睡到了隔天下午一点。 醒来后叫了个外卖,吃完懒洋洋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书,偶尔回回手机里的信息,度过了近期一个难得悠闲的周末。 “唐总,这周的行程安排已发至您的邮箱。”周一一早,李盍就过来唐阶的办公室。 “昨天下午王总的秘书联系我,说是关于之前的项目还有一些问题,问您今天是否有空可以和王总见个面。” 唐阶翻看了下行程表,刚好下午的时候有个空档,“下午四点。” 李盍点点头,“那我现在去安排。” 和王总约了在办公室见面,于是下午四点的时候王总便来到了唐阶的办公室。 …… “听弦,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份宵夜吧,什么都可以,我不挑。”舍友叶聪在上厕所大声喊道。 另外两个舍友出去了还没回到宿舍,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知道江听弦又要出去打工了。 “好。”江听弦应了声,走了出去。 今天下午学校没课,江听弦去餐厅打工之前先去了一趟医院。 一进医院,冷气十足的空调便扑面而来,迅速卷走身上的热气,走过医院大厅径直往住院部走去。 “哟,小江来啦。”坐在护士站前台的护士长蒋方看到江听弦后笑着跟他打着招呼。 “嗯,蒋阿姨好。”江听弦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往右边的病房走去。 坐在蒋方旁边的小护士探头看了一眼江听弦的背影,不禁好奇问道:“蒋姐,你认识他吗?” “他妈妈前些年生了病,陆陆续续一直住在医院里,所以他经常过来照顾他妈妈,一来一去也就认识了。”蒋方看他推门走进了病房,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不容易啊。” “?” 小护士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啊,蒋姐?” “听人说他爸爸之前赌博输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来跳了楼,家里只剩他和妈妈。好像他还是一个很有名的音乐学院的学生,平时除了上学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打工赚钱上。”蒋方说着摇了摇头。 赌博真是害人不浅。 “啊……这样吗……”小护士没忍住又望了一眼江听弦进去的病房门。 这人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一些,长得干干净净,又斯文清秀,通身气质就像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一样,没想到身上背负了这么多。 想她都毕业出来工作几年了,在父母面前还跟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遇到点事情就想跑回妈妈身边…… “陈姐,你儿子来了!” 跟江听弦母亲陈书芸同个病房的人坐在靠近门口的病床上,看到江听弦进来立即转头跟坐在靠窗的病床上的女人喊道。 “妈妈。”江听弦把手上的水果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又走到床尾,弯下腰把床头摇高些许好让母亲可以靠得舒服一些。 “您这几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江听弦每天除了上课还需要拼命赚钱,无法时常在江母身边陪护,幸好江母的日常生活还算能自理,所以他只能一有空就过来医院照顾。 “我这几天好很多了,不用担心我。”江母拍了拍床边的椅子让江听弦过来坐,“倒是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下午不用上课吗?” “我今天下午没课就过来看看您,最近胃口还好吗?”江听弦洗了个苹果拿着水果刀坐在椅子上细细削着苹果皮。 “每天吃的都是我喜欢的,胃口当然好。”江母笑着看着江听弦,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和明显有些过瘦的脸颊不禁心疼起来,“最近很累吧?我这边还有这么多护士医生在呢,有空你多休息,不用总是跑医院里来。” 早几年江母经常想着不能拖累孩子,干脆直接出院回家不治了,可看着江听弦这么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让自己好好活着,她又不忍心舍下他一个人。 为了自己,更为了她的孩子,怎么也要扛下去…… “我没事,您放心。”江听弦仔细削完苹果皮后又把苹果切成小小的几块,放在盘子里递给江母,然后起身把柜上的热水壶拿去装满热水才又坐回椅子上。 聊了许久差不多该去餐厅工作了,于是江听弦起身和江母说了声后离开了医院。 再过几天等拿到餐厅和酒吧的工资就可以把这次的医药费给还清了,可是,医药费还能凑,动手术的费用又该多久才能凑齐呢…… 他揉了揉额头,在去往餐厅的途中到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和瓶矿泉水当作今天的晚餐,囫囵咽下就去了餐厅。 今天下班比较晚,踩着学校门禁的时间回到宿舍,其他三个舍友都在宿舍,他走到其中一个旁边把手上的夜宵递给他。 “谢谢江哥!我最爱吃炒面了!” 舍友叶聪兴高采烈地打开外卖吃了起来,塞满嘴的食物让声音听着含含糊糊,“多少钱,窝转你。” 江听弦说了个数,拿了换洗的衣服就进到卫生间洗澡。 等出来擦干头发,拿起手机看到叶聪发过来的红包,他轻点屏幕收下钱,爬上床铺准备睡了。 几个舍友见他上了床便放轻动作,没多久也爬上了床,叶聪三两口很快吃完夜宵,见大家都上了床于是也跟着准备睡觉。 一连几天江听弦都在学校、医院、酒吧、几个餐厅之间来回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多少,满脑子都是赚钱和学习,只是偶尔在吃饭的时候,他会忽然想起那个在酒吧帮过他的先生。 周五早上,李盍来到唐阶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唐总,这是企划部刚提交上来的方案。”李盍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唐阶,“因不可抗力因素,原定下周五开展的峰会临时改为下周二,时间大概为两天。” 唐阶接过会议记录,跟李盍确认了一遍峰会的内容。 隔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唐阶被突然到跑他家的陈知川拉去参加一个派对,一直闹腾到深夜,拒绝了陈知川提出要送他回来的想法,唐阶拿起外套开车离开。 【嗯?宿主,那个人是不是主角啊】 顺着007的话往外一瞥,唐阶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独自走在一条小路上。 月牙高高挂在天边,夜色昏暗,偶有几间24小时营业的门店还亮着灯,整个城市好似陷入沉睡中,寂静无声。 静默了一会儿,唐阶调转方向开了过去。 平时工作日的时候江听弦都是在各个餐厅当琴师,周末便到酒吧工作。 今天晚上酒吧快要打烊时,有两桌客人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冲突,把收拾干净的店里搞得一团乱,原本准备下班的他们只能赶忙上前拉架,等处理完又再重新收拾时,夜已经深了。 江听弦走了一会便抬头望向四周,而后又垂眸继续往前。 附近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用的共享单车,找到的两辆还都出现故障,只能走回去。 就在他往前慢慢走着,身后忽然响起汽车驶过的声音,他以为只是刚好路过,于是继续走着,可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从他后方开过,然后在他旁边缓缓停下。 江听弦瞬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在发现路口有监控后稍微安下心,正准备一有不对立马跑开的脚步却在驾驶座的车窗落下后缓缓收回了。 是酒吧的那位先生…… 唐阶凝望着他,幽深眼眸似闪过一些江听弦看不明的心绪。 没有错过对方一系列动作的他莫名觉得对方刚才的反应有点像受到惊吓的小松鼠,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的毛都快炸起来一般。 “先生,是您。”江听弦怔愣地眨了眨眼,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见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路过。” 对于唐阶的回复江听弦也并未深想,只是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刚好在这里就和您说一下,谢谢。” 第5章 照片 “不必。”唐阶摇了摇头,在路灯的映射下,他望向四周的眼眸里似有流光闪过。 “要去哪,我送你。” 江听弦有些讶异,连连拒绝,“不用了,我再走一会就到了,这太麻烦您了。” 唐阶也不出声,只是坐在车里安静看着他。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握紧又放松,重复好几遍之后,似是决定了一般,江听弦抬起头,眉眼间含着浅浅的笑意,“那就麻烦您了,先生。” 唐阶轻声应了一下,等江听弦坐上副驾驶后发动汽车驶离了原地。 “地址?”唐阶看着前面的道路,微微侧头问道。 原本江听弦还有些拘束地轻扣着手下的裤子,听见声音后立马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唐阶,“和安小区。” “好。” 从这里开车到和安小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若按江听弦刚才说的自己走回去,不知道还得再走多久才能回到。 简短的对话一结束,安静的氛围又逐渐弥漫在整个车内。 江听弦嘴唇轻启而又抿紧,来回几下后他偏头看向唐阶,看着对方专注开车的侧脸,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先生,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尽管认真开车,眼神时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但唐阶仍分了一丝注意观察旁边的动静,听到江听弦问起自己名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唐阶。” “我叫江听弦。”得到对方的回应,江听弦眼角眉梢不禁都泛起了笑意。 虽然告诫过自己,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该有的想法应该尽早掐灭。 可和对方一同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心底深藏的小小欲望开始冒出头来,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信息,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唐阶侧眸看了他一眼,“很好听。” “谢谢。”他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 拐过一个弯,唐阶淡淡问道:“你是,大学生?” 虽知道唐阶开车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但江听弦仍下意识地点点头,“是的,大二学生。” “音乐学院?” 这下江听弦有些讶异,形状漂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您怎么知道?” “之前听过,你弹钢琴。”唐阶停了一下,“很有天赋。” “是吗……”听到唐阶的夸奖,江听弦垂眸笑了一下。 他从小就特别喜欢钢琴,曾经也参加过许多比赛都获得了第一。尽管现在的他仍然热爱着钢琴,却只能把更多的心力放在努力赚钱为妈妈治病上面。 自从爸爸为了偿还欠下的赌债,把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包括钢琴都卖了之后,连续几年他都没有摸过钢琴。 直到上了大学,除了平时上专业课的时候会弹到钢琴,其余时间只有在餐厅当琴师的时候才有机会触碰。 从余光里唐阶注意到他低着头,即使看不清表情,对于他现在的心情也能猜到一两分。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开车让旁边的人慢慢收拾好心情。 迎着天边星星点点的微弱亮光,对于汽车来说并不算远的路程很快便到了。 到了小区门口,唐阶停下车。 抬眼环顾四周,黑沉沉的道路两旁只零散亮着几盏破旧的路灯,隐约能从旁边听到几声蛙鸣,小区环境看着还挺干净整洁,却依然难掩年代已久且破败的外貌。 “是这里么?” 对方的声音有些低哑,又带着点成熟男人的沉稳,江听弦微微出神,回过神后连连点头,“是的。” 而后解开安全带转头看着唐阶,“今天谢谢您了,唐先生。” “不客气。”唐阶也转头看着他,淡淡应道。 “那……再见。” 江听弦眼尾弯起,又转头看了一眼唐阶便打开了车门,微微俯下身朝车里的唐阶说道:“唐先生,路上请小心,注意安全。” 唐阶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发动汽车离开,他看着江听弦,语气平静,“你先进去。” 原想着等唐阶离开再进去的江听弦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明白对方潜藏的好意后,他转身向前,踏过破旧的楼道上到五楼,进门开灯,而后打开窗户朝外望,就看到了一直停在原地不动的黑色汽车。 唐阶坐在车里,待看到江听弦朝他挥了挥手后就发动汽车离开了。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唐阶已经有些疲累。 他随手把脱下的外套扔向沙发,一不留神,外套从沙发扶手上滑了下来,连同外套夹层里的钱夹也随之掉了出来。 这个钱夹是原身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唐阶默了一瞬,弯下腰捡起。 从翻开的钱夹里他看到了一张合照,上面赫然是原身和他那位已故爱人。 【哇哦,主角和他确实还挺像的诶】007跟着看向合照,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道。 照片上的人年纪看着和江听弦差不多,一脸笑意的站在原身身旁。只不过他的五官精致漂亮,而江听弦清冷秀气,单从外表上看两个人其实并不是特别相似,只是眉眼间有着约莫五六分相像。 世界上的长相有些相似的人比比皆是。 可难得的是,两人同样都会弹钢琴,气质同样的典雅大方,这也使得两人举手投足间的相似程度达到了七八分。 周二的时候唐阶带着李盍去参加峰会,原定周四下午就可以结束,结果临时遇到其他事情拖到周五晚上才搭乘航班飞回市里。 翌日是周六不用上班,唐阶便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来,顶着一头凌乱蓬松的头发走出房间。 看着墙上显示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半的时钟,仍有些迷瞪地进到卫生间洗漱,温凉的水打在脸上,眼里渐渐恢复了清明。 【沃天,这个男主怎么这样?!明明是那个臭女人欺负女主,他怎么还帮着她啊!】 等外卖期间因为无聊唐阶打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一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看,结果剧情是那种古早八点档,家庭伦理狗血偶像剧。 男女主因为女配的从中作梗起了争执,男主猪油蒙心相信女配的说辞也不相信女主的解释,结尾一幕剩女主一个人站在雨中哭喊。 跟着唐阶一起看的007一集下来气得浑身火花带闪电地滋滋响。 唐阶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拿起遥控想要换成别的节目,结果007一下子飞了出来抱着遥控不给他换。 典型的又嫌弃又上头。 最后唐阶坐在餐桌前吃着外卖,听着007一边骂一边乐此不疲地看,直到又看完好几集007才意犹未尽地飞了回去。 今天的天气刚刚好,虽然外面太阳高照,但凉爽的秋天在天空晴朗的同时也给人带来丝丝凉意。 唐阶舒展了一下腰身,走回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换上。 “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吧?上次我就和你说过在这里看到一个贼帅的人了。” 在宽敞的健身房内,两个青年正站在某种健身器材旁窃窃私语,不住地偷瞄正在跑步机上跑步的唐阶。 “算你小子厚道,看到帅哥还知道叫我过来。” 稍高一点的青年瞥了一下旁边的青年,而后回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睛不由得跟着唐阶的动作而移动,“他的腿可真长……手也好看。” 话毕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开始整理头发和衣着,等唐阶从跑步机上下来后立马走了过去。 看着对方微仰着下巴,握着水瓶的手指修长有力,随着水流入口腔而喉结滚动,他们不禁咽了下口水。 “你好。” 唐阶放下嘴边的水瓶,回过头,目光划过两人身上,垂眸拧紧瓶盖。 “你们好。” 见着唐阶这平淡的反应,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暗中在背后互相推搡,最后稍矮一点的青年站了出来,往唐阶的方向走近几步,“那个,你也是来这里锻炼的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唐阶静静看着他们,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凝固了几秒钟。 稍高的青年只能僵笑着走了过来,“嗯……我们经常来这里锻炼,要是你方便的话留一个联系方式?下次我们可以一起过来啊,人多热闹嘛。” “不用了。”见他们说完唐阶便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望着唐阶离去的背影稍矮的青年不禁叹了口气。 “好可惜啊,难得遇到这么优质的人。” “没关系,下次他再来我们再上去制造机会跟他聊天,熟了自然就有联系方式了。”稍高的青年仍直直盯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拐角为止。 周一下午,午休刚过不久的时候,陈知川早早就跑到唐阶的办公室去找他,他们前天约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饭。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唐阶扫了一眼办公墙上的时钟,手上不停地敲着键盘。 “我这不是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一点过来了。”陈知川眼也不看地把外套直接扔到沙发扶手上,没骨头似的懒懒躺在唐阶办公室的沙发上,整个身体斜斜倚着靠背。 何止是提前一点,这是提前了好几个小时…… 不过,毕竟这人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有钱公子哥,家里还有一个能力超强的哥哥顶着,身为家里子公司的副总,平时的工作内容就是到公司晃悠一圈,听听其他人的报告。 唐阶也不去理他,见时间还早便叫了内线让小叶送份点心上来。 “唐总。” 得到唐阶的回应,小叶推门进来,在唐阶的示意下把手上端着的托盘放到陈知川面前的桌子上。 把托盘上的东西移到桌子上,小叶见唐阶手边的茶水快空了又帮唐阶续上新的,“唐总,那我先下去了。” 桌面上不仅放着一份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份切好的果盘和一杯刚沏好的咖啡。 陈知川姿态闲散地坐起身,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揶揄地看着唐阶,“你这小助理还挺贴心的,你一个月给她多少钱啊,我给她双倍把她挖到我这里。” 唐阶看着电脑屏幕,眼也不转地回了一句,“不如,挖我。” 陈知川乐了,拿着果盘走到唐阶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插了一颗葡萄递到他面前,下巴微扬,“啊~” 唐阶侧了下脸。 “那不知唐总得花多少钱才能挖过来呢?”陈知川收回手,调转方向把葡萄往自己嘴里送。 “月薪,千万。” 听到唐阶这句话,陈知川刚吃进嘴里的葡萄差点没给呛出来,连连咳了几下,“咳咳,咳,你当我是提款机吗?还月薪千万?!” 唐阶有些嫌弃地侧过脸。 敲下最后一个字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拿过茶杯悠悠吹了一下,垂眸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没有钱,还想挖我?” “……” 话虽少,但还挺噎人的。 到了五点五十分的时候,陈知川就一直看着时钟催着唐阶赶紧下班。 “差不多到时间了,你好了吗?” 唐阶关掉电脑,拿起钥匙起身往外走,“走吧。” 陈知川这次有开车过来,他把车停在唐阶楼下的停车场,自己坐上了唐阶的车,打算吃完饭后再过来开车回去。 一路上陈知川嘴巴不停地说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到国家地理,下到鸡毛蒜皮,唐阶都不知道他去哪里知道的这么多东西。 由于陈知川之前就已经预定好位置,一进门服务员就带着他们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在这里可以刚好看到落日的余晖景色,视野也很开阔。 这是一家专门吃法国菜的餐厅,整体布置得也很有法国情调,而在宽敞的大厅里还摆了一架白色钢琴,基本一进去就可以看到。 吃到一半的时候,餐厅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陈知川抬头刚想和唐阶说话,就看到他正望着前方,眼眸深沉,他不禁好奇地转头一看。 “怎么又是他?” 坐在钢琴前,专注弹着乐曲的人正是江听弦。 唐阶敛下眼眸,继续安静吃着。 第6章 交往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左右,钢琴也断断续续弹了好几首。 等唐阶他们吃完准备离开时,刚好有位客人想上去弹奏一下,江听弦便退了下来,正退到一旁休息时就看到了他们。 “唐先生,好巧啊。”他惊喜地看着唐阶,起身走到他面前,眼里似有微光亮起。 明明对方的眼睛是在看着他,可江听弦却莫名觉得他的眼神就像透过他,在看远处被云雾缭绕遮掩着的群山,让人窥不进他的眼底。 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只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丝极浅的痕迹。 唐阶凝看着他的面庞,半晌才回道:“好巧。” “您是来这里吃饭的吗?”话刚说出口,江听弦不禁懊恼地抿了下嘴唇。 来餐厅不是来吃饭,又是来干嘛的呢…… 没有错过对方的小动作的唐阶嘴角微不可察地浮现一丝笑意。 “是。你也在,这里工作?” “也?” 疑惑过后江听弦蓦然想起上次唐阶送他回家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之前听过他的琴声。所以,应该是他在某家餐厅当琴师时刚好遇见的吧。 “是的,我也在这家餐厅工作。”江听弦笑着回答,余光不自觉瞥向站在唐阶身旁的陈知川。 好像每次看到唐先生,这个人都会和他在一起,看起来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 “在餐厅,也在酒吧,工作吗?” “是的,平时工作日的时候会去不同家餐厅工作,周末再去酒吧。”说到这里江听弦停了一瞬,看着唐阶又缓缓开口道:“酒吧最近推出了一款新的鸡尾酒,唐先生若是周末有空,可以和朋友一起过来试一下。” 不自觉地在话里加上了“周末”二字,潜意识里仍是想要与这位先生多见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好。 陈知川双手插兜站在旁边,不禁皱起眉看着他们。 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陈知川抬手看了下腕表,催促道。 恰好此时刚刚上去弹琴的那位客人弹完一曲,离开了位置,于是唐阶便向江听弦告别。 嘴唇微张又缓缓合上,望着唐阶的眼神柔和又带着浅浅笑意,江听弦点点头。 “再见。” 等人离开,江听弦走回钢琴前继续弹奏,只是这次的琴声里隐隐夹杂着淡淡的喜悦。 坐回车里的陈知川一只手撑着头,神情有些郁闷地看着唐阶,“你和那琴师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我怎么不知道?” “后来见过。”唐阶简单回了一句。 虽然这个解释在陈知川看来跟没说差不多,但深知唐阶脾性的他,在得了这么一句也就作罢不再问了。 送陈知川回到公司楼下取车后,唐阶就开车回了家。 自餐厅偶遇那天之后,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两人见面的频率开始变高。 每个工作日江听弦都需要去不同的餐厅工作,可一周至少会有那么一两次遇见唐阶,或客户或和朋友一起去吃饭,有时在酒吧不经意间也能看到他的身影。 只是那个时候江听弦都是在忙碌着,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可以停下来和他说说话。而唐阶似乎也只是碰巧来到这里,看到他在忙也不会特意去打扰他。 因此,虽然两人已经见过许多次面,但江听弦也仅仅只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而已。 “小江,你这两天怎么看着有点不太对劲?”同在酒吧工作的同事发现江听弦这几天时不时地看向四周,以为是在等什么人,问了却又说没有。 “我没事,可能最近没睡好吧。”江听弦笑了笑。 “是吗……”同事纳闷地点点头。 下一刻就低头一边收拾吧台上的酒杯,一边巴拉巴拉地跟他说着话,“最近开始降温了,还好我提前买了床厚被子,不过现在这个天盖着又有点热……” 江听弦收回移向门口的视线,整理桌上客人留下的垃圾,偶尔回应一两句。 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几个同事纷纷换下制服。 “小江我先走了,下周见,拜拜。”同事先换好了衣服朝江听弦挥了挥手。 “拜拜。” 今天他也没有来…… 唐阶最近忙得连续连轴转了好些天,因此差不多有两周没再去餐厅或者酒吧。 而当他再想起江听弦时,中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某个周六的早上,唐阶收到了来自李盍的信息,说是有一个大客户昨晚意外遇到了车祸,所幸人并无大碍,此时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在剧情中,原身便是在去医院看望客户的时候遇到孤立无援的主角,于是提出为主角母亲提供治疗以此为条件与主角交往。 因此在回复李盍的信息后,唐阶换上了西装驱车来到医院。 手术室外,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江听弦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钢琴专业的他手指一直都是非常灵敏沉稳,可现在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想到早上那一幕,他仍不禁胆战心惊起来。 周五下午在拿到这个月所有餐厅发的工资后,他清点了一下手上所有的积蓄,发现只要再攒一段时间就可以凑齐这次的医药费了,连日来的压抑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出口。 可当他隔天早上来到医院,推开病房时就看到母亲正倒在病床上,身旁围了一群护士和医生,场面一片混乱。 医生简单做了一下检查,发现情况紧急只能立即安排手术。 脑袋一片混沌的他本能的跟随着医生和护士来到手术室,无意识地想要一起跟进去,被护士拦下后只好孤身在外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外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江听弦连忙起身,跑到被护士推出来的江母旁边。 “手术还算顺利,现在麻醉还没过去,晚些时候病人就会清醒过来。”医生示意护士先把江母推回病房,而后语气低沉了下来。 “你母亲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了,比之前预期的还要快。现在已经不适合做保守治疗,我建议还是尽快转到其他大医院去做手术,这样康复的几率会高许多,对未来的生活影响还不会太大。”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江听弦点点头,低声应道。 看着他的样子医生不禁叹了口气。 对方的情况他是知道一些的,显然眼前这个少年目前并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么重的压力,临走时只好拍了拍江听弦的肩膀安慰一下。 回到病房江母还没有醒,江听弦便坐在一边静静看着。 “你是陈书芸的家属吗?这是收费单,若是没有其他问题麻烦去把费用结一下。”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在确认江听弦的身份后把手上的收费单递给了他。 “好的,谢谢……” 江听弦低头看着手上那张明显超过他积蓄的收费单子,片刻后帮江母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 看着手机通讯录上所剩无几的联系人,半天也按不下去。自出事之后家里的亲戚大多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牵连到,只有一两个逢年过节偶尔会关心一下。 可以借的人已经都借遍了,可是仍然不够,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去找谁才能凑够这笔钱。 江听弦眼尾发红,眼下浮着淡淡的黑眼圈,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褶皱起来。 他蹲在大厅门口的拐角处,低下头抱着膝盖。 蹲了许久刚准备起身,结果蹲得太久有些发麻的腿脚一下子没站稳,直接与拐角处走来的人迎面相撞。 猝不及防间,两人都被撞得后退几步。 “抱歉。” 冷淡的嗓音在身前响起。 见江听弦脚步踉跄,身形不稳的样子,来人便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等他站稳后就收回了手。 “谢谢。” 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脚跟,江听弦弯腰捡起刚才因碰撞而掉到地上的手机,正想去捡飞到不远处的收费单时,一只手比他更快的将其捡了起来。 “唐先生?”顺着对方的手臂抬起头,江听弦惊讶地看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唐阶。 “您怎么……会在这里?”他诧异地看着他,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目光又忍不住划过他的全身。 “过来看望,客户。”唐阶把手上的收费单递给他,“这是,你的吗?” “谢谢。” 江听弦轻轻点头,伸手接过,见到唐阶的惊喜在下一刻又被满腔的焦虑愁绪所掩埋。 “你看起来,不太好。”唐阶看着江听弦,“需要,帮忙吗?” 对方深邃的眼睛里透着沉稳冷静,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打破他内心的平衡。 江听弦不禁蜷缩了一下手指。 一方面为对方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而感到难堪,一方面又因为高昂的费用而焦急忧虑。 面前的人很有可能是他所认识的人里仅剩的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了。 江听弦低下头,拿着收费单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又放松,来回几次后他终于抬眼看向唐阶,“您可以,帮帮我吗?” 望向对方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着小心翼翼,害怕被拒绝而紧抿的嘴唇。 唐阶看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好。” 得了对方的应承,江听弦快速而简短地说了江母的情况,怕唐阶不相信,还拿出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递给唐阶看。 唐阶垂眸扫了一眼,从他手边拿过收费单后径直往医院的收费窗口走,等江听弦赶过来时基本已交完了全部费用。 “谢谢您,我会努力赚钱尽快还给您的……” 压在心底的石头缓缓落地,江听弦望着唐阶,眼眸闪动,嘴唇嗫嚅几下,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述说他内心的感激之情。 “我可以,为你母亲,提供最好,的治疗。不仅仅是,医院、专家,后续的,一切费用,我都可以,负责。”唐阶没有回应江听弦的感谢,只是面色平静地说出令对方诧异不已的话。 “你也可以,适当的,依赖我。” 江听弦怔愣地睁大双眼,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语震惊到语无伦次,“你,我,可我,我没……” 这个反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听弦才是口吃。 “只是,我有条件。”唐阶淡淡说道。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帮助一个,对于对方来说甚至连好友都不算的人。 听到唐阶这话,江听弦起伏不定的情绪慢慢平复,“您请说,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 “和我交往。” 心跳好似忽然漏了一拍。 江听弦原本古典的杏眼睁成了圆形,足足呆滞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无意识地捏紧了衣摆,“您说……什么?” “和我,交往。”唐阶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语气虽平淡,但眼神却透露着认真。 这下江听弦的思绪基本乱成一锅粥,“您的条件,就只有……这个吗?” “交往”一词仿佛烫口般含在嘴里,滚动半天也说不出来。 “是。”唐阶沉声应道。 “可我们才认识不久,彼此也并不了解,您为什么……” 江听弦手指轻轻掐着手心。 不可否认,他虽然震惊疑惑,还有迷茫,可心里却无法控制的泛起了丝丝甜意,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看着紧张无措的江听弦,唐阶摩挲了下指尖,端看着他的眼眸如月光浮动,幽映着些令人看不明的情绪,“你的眼睛,很漂亮。” 江听弦的耳根悄悄染上一层薄红,只是因羞涩而垂下的眼眸并未发觉唐阶的目光其实并未落在他的眼睛上。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江听弦望着唐阶,眸光闪动,好半晌,似不好意思般望了一眼便移开,“我……愿意。” 唐阶低眉一笑,抬手把他头上一缕翘起的发丝抚了下去,顺势还轻轻揉了几下。 江听弦愣愣地看着他,手指微微蜷缩。 “我去看望,客户,等会过来,找你。”唐阶收回手,掏出手机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江听弦木然地点点头。 第7章 朋友 耳朵明明听见唐阶的声音,可大脑却久久反应不过来,不真实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唐阶离开才缓过神来。 按着李盍发给他的信息,唐阶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客户的病房。 “进。” 原本半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的人听见敲门声好奇地探起身子,意外看到了唐阶走进来的身影。 “诶哟,是唐老弟啊,好久不见,快进来坐。” “王总。” 唐阶顺着对方的招手走到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您身体,怎么样了?” “嗨,没事,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而已。医生说要再多观察几天,后面没事就可以出院了。”王总摆摆手,又让身边的人沏杯热茶给唐阶。 “多谢。” 唐阶双手接过茶杯,闻了一下,喝了一口,“没事就好,肇事司机呢?” “自然是被抓了。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孙子撞到我以后当场就跑了!下车后我立刻就报了警,听警察说他晚上喝了酒,开车的时候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撞上了我,幸好我福大命大。”王总一脸愤懑。 喝酒还开车,自己不要命还要连累别人,什么人啊这是…… 从王总的病房离开后,唐阶没有立即去找江听弦,而是去找相识的医生了解江母的病情。 通过对方大致清楚了江母的情况后,他便离开医院到外面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些礼品。 在收到唐阶要过来的消息后,江听弦下意识地跑进卫生间拾掇了一下自己才重新回到床边。 “小弦,你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看着面颊通红的江听弦,江母关心道。 “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热。”江听弦摇摇头,轻笑着回答。 要不是刚刚在卫生间照镜子,他都没发现刚才他居然是以这么一副憔悴苍白的形象和唐阶说话,还在一起了…… 江母莫名地看了下房间里的空调,还有窗外被风吹得微微摇曳的树枝。 想到这次突然晕倒,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你跟妈妈说说,这次的手术费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付呢?有些东西我们绝对不能碰的,知道吗……” 江母害怕他会因为高昂的费用,铤而走险踏上了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 “妈妈你放心,我不会碰那些的。”明白江母所担心的事情,江听弦宽慰道:“是一个……朋友,好心帮了我。” 想到唐阶,他的心头不禁一片滚烫。 “朋友?”稍稍安下心来的江母又疑惑道。 “嗯。”掠过一些细节,江听弦简单和江母说了一下经过。 听完后江母点点头,“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份恩情我们要永远记在心里,有可能的话尽快把钱还给人家。” “好。” 陪着母亲聊了一会,当江听弦无意识留意着门口的动静时,看见唐阶正站在门口,左手提着礼品,右手抱着一束鲜花。 他连忙起身跑过去,看着唐阶的眼神闪躲,耳根又悄悄染上了红,声音清透又不自觉带着一点软,“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只见唐阶笑了笑没有回应,把手上抱着的花递给了他。 江听弦接过花,伸手想要帮他拿其他东西时却被唐阶轻轻移开,“重。” 他只好脸上发烫地带唐阶进来。 江母看着自家孩子抱着一束鲜花脸红红地走了进来,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见他身后跟着一个提着东西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型修长,长相俊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搭配一件黑色衬衫,从合体的剪裁和袖口的细节可以看出,这套服装看似简单实则却考究异常。 “小弦,这位是?” 江听弦抱着花愣了一下,看着唐阶嘴唇微张,不知该如何介绍才能让两人同时接受。 “伯母您好,我是听弦,的朋友。”唐阶上前一步,温声说道。 对方的眼神实在太明显,唐阶一眼便明白他在想什么。 江听弦反应过来,看到江母望过来的疑惑表情连连点头,“妈妈,这位就是我刚刚和您说的那位……朋友,这些都是他带给您的。” 说到“朋友”的时候他抿唇看向唐阶,对方主动说是一回事,可他心里仍不禁担心对方会因此产生不愉。 江母一听赶紧招呼唐阶坐下,正准备让江听弦给对方倒点水时,发现自家儿子已经早早就倒了一杯放在对方手边,然后才去把放在桌上的鲜花和礼品整理好。 “听说你和小弦是朋友,不知怎么称呼你呢?”江母收回视线,笑着看向唐阶。之前从未听小弦提起过有这么一位朋友,突然间她不禁有点迷惑。 “伯母,我叫唐阶。”唐阶微微颌首道。 江母点点头,想到这次的手术她不由得感慨地叹了口气,“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若不是你,我家小弦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您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虽然说话有些古怪,但短短半天的相处让江母对于这个稳重内敛的年轻人开始产生好感。 “不知唐先生今年多大啦,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和我们小弦是怎么认识的啊……”精神恢复得不错的江母话匣子一打开,便对着唐阶问起所有她感兴趣的事情。 攻势之猛烈,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唐阶尽管面上端的是一派冷静沉稳,从容不迫,可回答的速度难免慢了下来。 “妈妈!”担心唐阶会被问得不舒服,江听弦赶紧打断江母的问话,靠近江母小声说道:“您问太多了……” “哈哈,不好意思,难得有小弦的朋友过来,一时高兴话便多了一些,请不要见怪。”江母眼睛都眯了起来,笑着和唐阶说道。 “没关系,我也很,高兴,见到您。”唐阶也轻轻扬起嘴角回应,“我今年,二十七岁,在p&j集团,上班。” 江母很少会去留意财经方面的事情,可p&j的名声传播甚广因此她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江听弦一听却惊讶了起来。 p&j集团不说在整个省内,包括全国,基本上一提大家都是耳熟能详的。虽然他不会特意去关注这些,可经常出入餐厅、酒吧这种地方,有时也能听到一些客人在讨论。 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会和自己在一起…… “怎么了?”注意到一直停留在身上的视线,唐阶问道。 “没什么。”江听弦摇了摇头,对他抿嘴笑了一下。 陪着在病房待了好一会,担心母亲的身体吃不消,也担心唐阶会不自在,等江母面露困意时他们便起身离开了病房,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目前最困难的问题暂时得到缓解,江听弦的心里不禁稍稍放松一些,看着走在他身旁的男人,酝酿半天才张开了口,“您要,回去了吗?” “晚上去,酒吧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空气仿佛安静了下来。 对上唐阶沉稳的眼睛,江听弦脸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我昨天和酒吧经理请过假了,今天不用去。”说完他抬眼看向唐阶,“您呢,唐先生?” 唐阶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地看他,“不必用,敬称。叫我唐阶,便好。” “唐,唐阶。”磕磕绊绊说出这个名字,似沸腾的热水从喉间一路流进心口般熨烫,“你要回家吗?” 可唐阶却没有回答,反而转头问起了他,“你要去哪?” “现在时间比较早,我应该是要回学校。”江听弦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眸光微闪,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不舍。 小情侣刚刚才确定交往关系,还没相处多久便要分开,下次见面又不知要等何时。无关乎其他,心里不自觉地总是想知道对方等下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 唐阶看了下腕表准备送他回去,却在抬眸看到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无意识流露出的情绪时收回了话口。 “请问这位,江同学,可以赏脸,陪我,一起吃顿,晚餐吗?” 原先低落的情绪还没有收拾好就听见唐阶这句话,江听弦怔怔地看他,整个人仿佛溺毙在他含笑的眼眸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面前这个男人清晰可见。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唐阶挑了下眉,等了片刻才听见他呆呆应了一声,“好。” 周末的车流量一般都不会特别大,只是这个时间点出行的人开始增多,车流量也开始慢慢变大,行至某个繁华路段的时候还稍微塞了一会。 唐阶一边注意四周的路况,一边询问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江听弦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第二次坐在对方的车上,关系的转变让江听弦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听见唐阶的问题他思索了一会儿,可奈何旁边的气息太有存在感,脑子里几乎都充斥着对方的身影,一时间根本想不出,只好摇了摇头,“没有。” “那有什么,忌口的吗?” 这次江听弦回答得就比较快了,“没有,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唐阶点点头,开了小半个小时就到了一家装潢精致的中餐厅门口。 尽管江听弦说没有什么忌口,但毕竟是两人第一次以这种身份吃饭,想适合国内大多数人的口味,还是选择中餐厅比较妥当。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入座,坐下后服务员便拿来菜单递给他们。 “唐…...”江听弦抬头想和唐阶说话,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他看着唐阶拿起手机,表情漫不经心,语气却很是熟捻。 重新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菜单,静静等唐阶打完电话。 唐阶刚滑开手机就听见陈知川那大喇叭一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在干嘛呢,怎么这么久才接?” 从铃声响起到接听,总共都用不到一分钟,对于对方随口就来的胡扯,唐阶已经从一开始还会回怼几句到现在的漠视。 听不见唐阶的回应,陈知川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出来和我一起吃呗,我朋友新开了家餐厅送给我一堆消费券,正好拿来用用。” “我在吃了。”唐阶稍微移开手机,示意明显正在等他的江听弦先点自己想吃的菜。 陈知川嘴里不停念叨,听到唐阶这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稀奇啊,平时周末你不都在家点外卖吗,今天居然出来吃饭了,跟谁啊?” 恰好江听弦这时抬头看着他,唐阶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有喜欢,的吗?” 江听弦点点头,指了菜单上的一道菜给唐阶看。 唐阶垂眸看了一眼,“还有吗?” “没有了。”江听弦摇了摇头。 “这家的菜,比较清爽,你应该,会喜欢。”唐阶轻声说道,“你可以,多点一些。” 依言江听弦垂头看了一会,又加了一道,见他不再点了唐阶便唤来服务员,添了一道菜和一道汤。 “刚才和你打电话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先生吗?”从唐阶接起电话开始就徘徊在心里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对。”唐阶点头,“他叫,陈知川。” 想到前几次看到他们之间熟稔的相处,江听弦左手的大拇指无意识抠着食指,“你们认识了很久吗?看起来感情很好。” “我们认识,两年了。”说起陈知川唐阶也是有点无奈,“上次在,酒吧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 虽然陈知川这人看着好似浪荡不羁,实际为人却难得的靠谱,在需要帮助时会不假思索地出手相助,对待唐阶的态度也是出乎所有认识他的人意料的真诚。 可熟悉了之后,陈知川身上从小就被惯坏的臭毛病就体现得淋漓尽致,有时唐阶也受不了这人。 江听弦连连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已经过去了。” 这时服务员开始断断续续的过来上菜。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安静吃着,偶尔说一说话,吃到最后江听弦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望着空荡荡的几个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第8章 宵夜 和唐阶在一起,他总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甚至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重担都变轻了,连带着胃口好似也变大了。 留意到江听弦偷偷摸肚子的小动作,唐阶不禁放缓了语气,“好吃吗?” 江听弦连连点头,望向他的眼睛似洒满了点点星光,“很好吃,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唐阶微微一哂,买完单便带着他走去停车的地方。“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江听弦不知道唐阶住在哪里,担心这一来一回的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没关系。” 唐阶走到车旁,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转头看他,江听弦踌躇了下才坐了进去。 开出了一段距离,看着安静坐在旁边的江听弦,唐阶淡淡说道:“我已经,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医院,还有专家。过些天,就可以,让伯母,转过去,接受治疗。” 得知母亲很快就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江听弦顿时激动地看向唐阶,嘴唇颤抖地嗫嚅了好几下。 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的出现帮助了他。 从小他便一直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家世优越成绩好,还有着令人难以企及的钢琴天赋。少年时期开始,有一些女生甚至同性和他表白。 可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如今的他终日为钱所困,除了一张还能看的脸,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像唐阶这样长相俊美,一言一行都充满了魅力的人,即使身为同性的他也忍不住被对方深深吸引,何谈在他身边还时刻围绕着许多优秀的人,怎么会看上如此普通的他呢? 他不知道唐阶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和他交往,这让他心生欢喜的同时,不禁惶恐对方是否只是想要找个人来玩一玩,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犹豫了半晌,江听弦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唐阶缄默了一会儿,似随口一说般轻轻说道,“对自己的,对象好,不是很,正常吗?” 如此直白的话让江听弦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消失。仿佛有股汹涌的热气一路从胸膛迅速涌到脑门,自己就像一只刚烧开的热水壶,头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滚滚浓烟。 从医院遇见到唐阶提出交往,这一过程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让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只能顺着对方的节奏走下去。 直到现在唐阶的这句话,才让他真正有了两人正在交往的感觉。 他垂下含着细碎光亮的眼眸,从余光中悄悄望向专注开车的唐阶,半晌,从喉咙里含含糊糊地轻轻应了一声。 唐阶没再说话,江听弦也安静坐在车里,车内只余放着的舒缓乐声。 开了半个小时,过了一个红绿灯又拐了个弯,抬头便能看到在音乐学院门口上方显眼的标志。 待唐阶把车停到学校附近,江听弦捏了捏安全带,望向他的目光里含着无比的认真和感激,“今天的事真的特别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接下去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会努力赚钱,尽快把钱还给你。” 闻言唐阶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安静看着他,眼里仍是一片看不明的幽深宁静,“没关系,不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对方说这些话,又在对方淡然的眼神下没几秒就泄了个干净。 江听弦抿了下唇,伸手解开安全带,“那我,先回学校了。” “好。” 唐阶坐在车里,看他拉开车门下了车,又忽然弯下腰,双手搭在落下的车窗上,“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好。” 见江听弦仍保持着弯腰的动作,眼神闪躲,唐阶便没有马上发动汽车,没过一会就听到他轻声问道:“到家后,可以和我发个信息吗?” 唐阶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禁放缓了神情,“好。” 当江听弦抱着久久平复不下的心情回到宿舍,明知道这个时间对方还没到家,却忍不住拿起手机。看着微信上空荡荡的聊天页面,半晌才把手机放回桌上,起身准备去洗澡。 出来后头发还未擦干便又走到桌边,看着仍是空白一片的聊天页面,再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距离两人分开才过了半个小时。 在看到江听弦进入学校后唐阶便开车离开了。从学校到家其实并不算远,只开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就回到了家里。 唐阶脱掉外套,掏出手机点进江听弦的聊天页面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等了片刻对面还没有回复便把手机搁到一边,拿了换洗衣物就进去浴室。 等江听弦擦完头发,收拾好东西回到桌边时,蓦然发现唐阶在三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他连忙点进去,看到对方已经到家后才放下心来,抱着手机删删改改好半天,在发出去之前还反复看了又看,确定没问题才小心翼翼发了过去。 等唐阶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就看到江听弦回了一句:[谢谢你,早点休息,晚安。] 本想着这条消息发得不算久,唐阶准备向对方也回一句晚安,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等挂掉电话再切回页面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多,便也打消了回消息的念头。 而江听弦在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等到唐阶的回复,直到迷迷糊糊间睡着了,仍是没有等到。 第二天一早,李盍就来到办公室,把整理出的医院名单递给他。 “唐总,根据您发来的信息我整理了一份医院名单。根据调查出来的情况,惠藤医院是目前国内对于治疗相关病例最好的一家医院。只不过,这家医院是私立医院,而且是出了名的有钱也很难预约,想要尽快转到这里可能不太好处理。” 唐阶接过名单看了一眼,思索片刻,“我来安排。” 李盍点点头,“那唐总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嗯。”看着名单上的医院名称,唐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拨打了个电话。 他记得陈知川之前跟他提起过,他们家里有这家医院的股份,而且还和他们院长很熟悉。 “哟,我们的大忙人唐总居然会主动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看来我今天得去买张彩票了。”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还是一贯的懒散语气,“说吧,找我什么事?” 很显然,对唐阶了解程度并不低的陈知川自然明白,对方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是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之前你说,认识,惠藤医院,的院长。” “是啊,怎么了?”本来还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球逗金毛的陈知川,一听唐阶问起医院,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当即走到外边去听电话。“你生病了?” “没有。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生病,我想把她,转到那里,去治疗。”唐阶说一句缓半句,尽量用简短的语句说出来。 听到不是唐阶出了事,陈知川松了口气,又恢复成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是哪个朋友?居然还能麻烦得动你,看来交情匪浅啊,是我认识的吗?” 唐阶扯了扯领带,“你就说,行不行?” “啧,你都开口了还有什么不行的?你把资料发给我,我去安排。”陈知川走回客厅撸了一把狗头,翘着一条腿晃了晃“不过先说好了,等事情安排了你得请我吃饭,地点我挑。” “可以,多谢了。”挂掉电话,唐阶走回办公桌把江母的病情资料发给了陈知川。 下午的时候,刚和客户讨论完工作就正好碰上下班,于是客户约着唐阶出去餐厅一起吃饭。唐阶没有过多犹豫,沉吟片刻便也答应了。 由于这家餐厅是临时决定的,到了之后他们发现里面的人很多,没有预约几乎没有空余位置。 幸运的是,在他们打算另找一他家时,刚好有客人取消了预约,也多出了位置给他们。 在宽敞的大厅前,摆了一架黑白钢琴,可附近却没看到有其他人在。不知是还没到琴师的工作时间,还是这家餐厅并没有聘请琴师,只是单纯摆了架钢琴在这里而已。 “唐总,这家餐厅还不错啊。”客户扬起眉毛,指着其中一道菜对唐阶说道,“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唐阶依言夹了一筷,味道确实还不错。 一顿晚饭在边吃边聊中很快就接近尾声,在唐阶准备结账时,客户连忙拦住了他,“唐总,说好了是请你吃饭的,让我来让我来。” 结完账拿了账单后,客户擦了擦嘴,“唐总,那我们走吧。” “好。” 就在两人起身准备离开时,大厅忽然响起了钢琴声。唐阶抬眼望去,就看见江听弦穿着一身白衬衫坐在钢琴前,正垂眸专心弹奏。 “咱们这个地方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连一个餐厅琴师的钢琴水平都这么高,能把李斯特的曲子弹得如此完美。”安静听了一会,客户不由得点头赞叹道。 唐阶:“没想到,您对钢琴,也有研究。” “哈哈哈哈,其实是因为我女儿喜欢钢琴,整天闲着没事就念叨着那么些个名字,还在在家里放各种听不懂的曲子。”客户大笑着摆了摆手,“说实话,我也就知道那么几个人名而已。” 当两人走到钢琴旁时,恰好与抬起头的江听弦对了个正着。 敛下的眉眼瞬间睁开了几分,手下的动作微滞,下一刻又迅速调整过来,望向唐阶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惊喜,微启的嘴唇似是有话要对他说。 只可惜,对方在看了他一眼后便和身边的人一起离开。 擦身而过时唐阶留意到江听弦低落的眼神,在门口送别客户之后他把车移到餐厅对面的停车位上,边回复邮箱里的信件边时不时抬头望一下。 晚上九点多,江听弦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当他站在路边看向四周,想要寻找一辆共享单车时,却惊讶地发现在马路对面停了一辆很像是唐阶开着的黑色汽车。 讶异过后他不禁笑了一下自己。 唐阶离开时才八点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怕不是因为刚才遇见了对方,所以一看到黑色车就觉得这是他吧…… 江听弦转身往外边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后,说不清是为什么,他又莫名回头望了一下,可惜那辆黑色汽车已经消失不见。 怔愣地看了一会儿,他转回身,却看到那辆车居然停在前面,而站在车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唐阶。 “唐先……唐阶,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听弦连忙小跑过去,原先的低落一扫而空,明亮起来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唐阶。 “下班了?”唐阶没回江听弦的问题,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嗯,下班了。”江听弦点点头,脸上不自觉地抿起笑意。 “准备,回学校吗?” “嗯,回学校。” 唐阶问什么江听弦就乖乖应什么,明明只是一天没见,却在突然见到这个人后,他才发觉自己一直都在想他。 唐阶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我送你。” 江听弦弯腰坐进车里,在经过唐阶的身前时耳根不小心蹭过他的掌心,一触即逝,在主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红了起来。 关上车门,唐阶上车后也不急着发动汽车,而是在江听弦疑惑的目光中从后座拿过一个用保温袋装着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给我的吗?”江听弦懵懵地双手接过,把东西抱在膝上,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唐阶。 唐阶点头,“打开看看。” 江听弦拉开保温袋子,里面放了一个上下两层的饭盒,上面一层铺了好几种精致的小菜,下面一层是一份还热乎着的粥。 刚刚唐阶见餐厅里的客人开始少了,想着对方下班可能会饿,又考虑到晚上不适合吃太油腻的食物,于是便买了一份清淡口的夜宵,买完没多久就看到江听弦出来了。 饭菜的温度透过盒子传到江听弦的手心,胸腔好似满满涨涨的,“所以,你……晚上是特意在等我吗?” 第9章 邀请 唐阶没有否认,只是看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嗯。”江听弦点点头,想到什么忽而又转头看着唐阶,“等了这么久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吃吧。” 看着袋子里仅有的一双筷子和一把勺子,唐阶挑了下眉毛,语气带着些令人遐想的低沉,“你想,一起吃?” 听出对方话里的逗趣,不明所以的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袋子,明白过后不禁红了脸,可仍是把手里一直端着的饭盒递到唐阶面前,眼神闪躲却又坚定。 “一起。” 唐阶轻轻推了回去,“你吃吧,我不饿。” 江听弦见他确实不饿,便低着头安静吃了起来。 怕唐阶等太久,又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这顿饭吃得他又甜蜜又纠结。 等到江听弦吃得差不多了,唐阶抽出纸巾递给他,“惠藤医院,是目前,国内对于,治疗伯母,这种病情,最好的,医院。相关手续,都已经,安排好了,过段时间,就能过去。” 捧着收拾好重新装进保温袋里的饭盒,江听弦顿时停下擦着嘴巴的手,嘴唇不自觉颤抖,“真的吗?那,那我到时和学校请个假。” “别担心,到时我会,陪你一起。”看出他眼里潜藏着的紧张和担忧,唐阶开口道。 这话一出,周遭的一切好似全都静止了,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唐阶,半晌,江听弦低声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唐阶看了他一会,最后轻扯了下嘴角,“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许是医院的事情有了好的着落,江听弦的心里也轻松了一些。看着越来越近的学校,他垂眸舔了舔嘴角,“那若是没事的话,也可以联系你吗?” “可以。” 唐阶抽空用余光瞥了旁边一眼,发现江听弦在听到自己的回复后,便低下头紧抿着唇,手指却不住抠着身前的饭盒。 很快黑色的汽车就驶到了学校附近,然后在门口边缓缓停下。 “这个我洗了之后再还你。”江听弦捧着保温袋朝唐阶说道。 唐阶看了眼饭盒,“不用,这是餐厅,打包的。” “那,可以给我吗?” “当然。你想要,的话。” 江听弦眉眼弯弯,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又弯下腰站在车边看着他,“路上小心。” 唐阶点头轻应一声。 本想等对方走后再回学校,却见唐阶坐在车上看着自己,江听弦只好提着保温袋先离开。 看着人进了学校,唐阶才开车回去。 等回到家拿过手机,发现微信上显示有信息发来。点进去一看,其中有好几条都来自陈知川,只有一条谈及医院,剩下的都是在和唐阶邀功,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带他去吃饭。 唐阶扶额,回完他之后往下翻时,看到江听弦在几分钟前发来信息,问他到家了没有。 宿舍内,洗完澡坐在椅子上复习功课的江听弦蓦地看到手机屏幕亮起,心念一动,伸手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唐阶。 [唐阶:我已到家] 指尖轻点几下屏幕,江听弦发了个“晚安”过去,想着对方可能也和上次一样不会再回复,便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复习,可下一秒手机却亮了起来。 [唐阶:晚安] 尽管对方回复得很是简短,可看着聊天页面上的信息,江听弦仍不自觉地抿唇笑了起来。 舍友叶聪一只脚正踏在床板上,准备躺床上玩手机时,一转头就诧异地看到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江听弦居然对着手机在笑。 那神情就像是他刚恋爱时,整天对着手机傻兮兮,只要对方一发来信息,不管是什么都能乐上半天一样。 “听弦,你该不会……是谈对象了吧?”叶聪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里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什么?”江听弦放下手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就你刚刚的样子,特别像当初我看我女朋友的信息一样。”叶聪朝他挤弄了下眉眼,嘿嘿地笑了一下,“就光顾着傻乐。” 江听弦闻言低头浅浅笑了一下。 “所以,真的谈对象了?”叶聪好奇道。 “嗯。”江听弦没有否认,起身收拾桌面的资料,顺带着轻声应了一下。 “我去,兄弟你这可真不够意思啊!”叶聪夸张地张大嘴巴,“想我当初谈恋爱第一个就是和咱宿舍的兄弟说,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是哪个学校的?你们谈多久了?” 前段时间刚有一个女生要他帮忙探听江听弦的爱好,这要是被她们给知道了,不知道又得有多少人伤心了。 啧啧。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江听弦转身看他,“这件事你可以先别告诉其他人吗?” “放心吧,你都这样说了,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叶聪拍着胸膛保证道。 “谢谢。” 见江听弦走开,叶聪也准备躺下玩会手机,眼光一扫,发现他的桌子上突然多出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旁边还放着一个保温袋。 叶聪摇了摇头,估计是江听弦晚上下班的时候买的吧。 …… “嘀——嘀——” 早上八点,闹钟准时响起,唐阶伸手按掉,躺了一会起床洗漱。 【哇哦,宿主这身西装真帅!】沉迷狗血家庭剧无法自拔,好几天都没出声的007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差点没吓到唐阶。 【你又熬夜追剧了吧】唐阶简单吃了点早餐。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宿主】007有些羞涩地垂下脸。 听它沙哑疲惫的声音,唐阶一猜就知道007肯定又熬夜煲剧了。 自从前段时间给它看了一部电视剧,007就开启疯狂追剧模式,幸好不是人,否则唐阶都怕它有一天会突然猝死。 【宿主你是不知道,那个白莲花女配设计陷害女主,故意让别人以为女主弄瞎了她的眼睛,男主为了要保住女主性命竟然要挖了她的眼睛,呜呜呜,好惨啊我的女主,她那么乖居然还有人要害她……】 唐阶揉了揉额头,有些受不了007的高分贝哀嚎。 【我去上班了,小七你继续看吧】 【嗷~】 可能是得了唐阶的承诺,后面几天江听弦开始断断续续给他发信息,会问他吃饭了吗?在干什么?在学校遇到有趣的事也会和他分享。 每次也不腻歪,和唐阶聊了一会便会主动停下,也不打扰他的工作,尺度掌握得刚刚好。 一段时间下来,唐阶也慢慢习惯了他的这种相处方式。 有时晚上下班,唐阶也会发信息问他在哪个餐厅工作,然后开车过去,顺带着买夜宵给他吃,两人安静的相处一会后便送他回去。 一来一往中,江听弦对唐阶了解了许多。知道他私下的一些小爱好,也知道了他其实是p&j集团的总裁。 这让他感叹唐阶的优秀时,心里不禁有些不安。 两人的开始本身就与正常情侣不一样,过于悬殊的身份差距,使他不敢相信唐阶是否是真心喜欢他,也不知道这段关系能维持多久。 他只能拼命赚钱,在照顾好母亲的同时,努力追赶对方的脚步,尽可能把这段关系维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周五上午,唐阶到学校外面接江听弦,之前约好今天要接江母转院。由于事先已经把其他手续都安排妥当了,他们没用太多时间便成功接江母出来。 惠藤医院离得较远,开车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在陈知川的提前安排下,医院准备了一个单人的病房给江母。从窗户往外面看,可以看到种在医院后面的大花坪和翠绿的树木,再往远处看去,还能看到有人在楼下的草地散步,锻炼身体。 “小唐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生分的话阿姨也不再多说了,有空就和小弦多来陪陪我吧。” 江母坐在病床上,伸手拉着唐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站在一边安静整理东西的江听弦,不由得拍了拍唐阶的手背,“想我当年也是一个大美女,这才能生出听弦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小唐我跟你说,听弦他……” “妈妈,您喝口水。”听到自己母亲谈起自己,就怕说得一起劲把他小时候的糗事都给唐阶抖搂出来,江听弦连忙倒了杯水递给她。 好在江母被一打断就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里,还没等江听弦长舒一口气,他就注意到唐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给你的。” 看着对方耳根涨红,眼神闪躲地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唐阶伸手接过,“谢谢。” “忙了一天你们也该累了,快回去吧,我这里还有这么多医生护士呢,有事他们会打给你们的,放心吧。”在病房待了一会,江母心疼他们一早就忙着帮她转院入院各种事,便催着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本想着离得远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经常陪着母亲,江听弦还想多留了一会儿却被催促着离开了医院。 “别担心,我请了个,护工阿姨,这几天,就能过去,照顾伯母。”看出他的担心,唐阶开着车说道。 江听弦惊讶地看着唐阶,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考虑到了。 “谢谢……” 前方亮起的红灯,唐阶放慢车速停在车流队伍后,注意到江听弦低垂着头,情绪不大对的样子,“累了么?” “没有……”江听弦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为我们做了太多太多,好像不管再做多少都还不清你的恩情。” “你要知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很轻易,就能办到。而且,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帮助别人,我很开心。”看着红灯的倒计时,唐阶伸手拍了拍江听弦的头,“更何况,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江听弦呆愣地看着对方收回手继续开车,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按耐住想抬手摸一摸头发的冲动。 “我会努力工作,尽快把钱还给你。”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被对方的话语一扫而空,满心满眼的只有身旁这个男人。 “好。”唐阶随意地点了下头。 随着离江听弦家越近,天空逐渐暗了起来,路边亮起了排排路灯。 到了小区门口,江听弦下车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车旁,弯腰轻轻搭在唐阶落下的车窗边上,眼神闪烁,“我会做饭,你要不要来我家……这样你回去就不用再吃外卖了。” 通过前段时间的联系,江听弦知道唐阶是一个人在外居住,平时除了家政阿姨过来清洁的时候会给他煮饭,其余时候对方在家基本都是点外卖吃的。 【主角说得有道理啊,宿主你不是吃外卖吃腻了嘛】磕着瓜子沉迷追剧,还抽空看一下进展的007点头附和。 唐阶:“那就,麻烦你了。” 把车停好后唐阶跟着江听弦上了楼。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只有一条窄窄的楼梯供人上下走动。楼道里的声控灯有些坏了,在头顶一闪一闪的,闪没几下便彻底熄灭,借着外面的月光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 上到五楼,江听弦掏出钥匙开了门。 是很简单的两室一厅,一眼望去几乎可以看清全貌,空间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你先坐一下。”江听弦从鞋柜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到唐阶脚下,又拿起空水壶跑去装水。从跑动的背影不难看出他内心有多欢快。 可惜,当他煮完水把水杯放到唐阶面前,跑到厨房打开冰箱准备做饭时,蓦然尴尬地发现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甚至连一点水果都没有。 无奈,他只好又跑回门口换上鞋,“唐阶,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去哪?”唐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家里没菜了,我去买点回来。”江听弦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明明是自己邀请人家来家里吃饭的,结果却因为自己已经有几天没回来,而忘了家里根本就没有菜。 唐阶无声叹了口气,走到鞋柜旁换鞋,“一起吧。” 第10章 雨夜 “不用了,你在家里坐一会就好,我很快就回来的。”江听弦连连拒绝。 本就因家里没菜而不好意思,又怎么好让唐阶第一次来家里就陪他出去买菜呢。 “没关系。”唐阶直接打开了门,率先走出门口等他。 见状,江听弦连忙拿起钥匙跟上。 “要去,哪里买?”走到楼下,唐阶抬眼看向四周。 “小区前面有一家超市,走路只要十分钟就能到,而且里面的东西都很新鲜,去那里买就好。” 开了一天的车,唐阶身上的笔挺衬衫已经有些微起了褶皱,尽管喜欢和对方待在一起做任何事情,可江听弦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可以的。” 闻言,唐阶停下脚步看着他。 江听弦原本就不坚决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了,“那,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安静走在喧闹的路上,余光不自觉瞥了过去,在江听弦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超市门口。 一进门江听弦就鼓起十足的勇气,快速跳动的心脏犹如战鼓敲打般,红着脸去拉唐阶的手。 见对方没有表现出反感,他放下心来,一路上扬着嘴角带着唐阶往食品区走去,兴致勃勃地询问着他的喜好。 “你喜欢吃什么菜啊?” “清蒸鱼喜欢吗?” “红烧排骨呢?” “唔,吃这个好不好??” “都可以。” 与江听弦开心的模样相反,唐阶就只是站在江听弦旁边,四处随意地看看而已。 江听弦纠结得看着案板上面新鲜的排骨和水箱里游动的鱼,又瞅了一眼唐阶,最后直接两样都买了。 买完肉类又再买了菜,还买了水果,而在结账的时候江听弦拒绝了唐阶要付款的动作,执意要自己来,最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你先看会电视,饭很快就做好了。”把东西都放到厨房里后江听弦就推着唐阶到客厅,还切了个果盘放到他面前,“先吃点水果垫一垫。” 唐阶被推着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眼前摆放精致的果盘,甚至还贴心的连上面的果皮都给去了,只剩码得整整齐齐的果肉。 一抬眼就能瞥见在厨房忙碌的纤细身影,半晌,等视线重新转回到电视上时,眼里的思绪也重归于平静。 窗边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上方闪烁着点点星光,狭窄的楼道里飘出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江听弦把最后一道汤端了出来,脱掉围裙就跑到客厅找唐阶,“可以吃饭了。” “怎么样,好喝吗?”盛好一碗豆腐汤递给唐阶,见他舀起一勺汤放入口中,江听弦不禁期待地问道。 “好喝。”唐阶点了下头。 散发着清香味道的汤里浮着一块块四四方方、鲜嫩软滑的豆腐,奶白色的汤随勺子倾泻而下,舀一舀,里面还放有一把解腻的豆芽和葱花姜末,吃起来更添清爽可口。 “今天时间比较短,来不及煲其他的汤,下次再给你煮其他的。”江听弦抿笑了一下,夹了一块烧排骨给唐阶,“尝尝这个。” “怎么样,好吃吗?” 排骨酱汁有些浓稠,放进嘴里时不小心蹭到嘴角,唐阶拿纸巾擦了一下,点头应道。 “不错。” 时常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唇色因纸巾的擦拭而红润了些许。 江听弦眼眸不禁一颤,垂下眼又把每一道菜都夹了一遍放到唐阶碗里后自己才动筷吃了起来。 “怎么了?”吃了一会唐阶有些不解地看向江听弦。 一顿饭的时间几乎每次抬眼总能看到他在看他。 江听弦连忙摇了摇头,连耳廓都泛起了红,“没事。” 自从家里出事后,家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到来,而他每天都忙于各种事情,像这样安安稳稳吃顿饭的时间都是少有的。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连吃饭都赏心悦目的唐阶,江听弦感觉整颗心都熨烫了起来。 吃完饭唐阶帮忙收拾碗筷,江听弦到厨房清洗,等洗完出来发现唐阶正站在窗边。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一大片乌云笼罩在头顶,雷声轰隆,路旁的树梢被风吹得四处晃动,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好像要下雨了……”他擦干手走了过去。 话音刚落,一声响彻云霄的雷声“轰”地响了起来。 几滴雨滴突然打到干燥的地面上,一滴,一滴,片刻功夫,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路上的行人赶忙四处慌乱躲避,停在路边的车辆被砸得“哔哔”响起喇叭声。 “雨这么大,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江听弦捏了捏指尖,眼神闪烁,一会看着唐阶一会又看向别处,“要不,你今晚留下来吧?” 唐阶眉峰微动,看着他没有回应。 似是在附和着江听弦的话一样,雨势骤然大了起来,天上还时不时闪过几道闪电,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以为对方不愿意,江听弦不禁往唐阶的方向走近几步,语气也带着一丝急切,“现在开车回去不太安全。我这里有干净的牙刷和毛巾可以给你用,换洗衣物也有的。” 在滂沱大雨的攻势下,望着对方期待的表情,唐阶沉吟片刻最终同意了。 “那今晚就,打扰了。” 江听弦嘴角立马上扬起来,“不打扰的。” 一起坐在客厅没一会,唐阶就看着江听弦进进出出,不多会就拿了一个杯子和牙刷放到卫生间,然后从房间里拿出一套衣服走了过来。 “抱歉,我这里没有新的衣服,这套我一直放在家里只穿过一两次。”江听弦脸颊和耳根红成一片,双手捧着衣服,因为紧张而语序有些混乱,“这些我都有洗得很干净的,你可能需要……” “没关系。”唐阶起身接过,低头扫了一眼,是一套很简单休闲的睡衣。 对方的反应让江听弦提起的心稍微放下来,只是在望着唐阶的时候蓦地想起一个问题,“可能……会有一点短。” 闻言唐阶又低头重新打量起手上的衣服。 “内裤是全新的,毛巾也是。”江听弦脸蛋红扑扑的把其他东西递给唐阶,接着又跑进卫生间把热水器打开,“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用,换下的衣服放在这里就行。” 唐阶站在原地安静听着,半晌,从旁边的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擦一擦。” 明明只是洗个澡而已,对方却出了一头的汗,微喘着气,事无巨细的为他安排好一切。 江听弦愣了一下,抿唇有些羞赧地接过纸巾,缓缓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 见他呼吸平稳,似是冷静了下来,唐阶便抬脚往卫生间走去,关门声随之响起。 卫生间同样收拾得很干净,唐阶脱下衣服,任由水花流过脸颊。他撸了一下头发,抬眼看了一下后,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一瓶洗发水洗了起来。 江听弦垂眸看着手上的纸巾,听着卫生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突然抬手,从几乎占据整张面庞的指缝中隐约透露出正散发着热汽的通红脸颊。 过了一会,水声渐停,唐阶擦着头发打开门走了出来。 如预料那般,身上的衣服确实有些短小,原先宽松的上衣在抬手间,隐隐还能看见底下的腹肌,长裤也变成了九分裤。 江听弦直直地看着唐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怦怦猛跳,随着两人距离的靠近,他闻出唐阶身上的味道跟他是一样的。 对方身上是穿他穿过的衣服,用他用过的东西,这种感觉就像是全身上下都被他所包围占有,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意识到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使得江听弦有些羞耻的同时心里不禁升起一点隐秘的欣喜。 “我洗好了。”唐阶伸手抹掉一滴滑到脸上的水珠,抬脚走过来。 “好。”江听弦喃喃应道,脑袋一片空白,在进去卫生间之前又忽地转了回来,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 “我自己来,就好。”唐阶婉拒了他想帮自己吹头发的举动,伸手接了过来,“去洗澡吧。” 看着他进去卫生间,唐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出来脸又红成这样…… 吹完头发唐阶就坐到客厅回复手机里的信息,过了半个多小时,明明已经听见水声停了许久,却不见人出来。 他放下手机走过去,却诧异地发现江听弦正湿着头发,挽着袖子在给他洗内裤。 “你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江听弦一跳,“啊,我,我洗完就顺手……”他茫然地眨了下眼,手上还无意识揉搓着。 唐阶闭眼深吸了口气,揉了揉额头,张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洗完,早点睡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江听弦垂眸看向手上的东西,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强忍着羞涩快速洗完又晾好,等他出来的时候唐阶正站在客厅。 房子是两居室,除开江母的房间,便只剩下江听弦的房间。 原本唐阶打算在客厅睡一晚便好,可江听弦连连摇头,有了超市牵手的先例,他大着胆子拉起唐阶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摆下一张书桌和床铺就没剩多少空余地方。床铺也不似唐阶家那张可以同时容纳三个成年人的舒适大床,只是很普通的单人床。 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挤一挤勉强能睡,只是难免会胳膊碰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 “会不会太挤了?”江听弦侧起身,尽量贴着床沿,努力空出多点空间好让唐阶睡得舒服些。 “还好。”唐阶语气懒散地,眼皮阖起又缓缓掀开。 床铺虽然小,但也不至于挤得发慌,细细一嗅,被子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闻着就很舒服。况且唐阶不认床,不会有到了陌生地方会睡不着的情况。 “困了么?” 江听弦抿了抿嘴,他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尤其当这个人还是唐阶,高度的兴奋使得他更加睡不着了。 唐阶偏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揽到身边,带着轻哄意味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 江听弦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长长睫毛眨了眨,突然仰起脸快速在唐阶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接着红着耳根把脸深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了一句:“晚安。” 速度之快,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容不得唐阶反应。 他看着几乎把整个头都伸进被子里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下被子把人从里面掏了出来,“晚安。” 关了灯的室内一片宁静漆黑,窗外的雨仍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一直到凌晨才慢慢停了下来。 初升的太阳从东边缓缓探出头来,一抹柔和的金色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的地板上。 床上的两人还在熟睡中,其中一个身形单薄的人侧着身子,以一种牢牢圈住的姿势把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抱在怀里睡得香甜。 没过多久,其中一人醒来了。 江听弦睁开还有些困倦的眼睛,印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男人的俊美脸庞,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就下意识地再靠近对方一些,搂紧了怀里的手臂。 看了好一会,见唐阶还在熟睡,江听弦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对方的嘴角轻啄了一下,然后又心虚地埋下头静静等了几分钟。 发现唐阶没有什么反应又凑上去连着亲了好几下,最后一脸满足、头脑发胀地爬下了床。 熬夜追剧到早上的007恰好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目睹了这一切。 它家宿主……这是被主角吃了好大一口豆腐吗? 睡到早上九点多,唐阶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搭在额头上,接着又眯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睛。 在留意到周围陌生的环境,意识到他现在是在江听弦的家里后,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第11章 吃饭 听见外边响起的脚步声,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的江听弦探出了头。 第一次看到对方头发微乱,衣服睡得有些卷边,领口稍稍有点歪斜,露出了一点锁骨的居家模样,他微微一滞,“我在做早餐,很快就能吃了。” 唐阶点点头,转身进入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就已恢复到平时的模样,头发梳理整齐,身上的衣服也抚平了。 顺着香味看过去,饭桌上摆了好几碟不同类型的小菜,还有小笼包和油条。 担心唐阶不喜欢那些,还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而江听弦正端着另一碗从厨房走出来。 “吃这个可以吗?” 早上本来他想去买点心的,结果碰巧那家店今天没开,又想着去附近买汤包,不料去晚了人家卖完了。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怕唐阶起床看不到他,江听弦匆匆买了一些便回去了,好在唐阶还没醒。 “可以。” 江听弦拿着筷子走了出来,看到唐阶已经收拾好的模样不禁有些可惜。 对方刚刚的样子就像是脱下身上所有的伪装,显露出私下最真实的状态一般,他还想再看一看。 唐阶接过筷子,“谢谢。” “不用谢。”江听弦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地看着唐阶,“是因为你,我才可以坐在这里舒服地吃着早餐,如果要说谢谢的话,也该是我谢谢你。” 瞧着他严肃的样子,唐阶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以后,我不说,谢谢,你也别说。” 江听弦愣了一下,感觉内心发涨,“好。” “快吃吧。” 唐阶夹起一些面条,低头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挺好的。 可能是考虑到他早上刚起床,胃口还没完全打开,所以江听弦做的面条清香而不过分浓郁。 几颗翠绿的青菜,切成片的蘑菇,鲜甜的虾肉,劲道的面条上面还卧了一个黄澄澄的鸡蛋。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早餐,等江听弦收拾好厨房出来时就看见唐阶已经换上了昨天穿来的,洗完经过一晚上已经晾干的那套衣服。 “要回去了吗,不吃完午饭再走吗?” “不了。”唐阶垂眸把手表戴到手腕上,抬起头就看到江听弦有些失落的表情,沉吟片刻,他开口问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因为突然得知对方要离开而不舍的江听弦乍然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啊……晚上我要去酒吧工作。” 唐阶点了下头,过了一会儿似是解释般开了口,“陈知川,约我中午,吃饭。” 又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先前几次见过他们相处时的场景,江听弦感觉心里有些不对劲,闷闷的。 “原来是这样……” 唐阶看着他,蓦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次,多亏了他。” 感受到唐阶的手掌停留在自己头顶的温度,江听弦舒服得眯起眼睛,不易察觉地仰头轻轻蹭了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唐阶收回手,“惠藤医院,是他帮忙,安排的。” “真的吗?”江听弦有些讶异,他没想到陈知川会在其中帮了忙。 “那我可以怎么感谢他呢?不然……改天请他来家里吃饭好不好,我好当面和他道谢。” “不用那么,麻烦。”唐阶看了眼时间,“等下,你可以,和我一起,过去。” “可是,我去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 原本今天这顿饭也是先前因为帮忙转院的事答应请陈知川吃饭,多加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决定和唐阶一起去之后,江听弦就直奔房间换衣服。 唐阶本来还想说不用急慢慢来,无奈拦不住,最后坐在客厅里默默等待。 “唐阶。”江听弦边整理衣袖边走出房间,“你看,这样可以吗?” 唐阶闻声抬起头,看见江听弦换了一件奶白色的上衣,搭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 欣长纤瘦的身形使得一身休闲简单的款式也穿出了别样的感觉,加上在面对他时,一颦一笑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柔和,整个人犹如秋风般清冷干净。 “可以。” 唐阶起身,收拾完两人便下楼出发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坐在车里的江听弦看着道路两旁快速掠过的树木。 一直往前走,灌木丛愈发多了起来,树木也更加茂密高大,路上的车辆开始减少,看样子像是在往郊外的方向走去。 “去郊外。陈知川,订的餐厅,在那里。” 说到这个唐阶也有点无奈。 那个地方是位于郊外的一个私人庭院,据说是因为主人家特别喜欢做菜,所以特意空出一个地方用来作为餐厅。 而从市里开到那里需要一个多小时,且平时只在周末接待客人。 陈知川提前了很长时间预约,在得知这个周六有号之后软磨硬泡非要唐阶陪他去那里吃饭。说什么他都帮了唐阶这么大的忙,不至于连这样一个小小愿望也不愿意满足他吧!? 搬出了这个唐阶还能说什么,何况先前他确实答应了请陈知川吃饭。 开到半路的时候两人遇到了堵车,比预期晚了半个多钟头才到达餐厅。 到达约定时间,等不来唐阶的陈知川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轰炸,等唐阶停完车拿起手机时给他回了一下。 “走吧。” 抬头打量周围景色的江听弦听到唐阶的声音点点头,跟在旁边走了过去。 从种满苍翠树木的停车场走过,跨过一道白色圆形拱门,路过一条幽静游廊,踏过一条铺满石子路的大庭院,就看到了一个江南风格的院落,旁边是重峦叠嶂的假山和流动的水池,成群的鲤鱼在池中嬉戏,而餐厅则在最里面。 陈知川坐在一扇半封闭的花鸟屏风后面,在听到逐渐靠近的沉稳脚步声后放下手中准备输入信息的手机。 “我说唐总,您今天可是让我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您说,该怎么补偿我呢?” 可令陈知川诧异的是,当他抬眼望去的时候,发现过来的不仅仅只有唐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颇为眼熟的青年。 “啧。” 陈知川舔了舔后槽牙,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到哪都能看到他。 不过,怎么是和唐阶一起来的…… “他怎么也来了?”他瞥了一眼江听弦,又看向唐阶。 “谢谢。”两人一落座就有侍者端了两杯茶水和一份菜单过来。 唐阶用杯盖轻轻拂了一下浮在上面的茶叶,垂眸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说的,朋友,就是他。” “……原来你说的就是他啊。”陈知川神情不耐,上下打量着坐在唐阶身边的江听弦。 好似没注意到陈知川的眼神一般,江听弦嘴角轻轻上扬,“这次真的很感谢陈先生的帮忙,多亏了您,我母亲转院的事情才能这么顺利。” “呵,不用谢我。”陈知川嗤笑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我是帮唐阶,不是帮你。” “那也要谢谢您。”江听弦微笑,语气认真。 “……”陈知川皱眉。 “你,点菜了吗?”凝滞的空气被唐阶一句话打破。 “点了几个招牌的。”陈知川往前靠了一点,拿过菜单伸手在上面点了几处,“就这几样,你看看。”说完又把菜单转回唐阶前面。 唐阶又把菜单放到江听弦面前,“看看还想,吃什么。” 江听弦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陈知川,眉眼一弯朝唐阶说道:“我们一起看吧。” “你先看吧。”唐阶侧头,嘴角勾出一丝极浅的笑。 陈知川双手抱胸,皱眉往后靠向椅背,左右不断扫视着两人。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顿饭就在陈知川怀疑的目光下吃完。 买完单三人准备回去,走到停车的地方陈知川顺手搂住了唐阶的肩膀,“我没开车,你送我回去吧。” 唐阶拍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没有回话。 陈知川知道唐阶这样就是同意的意思,乐颠颠地绕过车头准备去坐副驾驶,却看到江听弦已经率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而唐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陈知川一下就炸了毛。 要知道他跟唐阶做了好几年朋友,清楚的知道私下里唐阶不喜欢别人坐在副驾驶,除了因为被他磨得烦了才会让他坐上去,其余时间他从未见过有人坐过。 他瞪着眼睛来回扫视他们两人,试图从两人身上找出异常。 “再不上来,你就自己,回去。”唐阶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转身坐进了车里。 这怎么行?! 陈知川立马抛开思绪,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先送他回去吧。”开到一半,陈知川突然开口道。 “?” “我没关系的。”留意到唐阶看过来的眼神,江听弦轻声说道。 “好。” 到了江听弦家小区楼下,唐阶停下车。 碍于还有其他人在,江听弦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对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便下车离开了。 看着他走进小区,唐阶收回视线准备开车,身后突然传来陈知川的声音。 “我去,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带了这么个人来?他不是酒吧那服务员,还是那琴师吗?你什么时候和他扯上关系了?就一认识才多久的‘朋友’,居然能让我们唐大忙人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忙!?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呢?” 这一连串不带停顿的话,居然莫名的让唐阶有点子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可以这么流利地说出一大段话,还不喘气的人。 【宿主别伤心,完成任务,下个位面咱还是可以好好说话的!而且咱这个位面不是走的高端路线嘛,话多了也没用~】通宵追完又一部剧的007摊在地上安慰唐阶。 …… 谢谢,有被安慰到。 唐阶看陈知川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样子缓缓叹了口气,预先抬起双手,把手指按到耳边。 “我们,在交往。” ?????????????? 陈知川瞬间瞪圆了双眼,表情空洞。 “你说什么?!!!!” 过了一会,唐阶悠悠放下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在交往。”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我还是你好兄弟吗!?”陈知川拉开后座车门跑到前面副驾驶,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现在不是,说了吗?” 如此平淡的回应差点让陈知川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他靠在椅背缓了半天才开了口。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久前,去医院,看客户,然后就,交往了。” “......” “人家去医院是看病,你倒好,看了个男朋友出来。”跳跃性的回答让陈知川不禁按了按额头。 “不是说这次转院是为了他母亲吗,那他母亲知道你们交往的事吗?” “还不知道。”唐阶不予说太多,直接发动汽车,“走了。” 陈知川哽了一下,看着唐阶淡漠的侧脸又咽了回去。 送完陈知川,回到家唐阶就发现江听弦发了几条信息过来,问他到家了吗,晚上要不要去酒吧坐一会儿。 唐阶扯松了点衣领,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坐在沙发上回信息。 回来后和母亲通完了电话,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等回复的江听弦一听到提示音响起,立马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唐阶:已到家,今晚有事不过去了] [江听弦:好吧,那我们下次再见] 下面还附带着一个可爱的狗狗坐在地上,仰头乖乖等待的表情包。 [唐阶:好] 江听弦看了一会聊天页面上被设为置顶的微信头像,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会,半晌才摁灭屏幕,把头靠在膝盖上。 怎么感觉明明才分开不久就又想见他了呢…… 也太没用了…… 【宿主,你今天晚上不是没事吗?怎么不去找主角啊?难不成,你在外面找了什么小三小四?!】 疯狂追剧的007抽空关注了下正躺在沙发上的唐阶,想到最近看到的电视剧情,007不由得脑洞大开。 【昨天才过了夜,适当分开会好一点】 第12章 约定 唐阶坐起身,打开电视随手放了一个剧看着。 007一瞅,嘿,这不是它正在追的电视剧吗?再定睛一看,发现上面播的比它看的还要快。 它立马扑腾着翅膀飞出来,坐在沙发上和唐阶一起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乐此不疲地给唐阶科普里面的人物关系。 隔天周日,唐阶还是睡到了自然醒才慢悠悠起床。睡得多了也不怎么想吃饭,于是自己随便弄了个简易沙拉解决午餐问题,晚上再点了个外卖。 晚上酒吧里。 “小江,这是六号桌客人点的果盘和小吃,你给帮忙送过去一下。” “好。” 江听弦收拾完上一桌客人留下的垃圾,来到厨房窗口端起托盘送了过去。 “好累啊,怎么感觉今天的客人比昨天还要多。”一个同样穿着酒吧制服的年轻男生面色烦闷,揉捏着脖子站在江听弦旁边不住吐槽。 “刚刚还有个男的喝醉吐了一地,害我被经理叫去打扫,那味真是,臭死人了……” 江听弦低头安静拿着抹布擦拭着桌面,偶尔随口附和一两句。 “诶小江,怎么最近没看到那个帅帅的男人啊?”见酒吧快要打烊店里也没什么客人了,男生直接拉开椅子反向坐了下去。 “什么男人?”江听弦停下动作,抬头不解问道。 “就是先前来过好几次,高高大大,长得特俊的那个。”男生双手交叠搭在椅背上,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每次他来我都能看到你们在说话,要不然就是你在看他。” 江听弦浅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你知道吗?上次我瞄到他手上戴的那只腕表,好家伙!你知道要多少钱吗?至少得这个数!”他伸手比了一个七,说完又转着眼球看着江听弦,“他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有对象吗?” 江听弦抬眸看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偶然认识的。” 出于内心某种复杂的情绪,他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唐阶。 即使知道那人是如此之好,会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可他仍像是一条守护着自己心爱的宝藏的恶龙一般,容不得任何人去肆意窥伺。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暖,他不想让其他人觊觎。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他很熟呢,还想着让你给我介绍一下。”男生低声嘟囔了几句,在听到经理叫他后起身从椅子上起身离开。 江听弦垂下眸,拿着抹布继续擦拭着桌面。 “好累啊,终于下班了。我要去吃宵夜,你去不去?” “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做小龙虾的,听说味道还不错,要不我们去吃那个?” “好啊好啊,走走走。” 一群人说说笑笑从酒吧走了出来,又在门口三三两两地分开各自回去。 “小江拜拜,下周见。”一个同事朝站在门口的江听弦挥了挥手。 “再见。”江听弦拿着手机正在和江母打电话,闻声朝他们也挥了挥手。 时间比较晚,简单聊了几句后江母便要休息了。当切回微信聊天页面,看着屏幕最上方的那个头像好一会,江听弦才收起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 转身准备回去时,惊讶地看到在前面停了一辆他熟悉无比的黑色汽车。 “唐阶……” 想到这里江听弦连忙往前小跑几步来到汽车旁,副驾驶位置的车窗缓缓降了下去,一个男人正坐在里面。 看他呆呆的,唐阶不由得挑了下眉,偏头说道:“上来。” 江听弦惊喜又茫然,回过神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刚好路过吗?” “不是。”唐阶否认。 “?” 江听弦眨了眨眼。 唐阶没开口,微微倾身,伸手把他没扣好的安全带扣好,收回手才悠悠说道:“我来接你。” 刚才两人贴近的瞬间,唐阶的脖颈不小心滑过了他的鼻尖,隐隐从散开的领口处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这让江听弦不禁红了耳根。 蓦然听见这话,脑袋有些空白地转头看着他。 原本还因为周末不能见到唐阶而有点小失落的心情,一下子被突然袭来的甜蜜所包围,脑子晕乎乎的,半晌,喃喃应了一句。 “回学校吗?” “是。明天早上有课,要回去学校。” 唐阶点点头发动汽车,“饿吗?” “还好,晚上同事还给了我一个小面包。”江听弦摇了摇头,说着停了一瞬,“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现在离门禁还有点时间,不用急的。” “不用,我不饿。” “好。”江听弦转回头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犹豫了一会又转过头看着唐阶,“你今晚又吃的外卖么?” 唐阶“嗯”了一声,看到路口亮起的红灯缓缓停下车,见他似是有话要说,“怎么了吗?” 江听弦轻咬了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可以给你送饭的,这样你就不用再吃外卖了。” 冷不丁听见这话,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唐阶嘴角微微挑起,“好,下次吧。” 听出他话里敷衍的意思,江听弦顿时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他。 “白天我要上课可能没有办法,但是晚上我可以给你送完饭再去工作,时间来得及的。而且,你帮了我这么多,可目前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再做些什么……” 恰好绿灯亮起,唐阶发动汽车,从余光中瞥见江听弦耷拉着脑袋安静坐在旁边,模样瞧着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 沉吟片刻,唐阶开口道:“你不用,特地送来。” “?” 江听弦抬起头迷茫地看他。 “我们可以,一起吃。”专心开车的唐阶看着前方,似是不经意地说出了这话。 “????” 江听弦眨巴着眼睛看他,按捺住升起的喜悦,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你是说,以后每天,我们都可以一起吃饭吗?” “嗯。” 当唐阶把车停到学校附近时,离门禁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江听弦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即下车,“明天下午我只有两节课,放学后我就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唐阶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安排,就好。” “那明天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好。” 得到答复的江听弦下意识嘴角上扬起来,望向唐阶的眸中含有绵绵的笑意,仿若明珠生辉,在唐阶望过来的时候快速凑上前去,轻轻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那……我先回学校了。” 搭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江听弦脸色羞涩地退回原位,抬眸看了唐阶一眼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路上小心,拜拜。” 唐阶坐在车里看着对方同手同脚走进学校的背影,半晌开车离开。 “听弦你回来了的啊,嘿,刚好可以去洗澡。”回到宿舍,一个舍友从厕所出来看到江听弦后有些诧异,“你脸有点红诶,发烧了吗?” “是吗?”江听弦垂眸,手背随意地碰了一下脸颊,“可能是衣服穿多了吧。” 现在不是秋天了吗? 舍友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有点摸不着头脑。 洗完澡出来,江听弦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毫无动静。 到了时间宿舍便熄了灯,大家都纷纷爬上床睡觉或者窝在里面玩手机。 躺在床上迷迷蒙蒙的江听弦被骤然亮起的屏幕和弹出的信息声惊醒,打开手机发现是唐阶发来的,说他已经到家了。 这是唐阶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昏暗的宿舍里偶尔传来舍友戴着耳机打游戏的叫骂声和睡觉时的打呼声。 而在一个角落里,一抹微弱的光亮印在江听弦的脸上,唯有嘴角的弧度清晰可见。 隔天下午四点多,在办公桌前工作的唐阶收到了来自江听弦的信息。 [江听弦:我下课了,现在来买菜。你几点下班啊?] [唐阶:六点] [江听弦:吃鱼可以吗?] [唐阶:可以] [江听弦:那我在家里等你] 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出对方的雀跃与欢欣。看着聊天页面逐渐多了起来的对话,唐阶回了个“好”便放下手机专心处理手上的工作。 工作基本完成的时候才刚到五点半,离下班还有半个钟头,唐阶看了眼时钟,随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是唐总诶。” “好难得居然看到唐总提前下班了。” “当老板可真好,我也想提前下班呜呜呜……” 在一楼前台的几个员工看着唐阶离开的背影悄声讨论起来。 “可我更想要一个像唐总这样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嘿嘿。” 坐在旁边的同事听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唐总还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比较好,或者大夏天食用效果比较佳,反则容易冻着自己。” “同意!”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一下课就跑去买菜的江听弦系着个围裙,估摸着离唐阶下班的时间还长便炖了个鱼汤,再把买来的其他菜仔细择选、清洗,然后放在一边,接着又开始处理配料,收拾完毕准备看一下时间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你来啦,快进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江听弦倏然亮了一下,“不是六点下班吗,我还没做好呢。” 唐阶换下鞋走了进去,“没关系。” “你先坐一会,我去炒菜,很快就好了。”江听弦倒了杯水递给唐阶,转身又跑回厨房去忙活。 “需要,帮忙吗?”唐阶挽起袖口,走到厨房问道。 “不用,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厨房脏而且油烟大,弄脏你就不好了。”江听弦连连摇头,觉得手上不干净便用胳膊推着唐阶离开。 唐阶走回客厅,忽然瞥见在电视机后面的架子上摆了一个精致的奖杯。由于角度偏僻加上奖杯不算大,第一次来江听弦家里时他还没有留意到这个。 “可以吃饭了。” 准备完毕,江听弦解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抬眼就看到唐阶正站在电视机旁好像在看着什么。 “怎么了吗?” 唐阶回头,“奖杯。” “你说这个啊?”江听弦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放在那里的奖杯,神情有些怀念,“这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去参加钢琴比赛,拿了第一名获得的。” 从小到大他参加过许多次钢琴比赛,无一例外均获得了第一名,也拿到了金牌和奖杯,只是后来基本上值钱的都被爸爸拿去卖了换钱,只剩下这个被妈妈偷偷藏起来,记载着他最开始对钢琴热爱的奖杯。 “走吧,我们去吃饭。”江听弦敛下眼中的思绪,转头看向唐阶,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嗯。”唐阶收回视线,跟着走到饭桌前。 今天的时间比上一次唐阶来家里充足许多,江听弦不仅熬了汤,做了三道菜,还给每道菜摆了一个精致的造型。 “小心烫。”江听弦盛了半碗鱼汤放在唐阶的面前。 鱼汤熬得浓白,夹杂着微微辛辣的姜丝和葱段,鲜美而不腻,喝上一口,从喉咙到胃整个都熨烫起来。 “好喝吗?” “好喝。” 语气虽平淡,但唐阶一勺一勺慢慢喝完了这半碗鱼汤,用行动证明了鱼汤确实好喝。 见他喝完,江听弦又给唐阶夹了好几次菜,看他都吃完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低头喝起汤来。 吃完饭唐阶起身帮忙收拾,刚把碗筷放到厨房就被江听弦拉着手按到水龙头下,仔细清洗干净他手上不小心沾染的油渍后,把他轻轻推了出去,“这里我来就好。” 坐在客厅的唐阶看着江听弦从厨房走了出来又进到房间里,出来时换了一套衣服。 “要去,餐厅了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江听弦点点头,眼神却粘连着落到唐阶身上。 “我送你。”唐阶站起身,拿过外套就准备往门口走去。 “不用了,这样太浪费你的时间了,我可以……”话还没说完,江听弦就看到唐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第13章 偷亲 不再说出拒绝的话的他上前走到唐阶旁边,一起换鞋再一起出发。 开车总会要比骑车快,因此到达餐厅的时间比原先江听弦预计的早了十几分钟。 “那我,先过去了?” “好。”唐阶点头。 咬咬下唇,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经过之后,江听弦俯身迅速亲了一下唐阶,“我走了,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唇上好似还存留着前一秒的温润触感,唐阶坐在车里看他进去,而后发动汽车回了家。 隔天下午,唐阶再次去了江听弦家吃饭,吃完还是照样送他去了餐厅再回家。 一连好几个星期,除了有时需要出差不在市里,几乎每天晚上唐阶都会与江听弦待在一起吃饭。 尽管每天相处的时间仍是短暂,但次数多了,渐渐的,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浓烈。 在一个周六上午,江听弦和酒吧老板请了一天假,和约好了的唐阶一起再次去看望江母。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吃过饭之后,江听弦壮着胆子想邀唐阶留下过夜。 看着对方从房间里拿出一整套完全符合他尺码的睡衣睡裤,包括贴身内裤,还有牙刷毛巾等等一应物品,唐阶不禁挑了下眉。 【哇塞,主角为了留你过夜准备得很充分嘛,要不宿主你就从了人家吧】沉迷追剧颠倒作息,许久不露面的007刚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了这令统振奋的一幕。 “这些都是我前几天刚买来的,想着可能有天会用上……”明明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江听弦却莫名能从唐阶的目光里看出些耐人寻味的玩味。 越说声音越低,脸上越发滚烫,最后头顶像是要冒出烟雾来一样,他只好垂下眼不再说话。 好半天都没听见唐阶的声音,正当江听弦忍不住猜测是否自己的表现太过着急而惹得人反感时,却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笑声。 他愣愣地抬起头,恰好看到了唐阶眼里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又怎么,好拒绝?”唐阶抬脚走上前,微微倾身,接过对方手上的衣物时,似是不经意般从对方的手背划过,迈开一双长腿走进了浴室。 江听弦保持着双手抬起的呆滞姿势,头脑发懵地看着人走远,不自觉地蜷缩起手指,半晌,突然低头双手紧紧捂住爆红的脸颊。 他刚刚是怎么有勇气对唐阶说出那些话的,真是太令人羞耻了…… 等江听弦稍微冷静下来时,唐阶已经洗完了澡,头上搭着毛巾随着步伐缓缓滑到脖颈上。 还没擦干的水珠顺着下颌径直滑进宽松的衣领里,晕染出一小片阴影,配着他一脸淡漠的表情,画面莫名有些涩气。 洗完出来觉得有些口渴,唐阶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了起来。转头便发现江听弦一直站在原地盯着他,视线有些往下,好像…… 是他喉结的方向。 “?” 江听弦顿时眨了眨眼,微红着脸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吹风机,“头发湿着不好,我帮你吹一下吧。” 唐阶坐在沙发上,江听弦站在沙发后,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时不时撩起他的一些发丝仔细吹着,低垂的眼底尽是温柔缱绻。 “好了。”江听弦摸了摸唐阶的头发,暖烘的气流吹了一会儿很快便干了。 相处久了,他知晓唐阶睡前不吃东西,但有时会喜欢喝杯茶的习惯,在进卫生间洗澡之前沏了一杯茶放在唐阶面前,好让他口渴的时候可以喝。 关门的声音响起,唐阶看着面前的茶杯片刻没有反应,待到水声堪堪停止时才伸手拿起来喝了一口。 江听弦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看到唐阶还好好坐在沙发上,拿起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后走到他身边坐下。 余光悄悄瞥向正看着电视的人,搭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捏着,半晌,他抿了抿嘴唇,“要回房间吗?” 唐阶转过头,看到对方眼神闪躲,耳根染上了绯红,在发觉他在看着他后有些慌张无措地转过头,可没一会又自己转了回来。 “好。”他低声应道。 如雨夜那晚一般,两个人躺在拥挤的床上,只是这次江听弦不再克制自己想要贴近对方的欲望,侧身抱住唐阶的手臂,抵在他下巴上的散乱发丝不时蹭过,带来轻微的痒意。 抱了一会,见唐阶没有反对的意思,江听弦又往他的身上挪了一下,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胸膛上,随着呼吸的起伏隐约还能感受到手心下心脏的跳动。 关了灯的房间一片昏暗,唯有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几抹月光,影影绰绰。 不知过了多久,仍睡不着的江听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唐阶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他轻轻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食指指腹从对方的额头直到鼻尖,一路缓慢又轻柔地划过,最后停在了嘴唇上。 像被致命的罂粟花诱惑了一般,江听弦久久凝视着,半晌,食指微微用力按压嘴唇,原本合起的嘴唇分开了一点缝隙。 夜晚的沉寂放大了人内心的欲望,看着唐阶仍闭着双眼毫无所觉的样子,江听弦缓缓收回手,汹涌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 他闭上眼轻轻吻上对方,就这么贴了一会犹不感满足,而后慢慢移动,含着对方的下唇,不住地细细研磨,喉间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慰叹。 吻了一会,江听弦缓缓睁开眼,却震惊地发现唐阶正抬眸看着他。 秋天的夜晚总是凉爽的,躺在舒服的被窝里没一会唐阶便觉得有些困倦,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蓦然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微的生疼。 睁开眼就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晃悠,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此时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牙齿在自己唇上轻轻啃咬着。 两双眼睛是你看我,我看你,端的是一派祥和。 只是,唐阶眼里是平静,江听弦眼里是羞窘。 有什么比偷亲别人还被人家当场抓包更尴尬的事吗?? 江听弦现在只想把自己埋进厚厚的土里再也不出来。 “偷亲?” 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却被从对方直接说了出来,江听弦涨红着脸,低头抵在唐阶胸前不敢看他。 唐阶支起身子,曲起一条腿,垂下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鸵鸟般的模样,微微歪头,片刻后伸出手指抬起他的脸。 “想亲我,不用偷偷。” “?” 江听弦怔愣地看着唐阶,对方的嘴角噙着很少露出的明显笑意,月光下似琥珀般迷人的眼眸就这么望着自己,突然猛地直起身把唐阶扑倒在床上,下一秒就亲了上去。 有了对方的允许,这次的亲吻变得放肆而缠绵,江听弦像吃果冻一样吮吸了身下的人许久,而后又细密的啃咬着。 唐阶被磨得难受,一个用力,两人的位置便倒换了过去。 江听弦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他,脑袋发晕,似没反应过来。 唐阶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俯下身,轻轻吻了上去,而后探出舌尖,伸进对方早已因他的贴近而轻启的唇缝,牵引般带着对方动作,温和却勾人得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逐渐燥热起来。江听弦的双手紧紧搂着唐阶的脖子,脸颊坨红,眉眼因难耐而微微蹙起。 过了好一会儿,唐阶慢慢停了下来,分开的舌尖还粘连着一丝暧昧的银线,撑起身子看着身下张着口不住喘气的人。 一双漂亮的杏眼盛着潋滟水光,江听弦缓缓睁开眼看他,这幅全身心信赖他的模样让唐阶不由自主地想到许久之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与他亲吻时,也是如此这般的乖顺,只是得到的从来都是厌烦与恶意…… 唐阶垂下眼,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翻过身躺回了床上,“睡吧。” 眯着眼享受对方温柔的抚摸的江听弦蓦地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着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突然冷淡下来,两人的身体明明还靠在一起,却觉得离对方很远,原本沸腾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抛开内心升起的不对劲,或许说是不愿去深想,江听弦侧过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似撒娇般的开了口,“睡不着……” 唐阶无声叹了口气,收敛好情绪,支起半边身体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江听弦双眼亮晶晶的看他。 于是唐阶又在他的脸侧各亲了一下。 江听弦仍看着他。 最后唐阶只得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才满足,拥着对方的手臂缓缓入睡。 隔天中午吃完午饭,唐阶陪着江听弦去了趟超市。两人在一起之后家里的食物和日用品消耗的速度变快,需要再补充一些。 “纸巾需要买一点,还有牙膏……” 唐阶推着推车站在一边,听着身旁的人喃喃细语,在停顿片刻后由着人牵起自己往右边的区域走去。 选完了清单上列的东西,准备去买单时江听弦拉了一下唐阶的衣袖。 “等一下。” 唐阶顺着他的方向走去,发现是卖一盒盒的小饼干。 “想吃?” 江听弦摇了摇头,“妈妈以前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饼干,说是有一种外婆做的味道。” 提到江母,江听弦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原本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别担心。”唐阶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发,“买回去,下次见面,带给妈妈。” 望着对方沉稳的眼神,江听弦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不安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 “嗯!”他扬起嘴角点点头,转过身为江母挑选饼干口味。 买单时唐阶伸手准备付款却被江听弦直接拦下了,“让我来吧。” 看着他执着的表情,唐阶收回了手。 买完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在家里吃过晚饭后,唐阶提出送江听弦去酒吧,因着可以与对方再多待一会的江听弦便欣然答应。 “今晚要不要去酒吧?我学会了一种新的调酒方式,我可以调给你喝。”看着对方拿着手机回复着信息,江听弦开口问道。 “不了,晚上有事。” 注意到面前的人在听到自己这话后垂下的眼眸,唐阶又缓缓说道:“下班我去,接你。” 微阖的眼眸复而重新抬起,开心过后还是摇了摇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说到底还是不想让对方因这点小事而劳累,虽然热恋期的小情侣一分一秒都不舍得分开,但比起对方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话是这么说,但江听弦却坐在对面定定望着唐阶半晌。 看出他眼底潜藏的期待,唐阶低头无声笑了一下。 “我会去的。”说完起身路过他的时候,顺手往他头上轻轻拍了一拍。 江听弦呆愣地摸着头顶被拍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垂头把脸埋进手掌里。 换了鞋,锁了门,下楼开车,很快就到了酒吧门口。 “那,我先走了。” “好。” 送完江听弦,唐阶往前继续开去来到了一家咖啡店。 推门进去,陈知川已经坐在里面,面前摆着只剩下一半的咖啡。 “可真慢,我都快喝完一杯了。” 瞅见他来,陈知川撇了撇嘴说道,又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你看看想喝什么,这家还不错。” 唐阶接过菜单,眼花缭乱的各式名称让人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看了一眼后就随意点了一个。 “啧,他那杯不要,换这个。”陈知川喊住准备离开的服务员,指着菜单上的另一款咖啡。 服务员看了看唐阶,又看了看陈知川,最后在唐阶的默许下重新下了单。 “你可真会挑,一挑就挑了个店里最苦的一款,到时喝了又要胃不舒服。”陈知川一只手支着头,皱着眉头看他。 原身不能喝过于苦的咖啡,每次喝完都会胃不舒服。先前唐阶刚穿进来不久时,还不知道这事便和陈知川喝过一次,结果脸色煞白差点把陈知川吓一跳。 知他说的没错,唐阶便也没有开口说话。 第14章 生事 “最近想约你出来还真是难,三催四请的……”陈知川给了他一个横眼。 “找我,什么事?” “啧,没事就不能约你出来了吗?”陈知川怒喝一大口咖啡来压制自己想要掐晕对方的冲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阶收到了他的信息,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为此约了今晚见面,在话尾还特意强调不许他再带江听弦过来。 “可以。”唐阶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一副不想与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陈知川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缓缓开口,“我听说最近有个很厉害的专家从国外回来了,他在治疗你小男友母亲那方面病情的医术造诣很高。如果惠腾医院的医生再加上这位专家,相信手术的成功率将会非常的高。” 看着他扬眉得瑟的表情,不用想便知道他肯定是拿到了那位专家的联系方式。 于是,唐阶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果不其然,在没有得到想象当中对方的激动反应后,陈知川恹恹地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 “这是他电话。我有个朋友恰好和他家孩子很熟,就让他帮我搭了个线。” 唐阶垂眸看着名片,伸手拿起。 陈知川喝了一口咖啡,“我前段时间给他发过资料,也和惠腾的院长沟通过,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了解的就去找他吧。” “多谢。” 语气是与平静外表不一样的认真。 其实陈知川本可以不用做这么多的,江听弦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在酒吧那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逗弄一番。 只因看出唐阶对他的在意,陈知川便只好尽力去帮忙。 唐阶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呵,敷衍的男人。”陈知川白了他一眼,“就会嘴上说一说,连顿饭都不给请。” 虽然口头上是这么说,但对于唐阶的道谢,明显陈知川还是很受用的。 两条长腿交叠,身体靠在椅背上慵懒地坐着,掩在桌下的一只脚尖不住地晃悠起来。 这时,服务员把唐阶的咖啡端了过来。 “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唐阶点头应了一声。 咖啡入口香醇,回味带有一点点苦,却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那是,也不看是谁选的。”陈知川微微仰起脸,克制不住嘴边上扬的弧度,朝唐阶挑了下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陈知川嘴里的话几乎就没停过。喝完了一杯咖啡,说得口渴了,又再叫一杯,等到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排。 唐阶看了眼腕表,见差不多该到江听弦下班的时间,抬头说道:“该走了。” “行。”陈知川擦了擦嘴上沾染到的咖啡渍,大手一挥就喊来服务员买单。 买完单出来,唐阶转头看向双手插兜,神情悠闲地站在他旁边的人,而对方发觉他在看他后又一脸不解地看回来,全然一副迷茫作态。 得,这厮又没开车。 唐阶不欲再看,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带着人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后面。” 到了车旁,唐阶伸手拎住准备往副驾驶坐的陈知川。 “为什么?”陈知川疑惑。 之前不还可以坐吗,怎么突然又不让他坐了? 刚想问几句,可看着唐阶的表情,蓦地想到什么的他临了嘴边换了话头,“难不成,你要去找你那小男友?” 唐阶没有开口,只是继续轻抓着他后面的衣服。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陈知川甩开他的手,用力关上副驾驶的车门,转身气恼地掏出手机打电话让家里司机过来接他。 打完转身看着唐阶,见他仍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突然大声吼道:“你以为老子那么稀罕你的副驾驶吗?以后你让我坐我都不坐!” 越说越生气,越看唐阶的那张脸越恼火,又不好动手去打他,忍着又怕气坏自己身体,只好转身狠狠踹了唐阶的车一脚当作出气。 看踹的地方主要集中在副驾驶的位置,唐阶无声叹了口气,任他继续踹了好几次。 毕竟按照陈知川的这个力度,他的车肯定是不会坏的,就是他的脚可能明天起来会疼而已。 过了好一会,陈知川累得气喘吁吁靠在车身上,偏头执意不去看唐阶。 家里的司机速度很快,在接到他的电话之后没过多久就到达了这里。陈知川眼也不看唐阶一下,径直往前面走去,坐上车立刻就让司机开车离开。 唐阶收回刚刚准备扶他过去的手,注意到他步伐有些不自然的上了车,下一秒就看到了一个冒着烟的车屁股。 与外边静谧的夜晚不同,此时的酒吧里人声鼎沸。 “小江,十号桌的客人要你送份果盘过去。”拿着托盘的一个同事说道。 “好。”江听弦擦干净手,端起果盘往十号桌走去,刚走出两步时却被拉住,他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怎么了?” 同事左右观察了一下,而后把他拉到旁边一个小角落里,神情严肃,语气压低,“那十号桌的客人之前不是一直借着上班的间隙骚扰你嘛。你昨天请假没来,他见不到你就找了我们好几个人的茬,今天见你来了又指名要你送果盘过去,你最好小心一点。” 江听弦垂眸安静听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见他说完便抬眼微笑着看他,“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大家都是出来赚钱的,互相照应本就是应该的。而且我年纪还比你大呢。”同事咧嘴拍着胸脯说道,“好了,我得去干活了,不然待会被经理看到又要说我了。” “好。” 等人走后,嘴边的笑意缓缓收敛,端着果盘的手收紧,江听弦看着十号桌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大哥,那小子过来了。”一个染着黄色头发,身上到处都是刺青纹身的青年激动地朝坐在旁边的男人说道。 “嗯。” “您好,这是你们点的缤纷果盘,请慢用。”江听弦低头把果盘放下,随即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下,我们有说让你走了吗?”黄毛高高扬着眉毛,抬着下巴开口喊道。 而坐在他旁边的暗角里面,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缓缓坐直身体,硬朗的面容逐渐显现在闪烁的灯光下,看着江听弦的眼神不知在思量什么,不住地上下扫视着他。 “请问您还需要什么?”江听弦双手搭在腿边,垂眼沉声问道。 男人瞥向他面前桌上的一瓶红酒,而后盯着他的脸说道:“帮我把这酒给开了,倒杯出来。” 闻言江听弦上前拿过一旁的开瓶器,动作迅速,开完就倒了一杯放在桌上,“请慢……” “把它喝了。” 话未说完,男人一句话就打断了他准备离开的脚步。 “先生,如果您有其他的需要,我可以帮忙找我们经理过来。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江听弦微微躬身,转身就走。 黄毛见男人脸色不对,似是要发火的样子,直接跨过桌子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们大哥让你喝酒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 江听弦蹙眉看向抓着他肩膀的手,而后冷下脸看他,“这位先生,请你松手。” 男人走了过来,拂开黄毛的手,凑近江听弦的耳边悠悠说道:“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给个面子喝了这酒,我就让你离开,怎么样?” 散发着烟酒味道的杂乱气息打在敏感的耳边,令人不禁心生不适,隐隐作呕。 快到下班的时间了,等下唐阶还要过来接自己,不欲与他们纠缠下去的江听弦扭过脸,往旁边迈开一大步与男人拉开距离,俯身拿起酒杯直接一口喝了下去。 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一下子从喉咙滑到了胃部,他拼命压下想要咳嗽的欲望,看着他们沉声说道:“酒已经喝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 “去吧。”男人抬了抬下巴,拉住黄毛想要再次抓住江听弦的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大哥,你不是看上他好久了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他?”黄毛不解地问道。 “呵,我打听过了,他不会喝酒。你说,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喝下一杯我特意选中的烈酒,酒意上涌,软绵绵没了力气还不是由着我们。”男人冷笑了一声,抬手看了眼手表,“他快要下班了,等下咱们跟在他后面。” “嘿,要不说还是大哥您高明啊!”黄毛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快步离开两人的视线,江听弦一走到厕所隔间就控制不住弯下腰拼命咳嗽,胃里的难受让他止不住地干呕起来,眼尾殷红,过了许久才慢慢好转。 恢复些许力气的他闭眼靠在墙上轻轻喘息,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他赶紧撑着墙走到洗手台下,打开水龙头洗了个脸,担心嘴里会有异味又连忙漱了几次口,换下身上的制服后匆匆跟同事打了招呼便跑到酒吧门口。 在看到站在路边停着的黑色车辆旁的男人,紧张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而堪堪压下的酒精好似重新涌上了头,甚至比刚才更为强烈,大脑一片空白只剩眼前的那个男人。 唐阶刚到不久,想着江听弦可能快下班了便干脆站在车外等待,可没等多久,转眸就看到一个人影突然袭了上来搂住了他。 “唐阶……” 一个软乎到不行的声音从埋在他脖颈间的脑袋下传出,他抬手轻轻回抱,另一只手安抚般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江听弦闭着眼睛,亲昵地用鼻子蹭着唐阶的脖颈。 鼻翼之间感觉满满的都是对方好闻的味道,不禁贪婪地大口吸了好几下。 唐阶无奈地抱着他,抬眼却捕捉到有两个形迹鬼祟的身影一直在周边徘徊。 其中一个甚至还伸手指了指他们的方向,观察了一会似是见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分开,而另一个高大的男人也发现唐阶在看他,两人这才一步一回头地慢慢走远。 “走吧。” 放下轻搭在对方腰间的手,唐阶收回视线,牵着人进了车里坐下。 等他绕过车尾坐到驾驶座上时,旁边原本还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的人突然一个大跨步,双腿分开跨坐到他身上,眼尾微红地看他。 “怎么了?” 对方不寻常的表现让唐阶有些讶异,不由得仔细观察起他来。 最是受不了男人用这种认真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江听弦感觉浑身发热,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一弯身就亲了下去。 黏腻的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响起,好半晌才慢慢消失。 唐阶看了一会身上的人,指尖抬起,轻轻擦掉粘在对方嘴边的淡淡水痕。 眼神朦胧,眼角坨红,还有从口中隐约透露出的一丝酒味…… “喝酒了?” “没有……”江听弦抿着嘴看他,可在他的眼神中毫无抵抗力。 他伸手环住唐阶的脖颈,身体向前贴近,鼻尖抵着对方的脸颊,“只喝了一小杯。” “是吗?” “嗯嗯。”江听弦点点头。 唐阶轻笑了一声,摸了下他的耳朵,“坐好,回去了。” 江听弦皱起眉,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不放。 唐阶只好拉开他,由着人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才算勉强安抚好似乎因为喝了酒而心智有所变低的人。 看着坐在一边闭眼好像睡着了的江听弦,唐阶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后发动汽车。 “醒醒,到了。”行驶在夜幕里的汽车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唐阶解开安全带,探身轻喊。 “唔,到学校了吗?” 江听弦眼睫轻颤,迷茫的双眼在看到周围的环境时清明了一些。 好像……不是学校。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看着唐阶起身下了车,江听弦忙解开安全带跟着下去。 唐阶绕过车身准备走到副驾驶,却发现人已经自己下了车还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靠近。 “走吧,明早送你,回学校。”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只喝一杯酒,担心半夜难受或没人照顾,便直接开到了这里。 第15章 糕点 发胀的脑袋呆呆地看着唐阶的嘴巴一开一合,江听弦下意识点点头,“好。” 对于对方这副毫无防备,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不管他说什么都说好的样子,唐阶不由得叹了口气。 感觉很容易被人拐跑啊…… 两人并行往里面走,在踏过一片铺有鹅卵石的小路时,江听弦脚下不稳差点被绊倒,于是唐阶牵起他的手,放缓了脚步带着人走进电梯。 电梯的内壁清晰映照出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肩靠着肩,手臂贴着手臂,仿若亲密无间的模样。 江听弦感觉心里满满胀胀,抿唇压下总是想要上扬的嘴角,垂在腿边的手指悄悄用力握紧对方。 “叮——” “走吧。”走出电梯,来到门前,唐阶打开门牵着人进去。 “这是我,住的地方。”唐阶拿出一双未开封的新拖鞋放在江听弦面前,“你随意,就好。” 与江听弦家不同,唐阶住的地方非常的宽敞,只看着客厅都能感受出空间的空旷。 风格与他平时的形象很是接近,几乎整个布局都是黑白灰的冷色调,可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却摆着小盆栽和小摆件,环境也很干净,是独居男人少有的整洁。 “谢谢。” 江听弦换上鞋,往里面走了几步,抬眼安静看着四周,试图从唐阶居住的地方发现他更多的喜好,想要了解他更多一些。 “饿吗?”唐阶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倒了杯水递给他。 江听弦摇了摇头,伸手接过。 “要不要,先去洗澡?”唐阶沉吟片刻,又开口问道。 “好。”这次江听弦很快点了点头。 身上的酒味现在虽不浓郁,可在酒吧混杂了太多味道,穿久了总会感觉心里不舒服。 原身的衣服有很多,光定制的西装就快占满一个衣柜,平时也会和专门的店家联系,到时间便会送最新款的衣服过来。 来不及穿的新衣服都放在了另一个闲置的房间里,于是唐阶走进去从里面拿出一整套干净的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新的。”唐阶把衣服递给江听弦,然后领着他往浴室走去,“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有什么事,就喊我。”说完便退出浴室,走回客厅回复信息。 江听弦环顾了一下浴室,抬手脱下衣服打开开关,一瞬间,热水从脸上滑过,看着置物架上的沐浴用品,缓缓伸出手去。 不知是因水温过热还是什么,烟雾蒸腾后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我洗完了。” 听到走过来的声音,唐阶放下手机,抬眼就看到面前的人抿着唇,低着头眼神闪躲。 “怎么了?”唐阶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问道。 “没什么……”江听弦摇了摇头。 虽然衣服都是新的,但毕竟是按照唐阶的尺码来制作,穿在江听弦纤瘦的身上难免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尤其是里面那件,他感觉走几步好像随时就要掉下来一样。 事关男人的尊严,怎么好意思和对方说出来呢…… 唐阶纳闷地垂下眼,在注意到他时不时地拉着裤腿的小动作后,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江听弦不想说,那他便也当作不知道吧。 “你快去洗澡吧。”看到对方眼里的打趣,脸上臊得慌的江听弦连忙开口。 不好把人惹得太过羞恼,在去洗澡之前唐阶带着他走进其中一间客房,“这间房间,还没有人,进过。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房间很是干净整洁,却没有一点多余的物品,看着冷冷冰冰没什么人气。 “这是你的房间吗?”江听弦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不是,我的在,另一间。”准备从柜子里拿出被褥的手一顿,唐阶回头应道。 “……那今晚我可以和你睡一间吗?”江听弦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明晃晃的期待。 原本想着两人各自睡一间房会舒服许多,既然江听弦想要一起睡,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之前在江听弦家他们也一起睡过,而且他的床很大,睡两个人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唐阶收回手,带着人往他的房间走去。 唐阶的房间与客房一样的整洁,可在某些细节上却有些不同。 落地的厚重窗帘半拉,床上的被褥平摊着,床头的柜子上还放有平时工作的散落文件和一个小巧的摆件,无形中平白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安顿好了人,唐阶这才进到浴室洗漱,等吹干头发再次回到卧室时,发现躺在床上的江听弦已经睡着了。 关掉灯,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上了床,刚躺下去旁边的人就翻过身,挪动着身体,伸手搂着他的腰。 唐阶偏头看了他一眼,“睡吧。” “嗯。”江听弦轻轻应了一声,闭着眼把脸贴近唐阶的颈侧,亲昵地蹭了几下后靠回他的肩上,有了熟悉的味道在身边,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当唐阶摁掉闹钟时发现身旁没有了人影,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缓缓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没走几步就闻到了一股从厨房飘来的香味。 “你醒啦?” 端着两份摆盘精美的早餐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唐阶站在身后的江听弦解释道:“我看你还没起床,就用冰箱里的东西做了一些……” “辛苦了。”唐阶走去卫生间,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发。 江听弦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半晌嘴角弯起一个小月牙。 吃过早餐,唐阶就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送江听弦回去学校,接着再开回去上班。 办公室内…… “唐总,昨天您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李盍站在长桌后,把一份资料放在唐阶面前,“这是调查到的信息。” 唐阶垂眸看完,幽深的眼底晦暗不明,他抬头看向李盍,“去办吧。” 李盍:“是。” 待到下午的时候,唐阶要去外面见一个客户,谈完回去的途中偶然路过一家新开张的甜品店,看了一会,他停下车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啊,唐先生,我们小少爷现在不在家里。”陈知川家里的佣人一脸歉意地说道。 “那麻烦你,帮我给他。”得知对方不在家,唐阶便把手里刚才买的一盒糕点递给他,让他帮忙转交给陈知川。 “好的。”佣人伸手接过,看着他转身离开。 回到车上的时候,放在旁边的手机忽地弹出了一条信息。 [江听弦:下班了吗?我已经煮好了饭,在家等你]后面带着一只可爱猫咪的表情包。 原来现在已经是六点过半,不知不觉中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 唐阶回了个“好”字便开车赶了回去。 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江听弦擦干净手从厨房快走几步跑去开门。 “你来啦。” “嗯。”唐阶应了一声,把手上拿的另外一盒糕点递给他,弯腰换上拖鞋。 “这是什么?”糕点包装得很是精巧,油纸上系了一条绳结,上面还贴了一张漂亮的剪纸,江听弦低头看了一眼好奇问道。 “糕点。”唐阶进到卫生间洗了下手,闻言淡淡应道。 “那等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吃吧。”江听弦眉眼弯弯,把糕点妥善放好后从厨房端出几道菜,又给唐阶舀了半碗汤放到面前。 两人安静吃完,等江听弦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着正拿着手机和人打电话的唐阶,江听弦没忍住靠在他的后背上。 唐阶垂眸看了眼身前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平静地和话筒对面说着话,直至打完电话才偏头问道:“不是要去,餐厅吗?” “嗯。”江听弦闭眼贴在他裸露在衣领外的皮肤上,像皮肤饥渴症患者一般,深吸了一大口才缓缓放开手。 准备好后换完鞋,唐阶开车送他到餐厅,在临下车的时候江听弦忽而移开放在车门上的手,转头安静看着他。 唐阶先是不解,而后莫名接收到他眼里的信号,俯身在他的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江听弦抿唇笑了起来,“我走了,明天见,回家路上小心。” “明天见。”看着他进到餐厅,唐阶收回视线开车回家。 洗了个澡,又在床上看了会书,慢慢地开始感到困倦,关上灯便躺进被窝里睡觉。 隔天早上,来到办公室的唐阶就看到了坐在外面接待处的一个熟悉身影。 那人穿着个花衬衫,不羁地翘着个二郎腿,双手往后搭在沙发靠背上,坐姿肆意,还时不时地让小叶给他找点吃的拿点喝的,俨然一副地主家老大爷做派。 小叶一边拿吃的拿喝的,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长得好看,脾气也好的贵少爷怎么这么少,遇到的一个个都这么难伺候,还是他们的亲亲唐总好啊…… “踏踏——” 小叶:“唐总。” 呜呜呜,唐总终于来了! 听到声音陈知川刚想转过身,想到那晚的事情又硬生生停在那里,半转不转的,看得人费解。 唐阶点了下头,示意小叶先离开,看着前面坐着的人抬脚慢慢走了过去。 听着逐渐走过来的脚步声,陈知川微仰着头,正准备等下要是唐阶表现得好,就勉为其难地发发善心,大方得体地原谅他一次。 就在他想东想西,思绪飘到不知哪里的时候,唐阶如若无人般径直走了过去,打开办公室的门,下一刻反手就准备合上。 这还得了??! 陈知川一个箭步冲上去,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挤了进去,想要破口大骂却看到唐阶正挑眉看着自己,闷闷地又憋了回去。 “还以为送盒糕点是想求原谅呢……”他撇撇嘴,低声嘀咕道。 唐阶看着他,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拿出柜子里的一罐茶叶,“喝茶吗?” “喝!” 对方难得主动泡的茶,怎么能不喝? 一杯热茶入腹,就像冰块随着春天的来临慢慢融化般,原本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下不来台的陈知川也恢复成原先相处时的状态。 陈知川喝了一口茶,移了一下座位,别别扭扭地问起江母的情况,“现在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唐阶垂眼喝了口茶,“现在情况,很稳定。” 陈知川点点头,“那就好……” 见他已经消了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唐阶便移回视线准备工作。 唐阶一工作就不怎么理人,于是陈知川自觉地窝到办公室的沙发上,直到蹭了唐阶一顿午餐后才晃晃悠悠地离开。 晚上,唐阶来到江听弦家吃饭,期间江听弦收到了来自酒吧同事的消息。 等吃完一看,发现是说前几天骚扰过他的那两个男人好像因为犯了什么事被警察抓走了。 江听弦有些诧异地看着手机,坐在唐阶身边低头回复了几句。 看他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唐阶问道:“怎么了?” 本不想告诉唐阶让他担心,可犹豫过后,他还是把大概的过程说了出来。 唐阶皱起眉头,那天晚上他察觉出那两个男人的不对劲才会让李盍去调查。可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听弦已经经历过几次这样恶劣的事情。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及时出现,他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你不要担心,酒吧里的同事都很照顾我,而且……这几天我会去和酒吧老板提出辞职的事。”江听弦伸手抱住唐阶,轻声说道。 之前去酒吧工作,主要是因为那里的工资相对会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但现在妈妈那边有了唐阶的帮助,而且平时在餐厅当琴师,偶尔还会兼职一些其他工作,这些收入足以支撑他不用再去酒吧。 “如果你,缺钱,可以来,找我。”沉吟片刻,唐阶还是开口道。 江听弦闻言笑了起来,感到胸腔暖暖的,再也忍不住直接把人压到沙发上细细密密地吻了上去。 没有章节,没有讲究,顺从自己的内心亲了个满足。 分开时唐阶的嘴唇微微轻启,江听弦伸出嫩红舌尖再次舔舐着它,又俯身在唐阶的唇上落下一吻,满眼的缱绻、爱恋。 第16章 医院 久未出现的007惊叹地拿出系统出品的专属照相机,360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拍了厚厚一沓照片。 毕竟像这种 “霸王硬上弓”的角色,通常在电视剧里都是霸道总裁对女主角做的,可现实却是总裁被人压在身下反复亲吻。 啧啧。 带感。 仰躺在沙发上的唐阶摸了摸江听弦的发丝,而后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抬手整理了下身上有些散乱的衣服,“晚上,我去接你。” 以为对方是因为酒吧这事才提出要来接他的,江听弦笑着对唐阶说道:“不用了,餐厅还是很安全的。” 唐阶看着他,而后缓缓开口道,“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江听弦眨巴着眼看他。 唐阶沉吟片刻,看着他明亮的眼眸,不禁放缓了语气,“晚上等我。” “?” 虽然不解,但听到对方晚上要来接自己的江听弦忍不住还是高兴起来,“好。” 待了一会儿,唐阶便开车送他去了餐厅。之后顺道回了一趟家,待到江听弦快要下班的时候,拿起放在家中调查到的关于那位专家的资料,开车来到餐厅附近。 “听弦,你今天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餐厅经理看着江听弦一到下班时间就快速地收拾东西,不由得有些好奇。 对方来餐厅工作这么久,一贯的冷清平和,可今天不管弹奏什么风格的曲子,却总能隐隐听出里面蕴藏的欢快,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他还是头一次见。 “是吗?”江听弦低头笑了笑,手上速度不减,收拾完便抬头和经理告别,留下对方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茫然。 “唐阶。”走出餐厅大门,转眼就看到了停在旁边的熟悉车辆。 他连忙小跑着过去,双手搭在车窗上看着坐在里面的那个男人。 听见声音唐阶转过头,“上来。” 江听弦打开车门,雀跃的心情在留意到对方略显严肃的神情后逐渐平缓下来。 车内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江听弦家楼下。 “关于伯母,我有件事,要和你说。”看着对方因刚刚自己的沉默而有些无措的眼神,唐阶不禁放缓了语气。 “什么……”一听见是母亲的事情,江听弦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手指颤抖而用力地攥紧了唐阶的衣袖,焦急地询问着,“是,是妈妈怎么了吗?” “不是,伯母很好。”唐阶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从后座拿过资料递给他。 “我联系过,惠腾的,院长,证实了,这位专家,对于伯母,的治疗,很有帮助。如果,你和伯母,同意的话,就可以,让医院,安排时间,准备手术。” 江听弦怔愣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一字一字仔细地看,上面几乎详细记载了这位专家的所有信息和生平经历。 他呆呆地看着唐阶,又低头看向资料,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吗?那,那这位专家同,同意吗?” “别担心,之前和他,沟通过了。”唐阶轻声回道。 “谢谢……”得知母亲的治疗有了新进展,江听弦嘴唇颤抖,死死攥着手中的资料,垂下的眼眸不禁泛起了红。 “不是说好,不用再说,谢谢吗?”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的哽咽和沙哑,唐阶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江听弦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安静看了他一会,猛地倾身抱住了他。 唐阶垂眸看着身前的毛茸脑袋,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耳边还能听到他一抽一抽的小声啜泣。 好在过了一会,江听弦就慢慢冷静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对于自己这突然的举动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头没敢去看唐阶。 唐阶见此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回去吧。” 江听弦点点头,望着他又轻声喃喃道:“要不,今晚你留下吧,现在回家怕是得很晚了。” “不了。”看着对方瞬间暗下的眼神,唐阶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吧。” “好。”江听弦打开车门,站在车旁微微弯腰,“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 看他上了楼,唐阶开车离开。 隔天再次见面的时候,江听弦和他说了昨晚与江母打电话后的决定,于是唐阶联系了惠腾的院长。 而这几天紧张江母的江听弦也没有再提起酒吧的事,知道对方心里已有主意,唐阶便也没有过多询问。 直到在周五晚上,吃过晚饭后江听弦告诉唐阶他已经和酒吧老板辞完职了。老板知道他要走,见挽留不下便把工资结清给他,还额外多给了他一个红包,并表示随时欢迎他来玩。 现在周末不用再去酒吧工作了,而隔天周六他们打算去医院一趟,于是唐阶在江听弦不动声色地拉着自己的衣摆,暗含期待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留了下来。 离唐阶第一次留下过夜已经过去了许久,而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的江听弦家已经有了不少属于唐阶的物品。 成对的毛巾、拖鞋、牙刷杯子,还有适合唐阶尺码的衣物,一应俱全。 江听弦走进卧室,从他的衣柜里拿出一套明显不属于他的,更为宽大的男人衣物。 “给你。”拿出换洗的衣物放到唐阶手上,等人进了卫生间,水声响起的下一刻他又走回卧室去铺好床被。 当唐阶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时,就看到江听弦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一本乐谱在练习着。 原定剧情里江听弦就是一个钢琴天才,年仅十五岁就考进了世界最着名的音乐学院,却因为变故无奈辍学三年,错失了几年得到最好指导的机遇。 他本该一生顺风顺水,在钢琴方面上走得更高更远,然后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钢琴家的…… 收起乐谱抬眼就看到唐阶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江听弦顿时眉眼弯弯。 见他头发还滴着水,便上前拿过吹风机拉着唐阶坐下,然后站在他身后给他细细吹着。 “好了。” 江听弦撩起唐阶的发丝,感觉到头发基本干了便收起吹风机。 平时站在一起总是要抬头看着对方,难得见到对方坐在椅子上比他要矮一些,江听弦抿着笑,没忍住又摸了一下唐阶的头发,“我去洗澡。” “好。”唐阶起身,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喝。 等江听弦洗完出来,唐阶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于是吹干头发便走过去和他一起看了一会。 十一点多的时候,关了灯的房间里一片昏暗。 两人躺在床上,江听弦眯着眼睛侧身抱着唐阶,横过胸膛的手臂搂紧了他的腰,头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脸整个埋进他的肩窝里,没过一会就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 唐阶垂眸看了他一眼,又抬眼望向天花板,眼底一片沉思。 这样睡,真的不会难受么…… 事实证明,可能真的不会难受,因为一晚上江听弦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睡得正熟。可他是舒服了,唐阶却睡不太安稳。 睡没一会就觉得呼吸不太通畅,闭眼无声叹了口气,复而睁眼看着正贴着他睡得香甜的人,轻轻往旁边移开了一点距离,然后慢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呼,这下能好好睡了…… 还未等唐阶睡着,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远离了他,沉睡中的江听弦不禁皱起眉,无意识地跟随着身旁的热度而去,往唐阶身上蹭着,伸手紧紧搂住不让他走。 这下就连仅剩的一点空间都没有了,听着身后的呓语声,唐阶闭上眼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入睡。 由于入睡得晚,隔天江听弦起床洗漱,一直到做好早餐的时候,唐阶都还在熟睡着。 江听弦解下围裙,洗干净手,见房间还是静悄悄的,便轻声打开房门垫着脚尖走了进去。 阳光细碎地撒在房间里,带来一缕温暖的光亮,隔着窗帘半明半暗间映照出唐阶的脸庞,他慢慢蹲下,双手搭在床边静静看着。 过了不知多久,唐阶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湿湿软软的,他蹙了下眉复而睁开眼,就看见江听弦正趴在旁边歪着头看他。 “几点了?” 刚醒来声音还有些沙哑,江听弦耳朵动了动,眨了眨眼回复道:“快十点半了。” 唐阶手搭在眼前,缓了一会便起床去洗漱,江听弦就跟个无尾熊一样跟在他后面,给他挤牙膏递毛巾,然后再回到厨房把有些凉了的早餐加热了一下。 吃完早餐,两人收拾好便出发去了医院,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他们先去看了会江母,跟她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就一起去找了江母的主治医生。 “你母亲的情况最近很稳定,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准备在下周六的上午为你母亲动手术。”医生翻看了下资料,抬头和他们说道。 江听弦点点头,又询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才和唐阶起身离开。走到病房前时,唐阶的手机突然响了,于是他让江听弦先进去,他走到附近一个无人的角落接电话。 “咔嗒” 江母探身一望,只看到了江听弦一人,“嗯?小唐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江听弦关上门走了进来,“他在外面打电话,等一下再进来。” 提到唐阶,江听弦紧蹙的眉头放缓了许多,他拉开椅子在床旁坐下,抬眼看了四周却没看见护工阿姨,“李阿姨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到外面去了,估计是怕待在这里会妨碍到我们聊天吧。”江母摆了摆手解释道。 江听弦点点头。 江母看着他,又看了一下门口的方向,突然悄声开口道:“你和小唐在交往吗?” 江听弦一惊,抬眼去看江母,却发现她脸色平静,没有一点不悦或愤怒。 “您,怎么这么问?” 江母笑了起来,“你妈妈我,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就这么明显的事情还想瞒过我的眼睛?” 自从来到这个医院,每次都能看到两个人一起过来。说是朋友,可她的儿子她了解,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他不会这样的依赖别人,只会界线分明,不越分毫。 最明显的是,只要唐阶一出现,她的宝贝儿子的眼睛就一直紧紧跟随着,时刻关注着对方正在做什么,眼里的感情都快溢到她眼皮子底下了,根本没眼看啊…… 唉。 第17章 手术 “儿大不中留啊。”江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拿过床头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妈妈,您说什么呢……”江听弦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能臊红着脸低下头去。 他没想到妈妈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本来还想着等手术过后,情况稳定了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的。 “诶哟,还害羞了?”看到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江母乐得咧开嘴笑了起来,不禁打趣道:“告诉妈妈,是谁先提出来的?该不会是你看上了人家,然后跑去追求人家的吧?” “才,才不是……是,是唐阶提出来的。”江听弦顿时磕磕绊绊地反驳,可羞恼的心情却忽而平缓下来。 一想到两人之间的交往是从医院开始,就总觉得这段时间的甜蜜好像有些不切实际,甚至有时唐阶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远得让人害怕。 现在的幸福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看着美丽耀眼,可轻轻一戳就破,根本无需用力。 “怎么了吗?”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江母有些担心地问道。 江听弦摇摇头,努力甩开脑中突然涌出的异样感觉。 现在他们好好的,唐阶还陪着自己来医院,他不该胡思乱想,要相信自己,相信唐阶。 “我没事。”他笑着看向江母。 江母看着他,仔细观察了一会见没什么异样后才放下心来,“唐阶对你好吗?” 提起这个,江听弦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眉眼也都舒展开了,“他对我很好,妈妈您放心吧。” 听到他话里的甜蜜和欢欣,江母也稍稍安下心,“那就好,你们在一起我也不反对,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要互相包容和理解,同时也要自尊自爱,知道吗?” “我知道了。”江听弦点点头。 江母看着自家乖乖儿子不由得感叹了下,只是想到某个方面忽而又问道:“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轰——” 江听弦一怔,反应过来瞬间脸色爆红,眼神闪烁地看着江母,“什,什么……” “你这孩子……不就问你进展到哪一步而已吗?”江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妈妈是过来人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无论你们进展到哪里,首先你要做的就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江听弦垂眸轻声应道:“知道了。” 江母欣慰地点了下头,该嘱咐的要嘱咐,但是该八卦的,还是要八卦。 她张了张口刚想继续问,就被江听弦红着脸立即打断。 “妈妈!” “好好好,妈妈不问了不问了……”江母摆了摆手,连连应道。 等唐阶打完电话回到病房时,看着同时看向自己的两双眼睛莫名感觉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小唐回来啦。”江母热切地说道。 唐阶微微低头,“伯母,您好。” “你好。”江母笑着应道。 站在旁边的江听弦还能感受到脸颊冒出的热气,想起母亲问的问题一时间没敢去看唐阶,又担心他回来可能会口渴,便转过身拿了杯子准备给他倒杯水,却在对方靠近的瞬间拿着水壶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热水顷刻从壶口流下。 “小心。”唐阶大跨步上前,接过他手里水壶的同时立刻移开他的手。 “没事吧?”把水壶放回原位后唐阶轻轻拉着他的手腕仔细察看他的手。 江听弦摇了摇头,被握在对方手中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没事。” 唐阶左右翻看确定没受伤后才放开他的手,一抬眼就看到江听弦像个鹌鹑似的低着头,两只耳朵红得不像话。 “?”唐阶静默一瞬。 坐在床上的江母把这一幕看得是清清楚楚,从刚才的反应可以看出唐阶对自家傻儿子至少是疼惜的,这让她多少能安下心来。 而对于自家儿子轻易就被对方吃得死死的模样,她直接摇摇头,转过身不再看。 脸上的热气勉强下去了一点,江听弦掀起眼睫看了下唐阶,转回身想继续倒水,却被另一只手接过。 “我来。”以为江听弦想喝水,于是唐阶倒完水就递给了他,可他却推了回来,“是给你倒的。” 唐阶垂眸看了下他的手,拿着杯子坐到旁边,下一瞬江听弦便挨着坐在他旁边。 既然妈妈都看出来了,那就不用再特意分开坐两边了吧。 唐阶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注意到江母看着他们宽慰的眼神,垂眸喝了一口水,没有再开口。 两人告诉了江母预计下周六会准备手术的事情,又陪着待了一会,恰好护工李阿姨从外面回来了,江母便让他们回去,“你们快回去吧,路程这么远,回去天都要黑了,我这里还有你李阿姨在呢。” 李阿姨在一旁连连点头,“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陈姐的。” 江母比李阿姨要年长几岁,两人熟悉之后李阿姨便改口叫她陈姐。 两人在江母的又一次催促下起身离开。 回去途中天已经暗了下来,道路两旁也亮起了灯,唐阶带着江听弦去餐厅吃了晚饭才回到他家,到了楼下毫不意外地又被留了下来。 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吹干头发的唐阶靠在江听弦房间的床头上,一条腿支起,手里捧着从他家找出的一本书。 洗完澡进到房间的江听弦就看到了这一幕。 往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睡觉,现在多了一个人,感觉生活好像变得拥挤了起来,却暖洋洋的,只是当他想起今天下午妈妈说的话,不禁又红起了脸。 “怎么不,过来?”唐阶抬起头就看见他呆呆地站在门口,表情怪异,无法形容。 “啊,来了!” 想再多也没有用,江听弦甩甩头,甩掉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小跑着到了床边上了床,又熟门熟路地倚在唐阶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手里的书。 “困了吗?” 安静看了小半个小时,唐阶就感觉肩上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动着,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对方睡着了,却看到因听到他的声音而抬起的头,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困倦的模样。 “没有……”江听弦抿起嘴,迎着唐阶不解的眼神,直起身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一吻,然后又迅速退回原位。 见他毫无反应地看着自己,江听弦不禁羞赧起来,豁出去般,闭上眼咬牙说道:“你亲亲我。” 唐阶愣了一下,回过神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听见他的笑声,又等不到他的亲吻,江听弦睁开眼,有些恼火又有些难言的失落。 正当他收拾好心情,挨挨蹭蹭准备主动凑上去时,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吻便落了下来。 不速之客趁虚而入,攻城掠地,互相争夺各自的领土与主权…… 空气似乎愈发闷热,江听弦的双手不住摩挲唐阶的脊背,最后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轻易离开。 半晌,唐阶直起身,双手撑在江听弦耳边,低头看向身下眼神迷离的人,“还好吗?” “嗯?”江听弦晕晕乎乎还没缓过神,只是下意识地出声回应他。 这样一副全身心依赖着他的模样让唐阶不禁心中放软,伸手把他额前几缕被汗湿的头发拨开,又用指尖轻拂了一下脸颊,翻过身把人塞到被窝里,“睡吧。” “嗯。”江听弦拱了拱,贴回唐阶身边闭眼缓缓睡去。 唐阶转头,看着他保持不变的姿势,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隔天早上吃完早餐唐阶便送江听弦回了学校,而后才开车去往集团上班。 日子一天天飞快过去,离周六越近,江听弦的心中就越是无法控制的紧张害怕。 他虽不说,但从每天晚上的见面时候唐阶也能感受得出,于是,在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一连几天唐阶都留了下来。 直到周五下午,两人提前去了医院,隔天上午又早早的就来到了病房。 护士一大早便过来通知准备即将手术,在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江母被推着进入了手术室。 进入手术室后,过的每一秒钟都仿佛度日如年,令人坐立不安。 江听弦站在手术室外,抬头静静看着上面亮起的红灯,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握紧他的手。 手心相贴,这时江听弦才发现原来他不似表面上的这么冷静从容,颤抖不止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内心,紧张担忧的心情使得整个手指都冰冷起来。 唐阶没有开口,只是望向他的眼神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似是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力量,失去的温度逐渐回升,颤抖的手指也慢慢平缓,江听弦低着头,指尖分开,与他十指相扣,接着用力回握。 两人牵着手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不去理会路过的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只是安静等待着。 “啪” 红灯灭了,手术室的门在下一刻打开了,几名护士推着躺在病床上的江母走了出来。 江听弦瞬间弹起身,赶忙来到病床前上下打量着,再看到江母还在微微起伏的肚子时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医生,情况如何?”唐阶问道。 “你们放心,手术非常成功。”医生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别太担心,“病人的麻醉还没过去,大概再等半小时她就会醒来了。” “好的,谢谢医生。”听到医生的话,江听弦稍微安下心来。 江听弦跟随着护士把江母推回了病房,唐阶拿着单子去缴费,回来就看到他呆呆坐在床边看着江母。 “你回来啦。”听到响起的脚步声,江听弦回头望去。 “嗯。”唐阶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江听弦无力地把头靠向他的肩膀,眼睛仍紧紧看着床上闭着眼的江母。 突然,江母的眼皮蓦地动了一下,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妈,您醒了?”江听弦连忙走上前,轻声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没事,别担心。”江母轻轻笑着应道,神色看着还算精神,本想抬手摸摸他,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好作罢。 在江母醒来的时候唐阶便去喊了医生,随后医生进来给江母做了一个检查,护士在旁边做着记录。 “一切正常,再多观察几天,要是没事就可以回家了。”医生笑着说道,“不过还是要好好静养,切勿动气劳累。” “好的,医生,麻烦您了。”唐阶看着他们离开病房。 听完医生的话江听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伸手握着江母的手,不禁泛起了泪花。 可一转眼看见唐阶挑眉看着自己,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赶紧扭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擦完又转头抿嘴蹬着他。 江母看着他们的互动不禁失笑,自家小白菜看来是要挪位置了啊。 希望唐阶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唐阶看向病床,一时无言。 陪着江母说了会话,还没有什么精力的她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和李阿姨交代了声后唐阶他们下楼吃了午餐,回来时给李阿姨也带了一份。 “谢谢唐先生。”李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唐阶手中的午饭,给江母支起床上桌后提着自己的午饭准备走到外面去吃。 “小李别出去了,和我一起吃吧。”看她要走,江母喊住了她。 “没事没事,我出去吃就好了。”李阿姨摆摆手,和江母说完就走了出去。 “这人真是……”江母摇了摇头,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在两人面前吃饭,只好随了她去。 晚上两人到外面住了一夜,隔天又陪着江母待到下午才起身离开。 有了好的治疗和充足的休息,没过多久,江母就顺利出院了。 只是想到江听弦现在还在读书,晚上又要去工作,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陪伴在江母身边,而他们租住的地方太过老旧不适合调养身体。 在商量过后,唐阶在本市找了一个高档的私人疗养院让江母住下,而李阿姨负责任的工作态度加上江母俨然习惯了和李阿姨一起,于是唐阶便让李阿姨继续照顾。 第18章 玫瑰花 在一个周末的早晨,他们一起去了疗养院,在宽大的草坪上看到了正和李阿姨坐在躺椅上,戴着草帽悠闲晒着太阳的江母。 “你们来了啊。”江母看到他们就笑了起来,伸手拉着他们进去她的房间。 房间挺大的,拥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院子后面的草坪和不远处的翠绿树木,有时鸟儿还会停在上面喳喳地叫。 李阿姨只有一个女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结婚定居了外地,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偶尔回来一趟。看到江听弦几乎每个周末都过来看望江母不由得心生感慨,转眼又看到了和江听弦坐在一边的唐阶。 “唐先生每次都和小弦一起过来,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李阿姨笑着说道。 李阿姨神经比较粗旷,没有江母那么的心思细腻,也相应没有那么了解江听弦,只以为他们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可这话听到另外三个人的耳朵里,这味道一下子就变了。 “是啊。”江母眼神意味深长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江听弦耳根染上一层粉,透亮的眼眸望向唐阶时又恰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眼。 “唐先生长得这么好,交女朋友了吗?”看着对方这副好模样,李阿姨不禁好奇道。 不知是哪个仙子般的人物才能和唐先生在一起,可真是令人羡慕。要是她女儿嫁的人也像唐先生这么优秀就好咯…… 一时间几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唐阶。 “没有。”唐阶淡淡回道。 “这样啊,那有喜欢的人吗?我还以为......”李阿姨不免有些讶异,原以为这样的人物应该会有的。 听到唐阶的回答,江听弦原本浅笑着的嘴角慢慢放平了下来。 唐阶确实没有说错,他的确没有女朋友,因为和他交往的人是自己,可听到这个回答他的心里不知为何却感到一阵落寞。 见自己儿子表情不对,江母赶紧打断李阿姨的话,寻了一个话题岔开,没过多久江母就说想要休息了让他们先回去。 面上虽不显,可心底压沉沉得发闷,江听弦余光偷偷看向正在专心开车的唐阶,又垂下眼眸,一路无言直至到他家楼下。 自从江母已经住进疗养院有一段时间之后,唐阶便开始很少在他家过夜了。看到江听弦解下了安全带却仍坐着不动,唐阶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 江听弦抬眸瞅着他许久,探过身子一把抱住端端坐在驾驶座的唐阶。 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如此,唐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埋进他怀里的毛茸脑袋摇了摇,沉默地抱了一会才抬起头,嘴角垂下,声音闷闷地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唐阶怔了一瞬,“怎么,这么问?” 时刻观察着他的江听弦自然没有漏掉对方刚才一瞬间的僵硬,他的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渐渐的透出了水雾。 唐阶讶异,双手托着他的脸颊,倾身在他右眼下的泪痣处落下轻柔一吻,“我们不是,在交往吗?怎么还问,这个问题?” 江听弦似是在确认他的回答般静静望着他,半晌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溢出的泪花憋了回去,“那你晚上,留下来好不好?” 唐阶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好。” 时隔多天两人又一次躺在一起,可能这次真的是心里不舒服,唐阶一躺到床上江听弦就立马黏了上来。 抱着犹觉得不够,稍微撑起身子挪了一下位置后又趴到唐阶身上,小狗般四处乱咬,唐阶躺在床上也随着他去,反正也不会痛。 许久,等到没了力便直接瘫在唐阶的胸膛上面,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 在缓了一会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后,仰着下巴看着唐阶,挤压着胸腔的汹涌情绪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与对方亲密接触。 他低下头,一下一下地亲着,从额头,眼睫,鼻尖,脸颊,再到嘴唇。 心满意足过后,那点不舒服也被彻底遗忘在内心角落,他抱着唐阶躺在床上,抓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细细把玩着。蓦然,他想到一个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 看他才安静没多久又抬起头,唐阶不解。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听弦眨巴着眼看他。 唐阶:“好。” “唔,你说话……为什么……”江听弦咬了下嘴唇,担心对方会不高兴而小心注意着措辞。 问题问得磕磕绊绊,但唐阶还是听懂了,他是想问自己的说话方式为什么是这样的,却担心问得不好会伤到自己。 唐阶脑子里想了一大堆关于这个的解释,可临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简单几个字,“因为口吃。” 江听弦的眼睛瞬间睁得又大又圆,嘴唇微微张开,他从没想到平时惜字如金,外表冷冷的唐阶私底下居然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好可爱…… 江听弦猛地扑上去,在唐阶的脖颈间反复磨蹭,又亲又咬。 唐阶垂眸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放在他的后背上。 高冷酷帅的霸道总裁形象看来是要没了…… 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天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接着就迎来了寒冷的冬天,而江听弦也升上了大三。 两人的关系愈发稳定,而江听弦对于唐阶的依恋也越来越深厚。 有时唐阶需要到其他地方出差,短则两三天,长则一个多星期都见不到,实在忍不住了就拿平时偷偷拍下的照片出来看看。 有的照片是唐阶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有的是唐阶在和人打电话,也有唐阶正在熟睡中的样子,几乎占满了他相册的大半内容。 平日江听弦除去对母亲和唐阶的在意,其余时间全都用在所热爱的钢琴上。 天赋加上努力,渐渐的,不仅仅是在国内,甚至在国际上也开始崭露头角,各大国际赛事的邀请函纷纷踏雪而至,而追求的人也络绎不绝,只是每次都只能得到他已有对象的回复。 刚从外地结束比赛回到学校的江听弦就收到了来自学院特意为他举办的庆祝仪式。 自江听弦参加比赛屡屡获奖后,学院出现在报道上的次数增加了不知多少,乐得院长每天晚上做梦都笑出了声。 “恭喜你,获得第一。” 晚上学院里,江听弦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打着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熟悉嗓音,他垂下眼眸,搭在墙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好想你…… 唐阶上周去国外出差到现在还没回来,因此也就错过了江听弦的比赛。 而从上个学期开始,除了每天都会见面,他们周末也会住在一起,这周住你家,下周便住他家,轮流住着,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闻言电话那边的唐阶好像是笑了一下,声音很轻,隔着话筒他有点听不大清。 “后天下午,回。”唐阶这样说着。 后天…… 刚好是周六…… 来得及。 “那我到时去机场接你!”江听弦放下扣着墙壁的手,语气上扬。 “……不用,司机,会来接。”对面似是中断了一瞬,接着唐阶就回应道。 “这样……那我在家里等你。” “好。” 知道对方再过两天就要回来了,江听弦的眉眼止不住地漾出笑意,连右眼下的泪痣好似都淡了许多。他打开手机,手指轻轻戳了下屏幕,里面赫然是唐阶闭着眼睛睡着了的照片。 “听弦,又在和你家对象打电话呢?” 舍友叶聪见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神态就变得不复刚才的冷清,周身仿佛都飘着粉红泡泡般,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是啊。”江听弦低头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什么时候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啊,哥几个也想认识一下,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能把我们的系草给拐跑。”说出的话虽带着夸张,但里面却含了几分认真。 江听弦这人看着温和有礼,待人也很真诚,可实际相处起来却是疏离不好靠近,连同宿舍三年的他们也感觉有层隔膜始终无法戳破,令人无法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可自打他交往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身上的距离感也减少许多,眼里的情绪也多了,这让他们几个舍友为他高兴的同时不禁好奇起来。 “下次吧。” “啊,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江听弦笑了笑,不管背后叶聪的哀嚎转身上了床铺。 虽然现在他公开了有对象的事实,但却从未与人说过对象是谁。 之前他曾和唐阶讨论过这个问题,可那时唐阶说的是,觉得他现在还在读书,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可能会对他有影响,因此这个问题便也不了了之。 虽然失落,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很介意其他人的看法,但已经习惯把对方的态度放在心上的江听弦自然不会再提。 “唐总。” “李秘书。” 周六下午,司机早早的就在机场外等待,可临了途中出了点意外,飞机延误了几个小时,等到唐阶和李盍出了机场已是晚上的八点钟。 “唐总,是要回家还是去哪?”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唐阶。 唐阶打开手机,弹出来一堆的信息,大概看了一眼却没有一条来自江听弦,上飞机前他还问了唐阶什么时候到家,现在手机里却安安静静的。 他沉吟了一会,开口回道:“回家。” 这周末是轮到一起住唐阶那里,而在一起住之后两人都互相交换了彼此的钥匙和密码。 到了小区,下了车,唐阶婉拒了司机想帮他提行李箱上去的举动,自己提着一个行李箱走到了电梯口。 “叮。” 唐阶抬手解开门锁指纹,还没打开门,下一秒门就从里打开了,一个人影飞快地迎面扑了上来。 唐阶微仰着下巴,尽量远离他的亲吻,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轻轻拉开埋在自己身上的人。 “脏。” 他刚下飞机,还没有洗澡换衣服。 江听弦只好放开他,在唐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伸手拿起行李箱放到了客厅,然后脚步轻快地跑去倒了杯水递给他,“饿不饿,要去洗澡吗?” “先洗澡。”唐阶脱下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摘下腕表搁到桌上,接过江听弦递过来的衣服和毛巾后迈步走进浴室。 听见浴室水声响起,江听弦立刻把准备了许久的东西匆匆布置妥当,然后又跑回房间去,水声消失时堪堪整理好。 当唐阶擦着头发走出来,发现周围一片昏暗,客厅的窗帘也被拉了起来,而餐桌上和茶桌上都摆了几支爱心型的蜡烛,还有挂在墙上的彩色气球和好几串闪烁着悠悠光芒的漂亮小彩灯。 他停下脚步,抬眼寻找江听弦的身影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一转身,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就向他袭来,看起来有好几十朵,全都包裹在一张漂亮的纸皮里,浓郁的花香味瞬间充斥着唐阶的鼻间。 随着拿玫瑰花束的手缓缓放低,穿着一身笔挺白色西装,俨然一副小王子打扮的江听弦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好看吗?” 鲜少见他这幅打扮的唐阶不免眼前一亮,听见这话笑了一下,“好看。” “给你。”江听弦扬起的嘴角顿时又上升了几分。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怀的玫瑰花,唐阶有些讶异。 看出他的不解,江听弦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地和他说道:“今天是我们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 “……”唐阶怔愣,垂眸仔细看了下手里的玫瑰花束,又抬眼看着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江听弦,心头有些难言的杂乱。 “抱歉,是我,疏忽了。” 江听弦摇摇头,伸出手上前拥住唐阶,把脸靠在他的脖颈间,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气息,“我知道你忙,没关系的。” “你在就好……” 第19章 约会 拿着玫瑰花的手蓦然收紧,唐阶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没有开口。 亲昵地蹭了蹭唐阶的脸颊,江听弦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满含珍重和爱恋,随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这是我这段时间参加比赛获得的奖金,还有当琴师的一些钱,一共是五万块。” “我知道这些还远远不止,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见对方看着自己没有反应,江听弦又开口说道。 唐阶低头看了一眼银行卡,摇了摇头,“不用。” “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我想给你。”江听弦皱着眉毛看他。 这不仅仅是为了答谢唐阶给予他们的帮助,私心里,他更多的是想让这段关系变得纯粹一些,不牵扯其他任何因素,只是两人单纯地想在一起而已。 僵持不下,唐阶只好收下了卡。 “我们去吃饭吧。” 江听弦拉开窗帘,关掉墙上的小彩灯,转身时发现唐阶仍捧着玫瑰花束站在原地,目光跟随着他的脚步而移动。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买,好不好?”江听弦双眼亮亮地看着他。 喜欢唐阶这样时时看着他,想要一直都这样…… 闻言唐阶一怔,垂眸收回视线,找了个瓶子洗干净后装满水,把玫瑰花放在了里面。 今天的晚餐江听弦做得异常丰盛,连摆盘也都十分细致,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倒了两杯红酒。 【主角好像很高兴呢,宿主】007托着下巴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正伸手给唐阶夹菜的江听弦。 【是吗】 唐阶眸光沉沉,随后也夹了一筷放到他的碗里。 待他们吃完收拾好已是晚上十点多,江听弦去洗澡,唐阶洗完坐在床上拿起书看了会,看到一半的时候江听弦走了进来,只是面上浮了层薄红,眼光闪烁不定。 唐阶放下书,“怎么了?” 江听弦没有开口,只是缓缓爬上床后把唐阶拿在手边的书放到床头柜上,长腿一跨,支身坐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啄着他的嘴唇。 小片刻后,他睁开水雾般的双眼,收回手,从自己的领口往下,一颗,一颗,一大片白皙细腻的皮肤下一秒就在唐阶眼前晃动。 眼睛瞬间收缩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唐阶立刻抓住江听弦已经滑落到臂弯的衣服,轻轻拎起,接着收拢起来。 速度之快连让江听弦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怔愣地坐着看着唐阶,眼睛一眨不眨的,嘴唇微张,呆呆由着他动作。 半晌,忽而垂下眼眸,紧紧咬住嘴唇。 “为什么……” “你不想要吗……” 声音好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努力想要保持面上的平静,可颤抖的尾声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唐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伸手给他系回扣子,看到他眼尾通红,无声叹了口气,手掌抚向他的右脸,大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眼睫下的皮肤。 温柔的动作让江听弦揪紧的心脏稍稍放松,可满腔的委屈不解让他说不出话来,只睁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 唐阶偏头揽过他,把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睡吧。” 这是第一次,两人在一起时江听弦是侧身背对着唐阶。 满室昏暗,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两道轻微呼吸声和偶尔几声从窗外传来的汽笛声。 忽然,江听弦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而后一只手从被子里探了过来,轻轻搂住了他。 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传到身体上,放在身前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他慢慢阖上眼,往后贴了几分,直至感受到身后人的胸膛。 睡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唐阶感觉有些口渴,他睁开眼想要喝口水,却发现旁边的位置空了,伸手一摸,床单冰凉,没有一点余温。 起身下了床,打开房门,在一片黑暗里,他看到江听弦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怎么,不睡?”唐阶走过去,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抽走的灵魂好似被人拉回,江听弦抬起眼看着唐阶,眼底的复杂情绪浓重得似化不开的墨。 在唐阶想要仔细看清时却被突然一把抱住,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揪住唐阶衣服的指尖泛起了白,头埋进他的胸膛里。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唐阶垂眸,而后缓缓抬手轻轻抱住他,良久,语气温柔,“怎么了?” 江听弦摇了摇头,却紧抱着不松手。 沉默抱了好一会,无奈唐阶只好打横抱起他,回到房间时,江听弦仍是一语不发,只是坐在床上静静看着唐阶动作。 于是,这一夜变成唐阶侧身抱着江听弦睡。 隔天早上起来,唐阶发现江听弦面色如常,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短短一个早上下来,唐阶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就像在一个密密麻麻、上千块的拼图里,找出一个不属于原来的,大小形状却与拼图相同的东西般,明明知道它存在,但就是找不到。 “要不要,出去玩?” 唐阶发觉在一起这么久好像从来都没有和江听弦出去玩过,当然,可能也有一部分是想安慰一下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可怜巴巴的人儿。 “这算,约会吗?”原本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江听弦闻言抬起头。 约会? 算是吧。 唐阶点了点头,“所以,有想去的,地方吗?” 江听弦望着唐阶,眼底泛起一片涟漪,半晌才开口道:“游乐场……我想去游乐场。” 唐阶一愣,他以为按照对方的性子可能会对画展或者演奏会之类的比较感兴趣。 讶异过后,他轻声应下,“好。” 决定去游乐场后江听弦便从沙发上起身,走回房间去换衣服。 看着他的背影,唐阶的眼里多了几分思绪。 周日的游乐场游客很多,许多家长趁着周末不用上班带着小孩出来玩,也有许多结伴出来的好友或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放眼望去都是人影。但好在由于不是什么节假日,尽管去的每个项目都要排队,但大多数排个十几分钟就轮到他们了。 “你还好吗?”江听弦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唐阶。 在陪着江听弦玩过几次过山车后,唐阶就有些脸色泛白,恰好此时看到附近有椅子,便坐下休息了一会。 “我没事。”唐阶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勉强压下身体的不适,“还想,玩什么?” 江听弦摇了摇头,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真的没事吗?” 唐阶轻笑了一下,站起身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没事,去玩吧。” 仍是担心对方身体的江听弦没再继续选择对于唐阶而言有些过于刺激的项目,在坐了一次旋转木马后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排队玩鬼屋。 留意到身边的人脚下停顿了一瞬,唐阶顺着方向看过去,“想玩?” “唔……不想。”江听弦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余光却不自觉飘向旁边。 看出他的口是心非,唐阶好笑地低头叹了口气,率先踏步走了过去,“可我,想玩。” 当他们来到鬼屋门口时,幸运的发现人不算很多,估计下一轮就可以到他们了。 而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年轻情侣,看模样像是大学生,两个人手牵着手,男生时不时地转头和女生说话,说着说着莫名就一起笑了起来。 江听弦站在后面默默看着,眼底不自觉流露出对他们的羡慕。 在一阵冲天的尖叫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后,工作人员示意他们往前走,走到鬼屋门口,隐约能感觉到一股阴嗖嗖的冷风从面前的帘子里传出。 前面的情侣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了进去,随后便是唐阶和江听弦,后面陆续又进来了三个人。 偌大的空间就只有他们几个,一踏进去情侣里的男生就连忙弯腰把头埋在女生的背后,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而女生双眼放光地径直往里走去。 唐阶和江听弦随着他们走过去,可没走几步,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越来越幽暗,仿佛坠入黑夜般,仅仅只能看清身边的人,过道两侧还能看见溅在上面的“鲜血”,地上满是散乱的工具和带血的破烂衣服。 继续往里走着,路越来越窄,想要两个人同时一起过只能稍微侧着身子。 在路过一个拐弯口时,突然有一股冷气从脚踝处喷出,吓得原本精神就高度紧张,只顾关注左右两边,而忽略底下的男生喊叫了一声。 唐阶走在江听弦前方,不时观察着四周,看到在不远处的墙上挂满了各式锋利刀具,而下方摆了一张大概一米八左右,上下两端还固定了四条锈迹斑斑,参杂着斑驳血迹的大铁链子的长木桌。 这个场景,是屠宰场么…… 在他停下来观察的时候,身后的人慢慢靠近,于昏暗中轻轻拉住他的手,随后缓缓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突然,背后一个满身尖刺,拿着一把嗡嗡直响的电锯的怪物朝他们飞速跑来。 走在最后的几个人“哗”地一下冲到最前边,随后众人拼命跑了起来,混乱中江听弦把唐阶推到一个凹陷的角落里,外边突起的墙壁和上面大片的杂草刚好遮挡他们的身体。 耳边是众人不断的惨烈尖叫声和杂乱无章的奔跑声,眼前是靠在墙上被自己的双臂牢牢围在其中的恋人。 江听弦安静凝视着,昏暗的环境遮掩了他愈发晦涩深沉的眼神,半晌,他倾身吻上了对方,脚下缓缓向前,直至两人身体相贴,密不可分。 唐阶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太过用力导致嘴唇发疼,他微微仰头想要拉开距离,可面前的人察觉他的意图后更加用力,而身后就是墙壁,避无可避,只能由着人动作。 等到周围出现脚步声,江听弦才慢慢停了下来,半阖着眼轻轻舔了一下唐阶的嘴角。 唐阶轻轻推开了他,无声叹了口气后牵着他往外走去。 “啊!!啊!!!!” 刚走出去,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两个人影,吓得情侣里的男生差点蹦了起来。 原来他们刚才是因为被追得跑迷了方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后面他们便和唐阶他们结伴一起,除了遇上一些小机关,其余时候没再发生什么事,走了一会便顺利到达了出口。 出了鬼屋时天已经开始黑了起来,于是在外面吃完饭两人就回去了。 只是隔天当唐阶在江听弦家吃完晚饭回来后,在看到被他遗忘在沙发上的外套时,瞬间意识到被他忽略的细节究竟是什么了。 往常在唐阶家时,江听弦只要看到被他随手放着的外套时都会把它放置妥当,可这次却一反常态。 唐阶走过去,在看到外套夹层里的钱夹被颠倒了位置后,一切的不对劲都渐渐明朗。 钱夹里面赫然放了一张合照,是原身和他的爱人。镜头前的两人看起来很是开心,原身搂着对方的肩膀神色温柔,与江听弦同样拥有泪痣的对方拿着一个气球笑眼弯弯,两人的背景正是在一个游乐场里面。 【主角好像发现了呢,宿主】007托着下巴看着他。 【是啊】 唐阶垂眸看着照片,半晌才放了回去。 原本他以为是因为周六晚上那件事情,对方一时难受才会出现这种变化。 可现在想来,怕是那天晚上因睡不着,走到客厅时发现他的外套没放好,想着给他挂上,钱夹却不小心掉出来而意外看到了这张照片吧…… 他会怎么想呢? 会觉得他居心不良吗? 还不熟悉的情况下突然在医院开始的交往,意外发现自己恋人原先的对象居然和自己长相相似,甚至连泪痣都在同一个位置…… 唐阶不知道江听弦是怎么想的,在发现这件事后不仅没有当场质问他,也没有提出分手,只是安安静静地自己待着,甚至因为那张照片而说出想要去游乐场。 乖得有点让人心疼。 第20章 竹马 自那天之后,虽然两人仍和往常一样天天见面,周末也会宿在一起,更没有发生什么争执,但江听弦却总是感觉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充斥在他们之间,无端的让他无措不安。 在某个周五下午,没课的他婉拒了舍友说要一起去唱歌的邀请,头次没有和唐阶一起,只身来到了疗养院。 到了之后却在江母的房间里没看到人,找了一圈才在后面的花园里看到了正和李阿姨一起帮工作人员浇花的母亲。 “妈妈。” 江母听见声音,一回头就看到江听弦站在后面,放下手中的花洒后走了过来。 “今天怎么过来了?”江母笑着,然后抬眼看向四周,却只看到他一人,“唐阶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来看您还不够吗?”江听弦佯装生气地皱起眉。 “好好好,是妈妈说错了,妈妈说错了。”江母立刻笑了起来,和李阿姨说了一声就带着他回到房间。 “是和,唐阶吵架了吗?”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进门就低头安静地削着苹果的江听弦,虽然面上不显,可一向了解儿子的江母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 “……没有。” 江听弦拿着小刀的手不自觉停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正常,削完了皮后他拿出一个小碟子,把苹果切好放在上面递给江母。 “真没有?”江母一边伸手接过,一边疑惑地细细打量他。 “真没有,妈妈。”江听弦无奈地笑了一下。 看着他这副明显有事瞒着她的神情,江母叹了口气,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江听弦和江母聊了好一会,直到外面的天开始黑了,李阿姨过来找江母时才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江母没忍住又嘱咐了他几句。 沉闷的心情在和江母聊完天后得到了一些缓解,可在收到唐阶发来的,说晚上有事,不回去吃饭的时候又降回到了低谷。 唐阶发完消息就收起手机,看着坐在面前,热情邀约的蔡董和双手插兜,皱着眉毛站在另一边的陈知川,心下顿时有些无奈。 下午的时候蔡董过来找他讨论一些事情,顺便邀请他参加下周六他的六十岁生日。可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在办公室里碰见陈知川过来找他。 刚好蔡董本身就与陈知川的父亲熟识,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于是下班的时候蔡董便干脆地直接拉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呼,蔡老头可真能说……” 趁着蔡董起身去卫生间的功夫,陈知川一只手撑在桌上支着头不住感慨,“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还这么能聊,是不是年纪越大话越多啊……” 陈知川原本就有点话唠属性,但是碰上敬重的长辈又不得不装装样子,憋了好半天的话,终于可以趁着人不在对着唐阶好一顿输出。 要是他知道今天会在唐阶这遇到他爸的老朋友,说什么他都不会选择今天过来的。 唐阶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静静不说话。 难得碰见两个喜欢的小辈,话匣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于是当蔡董回来后又笑呵呵地跟他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才在蔡董意犹未尽的表情中结束,送走了蔡董后,身心疲惫的陈知川也没心思再多留,和唐阶告别后也开车离开了。 唐阶上了车,准备回去时就看到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江听弦:晚上回来住吗?] 这周轮到在江听弦家住,看着微信页面上的头像许久,唐阶才抬手回了信息。 回到家时已是九点多,一打开门唐阶就看到江听弦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却莫名有些寂寥的样子,听见开门的声音迅速地转过头来,“你回来啦。” 唐阶低声应了一下,垂眸换上拖鞋。 江听弦起身走到门口,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放好,又缓缓走回他的身边,“你吃饭了吗?” “吃了。”唐阶点头,见他仍望着自己,沉默半晌后问道:“你呢?” “吃过了。”江听弦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摆,眼神飘忽,嘴唇嗫嚅半天缓缓开口:“你晚上……是和客户一起吃吗?” “嗯。” 唐阶抬步走去倒了杯水,喝了一半回头时发现江听弦站在身后,看向他的眼睛莫名泛起了红。 “怎么了?” “没事。”江听弦摇摇头,抿唇笑了一下,“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拿衣服。”说完低着头匆匆走进房间。 为什么要骗他…… 下午收到唐阶的消息后,他的心情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却感觉内心一片空白。 在独自走回家时,诧异地在道路对面的一家餐厅里看到了唐阶和陈知川。 明明对面也有座位,可他们却偏偏坐在同一排,肩碰着肩,离得是那样的近。 随后陈知川的手搭在唐阶身上,倾身凑近了他,不断地和他说着话,而唐阶虽然很少开口,但却很有耐心地一直听着。 一如当初他第一次在酒吧时看见的熟稔模样。 在客厅等的有点久了,唐阶起身正想去看看,刚到门口江听弦就抱着衣服走了出来,“给你。” 唐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他发现江听弦的眼睑末端有几缕睫毛好似被水粘在了一起,眼尾还有用力擦拭过的痕迹,微微泛红。 半晌,他垂下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接过衣服走进浴室。 可当他洗完澡,打开门一出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走进客厅就看到江听弦面色酡红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桌上散乱地放着几罐啤酒。 “怎么突然,喝酒?” 唐阶抬脚走到他旁边,偏头看向已经空了的两罐啤酒,桌上还有一罐喝了一半,剩下一罐还未开启的。 听见声音,江听弦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看到唐阶的头发还在滴着水,脚步晃悠地起身想要去拿吹风机给他吹。 “去哪?”唐阶蹙起眉,伸手拉住人。 “拿,拿吹风机……”江听弦随手指了指,发胀的脑袋看到对方有些冷漠的表情不禁瑟缩了一下。 唐阶低头揉了揉额头,把人按回沙发上坐下,“坐着,我自己来。” 背对着人吹头发,唐阶都能感觉身后有道炙热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快速吹完后就带着江听弦回了房间。 可刚躺下不久,床上的人就突然喊着口渴,要起来喝水,见他醉得眼神都迷蒙起来,唐阶只好先安抚好他,然后拉开被子,走到客厅倒了杯水给他。 “还要吗?”小半杯水都给喝完了,唐阶接过水杯,伸手轻轻擦了擦他嘴边的水渍。 坐在床上的江听弦摇了摇头,仰头呆呆地看着唐阶,过了一会突然猛地扑向他,发狠般又啃又咬,看架势就差拿脚踹了。 措手不及被扑倒,唐阶躺在床上一只手挡着他伸向自己衣服的手,一只手远远拿着水杯。 许久,江听弦终于安静下来,趴在他身上低声嘀咕了好几句,声音太含糊,只是隐约听到似是在叫他。 “什么?” “唐阶……呃,唐阶是大坏蛋!” 等了半天,唐阶等到了这句在江听弦清醒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是,大坏蛋。”他不以为意地附和着。 “臭男人!”江听弦抬起头,用力挥了挥拳头。 “……是,臭男人。” “就会欺负我……”原先高昂的语气骤然下降,短短一句话里不知藏着多少的委屈与不解。 “……” 唐阶抬眼看着喊完就倒头睡在他身上的人,似是睡得不安稳,梦中的江听弦微微皱着眉。 沉默半晌,唐阶伸手把他放回床上,然后盖好被子。 隔天两人当没发生过此事一般度过了两天平静的周末,可当江听弦周一回学校的时候意外遇见了小时候的邻居许淮远。 当初江听弦家还住在别墅区时,许淮远一家也住在那里,刚好和他们是隔壁,于是两家人经常来往走动,而许淮远因年长他几岁,便以哥哥的身份自居,有事没事就过来找他玩。 等到江听弦十三岁时,许家一家搬到了国外,渐渐的联系少了,而后来家里出事,号码也换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听弦!” 许淮远忽然看到江听弦的时候还不敢相信,等站定确认真的是他后立刻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去。 江听弦诧异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淮远哥。” “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 许淮远上下观察了他一下,说到激动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想当初你才到我肩膀这里,现在都基本和我差不多高了。” “不过,淮远哥你好像壮了一些。”熟悉的口吻让江听弦放松了许多,也不禁开口打趣道。 “哈哈哈,这不是在国外待久了嘛。”许淮远憨憨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忙吗?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会吧。” “好。” 【宿主,原剧情里主角的竹马回国了,现在正和主角见面】检测到许淮远的出现,007立即从电视剧的巨大诱惑下弹了出来。 【好,知道了】 唐阶手下一顿,又接着往下继续翻看文件。 下午的时候,唐阶临时接到消息,说外地的项目出了点紧急状况,匆匆发了条信息给江听弦后便和李盍立即出发了。 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解决问题,可没想到在回去中途又突发变故,只好改签赶去其他地方,等到周六早上才回来。 出了机场司机就已经等在门口接应他们,看着李盍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唐阶示意司机先送他回去。 “唐总,那我先回去了,您路上小心。”李盍站在车窗外说道。 “辛苦了。”唐阶点头,“回去,好好休息。” “唐总,现在回家吗?”司机侧头问道。 “回。”唐阶闭上眼缓和一下疲劳,今天晚上还要去参加蔡董的生日会。 知道唐阶今天回来,好几天没有见到,甚至连微信也因忙碌而极少回复的江听弦提前来到了唐阶家。 在收到对方下了飞机的消息后,江听弦连忙把早上买好的鱼清洗干净,整理好后放进炖盅里熬汤,又着手准备其他东西,按着时间计算,唐阶到家时刚好可以吃午饭。 出了电梯,走到门口的时候,唐阶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他抬手开门,刚关好门转身就看到江听弦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你回来了。” 江听弦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分开这么长时间每天都止不住地思念,压抑着想要打电话给他的冲动,来回翻看着手机上寥寥几句的回复又强行忍耐下来。 “嗯。”唐阶脱下外套,进到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了。” 知道唐阶每次出差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先去洗澡的习惯,于是江听弦问道:“要先洗澡吗?” 唐阶点头。 等他出了浴室,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我给你吹吹。”江听弦拿着吹风机走了过来。 唐阶看了他一眼,安静坐在椅子上由着他吹。 可当他来到餐桌,接过江听弦递过来的鱼汤时,他看到在他指腹侧边有一道新鲜的伤痕。 唐阶皱了下眉,放下碗后起身从客厅里拿过一个药箱,走到江听弦旁边拿出药细细涂抹,再贴上创口贴。 江听弦原本还有些不解,直到唐阶握住他的手腕才反应过来。刚才他都没注意到这里被划了道伤痕。 吃完饭唐阶拦住江听弦准备洗碗的举动,收拾好餐桌就进到厨房去清洗。 晚上快到参加生日会的时候,李盍过来把提前为蔡董准备的礼物带给唐阶。 “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不用了。”唐阶接过礼物,换好衣服和江听弦说了声后便前往蔡董的家。 蔡董名声显赫,又人脉丰富,客厅里来来往往皆是前来为他庆贺六十岁大寿的人。 唐阶进入大厅,就看到了人群中和蔡董站在一起的陈知川父亲,而跟随着父亲,百无聊赖的陈知川也同样看到了他。 第21章 宴会 “蔡董,祝您,身体安康,六十岁,寿辰快乐。”唐阶走过去,微微颌首向蔡董问好庆贺,随后又看向陈知川的父亲,“伯父。” “好好好,来了就好啊。”蔡董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久未见了,小阶。”陈父点点头,笑着看他。 而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笔挺西装,难得一副正经模样的陈知川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寒暄,直到宴会即将开始,蔡董转身要准备发言时就拉着唐阶离开人群。 “我说,你可不要因为跟老头子他们混久了,身上都没点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了。”陈知川姿态懒散地站着,抬手抽掉了衬衫上的领带后随手扯松了领口,一瞬间又回到了平时放荡不羁的公子哥模样。 刚刚趁着楼下没人注意,他们跑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吹风。 望着漆黑天空里细碎的亮光,听着随风飘动时枝叶发出的沙沙声,同时伴随着楼下大厅传来的各种喧哗。 “是吗?”唐阶垂眸抿了一口手边的香槟,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啧……” 陈知川撇了撇嘴,看着唐阶拿着香槟倚在栏杆上的平淡模样,隐隐感觉他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很好,思绪转悠了一圈后俯身靠近了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唐阶不禁挑了下眉,想了一下便知道他问的是江听弦。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还摆着这么一张晦气脸?”陈知川皱着眉看他。 从小自由洒脱、无拘无束惯了,知道对方并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去斤斤计较,陈知川便大剌剌地说了出来。 唐阶侧目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该说不说,陈知川的观察力在某些地方其实是很敏锐的。 “行吧,没吵架就行。”陈知川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一只手托着脸颊,偏头看着唐阶,“不过,就你这么一句话蹦不出个屁的嘴,又能吵得过谁呢?”说完还似是为他感到同情般地悠悠叹了口气。 唐阶闻言也不生气,垂眸缓缓抿了口酒,侧目瞥了他一眼,“你蹦一个”。 陈知川:“……” 他怎么忘了,就唐阶这张嘴,又有谁怼得过他呢…… 在楼下蔡董讲完话,由人推出一个几层高的大蛋糕准备切时,陈知川整理了下西装,跟着唐阶起身走了下去,而后站定与其他宾客一起鼓掌庆贺。 只是在切完蛋糕后,一个盘着头发,身着利落长裙的年轻女人挽着蔡董的手臂走到唐阶了面前。 “唐阶,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的宝贝孙女,蔡明瑶。她刚从国外攻读金融管理回来,未来将会作为新际集团的副总出现。刚好现在你们都在,可以提前认识一下。”蔡董站在两人中间,伸手向两人做着介绍,“小瑶,这位就是p&j集团的总裁,唐阶。” 看着面前这位面容姣好的女人,唐阶礼节性地伸出右手,“蔡小姐,你好。” 谁知对方垂眸看了一下他的手后却没有接过,而是抬眼缓缓打量着他,蓦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搭住他的双臂,俯身在他的脸侧左右各轻碰了一下便退开,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唐先生,你好啊。” 唐阶缓缓收回了手。 看到这一幕的蔡董神色宠溺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对唐阶说道:“你别介意,小瑶她刚回来,有些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没事。”唐阶应道。 见到他这副面色平淡的模样,蔡明瑶不禁勾起嘴角,余光瞥向蔡董,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离开。 接收到宝贝孙女眼神信号的蔡董只好向唐阶说道:“小瑶刚回来,在这边也没几个认识的年轻人,你就当帮我个忙,陪她多聊会天吧。” 蔡董都已经开了口,唐阶也不好拒绝。 于是,在后面的时间里,唐阶无视不远处的陈知川戏谑的眼神,陪着对方待了许久,直到宴会开始散场,唐阶便借此向对方提出告别。 “看来蔡家这位小姐还挺喜欢唐阶的。”陈父站在后边,准备离开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切,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喜欢他的好不好?”陈知川低声嘀咕了一句,“走啦走啦,回家了。” 唐阶向蔡董告完别后也开车离开。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一打开门就发现客厅还亮着灯,电视放着却没有声音,而江听弦抱了个小熊抱枕坐在沙发上,跟小鸡啄米般,头往下一点一点的。 就在他又一次往下点头时,唐阶走过去,掌心向上托住他的下巴,这一下江听弦也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啊。” 闭上的双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见到唐阶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在他腰间轻轻蹭了蹭。 “怎么,不回房间?”垂眸看着埋在自己身前的柔软发丝,唐阶的手刚要抬起,半晌却又缓缓放下。 “想等你回来。”软乎乎的声音从唐阶身前传出。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江听弦能感觉到唐阶身上的变化,虽然对方仍会和往常一般温柔待他,但明显冷淡下来的态度和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他在没有见到对方的时候总是不安。 “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抱了一会江听弦就收回手,揉了揉眼睛问道。 “不饿。”见他还困倦得眼睛半阖着,唐阶不由得放轻语气,“回房睡吧,我去洗澡。” 江听弦点点头,却还是在给唐阶拿了换洗的衣服后才回了房间。 等唐阶洗完澡出来又吹干头发,回到房间时便看到江听弦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可没想到在他躺下盖好被子以后,对方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他,下一秒打在脖子上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 唐阶偏头看了他一眼,又缓缓收回,看着天花板许久才闭上眼入睡。 前段时间蔡董的生日会后,虽然因着对方集团副总的关系交换了联系方式,可唐阶和那位蔡小姐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原以为只是又一个躺在通讯录上的工作名单,却没想到在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唐阶又再一次见到了对方。 这次的蔡明瑶与上次在生日会上的狡黠形象完全不同,以项目负责人的身份过来和唐阶商谈合作事宜的她,犀利认真而又严谨细致,令人不敢小瞧她半分。 “下班了……” 蔡明瑶合起文件,垂眸看了眼腕表,抬起头时又变成生日会上的模样,“诶呀,没想到都这么晚了,我想唐总应该不会介意请我吃顿晚饭吧?” “介……”唐阶收起手边的资料,刚开口说了个字就被对方快速打断。 “啊,非常感谢唐总的盛情邀请。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回你!”蔡明瑶笑着说道。 拎起包站起身,一副准备好要和唐阶出发的模样。 唐阶缓缓合上嘴,拿出手机和江听弦发了条晚上不回去吃饭的消息便起身和她离开。 由于蔡明瑶刚回国不久,对这里也不太熟悉,唐阶便带她去之前和江听弦吃过饭的餐厅。 只是当他们点完餐就听见大厅响起了钢琴声,刚刚好是第一次在餐厅遇见江听弦时他所弹奏的那首曲子。 唐阶拿着水杯的手不禁停下一瞬。 自江听弦开始在国内外参加比赛,愈发出名,而获得的奖金也足够他的日常花销之后,他便辞去了餐厅琴师的工作,每日专注于生活和钢琴上。而忙于工作,连相处时间愈发少的唐阶也没有机会听他弹过了。 “这家餐厅的菜都很好吃诶。” 蔡明瑶垂眸拿着刀叉的手不停地动作,边吃边不住地连连点头,“果然还是国内的东西好吃啊。” 唐阶慢悠悠地切着盘中的牛排,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合你胃口,就好。”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蔡明瑶放下刀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就来找我。” 和刚才女强人形象截然相反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唐阶低头轻轻扯了嘴角。 “吃得好饱啊,不行不行,我得休息一会。”吃到一半的时候,蔡明瑶摆了摆手,摸摸凸起的小肚子后跟唐阶说了一声就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唐阶也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时,蓦然看到了江听弦的身影,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爽朗的青年,看样子应该就是剧情中的那位竹马,许淮远。 江听弦侧对着他看不清表情,而许淮远正笑着和他说着什么,脸上有些局促和害羞,说到一半便低下头抬手抓了抓头发。 “你在看什么呢?”回来的蔡明瑶就看见唐阶偏头看着什么,当她想要看过去的时候唐阶就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唐阶淡淡应道。 蔡明瑶挑了挑眉,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却也没揪着不放,只是坐下来继续吃着,吃得开心了还时不时抬起头跟唐阶聊天,也不管他应不应。 …… “那个,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是……”许淮远舔了舔嘴,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禁抓了抓裤子,“希望你能答应我。” 可当他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江听弦的回复后,他抬起头,发现江听弦正呆呆地看着另一边,像失了神一般,眼也不眨一下。 晚上不回来,就是因为要和那个漂亮女人一起吃饭吗? 那个女人看起来那么高兴,是因为和唐阶一起吗? 明明刚刚才吃过甜点的,为什么嘴里会这么苦呢……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许淮远也好奇地看了过去,“那是……唐阶?” “淮远哥,你认识唐阶?”听到这个让他心里发酸的名字,江听弦努力收敛好所有情绪,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看向许淮远。 “嗯,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跟我爸妈去参加过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宴会,刚好在那里见过他,那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很是亲近的样子。”许淮远回忆了一下说道,“因为他们颜值的原因,我对他们印象还蛮深刻的。” “是吗……”江听弦垂眸扯出一个浅笑,看着面前的甜点不语。 “不过……现在仔细想来,听弦你和那个男生还挺像的。”许淮远皱起眉,往前凑近了一点,“啊,尤其是这颗泪痣,我记得那人好像也有这么一颗。” 江听弦捏着甜点勺子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差点拿不住而掉到桌上。 “听弦你没事吧?”许淮远拿过纸巾递给他,看着面前血色全无,脸色苍白的人,不禁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没事。”江听弦想要扬起笑容表示自己很好,却发现根本就做不到,放于桌下的双手死死掐着手心,没有痛觉般的掐出了道道血痕。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唐阶与那个女人靠在一起,姿态亲密的暧昧场景。 蔡明瑶踩着高跟鞋大跨步走在唐阶身后,却因他避让突然跑出来的小孩而停顿一瞬的动作,猝不及防一下子没收住力,直接撞在了他的背后上,脚下踉跄,她连忙伸手抓住唐阶的手臂。 “没事吧?”唐阶转过身扶稳她。 “没事。”蔡明瑶摇摇头,松开手的同时还顺势捏了捏他的手臂,“呀,看不出来唐总的身材还蛮有料的嘛。” 唐阶无奈地转过眸,却恰好与江听弦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修罗场!!! 时刻留意任务进度的007看到这一幕瞬间激动地拿出一大把瓜子嗑了起来。 空气仿佛瞬间被凝结起来般,他们在来来往往的人影中沉默地对视,似是过了许久又或只是一瞬。唐阶率先移开眼,在江听弦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转过身,和蔡明瑶一起径直离开了餐厅。 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又大方自然,甚至连背影都是如此和谐,江听弦缓缓低下头紧紧咬住嘴唇,指尖不受控地轻颤着。 第22章 分开 “听弦,你认识……” 许淮远见他一直看着唐阶他们,不禁有些奇怪。可话还没问完眼前闪过一阵风,面前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们吗……” 许淮远懵圈地坐在原位,呆愣地看着面前的空位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焦急地追着跑出去的江听弦看到他们在餐厅门口停下,随后那个女人坐上一辆车便离开了,而唐阶还站在原地。 听到身后传来的奔跑声,唐阶还未转身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垂眸看了一眼身前紧攥着他衣服的手,唐阶低声叹了口气,温柔却不容拒绝的伸手扯开,转过身不出所料地看到了红着一双眼的江听弦。 这时,许淮远也从餐厅里跑了出来。 “听弦,你没事吧?” 江听弦没有回应他,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唐阶,被拉开后的双手垂在腿边不自觉地掐着指腹。 “你是唐阶,对吧?”许淮远纳闷地看了眼江听弦,又看向唐阶。 唐阶点了下头,“你好。” “你好。”许淮远笑着点点头。 三人沉默地站着。 尴尬的气氛让许淮远不禁压下想要与唐阶聊天的想法,无端的感觉此时有那么一点莫名的诡异,原本上扬的嘴角慢慢收敛了起来。 怎么感觉他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啊…… “听弦,那我就先回去了,刚刚和你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哈。”见他们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受不了这个气氛的许淮远便先行离开。 “刚刚,那个女人……”江听弦抿了下唇,垂眸缓了一下后抬眼看着唐阶,“是谁?” “客户。”唐阶淡淡回道。 江听弦轻轻点了下头,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既然,既然吃完饭了,那我们回家吧?” 唐阶看着他,低声应了一下。 毕竟,有什么话还是回家说比较好,不是吗? 江听弦见状便走上前想要牵他的手,却被唐阶直接移开,僵在空中许久的手缓缓才收了回去。 唐阶没回自己家,而是开车带江听弦回了他家。 “我们,谈谈吧。” 唐阶站在客厅中央,连外套也没脱下,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江听弦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江听弦木然地抬起头,看着对方毫无情绪的眼眸,似有感对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他摇了摇头,“我要去洗澡,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垂下眼不再去看唐阶的眼睛,江听弦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去,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忘记拿。 “我们,分手吧。” 看着对方躲避般的鸵鸟行为,唐阶沉下声,没有丝毫婉转地就说了出来。 脚步霎时停顿了下来,而后又踉踉跄跄地快步走了过去,在进去卫生间的时候差点跌倒,“我,我要去洗澡了……” 卫生间门立即关闭,下一刻水声响起。 唐阶静默无声,等水声渐停,他抬起脚步从房间里拿出一套衣服,走到门口背对着门敲了敲,“衣服。” 半晌,卫生间门缓缓开启,一个透着水汽的手伸了出来。 衣服从手中接过,唐阶走回客厅,没一会江听弦就走了出来,只是一双眼睛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分手吧。”唐阶再次说道。 江听弦摇了摇头。 “当初交往,是因为你,和我之前,的恋人,长得很像。可是现在……”唐阶看着江听弦,沉默片刻又缓缓开口:“我发觉,你不是他。” “我们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毫不掩饰的残酷事实就这样从对方口中轻飘飘地说了出来,整个人好似坠入冰窟中,心脏不断紧缩,胸口的沉闷压得他喘不过气。 江听弦愣愣地望着唐阶,半晌从紧咬的唇中尝出了血腥味。 “我知道……” 声音隐忍而沙哑,他想要笑着面对唐阶,努力扯动几下嘴角却发现无法实现后又缓缓落下,“我看过那张照片,知道,你和我交往,是因为……” 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很早之前,早在看到那张被对方随身携带,贴于胸口的照片时,从那些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的眼神,温柔却决绝的回应…… 种种迹象其实都在暗中表明,对方心里其实并不是如表面这般的在意他。只是他不愿深思,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他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好起来,直到…… 唐阶没有开口。 “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江听弦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维持面上的柔和,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他,“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一开始是怎么样的,你喜欢的样子我也会努力学习变成。这样,可不可以……不分手?” 话罢尾音颤抖,眼里带着无声的期待。 “你不是他,也无法,成为他。”唐阶拉开他的手,凝视着他,“我们这样,继续下去,你只会,受伤,不会开心。刚刚,那个男人,是你以前,的朋友吧?去和一个,全身心,爱着你的,人在一起。” “是不是因为淮远哥你才这么说的?”听到这话蓦地想到什么的江听弦连忙急切地开口解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他因为喜欢上我们系的一个女生,想让我帮忙牵线而已。” 看着他因焦急慌乱而有些扭曲的表情唐阶不由得叹了口气,拉开他的手就转身离开,在走过鞋柜时把他家的钥匙也放了回去。 强忍的泪水最终还是随着对方毫不犹豫地离开而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到地上,渐渐汇成了一小摊。 自那天之后,不管江听弦发来多少消息,打来多少电话,唐阶都没再回复,开始把集团的重心往国外拓展出去,一连忙得好几个月都不怎么着家。 直到某天夜里,加完班回家的他突然看到一个蜷缩着身子,蹲在他家门口的小小身影。 “你回来了?” 时隔许久再次听见的熟悉脚步声,江听弦激动地抬起头来,因蹲得太久而发麻的双腿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双眼贪婪而压抑地紧紧看着对方。 “有事吗?” 冷淡的语气从唐阶口中说出,江听弦怔愣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手心,“我,我有东西落在这里……” 唐阶闻言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江听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有些无措地站在客厅。 唐阶也不管他,脱下外套后就闭上眼坐在沙发上伸手按了按额头。 “是又加班了吗?”江听弦脚步挪动,往他的方向走近几分,“你晚上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 “不用。” 微张的唇因着这平淡的话语而缓缓合上,这段时间内心的苦涩和对对方的渴望几乎快要把他逼疯了,可对方冷漠的态度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挽回爱人的心。 “不是落了,东西吗?”见他站着不动,唐阶放下手抬眼问道。 江听弦一怔,垂眸转身走进唐阶的卧室,待了许久才走了出来,只是这么长的时间他只拿了几件衣服。 看着被他整齐叠好,双手牢牢抱在怀里的衣服,唐阶不由得扫了一下两旁,“没了么?” 江听弦缓缓摇了摇头。 见他身上没个背包也没个袋子,唐阶只好起身从客厅的收纳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袋子递给他。 “谢谢……” 明明之前两人说好不再说谢谢,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次提起。 又是一阵相顾无言的沉默,看着江听弦痴痴望着自己的模样,唐阶转过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江听弦涩然开口,看向唐阶的眼里不自觉含着期望,“明天我会自己离开的。” “不可以。”唐阶没有回头,径直拿起车钥匙就走到门口。 江听弦死死抓着袋子,低着头没再开口。 一路无言地送江听弦回去后,唐阶回到家准备到房间里拿换洗的衣服去洗澡,可一打开衣柜他不禁愣了一下。 偌大的衣柜平时几乎都摆得满满当当、井井有条,可现在里面俨然少了好几件! 还都是他经常穿的!! 唐阶无奈地低头扶了下脸。 难怪刚才就觉得江听弦手里的衣服那么眼熟,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错觉,没想到原来那就是他的衣服…… 从那天晚上开始,唐阶就很少再收到江听弦的信息,也开始有意回避关于他的话题。 渐渐的,江听弦这个人好似淡出了他的生活,只是偶尔下楼时会听见员工在讨论国内一个长得好看,同时还特别优秀的年轻钢琴家。 p&j集团在国外的市场愈发扩大,一切都在稳步推进中,而在唐阶启程前往国外的前一夜,他和陈知川见了一次面。 自从参加蔡董的生日会后陈知川就被陈父压着接手了家里的生意,现在几乎找不到原来花花公子的影子,只是在和唐阶聊了几句后又变回了与以往一般。 吃饭期间,听他说起江听弦前段时间毕了业,好像还签约了一家特别牛的经纪公司,除此之外再多也就没了。 “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陈知川观察着唐阶的神色,有些小心问道。 唐阶喝了口茶,眼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没有。” “这样啊,之前看你们感情还挺好的……”陈知川不自然地点点头,看着唐阶又舔了舔嘴角,“我之前,对你……” 见他含糊半天都说不出来,唐阶不禁抬眸看他,“什么?” “没什么……”陈知川一怔,缓缓摆了摆手,有些失神地拿过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吃完饭唐阶便起身和陈知川告别,婉拒了对方想送他去机场的举动,提着行李箱独自前往国外。 国外的生活忙碌而平静,经常这里忙完就转到下一个地方,虽有时差问题却也和国内的人保持着联系,不仅是李盍,还有陈知川等人。 原本以为,在国外待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可让唐阶没想到的是,已经两年了,迟迟都没有任务成功的提示。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巧克力小蛋糕一边美滋滋看着剧的007,唐阶忍不住扶额。 “唔,可能是时间还没到吧,再等等,再等等。”007咬着叉子专注地看着电视剧,头也不回地随口说道。 “叮咚” “哈喽,唐闲升,周末愉快~这系您滴花。”一个穿着印有花店名称的员工制服,操着一口像是泰式蹩脚普通话的外国青年在房门打开后,把手里的一束玫瑰花递给他。 “谢谢。”唐阶伸手接过。 “卜客气,虾七再见。”青年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唐阶关上门,看着手上好几十朵的玫瑰花有些无奈。 从半年前来到这个地方开始,每个月他都会收到这么一束花,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玫瑰花。 没有卡片没有留言,询问花店员工他也只会说是有人提前支付了一大笔钱,要他们按时送来这里,其他的信息是客人的隐私,他们也不方便透露。 从一开始的拒收失败,到现如今一看到花店员工便自动接过花束,中间也是经历了好几次的波折。 唐阶熟练地把玫瑰花外的包装拆开,然后一一裁剪放进洗干净的花瓶里,还喷了点水珠在上面。 这么多次,即便不说,他的心里也大概猜到是谁送的…… 只是唐阶没料到的是,在某天周末的早上,一打开门就他看到了本不该在此地的人。 “好久不见。” 对方现在在国际上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优秀钢琴家,曾经连续几次登上国外的新闻周刊。前段时间和客户出去吃饭的时候还能听到电视里报道对方正在筹备下一次巡演的消息。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江听弦上前一步,眼睛望向屋里面,看到被好好放在桌上的玫瑰花,眼睛不禁闪过一片柔光。 “附近有,咖啡厅。”唐阶平静说道。 江听弦歪了下头,状似苦恼地说道:“可是我想进去里面坐。” “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 几年时间都未愈合的伤口又被眼前这个人狠狠撕开,江听弦的脸色蓦地白了几分,望着唐阶的眼神漆黑深沉。 第23章 选择 “……我知道啊。”江听弦沉默了一会,看着唐阶忽地又轻笑了一下,“难道分手以后我们就不可以是朋友吗?” 唐阶不禁皱了下眉,对方的反应与几年前相差太多了,“没有必要。” 话毕他退后一步伸手就准备关门,可对方的动作比他的速度更快,毫不犹豫直接伸手探进门内,唐阶堪堪收住力才没挤压到他,可半合上的门还是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红印。 “你疯了吗?” “我只是想进来坐坐而已。”望着对方紧张自己的样子,江听弦揪紧的心脏不由得感到一丝愉悦。 钢琴家的手就相当于他们的生命,为了进来而不顾自己的手,这与疯子又有何异…… 唐阶无奈,只好打开门让他进来,见他进来之后乖乖坐在沙发上,也不四处乱走,只是观察了一圈后便静静看着桌上那束玫瑰花,于是转身从客厅一旁拿出药箱。 “手。”唐阶走到江听弦旁边坐下,打开药箱拿出一瓶药油。 江听弦伸出手,看着对方垂眸认真给他擦着药,心下不禁又难过又高兴,五味杂陈混杂在一起,像是泡在一坛陈年老醋里,酸得让他几欲落泪。 为了可以追赶上对方的脚步,为了不被轻易忘去,他拼命的努力,祈祷对方可以等等他,不要让他找不到。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只能抱着对方的衣服,闻着上面的味道才能入睡,只是现在基本已经消散完了…… 在对方离开的那天,其实他在机场等到了他。只是在对方走过来的那一瞬胆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留下他,直到如今有了一点小成就,他才敢站到他的面前来。 “好了。”唐阶收回手,拧好药油放回药箱,“这几天,注意休息。” 江听弦低头整理了下衣袖,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眼眸不禁浮起柔和的波光,“我知道了。” “不用。”唐阶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伯母,还好吗?” “她很好,前段时间还和李阿姨一起出去旅游,还拍了照片给我看。”江听弦闻言掏出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看。 感受到对方靠近的气息,江听弦安静凝望着唐阶的眼神愈发深沉。 思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庞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近,甚至都可以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汹涌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江听弦倾身便想要吻他。 “没别的事,你就走吧。”唐阶扭过脸,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站起身提起药箱放回了原位。 江听弦垂眸紧抿着唇,静默了一会才缓缓起身,“那我……先走了。” 这次过后,原以为对方不会再过来,可隔天唐阶又一次在门口看到了他。 明明看新闻说对方正在筹备巡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空闲时间,在第一次就成功进入唐阶的房子之后江听弦便经常跑到唐阶这里,虽然基本上大部分时间见到的都是一道紧闭的房门。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星期,直到某天早上,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又过来敲门的江听弦却被附近的居民告知,唐阶早在前一天就已经搬家离开,去向不明。 如今已经成为国际着名钢琴家的江听弦已经与多年前大不一样,看着“人去楼空”的房子,他不用再痛苦的望着对方决绝离开的背影而束手无策。 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他立即拜托了身为私家侦探的朋友帮忙,不到一天便再次找到了唐阶的踪迹。 自此,两个人开始了无论唐阶跑到哪个国家哪个地区,江听弦就跟到哪个国家哪个地区,然后顺便在当地举办个人的巡演。 名副其实的赚钱找人两不误。 就这么拉拉扯扯又过了两年,某天在路上准备开车去见客户的唐阶终于听到了任务完成的声音。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此次位面任务!撒花撒花~】007开心的声音在脑海响了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系统毫无提示的日子,原以为任务成功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突然的完成让唐阶不禁怔愣了一瞬。 【请宿主做出选择,留在此位面直至这具身体死亡,或是直接进入下一个位面】007笑嘻嘻地上下扑腾着翅膀。 【什么】唐阶愕然。 上一个位面任务完成之后便直接进入到这个位面世界,并没有可以留下来的选择,为什么这次会和上次不一样…… 【上一个位面已经在原剧情中定下了原身最后的结局是死亡,而宿主扮演原身必须遵循原剧情的结局,不可更改。而此次位面只是说了原身最后远赴国外,并没有说明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因此可以由宿主自由选择是否留下】007解释道。 【如果选择直接进入下一个位面,这具身体将会如何】唐阶沉默了一会问道。 【每个位面的身体都是由我们系统为宿主选定的,失去宿主的灵魂作为支撑,那么这具身体实际上也就是个躯壳而已,到了合适的时间我们会安排一场死亡来作为结局,结束这具身体的作用】 【请宿主做出最终选择,留下或是直接进入下一个位面世界】 看着人来人往的喧闹街道,想到前一分钟还收到江听弦发来的消息,唐阶沉默许久。 “我选择……”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响起,眼前的景象化为一片虚无。 长久的黑暗与寂静,就在唐阶以为是007未等他说出最后的决定便直接带他回了系统空间时,他隐约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眼睫颤动,随后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头顶的输液架和明显属于医院病房的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 坐在唐阶床边,通红着眼牢牢抓着他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的江听弦,在唐阶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嗯。”唐阶感觉头有点晕,还有些隐隐的反胃,不由得蹙了下眉低声应道。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时刻关注唐阶的江听弦自然没有错过他的表情,瞬间慌了起来,“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来。”随后安抚般地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连忙起身跑到外面去叫医生。 【哇宿主,刚刚真是太危险了,是一个疲劳驾驶的人开着大货车撞到了你,还好你那时停的位置比较偏僻,只是撞到车尾,不然……】 【是吗】唐阶阖上眼休息了一会。 没一会儿江听弦就带了个医生过来,好在检查过后说唐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轻微脑震荡,再留院观察几天,要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还好你没事……”送走了医生,江听弦坐在床上紧紧盯着唐阶。想到刚才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就一阵后怕,握着对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望着对方明显有泪痕留下的通红双眼,唐阶不由得感到内心一阵怔然。 【宿主,你决定好了吗?要留下还是进入下一个位面呢?】007再一次问道。 一次普通的车祸便如此的害怕担心,若是选择进入下一个位面,当看到他的死亡时,怕是眼前这人会伤心很久吧…… 【亲亲宿主?】007眨巴着眼等待回答。 这一次,唐阶没再犹豫许久,因为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唐阶抽出被江听弦紧握着的手,看着因他突然的抽离而瞬间不安起来的眼神,无声叹了口气,而后抬眼朝他招了招手。 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江听弦连忙凑近,俯身靠在唐阶面前,蓦地却被唇上一抹带点干燥的凉意惊诧到愣在原地。 双唇轻轻一触便分开,望着唐阶一副毫无波澜的平淡表情,江听弦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见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唐阶不禁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江听弦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有些低沉又有些沙哑地问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愿意和我……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唐阶随意地点点头。 分手时对方决绝的身影在离开后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一边痛苦于对方的无情,一边又在无望中生出期盼,想着对方或许在某天会记起自己然后回来。 就这么等啊等,等了对方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对方停下脚步回头来看看自己。 江听弦嘴唇嗫嚅,见唐阶不是在开玩笑,没忍住一个用力猛地扑到他的身上,一滴一滴的泪水从湿热的眼眶里流到了他的衣襟。 【小七,我选择留下来】 【好的,宿主】看着相拥的两人,007不禁托腮看了起来。 选择留下来后,唐阶不再拒绝江听弦仍小心翼翼的靠近,有时好笑地看着他略显委屈的表情也会主动回应一下。 住了几天院后,在医生的点头下唐阶出了院,而一直陪在病房的江听弦也自发地跟了过去,回到唐阶目前所住的地方。 回到住所时已接近中午,江听弦帮着唐阶收拾好东西后就跑到厨房准备做饭,却发现里面基本没什么吃的,想要出去买食材却担心唐阶一个人在家,于是立马掏出手机下单让人送过来。 而被按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唐阶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坐在客厅听着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没过一会就飘出了阵阵香味。 “你刚刚才出院,这段时间得好好养一养。”江听弦舀了半碗莲藕排骨汤放到唐阶手边,又夹起一块清蒸鱼肉,细心挑掉鱼刺后放进了他的碗里。 “谢谢。”唐阶拿起勺子慢慢喝了口汤。 莲藕的甜糯加上排骨的荤香,相互融合汇成浓郁的汤汁,顺着喉咙一路流进他的胃里,带来舒适的暖意。 听见对方的这句话,江听弦不由得愣了一下,虽然这些天的相处似是恢复到原来刚开始的状态,可多年无望的等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磨灭。 “我们不是说好,不再说谢谢吗?”江听弦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看他忽然安静下来的模样,唐阶沉默了一会,随后伸手夹起一块小炒牛肉放到他的碗里。 望着碗里的肉江听弦的眼眸不禁亮了一瞬,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唐阶,原先低落的情绪仿佛因对方的举动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扫除了他眼底的阴霾。 第24章 最后 “吃饭吧。”唐阶看着他,一向平淡的眼里含了一抹甚少流露出的柔和。 “嗯。”江听弦点点头。 吃完饭收拾好后,江听弦也不管唐阶在做什么,轻轻靠在他的身旁,一直留到晚上吃了晚饭才起身离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唐阶敛下眉眼,回到房间准备洗漱。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熟睡中的唐阶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打开门,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江听弦的身影。他的身旁放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手上抱着一大束刚从花店买来的玫瑰花,一看到唐阶就立即扑上去亲了个满足,似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压抑一次性补回来。 自此,两人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生活。 不再半夜突然惊醒,确定唐阶真的回到他身边的江听弦逐渐放下心来,不再时时刻刻待在唐阶身边。 白天两人分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晚上回到住所里,江听弦就会把一整天的想念化作实际行动,唐阶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甚至有时洗澡都亦步亦趋地跟进去。 当然,最后肯定是被赶了出来。 就这么过了甜蜜而又忙碌的一个多月,结束了在当地巡演的江听弦终于闲了下来,近期不再巡演的他每天早上都抱着唐阶醒来,晚上便等他回来。 而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因着对方的消息而提早回到住所的唐阶,一打开门就看到精心布置的客厅,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手捧玫瑰花的江听弦缓缓出现在他眼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听弦直直地凝望着他,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恋,上前几步把手上的玫瑰花递给唐阶,随后倾身在他唇边落下轻柔一吻。 唐阶垂眸看向怀里的玫瑰花,又抬眼看着江听弦,多年前的记忆霎时回笼,他的口中不由得生出一丝酸涩。 “今天,是我们交往七周年的纪念日。”江听弦微笑着看他,“我等了你好久啊……” “抱歉。”唐阶低声回道。 “没关系。”江听弦摇了摇头,似是有所指般说了一句话,声音极轻,连站在对面的唐阶也没有听清。 至少等到了你…… “我们吃饭吧。”江听弦拉着唐阶往餐桌走去。 如第一年般,江听弦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还倒了两杯红酒置于桌上。 吃完饭,洗完澡的唐阶躺在床上看着书,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抬眼便看到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露出半截光滑的小腿的江听弦关上房门走了进来。 “唐阶……” 坐在唐阶身旁,眼神闪烁,看着他一脸平静的表情,江听弦双手紧攥,半晌,深吸了口气,随即探身抱了上去,嘴唇相贴,轻轻啃咬着。 唐阶垂眸看着眼前晃动毛茸脑袋的人,抬手轻轻拥住了他,嘴唇轻启,而后慢慢回吻。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上升,热意仿佛从骨头里蔓延至皮肤。江听弦跨坐在唐阶腿上微微喘着气,双手搂着他的肩头,身上的睡袍有些滑落,水雾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可以吗……” 留意到他眼神里不自觉含着的惶恐不安,意识到那一夜终究给他带来了阴影,唐阶无声叹了口气。 像是应和唐阶第一次在江听弦家过夜时的情形一般,幽静的窗外忽然下起了雨,一开始还只是丝丝点点的毛毛雨,而后敲击在窗上的雨珠“滴答滴答”速度变快,最后狂风暴雨般地下了起来。 满室动静在许久之后缓缓安静下来,唐阶伸手擦了擦江听弦额上的汗水,对上他疲倦的眼神,缓缓俯身亲了他一下,“睡吧。” “嗯。”彻底卸下心防的江听弦半阖着眼点点头,随后侧过身,抬起光滑的手臂抱紧唐阶的肩膀,埋在他的脖颈间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看着他身上或青或紫的点点痕迹,唐阶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伴随着耳边炙热的呼吸缓缓入睡。 隔天周末,难得不用去上班的唐阶起了个早,轻轻拉开几乎趴在他身上睡得正熟的人儿,穿上衣服下了床。 洗漱完后打开冰箱,发现还有几个鸡蛋,一点青菜和一些肉,便按着记忆中食谱的步骤一步一步做了起来。 【哇哦,看起来相当不错诶,宿主真棒!很有当大厨的天分呢!】看着只是刚切好形状的半成品,007闭眼就直接夸了起来。 【是吗】唐阶好笑地看着手中还没做好的食材,对007的夸奖感到有点无奈。 “啪。” 听到一声开门声,随后身后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唐阶回头,就看到江听弦喘着气呆呆地看着他,身上只披了一件他的黑色衬衫,宽大的衬衫下摆堪堪到了大腿间,甚至连拖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怎么了?”放下手中的食材,唐阶擦干手走上前,垂眸看向他。 江听弦仍是一语不发地直直看着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天知道当他醒来身边却看不到唐阶的身影时,他有多么的害怕和慌乱。 感受到打在脸侧的凌乱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唐阶缓缓收拢搭在他腰间的手臂。 深深吸了一口唐阶的气息,平静下来的江听弦双手搂着他,抬起头好奇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除了工作日,往常唐阶都是会睡到太阳高高升起才会懒懒散散地起床,怎么今天起得如此早呢…… 想到还没做好的早餐,唐阶拉开江听弦的手,拍了拍他的头发,“先去洗漱。” 可刚刚才经过了占有对方的一夜,江听弦黏黏糊糊的抱着唐阶不撒手,埋在他的脖颈间不住蹭着,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像只犯懒撒娇的小狗一般。 “乖。”唐阶轻笑了一下,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看了对方一会,蓦然发现在对方深邃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江听弦不禁眼眶热了起来,倾身亲了下唐阶的脖子,然后脚步有些不自然地跑回了房间。 当他收拾完毕,走出房门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你做的吗?”看着餐桌上的两碗清汤面,意识到某个方面的江听弦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唐阶拿着两双筷子从厨房里走过来,注意到江听弦姿势有些紧绷地坐在椅子上,想到什么后便从沙发上拿来一个软绵绵的抱枕递给他,“我不太会,做饭,只能做点,简单的。” 看着眼前的抱枕江听弦怔了一下,在唐阶的眼神下低头羞赧地接过,垫在椅子上再坐下时,明显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个已经很好了。” 江听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汤面,意识到唐阶之所以早起是为了给他做早餐,不由得感到一阵滚烫的暖流在心口来回流动。 “尝尝看。”见他看了半天也不动筷,唐阶开口说道。 “好。”江听弦夹起一些面条放入口中,细细感受不舍得咽下。 “味道如何?”很少下厨的唐阶有些好奇他的评价。 “很好吃。”江听弦眉眼弯弯,立即笑着回答。 味道虽然有些清淡,面条似乎因煮得久了而变得有些软烂,可一想到这是唐阶亲手做的,瞬间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眼前这碗面。 唐阶闻言拿起筷子低头也吃了起来,只是在吃了一口之后不禁挑了下眉。 “好像,有些淡了……” “是吗?我觉得刚刚好啊。”江听弦眨着眼睛看他,又垂眸吃了好几口。 吃完了面唐阶按下江听弦想要起身收拾的动作,收拾好碗筷就到厨房去。坐在椅子上安静看着对方慢条斯理洗着碗的高大背影,江听弦久久回不了神。 这种温馨的氛围在几个月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唐阶刚收拾好厨房,擦干净手一转身就被抱了个正着。 江听弦闭着眼抱了一会,就忍不住抬头到处亲亲蹭蹭。 唐阶也站着任由他动作,只是过了许久不见停,不禁垂眸看向他。 有点黏人啊…… 就这么过了一个周末,某天晚上唐阶洗完澡躺在床上时,江听弦扑了上去,克制了这么多天的想法终于又一次好好的满足了。 凌乱被褥上,急促而剧烈的喘息过后一阵寂静,唐阶放下搭在他臂弯上的小腿,慵懒随意地撩了一下额前汗湿的头发,身旁一只汗津津的手有些颤抖地搂在他的腰间,白皙劲瘦的腰身闪过坐起。 响了大半夜的声音再次在房间响起,许久才慢慢平息。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啊?”抱着唐阶侧身躺在床上,声音有些沙哑的江听弦问道。 出来这么久,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把唐阶带回去见见妈妈了。 “忙完现在,的工作,预计,下个月回。”唐阶沉吟片刻后回道。 “好。”江听弦闻言激动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而后,近期不再打算举办巡演的江听弦每天都兴高采烈的在家数着日子。终于到了时间,拎着行李箱,牵着唐阶就启程踏往回国的道路。 “唐总。” “唐总。” 刚下飞机,秘书李盍和司机早早就在机场外等待,除此之外,唐阶还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去了这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 靠在一辆保时捷的车头,神情懒散的陈知川在他们走过来时,一把把唐阶扯了过来,用力地抱住他,沉默地抱了一会后才缓缓松开手,“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看情况。”唐阶面色淡淡地抚了下被他扯歪的衣领。 满腔的杂乱情绪在看到对方这副欠打的模样,再有什么想法都被瞬间收了回去。 注意到站在唐阶身后,眼也不眨地直直看着他们的江听弦,陈知川不禁勾了勾嘴角,随后缓缓俯身靠在唐阶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记得请我吃饭啊”便径直坐上车离开。 跑这么大老远只是为了第一时间看看这个人,既然见到了,那他也该走了,公司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呢。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江听弦走过来轻轻拉着唐阶的手,想到刚才两人亲密的举止,眼睛便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远去的车影。 “没什么。”唐阶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去吧。” “嗯。”江听弦点点头。 回国后的一段时间里,唐阶把这些年国内外的工作处理好了,然后就和江听弦去看望了江母。 一早收到他们要过来的消息的江母看到他们牵着手进来,再看到自己儿子满脸的笑意,一切也都明白过来了。再多的话在几年前劝慰他时便也说完了,只能希望他们能好好在一起。 又过了一段时间,唐阶带着江听弦去见了旅游回来的唐父唐母。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恍若一眨眼般便过去了许多年。 而今已经白发苍苍,身体虚弱到走不了路,自知生命走到尽头的江听弦躺在床上,看着虽然老去却仍是俊朗异常的唐阶不禁心口发软,努力抬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要走了……” 曾有一段时间他很是讨厌自己这张脸,每次与对方相处时总是忍不住地想,对方此刻是否正透过他在想着另一个人,是否会对只是相似而非完全一样的自己产生反感。 可在触到对方的体温时,他又无比的感激,是这张脸把你带到了他的身边,让他原本灰涩的世界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好。”唐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而后握住他的手,低声应道。 江听弦留恋地望了他许久,最后在对对方的满心爱慕中缓缓合上了眼睛。 唐阶看着床上已无呼吸的人,半晌,放下手中已有些冰凉的手。 【小七,我们走吧】 【好的,宿主】 下一瞬间,时隔多年唐阶再次回到了白色空间里。 “恭喜宿主,又一次顺利完成任务。”007拍打着翅膀飞在他的身边。 “宿主,您还好吗?”担心此次位面会影响到唐阶的情绪,007不由得关心问道。 “我还好。”唐阶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宿主,是否前往下一个位面世界?” “是。” “请宿主做好准备,十秒后即将进入下一个位面。” “十,九,八……三,二,一” 第1章 捉迷藏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 “呼,呼,呼……” “嘘……” 一阵嘈杂凌乱的奔跑声响起,转瞬又归为了平静。 这是一家大型的儿童游乐园,遍地都是游乐设施。巨大的粉红色滚筒滑滑梯、无人运行却在叮当作响的旋转木马、脑袋分了家而吐出里面掺了灰的棉絮的破败泰迪熊,还有各种色彩缤纷的玩具。 明明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可在这个原本应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却无端让人背脊生寒。 往里走去,在乐园后方的一个偏僻区域,放置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黄色泡泡球,实则为可以同时容纳三四个成年人的塑料模型。 此时,模型内部被打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从这条缝隙往外探出,眼球有些神经质的不停抖动,来回扫视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没有人……” “不会被发现的……” 这是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 若是平常听起来倒还不错,可现在却压得极低。似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般下意识不停说着话,由于过度恐惧而不断张口喘着气,导致喉咙有些干渴沙哑。 “你们在哪里呀?” “我要来找你们咯~” “嘻嘻。” 乐园里的轮胎秋千忽然自己晃动起来。 一个如孩童般稚嫩天真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到一秒钟就瞬间传到了整个乐园里面,哪怕是离得最远的地方都犹如在耳边回荡一般,余音缭绕。 在这看似空无一人,寂静到阴森的地方莫名带着一丝诡异。 躲在泡泡球里面的男人听见这个声音眼睛紧缩,搭在模型内壁上的手不自觉地剧烈抖动了几下。无力般往后靠在内壁上慢慢滑坐下来,口中止不住地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找不到的……” 可不等他冷静下来,泡泡球外面突然接连响起两道凄厉的惨叫声,而后跟着刚才那道诡异的童声。 “求求你,放过我……” “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啊——” “嘻嘻嘻,又抓到一个,好开心啊。” 童声离得越来越近,甚至还能听到因为高兴而随口哼唱的旋律。 “快出来呀,快出来~” “我看到你们啦~” “快点出来和我一起玩呀~” 男人眼下的肌肉不禁抖动起来,牙齿剧烈地上下互磕,双腿不受控地一直抽搐,仿佛随时就要昏厥过去一般。他抬起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因为受不了而喊出声来。 好在随着童声的逐渐走远,这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也很快就消散了,周围的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 男人彻底瘫软下来,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即使如此,他连呼吸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努力克制着身体本能,缓了好一会他慢慢坐起身,这时他才发现全身几乎都被冷汗浸湿,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小口。 不敢再冒险打开缝隙去观察四周,男人抱着腿蜷缩坐在泡泡球里面,听着远处再次响起慌乱的跑动声,最后又消散在惨叫声里。 到处都静悄悄的,除了微风轻轻吹过草地中央的沙坑时而发出的沙沙声,偌大的乐园连声鸟叫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流逝,晴明的天空开始幽暗下来,整个园区仿佛只有童声的主人在活动一般。 休息了一会,男人撑着地板蹑手蹑脚爬了起来,身体紧紧贴着内壁,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缝隙朝外看了一眼,见没有动静后又立马合上缩了回来,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向手表。 “还有20分钟,就要结束了……”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男人跳动不已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哎呀,其他人在哪里呢?” “你们快出来陪我玩呀,再不出来,人家可要生气了……” 可就在这时,童声蓦地又转了回来,语气不似一开始的活泼天真,而是透着一股阴冷急躁。 “快出来!!” “快出来!!!!!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 时间的临近让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而后开始加快频率地在园区各个地方来回移动。在这么高频率的搜寻下,与男人一样躲藏着的人也被发现了。 “嘻嘻。” “找到你了……” 即使隔着一道塑料内壁,男人也能听见童声离自己很近。 就在他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透过缝隙看到一个满身奢饰品,掉了一只鞋的中年男人突然从他躲藏着的泡泡球前快速跑过,沿途不住地张望着,试图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 “救救我,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我会给你们很多很多钱……” 可惜前方除了摆放着几个破布娃娃,并没有可以容纳中年男人的隐秘地方,整个区域如同死寂一般,无人应答,只有男人绝望的哭吼声。 “抓到了!抓到了!” 鬼魅般如影随形的童声骤然在中年男人身后响起。 “不要——”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冷汗一大颗地从男人的额头上滑落,害怕童声回来后会发现自己,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恐惧的他猛地从泡泡球里面冲出去。 就在他即将跑出乐园,正兴奋地咧开嘴时,男人全身的肢体突然像是被某种奇异力量用力拉扯般,瞬间爆裂开来,鲜红的血液迸射开来,甚至溅到不远处的跷跷板上。 “又抓到一个了,还剩……唔,还剩好多好多个呢。” “真好玩,真好玩~”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碎裂的残肢旁响起,一个穿着白裙子,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小身影围绕在旁踢踢踏踏跳起舞来,从它欢快的笑声就能感受到它此刻有多么快乐。 而在附近隐秘的角落里,几双眼睛正惊惧地看着这诡异一幕。 “小朋友还是不要看比较好哦。” 唐阶正小心观察着那个身影,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随后伸出的一只温暖而又干燥的手掌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刚刚他注意到那个中年男人跑过的树丛里蓦然伸出一只戴着棕色腕表的纤细手腕想要拉住男人,却因童声的到来而快速撤回。 浓密的睫毛在手心缓缓眨了眨,如蝴蝶振翅般,带来一阵细微的瘙痒。 唐阶伸手拉开眼前的手掌,侧过头瞥了身后的男人一眼,“我看你才是小朋友。” “好吧好吧,我是小朋友,那唐唐可要牵好我这个小朋友的手,别让我走丢了啊。”男人懒洋洋地耸耸肩,用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 唐唐这个称呼,还真是…… 唐阶抿嘴,不再回应。 见他沉默,男人笑眯眯地牵着他往另外一个更为隐秘的角落走去,闲庭散步的模样仿佛是在海边度假一样。 而在唐阶没注意到的地方,男人沉下眼,不着痕迹地往外瞥了一下正大张着猩红嘴唇,露出还粘连着黑色粘液的两排尖牙,仿佛能闻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味,往他们原先躲避的地方迅速扑去的白色身影。 唐阶由着他带去另一个角落。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场景,想到这个位面他就有些头疼。 面前的男人叫宋宸,是这个位面的主角。 父母双亡,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流浪儿,后被一个专门制作木偶的老人收养。多年后老人去世,宋宸继承了其遗留下来的几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木偶店。 由于木偶技术极为精湛,加上宋宸长相极其好看,很快地木偶店的名声迅速传播了出去,影响十分广泛,一时间风靡整个世界。 据说,宋宸所制作的木偶规格可大可小,每个都是栩栩如生,如同真人一般,哪怕是与真人放在一起都无法轻易分辨,因此想要找他制作木偶的人络绎不绝。 只是,宋宸为人性情古怪,接单还得看当天的心情,从而决定是否想接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付得起高昂的价格。 在某天夜里,宋宸意外卷进了一场恐怖游戏,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同样意外进入游戏的女生。在此过程中,他慢慢发觉这个女生的善良勇敢,封闭的心慢慢为其打开,经过一系列过程,顺利出了游戏后两人也在现实世界里在一起。 而唐阶,他是在三个月前穿了进来,原本应该扮演一个误入游戏然后在里面惨死的炮灰配角,可由于操作失误,意外把他投进了主角刚刚做好的一具少年模样的木偶身体里。 在主角进入这场恐怖游戏的时候,他恰好和主角待在一起,于是两人便一起被拉入游戏当中。 【呜呜呜,宿主,小七对不起你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按照剧情走了,出了游戏就算此次位面任务完成】007哀嚎的痛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般。 进入游戏后,唐阶发现一同被游戏拉入的除了他和宋宸,还有几十个人,不仅有年轻人,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背着书包的小孩。 看样子,这个游戏像是随机拉人进入一样,没有目标性的选择。 莫名其妙被拉入游戏的其他人们开始四散喧哗,有些急躁的人口中吵吵嚷嚷地不停喊着。 唐阶和宋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开口,而是抬眼看向四周。 这时,唐阶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家大型的儿童游乐园门口,在门口上方还挂着一个有些歪歪扭扭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慈心儿童游乐园”。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恐怖逃生游戏。” 就在众人耐心渐散,天空突然响起一道冰冷机械的女人声音,毫无起伏的音调使得这个场景瞬间诡异起来。 “此次游戏分为两部分,玩家们将亲自参与其中,享受游戏的无间乐趣。达成通关条件即可进入下一个游戏,全部通关则会回到现实世界。” “接下来,将开始进行第一个游戏——‘捉迷藏’。” “和传统的捉迷藏游戏一样,只要玩家在规定时间内不被鬼抓到,存活至游戏时间结束,便可算作游戏通关,获得进入下一个游戏的资格。”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随着女人声音的结束,整个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好几秒,没有人开口说话。 “靠,是谁在搞这种无聊的鬼把戏,快让老子出去!不然等老子出去非得投诉你们不可!!” “这是……假的吧?” 没有人愿意去相信这种离谱荒诞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诧异过后开始有人试图寻找这里的出口,甚至有人破口大骂要求离开这个鬼地方。直到在众人眼前的天空上方突然出现游戏倒计时的字样,即便再不相信,可在“滴答滴答”的时间倒数中,众人开始慌忙躲藏起来。 可看着四处奔跑的人们,唐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游戏明明是“捉迷藏”游戏,却没有按照游戏规则从他们这些人里选出一个充当“鬼”的人选,而是直接让他们躲藏起来。 得不到解答,唐阶只好暂时放弃思考跟着宋宸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虽然所有人都躲了起来,但有些不以为意,随意躲避的人很快就被一个白色身影找到。 此时唐阶终于明白,原来充当“鬼”的角色早已决定好了。 看着一个个原先还站在一起的人惨死在了这里,众人这才不得不相信这荒诞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叮咚。” “游戏结束,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过‘捉迷藏’游戏。” “当前存活人数为十人,死亡二十三人。” 机械的女人声音再次突然响起,话音刚落游乐园上方骤然迸出了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绚烂至极。 还沉浸在刚才血腥恐怖场景而惊慌未定的人们暗中观察了许久,见再无任何其他动静,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人陆陆续续从各个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正好是十个人。 第2章 第一天 当一群人再次齐聚在乐园门口,情绪还未平复下来的时候,眼前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起,脚下的场景蓦地又一次变换,等他们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极其奢华的大厅里。 “下一次游戏将于五日后进行,请各位玩家在此期间稍作休息,等待游戏的开始。” 话音结束许久,散落在大厅各个角落的几人仍神经高度紧绷,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眼睛不住扫向周围的环境,不自觉地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随时准备一有不对立刻躲藏起来。 可在如此压抑沉闷的氛围下,一个男人抱着头,突然猛地冲到大厅门口,直接伸手拉开了紧闭着的大门。 “我受不了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站在男人远处的其他人根本来不及拦住他,只见两道雕有精致繁琐的图案,甚至连把手也极其精巧的大门随着男人手臂的用力而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半米宽的口子。 男人见状立即冲了出去,紧接着,反应不及的众人闻到了一股浓重恶心的气味正顺着拉开的大门缓缓飘了进来。 “救命啊!!!!!” 正是跑出去的男人声音。 众人连忙来到门口,却仿佛定在了原地般,双目欲裂,嘴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到处都弥漫着白色浓雾,可见度基本不超过十米,在这漫天的大雾中,似乎还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存在。影影绰绰,不时地发出几声似远又似近的低沉嘶吼,伴随着时间的变化还有愈发瘆人的咀嚼声。 这时,雾蒙蒙一片的地上似乎弹出来了一个类似球状的东西,随着其逐渐从雾气中缓缓滚出,众人也终于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来,这是男人的头颅。 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蹦出,而头颅往下却只有半截被硬生生扯掉的,粘连着血肉的骨头,而他的身体早已在大雾中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撕成了无数块。 “这些,是什么东西……” 随着男人碎裂的身体慢慢消失,这股诡异的大雾飘过地上大滩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往众人的方向移动。 “不想死的,现在赶紧把门关上!”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眼镜的青年疾声喊道。 被这个诡异恐怖的场面吓得瘫软在门边的众人回过神,连忙合力一起关上大门,然后四散开来,尽可能地远离门口。 哪怕他们之中先前也有人想要从这里逃离出去的念头,可看到男人凄惨的下场,没有人会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冒险。 唐阶和宋宸站在大厅侧角的地方,沉默地观察着。 整个大厅的布置看起来很像是欧洲十九世纪的古堡一般,而在大厅的末端,有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旋转型楼梯。 墙角耸立着几根彩色大理石圆柱,随处可见的白色雕塑和绚丽的石膏花饰,高高的墙壁上还挂有许多画风怪诞的油画,到处都是崭新昂贵的物品,连桌椅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可若仔细观察,在一些偏僻的角落会发现有的墙皮已经剥落下来,掉下的细小碎屑堆在地板上,靠近阴暗潮湿的地方甚至还有青苔的出现。 从大厅的窗户往外望去,可以看见已经枯萎的大片蔷薇花园和只剩一个个木桩的树木,再往外便是一面看不到尾的外墙。 整个地方给人一种新旧交替,时空错乱的怪异感。 “那,那些东西,不会过来吧……”一个模样看着四十几岁的男人颤声问道。 此话一出,不仅打断了唐阶的思绪,使得原本就寂静如无人般的大厅瞬间好似凝结了一下。 “应该不会。”红裙子女人旁的年轻女生开了口。 “为什么?”学生疑惑地看向年轻女生。 “你们没发现,在我们把门关上后,大雾往后退了一些吗?”穿着笔挺西装的青年淡淡说道。 “还真是……”学生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窗外。 听见此话,众人立即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发现真如青年所说一般,大雾比原先移动的速度慢了不少,而且逐渐往后退了,可尽管如此,众人仍是下意识地远离大门。 “靠,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把老子弄到这里,等老子出去非弄死他不可!”一个穿着黑色背心,带着好几条夸张金链子的高大男人忍不住大声骂道。 离他稍近的是两个穿着蓝色校服的高中学生,其中一个见到男人的凶狠模样不禁往后退缩了几步。 “怎么,想挨打是吗?!” 这一举动恰好被心情烦躁的男人看见,刚刚死里逃生的惊惧后怕让他急需发泄自己心中极度紧张不安的情绪,他上前几步揪起学生的衣领。似想起了什么,男人的脸缓缓逼近学生,“啊,刚刚是不是你推了我一把,害得老子差点被发现?!!” 就在刚刚玩捉迷藏,白色身影正搜寻他躲藏点的附近时,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往他背后推了一把,害得他差点被发现,幸好那个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他才没有被抓到。 学生连连挥手,慌忙说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做这个事……” 另一个学生见状伸手想要扯开男人,“你快松手,谁知道你那时躲在哪里,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我明明就在附近看到了你的身影,还敢说不是你推的?”男人冷哼一声,偏头啐了一口。 “真的不是我,我那个时候一直和一天在一起,根本连动都不敢动。”学生焦急地说出他看到的景象,“我只是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你附近而已。” “放屁!我没看见就你看见了。”男人不相信学生的话,握紧拳头就要举起。 “诶诶诶,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说嘛。”刚才那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看到他们发生争执,上前几步阻止男人的动作。 这时,大厅的其余人也开口劝阻男人。 “哼,这次老子就先放过你,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男人推了学生一把,径直往大厅的沙发走去,然后一屁股坐下。 学生缓了口气,随后感激地看向那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刚刚真是谢谢大叔了。” “叫什么大叔,叫我王哥就行。”男人笑着摆了摆手,“多大点事儿,不用客气。” 只是在看到男人转身的瞬间,学生莫名感觉这个身影,好像和刚刚出现在男人附近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没事吧?”另一个学生低声关切问道。 “没事。”压下心头的疑惑,学生摇了摇头。 回到原位自称“王哥”的男人,看了眼四周后,眼睛又滴溜溜地打量着其他人。 在他后面的是那两个学生,站在他左前方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漂亮女人,而她旁边不远处的是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年轻女生。 正前方是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看着有些假模假样的青年,还有坐在沙发上戴金项链的男人。 剩下那在大厅边边角落的两个人,几乎一直都站在一起。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清爽的蓝色水手服,侧对着他,只从那么一点轮廓便知是个精致的少年。而另一个年长一些,约莫二十四五左右,长相极其漂亮的青年却与所有人的反应相反,正笑眯眯地低头和少年说着话。 活了四十多年,很少会遇见长相如此漂亮的人,尤其还是一个男人,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就在他从对方的脸上慢慢扫向如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时,那个眼尾微微弯起的青年骤然抬眼看着他,眼底似墨一般的漆黑,深不见底,仿佛随时会把他连人带骨头整个吞噬一般。 渗人的冰冷从男人的脊背蔓延至头皮,他无法控制地打起寒颤,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地赶紧转过头,直到青年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他才松了一大口气。 “既然这五天我们都要在这里休息,不如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吧。” 见半天无人说话也无人离开,恢复过来的男人往大厅中央移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姓王,单名一个河字,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 显然王河对他的职业很是骄傲,仰着脖子微笑着看向其他人,可等了一会大厅却仍是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尴尬而又古怪的氛围弥漫开来,最后还是那两个高中学生率先开了口。 “我叫陆文。” 刚刚与黑背心男人发生冲突的学生低声说道,随后看向他身旁的另一个学生,“他叫陈一天,我们都是市立高中的高二学生。” 有了他们的开口,穿红裙子的女人也顺着接了下去,“我是许静,是一名大学美术老师。” “李晗,大三学生。”站在许静旁边的女生说道。 【宿主宿主,这个人就是主角将来对其有好感的女生】在李晗介绍的时候,007弹出来开口提醒道。 【好】 唐阶闻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而当他看到李晗左手的棕色腕表上停了一瞬。 “贺烽,华盛集团总经理。”穿着笔挺西装的青年垂眸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神色淡漠地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因为华盛集团实在是太有名了,旗下不仅拥有多个子公司,还涉及了农业、通讯、汽车等多个领域,几乎大部分人的生活中或多或少都会使用到他们的产品。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贺烽漠然地瞥了众人一眼,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哇,没想到贺老弟原来这么厉害,真是佩服啊!”王河扬着眉毛走上前,伸出右手想要和他握个手,却被贺烽不以为意地忽略掉。 “客气了。” 见他这幅面色淡淡的神情,王河讪讪地收回手,看向黑背心男人和唐阶他们。 “嗯……那你们呢?” 刚才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王河犹豫了片刻便选择问向唐阶他们,只是眼神飘忽几下后不由自主地又瞥向宋宸。 顺着王河的询问,众人纷纷把视线转向他们,定睛一看却不由得惊艳了一下。 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蓝色水手服的少年顶着一头看着就很柔软温暖的金色头发,眼睛是罕见的墨绿色,身高约莫一米七七左右,刚好后边的青年可以把下巴搭到他的脑袋上,看着就像一个精致得如人偶般的小天使。 而站在他后边的青年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甚至不逊于现如今娱乐圈里最红的明星和模特。 微微往上挑的眼尾,即使脸上没有表情也让人感觉他在笑一般,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配上白到发光的皮肤,强烈的视觉对比,给人一种不该存在于现实的感觉。 “我叫宋宸,他叫唐……唐阶。” 在唐阶毫无表情的侧目下,宋宸及时收回了即将出口的唐唐。 王河的眼睛在唐阶的身上转了一圈,又移回宋宸身上。 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漂亮,还真是…… 察觉到王河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宋宸把手搭在唐阶的肩上,微微歪头看着他,“这位大叔,怎么了吗?” “啊,没事没事。”王河收回视线连连摆手。 现在所有人都做了自我介绍,只剩下黑背心男人,略过他不问的话感觉又不太好,因此王河转头看向他,“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啊?” “老子叫徐虎!”对于王河最后一个询问自己的做法,抱着胸坐在沙发上的黑背心男人狠狠地蹬了他一眼。 原先凝滞的气氛在这介绍下缓和了许多,众人开始在这大厅中活动,却也仅限于大厅。 “你们看,这里有好多钥匙。”走到大厅一角的许静忽然扬声喊道。 众人随即走过去,发现在许静面前摆有一张刻有繁复雕饰,圆柱形基座的长方形胡桃木桌,而木桌上面放有大约十几把尾部有镂空精美图纹,中间段是细长圆柱,前端带有锯齿状的复古钥匙,钥匙上面还刻有不同的数字。 第3章 四零二 “这是……给我们准备的?”王河拿起其中一把仔细端详。 “你们看,每把钥匙上面都刻有数字,好像……是对应的房间号。”陈一天仔细看了看桌上的钥匙,随后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401,202,503……” 把所有钥匙都看了一遍,最大的就是数字5,李晗皱了下眉低声说道:“看样子,这个地方很可能有五层。” 刚莫名经历了一场恐怖游戏,对精神和体力损耗不少的王河开口提议道:“既然我们要在这里待五天,不如我们就各自挑个钥匙到对应的房间休息吧。” “哼,老子正有此意。”徐虎率先走到桌前,随手挑了一把钥匙就转身离开。 见此,王河也跟着拿了一把。 贺烽走上前,打量了一会桌上的钥匙后,挑了一把便往楼梯走去。 陆文和陈一天对视了一眼,在这种情况下不想分开住的他们随即走上前去,拿了一把钥匙也离开了大厅。 随后李晗上前,似是早已决定要选哪把钥匙一样,快速地拿了一把就离开,只是在转身的时候悄悄看了一下许静。 各自都拿完钥匙相继离开,此时只剩下许静和唐阶他们。 许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下才上前几步走到唐阶他们面前,轻声问道:“你们……是兄弟?” 不怪她好奇,主要是这两人的颜值实在是太高了,站在一起的样子对于美术老师的她而言太过美好养眼。 而且,两人姿势亲密,宋宸又比唐阶高许多,不经意间总能看到对方眯着眼睛,把下巴搭在少年蓬松柔软的头顶上,双手松松环着他的脖子,就像抱着一只真人版的洋娃娃一般。 只是在看到少年的金色头发和墨绿色眼睛时,许静不免有些迟疑,对两人的关系也更加好奇起来。 “是呢。”宋宸勾着嘴唇,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难怪啊。” 既然是兄弟,对于两人的亲近,许静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只是对于少年的发色眼瞳心里仍有些疑问。是染的头发和戴的美瞳吗?看着也太自然了吧…… “他是……混血儿吗?”想来想去,许静得出了这样一个可能性较大的答案。 “是啊。”宋宸搭着唐阶的肩膀,微笑着应道。 粘土、树脂、假发……多个国家生产的原料,最后制作出的这具完美身体,又怎么不能算是混血呢? “那你们的眼睛……”许静看了下唐阶,又看了看宋宸,怕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事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是不一样的?” “啊,因为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关系。”宋宸伸手从后面环住唐阶的肩膀,弯下腰亲昵地贴在他的脸侧,“他妈妈是外国人,离异之后认识了我爸爸,然后带着他嫁进我们家哦。” “原来是这样啊。”许静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是的。”宋宸笑得眯起眼睛。 唐阶:“……” 神特么的异父异母…… 唐阶侧过头,防止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他们都上去了,我们也上去吧。”许静说道,然后走到桌前挑了一把钥匙。 “好啊。”宋宸点头。 等许静拿完,宋宸走到桌前,看了一眼剩下的钥匙后拿了其中一把就牵着唐阶往楼梯走去。 “走吧。” 唐阶扫过他手里的钥匙,低声应了一下。 踏过一阶阶楼梯,唐阶发现每一层都有三个外形一样的房间,都在走廊同一边的方向,中间都隔着相同的距离,不同的只有房门上方刻着的与钥匙对应的数字。 宋宸拿的钥匙上面刻着402,于是他们便往四楼走去,在经过三楼的时候,唐阶看到许静正拿着钥匙打开走廊最后一道房门。 来到四楼,螺旋式的楼梯还能再往上,唐阶和宋宸对视了一眼,随即默契地抬脚继续往上走去,直到在五楼的走廊处停下。 “看来这里一共为五层。”唐阶仔细观察了一下与其他几层别无二致的五楼,“大厅为第一层,同样也有三个房间。” “那就是十五个房间。”宋宸随意地打量了几眼,“去看看我们的房间吧。” “嗯。”唐阶收回视线,转身下楼。 房门上方刻有402数字的房间位于走廊中央,把钥匙插进门口的小小锁眼里,随着“嗒”的一声,房门开启。 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后进入房间,唐阶发现里面的设施与大厅的复古布置截然不同,本应对应年代使用油灯或蜡烛来照明,可里面却出现了一盏现代化的台灯和吊灯。 房间不算特别大,地上铺着一张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房间的羊绒地毯。有一个卫生间,有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可以同时容纳两个人的床。 透过房间的落地窗,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景色,只是除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唐阶看着房间里的东西,不禁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正常人在缺水断粮的情况下,大概只能活三天左右;若是在有水缺粮的情况下,大概能坚持两个星期。 那么,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道机械声音只说了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五天,等待第二次游戏开始,那这五天他们的生活物资又该从哪里获得? 作为木偶的唐阶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可要在第二次游戏开始前存活下去,并有充足的能量去支撑身体,作为人类的宋宸便不可避免的需要这些。 显然,宋宸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在观察完房间后,率先走到了卫生间,一进门就看到洗手台上方有一面镜框为镀金雕刻的圆形镜子,而在洗手台旁有一个简易淋浴头和一个浴缸。 宋宸伸手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下一秒,哗哗作响的水流就顺着向下的方向流了出来。 水流清澈,不见丝毫杂质。观望了一会,他快速伸手接了一滴水珠到手背上,闻了一下后低头舔了一口。 “水质正常。” 见他这样说,唐阶退出卫生间,走到衣柜处时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打开了柜门,里面赫然摆放了各种款式的衣服,还有许多日常用品。 “这游戏还挺贴心的啊。”宋宸走了过来,在看到衣柜里摆放着的一件印有棕色小熊图案的衣服时,眼睛蓦地亮了一瞬,“这件适合你诶,唐唐。” 唐阶拍开宋宸在他身前兴奋比划着的手,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后就关上柜门。 “拿少了毛巾,唐唐。”宋宸指了指唐阶怀里的东西说道。 “刚刚你怎么不说……”唐阶掀起眼睫看他。 “你速度太快了,我这不是来不及说嘛。”宋宸摊开双手,眯眼笑了起来。 唐阶叹了口气,把东西递给宋宸后转身再次打开柜门,却惊讶地发现刚才被他拿出来的物品在相同的位置上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一份。 “……哇哦。”宋宸挑了下眉。 唐阶停顿了一瞬,而后从里面随便拿出一条毛巾就关上柜门,接着又再次打开,和刚刚一样,拿走的毛巾又出现在了刚才的位置。 取之不尽么…… “我们下去看看。”意识到什么的唐阶当即关上柜门,放下毛巾后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既然连这些东西都为他们准备好了,那最重要的食物极有可能也出现了。 “好啊。”宋宸点头,笑着应道。 对他突然的提议想也没想就答应,显然对方在看到衣柜里莫名出现的东西时也早已有所猜测了。 想法一致,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只是在往一楼大厅旁的用餐区走时,意外在楼梯口看到了李晗和贺烽。 见到唐阶他们,两人也是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李晗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便继续走,而旁边的贺烽眼也不看地越过李晗,径直往下走去。 “姐姐。” 一句清脆悦耳的声音叫住了李晗的脚步。 李晗转过头,看到了顶着一头如阳光般耀眼的金色头发,眨巴着墨绿色大眼睛,精致得如同洋娃娃般的唐阶,“怎么了吗?” 或许是唐阶的面容太具有迷惑性,李晗的警惕心不自觉松懈下来,连带着语气也跟着放轻了不少。 “姐姐,你和这位哥哥要去哪里呀?”唐阶歪了下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楼梯拐角处的贺烽。 站在唐阶身后,听见称呼贺烽为哥哥的宋宸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要去一楼的用餐区。”李晗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拐角处的贺烽,“他应该也是。” “好巧啊,我们也是!”唐阶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刚刚在房间的时候就感觉好饿,想着下来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吃。”说完还捂着肚子撇了下嘴。 过分可爱的模样让对面的李晗不禁笑了一下,而宋宸垂眸看着唐阶的头顶缓缓勾了一下唇。 与李晗一起到了一楼,远远就看到贺烽站在宽敞的用餐区里。 如唐阶所猜测的,在一张长方形餐桌旁摆放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如蔬菜水果、鸡鸭鱼肉,全都分区域整齐的码在案板上,只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生的,若想食用需得到旁边的开放式厨房自己动手烹饪。 “你们都在这里啊?速度可真快。” 就在四人观察这些东西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王河率先走了过来,没过一会许静和徐虎也相继进来。 “哇,这里有好多吃的啊……”下到一楼,听到声音的陆文和陈一天也跟着过来。 “这些东西,可以吃吗?”陆文抿了抿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上一个游戏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他的肚子已经很饿了,可是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的诡异莫测,他不敢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管它能不能吃,老子现在饿得要死。再说了下一场游戏要五天后才开始,这几天就是让我们休息的。”徐虎走上前,挑了两块牛排和一些配菜后就往旁边的厨房走去,“再不吃东西,老子连一天都扛不过去!” 贺烽眸色一沉,跟着上前挑了一块牛排和蔬菜走到旁边去。 噼里啪啦的响声开始响起,牛排的焦香味逐渐飘到每个人的鼻间,一瞬间就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原本还站着观望的其他几人纷纷上前,各自挑好了东西就往旁边的厨房走去。 宋宸侧过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唐阶的脸蛋,“想吃什么?” 当初在制作这具身体的时候,宋宸是仿照着人体结构来制作的模型,不仅仅是表面必备的肢体瞳孔这些,还包括牙齿舌头这些内在东西。 而在唐阶进入这个位面之后,宋宸意外发现这具木偶有了自我意识,自此他便开始热衷于给他做各种料理,还对他的腹部位置重新修改,然后在里面安装了一个储存空间。可以使进入口腔的食物从喉咙掉到安装的空间里,实现“吃东西”这一行为,只要及时清理掉就可以了。 这是继喜欢给唐阶打扮之外的第二大爱好。 唐阶拍开他的手指,看向案板仔细看了一会,“想吃面。” 本来作为木偶的唐阶是没有嗅觉和味觉这种东西的,但007为了弥补此次位面的失误,偷偷赋予了他一些人体的感觉器官,还把他掉进身体的食物转化干净。 当然,这一点宋宸也不知道,只以为唐阶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清理的。 “好。” 宋宸走到案板前,仔细挑选了两人份的食材后便来到厨房,选了一个位置开始处理。 厨房很大,即使是九个人一起做饭也有相当充足的空间,并不会显得拥挤。 很快,两碗热腾腾又香喷喷的面条就在宋宸的手下做好端到了餐桌上。 “呐,吃吧。”宋宸把其中一碗放到唐阶面前,然后在他旁边慢慢吃了起来。 恰好坐在他们对面的许静看了看他们的面条,又看了看自己的蔬菜沙拉,欲哭无泪。 好想吃啊,可她不会做饭啊,呜呜呜…… 第4章 第二天 坐在许静不远处,留意到她不自觉吞着口水,时不时瞥向唐阶他们,然后捏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自己餐盘里的菜叶的李晗,沉默了一会后,起身拿过一把新的叉子和一个碟,从自己的盘子里分出一些还未碰过的鱼肉出来。 “要吃这个吗?” 听到问话许静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碟子里放着的,裹着醇厚奶油的一大块鲜嫩鱼肉。 “要吃要吃!”许静差点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谢谢你,李晗。” “没关系。”李晗闻言伸手把碟子递给她,转过身继续吃着。 许静拿着刀叉把鱼肉分成几小块,随后叉了一块放进口中,瞬间浓密鲜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她低着头,一只手掩着嘴边无法克制咧开的笑容,另一只手继续不停地叉起鱼肉。吃完了一小半后,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李晗旁边,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这个好好吃啊。” “你要是喜欢,这几天可以和我一起做饭。”李晗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好啊好啊。”生怕对方会反悔一般,刚说完许静就用力点了下头。 同样不太会做饭的陆文和陈一天,因煮得一手好泡面的功夫,在热气腾腾的一锅泡面里加上几片会拉丝的芝士,再下一点海鲜和丸子。 原本陈一天还想再加点泡菜,做一个简易版的“韩式部队锅”,可陆文看着红彤彤的泡菜,顿时想起前不久刚经历的血腥场面,胃里忍不住地恶心翻涌,最后陈一天只好加点娃娃菜放进泡面里。 而完全不会做饭的王河就没那个好运气了。 看着左边吃得满嘴流油,还砸吧作响的徐虎,和对面拿着刀叉慢条斯理切着牛排吃的贺烽,低头看到自己盘子里被烧得糊成一坨,几乎看不出是什么食材的东西,只好强忍着嫌弃吃了几口。 “你们……有没有在衣柜看到那些衣服,还有牙膏毛巾这些?”陆文吃完泡面,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 “你们也看到了?”李晗闻言抬起头。 “嗯。”陈一天点头,“而且最神奇的是,我们拿完之后它还会自动补充。” “什么东西?” 一进门就直接躺到床上睡了大半天,醒来感觉肚子空空,饿得难受,这才想着到楼下找找有没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徐虎很是疑惑。 “你没看到吗?”勉强吃了几口差点没给恶心得吐了出来,心情正憋闷的王河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就是衣柜里放了衣服、牙膏牙刷等等生活用品。” 徐虎哽了一下,当下攥起了拳头,握紧手上的叉子,狠狠瞪了王河一眼。 一个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的老男人,还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靠! 看到对方这副凶神恶煞的神情,王河顿时想起了先前他要揍陆文时的模样,不禁瑟缩了一下,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移开了几分。 “难怪大家都跑这里来了,是想看看这里会不会也出现食物是吧?”陆文恍然道。 “是的。”李晗点头。 许静震惊地左右看着他们。 进到房间之后她总是害怕随时会出现什么恐怖的怪物,哪里都不敢去,什么东西也不敢碰,傻站在门口半天才鼓起勇气,慢慢挪到床上休息了一会,直到刚刚感觉肚子饿了才想着到楼下找点吃的。 “什么……”听到他们的对话,王河同样诧异地睁大眼睛。 刚刚他虽然检查了房间,可也只是在经过衣柜的时候随手打开看了下,这才发现了里面的东西。看完之后就直接关上了,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消失后还会自动补上…… 餐桌上的众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唐阶不由得多看了坐在对面的李晗一眼。 外表看似柔弱纤细,实则心思缜密,甚至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大胆勇敢。 【如此优秀的女孩子,难怪主角会喜欢上!】 【是吧,宿主】 自从进入游戏之后,007就躲着不敢出来,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是】唐阶无奈地应道。 “在看什么?”宋宸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去,又轻飘飘地收了回来。 “没什么。”唐阶吃完面,垂眸拿着纸巾擦了擦嘴。 一顿饭吃完,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用餐区。 由于此时已经是晚上,窗外漆黑瘆人的景象加上刚结束的,上一个游戏所带来的精神和体力双重透支,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卫生间里水流哗哗,宋宸一回到房间就嚷嚷着四处躲了一天,身上的衣服都臭了,边说边慢悠悠挑好了衣服才跑去洗澡。 唐阶摇了摇头,拉开落地窗的窗帘看着外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晚上的大雾似乎比刚到这里时要浓上许多…… “唐唐,我洗好了。”宋宸穿了身丝绸质地的黑色睡衣睡裤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擦拭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 “好。”唐阶应了一声,看了一会窗外后转身拿起换洗衣服,走进还残留着热气的卫生间。 这具身体日常被保养得很好,偶尔碰一下水清洁一下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是长时间一直浸泡在水里。 虽然对于现在的唐阶而言,无所谓是洗冷水还是热水,但习惯用热水洗澡的他仍是打开了热水的开关。瞬间,一股温暖的水流从头顶洒了下来,见没有什么异样后缓步走了过去。 快速洗完回来,就看到宋宸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吹风机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我帮你吹吗?” “不用。”唐阶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宋宸随意地点了下头,双手抱胸倚着墙壁看他吹着头发。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第二次的游戏。”唐阶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宋宸此人远比他了解到的还要晦涩深沉,平时总是一副笑眼眯眯,温柔开朗的模样,可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却能窥见他透露出的阴暗一面。 冰冷而又平静,幽暗而又疯狂,矛盾却又奇妙地结合在他身上,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关,即使死在他的面前,也会眼也不眨一下地径直走过。 “为什么要担心呢?”宋宸不解地歪了下头看他,神情好像在说“担心第二次游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如果第二次游戏你无法成功通关……”唐阶关掉呼呼作响的吹风机,平淡的眼神看了他一会,“你会死。” “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宋宸听完无法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弯下腰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墙,好一会才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花缓缓直起身,“所以,唐唐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尽管嘴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但眼尾扬起的弧度表明了此刻他内心的愉悦。 “……” 唐阶沉默地看着他,最后直接伸手关掉房间里的灯光,脱掉拖鞋爬到床上。 宋宸好笑地望着闭眼躺在床上装作已经睡着的人,半晌,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直至消失不见,只剩隐在垂下的发丝间里的幽深眼眸。 隔天早上,在这种诡异陌生的环境下也无法影响唐阶的好睡眠。 还未进入这个游戏时,正在制作木偶的宋宸偶然发现了这具木偶不仅拥有自我意识,还会和人类一样每天都按时睡觉,而且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因此在唐阶还未起床的时候,宋宸就已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安静坐在床边了。 “哟,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唐阶刚坐起身,就听见旁边一道打趣般的声音传来。 不去理会对方的话语,掀开被子爬下床,拿了套衣服就走去卫生间。冰凉刺骨的水花扑上脸颊,带来一阵激灵,迷蒙的意识也清醒了过来。 “下楼吃饭吧。”宋宸靠在卫生间门口说道。 “好。” 这么晚的时间,当唐阶他们下到一楼时,发现除了陆文和陈一天两个高中生正在吃早餐,还有因为昨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想到捉迷藏时的惨烈场面而失眠了一整晚,直到清晨才迷迷蒙蒙睡着的许静还未下来,其他人已经率先吃完了早餐,或坐在沙发或四处打量着。 “早上好。”唐阶路过餐桌,朝陆文和陈一天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两人闻言抬头同样回以友好的问候,在唐阶走过的时候陆文仍不自觉地看着他。 人们往往都喜欢追逐美好的事物,这不仅是人性本能,更因美好的事物能够让我们感到心灵的震撼与愉悦。而在青春期的少年眼中,长得人畜无害,像个小天使般的唐阶就代表着美好。 虽然身旁的宋宸对于男人来说,也是极具吸引力的存在,但陆文却莫名觉得对方像个隐藏在植物丛里的危险沼泽,看似安全,实则当你放松警惕,一脚踏上的瞬间就轻易吞没了你。 昨天刚传进这个地方,除了大厅和用餐区,剩下的便只有房间有好好观察过,于是在吃完了早餐后,唐阶便和宋宸一处处观察起来。 走到大厅外的过道时,唐阶发现两面的墙壁都挂了四盏壁灯,与大厅一样,墙上都整齐挂了许多的画。 而在一众颜色浓烈,风格怪异的画里,一幅看起来有些平平无奇的画吸引住了唐阶的目光。 这是一副漂亮的风景小岛画,一艘小船搭着两个人,而岛中间是高大深色的柏树,两侧都是大石块,可当唐阶仔细查看起来,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这是十九世纪被称为‘诅咒之画’的《死亡之岛》。” 就在唐阶端详着的时候,许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转头一看,发现她面色憔悴,眼下泛青,连眼皮都提着劲的耸拉着。 “可以给我们说说这幅画吗?”唐阶抿唇,嘴角上扬,“许静姐姐。” 啊~ 困顿疲累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句甜甜的叫声中得到了升华。 许静闭眼缓缓吐了口气,随即亮起眼睛,“当然可以。” “柏树在西方通常象征着哀悼与冥界,所以常常被人种在墓地里,而两边大石块上,你仔细看,还有一些被人工开凿的洞口,是祭祀和祭坛。” 许静走上前,抬头认真地看着面前这幅画,“水面的平静,船上那个穿白衣的人,还有前面那个像棺材一样的东西,这都证明了这是一个死亡场景。” 唐阶随着她的话慢慢看着,蓦然听到了许静的惊呼。 “怎么了吗?”见她站在另一边抬头看着画,表情似不敢置信般,唐阶走了过来。 “这可是好几百年的画啊,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这副画,真是太神奇了……”许静抬手摩挲了下下巴,低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那可老贵了。” 唐阶跟着抬眼看了一下上面的画,只一眼就莫名觉得有些不适,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诶,这里也有……” 身为美术老师的许静一看到满墙的画,连早餐都不去吃了,兴奋而又激动地继续往前端详着。 “走吧。”宋宸瞥了一眼许静的身影,抬脚往外走去,“去看看其他地方。” 第5章 旧报道 一楼已经看过了大厅、用餐区等常去的地方,随后他们走到走廊上。 与楼上几层一样,都在走廊的一边有着三间房间,其中一间是徐虎住的房间,另外两间与所有人的房间布置一样。除此之外,唐阶还在一楼的过道末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极其容易被忽略过去的隔间。 唐阶试探性地伸出手,发现不用钥匙,直接就可以打开。 “咯吱——” 长久未曾开启的房门发出一声艰涩刺耳的声音。 唐阶打开门后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半晌过后,抬手寻着开关打开灯,发现这是一间杂物间。 里面摆放着各种长短不一的清洁工具,还有修剪草坪的大剪子、大大小小的木桶和一个个的洗手盆等等。所有的东西看着都像是被人使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外表上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看完了杂物间,一楼就算是基本看完了,于是他们便往二楼走去。 二楼的三间房,有一间是陆文和陈一天的房间,还有一间是王河的房间。双方同样选择的最靠边的房间,陆文和陈一天的靠近楼梯,而王河的在最里边,只剩下一间正中间的。 在走廊的另一侧,唐阶看到了一间房。走进去一看,发现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旁,摆了一架颇有异域风情的鎏金装饰枫木竖琴,对面还有一架胡桃木钢琴,而角落四周摆放着其他不同的乐器,这里俨然是一间乐器室。 忽然,一阵泠泠之音响起,如同微风轻拂,飘渺灵动。 唐阶转过身,看到宋宸垂眸站在竖琴旁,微微弯腰伸手轻轻拨动着琴弦。 “试一试而已。”察觉到唐阶正在看他,宋宸直起身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想到你还会弹这个。” 唐阶有些讶异,原以为对方只是对于制作木偶特别厉害,没成想居然连这个也会。 “你没想到的可多呢。”宋宸勾唇轻笑了一声。 打量完了乐器室,他们退出来往前走去,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卫生间。 里面的空间很大,至少比他们房间里的大上不少,往里有三个小隔间,而在外边的洗手台上方挂着一面很大的,刻着繁复花纹的圆形镜子。 继续向上走,来到了三楼。 三楼住着李晗和许静,她们两人的房间相邻,李晗的是正中间,许静的是最后面。在三楼除了这三间房,还有一个放了各种与插花相关的物品的花艺室,还有一间很是特别的镜厅。 厅内四周的壁板上都嵌着镜子,镜框为镀金雕刻,一踏入其中,犹如置身于梦幻世界般,视觉上的空间感无限扩大,长久待在里面不禁让人有一种眩晕感。 回到四楼,刚踏上走廊就看到了贺烽一个人在走廊上。只见他神情严肃,偶尔伸出手指在墙上四处按压摸索,似乎与他们一样也在观察着这个地方。 由于唐阶他们住的房间就在四楼,因此在昨日时便粗略地观察过一遍,除了三个房间之外,只有一间空荡荡的,不知是做什么用处的房间。 最后来到五楼,贺烽的房间也在这一层,与宋宸一样选择中间位置的房间。除了这三个房间,便只有一间宽敞的书房,在书房的中央摆了一张长方形木桌,旁边则是满满一架子的书籍。 唐阶随手抽了一本,发现上面的内容晦涩难懂,便又放了回去。 五层楼的大小角落几乎都看了一圈后,唐阶和宋宸又回到了一楼大厅,发现除了贺烽,其余大部分人都在这里。 由于先前那个男人的举动,让他们知道一旦出了这里,外面的白色浓雾顷刻间便能夺去你的性命,连同骨肉都给啃食得干干净净,至此,可以让他们活动的场所便只剩下这个地方。 没有网络,没有娱乐设施,即使回到房间也是躺在床上,待久了甚是无聊,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吃完早餐之后又回到了一楼大厅里。 “就那么几幅破画,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徐虎窝在大厅的沙发上,神色有些不屑地看着许静拉着路过的李晗,凑在一起看着墙上的画,看得兴奋的时候还伸手指了指。 “徐老弟,人家毕竟是一个美术老师,对画自然是有兴趣的嘛。”王河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们一眼,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向站在窗前的人那里。 原剧情里并没有说明游戏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也没有透露最后通关的人数有多少,只是说了主角和喜欢的女生顺利通关后在现实世界里在一起,这不禁让唐阶隐隐有些担忧四天后的第二次游戏。 第一个游戏是捉迷藏,几乎所有人小时候都有玩过,规则是那么简单,却能让玩家人数直接下降至三分之一,恐怖程度是如此之高。 那决定着他们这九个人最后能否成功通关,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二个游戏又会是什么?又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前方等着他们呢…… “在想后面的游戏?”看到唐阶蹙着眉,沉默不语的模样,宋宸转念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唐阶也不否认。 “害怕了么?”宋宸歪头,凑近了脸好奇地看着他。 唐阶没有回答,只是挑眉睨了他一眼。 宋宸见状轻笑了一声,“我会保护你的,唐唐。” 望向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难得的认真,如果没有听到对方接下去的话,看到对方嘴边啜着的笑意,唐阶兴许还有可能会当真。 “如果你叫我一声‘哥哥’的话……” 逗完了人,看着唐阶面无表情转过身背对着他,宋宸微微直起身,原先的温柔笑意已经淡去,漆黑深沉的双眼蓦地瞥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偷摸看着他的王河。 王河顿时僵硬了一瞬,讨好般地扯出一个笑便转过头去,可身后似鬼魅般阴冷的视线仍是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他。搁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掐着,半晌过后忍不住起身走去洗手间。 “靠,这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徐虎拿出随身携带,跟他一起进入游戏的手机不停摆弄,最后看着手机上完全无信号的标志郁闷得整个人快要爆炸。 “喂,你们在玩什么?” 转眼看到不远处坐在地毯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东西的陆文和陈一天,徐虎仰着头大声喊道。 王河那老家伙上个厕所上半天都回不来,而贺烽那个装逼的人又不肯搭理他,无聊到不行的徐虎只好转头对着这群人里目测最好拿捏的两个学生下手。 “啊……?” 因着先前的事情,在发觉是徐虎在问他们后,陈一天直接当没听见,而陆文低着头眼神躲闪,犹豫了一会后稍微侧过身,露出放在两人面前的一小堆东西,“我们在玩积木。” 立方形积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连颜色也不一样,就这么摊开散落在地毯上,有些已经被他们搭成了一个可爱的小汽车。 “咳,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就想藏着掖着是吧?!”有点心痒痒的徐虎拉不下脸问他们能不能加他一个一起玩,便佯装轻咳了一声,大声吼了几句。 “这是我们刚刚在这里找到的。”陈一天皱起眉,愠怒地看着他。 这人是当他们高中生就好欺负吗…… “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现在我也要玩。” 徐虎甩着膀子,大摇大摆走了过去,一屁股就坐在陆文和陈一天中间,径直伸手把他们拼了许久的小汽车打翻,重新拿起一块积木乐滋滋地自顾自拼了起来。 “你这人!”陈一天气极,直起身子就想和他理论一番。 “怎么?还想和我打架啊?”徐虎不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讽刺了笑了一声,“呵,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有没有那个能耐打得过我再说吧。” “一天一天,别和他生气,不值得的。”害怕陈一天一冲动,真和徐虎干起架来会吃亏,陆文连忙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 “我们走吧,让他自己玩。” 陈一天愤愤地瞪了徐虎一眼,随即起身和陆文离开。 原本想要过来和他们一起玩的徐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头撇了下嘴,自己一个人玩了起来。 从洗手间出来的王河看到他一人坐在地上乐不可支地在玩积木,嫌弃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又不好再回到沙发那边去,便只好腆着脸到大厅旁边的吧台去,找刚刚下楼来的贺烽聊天。 到了晚上的时候,如李晗昨天所说,在准备做晚餐的时候便带着许静一起做饭。 讨论过后,她们打算做一道奶油蘑菇汤和煎三文鱼。许静做饭不太行,但简单的打一打下手还是可以的,于是她便主动承包了清洗和切配菜的活儿;而李晗会做饭,便负责在所有东西都准备完后熬汤、煎鱼。 分工合作第一次便取得完美的效果。 许静把熬得浓白的蘑菇汤盛了两碗,李晗拿了两盘摆盘精致的三文鱼出来。 “做个饭还那么麻烦……” “你站那里嘀嘀咕咕干什么呢?”徐虎同样做完了自己的饭,端到餐桌的时候就看到王河一个人静静站在李晗她们背后,嘴里不知道还念叨着什么,顿时嫌弃地翻了他一眼。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没什么。”王河闻言回过神,脸上堆起笑回道。 “没什么那你还搁那站半天……”徐虎皱眉上下瞅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真是有病。” 这句话的声音说得不大也不小,刚好是可以让王河听到的程度。 看着徐虎拿起筷子动作时,手臂上鼓起的一块块结实的腱子肉,王河眼神阴冷地死死盯着他,半晌转身过去煮饭。 唐阶站在一旁,默默看完了整个过程。 对于几乎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活动场所也被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即使口头上不说,但四天后的游戏像是一把时刻悬于大家的头顶,只待倒数计时一到,瞬间就会掉落的无情大刀一般,而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的神经也让人内心的恶意不断放大。 “晚上想吃什么?”从身后伸出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揉了揉唐阶的发顶,眼底的晦暗还未消褪,便微微俯身轻声问道。 “唔,煎小羊排好不好?”宋宸抬眼看了下案板上的东西,“再配一小杯红酒怎么样?” “好。” 宋宸做的菜都很好吃,基本上对方做什么,唐阶都是不会有拒绝的时候。 一顿饭很快结束,没什么好消磨时间的娱乐项目也没地方可以散散步,因此众人便陆陆续续回到自己房间。 “唐唐,洗澡了。”宋宸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纯棉质地的黑色睡衣出来,还顺便一起拿了牙膏牙刷和毛巾等。 “需要我帮你吗?”他把东西递给唐阶,偏了下头笑眯眯问道。 “不用。”唐阶伸手接过,推开卫生间门走了进去。 洗澡是一件很令人身心放松的事情,感觉身上的疲劳都随着水流一起冲走。出来后唐阶就看到宋宸拿了一个吹风机朝他走过来,暖烘烘的热气打在发间,把他的一头金发都给吹干才拿了衣服迈步走进卫生间。 之前无聊的时候至少还有小说话本可以看,可这里几乎都是晦涩难懂的外国书籍,最后唐阶在房间的抽屉里意外发现了一份旧报纸。 报纸干枯发黄,部分字迹已经看不清,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破损。除开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唐阶一眼就看到了几乎占据了半个封面的版块和两张城堡的内外部照片。 仔细端详上面的照片,唐阶发现报纸里的城堡内部图与这个地方完全相同。不管是一楼大厅抑或是螺旋式楼梯,乃至楼上的几层,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房间所有的布置皆是一模一样。 从上面透露出的内容大概可以推测,这是关于这个地方的一份报道,而这个地方是一个属于国外的,且年代十分久远的古老城堡。 第6章 第三天 据上面的报道介绍,这是一座建于十九世纪的欧洲古堡,占地近一千多亩,其中包括了用于驯养猎鹰和马匹的狩猎场,以及在当时极其出名的蔷薇花园。 古堡共有五层,仆人无数,相传其主人是一个非常富有且十分低调的贵族。 在其中年的时候,因看中这个地方的风水格局,故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花费数年时间建起了这座城堡。可不知是何缘故,在城堡建成之日后的一个星期,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特大惨案。 受主人邀约前来城堡做客的几名客人来到此处之后,发现整座城堡如同死寂一般,笼罩着一股诡异的气氛。疑惑之际遂来到其城堡主人的房间想要询问,却看到主人惨死在房内,而留在城堡里的所有仆人死状几乎与主人一模一样。 接到几名客人的报案后,当地警方开始调查城堡惨案的原因,经多方走访查询,可以认定主人并没有与人结过什么仇怨,更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 但随着调查进展,警方却在某天突然发出一个通告,随后便草草结案,甚至连死者的基本信息都没有公布。自此,这宗轰动一时的惨案就变成了一宗悬案。 很多很多年后,有个来此旅游的富人偶然见到了这座已经荒废许久的城堡,一眼相中,不顾他人劝阻执意买下,因喜欢其内部的装饰摆件,便只让人打扫清洁一番而已。可就在富人入住的一个星期后,被前来送报的人发现死于其房中,连同在此地工作的人也一同死在城堡里面。 这件案子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位资深的法医偶然发现,此次事件竟与很多很多年前轰动一时的惨案基本一样。可在调查过后,警方仍是采取与之前一样草草结案,只言片语也不曾透露给民众。 时隔多年,城堡连续发生了两次这种血腥事件,加上警方怪异的态度,闻风而动的媒体瞬间大肆报道,称其为“噬人魔堡”。触目惊心的字眼挤入人们的眼中,一时间引得无数人跑来围观。 警方无奈之际只好在城堡高墙外设立红色禁区的标志,并派人日夜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入。从此,这座享誉一时的城堡便彻底沦为了一片废墟。 看完了整篇报道,唐阶眉头紧锁,沉下心来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 这个地方明显就不是处于废弃状态,无论是大厅抑或是任何一个地方,可刚进到这座古堡的时候,他却看到了脱落的墙皮和长出的青苔,这无疑又彰显着这个地方确实荒废了,至少已经许多年无人居住。 还真是奇怪啊…… “你在看什么?” 洗完澡,擦干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宋宸就看到唐阶低头站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份看起来是很像报纸的东西。 唐阶把报纸递给了他。 宋宸接过,几乎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看来这里以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我在想……游戏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把我们放到这里。”唐阶望向白茫茫的窗外,浓雾里,白天行动还很缓慢的那些东西明显在夜里速度变快了,站在这里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 “你是觉得,我们很有可能会经历几百年前他们所经历的事情?”宋宸垂眸放下报纸,神色平静地走到唐阶面前。 “我不知道。”唐阶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未来的几天不会那么平静。” “你不会有事的。”宋宸敛下眉眼,抬手撩起他额前的一缕发丝,捏在指尖轻轻摩挲,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唐阶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留意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宋宸蓦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吗?” 想到对方那时打趣的要他叫他“哥哥”,唐阶无奈,知道从这家伙口中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于是转身关掉灯就爬到床上。 不知是脑中思绪太多,还是因为刚刚的那篇报道,躺在床上躺了许久唐阶始终无法安稳入睡。 “睡不着?”裹着被子平躺在床上,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宋宸忽然轻轻翻了个身,侧着身看他。 “嗯。”唐阶缓缓眨了下眼,低声应了句。 “要不要给你唱个摇篮曲?” 金灿灿的头发在幽暗房间里未有一丝暗淡,仍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般,好似蝴蝶翅膀的睫毛眨了眨,恬静美好的侧颜犹如一个坠入凡间的小天使,干净纯洁得不像话,宋宸不禁失神了一瞬。 唐阶有些惊讶,偏头看他,“你会唱?” 不怪他惊讶,因为对方长了一张看起来就不会唱歌的漂亮脸蛋,听到他这么说,唐阶不由得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当然。”宋宸把身体往唐阶的方向移近了一些,“要听一下吗?” 看他这么自信的样子,唐阶便点了点头,从鼻间应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准备闭上眼。 “你做什么?” 宋宸突然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接着把手掌搁在他身上,然后轻轻拍打,唐阶不禁微微蹙眉侧头望去。 “电视里哄小朋友睡觉不都是这样吗?”宋宸的眼里泛起丝丝点点的笑意,“一边唱一边拍,然后小朋友很快就睡着了。” “我不是小朋友。”对于对方这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唐阶压低了眼看他。 “好好好,唐唐不是小朋友。”宋宸相当敷衍地点点头,“那还要唱吗?” “……唱。”唐阶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诚实地应了。 黑暗中唐阶听见宋宸低声笑了一下,抿起嘴正准备翻过身去背对他时,耳边忽地传来了一阵轻悠的歌声。曲调很奇怪,是从未听过的,可配上对方低缓的嗓音和身上极轻似安抚般的拍打,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伴随着耳边的低声哼唱,唐阶慢慢地感觉眼皮似乎越来越重,困意逐渐向他袭来,最后缓缓闭上了眼。 注意到唐阶已经睡下,宋宸停下了哼唱,只是仍然侧着身默默注视着他。 于无人察觉的阴暗角落,褪去了笑容伪装的他疏离冷漠,唯有看向唐阶的眼神中还留有些许温度。 良久,宋宸缓缓转过身平躺在床上,伸手裹好了被子,随即阖上了眼。只是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却悄悄探向了身旁,直至指尖感受到对方的手背。 住进古堡的第二晚仍是一夜无梦到天亮,离第二个游戏开始只剩下三天时间。 “大家早上好。” 比昨日早了些许,但仍在床上赖了一会后,唐阶起身洗漱,然后与宋宸一起来到楼下用餐区,刚进里面就看到坐在餐桌已经吃了一半早餐的李晗和许静,还有坐在餐桌另一侧,表情平淡的贺烽和侧对面吃得正欢的徐虎。 “早上好。”李晗抬头应道。 “早上好啊,唐唐,宋宸。”偶然听到宋宸如此称呼唐阶的许静当即扬起笑容,跟着这么叫了起来。 可爱弟弟逗起来,别提有多爽了。 等唐阶和宋宸做好早餐,陆文和陈一天也走了进来,只是陆文的脸上仍有掩饰不住的困倦,抬手正揉着眼睛。 当王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八个人,扫向他们的时候眼睛滴溜地从宋宸身上飞快转了一圈,而后拿起几片吐司和牛奶就来到餐桌前与他们一起坐着。 “哈哈哈,年轻人果然不一样,起得就是早啊。”王河看了看他们,扬声说道。 “王叔叔你也很早啊。”唐阶咽下口中的食物,眨巴着眼回道。 王河咧起的嘴角顿时僵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正常,“叫我王哥就行,我也没比你们大多少。” “好啊。”唐阶笑了笑,转头继续吃着。 原想等他叫声“王哥”来听听,好显摆一下辈份的王河见他应完就没了下文,不由得愣了一下。 坐在旁边另外的三人,许静顾着吃李晗做的美味早餐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李晗也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下。而唐阶身边的宋宸则是完全当作没看到他这个人,头也不抬的自顾吃着早餐。 王河不禁在心里狠狠暗骂了唐阶一声。 小小年纪就这么目中无人…… 吃完早餐唐阶他们便来到一楼大厅,而王河因着方才早餐没面子的事则与他们离得远远的,低着头找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随手摆弄。 “昨天我在房间找到了这个。”坐到沙发上后,李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得皱巴巴的报纸出来,“你们看看。” 唐阶伸手接过,翻开一看是与昨晚一模一样的内容,“昨晚我们也在房间里看到了这个。” “你们有什么想法?”李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能凭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同样也能在其他人那里。 只是对于他们的想法李晗不免有些好奇,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连续两日的暗中观察,也使得她并不把唐阶当作一个普通的少年去对待。 “我们现在处在的地方,应该就是报道上的这个古堡。”唐阶把报纸摊开放在面前的桌上,伸手指向上面的图片。 李唅挑了下眉,“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在这座古堡里,而不是游戏复刻出来的地方呢?” “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的。”唐阶失笑,“但我认为游戏不会无缘无故把我们随便投进一个地方,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只是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你继续。”李晗点了下头。 “城堡两任主人及其仆人皆是住进城堡一个星期便惨死在里面,并且警方在调查过后都选择了草草结案,对案件的内容极其保密。”唐阶收回手,垂眸看着报纸,“从昨天开始,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休息期是五天……” “你想说什么?”李晗眉峰微动,她意识到唐阶接下去的话可能会对她的思绪造成冲击。 “很有可能,这五天其实就是过渡期,一旦到了第六天,游戏正式开始,我们便会经历几百年前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见李晗愣住,唐阶不由得浅笑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算不得真的。” “呵,你这个想法,还真是大胆……”李晗垂下眸,掩盖了眼底的深思。 现在无凭无据的,她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番推断,只是对于唐阶这个人,她总是抱着一丝莫名的信任,因此,尽管不太认可他的想法,但心下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去察看四周。 “隔老远就看到你们了,在聊什么呢?”心满意足吃完早餐来到大厅的许静就看到了他们三人坐成一排,似是在讨论着什么,随后坐到了李晗旁边。 “恩?这是什么?” 当她看到放在桌上的报纸,好奇地看了一下上面的照片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噬人魔堡’!?” “你知道这个城堡?”听出她话里的惊讶,李晗侧头问她。 “嗯,之前去国外旅游的时候,曾经在一本特别老的书上看过它的介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也去查了一点相关的资料。”许静点了点头解释道,又低下头看向报纸上的内容,“我查到的信息和上面说的基本都差不多,只是据我了解,这两任主人在临死前都留下了一个很奇怪的符号。” “什么符号?”唐阶追问道。 “不知道。”许静摇了摇头,“年代太过久远了,而且关于这座城堡的信息好像也被人封锁了许多,能查到的资料都很模糊。” 唐阶闻言有些可惜地垂下眼。 “不过……”许静皱着眉,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李晗放轻声音。 “据说是一个住在警局旁边的知情人透露,说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血肉好像都是被吸干了一般,被发现时只剩下一张薄薄的完整人皮扔在地上,因为死状太过恐怖诡异,所以才被警方紧急封锁了消息。”许静脑补了一下画面,不禁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7章 镜中影 “……” 唐阶偏头看了一眼宋宸,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仍是一副平淡冷静的模样。 【宿主,听起来怎么这么恐怖啊】007哭丧着脸瞬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抱紧弱小无助的自己。 【别怕】唐阶轻声安慰道。 “嗯?”许静缓缓扬起了眉毛,俯下身凑近报纸看了看,又抬头看了下大厅,“这上面的城堡,怎么跟这里这么像呢……” 对于对方的后知后觉李晗低头叹了口气,抬眼环顾着面前的摆设,“我们现在,很有可能就是在这座古堡里。” “!”听到这话许静瞬间打了个寒颤,不禁伸手抱起自己的双臂,下意识地靠近李晗寻求温度。 “那,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信息告诉他们啊?” “直接把报纸给他们看,怎么想就是他们的事了,至少让其他人知道有这个信息存在。”李晗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报纸便他们扬了扬,“你们觉得呢?” “好,这个方法好,直接给他们看。”许静点点头。 唐阶也点头表示可以。 “宋宸呢?”李晗转头看向坐在唐阶旁边,撑着下巴好似正在神游一般的宋宸。 注意到他们看向自己,宋宸便也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此时,陆文、陈一天和贺烽都来到了大厅,于是李晗走过去把报纸递给了他们,身旁的许静跟上去补充着她所知道的所有信息。 见大家都神情各异,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从用餐区顺了个面包叼在嘴里的徐虎和阴沉着脸的王河也跟着走了过去。 “你在想什么?”唐阶坐在沙发上看着其他人聚在一起看着报纸,微微侧头问道。 “没什么。”宋宸放下手,靠向沙发背上朝他笑了一笑。 唐阶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向其他人。 望着唐阶的后背,宋宸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漆黑的眼眸毫无情绪地扫向四周,半晌,又缓缓垂下。 看完报纸后陆文和陈一天面面相觑,同样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惧和迷茫;贺烽压低的眉眼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只是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而王河抬眼看了下这个奢华的大厅又看向他们,眼睛转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有徐虎皱着眉头,看着陆文手里的报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咧咧地就把他们没说出口的话直接给说了出来:“我去,我们不会就在这个恶心的城堡里吧!?”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开口。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徐虎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伸手推了王河一把,“姓王的,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猝不及防被大力推了一把,王河脚下踉跄差点没给摔倒,站稳身子时不着痕迹地抬眼蹬了徐虎一下,随后立马换上表情,堆着笑跟他说道:“徐老弟,我跟你想的一样,我感觉我们就是在这个古堡里面。” 闻言徐虎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看向贺烽他们,“你们怎么说?也觉得我们是在这城堡里吗?” 陆文捏着报纸的指尖泛了白,慢慢点了下头,而旁边的陈一天直接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有可能。” 极其难得的,贺烽回应了徐虎一次,伸手从陆文手中拿过报纸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重新看了一遍。 “你是说,两任主人被发现时,地上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贺烽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掀起的眼眸冷厉地看向许静。 “对,当时查到的信息是这样说的。”许静不禁脖子有些后缩地点点头,“怎么了吗?” “没什么。”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贺烽把手上的报纸还给李晗后就转身走到别处坐下,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静纳闷地撇了下嘴,摇了摇头不再管他。 尽管没有言明自己的想法,但每个人的心里多少也有了猜测。因着这事,在大厅待没多久的众人又零零散散回到自己房间,等到晚间吃饭时才又重新聚在一起。 “不好吃吗?”见许静托着脸,垂眸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意面吃,李晗偏头问道。 “没有,你做的特别好吃!”怕李晗误会,许静立马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前浓郁的番茄肉酱意面,然后竖起大拇指一番夸赞,只是在李晗略带疑问的眼神下缓缓放下叉子,“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李晗张了张口,最后又慢慢合上,转眸看着桌上的意面,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许静点点头,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叉子。 坐在她们不远处的徐虎听见她们的对话,收紧了手中的筷子,愤愤地塞了一大口香菜牛肉到口中,似是要把这个草蛋游戏给嚼碎一般。 “你在看谁?” 正当唐阶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勺子准备吃时,一道散漫,尾音有些拉长的声音凑近了他的耳边。 “随便看看。” 今晚宋宸做的是咖喱蛋包饭,唐阶划开上面圆乎乎的蛋,用勺子舀起一块,拌着周边的酱汁配上底下的饭,味蕾瞬间被美味所俘获,唐阶又舀了一勺,眼也不抬地随口应了一下。 “她们好像在担心第二次的游戏?”宋宸放下勺子,瞥了一眼李晗后拿过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看他始终都是这副闲适的模样,唐阶不禁怀疑,难不成因为是主角,所以头顶光环,无所畏惧? “怎么这副表情?”见他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宋宸好笑地挑了下眉。 “没什么。”唐阶垂下眼继续吃了起来。 见唐阶又开始吃了,宋宸也拿过一旁的勺子低头吃着。 待了一会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湿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唐阶拿了个吹风机站在窗边吹头发,忽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接过他手中的吹风机替他吹了起来。 流连于发间的温柔动作,伴随着“呼呼”声,暖烘烘的气流打在头顶上,舒服得唐阶有些头皮发麻,缓缓眯上了眼睛。 “还挺会享受啊你。”宋宸笑着轻哼了一声,伸手关掉吹风机,看向唐阶的眼眸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片涟漪。 瞅着眼前这个难得乖顺,微微闭着眼睛的人,宋宸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唐阶的脸蛋。随着指尖的按压,白嫩的皮肤被戳得微微凹了进去,又随着手指的抽离弹了回来。 唐阶自知他说得是真的,便闭着嘴没开口。 宋宸戳了两下便收回手,放下吹风机,看了他一眼后拿上成套睡衣进去卫生间。 袅袅的热烟在小小的卫生间里慢慢升腾,水流顺着头顶滴落到地面,然后又弹了起来,细密的泡沫模糊了视线,洗手台上的镜子映着幽幽的亮光。 四周静悄悄的,整个空间好似只剩下哗哗作响的流水声。 半阖着眼,微微仰起脸任水滑向脸颊的宋宸忽然凝滞了一下,身体完全静止。保持着仰脸的姿势缓缓转动眼眸,静默无声,片刻后才转回视线。 “出什么事了吗?”唐阶看着窗外的大雾,听见开门声转头看他。 “嗯?” 宋宸的头上还搭着条毛巾,刚出来就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今天,有点久。” 未进入游戏之前,在洗澡方面宋宸确实很是龟毛,虽然在进入之后有所收敛,可今天却比前几晚至少久了五六分钟。 若是放在之前唐阶完全不会多想,但现在他们是在一个诡异莫测的环境里,这点原本不算什么的小问题放在宋宸身上就变成了不正常的事。 “啊……好吧,本来还不想让你知道的。”宋宸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敏锐,他拿下头上的毛巾擦了擦头发,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 唐阶看着他不说话。 “刚刚,我好像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影子。”宋宸放下毛巾,摊了下手。 “影子?”唐阶闻言慢慢睁大了眼睛。 “是什么样的?” “黑乎乎的一团,发现的时候它正在镜子左下方,还没等我看清楚就从镜子里掠过,一眨眼功夫就没了。”宋宸耸了耸肩,拿过吹风机吹起了头发。 唐阶:“……” 这么惊悚的事情对方居然也能面不改色,磨蹭到洗完才慢吞吞走出来,还一副公园老大爷拿着蒲扇闲聊的模样,唐阶对此也是不得不表示佩服。 今天已经是第三夜,离游戏开始还有两天时间,如果真是要经历几百年前古堡两次发生的惨案,剩下这两天不知道还会再发生些什么…… “你不打算告诉其他人么?”看着吹完头发就躺在床上,懒洋洋阖着眼随时准备睡觉的宋宸,唐阶不由得问道。 “告诉他们能怎样?不告诉他们又怎样?先不说会不会有可能是我自己看错,即便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信我们的,不是吗?”宋宸翻过身,下巴搭在双手上,漫不经心地偏头看着他。 话里话外皆是对那些人的不以为意。 原剧情中主角因自小遭受了许多苦楚磨难,造就了一颗漠视旁人,不敬畏生命的扭曲心理。在这冰冷世上只在乎那位收养他长大的老木偶师,而当老木偶师去世后,大千世界再无任何他所在意的人或事了。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没办法去决定他们的想法,可我能决定我自己的。”唐阶起身,缓步走上前,“而且,里面有些人,其实是很好的人。”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回去。 【嘿嘿,宿主你说的是李晗吧】看穿唐阶小心思的007搓了搓手说道。 【是啊,有问题吗】唐阶勾唇笑了一下。 剧情里本来就说了主角在游戏过程中对女生产生了好感,现在这样也是在增进他们的接触。 【宿主就是靠谱!】007竖起一个大拇指。 真不愧是它的亲亲宿主,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能想着推进主角的感情,厉害。 房间里已经听不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宋宸沉默地坐在床上,垂着眼,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单纯在发着呆,半晌,最终他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第8章 第四天 “出什么事了吗?”李晗有些诧异地看着大晚上突然到访的唐阶,原先升起的警惕不自觉放松许多。 洗完澡后浑身透着一股蓬松柔软味道的唐阶看着更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而女孩子对于漂亮的洋娃娃,多多少少会有喜爱的感觉。 “李晗姐姐,刚刚我们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因为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想着还是来和姐姐说一下。”唐阶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李晗,软声软气地说道,“这几天姐姐最好小心一点。” “黑色影子?”李晗闻言蹙起眉。 “嗯,而且移动速度很快,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唐阶补充道。 李晗垂眸暗下思量,看到对方顶着这张稚嫩小少年的脸蛋却摆出这么一副成熟严肃的模样不禁又松开眉头。想到先前曾经听到宋宸对他的称呼,不由得开口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唐唐小朋友。” “……”唐阶哽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拜托李晗姐姐和许静姐姐说一声吧,我去和其他人说。” “好。”李晗点点头。 毕竟许静住在她的隔壁房间,而且两人的关系比之其他人要来的相对亲近一些,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唐阶扬着笑,挥手告别李晗,拐过走廊来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正倚着墙壁,双手抱胸的宋宸。 “走吧。”忽地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唐阶也不感到意外,绕过他就往楼下走去。 宋宸抬眸面色平淡地看了一眼,恰好李晗正关上房门来到许静的房前伸手敲了敲,“你说的所谓‘很好的人’就是她?” “嗯。”唐阶应了一声,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着。 宋宸收回视线,慢步走在他的后面,想到对方一出门就直奔这里,不禁掀起眼皮直直盯着面前那道略显纤瘦的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对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想这几天观察到的细节,他并没有在李晗身上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会让一个平时对什么东西都淡淡的人这么频频关注…… 走到二楼和三楼的中间段时,唐阶似是忽地想到什么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宋宸。 “?”宋宸歪了下头回看他。 “你要不要和贺烽说一下?这样我们就不用来回跑了。”唐阶刚刚想着先和李晗说一下,却忽略了贺烽就住在他们楼上。 宋宸没有回话,只是缓缓挑了下眉看他。 “好吧。”看他这副表情唐阶就明白了他的提议是不可能实行的了,当即决定等下回去再爬上五楼和贺烽说。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着,二楼离三楼其实并不远,脚程快的话上下楼梯几分钟时间便能到了。 由于陆文和陈一天的房间靠近楼梯口,于是唐阶在来到二楼之后先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晚上好,你们有什么事吗?”陆文穿着一身睡衣开的门,在看到他们后惊讶了一下,听见声音的陈一天汲拉着拖鞋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 “晚上好。”唐阶抬手跟他们打了下招呼,随后复述了一遍方才和李晗说过的话。 “影子?黑色??”陆文听得一头雾水,有些不太相信的模样。 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陈一天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从卫生间里走过来,听到他们的话后开口问道:“那道影子是长什么样的?” “看不清形状,速度很快。”宋宸闻言上下看了他一眼,“等我看过去时就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镜子里掠过。” 陈一天听完挠了挠头,表情有些怪异,皱着眉毛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它了。” ?!!!! 唐阶和宋宸当即变了脸色看向他。 “在,在哪里看到的?你刚刚怎么不说呢?!”陆文吓得磕巴了一下,连忙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原地转悠了几圈,上下来回地察看了他全身好几遍。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陈一天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安点心,抬头看着唐阶他们说道:“就刚刚,我在卫生间里洗脸,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洗手台上的镜子里,我就眨了个眼,那影子就没了,我刚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才没说出来,这不听见了你们在说这个嘛……” 一个晚上,九个人,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就已经有两个人看见了这个影子,想要安慰自己说是看错眼都没有了信服力。 陆文明显感到眼前的氛围随着陈一天的话而凝重了起来,他不自觉地靠近陈一天,心下担忧,“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不是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五天后才开始游戏的吗?那这几天,我们应该算是安全的吧……” “当时第一个游戏结束时,确实说了第二个游戏是五天后开始,可它并没有说明在这五天里不会有其他的东西出现。”唐阶沉吟片刻,思绪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了那篇报道上,“那道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但不管是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避免出现什么意外,之后再决定怎么做吧。” “你们觉得呢?”看着对面有些发愣的两人,唐阶放轻了语气问道。 本就对这些事情不在意的宋宸自是无所谓地点了下头,而陆文和陈一天看着唐阶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明明对方看着也和自己差不多大,可他们却隐隐感觉他的身上有一种已经当了很多年上位者的强大气场,莫名对他的话语下意识去听从。 “其他几个人住的都是不同的楼层,不如我们直接喊他们到一楼大厅集合吧,这样我们就不用来回跑也可以聚在一起讨论了。”陆文仿佛上课时在老师面前发言般,乖乖地举手提议道。 唐阶:“好。” 半夜临近十一点半,九人一同聚在一楼客厅。 提前知悉的李晗和许静看到这个场面,心里大概猜到了一些;睡梦中却莫名被喊到这里的徐虎口中止不住地骂骂咧咧;因着与陆文和陈一天住在同一层楼,且相隔不远,早早听到动静而起床的王河笑不达眼地看着唐阶几人,而贺烽沉着眼,虽面有不耐但到底算得上平静。 “不是,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徐虎撸了一把脸,忍不住吼道。 “诶,徐老弟别生气,既然他们这个时候叫我们过来,想必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们说吧。”王河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可烦躁中的徐虎并不领情,甩开他的手便兀自坐到沙发上。 被当众甩了面子的王河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只好转移方向看着唐阶他们,“这么晚了,你们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晚上的时候,我们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一道黑影。但是不确定它具体是什么东西,也不确定对我们是否会产生什么威胁。”唐阶抬眼环顾了一圈,“所以想着和大家说一下好有个心理准备,也顺便一起讨论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隐患,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黑影?”贺烽缓缓皱起眉,眼睫掀起看着唐阶,“你确定没看错?” 因先前在睡眠中而摘下了白日里的眼镜,而失去遮挡的眼睛显得更加锐利异常。 本就睡得极熟却被突然打断,心生怒气的徐虎开口吐槽道:“平白无故哪里出来的影子?怎么我们都没看见就你们看见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没准就是你们自己看错了,搁这吓唬谁呢?” “我也看见了。”陈一天不着痕迹地翻了徐虎一眼,随后看向贺烽等人,“刚刚我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一道黑影,如唐阶所说,那道影子速度极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这么说,我们当中已经有两个人看到这个影子了?”以为只有唐阶他们看到了影子,没想到还有陈一天。想到第一次游戏的血腥和恐怖,许静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靠近了几分,手指紧紧抓着李晗的衣摆。 “假设你们看到的是同个影子……”贺烽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推一下眼镜,却想到刚才下来他没有戴上,只好放下手沉声说道:“那它岂不是可以通过不同的镜子来移动位置?” “不会吧……”王河僵硬地笑了笑,想到这个可能性就不禁咽了下口水。 “它会……跑出来吗?”许静抬眼看着面前的其他人,颤声问道。 唐阶垂眸,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这座城堡的每个卫生间好像都带有镜子,那我们是不是得先把它们砸了,或者拿什么东西盖起来?”陈一天想到前几天闲来无事探查的结果,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有人知道这个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而见过的人也就只有宋宸和陈一天而已,甚至连影子的全貌都没有看清,对于这样做是否可以解决似乎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只能试试看了。” 聚在一起讨论了半个多小时得不出什么办法,最终众人只好先这么散了。 并不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的徐虎回到房间闷着被子倒头就睡。而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心里越想越怕的许静跑到了李晗的房间跟着她一起,在把毛巾牢牢盖到镜子上,并死死地锁住卫生间的门才勉强安下心来。 “要盖起来么?”宋宸站在门口,看着唐阶拿了一块大毛巾,几乎密不可分的把整面镜子都包了起来,“怎么不砸了?” “我刚刚想了一下……”唐阶按实了毛巾,拍了拍手收回来,“影子若是可以通过不同的镜子来移动,那砸碎的话不就平白多了好几块镜子了吗?” 宋宸沉默地看着他动作,半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唐阶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说这个。 “影子出现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股很强烈的恶意,我猜,它很有可能是碍于某种限制,所以无法立刻从镜子里跑出来。”宋宸收回手,指尖从对方的脸上轻轻滑过。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呢?”唐阶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说?”宋宸歪了歪头,似不理解般挑了下眉。 “如果说了,可能大家会更警惕一些。” “啊,原来是这样。”宋宸摩挲了一下下巴,好似明白地点了点头,随后笑眯眯地看着唐阶,“所以我告诉你了啊。” “……” “哈哈哈哈,好晚了,快睡吧。”看到唐阶无语的表情,宋宸推着他的肩膀往床边走去。 躺了好一会,唐阶仍感觉没有睡意,不禁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在黑夜的笼罩中,雾气里那些东西速度移动得快了许多,侧耳静静听,甚至还能听到一两声低沉嘶哑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令人惊颤的咀嚼声。 “睡不着吗?”宋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知是困倦的缘故还是什么,听起来比白天轻柔了许多。 “嗯。”唐阶低声应道。 闻言身旁的人翻了个身,伸手搂住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嘴里哼着一首和昨晚不一样的曲子。低缓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味道,唐阶缓缓阖上眼,渐渐陷入沉睡。 见他睡着,宋宸慢慢停下哼唱,侧着身静静凝视着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就这么看了许久,任谁也不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半晌,他慢慢贴近,直至鼻尖蹭到对方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 隔天早上,天蒙蒙亮时,睡梦中的唐阶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紧紧束缚,隐隐有些透不过气。 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控制住。身体被一条胳膊从左侧穿过胸膛揽到右边,双腿也被一只脚死死压住,整个人被困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宋宸……!” 第9章 一星期 “唔……”感觉到怀里的人形抱枕在乱动,宋宸闭着眼下意识又搂紧了几分,鼻尖往前蹭了蹭对方柔软的头发,“怎么了?”语气懒懒散散,听着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我要透不过气了。”虽然现在是具木偶身体,但唐阶仍下意识地感觉胸口憋闷,费力地往后仰了下头,微微张口喘息着。 “啊,抱歉,抱歉。”宋宸卸了一点力,嘴上说着抱歉,手却顺从自己的心意搭在唐阶的身上。 原本昨晚他是没有碰对方的,可不知为什么,半夜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已经很久没再做过的噩梦。胸腔剧烈起伏,醒来时看到躺在身边的这个人,却莫名的让他安定下来,黑夜模糊了人们的意识,让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捞过对方抱在怀里。 挣扎半天也没能从对方用力的臂弯下挪动半分,唐阶放弃了挣扎,满脸空洞的,双手摊开在床上,摆烂似的任由对方抱着。 两人安安静静躺到早上八点多,宋宸看了唐阶一会便移开手翻过身,由于一晚上都惦记着卫生间镜子的事,唐阶掀开被子,胡乱穿上拖鞋就往卫生间走去。 漫长的一夜静悄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他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还未等他撑起精神再听下去,宋宸凑近的呼吸声就打在他的耳边,彻底盖住了那个细微的声音。没过多久汹涌的困意又袭了上来,这次睡下便没再醒来,直到刚刚被某人压得差点透不过气。 走进卫生间,里面的布置仍是与昨夜离开前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那条大毛巾仍然好好的挂在镜子上,甚至连毛巾上他特意折起的一个小角都纹丝未动。 见到这个景象,唐阶倒也不算特别惊讶,毕竟昨晚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会有什么作用,只是想要试一试这个方法的可行性而已。 抬步走到洗手台前,沉下眉眼,伸手一扬直接掀开了盖在上面的毛巾。 镜面岑光瓦亮,连一粒灰尘都看不到,只有站在正中间缓缓转动眼眸打量着的唐阶,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倚在卫生间门口的宋宸,此外便只有洁白光滑的墙壁。看起来就像是一面十分普通,顶多就是年代久远一点的镜子一样。 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唐阶重新把毛巾盖回到镜子上,等两人都洗漱完后换上一套衣服便准备去楼下吃早餐。 “早上好,李晗姐姐,许静姐姐。” 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唐阶他们恰好遇到了正靠着墙壁在走廊上等待着的李晗和刚从李晗房间走出来,穿着一袭白裙子的许静。 “早上好。”听到声音李晗转头看向他们。 关好房门,小跑几步来到李晗身边的许静随即扬起笑容,挥了挥手和他们打招呼,“早上好啊,唐唐,宋宸。”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唐阶和许静走在前面,侧头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有把镜子遮起来吗?” “昨晚我和李晗一起睡的,睡得很好。”许静闻言连连点点头,“回到房间我越想越害怕,就把卫生间里的镜子遮起来跑去找李晗。睡前我们把镜子遮了起来,还把卫生间的门给反锁了,就怕那影子会突然跑出来做什么事。”说到最后许静不由得抱起手臂,伸手搓了搓手上起的寒毛。 “那你们昨晚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对于昨晚迷迷蒙蒙时听到的声音,唐阶心里仍是有些在意。 “唔……好像没有。”许静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是出了什么事吗?”许静偏过头看着唐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担忧。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唐阶抬了抬眉,抿嘴笑了一下,“别担心,许静姐姐。” 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 许静看了唐阶一会儿,不禁开口打趣了一句,“哟,没想到我们唐唐还是个小暖男啊,还会来安慰姐姐呢。” “许静姐姐。”唐阶佯装羞赧地撇过脸,不再与她说话。 “哈哈哈,唐唐你好可爱啊。”原本压抑的情绪在与对方三言两语的谈话中轻快了一些,看着面前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嫩滑的脸蛋,许静舔了舔嘴角,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 手感超棒的说!! 走在他们身后的宋宸看似直视着前方,姿态慵懒散漫,可脚下的每一步却精确地踩在唐阶落下的影子上。看着前面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的一幕,一直含笑的嘴角慢慢拉直,长长睫毛垂下半遮着幽深的瞳孔。 一同走在后面的李晗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温度骤然降低,她不着痕迹地侧眼看去。 “怎么了吗?”宋宸缓缓转过头眨了下眼,轻笑着问道。 “没什么。”李晗一怔,摇了摇头。 宋宸随意地点了点头,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李晗缓缓收起心神,不仅对于对方惊人的察觉能力,还有明明嘴角含着笑,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仿佛站在他对面的是个死物一般。 看着前面热络聊天的两人,一直到楼下的用餐区,身后两人再也没有其余的对话。 面对唐阶,李晗尚可以做到放下警惕之心,与其交谈。可对于这个长相优越,表面上看似很和善的男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尽可能远离对方,不要与他产生冲突,最好也不要过多接触。 到了用餐区,他们就看到了在这种环境下,仍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端着餐盘准备往餐桌走去的贺烽和穿着背心,叉着腰正在热火朝天做着早餐的徐虎。 “早上好啊。”许静率先挥了挥手,朝走过来的贺烽打着招呼。 “早上好。”贺烽抬眼,颌首回道。看到许静旁边的唐阶在看他,同样点了下头便走向餐桌。 “唔……”左右浏览了一下案板上的食物,许静拉了拉李晗的手,朝旁边走去,“李晗我们去吃那个吧!” “想吃什么?”身边终于没有其他人,宋宸微微俯下身看着唐阶。 唐阶转眸扫了一下食物,“烤面包。” “行。”宋宸闻言走过去,挑好了几样食材后便往一旁的厨房走去,唐阶也跟了过去帮忙打下手。 坐在餐桌低头吃着早餐的许静,一抬眼就看到宋宸端过来的两份早餐,忍不住张大嘴巴感叹道:“哇,宋宸你的手艺可真好啊。” “谢谢。”宋宸一边笑着回应,一边把手上的餐盘放到唐阶面前。 摆放精致的餐盘上,烤好的两片吐司面包香香脆脆的,一片抹上清甜的奶酪酱,一片抹上浓郁的巧克力酱,旁边还有解腻的蔬菜沙拉和切好的水果。 “怎么,你的不好吃吗?”坐在旁边的李晗侧头,悠悠地看着许静。 “哈哈哈哈……我的当然也好吃。”许静赶忙打着哈哈低下头奋力吃着自己的早餐。毕竟她一天三顿都是靠李晗煮的,可不能给她得罪了。 “昨晚有什么异常吗?”唐阶抬头看向坐在侧对面安静吃着早餐的贺烽。 “没有。”贺烽放下叉子,喝了口水,“什么异常也没有。” “那你有砸了镜子或者拿布挡一下吗?”看着面前跟个精英人士一样的贺烽,许静咽下口中的食物好奇问道。 “我拿毛巾盖上了。”贺烽重新拿起叉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 “噢,那跟我们一样了。”许静点点头。 吃到一半的时候陆文和陈一天就进来了,后脚还跟着一个王河。 “你们昨晚有什么情况吗?”简单煮了个鸡蛋肉末面当早餐的陆文和陈一天端着面碗坐了过来,刚放下筷子就不由得好奇问道。 “没有。”许静摇了摇头。 不确定昨晚的声音是否是自己听错,唐阶便也没有开口。 “那你们有拿什么东西去挡一挡吗?或者是把它砸了?”陆文浅嗦了一口鸡蛋面后问道。 “当然有啊。”许静睁大了眼睛点点头,“我们昨晚都拿了东西把镜子盖起来了,你们呢?” “我们也是,拿了毛巾把它盖起来了。”陈一天应道。 “那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许静点点头。 “切,就说是你们看错了,什么鬼的黑色影子!?老子昨晚压根就没砸也没盖,现在不也好好的在这里,啥事都没有。”听到他们的讨论,原本就觉得他们是在吓唬人的徐虎顿时不屑地说道,“一群人还真是听了两个小屁孩的,在这里大惊小怪。” 此话一出,不仅是瞬间变了神色的宋宸,甚至连王河和贺烽也一起看向了他。 “你!”陈一天当即站起身,正想开口反驳他就被陆文悄悄扯住袖子,摇了摇头。 注意到唐阶望来的沉稳眼神,陈一天也只好坐了回去。 许静看了看李晗,又看了看唐阶他们,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晗沉吟片刻,转眸看向唐阶。 唐阶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自己多注意一点了。” 许静无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一顿早餐就这么仓促结束。 愤愤不平的陈一天回到房间一屁股坐到床上,抬眼不解地看向陆文,“你刚刚为什么要拦我,那个徐虎就是仗着自己有一身肌肉,以为别人都怕他,这才敢这么嚣张。” “你也知道他有一身肌肉。”陆文拉过来一张椅子,反着坐在陈一天面前,“先不说我们两个人打不打得过他,既然他不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又何必去搭理他呢?”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嚣张的样。”陈一天不忿地撇了撇嘴。 “别生气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再过一天就该开始第二关游戏了……”陆文双手搭在椅背上,头靠在臂弯里,语气低落,“我想回家。” 陈一天彻底泄了气,面对着陆文呆坐在床上。 即使回去房间也没什么事可做的唐阶选择来到了客厅,却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贺烽。 “看到这个报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路过贺烽身边的时候,唐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他抬眼环顾,发现四周都没人,疑惑地转过身就看到贺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由于贺烽比唐阶这具木偶身体高出许多,抬头睨着眼看他时就像是在俯视一样。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什么?” “这个。”贺烽扬了扬手上的那份旧报纸,抬步走向唐阶,而后坐到他身后的沙发上,“你不是看过里面的报道了吗?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对方可能是常年作为领导,已经习惯了对他人直接下达指令的处理方式,导致了与人相处中不自觉便带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不禁让唐阶蹙了下眉。 “没什么想法。” “是吗?”对于唐阶的平淡回应贺烽倒也没显示出有什么不愉,只是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长腿随意交叠着,“我还以为你看到这个报道会有什么想法。” “什么意思?”唐阶看着他。 “上面写着,城堡的两任主人都是在入住大约一星期后便离奇死亡。”贺烽敲了敲手边的沙发扶手,缓缓抬眼,隐在眼镜后的冷厉目光犹如一柄锋利的剑般看向唐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把我们传送到这里,说是休息,可却在镜子里看到了诡异影子,五天后又将开始第二关游戏……” 唐阶看他低头拿着报纸,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干嘛?”肩上突然搭上一只瘦削苍白的手,宋宸的声音随后从背后响起。 “没事。”唐阶看了一眼贺烽,见他不再开口便跟着宋宸回了房间。 “你的情绪不太对。”宋宸支着头,懒洋洋地看着他。 “是吗?”唐阶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淡淡回道。 看了半晌,宋宸突然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牌放到地毯上,然后拉着唐阶坐下来,“呐,我们来玩吧。” 第10章 小插曲 “你在哪里找到的?”唐阶盘腿坐下,少了娱乐设施和书籍,突然看到这些往常熟悉的小物件都难得感觉有些兴奋。 “在楼下一间废弃室找到的。”宋宸见他这副眼睛亮亮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 “两个人怎么玩……”唐阶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纸牌。 “两个人怎么不能玩?”宋宸挑了下眉,垂眸直接打乱了纸牌,“就玩那个抽一对的游戏吧,谁先把手里的牌出完,谁就算赢。” 宋宸说的是他们曾在家里玩过的,自己随便制定规则的纸牌游戏。 指双方各自持有一叠纸牌,然后轮流从对方手里随意抽取一张牌,若自己手里拥有和这张纸牌相同数字相同颜色的,即可算作一对将其抽出;反之若是没有与其相同的,那么从对方手里抽出的纸牌便归为自己所有,最后就看谁最先出完手里的牌就算谁赢。 这是一个很简单,甚至可以算作有点无聊的小游戏,纯粹看个人运气而已,很适合拿来打发时间或者放松心情。 只是之前和宋宸为数不多的几次游戏,唐阶基本上都输给了他,而惩罚结果就是连续打扫了好几个星期的厕所。这让他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私自藏了纸牌,否则怎么会运气这么好。 “赢了有什么奖励?”先前的憋屈还历历在目,唐阶撸起手臂上的袖子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一雪前耻。 “唔,弹脑瓜你不会疼,不然还挺想弹的。贴纸条好像也不错……” 宋宸屈起一条腿,搭在膝盖上的手肘托着下巴,手指点了点脸颊,晦暗不明的眼眸里似是藏了极深的情绪,在唐阶身上转悠了一圈后缓缓开口,“画画吧,赢了的人可以在对方脸上画画怎么样?” “可以。”唐阶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毕竟他可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接受提议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于对方莫名的自信,宋宸微微一笑。 伸手把打乱的纸牌重新清洗了几遍,然后分成均等的两份,其中一份放到了唐阶面前。 “你等着瞧,等下我一定会把你画成一个乌龟。”唐阶垂眸拿起纸牌,面上毫无表情,上扬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挑衅。 宋宸忍不住笑出了声,含笑的眼睛彻底弯成了一道月牙,“好啊。” 只是,虽然唐阶很努力,也很聪明,几乎每抽一次宋宸的纸牌都要犹豫好半天,可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激烈“厮杀”,最后,唐阶仍是毫无悬念的输了。 两次…… “啊,你又输了呢。”宋宸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表情却是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愉悦,“唉,没办法,既然你输了,那乌龟只能画你脸上了。” 唐阶侧目,不想理会他,可看着手中还残留许多的纸牌,咬咬牙,“再来一次。” “可你已经输了两次了,按规则,你该接受惩罚了。”宋宸抬了抬眉,手背抵着下巴半眯着眼看他,“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攒着。”唐阶深吸一口气,“事不过三,这一次输了就让你画。” “好吧。”宋宸点点头。 又一次重新洗牌,分牌,抽牌,然后,唐阶又一次输了…… “怎么办呢?你又输了。”宋宸定定地看着他,眉眼褪去了仿佛刻在他眼尾的浅薄笑意,只余认真和柔和。 唐阶无奈地低头叹了口气。 【我的小可怜哟】007撅着嘴巴,似泣未泣的眼睛耷拉着,摇头看着自家运气背到不行的宿主。 宋宸见到他这副沮丧的神情,抿了下唇站起身,在房间内四处翻找,最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根半长的黑色碳笔,容易上色又容易擦去,刚好可以拿来用。 “愿赌服输,可不许耍赖啊。”他走到唐阶不到十公分远的面前坐下,懒散上扬的语调足见他心情之好。 唐阶垂下眼,瞥向另一边,“才不会。” “呵。”宋宸轻笑了一下,支起身子慢慢倾身靠近,在离唐阶的脸一掌宽的地方停下。 呼吸间,从他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好似打在了对方脸上,他缓缓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用力捏住了对方精致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了一些。 “这么可爱的一张脸,若是画上乌龟岂不是可惜了?” 唐阶掀起眼皮,表情有些憋闷地睨着他,“你还画不画,不画就让我来。” “我又没说不画。”宋宸轻轻晃了晃唐阶的下巴,“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唐阶不解。 “我怕画到你的眼睛。”宋宸伸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快点。” 做什么还要画到那里…… 唐阶皱了下眉,看了他一眼就闭上眼睛。 霎时间,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眼皮的垂下而彻底暗了下来,视觉一失去,其他感觉仿佛灵敏了许多。四处静悄悄的,好似全都不存在一般,只余面前那道平稳的呼吸声和下巴上指尖的触感。 黑暗中时间似乎变得不那么清晰了,约莫过了一两分钟,又或者三四分钟,唐阶感觉下巴上原本静止不动的手指开始慢慢移动,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后抽离,又顺着脸颊滑向他的下颌,最后手指停在脸侧和耳朵之间。 以为宋宸是想固定好他的脸来画画,唐阶便也没有动作,安安静静坐在地毯上闭着眼睛。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炙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尖上,他歪了歪头,“嗯?” “别动……”面前有些压低的嗓音似是从喉间响起。 “你还没好吗?”唐阶叹了口气,等得他有些不耐烦了。 红润的嘴唇毫无防备地在眼前一开一合,离得近了还能看见里面的一抹嫩红色,抚上脸颊的手指不自觉地带了点力摩挲着,眼底渐渐染上一片化不开的浓墨,“等一下。” 眼睫缓缓垂下,一点,一点,巴掌宽的距离不断缩小,最后剩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毫米,只要其中任何一人稍稍动一下,便能轻易触碰到。 “扣扣扣” 房间的门口忽然响了。 唐阶一怔,睫毛颤动的同时他感觉唇上好似被一片羽毛轻柔掠过般,一触即逝,睁开眼就看到宋宸已经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来人正是许静,李晗,陆文和陈一天四人。 原本陆文和陈一天是在一楼大厅待着的,后来莫名其妙又和徐虎发生了点口角,陈一天憋屈郁闷,不想继续和对方再待在同一个地方,拉着陆文就直接上了楼,恰好在楼梯口遇到了要过来找唐阶他们的李晗和许静,无事之下便索性一起过来了。 “嗯?你们居然有纸牌!?” 看到地上散乱一团的纸牌,陈一天兴奋地睁大了双眼,“我们可以玩吗?”他看向唐阶和宋宸。 “当然可以。”宋宸笑眯眯地关上门,丝毫不见刚刚开门前的阴郁神色。 得了允许,陈一天拉着陆文跑过去,同样也想玩的许静在陆文的招手下高兴地加入了他们,三人一起坐在地毯上玩起了欢乐斗地主。 “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唐阶看向李晗。 按对方沉稳安静的性子,没什么事情基本不大可能会过来。 可不知是和许静待多了被影响了还是怎么的,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把唐阶严严实实的堵住了,“怎么,没事就不能过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阶哽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回去之后越想心里越是不安。”李晗看了一下走过来坐在唐阶旁边的宋宸,低声说道。 “什么?”唐阶眨了下眼,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说不上来。”李晗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镜子这事有些不太对劲,但又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在等着我们一样。” 唐阶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这几天多注意一些,最好和许静姐姐一起,尽量别单独一人了。” “你知道什么吗?”李晗闻言往前倾了一下身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惜唐阶摇头否认,“只是感觉而已。” “你们快过来一起玩啊。”许静输了好几把,脸上被陆文他们贴上了好几张细细长长的纸条,模样看着很是好笑。 “这两个小崽子高中生根本就不懂得谦让漂亮姐姐,把把都联合起来让我输,太过分了。”许静哼的一声扔下纸牌,跑过来拉起李晗的手臂,“你帮帮我,他们有两个人,我也要两个人,看谁打得过谁。” 陆文和陈一天无奈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同时低头叹了口气。 这位姐姐自己手气臭到不行还乱出牌,他们甚至“暗箱操作”喂了好几次牌给她,结果仍是输了,现在居然还被说是搞联合?? 真是不把真实实力发挥出来给她们瞧瞧,他们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许静那边加入了李晗,双方阵营二对二,场面一下子火热起来,四个人斗得如火如荼,难舍难分,天昏地暗,乐不思蜀。 唐阶无声叹了口气,弯下腰坐在宋宸旁边,托着脸观看。 虽然面上不说,但这几天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异常的紧,长久以往如果一直这么压抑着不发泄出来,不仅是对心情,更是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能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情绪也挺好的。 “这技术……”沉默看着的宋宸表情有些怪异。 唐阶:“?” “喏。”宋宸微抬了下下巴。 唐阶顺着方向看过去,不禁捂脸,许静的一波骚操作连李晗也救不回来,最后两人一起被贴上了小纸条。 “怎么样?这技术是不是比你还烂?”宋宸眼波流转,半掩下的眼眸似不经意地滑过唐阶微启的嘴唇。 过往与他玩游戏的画面历历在目,唐阶犹如被踩了尾巴的傲娇猫咪,身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瞪了对方一眼就转过身去。 宋宸笑了一下,半晌,手下稍微移动,与对方随意垂在地毯上的指尖轻轻相碰。 一个下午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过去,直到外面天色渐黑,陆文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几人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一起去到楼下。 放松了心情哼着歌做完晚餐,端着盘子往餐桌走的陈一天看见了徐虎,立时皱起眉。 “我们去那边吃吧。”陆文扯了扯他的衣摆,朝餐桌另一边指了指。 “切。”徐虎塞了口牛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原本还算平静的晚餐氛围意外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晚来一步的王河在唐阶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才来到这里,可就在他们起身的时候,路过他们附近的王河跌了一下,把手中刚准备放到餐桌上的牛奶全部洒到了宋宸身上。 单薄笔挺的白衬衣瞬间湿透了,与底下的皮肤粘连在一起,勾勒出了若隐若现的腰腹轮廓和劲瘦线条。 王河呼吸一沉,扯了几张纸巾的手就想往宋宸身上伸,“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都怪我没看清脚下,这不就不小心跌了一下……” “别碰我!” 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让王河顿时僵在原地,惯常笑眯眯的双眼蓦然染上彻骨寒意,令唐阶不禁也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他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宋宸,“没事吧?” 冷硬的视线缓缓落到面前这个人身上,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凝结的心脏好似又开始慢慢跳动,宋宸垂眸接过纸巾,“没事。” “小唐啊,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没看清路嘛。”王河回过神来,微微弯腰堆着笑说道,又看向站在唐阶身后的宋宸,“真是不好意思啊。” 唐阶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不发一语的宋宸,没有开口。 “唐唐,宋宸身上的衣服湿了,你们回去换一下吧。”李晗收回视线开口道。 “对啊,可别感冒了。”许静也站起来点头说道。 唐阶点了点头,又看向宋宸,“我们回去吧。” “嗯……” 第11章 巨响声 一路沉默着回到房间,甚至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拿进去就立刻进到卫生间,“轰”的一声关上门,紧接着水声就响了起来。 唐阶跟在身后,默默关上房间,垂下的眼眸掩住了眼底的沉思。 认识宋宸这么久以来,几乎没有见他像刚才那般失控过。仔细回忆一下,好像也没看到他与其他人有过多接触,最多也只是口头上交流一下,连对待木偶店的客户也是表面温和实则冷漠。 但两人待在一起这么久,或多或少也有过肢体触碰,甚至大部分还是宋宸主动触碰,可从没有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不成,因为他是木偶的关系? 放弃深究,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唐阶起身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符合宋宸喜好的黑色睡衣和干净毛巾,走到卫生间门口,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我把衣服放门口了。” 哗哗的水声不停息,安静的卫生间无人应答,等了片刻见里面毫无动静,唐阶便在门口寻了处地方放下衣服准备离开,可在这时,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拽了进去。 劈头盖脸的水花直接飞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打湿了头发,模糊了双眼,彻骨的冷水令他不适地皱了下眉微微闭起眼,刚抬手想要拨开额前的头发时,猝不及防被人给抱了个正着。 手臂被一双手牢牢圈紧,连抬手的动作也无法做到,脖颈被完全湿透了的发丝强势占领。 唐阶稍稍仰起头,掀起眼睫的瞬间就看到了满目的白皙,因着对方弯腰的动作,还能看到腰椎处微微凸起的骨头和极其漂亮的腰窝,莫名的很是性感诱人。 唐阶眼神飘忽,慌乱地移开目光,垂落的指尖微微蜷缩着,显得有些局促不知该放到哪里。在察觉头顶还在往外流水的花洒后,脚步不禁挪动了一下。 “做什么?” 感受到他的不安分,宋宸缓缓抬起头,侧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看着让人有点发怵。 “我去把它关一下。”唐阶难得乖顺地抬手指了指头顶。 宋宸定定地看着他,似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片刻后,毫不避讳地站直了身子,只是一只手的指尖粘连着他的皮肤,从手臂滑向他的脖子然后张开手掌轻轻搂着,而另一只手则向后伸长直接关掉了花洒开关。 随着开关的关闭水声顷刻停了下来,一颗垂在花洒边边的饱满水珠摇摇欲坠,最后承受不了重力而“啪”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唐阶的双手置于身侧,眼睛瞥向另一边,感受到对方的眼神仍然紧盯着自己,抿了下嘴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宋宸没有立即回复,只是歪着头看他,半晌,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为什么不看我?” “……没有不看你。” 唐阶沉默片刻,慢慢移回了目光。 被水淋得湿漉漉的模样丝毫没有损伤他的一丝漂亮,朦胧水雾配着通体白皙光滑的皮肤有着触目惊心的视觉盛宴。透亮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唐阶的身影,连沾着水珠的睫毛一颤一颤,就像只振翅飞舞的蝴蝶,美得令人惊叹。 仿佛唐阶的回答令对方感到满意,下巴上的手指微动,大拇指的指腹来回摩挲着,随后又伸向唐阶的嘴唇,用力磋磨,直至闭上的嘴唇微微张开,半阖着的眸子里墨色愈发深重。 唇瓣不小心含住对方的指尖,唐阶甩了甩头,下巴上的手指便也跟着松开。 宋宸收回手,看了他一眼后抬手搭向他的肩膀,收拢环住,俯身贴近他的脸庞,又在两人的鼻尖堪堪触碰到时停了下来。 “出去吧,别感冒了。”虽然对方面上看似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唐阶不由得还是放缓了语气开口说道。 他是木偶不怕受凉生病,可宋宸是人类自是与他不一样。洗了这么久的冷水澡又不及时穿上衣服,在这种环境下发烧感冒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嗯……”宋宸懒洋洋地从喉间应了一声。 唐阶拉开扒在他身上的手,打开卫生间走了出去,低下头拿起毛巾时忽然看到身后出现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未干的水珠蜿蜒着从腿间滑落,渐渐沾湿了底下的地板。 “给。”唐阶没有回头,直视着前方把手上的毛巾往后递给他。 宋宸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接过,随意披到了身上。 “衣服在这里,你进里面穿吧。”偏头把手上的衣服拿给他,随后唐阶抬脚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另一套衣服。 身上的衣服被水弄得湿湿的,黏在身上穿着感觉很不太舒服,他需要洗一个澡,再换一套干净的。 身后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直到唐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注意到他湿透了的身体,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了卫生间,快速擦干身上的水渍,套上衣服头上随便搭了条毛巾就走了出来。 唐阶见状拿起吹风机递给他,拿起衣物就进去卫生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你很想感冒么?”拨弄着头发走出来的唐阶见宋宸还湿着头发坐在椅子上,顿时不解地问道。 听见声音宋宸抬头瞥了他一眼同样往下滴水的头发,施施然地开口道:“过来。” “?”唐阶眨了下眼,在他眼神的催促下走了过去。 刚一走过去,就被起身的宋宸按住肩膀坐到了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上,随后拿起吹风机慢慢给他吹着,修长指尖流连在金色发丝间,轻轻挑起又从指缝中溜走,来回几次后便吹好了头发。 “礼尚往来,给你吹了这么多次,你也给我吹一吹吧。”宋宸把吹风机塞进唐阶摊开的手里,拉着他的手让他站起身,然后自己又坐回到椅子上。 “……” 经常给他吹头发确实是事实,这个理由说得唐阶无法去反驳。 “嗡嗡”的风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唐阶站在宋宸身后,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在他的发间穿梭,吹了许久,伸手轻轻摸了摸,在感受到一片柔软干燥后停下了开关,“好了。” 宋宸站起身,抬手抵在嘴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困了,想睡觉了。”说完便径直走向床边,脱下拖鞋就躺了上去。 见他已经盖好了被子闭上了眼睛,唐阶关了灯,放轻动作躺到了床上。只是现在的时间不算很晚,闭眼躺了好一会仍是感觉不到困意。 转头看向宋宸,发现他呼吸平稳似是已经睡下,借着朦胧的夜色爬下床,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愈发逼近的浓雾。 “不睡么?”一个低沉略带温柔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嗯?”唐阶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床上仍然闭着眼的人,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等下睡。” “不困么?”半晌,床上的人又开口问道。 “还好。”唐阶眨了眨眼。 “你过来。” “怎么了?”唐阶有些疑惑,抬脚走了过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闭着眼睛裹着被子的人。 宋宸掀开眼,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拖到床上,“睡觉。” 唐阶怔了一瞬,看了他一眼后动了动身体,把方才被底下缠绕到一起的被子箍住的脚抽出来,又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见他乖乖躺在床上,宋宸收回视线,翻了个身与他平躺着。 “有什么好问的?” 他指的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对方不说,唐阶自然不会主动去提。 宋宸一凝,偏头看他,只见唐阶已经闭上了眼睛,面色平和,刚刚还说等下再睡,现在就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模样,他就莫名觉得心里不舒服。 “抱我。” 唐阶闻言刷地睁开眼,以为他听错了,“什么?” “我说,抱我。”宋宸看着天花板,缓缓又说了一遍。 “不要。”唐阶眨了眨眼,开口拒绝,接着翻过身背对着他。 可刚闭上眼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具热乎乎的身体就紧紧贴了上来,手臂环住他的腰,手指往前寻到他的手,而后抓着他的手心。 唐阶的额头顿时出现了一个“井”号。 这样根本就睡不着啊…… “松手……” “怎么了?”宋宸轻笑了一声,“你不想抱我,那就我来抱你。” 唐阶无奈地叹了口气,扯开他身前的手,翻过身面对着他。 昏暗中,宋宸看到一双闪着悠悠光芒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仿佛被吸进去般,失神的瞬间就被一双手搭着肩膀推平躺到床上,而后感觉头顶被轻轻拍了几下,像哄小孩子一样。 “就这样。”唐阶翻身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宋宸怔了好一会儿,慢慢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胸腔的位置好像突然有一股很奇异的感觉,热热的,涨涨的,像巨浪般不断拍打着他的心脏,仿佛一不小心随时会被吞噬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幽深静谧的夜晚,沉睡中的唐阶突然被一声巨大的响声惊醒。他睁开眼迅速坐起身,转头看向旁边,发现宋宸也坐起了身。 “出去看看。” 两人走出门外,寻着刚才那声巨响发生的位置来到了三楼,刚到走廊就见到了陆文和陈一天穿着睡衣站在王河的房间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同样闻声赶来的李晗和许静问道。 而平时头发整齐梳起,戴着眼镜一副精英模样的贺烽此时头发自然垂下,穿着一双拖鞋也迅速赶过来了。 “不知道,我们听见声音才刚刚走过来。”陆文摇摇头,“可是敲了门没人来开。” “真是,没人开自己不会撞吗!?”刚上来三楼的徐虎听见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让我来。” 陆文和陈一天立即退开,留了个空位给他。 徐虎在门前站定,往后退了几步,沉了口气,然后猛地往前冲去,一把撞到门上,连续撞了几下后门终于开了。 只是房间里的景象和他们想象中的血腥场面不太一样。 王河背对着他们,双手后撑瘫坐在地板上。唐阶环视了一圈,发现他的房间与他们的基本上大体一致,桌上的物品摆件也都好端端放着,看不出有什么地方破损。 “你没事吧?”许静见状走上前去,刚想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突然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跑回李晗的身后。 “怎么了?”李晗拍了拍她的背,见她这样要去看看时却被许静连忙拉住,表情古怪让她别去。 唐阶走到王河面前,只见他脸色惊恐,嘴唇颤抖没有血色,往下一看,顿时明白了许静尖叫的原因。 其余几人走上前来,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徐虎上下瞟了一眼,嫌弃地嗤了一声,“嚯,老‘裆’益壮啊,大半夜在这鬼地方还能出干这档子事儿,牛逼啊。” 王河原先惊慌苍白的脸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瞬间涨得通红,在得到唐阶递过来的大毛巾后,连忙扯过盖住身体,一边低头连连道谢一边匆匆整理裤子。 唐阶余光瞥见他收拾好了,绕过他走到卫生间,发现洗手台上的镜子整个碎掉,一块一块的,有大有小散在地上。 想来刚刚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镜子破碎的声音,可怎么会突然碎了呢…… “有什么情况吗?”见他神色不对,站在许静前面护着她的李晗问道。 “镜子碎了……”唐阶看向王河,“刚刚发生什么事,镜子怎么会碎了?” “我刚刚……”想起晚上做的事,王河有些窘迫尴尬,不禁舔了舔嘴唇,垂下的眼睛不自觉瞥向站在一边的宋宸,“嗯……在床上的时候,突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声音不大,就想着等会再去看看。结果后来断断续续一直响,动静越来越大……” 似是想起什么恐怖的画面,王河的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毛巾,嘴唇不住打着寒颤,眼下的肌肉也不自觉抖动着。 第12章 第五天 “然后呢?”贺烽皱起眉,有些不耐烦他的磨磨蹭蹭。 “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就像是镜子碎掉然后一整个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个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卫生间飞了出来!我,我当时都吓傻了,根本没有看清,紧接着你们就过来了……” 说话间,王河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表情越来越难看,说到最后像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伸手搭住陈一天的手臂,借着他的力气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唐阶和宋宸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顿时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会不会是……”想到之前陈一天和宋宸看到的黑色影子,同样是出现在卫生间,同样也是黑乎乎的一团。 陆文不禁怀疑道,“第三天的时候我们不是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那个黑色影子吗?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东西跑出来了??” “住进这里的第一天没有异常,第二天也没有异常,第三天镜子里出现黑影,第四天镜子破碎……”唐阶垂下眼,放空大脑,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顺着时间重新整理了一遍思绪,“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 “什么?今天不是才第四……”徐虎下意识开口反驳,却发现唐阶抬起了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挂钟时,不由得缓缓闭上了嘴。 时针在众人毫无所觉时,悄无声息地踏过了象征凌晨十二点的小格,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也是第二次游戏开始前的最后一天。 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他们之前看到的影子是眼花看错了,可现下发生这件事,徐虎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承认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相信唐阶他们说的话,只是因为太过害怕而极力否认,以此逃避自己的无力与惊慌。 “那我们,该怎么办……”徐虎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嗓音,咽了下口水问道。 “……”唐阶抿着唇没有开口。 宋宸则是把手搭在他的腰间,从一进门就不曾说过一个字。 许静垂着眼紧紧靠在李晗身边,陆文和陈一天手臂相贴,贺烽摘下眼镜用衣袖轻轻擦了擦,而惊魂未定的王河只有缓着气坐在椅子上,根本顾不上搭理徐虎的话。 一时间满室寂静,只有呼吸声和喘气声。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徐虎不禁抬高了嗓音,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死死握住拳头似乎想通过这种方法给予自己安全感。 忽然,想到什么的他看向贺烽,“你不是什么大公司的领导吗?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所有人的姿态,脑子这么好使怎么现在不想想办法?!” “怎么,你有办法?”贺烽重新戴上眼镜,抬起下巴睨着他,“那你来。” “我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问你们吗?!”徐虎攥着拳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却又无可奈何。 勉强缓过神,振作起来的王河站起身,伸手挡在他们两人之间,“诶哟,都这个时候你们就别吵了,和气才能想出办法嘛。” “呵,我可用不着你个半夜打炮的人假惺惺。”徐虎冷笑了一声,充满讥讽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刚刚就你一个人看到了那个鬼东西,现在却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说不出来,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王河顿时沉下脸来,看向徐虎的眼神阴毒又冷漠,在注意到周围几人正看着他们时,又扬起平日惯常的笑容,“是是是,徐老弟,都怪我没用,我们大家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办法吧。” “你们觉得呢?”说着话时王河看向唐阶、贺烽他们。 “王叔叔说得有道理。”唐阶闻言浅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哈哈哈,你们看,还是小朋友比较懂事嘛。”王河笑着伸手就想拍一拍唐阶的肩膀,却被站在身后的宋宸揽着腰,一把勾到了后面去,拍空的他只好顺势抓了抓围在身上的毛巾,“大家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讨论一下吧,毕竟现在时间紧迫,只剩今天一天了。” “可是,我们现在连‘它’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许静低头拉着李晗的衣袖,脸色苍白地抬眼说道。 “而且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出来,也不知道和第二次游戏有没有关系……”陈一天烦闷地说道。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吗?等‘它’出现,等游戏开始,然后就等死吗?!”徐虎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见没人再出声,暗骂了一声后又狠狠踹了一脚墙壁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诶,你去哪……”许静一愣,转过头去还想着问他要干嘛去,却被陈一天伸手拦下。 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徐虎离开的方向,放缓了语气看向许静,“别管他。” 许静见状只好收回视线,安静待在李晗旁边,默默看着其他人。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陆文抬眼环视了一圈房间,明明房间的风格布局与他们的基本一致,可过于诡异莫测的氛围让他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呵,我们现在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贺烽嗤笑了一声,瞥了卫生间里散落一地的镜子一眼,随后迈步离开。 “可是……”陆文张了张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禁皱起眉,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睡得下呢。 “贺烽说的对。”唐阶沉吟片刻,“在没有找到办法之前,我们需要得到充足的休息,养好精神,才能更好的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虽然陆文仍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缓缓闭上了嘴。 “若是你实在担心晚上的事,或许可以试试把卫生间的镜子拿下来放到其他地方去。”见他的眉头始终紧紧拧着就没松开过一秒,唐阶想了一下提议道。 陆文闻言转头和陈一天对视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那个……或许你们,有人愿意今晚和我一起睡吗?”见他们都转身准备离开,刚刚正在兴头上却突然受到惊吓的王河不禁朝他们走了几步,扬着惨淡的笑容开口问道。 “呃……” 陆文和陈一天不禁面面相觑,最后在一阵沉默下,还是陈一天尴尬地挠了挠鼻间,缓缓开了口,“不好意思,那个我和陆文已经习惯了两人住一个房间了,要不你还是问问其他人吧?”说完也不等王河的回应,直接拉着陆文便离开了。 “我和李晗是女生,肯定是不行的。”有了先头那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的一幕,许静说什么都不可能会想和他说多几句话,更遑论于待在一个房间里,那会令她窒息反胃,说完径直拉着李晗就回去了。 王河哽了一下,只好看向房间里剩余还未离开的唐阶和宋宸,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唐阶被冷着一张脸的宋宸拉走。 “操,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没有人在,王河不再掩饰自己扭曲的表情,偏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又用脚狠狠捻了一下。 但是当他看着除了碎了一地镜子的卫生间外几乎完全无变化的房间,总觉得有股阴恻恻,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围绕在身上,当即不再犹豫,披着身上的毛巾拔腿就往外跑,随便挑了一间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房间进去。 回到房间,躺到床上的宋宸看着身旁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唐阶,不由得侧过身面向着他,轻声说道:“睡吧,很晚了。” “好。” 嘴里是这么应下的,可当宋宸闭上眼睛稍微眯了一会又睁开眼时,不出所料地看到唐阶眼神清明,毫无睡意的模样。 “不是你说的吗?”宋宸望着他,浓密眼睫下眸光星星点点,半晌,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眼睑,“要好好睡觉,养好精神。” “可我是木偶,即使不睡觉,也不会感到疲惫。”唐阶看着天花板,语气平静地说道。 先前的按时睡觉只是遵循着他原本作为人类的生活习性,即使现在让他三天三夜不吃不睡,这具身体也不会感到有任何不适。 宋宸一怔,而后缓缓垂下眼,相处久了有时他竟也会忘了这个事实。 等了一会儿,唐阶见他没再说话,以为他睡着了,偏过头看了一下窗外已经快要弥漫到这里的白色浓雾,调整好姿势便准备闭眼睡觉。 结果搭在肚子上的手忽然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掌轻轻拉了过去,然后放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温热的手心覆盖着唐阶的手背,指尖插进他的指缝里,牵着他的手轻轻拍着。 就在唐阶眨着眼睛不解地转过头看着宋宸时,忽然看见他的嘴巴缓缓动了动,随即传来一阵轻微的歌声,是他之前唱的那首摇篮曲。 一边哼着摇篮曲,一边拉着他的手。 唐阶一时竟不知宋宸是想哄自己睡觉,还是想让自己哄他睡觉…… 翌日早晨,悠悠转醒的唐阶赖在床上好一会,听到声音转头就看到宋宸穿戴整齐,打开房门从外面走了进来,“醒了?” “嗯。”唐阶应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走进了卫生间。 “你刚刚去哪了?”出来后唐阶擦着脸上的水珠好奇问道。 昨夜那么晚才睡,今天一大早突然就出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风格…… “没什么。”听到问话,宋宸垂下的眼睛抬了起来,对着他笑了笑,一副看似很正常的样子。 见他没什么事,唐阶便也没再问,收拾好就和坐在一旁等他的宋宸下楼去吃早餐,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同样来吃早餐的许静和李晗。 “早上好啊,唐唐,宋宸。”见到他们许静就收拾好心情,扬起笑,朝他们挥了挥手。 “早上好。”唐阶笑着回应,注意到她眼下泛起的青紫,“许姐姐昨晚睡得不好吗?” “唉,别说了。”许静叹了口气,趴在李晗肩上摇了摇手,“昨晚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自动播放某个辣眼的画面,再加上第一次游戏时的场景,来回交加,只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才好。” “如果你那时说了的话,没准我会帮你。”站在一旁的宋宸微笑着悠悠开了口。 明明笑容那么温柔,声音那么磁性,可许静莫名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说假话。她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那真是可惜了。”宋宸佯装遗憾地耸了耸肩。 唐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去吃饭吧。” “好。” “喂,走路不看路啊!?差点东西被你撞掉。”徐虎连忙护好手中刚做好的早餐,狠狠瞪了王河一眼,“要是撞翻在我身上,老子非把你揍一顿!” 刚踏进用餐区,他们就听到了徐虎和王河两人在争吵,或者说是徐虎单方面的吵。 “对不住对不住啊,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太困了。”王河微微弯身,堆着笑,伸手拍了拍刚刚撞到的徐虎的衣服,“徐老弟别生气,我这也不是故意的。” “一脸晦气样。”徐虎看着他不禁翻了个白眼,径直拉开椅子坐下,“你以为是在跟谁称兄道弟的。” 王河脸上的笑容一僵,收回手又再道了一次歉才走开。 随着王河的转身,几人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眼下的黑眼袋重得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一般,布满整个眼球的红血丝,脸上苍白,脚步悬浮,看着一副萎靡颓丧的模样。 “他这,黑眼圈有点重啊……”许静怔愣地看着他随手拿了一点面包和牛奶往餐桌旁慢慢走去。 唐阶按耐下疑问,随着宋宸先做起早餐。 这时贺烽也进来了,没过一会陆文和陈一天也跟着陆续过来。 第13章 收集镜 唐阶端着做好的早餐跟宋宸来到餐桌前坐下,只是在看到其他人大多都是围在一起,而王河似是在隐形中被众人撇开,独自默默吃着手中的面包和牛奶时,他转念想了一下,拿起早餐又移到王河附近的座位上去。 这一举动让原本坐在他旁边的宋宸不禁抬眸瞥了他一眼,察觉到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河时,又低下头继续吃着面前的早餐。 唐阶安安静静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吃早餐的背景板,只不过他在例如拿纸巾,或吃累了扭一扭脖子等不经意的瞬间,偶尔用余光瞄上那么几眼。 当看到王河吃完早餐起身准备要离开,却被身下的椅子腿绊了一跤时,飞快地放下手中的叉子,伸手从旁边扶起了他。 “王叔叔,你没事吧?” 王河的手搭在唐阶的臂弯处,借着他的力道坐回椅子上,模样看着很是疲累地合上眼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王叔叔,我看你好像很困的样子,是昨晚没睡好吗?”唐阶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支着头一脸关切地问道。 没有人问还好,一问王河脸上就止不住地往下耷拉着眉毛,一直长吁短叹。 “昨晚你们走后,我一个人不敢继续在房间里待着,就到外面随便找了一间空房间睡下。可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当我坐起来想要仔细去听,那声音又没了。” 王河说着没忍住抬头打了个哈欠,努力睁了睁眼睛,“接着又过了一会儿,我见外面一直都很安静,以为刚刚是我听错准备睡下时,那声音又出现了……吓得我一整夜没敢再闭上眼,就这么硬扛着到天亮。” “昨晚几点听见的声音?”唐阶渐渐沉下声,蹙眉问道。 镜子刚刚破碎,黑色影子跑了出来,大半夜的就有奇怪声音在王河的房间门口响起,这一切的发展不禁让人怀疑那道声音是否就是跑出来的影子所为。 “大概是半夜一点多、两点左右吧。”王河叹了口气用力搓了搓脸,拿起桌上还没喝完的牛奶喝了一口,“昨晚太困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你有出去看看吗?” 坐在餐桌前的其他人见唐阶神色凝重,不由得纷纷围了过来,听见王河刚刚说的话,陈一天倒吸了口凉气,不自觉低下声音问道。 “诶哟,昨晚刚刚在我面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哪里还敢大半夜的出去看呢。”王河不禁白了陈一天一眼,有些没好气地回道:“搁你,你敢出去看看吗?” 陈一天被他说得一哽,抿了下唇低下头不再开口。 餐桌上仍在吃着早餐的徐虎低头叉了一块炸猪排放进嘴里,听见王河这话一边嚼着猪排一边嗤笑了一声,“在这么诡异的地方都能大半夜干出那档子事,却没胆子出去看一眼,你可真行啊。” 王河憋得脸都涨红了起来,拳头紧攥,只是在留意到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晦暗不明的眼神,又看着徐虎身上绷起的一块块肌肉,只得咬了咬牙,手指狠狠地掐进手心又蓦地松开,扭过头不去搭理他。 “是什么样的声音?听见它说什么了吗?”不理睬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李晗沉吟片刻后继续追问道。 “……”听到李晗的问题,王河莫名地停顿了一瞬,眼皮遮挡下的眼睛晦涩不明。 就在李晗疑惑地看着他的时候,王河抬起头揉了一把头发,指尖连着几缕掉下的,已经有些发白的发丝,缓了口气说道:“好像是个男的,又好像是个女的,模模糊糊没听清。当我想要仔细听的时候,它又没了,说的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了。” “这么诡异……” 许静不禁咽了咽口水,嘴唇不自觉颤抖着,连忙跑过来凑到李晗身边拉着她的手臂,“该不会是那道影子吧?” 王河闻言心下一沉,搭在腿上的双手忽地痉挛般抖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勉强咧开一个弧度,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应该不会吧,小许你可别吓唬大家伙了。”接着又像寻求心理支撑般,环顾左右看向唐阶他们,“你们说是吧?” 许静看了看李晗,跟着没有出声;陈一天因着刚刚他毫不客气的话不想回应,陆文站在他旁边沉默着;宋宸和贺烽自是不会搭理他,而唐阶垂着眼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满室九人,无一人应答。 “……如果不是影子,那又会是什么东西?”陆文沉默了好一会,担忧地看向唐阶他们。 “如果不是那道黑影,那只能说明,这个地方至少同时存在着两个不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望着陆文苍白的脸,唐阶有些不忍地沉声说道。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坐在一旁安静吃着早餐,听他们说话的贺烽忽地突然开了口,“或许,可能这里就不止两个。” 此话一出,原本就不安躁动的氛围愈发凝重起来,没有确切依据的推断使得混乱的思绪无法控制地发散。死寂一般的阴森气息环绕在每个人的周围,不禁感觉到一股冰凉入骨的寒意顺着背脊蹿上了他们的头顶。 “我胡乱猜测的。”见许静、陆文他们因他的话而一脸惊恐凝重,贺烽沉默了一瞬,难得的放轻了语气说道。 “靠,昨晚要是王河出去看一眼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得着我们在这里猜猜猜!”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压抑气氛,徐虎“腾”地一下站起身,用力过猛直接掀翻了座下的椅子,而后快步走到王河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让他被迫跟着站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看着徐虎怒目圆睁,似要活活撕了他的凶狠模样,王河顿时就吓憷了,却还强撑着脸面梗着脖子看他,“我告诉你,打人可是犯法的!你别,别乱来啊!” “呵,我呸!在这种鬼地方还有什么法可言?!”徐虎猛地推开他,上下扫了一眼被他推得连连后退的王河,偏头嗤笑了一声,“就你这个怂包样,怕不是等明天第二关游戏一开始,死的第一个就是你吧?” 看着对方说完便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地离开,王河攥紧拳头,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而还未收回的阴狠表情在转头的瞬间被唐阶他们瞧了个清。 “……哈哈哈,徐老弟这是在和我闹着玩呢,你们也知道的,他这人说话就是这样。” 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王河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已然恢复成平时的模样,笑着朝他们说道:“我已经吃完早餐,就先回去补会觉了,你们慢慢吃哈。” 唐阶收回视线,垂眸看着盘中的早餐,拿起一旁的叉子准备继续吃。 “凉了,我给你重新做一份。”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过他的盘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唐唐,你哥哥对你可真好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其他事情,压下恐惧和害怕,许静坐到唐阶对面,双手托腮,扬着微笑看着他们,“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 早在王河和徐虎争吵的时候就去做早餐的李晗拿着两份早餐走了过来,“什么哥哥?”说着就把其中一份放到许静面前。 “啊,李晗你是我亲姐姐!” 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一下子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许静转头“啪”地一下亲在了李晗的脸侧,然后迅速地拿起刀叉欢快地吃了起来,只是那架势看着颇有点像是把它当作最后一顿早餐一般。 李晗眼神呆滞地抬手摸了摸脸,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她坐下吃起了早餐。 “人家做了顿早餐就能得到一个热情的亲吻……”手拿两份热腾腾的早餐回来的宋宸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勾着一抹微笑看着唐阶,只是眼底黑沉沉的,看不出有一丝笑意。 “怎么到我这里……就没有了呢?” 唐阶望着放到自己面前的早餐,感受到逐渐贴近的身体,直到宋宸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自己脸上,他偏过头,两人的眼神交织着,互相在对方的眼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随后对应着刚才许静的位置,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宋宸的脸颊,“谢谢哥哥!” 语气是那么的铿锵有力,表情是那么的认真严肃。 宋宸一怔,缓缓看向转过头,拿着叉子已经开吃的唐阶,蓦地低头笑了一下,在唐阶看过来的不解眼神中坐到他的身旁。 差点就被骗了啊…… “在看什么?”吃完早餐,宋宸看着唐阶一层一层慢慢的,把除了其他人住的房间之外的所有房间都查看了一遍。 “镜子。” 唐阶停在最后一间还没查看的卫生间里,抬头看着洗手台上方透亮如初的镜子,“我想看看除了王河房间的镜子之外,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镜子破碎。” 若真是如他猜测的一般要他们经历之前古堡发生过的事情,那么至少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才对,可刚刚查看了许久,并未发现有其他任何异样。 “这样啊……”宋宸随意地点点头,然后表情淡定地说出一句令唐阶很郁闷的话,“早上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过了。” “……”唐阶当即侧目看着他。 “这不是没发生什么事嘛。”宋宸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一脸懒散地说道。 “那要是发生什么事不就晚了?”唐阶无语地抬手扶住额头。 “你没事就好了啊。”宋宸歪了歪头看他,一副理所应当,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纠结的模样。 唐阶一哽,摇了摇头绕过他就往外走去,不想却看到了正从另一间房走出来的贺烽。 “找到什么了吗?”贺烽推了下眼镜,抬眼扫了一下他们后视线又落回到唐阶身上。 “没有。”唐阶看向他,“你呢?有发现什么吗?” “也没有。”贺烽摇了摇头。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难不成要等到游戏开始才会真正显露,又或是他们漏了什么地方吗…… 唐阶静下心,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忽地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他想起了之前被他遗漏掉的一个细节。 每次路过楼梯的时候,他都能看到墙皮剥落的墙角下堆成一堆的碎屑和长在潮湿角落里的青苔,可方才顾着上楼查看房间而匆匆的一瞥,分明要比第一天看到的时候消失了许多。 “诶,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听到声音回过神,唐阶一抬眼便看见许静拉着李晗站在前面的走廊边上,接着又见她朝楼梯下面大声喊道:“他们在这里,快来。” “?”唐阶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她们。 “我们几个刚刚在楼下大概讨论了一下,说是要不要把这个地方所有的镜子都聚到一起。”许静无奈地看着他们:“本来还想找你们商量看看行不行,可没想到吃完早餐就找不到你们了。跑得也太快了吧。” “你们?”唐阶眨了下眼。 “是啊,我们和陆文、陈一天他们。”许静点点头,说完一回头就看到陆文和陈一天从楼梯拐角处走上来,“他们来了。” “怎么样,和他们说了吗?”陈一天看了看唐阶和宋宸,又看向站在一旁倚着墙的贺烽,最后看着许静轻声问道。 “说了说了。”许静闻言摆了摆手,“我办事,你放心。” 陈一天点点头,抬眼又带着期待看向唐阶他们,“你们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可行吗?” 唐阶蹙了下眉,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影子已经从镜子里出来了,现在的镜子其实与普通的镜子没有什么区别。当然……也不能排除影子是否还会继续通过不同镜子来移动位置。” “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唐阶抬眼看向他们,“不过,三楼那里还有一间镜厅,那里的镜子是固定的,无法移动,若是想要把所有镜子都聚在一起,只能是放在镜厅里面。” 第14章 第六天 “好。”陆文和陈一天点点头,“那我们去把镜子都收集起来,放到镜厅里面。” “收起来,然后呢?你们准备要怎么做?”贺烽双手插兜走上前一步,掩在眼镜下的眼眸抬起的瞬间闪过一丝锐利寒光。 “呃……”陈一天忽地一顿,被对方的眼神盯得忘了他想要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作用,但若是影子会回到镜子里,那我们把所有镜子聚在一起至少可以缩小它的活动范围。”李晗迎着贺烽的视线开口说道。 站在一旁的陈一天听完不由得愣愣点了点头。 贺烽偏头看了李晗一眼,收回视线,“既然要收起来,那就动作加快,现在就去做吧。” 许静和陆文:“诶?” 由于镜厅在三楼,于是在决定立即行动之后,几个男生负责把其他几层的镜子都搬过来,而李晗和许静则把三楼的镜子移到镜厅里去,商量好后他们便开始行动起来。 看着唐阶与宋宸,陆文与陈一天俩俩结伴,唯有贺烽一人独自走向楼上,许静不禁开口提议道:“要不要找王河或徐虎来帮帮忙?” “不必。”贺烽闻言毫不犹豫地冷淡拒绝。 那两个愚不可及的家伙站在他旁边,只会碍手碍脚地影响他的行动,根本指望不了能帮上什么忙。 “噢……”许静看着他走远,撇了撇嘴跟着李晗开始在三楼一间间的收镜子。 楼梯上匆忙而急促的跑步声,乒哩乓啷的杂乱声逐渐回荡在宽敞的城堡里。 待在房间里补完觉的王河听见声响揉着眼睛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唐阶和宋宸两人正各自拿着一面镜子往楼上走去。他往后掩了掩身子,站在门后观望了一会,发现许静和李晗同样也从楼下搬了面镜子上去,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走出房门。 “我来帮你们!” 待在一楼房间门口的徐虎同样听见了这声高呼,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半晌,抬脚走过去也加入了他们。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看着堆在地板上,几乎快占据小半个镜厅的镜子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个地方的镜子竟是如此之多。粗略一看至少要有上百面,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有宽大的通透落地镜,也有手握的精巧小镜子。 “天,好多啊……”陆文不自觉地张大嘴巴,震惊地抬头四处扫视,“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找个东西把它们盖起来么?” “我记得在杂物间那里好像有块挺大的布,我们去拿那个吧?”许静回想了一下,然后眼睛发亮地说道。 “好。”陆文点点头。 唐阶看着他们几个人商量好就匆匆忙忙跑出去,过一会儿听到外面走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转头就看到他们拖了一块布过来。 不过,这块布显然比许静口中的“挺大”还要大出许多,把地上所有的镜子盖上以后还剩有一点余地。 陈一天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地上的镜子都被严严实实盖住,可抬头的瞬间却发现镜厅四周仍有镜子清晰地映照着所有人的身影,顿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开口问道:“嗯……这些,是不是也要盖起来?” 在其余人无声的默认中,他们只好再次跑到楼下拿了好几块布又跑回来,把镜厅四周都给盖上,这下里面所有的镜子都被完全的遮盖起来了。 “这样就算好了吗?”王河左右看了一眼,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要不要再搬点什么东西压一压?” 贺烽侧目,“收集的目的不过只是缩小它在镜中的活动范围,你真以为就凭这些能困得住它?” 语气里的轻视嘲讽任谁都能听得出,徐虎看着王河吃瘪,却只能咬着牙齿强行忍下的样子不由得讥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贺烽时却得到一个白眼翻过。 徐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搬完镜子,又不知还能做些什么的众人又陆续回到了一楼大厅里,或坐在沙发上发呆,或站在窗边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屋外。大雾里的嘶吼声仿佛离得更近了,不用费力去听,待在大厅里也能清晰的听见。 “你在干嘛?”陈一天看着陆文趴在地毯上,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笔和纸,正聚精会神地低头写着什么。 猝不及防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陆文吓得一抖,意识到是陈一天后稍稍挪了下身体,遮住对方望来的视线后把地上的纸张快速翻了过去,这才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没什么。” 陈一天见他行为古怪,表情不自然,便干脆走到他身旁坐下,直接伸手想要拿起地上的纸来看,却被陆文慌忙压住。 “?”陈一天疑惑地扬起眉毛,不禁更加好奇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连我也不能看吗?” “这是我……”陆文嘴唇嗫嚅几下,见他执意要看,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只好移开了手,眼神飘忽,“你想看就看吧,不过我先说一句,看完可别生气啊。” 陈一天纳闷地上下看了他好几眼,伸手拿过纸张。 “……陆文!!” “诶哟我天,怎么了这是?”原本和李晗一起看着窗外发呆的许静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怒吼声,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抓住李晗的胳膊缓了口气,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坐在沙发上的唐阶蓦地一惊,顺着声音转头望去,看到陈一天拿着一张纸站在盘腿坐在地毯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陆文面前。 双眼瞪大,眉毛扬起,面色通红,鼻孔往外喷着气,瞧着就一副十分愤怒的模样。 抬眸看了陈一天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陆文放在身侧的手指抠了抠地毯,不禁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生气,刚才不该给你看的。” “你!”陈一天气得胸口闷疼,站在一边双手叉着腰,不住地大口深呼吸。 “怎么了吗?”见两人争执不下,唐阶想了一会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陈一天咬了咬牙,把纸张扔回陆文的怀里,转过身不再看他,“你让他自己说吧。” “嗯?”唐阶不由得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陆文。 “……这是,我写的留言。”陆文抿唇轻轻摩挲了一下被陈一天因愤怒而捏得有点皱巴巴的纸张,犹豫了一下后伸手递给了唐阶,“你想看吗?” 唐阶怔愣地垂眸看着面前薄薄的纸张,瞥见仍然愤怒却不时偏头看向陆文的陈一天,隐约猜到了上面会是什么内容,“如果你愿意的话。”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看吧。”陆文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想尽量表现得轻松自在,可攥紧地毯的手指和颤动的睫毛却轻易暴露了他不平的内心。 唐阶闻言伸手接过,指尖翻动的瞬间纸张上的内容彻底暴露在他眼前。 这是,陆文留给他家里人的遗言。 上面写着: “我帅气的爸爸,美丽的公主妈妈,还有可爱的捣蛋弟弟,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要为我难过,偷偷告诉你们,这次月考我也拿了全校第一哦。只是以后再也听不到公主妈妈逢人就夸我是她的好大儿,好像有点难受了呢哈哈哈…… 不过,想到家里还有弟弟会代替我陪伴在你们身边,就觉得还是挺幸运的,虽然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来学校之前没有好好抱抱你们,抱抱弟弟,没有拿上公主妈妈特意做的三明治早餐。 往后要照顾好自己,毕竟你们是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老是不拿身体当回事。还有我那可爱的弟弟,很抱歉哥哥无法回去陪你玩小火车了,长大后要好好孝顺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健康快乐…… 老实说,希望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是假的,但是也希望你们只难过一小会就好了。 你们的孩子,陆文留” 看完上面的内容,唐阶抬眼看着面前这个还在读高中,脸庞尚未褪去青涩稚嫩的少年,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陆文和陈一天两人一个坐在地毯上耷拉着头,一个站着抿唇不说话,而旁边的唐阶拿着纸张半天没有动作,许静没忍住疑惑走了过来,当看到他们三人的表情还有瞥到纸张开头的“爸爸妈妈”,再后知后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呀,三个小伙子干嘛这么没精打采呢?”许静深吸了口气,蹲下身扬起大大的笑容,伸出双手捏了捏陆文两边的脸颊,“小小年纪就这么多愁善感,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们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第二次游戏还没开始,自己就先趴下了吗?” 陆文的脸颊被捏得又红又疼,原本恐惧憋闷的心情被许静这么一打岔,瞬间消散了许多,“知道了,许静姐你快放手吧,疼疼疼……” “哼,小屁孩,不治就是不行。”许静拍了拍手掌站起身,随后瞥向站在另一边的唐阶,“唐唐,你说是吧?” “呃……许静姐姐说得是。”看到对方嘴角勾起的笑容和微微眯起的眼眸,唐阶一怔,低下头把纸张递回给陆文,说完就闪到站在不远处,倚着墙壁的宋宸身后。 许静可惜地瞅了他一眼。 这么嫩滑的脸蛋摸起来一定很过瘾…… “他写了遗言么?”宋宸抬手把唐阶一缕翘起的发丝压下去,虽然是在问他,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嗯。”想到刚刚的纸张,唐阶不禁垂下眼,“写给他的家人。” “这样啊……”宋宸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双眼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雾,半晌,蓦地转过头来,“你有家人吗?” 唐阶怔然,挑了下眉反问道:“你觉得呢?” 宋宸凝视了他许久,眼里是唐阶看不清的复杂情绪。忽然,他低头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啊,看我问的什么问题,你不是特意来到我身边的吗,要说家人的话……那也一定就是我了。” 迎着唐阶的眼眸,宋宸弯下腰慢慢凑近他的脸颊,鼻尖轻碰,“不是吗?” 对方不正经的话,唐阶先前已经听了很多,他淡淡地瞥了宋宸一眼便径直转过头去。 见他这副模样,宋宸勾了勾唇直起身,看回窗外的眼睛无波无澜。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晚在众人愈发躁动不安的状态下缓缓来临。在一顿可以算作食之无味的晚餐之后,众人不再停留在大厅,而是各自散去。 在上楼梯回房间时,唐阶回头瞥了一眼墙脚下的碎屑和青苔,发现比他早上看到的时候还要少,几近消失的程度。 唐阶一停下,走在前面的宋宸就立即察觉了,停住脚步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轻飘飘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走吧。” 看着身前迈着长腿踏在楼梯上的修长背影,感觉对方好像一直都是这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甚至在所有人都恐惧于明天即将开始的第二次游戏时,他仍能笑着打量其他人。 “怎么这么看着我?” 身后仿佛同样有双眼睛随时注意着周围动静般的宋宸回过头,对于唐阶暗地里看着他的行为感觉颇是愉悦。 “没什么。”唐阶垂眸,半晌,抬脚跟了上去。 城堡里回到房间的众人早早洗漱完便躺在了床上,只是望着漆黑的房间,听着窗外的嘶吼,久久无法入眠。 隔天清晨,当唐阶和宋宸起早来到楼下时,发现除了王河和徐虎,其他人已经在用餐区吃早餐了。 “早上好。”唐阶开口问好。 “早上好啊。”垂着头安静吃着早餐的陆文和陈一天抬头回道。 坐在李晗旁边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叉着早餐吃的许静穿回了原先的红裙子,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只是笑容看着多少有些勉强,而单独坐在一边的贺烽点了下头。 打完招呼,宋宸便拿了食材去做早餐,唐阶在旁帮忙,做完来到餐桌就看到王河从门口走了进来。 第15章 第二关 “已经是第六天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响起游戏开始的声音……” 恐惧、压抑层层叠叠堆积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的第二次游戏却迟迟未曾响起,勉强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的许静放下叉子,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只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李晗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叉子,眼含担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感受到对方的无声安慰与关心,许静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嘴角转头朝李晗微笑了一下,“我没事,你放心吧。” “许静姐,你还是尽量多吃一点吧,等会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要有体力去支撑。”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陈一天坐在她们的侧对面,一手捧起大碗,一手拿着筷子“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塞着面条。 陆文坐在他的旁边不住地点头。 “一天说得有道理,你再多吃几口吧。”李晗伸手拿过许静盘上的叉子,轻轻塞进她的手里。 “嗯。”许静点点头,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拿着叉子低头又再吃了一些。 吃完早餐众人陆续来到大厅坐着,最后去吃早餐的王河过了一会儿擦着嘴巴同样来到了大厅,可这么长时间却始终不见徐虎的踪影,唐阶不由得感到一阵怪异。 先前几天都能看到对方一大早就过来吃早餐,今天却一反常态,直到现在都毫无动静,这点不明显的不寻常出现在这个地方便显得尤为古怪。 “去找徐虎?”在唐阶起身的瞬间,宋宸也跟着站了起来。 唐阶点了下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那去看看吧。”既然唐阶想看,宋宸便无所谓地跟他一起过去。 两人一同走向徐虎的房间,在经过大厅的其他人时,李晗和贺烽注意到他们前去的方向抬脚就果断跟了上去。 剩下几个不明所以的人发现他们全都走了,迷茫却也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嗯?怎么来这了……”跟着他们来到徐虎的房前,陆文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唐阶。 唐阶没有回应他,径直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听见房内有任何动静,他又抬手连续敲了好几下。 “睡得这么沉吗?”同样不解的许静一脸疑惑。 唐阶皱起眉,试探性地伸手握住门把手拧了一下,却惊讶地发现房间并没有被锁起来,就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围在门口的所有人瞬间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从徐虎的房里飘出。 唐阶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里面一片昏暗看不清情况,随即走进房间打开灯,却发现徐虎并没有在房间里。 他上前几步,谨慎地观察着房内的一切,却在转眸时,发现被徐虎胡乱堆在床中间的被子有一个角直直垂到了床尾处的地面上。看着就像是昨晚有人趴在了地上,慌不择路中伸手扯住被子的一角,企图寻找庇护一样将其用力拉了下来,留下一个皱巴巴的抓痕。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异样。 “叮咚。” “大约在几百年以前,有一座非常奢华的城堡,曾经享誉一时。可在城堡主人入住不久后,却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在很多很多年后,重新入住此地的人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为何一夜之间城堡所有人皆死在里面呢?” “欢迎各位玩家回到恐怖逃生游戏。” “接下来,将开始本轮最后一个游戏——‘回溯’。” “此次游戏顾名思义,即为回首往事。各位玩家只要存活至午夜十二点即为通关成功,游戏结束后即可回到现实世界。”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冰冷机械的女人声音在五天后再次响起,凝结的空气随着声音的消失缓缓恢复了正常。 “终于还是来了……”陆文低头苦笑了一下,不自觉地挪动脚步与陈一天紧紧靠在一起。 许静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紧紧抓住了李晗的手指,冰冷粘腻的触感让李晗一惊,随即反手回握住了她的手。 唐阶安静站在一边,如先前所猜测的一样,第二个游戏果真是与这座城堡有关,要他们经历许多年前城堡曾发生过的事情。 “昨晚你们有见过徐虎吗?”沉吟片刻,唐阶转身问道。 “没有。”贺烽随即应道。 “除了昨晚吃晚饭的时候有见过,其余时间我都待在房里,并没有见到他。”李晗摇了摇头。 其余人也都摇了摇头,均表示没有见过。 唐阶沉下眼,半晌,掀起眼眸的时候注意到陆文面露犹疑,嘴唇蠕动,看了他一会后又重新低下头去。 “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唐阶想了一下,放低语气轻声问道。 “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陆文被面前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余光却落到了李晗身后的许静身上。 就在陆文张了张口,似是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徐虎的声音,“哟,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你怎么……!?” 站在最后边的王河正抻着脖子往里看,毫无防备的背后骤然响起了徐虎的声音,吓得他踉跄了一下,连忙抓着面前陈一天的手臂与徐虎拉开距离。 听到声音,围在门口的其他几人退后几步向两侧分开,露出了穿着背心,好端端站在门口的徐虎。 只是与其他人相比,他的脸色明显红润许多,眼底的恐惧比之昨日消褪了不少,与以往暴躁易怒的形象不同,此时他正探着头好奇地朝里面望着,“你们在这干嘛呢?我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过来找你,发现你不在。”唐阶压下心底的疑虑,扬起一个微笑轻声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对啊,你去哪里了?”王河站定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徐虎后却莫名往陈一天的背后缩得更深,“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噢,我房间的卫生间坏了,用不了,这不刚从楼上下来。”徐虎随意指了指楼上的方向,表情淡淡地瞥了王河一眼,“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二关游戏已经开始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大家都以为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王河讪讪地笑了一下,眼神飘忽躲过他的视线。 “不过,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呢……”许静抬眼四处转动,脚步微挪,脸色泛白地紧紧抓着李晗的衣摆。 “回首往事……那也就是让我们经历古堡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时间还没有到?”陈一天低头深思,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抬起头说道,“就像是尘封已久的遗迹,随之时间的推移,风吹散了覆盖在上面的厚厚沙土,显露出它的本来样貌。而古堡也是如此,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间而已。” 徐虎双手抱着胸,闻言不禁嗤笑了一声,满含讥讽的眼神上下扫视着他,“你以为你是什么名侦探吗?还什么没到时间??万一猜错了导致我们里面有人死了,你负得起责任吗?真是笑死人了。” “你!”陈一天顿时涨红了脸,忍耐了这么多天的憋闷终于克制不住,攥紧拳头就想要挥过去。 一旁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走神的陆文见状连忙拉住陈一天,低声劝道:“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第二次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们还是把力气留着用吧。” “哼。”陈一天瞪了徐虎一眼,直接转身离开,陆文急忙跟上。 “呵,一个小屁孩,还学什么侦探推理……”徐虎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不耐烦地挥手赶起仍然聚在他房间门口的其他人,“我要回房间了,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来烦我。”说完径直走进房里,把还在里面的唐阶推出去,又去拽站在一旁的宋宸的手。 看到伸向自己的手时,宋宸眼神一沉,眼底瞬间爆发出阴寒的冷意,却忽地停顿了一下,因这一瞬徐虎直接抓住了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甩开。 “啪”的一声,房门在众人眼前迅速关闭。 “这……”许静傻傻地看着面前的房门,又看了看陈一天和陆文离开的方向,半天都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不是已经开始第二次游戏了吗?怎么感觉大家好像都不怎么担心呢……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许静不禁担忧地问道。 唐阶沉默地摇了摇头。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为何徐虎听到第二次游戏开始的时候能如此淡定从容,完全没有丝毫的紧张担忧,而且与陈一天的争吵,怎么感觉像是他故意为之…… 王河看了看他们,“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办法,那我还是先回房间吧。”说完却又跑到用餐区拿了好些的面包水果,这才扯着笑匆忙跑回楼上。 贺烽拧眉收回视线,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也跟着转身离开。 只剩唐阶、宋宸、李晗和许静四人站在原地。 “我去找找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吧。”李晗皱着眉,朝唐阶说道。 “好。”唐阶点头。 许静一听连忙拉着李晗的手,“我和你一起。”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唐阶不禁蹙了下眉,“很奇怪。” “哪里奇怪?”宋宸垂眸拿着纸巾用力地擦着刚才被徐虎碰过的手腕,语气晦涩不明。 “徐虎、王河、陆文……他们都很奇怪。”唐阶往后瞥了一下徐虎的房间,沉吟片刻,忽然抬脚匆匆往楼上走去。 宋宸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看他上了二楼,转了个弯,直接走进卫生间里,然后从洗手台一路看到厕所隔间,最后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 “没有水,是吗?”宋宸倚在卫生间对面的走廊墙壁上,似是已经猜到了唐阶在做什么。 “嗯。”唐阶皱眉低低应了一声,“徐虎说他刚从卫生间下来,除了每个人的房间,便只有这里离他最近也最方便。可我看了一遍,水龙头下没有水,洗手台上没有水,甚至连整个卫生间都看不到一滴水……”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没水的?”唐阶抬眼看向宋宸。 “猜的。”宋宸淡淡说道,随即直起身走上前,“他的手上没有水渍,很干燥,不像刚碰过水的样子。” “为什么要说谎呢……”唐阶垂下眼想了一会,眼角却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直站在走廊末端看着他们的陆文和陈一天。 和刚才一样,陆文的脸上出现了欲言又止,纠结不定的神色,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到了唐阶面前。 “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顺从自己的内心,若是你想说便说出来吧。”见他这幅神情,唐阶不禁放缓了语气。 “昨天夜里,因为晚餐的时候想到今天游戏就要开始了,心情不太好,也没胃口吃饭。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感觉肚子很饿,所以想着起来到楼下煮碗泡面吃。”陆文垂着眼,似是打算从头开始慢慢说,唐阶和宋宸便沉下心安静听着。 “你什么时候去楼下的,我怎么不知道??”陈一天纳闷地眨眼看着陆文。 “大概半夜十二点多,或者一点左右吧……记不清了,反正是在那个区间里。我起来的时候看到你在打呼噜,想着今天还不知道要出现什么情况,就没去叫你,穿着拖鞋就下楼了。”陆文眉峰微蹙,语气缓慢地说道。 “大晚上的,还是在这种鬼地方,你下次要再起来记得叫我陪你一起啊。”陈一天顿时就急了起来,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好好好,记住了,记住了。”陆文连忙朝陈一天笑了一下,颇有些道歉意味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一天抿着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呢?”看着陆文的表情,察觉到他接下来的话可能很重要,宋宸不禁沉下眼,催促问道。 第16章 两个人 “我下楼之后就到用餐区煮了碗泡面,吃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吃完准备回房间去。可当我刚爬到二楼的拐角处,突然听到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陆文垂在腿边的指尖不自觉地抖动着,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心里仍感到诡异不安,“一下,一下,不间断的,周围的温度好像降低了许多,吃完面原本我还有些犯困,听到声音瞬间就清醒了,然后……我听到了许静姐的声音。” “许静姐姐?” 不仅是唐阶,连宋宸也不禁有些怔然。 “嗯……”看到唐阶讶异的表情,陆文点点头,“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很肯定,那个声音就是许静姐的。” “我相信,只是有些惊讶而已。”见他因自己的反应而垂下头,唐阶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听到许静姐姐说什么了吗?” “那时我太害怕了,也不知道许静姐为什么大半夜会下楼来,只顾着赶紧跑上楼,没听清她说的什么。”陆文摇了摇头,“楼下需要敲门才能进的只有徐虎的房间,但是当我刚才听到许静姐说昨晚也没有见过徐虎的时候,我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昨晚太害怕导致听错了……”似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样,飘忽不定的眼神没有焦点,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缓缓垂下眼。 唐阶收紧手指,杂乱无章的信息一同挤在脑海中,无法串连起来。 “快来人!!” 突然,一个毫无征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是李晗的声音! 唐阶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立刻拔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身旁的宋宸迅速跟上,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文和陈一天面面相觑,回过神来急忙跟上他们的脚步跑了过去。 声音来自三楼,当唐阶他们来到三楼一间间快速寻找时,却发现李晗正站在许静的房间门口,眼睛直直看向里面,脸上血色褪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以极其轻微的速度不断痉挛抖动着。 看到李晗这副神情,唐阶心下一沉,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房间里面,哪怕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仍是愣在了原地。 只见许静脸色如同白纸般,因惊恐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嘴唇张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而最诡异的是,她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了一般,整个身体只剩下薄如蝉翼的一张人皮摊在地上,身上鲜红似血的裙摆盖在上面,宛若一片绽放过后枯萎凋零的玫瑰花瓣,凄美得令人心颤。 “你还好吗?” 努力平复下胸腔翻涌的情绪,感受到身旁人无声的压抑,唐阶不禁转过头,低声问道。 李晗抿紧嘴唇,闭上的眼皮不受控地疯狂跳动,沉默了许久后缓缓吐出口气,摇了摇头,“……还好。” 走廊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声音,贺烽不知从哪个角落匆匆赶了过来,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因着快速奔跑而掉下几缕在额前,随后待在二楼房间的王河和一楼的徐虎也相继过来了。 看到唐阶他们神色沉重地聚在门口,贺烽隐隐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放慢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在看清房内的景象后沉默了一瞬,抬脚直接走了进去,弯下腰屈膝跪在许静旁边仔细查看。 “这个死状……”贺烽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抬眼看向唐阶,“与报道上一样。” 唐阶明白他的意思。 前几天他一直在怀疑第二次游戏是否会与这座古堡的遭遇有关,当他听到游戏提示音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对了一大半,再到看见许静的那一刻起,他的猜测得到了最为有力的验证,只是没想到用的是如此惨烈的方式…… 而许静一死,昨晚陆文听到的声音是否是她便无从知晓,若想查证只能去找当时在现场的另一个人。 只是,今天的徐虎实在太反常了。 这几件事连在一起,让唐阶不得不怀疑许静的死或许跟徐虎的异常有关。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贺烽站起身问道。 “我们来到三楼的时候,许静说要回房拿个东西,我便在其他房间一边查看一边等她。可等了一会没见她回来,过来就看到她……”声音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李晗紧紧抿了下唇,半晌才佯装平静地缓缓开口,“这样了。” 宋宸沉默地站在一旁,忽地俯身从许静紧攥成拳头的手中轻轻抽出一张又小又薄的纸张,手指翻动,看了一眼后转身递给了李晗,“她回来,应该是为了拿这个。” 李晗深深吸了口气,指尖不受控地颤抖接过,可当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一直强忍的眼眶最终还是湿润了起来。 “这是,她写的留言,希望我出去后可以代为转交给她家人……” 昨日许静看见陆文写下了留言,却还努力表现得乐观去安慰鼓舞他们。可事实上,每次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满地的鲜血,不安恐惧的情绪早已充斥着她的内心,压垮了她的精神。在预感自己很有可能通不了关,想要把这张纸拿给李晗时,却已经晚了。 陆文通红着眼,死死咬住拼命磕绊的牙齿,鼻孔不住撑开地往外喷着气。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 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阵泛起恶心,最后控制不住捂住嘴巴连忙跑到外面走廊,弯下腰不断干呕起来。 陈一天别开脸,快速眨动涌着泪花的眼睛不忍再看,伸手拍了拍陆文的后背,给他顺着气。 共同相处的五天,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让人悲伤唏嘘的同时不禁开始恐惧接下来是否该轮到自己…… 王河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往后退开了好几步,瞬间与其他人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到了中午,只剩下唐阶、宋宸、贺烽和陈一天四人去了用餐区。 李晗想替许静最后整理一下面容,留在了她的房间里;陆文因为没有胃口回了房间;王河自打刚才见到许静的尸体之后,没待多久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徐虎则说自己困了,随便拿了个面包就准备回房睡觉。 唐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喊了他一声。 原本插着裤兜,姿态懒散往房间走的徐虎似是卡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扬起眉毛,表情不善地回头看他,“叫我干嘛?” “你不吃饭吗?”唐阶缓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不饿,睡醒再吃就行了。”徐虎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模样瞧着似乎很是困倦。 “昨晚没有睡好吗?”唐阶一脸关切地连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啧,大晚上就我一人在房间里,鬼都不见一个,能出什么事!?”徐虎烦躁地翻了他一眼,“问题可真多,我回去了。”说完径直抬起脚步往前走去。 就他一个人…… 照他这么说的话,许静昨晚其实并没有找过他,那陆文听到的声音又是谁? 唐阶感觉面前摆着一大团交织缠绕在一起的丝线,想要理清所有的丝线,只有找到线头才能顺着方向走下去。 “走吧,先去吃饭。”站在后面的宋宸看着徐虎远去的背影,上前说道。 “嗯。”压下疑虑,唐阶收回视线,跟着对方往用餐区走去。 餐桌上的陈一天因为想着楼上的陆文还没有吃饭,随便煮了碗泡面匆匆吃了下去,然后跑到旁边的厨房煮了一碗开胃的酸菜牛肉拉面,用托盘端着一路小心翼翼拿到楼上。 可当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楼上突然发出似是东西猛然掉到地上,瓷片碎裂的清脆响声。 糟了!! 桌上的三人同时抬起头,立即放下手中的餐具,疾步跑到声音传出的地方。 是二楼。 唐阶来到的时候,发现李晗正从楼上跑下来,刚好在走廊与他们相遇,而原本就住在二楼的王河却一直等到听见他们的声音后才慢慢打开房门,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在陆文和陈一天的房门前,洒了一地还冒着热烟的拉面,碎成好几块的瓷片四处散落在门口,托盘翻过盖在大片的牛肉和汩汩流淌的汤汁上,遍地狼藉,却不见陈一天的身影。 唐阶放缓脚步,绕过地上的东西进入房内,看到了背靠墙壁,跌坐在地上失了魂般的陈一天,而他的面前,是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陆文。 唐阶走到陈一天身边,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走到陆文身边蹲下。 如许静一般,陆文全身犹如被吸干了血肉,脸色青白,眼球凸起,嘴唇微张,似是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唐唐,你来看。”在陆文右手边的宋宸眉头拧起,低声喊他并移开位置。 见他这幅神情,唐阶立即走过去,低头只看了一眼,不由得慢慢皱起了眉。 跟许静的死状一模一样,只是除了一点不同,陆文右手的手指微微蜷缩,但是食指却是伸直的状态。 “这是……什么意思?”陈一天红着眼眶,使劲地揉了揉脸,大口呼吸了好几次压下喉间的哽咽堵塞,撑着墙壁站起身走到他们旁边。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这个手势?”贺烽跟着蹲下查看陆文的尸身,听到这话抬眸反问了他一句。 “什么……”陈一天有些反应不过来。 唐阶看着陆文的眼睛,最后转头看向陈一天,“你上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异常吗?” “没有。”陈一天摇了摇头,“上楼之后,因为我手端着面,所以就在门口喊他过来开门。可喊了好几次都没听到声音,只好一边端着面,一边开了门。可我一打开门,就,就看到他,躺在地上……”越说声音越颤抖,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卡住了,唾液被吸收,半天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你也在二楼,你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吗?”李晗拍了拍陈一天的肩膀,递给他几张纸巾,随后看向同样住在二楼的王河。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看到陆文的尸身,站在门口的王河抖如筛糠,不禁软着腿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说道:“我那时虽然在房间里,可我一步也没踏出去过,隔着门板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不成想,他这一退直接撞在了姗姗来迟的徐虎身上。 “靠,你没长眼睛啊?往老子身上撞干嘛?!”徐虎推开身前的王河,颇有些嫌弃意味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不成想王河却吓得绷紧了身子,低着头快速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唐阶发现从今天早上开始,王河每次遇到徐虎都是这么一副畏畏缩缩、不敢直视的模样。 他站起身朝王河走去,结果王河速度极快地说了句“他先回房了”就径直转身回到房间,甚至还反锁了起来。 “你刚刚去哪了?”同样留意到这边情况的贺烽抬眼看向徐虎。 “啧,不是说了老子困了要回房睡觉吗?”徐虎面色不耐地说道,“这不刚醒就过来了。” 唐阶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套衣服,衣摆整齐,并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 李晗皱着眉,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坐在陆文身边的陈一天,缓缓蹲下身,“难过一会便要振作起来,带上陆文,一起走出去。” 陈一天垂下头,擦了擦糊了一脸的眼泪,“我知道……” 十几岁的大男孩骤然间看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死状可怖,一时间心神俱散,脑子里只剩下他刚刚还饿着肚子没有吃饭…… “昨天他才把他写的信交给我,说万一,万一他出不去了,拜托我把这个给他的家人。”陈一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曾给唐阶看过的纸张,紧紧攥在手中,“明明我们说好要一起读同一个大学的,怎么现在你先走了……” 强忍着不在外人面前哭出声,最后还是抵不过瓦解的情绪,崩溃地大哭起来。 第17章 倒计时 沉甸甸的难受哽在心中,李晗偏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担忧地看向他们的唐阶摇了摇头。 徐虎双手插着裤兜,一脸平淡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到走廊,而后拐过楼梯口下了楼,唐阶收回视线,与宋宸对视了一眼,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走了一小段路到另一间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 房内忽然响起“咚”的一声,然后又迅速安静下来,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唐阶又再敲了一下,“王叔叔,我是唐阶,可以开下门吗?” 仍然没有声音,唐阶不禁侧过身贴耳到门板上。 宋宸看他蹙眉,低头贴着门板的认真模样,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伸手拉开他,“我来吧。” “王河,你再不开门,我就直接踹了。”语气看似平静打着商量,可门外的宋宸却直接往后退了两步,无声活动着手脚。 就在宋宸准备抬脚踹门的时候,面前的房门终于缓缓开启,透过细小的门缝唐阶看到了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不顾里面明显有些抗拒的抵挡,宋宸轻轻巧巧推开门走了进去,而门后的王河一个不备,被门板狠狠撞疼了鼻子后,只好讪讪松开手让他们进来。 “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河眼神躲闪,低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紧抓着裤子。 “王叔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唐阶缓步走上前,微低着头看他。 宋宸自进门来便一直站在门口不远处,倚着墙沉默听他们说话。 “……什么?”不带一丝委婉直接问出的话令王河的额头不禁冒出一滴冷汗,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停顿过后抬起头反问了一句。 看到他这副略显心虚的模样,唐阶沉吟片刻,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王河瞬间反应极大的抖了一下,差点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王叔叔,你知道了什么,是吗?” 语气轻悠,低缓的嗓音如孩童般天真清亮,可没有半点情绪的语句却让王河莫名想起了第一次玩游戏时听到的恐怖童声,心跳开始加快,他不自觉地瑟缩着身体,弓起腰与唐阶拉开距离,“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我猜一猜……”见他还在嘴硬强撑着,唐阶缓缓俯下身,掀起的眼眸紧盯着王河的眼睛,“是……和徐虎有关吗?昨晚你下楼了?是看到了什么吗?还是听到什么了呢?许静姐姐在吗?是她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没有丝毫停顿的从对方嘴里迸出,王河呼吸变得急促,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眼神飘忽抬手想要推开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啊,看来真的是知道了什么呢……”唐阶顺势站直身子,“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徐虎?” 听到对方提起这个名字,恐惧如潮水从四面八方袭来,王河低头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喉结不住滚动,可当他抬眼的瞬间看到嘴角扯着一抹冷笑,眼神如毒蛇般啐着毒液漫步走来的宋宸,紧抿的嘴唇不禁咽了好几下口水,手指痉挛似地一颤一颤。 “我说!我说!!” 唐阶抬了抬眉,退后一步与宋宸并肩站在一起,“你说。” 王河咬紧牙关,沉默了许久,神情像是陷入到回忆般混乱,嘴唇嗫嚅好几下后声音沙哑地开了口,“第五天的那个晚上,其实,我,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唐阶闻言慢慢睁大了眼睛。 “是贺烽的声音,而且我也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他让我开开门,他想进来……”王河无意识地在裤腿上擦着手心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但是因为刚刚才发生了镜子破碎的事情,况且贺烽为人高傲,平时就不屑于同我说话,大半夜的又怎么会来找我呢!?所以我就没去开门……隔天我不放心,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贺烽,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他压根没有过来找我,那天晚上站在房外让我开门的根本不是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掐紧,唐阶缓了口气,忍着继续听他说下去。 “昨天晚上,我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想着到楼下冲杯牛奶喝喝,可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响起了许静的声音。我顿时就奇怪起来,她怎么会大半夜的去找徐虎呢?没过一会我就看到陆文苍白着脸跑回房间,因为我当时站在楼梯的另一边,所以他没注意到我。” 见王河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宋宸面露不耐地蹙了下眉,“然后呢?” “我实在太好奇了,就走到楼梯的拐弯处,想看看大半夜的许静找徐虎究竟有什么事,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和那天晚上贺烽说的一模一样的话!她说,‘快点开开门,她想进来’……我吓傻了,脑子里只想着赶紧回房关上门,躲起来,躲起来……” 肺里就像一个漏了风的塑料袋,王河不断地大口喘着气,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激动,“可我早上看到徐虎的时候,他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没准许静和陆文的死就跟他有关!!” “你说,什么……” 听到激烈的争吵声,循声来到王河房间门口的陈一天怔愣地看着他,似是没有回过神般,僵直着眼睛,嘴唇嗫嚅。 “你们也知道的,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是徐虎自己的问题……”看见陈一天丢了魂般呆呆看着自己的模样,王河顿时不自在了起来,垂下眼抻了抻肩膀,又挪了下身体,语气也降低了许多,“他们死了,我心里和你们一样难过,可我也没办法啊……” “那个时候我们问你,你为什么要撒谎说没听清呢?” 唐阶彻底冷下了脸,若是王河坦白那晚听到了贺烽的声音,再与贺烽对证一下,至少可以知道有个东西会伪装成他们的声音,至少可以规避掉一些风险,不至于让他们因为信任其他人而白白丢了性命。 “我想起来了……当初在第一次游戏捉迷藏的时候,是你在背后推了徐虎一把,让他差点被抓到!”从震惊中清醒,陈一天捏紧拳头,愤怒地朝王河说道。 “……”王河压低了眉眼,咬紧牙关磨了磨,在看到他们都在盯着自己后,忽然讥笑了起来,“对,是我推的又怎么样?谁让他蠢,非要藏在我面前的。你知道吗?要是不推他一把,下一个被发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了!!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若是换作我藏在徐虎面前,你看他会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把我推出去!” “还说我撒谎……” 仿佛撕下了最外层的伪装,无所顾忌地向他们展露压抑过后显得癫狂的自己,王河扯着嘴角缓缓看向他们三人,最后停在唐阶的身上。 “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听到了什么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在轻视我!明明我资历最深,明明我也是公司的领导,凭什么要被一个年纪轻轻,装模作样的人踩在头顶上?!就因为他的公司比我的好吗?!徐虎是,你们也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瞧不起我……” 唐阶没有说话,收紧的手指握成拳头,对方的模样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那是一种病态的疯狂,就像野兽一般不受控制。 看到他们的反应,王河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半晌蓦地抬眼死死盯着他们,“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说?我要是在这里死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你们所有人跟着一起,给我陪葬!!” “你这个疯子!” 听完王河这番话,想到惨死的陆文和许静,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悲恸与怒火,陈一天越过宋宸直接挥拳狠狠地揍了上去,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糟了! 李晗和贺烽还不知道这件事…… 唐阶心下一沉,连忙拉开压在王河身上拼命挥拳,几乎快要打急了眼的陈一天,“先别打了,我们得赶紧告诉李晗和贺烽他们!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陈一天喘了口气,狠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王河屁股,闻言皱着脸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就在你们走了没多久之后他们也跟着离开了。” “我们分开找吧。”唐阶揉了揉眉心,“若是你看到了他们,就把王河说的话告诉他们。” “好。”陈一天连连点头,转身时剜了一眼王河后匆匆忙忙跑去找李晗和贺烽。 “我们也分……” “不要。” 唐阶看向宋宸,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给拒绝了,担心耽搁太久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最后只好两个人一起快速寻找起来。 天开始愈发暗了起来,窗外的白色浓雾逐渐弥漫到了窗外,瘆人的嘶吼声起起伏伏,不断来回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只怕不用到明日凌晨,外面的浓雾便会蔓延至整个地方。 就在唐阶跑到五楼的时候,发现李晗和贺烽正站在一起,看到他和宋宸过来,李晗扬了扬手,“怎么跑得这么急?” “得到了一点线索。”谨慎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唐阶才开口道:“徐虎可能有问题。” 李晗闻言皱紧眉头说道:“就在你们离开之后,我去到楼下,发现徐虎正在用餐区吃饭,可他在闻到香菜的味道时,却捏着鼻子一把扔掉了,但我记得他之前是吃过的。” “看来我们猜得没错。”贺烽沉声说道。 “王河说第五天那晚,其实听到了你的声音。”唐阶看向贺烽,随后又看向李晗,“而陆文昨晚,在徐虎的房间门口听到了许静的声音。” “……”李晗和贺烽一惊,这些话背后意味着什么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呼呼呼,原来你们都在这啊。”喘着粗气的陈一天看到他们,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跑到他们身边。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李晗看向手腕上的手表,“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五个小时左右……” “你们怎么都在这?找你们半天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走廊传来,转头一看,只见徐虎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姿态完全不像口中说的找了他们半天的样子。 陈一天一看到他,浑身就炸了起来,对陆文的难过压过了心中的恐惧,只红着脸,瞪眼直直看着徐虎。 “找我们什么事?”唐阶转过身,不想宋宸却偏身挡在他的面前,而贺烽也从后面走到陈一天和李晗前面来。 “这不是已经死了两个人嘛,过来找你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啊。”徐虎耸了耸肩,嘴角扯开一个弧度,如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所有人。 “抱歉,我们也没办法。”宋宸轻笑了一下,拉着唐阶就从徐虎的面前走过。 “走。”贺烽见状,随即偏头朝身后的李晗和陈一天说道。 一路回到唐阶他们的房间,等到关上房门陈一天不禁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早些时候不知道徐虎有问题,还只觉得他怪里怪气,让人恼火,现在却愈发感觉他阴森可怖,看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们就这样聚在一起等时间到么?”陈一天抬头看向另外四人。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贺烽不禁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雾越来越近了……”抬眼看到窗外的李晗久久凝视着。 第18章 最终章 “怎么了?”宋宸看向坐在床上发着呆的唐阶。 “你还记得吗?报道上记载城堡的两任主人都是死在房间里,而许静和陆文同样也是死在房间。”唐阶缓缓拧紧眉心,沉声说道:“我在想,是不是它无法直接杀死我们,必须要先触发某个条件,才能达成死亡。否则,按照它的能力,完全可以悄无声息杀死所有人,根本不用到游戏结束我们就会……” 即使唐阶没有把话说完,但潜在的意思几乎不言而喻了。 “……你也会吗?”宋宸停顿了一瞬,语气平静地问道。 【宿主,若被抢夺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您的灵魂是无法存留在这里的,要小心啊】先前007的话语蓦地弹了出来。 唐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 “这样看来,你和我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嘛。”宋宸轻轻勾了下唇,而嘴角的笑意完全达不到眼底,只剩晦暗不明翻滚着的浓稠情绪。 陈一天靠着床脚,抻着两条腿随意坐在地板上,放在衣兜里的手死死抓着陆文给他的纸张,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难言的悲伤寂寥,哪怕此时他的肚子在咕咕作响。 “还剩三个半小时。”李晗垂眸看了眼手表,抬头扫了一圈,发现房间里没有一点可以吃的东西,只好拿了个杯子到卫生间里装了点水稍微润润喉。 “滴答,滴答……” 不知是不是窗户没关紧,从浓雾中夹杂着的夜风吹入房内,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墙上的挂钟慢慢移动,一下,一下的,仿佛剖开了身体,直接敲在颤栗的心脏上。 王河身上披着被子,拿着牛奶和面包大口地吞咽,想到陆文和许静的死状,他不由得停下嚼着面包的动作, “你们可别怪我,我也不想你们死的,但谁让你们自己命不好呢?你们放心,等我通关了,回去一定会好好祭拜你们的……” 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借口般,自言自语了好一会,王河拿起牛奶喝了一大口,有一些顺着嘴角滴到了被子上。 “王河,开门!我有事情和你说!”门外突然响起陈一天的声音。 王河一惊,口中的牛奶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顾不上收拾,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死死捂住嘴巴,黑暗中只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门外又变成了唐阶的声音。 “王叔叔,我们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可能与游戏有关,你快开门啊。” 王河紧紧压着被子,偌大的床上蜷缩成一团,无论外面怎么叫喊他都当作没听见。 似是知道他不会来开门,外面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宋宸。 “王河,你不是一直想我吗?快点来开门,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语气是从未听过的温柔和煦,王河不禁咽了咽口水,直接捂住耳朵闭上双眼。 “王河,快开门!” “王叔叔,你怎么了?快点开开门啊。” “王河,你不想要我吗?” “王河……” “王河……” “王叔叔……” 外面的声音一会变成李晗,一会变成唐阶,一会是陈一天,一会是宋宸,一会又成贺烽。男男女女,急躁轻缓,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快速,不同声线的尖锐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双无形的手拼命撕扯着王河的脑子,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喘着粗气在被子里等了许久,见外面再没声音,王河这才颤颤巍巍地伸手掀起一条缝,观望了一会后直接翻开,“果然被我猜中了,只要躲回房间里不给它开门,它就无法进来,自然也杀不了我,哈哈哈。” 瞥了一眼安静的门口,王河不禁得意地躺到床上,想起贺烽那种鄙夷的眼神,“呵,什么狗屁总经理,最后不也是没我强!?” 舒坦地叹了口气,忽而又想起宋宸那张极其漂亮的脸,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王河放松下了心神,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床底下传来了许静和陆文痛苦的呻吟。 “王河,王河,我好疼啊,你来陪陪我们吧……” “好疼,好疼……” 他吓得瞬间弹起了身,慌忙四处张望着,却看不见有任何东西,就在他嘲笑自己压力太大出现幻听时,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滴答——” 墙上的挂钟继续走着,此时的床上只剩下一张被吸干了血肉的薄薄人皮,而在床底下,一块被黑色覆盖的镜子碎片安静躺在地上,一眨眼,镜面又恢复成了原先的光洁模样。 “李晗姐,现在还剩多长时间啊?”抱着腿坐在地上的陈一天抬头问道。 “不到一个小时。”李晗拧着眉,不知为何,越靠近游戏结束的时间,她的心里越发不安。 “嗯。”陈一天点点头又垂了下去。 “呲——呲——” “怎么回事?”陈一天抬头看向房间里突然一闪一闪的灯光。 “哒,哒,哒”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随后渐渐逼近,然后停在了他们的房间门口。 陈一天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喉结滚动,回头看了一下他们,又转头看向门口;唐阶缓缓站起身,与上前一步的宋宸并肩站着;李晗和贺烽对视了一眼,压下思绪同样看向门外。 “唐阶,开个门,我有事找你们。”是王河的声音。 陈一天蓦地一怔,转头看向唐阶他们。 唐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无声地摇了摇头。 “唐阶?” “李晗?” “宋宸?” “贺烽?” “陈一天?” “你们在吗?刚刚我说漏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你们快点开个门啊!”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喊了出来,门口的王河语气焦急,似乎真的有事情要跟他们说,到后面甚至不断地用力拍打着房门。 “快给我出来!出来啊!!!” “怎么办?它会不会要进来了!?”声音越来越大,门把手被咔咔地拼命转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暴力拆解下来,陈一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直直看着门口。 “嘭!嘭!嘭!” 骤然间,房间里的灯光在“刺啦”一声后彻底灭了下来,窗户突然发出强烈的碰撞声,浓雾里的嘶吼声伴随着外间呼呼大作的狂风声,焦灼紧张的气息瞬间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小心!” 唐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道道裂痕迅速布满整面窗户,下一秒,窗户爆裂开来,白色浓雾疯狂挤入,呼啸的狂风席卷了整个房间,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耳边不断响起惨叫声却看不清其他人的身影。 在窗户碎裂的瞬间宋宸用身体牢牢把唐阶护在怀里,只留下一个毫无防御的后背任浓雾里的怪物猛烈攻击。 陈一天拽着个枕头拼命拍打,身上血迹斑斑,腹部有一个露出血肉的大口正滚滚流着鲜血,几乎丧失理智地大声喊叫,“给我滚开!滚开!!” 贺烽的眼镜早已在混乱中摔断,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身上被撕咬出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血洞,额上豆大的汗珠掺杂着血水滚落,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完全不复一开始的精英形象。 “啊——” 雾中的怪物嘶吼着咬上了李晗的胳膊和小腿,踉跄中狠狠摔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拼命挣扎,试图甩开身上的东西而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着。 唐阶拉开死死护住自己的有力臂弯,想要去查看宋宸的情况,可当他努力抬起头透过手臂的缝隙去观察时,却发现那些怪物只是在他们身上撞击,并没有像和其他三人一样疯狂撕咬他或宋宸。 “不对劲!”唐阶喘着气与宋宸对视,此时他们的默契在无言中发挥到了极致。 握在唐阶肩膀上的手指死死收紧,半晌,又松了开来,宋宸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仔细听了下,猛地抓起床上的被单朝离得最近的陈一天甩去,让他可以稍微护一下身体。唐阶立即抓起掉在一旁的枕头去帮地上痛苦挣扎的李晗。 就在这时,房间不知怎么突然被打开了,浓雾中只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赫然是徐虎! 只见他缓缓踏入房间,随后站定脚步,一道充斥着恶意的黑色影子从他的头顶钻出,然后徐虎的整个身体如同陆文和许静那般,被吸干了血肉之后剩下一张薄薄人皮摊在地上。 黑影迅速朝独自一人的贺烽扑去,而掉了眼镜,视线模糊还在与雾中怪物搏斗的他完全没注意到致命危险的来临。 看到这一幕,唐阶睁大了眼睛,在影子袭向贺烽时狠狠推开了他,可是右腿和手臂却被瞬息而过的黑影撕断,失去平衡的他顿时倒在地上。寄宿失败的黑影无法再次发生攻击,只能退回外面重新寻找镜子作为依附,等待下次的机会。 “唐阶!!” 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跟着消失,短短几步路却感觉如此的艰难遥远,红了眼的宋宸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张着嘴巴无意识地大口呼吸,看着眼前残破的唐阶,手指剧烈颤抖,害怕他会疼般不敢去触碰。 下降的失重感和猛然砸到地面的后脑,所有的一切好似电影般飞快在唐阶的脑海里闪过。突然,一道闪电破开黑夜划过他的眼前,只剩一只手的他连忙抓住宋宸,转头朝伤痕累累的三人高声喊道:“快回到你们自己的房间!” “我是木偶,我没事。”唐阶努力抬起手摸摸宋宸失了魂似的脸,飞快地安慰他一下后摊在地上无力地看着其他人,“他们不能待在我们的房间里,快让他们离开!” 唐阶的声音惊醒了几乎陷入癫狂状态的他们,捂住腹部血口的陈一天咬着牙跑到已经快要昏迷过去的李晗身边,想要把她挪到背上背起来时却被一旁的贺烽先行背上。 “走啊!” 陈一天怔愣地看着他,回头望了一下已经无法站立,却仍喊着让他们离开的唐阶和拼命帮他们驱赶浓雾的宋宸,狠狠擦了一把脸,帮着贺烽扶稳李晗,在浓雾中冲出房外。 两个人拼了命地跑下楼,身后如影随形的白色浓雾不断逼近,“你的房间在二楼,快下去!” 到了三楼,贺烽狠狠推了一把陈一天,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向李晗的房间,身上的鲜血滴满了整条走廊,在浓雾蔓延到三楼走廊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放到房间里,虚脱地退了出来关上门,在一片浓雾中缓缓倒在了李晗的房间门口。 望着他的背影陈一天的眼泪不受控地涌了出来,脸色煞白地紧紧捂住腹部,抛开所有思绪奋力跑到二楼,在跌进房间的那一刻,身后的浓雾终于停止了追赶。 宋宸喘着气回到唐阶身边,靠在墙上小心翼翼把只剩一只手臂的他抱进怀里,半晌,努力许久也无法控制颤抖的声音问了一个颇为傻气的问题,“疼吗?” “我是木偶,当然不会疼了,你放心吧。”感受到对方无言的恐惧,唐阶轻轻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 望着身前灿烂依旧的金色发顶,宋宸缓缓把头埋进他的头发里,炙热的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眼轻轻滑落。 “叮咚。” “游戏结束,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关‘回溯’游戏。” “当前存活人数为四……三人,死亡六人。” “剩余存活玩家即刻回到现实世界。” 当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时,冰冷机械的女人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李晗、圈抱着唐阶的宋宸,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房内。而腹部流下的血液汇成了一小摊,呼吸在声音响起的前一刻停止了的陈一天,还有倒在房间门口的贺烽,变为人皮的许静、陆文、王河、徐虎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地方。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回过神来的唐阶发现自己回到了系统空间里。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此次位面任务!” “我这缺胳膊少腿的宿主哟……”一见唐阶007就猛地扑了上来,小翅膀紧紧拍在他的脸上,过分的关心令他有些窒息。 唐阶摸了摸007,把他从脸上拉下来。 “宿主,是否前往下一个世界?” “是。” “请宿主做好准备,十秒后即将进入下一个位面。” “十,九,八……三,二,一” · 后记 “喂,你们快点,爬个山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知道了,知道了。” “哇,这里的风景好好看……” 一群结伴爬山的小伙伴看着雾气缭绕的绵延群山,呼吸着清新空气,感觉心情都畅快了许多。 “啊——你们快来!” 听见呼喊,站在山边的其他人连忙跑过去,只见在一个同伴面前赫然有一具死了不知多久的男尸,而奇怪的是,男尸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穿着蓝色水手服,面容如新的残破木偶。 “嗯?这好像是,那个木偶大师……”其中一个同伴忍着害怕仔细打量。 “你认识他?” “此人木偶技术十分了得,只是某天突然就疯了。”那个同伴点头,凝视着那具尸体。 “据说他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后疯狂地寻找一个人。大家都说他是把梦境和现实混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假,疯疯癫癫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销声匿迹,没想到原来……” 第19章 番 外 喧闹、争吵,小小的两层楼老房子永远混杂着低档烟酒味和劣质香水味,还有无止境的打牌嘈杂声。 “哟,张姐,今天怎么不见你家小尘呢?”画着妖娆黑眼线,贴着夸张假睫毛的女人媚着一双眼,扫了一圈房子后瞥向坐在旁边,嘴里叼着一根细长香烟,明显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 “呵,怎么?想他了?”被称为张姐的女人用着长长的红色指甲捏起一张牌打了出来。 “哪有,我这不是没像你一样有个漂亮儿子嘛~”女人见她打了牌出来,嬉笑着扔出另一张,“小尘今年是七岁,还是八岁呀?” “八岁吧,不记得了。”张大姐翻了个白眼,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厌恶,“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跟个女人似的,整日只会张口跟我要钱,跟欠了他似的……” “嗯?现在读小学不是免费吗?怎么还要钱啊?”牌桌上另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不以为意地插了句话。 “别提了,供他吃供他穿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脸来要钱!呸!” 想到昨天对方趁她赢了钱心情好,居然敢大着胆子跑来跟她要钱,还说什么捡的垃圾不够交学校的学杂费,张姐不禁偏头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话说你家老宋呢,别又是跑到哪个地方喝得烂醉了吧?”桌上另一个女人调侃完瞬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赢了,给钱给钱!” “鬼知道。”张姐见她摊开的牌,瞬间烦闷地揪了下头发,几根发丝顺着指尖掉到地方,随后从桌下的抽屉里掏出钱夹拿了几张扔到桌上,“继续继续。” “咔嗒” 门口响起一声极轻的开门声,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背着个破烂不堪的书包的小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小尘回来啦!” 坐在张姐旁边的妖娆女人最先发现了他,随即放下手中的牌,咧开嘴角朝他招手,“快过来,让阿姨看看。” “你们瞧,这人可真是……”桌上另外两个女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妖娆女人的眼睛几乎黏在男孩脸上,可男孩却跟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往旁边狭窄的楼梯快步走去。 “阿姨叫你,没听见是吗?!”张姐瞪着眼睛,直接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砸向男孩脚边。 掉到地上的瞬间,茶杯裂成无数块锋利碎片,其中一块飞溅起来在男孩露出的白皙脚踝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下一秒,一颗血珠冒了出来。 似是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男孩站在原地双手抓着裤腿,低头不说话。 “真是个扫把星,一来就让我输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就生下了你呢?!真该让你待在臭水沟里……”见他又是这副讨人嫌的模样,烦躁加上输钱的怒火令张姐起身走到男孩面前,伸手狠狠地掐打着他的手臂、大腿等地方,源源不断的恶语咒骂从涂着口红的嘴里说出。 “诶呀,好啦好啦,这么漂亮的身体,弄坏了就可惜了。”妖娆女人见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劝道。 “这次就饶了你,上去把衣服都给洗了,还有房里的床单。”张姐剜了他一眼后走回牌桌前。 妖娆女人垂眸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尖长指甲摸向他的白嫩脸颊时却被男孩躲过,转身就跑上了楼。女人站在原地一脸晦暗不明地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桌前其他人喊着让她赶紧回来。 脚步不停地跑上楼,长久的饥饿和身体的疼痛让他双腿发软,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踉踉跄跄站起身,随后走进一间只有几平方大小,冰凉的地板上铺着一条薄薄的床单,上面放着一个枕头和一床旧被子,旁边摆了一张小木桌的房间。 关上不太牢固的房门,放下书包仔细放好,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冷硬的馒头大口吃了起来,由于吃得太急喉咙被噎得发疼,却仍是停不下来继续吃着。 饿了许久而痉挛的胃部终于得到了一点舒缓,蜷缩在被子上没一会儿,想起女人的话,他又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狭小的卫生间里满是难闻的异味,衣篓里扔了一大堆脏衣服,他走进女人的房间,垫着脚把沾满了不明液体的床单扯下来,一路拖着回到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倒了点洗衣粉,泡了一会便搓了起来。力气太小,人太小,搓了许久勉强洗好了一半衣服,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打牌声,他脱下脚上的拖鞋,把床单放进水盆里一下一下地踩着,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都洗好了。只是看着又在咕咕叫的肚子,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夜越来越深,当他洗完澡,捂着肚子趴在木桌上看着更高年级的课本时,楼下突然响起一阵争吵的声音,似乎是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回来了。 不去理会,合上书放进书包里,蜷缩着身体躺在被子上,还未等他睡着,房门突然被用力打开,喝醉酒的男人把他拽了出来,拖到地上一脚就踢了下来,随后是数不清的拳头和巴掌。 发泄完心头的火气,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口中骂骂咧咧的女人看到倒在地上的他,难得赢了妖娆女人一把的好心情使她从钱夹里扔下一张五十块钱,“拿去吧,省着点用。”说完便走回房间里。 撑着疼痛不已的身体坐起来,随便擦了擦手肘和膝盖上渗出的血迹,伸手抓紧地上那皱巴巴的钱,刚转身没走几步,咿咿呀呀、呻吟不断的声音就从身后没关紧的房里传出。 隔日,攥着巨款五十块钱,加上捡垃圾攒的钱,终于把拖欠许久的学杂费给交上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尽管他一天天长大,但已经成长到十岁的身体比班里其他男生来说实在瘦小太多,愈发出众殊丽的面容让许多女生愈发亲近,对此,心智尚未成熟的男生们却已然懂得什么是排斥。 毁坏的课桌,撕烂的课本,厕所的臭味,不同人的拳头,他早已习以为常…… 回到老房子,在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的,难得这个时间会同时听到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只是不同以往的争吵不休或不堪的叫声,此时两人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谄媚讨好。 打开门走进去,发现男人和女人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大腹便便的秃发老男人。 “您瞧,他回来了。”女人抬手掩笑,指着他给老男人看。 光滑细嫩的肌肤,卷翘浓密的睫毛,似乎因不安而紧紧抿起的嘴唇,身体纤薄修长,尤其是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迷人到不行。 察觉到老男人粘腻的目光,男人连忙上前扯着他的手臂来到老男人面前,“您看,这孩子很漂亮对吧?” “确实……”老男人点点头。 “那个,欠款……”女人搓着双手,跟着身边的男人小心看着老男人。 “呵,放心吧。”老男人抬眼讥讽地看向这对夫妻。 “谢谢,谢谢。”听到这话夫妻俩喜出望外,“楼上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先到外面逛一会。”语气带着意味不明的深意,甚至连看一下男孩都没有,在老男人的点头中转身离开了房子。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离开,男孩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以为每日的打骂已是极限,没想到原来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个可以与人拿来交换的筹码。 身后浑浊炙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长满皱纹的大手搭上他的肩膀,顺着向下的方向和逐渐凑近的嘴巴…… 恶心,反胃,窒息感……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向后撞开,在其踉跄的空档冲到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反应过来的老男人叫骂着追了上来,只是小小的身影灵活异常,在几次拐弯之后就彻底甩掉了他。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抱着腿蹲坐在阴暗巷子里,身上没有钱,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这么呆坐了一天,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他们把他抓了回去,发泄完怒火看着蜷缩在地上起不来的他,想到老男人愤愤离开的身影,男人没忍住又踹了一脚,“呸!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赔钱货!” 沾了血迹灰尘的头发乱糟糟地盖住了大半张脸,听着不停的谩骂,男孩慢慢阖上了毫无情绪的眼眸。 半夜,消防车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熊熊大火很快就被控制住,周边的住户穿着睡衣就跑到楼下观看,没过一会就看到一个消防员从一个两层楼的老房子里抱出一个男孩,而他的父母却在无情的大火里丧生。 失去了父母,年仅十岁的男孩被送进了孤儿院。长得漂亮精致的他,即使是在孤儿院里,也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 院长老师会格外注意这个乖巧腼腆的孩子,年龄小的女孩子们也喜欢这个经常温柔笑着的大哥哥,而在看不到的地方,排斥与厌恶同样存在。 过了两年,一个中年男人上门来,表示想要收养他,还展示了他的丰厚资产和述说对男孩的喜爱。他说他的妻子没有生育能力,希望可以收养一个如他这般漂亮的孩子。 充足的诚意,符合规定的条件,很快,男孩就被带走了。 只是,以为的妻子不过是分居生活,互不干涉的陌路人而已,以为会回到正轨的生活也不过是可笑的黄粱一梦。 看着男人眼里日益沉重的欲望,不再规矩的动作,在某个深夜里,男孩又一次逃开了。 只是,这次的他被一个白胡子的木偶师发现。原以为对方也和那些人一样,可他却为他建起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说他的“尘”寓意不好,特意给他改为了“宸”。 好景不长,木偶师在他十八岁那年死去,却留下了他的木偶店给他。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无趣,无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时一天可以不讲一句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待着。 某天夜里,正在制作木偶的他听到了那个突然冲入他的生活,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耗尽所有也想让其再次响起的声音。 “这是什么?木偶吗?” 看着刚制作完不久,被他放置在长桌上的少年模样的木偶居然自己坐了起来,抬着手一脸好奇地观察着身体。 仿佛被操控般无意识地走近了一些,但它很敏锐,察觉到自己被他发现时想要重新躺回桌上,却不慎从长桌上滚落。不协调的动作,慌乱的表情,好半天才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 莫名从对方呆愣僵硬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尴尬局促,宋宸看了它许久,死寂的心脏仿佛跳动了起来,他不禁轻笑了一下。 在距离跟客户约定的时间只剩一星期时,他夜以继日的重新做了一具。放在之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当看到那具木偶谨慎小心地过来与他说话时,他忽然觉得在这种荒芜的日子里有对方陪伴好像也挺好的…… 后来,他知道这个木偶叫做唐阶。 此时的他们已经相对熟悉了许多,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木偶,他有了一个荒唐甚至可笑的想法。这具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是他亲手制作,可现在却诞生了一个灵魂,是否可以认为对方是为了他而来到这里…… 不久后,正给对方试穿他新做的衣服时,他们被拉入一场恐怖游戏当中。 在充满哭喊恐慌的诡异环境里,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阴暗世界里,浑身皆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只是当他看到对方顶着一头如阳光般灿烂的头发时,他又觉得这里不好,至少不适合。 经过第一关游戏后,现场剩下十个人,可没想到有一个想不开自己去送死了,加上他们便只剩下九个人。两个单纯的高中生,两个女人,两个聒噪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最讨厌的西装的男人。 在第二次游戏还未开始的五天里,他发现对方格外注意那个叫李晗的女人。李晗很聪明,也很善良,他承认这个女人很优秀,可他讨厌对方看她的眼神,讨厌对方因为她而忽视自己的存在…… 到了第六天,游戏正式开始,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他们和李晗。 成功通关出了游戏后,他迫不及待想要为对方重新制作肢体,却发现无论如何呼喊,始终没有一个开口唤他“宋宸”的声音出现,只有面前毫无反应的残破木偶。 他拼命寻找与其相关的信息,试图寻求可以让对方回来的办法,当他费尽心思找到那些一起参与过游戏的人时,他们却早已因各种原因而死亡,只剩下李晗一人。可她却说并不认识唐阶这个人,也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忆,带着抱歉的语气这么和他说道。 他不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漫长无望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异常。 后来,他抱着对方坐在一处曾经一起来过的山崖上,仔细给他整理好衣服,梳了梳头发,坐了很久很久。 所有人都说他得了魔怔,不过是做了一个有关木偶的荒诞离奇的怪梦,结果还把它当真了,简直是疯了…… 可没有人知道,唐阶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曾想过一辈子就这么和木偶们待在一起,什么时候不想继续了就直接结束掉一切。但是对方就这么突然闯进他的世界里,犹如一间空荡荡,黑暗死寂的封闭房间里忽然打开了一扇窗。 那是他枯萎暗淡,了无生趣即将走入自我毁灭时的一束光,是他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第1章 覆灭 几年前,长达数十年之久的多国之乱渐渐平息,天下势力重新划分,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而后武林大兴,江湖中开始以四方为尊,分别是金琉城、秋棠山庄、启岭山和风夷谷。 传闻世间有一藏宝图,内有千年至宝和无上功法,得之便可纵横天下,号令武林。只是藏宝图共分为四份,由四方掌管,从不曾在人前显现,至今也无人知晓其真正位置。 然而,表面长久的安宁掩盖底下的风起云涌,暗中窥视的宵小蠢蠢欲动,一场浩劫逐渐席卷了整个武林。 “近来的江湖真是愈发不太平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说魔教前段时间又大肆进攻了风夷谷,只怕接下来就只剩四方之一的金琉城了。” “可不是,前不久才发生了启岭山遭袭一事,这不,昨日夜里听我那走镖回来的堂弟说,他途径秋棠山庄的地界,恰好看到了秋棠山庄被灭门后的样子,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真是残忍呐……” “我也听说了这事,整个山庄都是尸体,连叶夫人和远在外地的唐庄主都……幸好叶老爷子及时赶到,救下了夫妻俩的两个稚儿,否则,赫赫有名的秋棠山庄就此后继无人了啊,唉。” “谁说不是呢,魔教害人不浅啊……” 灼灼烈日高挂天空,正处午间时分,行人来往不断的一间茶楼里,几个穿着一身利落劲装,桌上放着一柄长剑的江湖人士摇头感叹道。 “不要……” “不要……” 在一户位于僻静清幽,远离喧嚣的高大宅院内,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正躺在柔软床榻上,似是陷入梦魇般,眉头紧锁,脸色惊慌,无甚血色的口中不住地呢喃。 “玉儿,娘已修书寄给外公,往后你便跟在外公身边,要听外公的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宝,知道吗?” 一个难掩疲态,却仍貌美依旧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坐在床榻边,即使她努力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可浑身上下却是遮不住的斑斑血迹,呼吸衰微,低头看着面前的男童。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听外公的话,也会照顾好小宝的……”小小男童挺直腰背跪在榻前,年岁尚小却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娘亲即将要离开自己,一双小手努力抓着妇人的手指,哭得通红的眼眶连眨下眼也不敢地紧紧望着她。 “好孩子,要切记娘亲先前说过的话。”看到男童懂事的样子,妇人心下安慰地笑了一下。垂眼看向怀里闭着眼睛,时不时咂吧着嘟嘟的小嘴,脸色有些泛青,瞧着比普通婴儿还要小上几分,明显是早产儿模样的婴孩。 “夫人,夫人,魔教的人马已经攻上来了,您快带小少爷们走吧!”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一个管家模样的白发老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这么快?!” 妇人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满腔的悲恸不舍也只能深深看了眼面前的男童和抱紧怀中婴孩后迅速收了起来,她猛地把婴孩放到男童的手里。 “铮哥已经死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若走了,山庄该怎么办?”她摇了摇头,走到管家面前俯身行了个礼,“王叔,今日一别怕是永生无法再见,请您帮我保护好他们,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只盼来世可以再聚弥补……” “夫人!”老管家掩面痛哭。 “不能再耽搁了,王叔,快带他们走啊!”妇人把抱着婴孩的男童推向王管家,狠心背过身不再多看。 王管家啜着泪花,低下头想要接过男童怀里的婴孩时却被对方紧紧抱在身前,只好拉着他的小手往门口走去,“玉少爷,我们走吧……” “娘别走,不要走……” “娘!” 男童骤然睁开眼睛,惊慌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细细冷汗从额头滴下,眼神恍惚,还沉浸在刚才噩梦般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玉少爷,您怎么了?”听见屋内零散的声音,一个守在门外,年岁不大的丫鬟鸣春连忙推门进来。 “小宝……”想起梦中怀里的温度,男童心下一紧,焦急地看向四周,却四处寻不到那个婴孩,“小宝?小宝呢!?” “玉少爷,您别急,小少爷在老爷子的房间里呢。”见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鸣春一边轻声安慰他,一边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外衣给他披上,随后俯下身想为他穿鞋,可眼前一阵风吹过,床上的人就没了影。 “??玉少爷,您还没穿鞋……” 鸣春诧异地看着对方飞快地跑了出去,低下头怔愣地看向手上的一只鞋,等她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只好先去禀明了正在前厅与人议事的叶老爷子。 男童听到婴孩在哪的消息之后,身上穿了件亵衣,肩上随便套了下外衣,连鞋子都没穿就光着脚丫慌慌张张地跑到丫鬟口中老爷子的房间里。 当他看到躺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舒适摇篮里,身上裹着柔软绸缎,明显是刚刚吃饱了,正闭着眼睛嘬着小手的婴孩时,恐惧不安的心才缓缓落地。 男童慢慢走上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他,却控制不住澎湃的情绪伸手把婴孩紧紧搂在怀里,自被接到这里之后,强忍多天的泪水终于放肆地流了出来。 似是感受到他的痛苦难过,埋在身前的婴孩轻轻挪动了一下,靠着男童的胸膛慢慢抬起头,看到他后眯着眼睛咧开了小小的嘴巴朝他笑了起来。 眼里的泪水顺着重力滴到了婴孩脸上,男童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周围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只剩胸腔里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的声音,“小宝……” 似是知道对方在唤他,婴孩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可惜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几个无甚意义的音来回应。 “吱呀——” 一个留着长长胡子,原本挺直的脊背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微微驼了些许,神情凝重肃穆的白发老人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空荡荡的摇篮,转头望去,一个男童和一个闭着眼的婴孩正在他的床上睡得正熟,即便在睡梦中,男童的双手仍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孩。 “这……”跟在身后的鸣春一看,不禁开口说道:“老爷子,我去把少爷们叫醒吧。” “不用,让他们好好睡会吧。”叶老爷子抬手拦住她,“你先退下。” “是。”鸣春弯腰行了个礼,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叶老爷子缓缓抬脚走了进去,坐在床沿上看着两个稚嫩的孩子好一会,伸手帮男童掖好被子,又摸了摸婴孩稀疏的头发,无声叹了口气。 原来此人便是秋棠山庄叶夫人的父亲,叶老爷子。 隐居多年,当远在千里的他收到女儿的绝笔信件后,立即带上大队人马不眠不休拼命赶到,却只看到了遍地的横尸。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山庄,一群乌鸦徘徊在上空,遮蔽了日光,阴冷眼眸紧盯着下方伺机而动。 红了眼看着女儿的尸体,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两个孩子的下落。苦苦搜寻了两天两夜,最后在一个已经气绝的白发老人身体下,看到了那个被死死遮挡起来的秘密地窖。打开之后发现了几近虚脱的男童和那个面泛青紫的小婴孩,无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近乎缺水断粮的恶劣环境里度过这漫长的两天。 叶老爷子偏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眶,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时,听到了男童的呼喊,“外公……” “外公,娘亲她,她……”男童紧紧抿着嘴,哽咽堵塞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滚落。 “外公知道,外公知道……”叶老爷子点点头,强忍悲痛伸手抱住了他,“玉儿不哭,以后外公会好好照顾你和小宝的,不怕不怕……” 自此,两个失去了父母疼爱与庇佑的稚嫩孩童便留在了外公家,即这世上他们仅存的,唯一的亲人身边长大。春去秋来,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 “咯咯,咯咯……” 一个短手短脚,穿着一身精细柔软衣裳的可爱奶团子正手脚并用地在铺着一层毛茸茸的厚实毯子上晃晃悠悠爬着,粉嫩小嘴一张一合,含含糊糊的不知在叫着些什么。 只是明显瘦小虚弱的身躯爬没几下后就无力地倒向一边,身后一大堆丫鬟小厮见状急忙上前伸手想要抱起他,却被小手挥开,自己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又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微风扬起一地散落的树叶,屋外进来了一个翩翩少年郎。气质谦和,身姿挺拔,五官虽还未长开,带着些青涩之感,但如玉般温润俊秀的面容已初见雏形。 一见到奶团子趴在地上,少年顿时几步并作一步,双手一揽直接把奶团子牢牢抱在怀里,担忧的眼睛不住地察看着他,“小宝你没事吧?” 不怪他如此小心翼翼,毕竟叶夫人是在意外受伤的情况下怀上的这个孩子,后来就听闻丈夫被人暗害而丧命的噩耗,接着便是魔教大举进攻秋棠山庄一事。连续打击,悲愤交加时提前诞下了这个早产儿。 娘胎里带来的体弱,加上刚生下不久就在阴冷地窖中躲藏整整两天,无水无粮,寒气入体,从此落下病根难以修复,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 奶团子似是感受到少年的紧张害怕,乐呵呵地从他怀里探出头,伸出一双微凉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见他精气神还不错,少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收紧的双手也放松了些许,一手托着奶团子的屁股,一手扶着他的背,把他抱在胸前轻轻摇了摇。 瞥向面前的这些丫鬟小厮时,少年原本柔和的眉眼瞬间冰冷至极,薄唇轻启,“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小少爷的吗?居然敢让他在这么冷硬的地上爬!?” 丫鬟小厮们立即跪倒在地上,其中一个领头丫鬟连忙俯身低头说道:“玉少爷请息怒,是小少爷不想给我们抱,我们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少年沉着眼没有回应,半晌,收敛好眼底的情绪垂眸望向奶团子,“小宝,哥哥抱你出去玩好不好?” “咯咯,咯咯……”奶团子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应着。 喝止了身后想要跟随的丫鬟和小厮,少年稳稳地抱着奶团子走到后花园的一处清静亭子坐下,在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后,吩咐身侧候着的丫鬟送来茶水糕点。 “小宝,怎么了?这个不喜欢吃吗?”察觉到坐在自己腿上,捧着一个桃花样糕点的奶团子动作一滞,少年随即低下头看着他。 白白嫩嫩的奶团子大大眼睛圆溜溜的,呆呆地双手捧着还没他手掌大的糕点,嘟嘟小嘴边还残留着上一块糕点留下的碎屑。 少年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趁奶团子不注意,弯下腰就着他的手把糕点一口吃了进去。 “?”奶团子缓缓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又看了看少年,“咯咯,咯咯坏……”说着还把自己疑似沾了口水的小手糊到少年脸上。 【宿主,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早在奶团子趴在地上,抻着小手小脚四处乱爬时,007就迅速掏出系统自备录像机全程录了下来,毕竟宿主这个样子的时候真的太少了。 好可爱噢…… 【我现在不就是小孩子吗】奶团子,也就是唐阶,无奈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第2章 魔教 眼前把唐阶亲昵抱在膝上,面容如玉的温润少年便是此次位面的主角,名为唐玉。 年少时经历了因遭人迫害致使父母双亡,其父费尽心血、一手创建的秋棠山庄惨遭覆灭,随后与幼弟一同被外公养大。在十八岁那年外公与世长辞,偌大世间只剩下幼弟一个亲人。 短短两年时间,不过弱冠之龄便以雷霆手段强势接任父母留下的破败山庄,并用外公留下的丰厚资产重新建立了新的秋棠山庄。而后历经种种磨难,在幼弟病故之后与守候在侧,相知相守多年的暗卫携手一起守护江湖太平。 而唐阶此次扮演的是主角的亲生弟弟,自小体弱多病,在周围人满满的宠溺与小心呵护下长大,养成了乖张任性,风流浪荡,容不得他人一丝一毫忤逆的骄纵性子。 在疼爱自己的外公去世后,繁华世界便只在乎哥哥一人。因此后面发现哥哥喜欢自己的贴身暗卫后,毫不犹豫地就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保护多年的暗卫拱手让出。 五年前唐阶就穿到了这个位面,恰好被眼前这个少年死死咬着牙,紧紧抱在怀中躲进地窖里,那时的他身上又饿又疼又困,知道他们正在逃命,只能拼命压下自己这具想要哭喊的身体本能。 不知过了多久,当唐阶昏昏沉沉渴得不行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热烟,迷迷糊糊感觉嘴里有浓郁的血腥味,接着就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不吃了吗?” 见奶团子停下了手,唐玉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发现已经微微凸起来了,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给他擦拭着嘴角。 “不吃了。”唐阶抿了下嘴摇摇头,刚才一时没注意吃得有点多,肚子感觉坠坠的、胀胀的,不太舒服。 奶声奶气的乖巧模样让唐玉心头一阵阵发软,不禁双手托起他的腋下,让他站立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把头埋进奶团子软绵绵的衣服里,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 “咯咯,困。”略显粗硬的头发扫在娇嫩的皮肤上有些发痒,唐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伸出一双小短手往他怀里拱去,半阖着眼神情困顿地说道。 “小宝困了啊?”唐玉一只手抱起他,另一只手扶着趴在他肩头上的毛茸茸脑袋,起身缓步往房里走去,“咱们睡觉去。” 打一出生身体就极弱的唐家小少爷无法长时间保持充沛的精力,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睡眠上,因此唐玉陪在身侧同他睡了一会起身离开后,唐阶依旧熟睡到傍晚时分众人也并不觉得奇怪。 可就在夜色渐深,即将用晚膳的时候,丫鬟进屋去唤人,却发现他通身发热,呼吸急促,连忙跑去禀报正在书房教习唐玉的叶老爷子。 “老爷子,玉少爷,不好了……”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叶老爷子见状放下手中的毛笔,皱起眉头问道:“说吧,何事如此惊慌?” “小少爷他,他发起高烧了!”丫鬟赶紧缓了口气,俯身焦急说道。 “什么?!”叶老爷子一惊,腾地一下站起来,而一旁的唐玉早在丫鬟说出口时跑出了屋外。 等丫鬟听不见回应一抬眼,眼前的两人已没了踪迹。 “小宝……”唐玉颤抖着手,想要摸摸躺在床上紧闭着眼,脸色涨红的唐阶,却始终不敢去触碰,“小宝,看看哥哥……” “大夫呢?大夫来了吗?”叶老爷子攥紧拳头,平日严肃的面容此时被紧张忧虑所取代,满目焦急地看着床上的小小人儿。 这些年好不容易用大把名贵滋补汤药将其养得白白嫩嫩,脸也圆了些,精气神也好上许多,可每一生病便又迅速消瘦下去,看得人心疼的同时又忧心不已。想到刚接来此地时好几个大夫预言此子命不长久,不禁悲从中来。 “大夫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一个肩上背着个大大的药箱,手上拖着一位身形单薄老大夫的小厮从外间匆匆跑了进来,听到叶老爷子的怒吼赶忙出声应道。 一路被小厮拖得差点上不来气的老大夫连连摆手大口喘着,而后擦擦额上的汗珠拂袖整了整衣摆,躬身想要朝叶老爷子行礼,却被叶老爷子拦住直接带到了床前,“烦劳大夫您先看看我小孙儿。” 老大夫这才看到躺在床上面色通红、气息衰微的唐阶,于是连忙上前一步在小厮搬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把唐阶放在被中的小手拿出来,手指轻搭仔细号脉。 叶老爷子见老大夫一边搭脉一边摸着花白胡子轻轻蹙眉,刚想开口询问情况如何时就看到他收回手,不发一言拿过一旁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针,指尖划过唐阶身上的一个穴位,然后快速拿出一根扎到上面,接着又是一根。 站在床旁的唐玉听到唐阶无意识发出的痛呼,置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大夫,怎么样了?”等老大夫一一收回银针,几双眼睛立即焦急地看向他。 “小少爷这是吃多了,腹中积食导致的,好在老夫及时施针,现已无大碍了。待会老夫开个方子,你们按照药方所写,每日煎副药喂小少爷喝下,不日便可恢复了。”老大夫说完走到茶桌上抬手写下一张药方递给一旁候着的丫鬟。 “多谢大夫。”叶老爷子听完才稍稍放下心,抬手示意丫鬟立即下去熬药。 “只是……您别怪老夫多嘴。”老大夫收好药箱,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小孩子贪嘴本是正常,可小少爷不比寻常健康的孩童。他身体虚弱,又胎里受损,切记不能再给他吃过多的零嘴糕点了,否则,再有下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是,是,大夫所言极是。”叶老爷子微微颌首,偏头示意小厮递上赏钱给对方。 “这,这……”看着明显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喝一个月的赏钱,老大夫顿时有些诚惶诚恐,又在叶老爷子的眼神下缓缓收了起来,“多谢叶老爷,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大夫,您这边请。”小厮伸手引领,带着人退下了。 “都怪我……”看着床上皱着脸,显然正难受着的奶团子,唐玉轻轻坐到床沿,眼眶泛红伸手牵起他的小手,“要不是我总要他多吃些,小宝也不会……” 叶老爷子闻言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小宝又怎会怪你?” 唐玉看着奶团子摇了摇头,沉默地握紧他的手,直到丫鬟端来了药碗。 “小宝醒醒,起来喝药了。”他轻轻凑近唐阶的脸,低声喊道。 隐隐约约听到声音的唐阶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抬眼就看到面前的少年担忧地看着自己,开口便是一句软声软气的话语,“咯咯,难受……” 听见这话唐玉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遮掩他几欲落泪的眼眸,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喝完药就不难受了,来……” 鼻间骤然闻到一股冲鼻的熏人怪味,唐阶不禁皱起眉头直接扭过了脸,用行动表明了他抗拒的态度。 唐玉见状嘴唇微张,看了看奶团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飘着怪味的药碗。 “诶哟,我的乖孙孙,喝了药我们才能好得快些啊。”再是心疼也不能不喝药,叶老爷子伸手就准备从唐玉的手里接过药碗去喂他。 “喝一口好不好?”唐玉端药的手往旁移了移,舀起一勺汤药低头吹了吹,把勺子递到唐阶嘴边,“就一口……” 唐阶瘪着嘴,低眉瞅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叶老爷子又看了一眼满含期待的唐玉,这才慢慢张开嘴巴喝下一口。 我天…… 好苦啊…… 唐阶瞬间用力甩了下头,张开嘴巴大口呼着气,试图把舌头上苦涩怪异的味道散发掉,可没想到就在他闭着眼张开嘴的时候,唐玉眼疾手快又舀了一勺喂进来。 “……” 下意识咽下的唐阶感觉一股苦味窜进喉咙,眼角微酸,反应过来后眼泛泪花怔愣地看着唐玉。 “小宝好厉害,都喝了这么多了。”毫不心虚的唐玉轻声和他打着商量,“吃完药,哥哥给你吃蜜饯好不好?或者吃点果脯?” 唐阶转头不语。 “明天许你休息一日,不用早起读书,怎么样?”叶老爷子看他病怏怏地垂着个小脑袋,却转悠着眼睛时不时瞥向自己的眼神,心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了。 “当真?”唐阶眼睛一亮。 从一年前开始,叶老爷子除了精心栽培唐玉功课,教他武艺之外,还额外多请了个老夫子每日教导唐阶。可他本身就体弱嗜睡,教习的内容又早都会了,加上那个夫子是个老古板,说的话文绉绉让他觉得无趣,愈发不爱听了。 叶老爷子点点头,疼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孙孙身体健康就好,不读就不读了。” “外公真好!”唐阶伸手要抱抱。 叶老爷子乐呵呵地凑过去,刚探出手就被唐玉给截了胡,“小宝先把药喝完。” “……咯咯,坏。”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好在施过针后又喝了药,发了一身汗后唐阶感觉身体都轻快了许多,隔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到处乱爬,紧张得丫鬟小厮随时跟在身后伸长手准备抱他。 唐阶仗着自己人小,跌跌撞撞甩开其他下人,走几步缓一下地来到叶老爷子的书房外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他与别人讨论魔教的事情。 “魔教最近愈发猖狂了,四方中除了金琉城情况好些不至于损失过重;风夷谷经此一劫元气大伤,没个数年是恢复不过来了。而秋棠山庄和启岭山更是灭的灭,毁的毁,真是不把整个武林放在眼里!” “哼,这群阴险歹毒的小人,灭了我儿一手建立的秋棠山庄,杀了我的女儿女婿,先前还敢到我这里刺杀乖孙,幸好有暗卫护着这才没出什么意外……” 唐阶垂下眼眸,在叶老爷子刚把唐玉和他接到这里不久,就发生过一次魔教之人深夜潜伏进两人的屋内欲行刺杀。好在有叶老爷子事先留下的暗卫所护才没让他们得逞,而当叶老爷子准备向留下的活口询问时,却发现他们咬破口中藏着的毒药自尽而亡。 “小宝,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出现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唐阶的脸颊,而后径直抱起他就往外走去。 “咯咯,外公……”唐阶抬头看着神情平静的唐玉,伸出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似是在解释因为听到了叶老爷子的声音才站在屋外。 唐玉抱着他回到房间的软榻上,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帕子浸到清水里,而后拧干给他细细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脚丫,“身体才刚好就不要乱跑了,而且你身边怎么没个丫鬟小厮伺候。” “他们,不好玩。”唐阶拽了下身上的毯子,露出一双白白嫩嫩的脚丫晃了晃。 唐玉闻言摇了摇头。 对于自家身体弱得根本无法走太多路,偏偏又喜欢偷偷乱跑的弟弟,时刻担忧的同时又颇感无奈。 “咯咯,外公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啊?”唐阶翻过身子趴在榻上,歪着头看向唐玉。 “都和你说是哥哥,不是咯咯。”唐玉笑着点了点唐阶的小脑袋,只是看着他单纯可爱的模样又缓缓垂下了眼眸,“哥哥也不知道呢……” “好吧。”唐阶不以为意地眨了下眼,垂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玩了这么久,该休息了吧。”唐玉把被唐阶掀掉的毯子拎起盖回他的身上,轻声说道。 唐阶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睡觉。 唐玉见状给他掖好毯子,安静注视了半晌放轻动作起身走出屋外。 自那天过去之后,开始有许多神色凝重的陌生人进出叶老爷子的书房,有时还会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但每次唐阶都会被唐玉抱着回房。 过了一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3章 暗卫 各大门派集结大队人马,由叶老爷子牵头带领,自秋棠山庄覆灭之日起便开始筹备的讨伐魔教行动发出了阵阵号角。这场浩大的厮杀持续了数月之久,唐阶跟在唐玉身边,待在布满重重防护的宅院内等着叶老爷子的回来。 某天清晨,远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魔教因腹背受敌,寡不敌众逃回西域,江湖也再次迎来了多年的平静。 为了弥补两个孩子缺失的父母之情,叶老爷子几乎极尽所能的陪伴在他们身边。对于小小年纪便已聪慧过人的唐玉从武功到谋略样样皆精心培养,而对于身体病弱、习不得武艺的唐阶,叶老爷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打心眼里的疼爱宠溺。 两个孩子就这么慢慢长大,闲暇时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唐阶看到了春去秋来,感受到了冬暖夏凉。 很快,到了唐玉十八岁那年,叶老爷子寿终正寝,唐玉接掌了叶老爷子留下的资产。两年后,在江湖上已然赫赫有名的唐玉以弱冠之龄接任了破败的秋棠山庄,正式以秋棠山庄庄主的身份立足于武林。 “小少爷呢?” “你看见小少爷了吗?” “没有啊,小少爷又不见了吗?” “是啊,转个身人就不见了,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了……” “唉,明明走不了多远还老是喜欢到处跑,真是让人担心。” 清风荡漾,风景如画,远处湖中九曲桥横,一片露角荷叶随风轻轻摇晃,停在上头的蜻蜓展翅而飞。一群仆从神情忧虑,着急忙慌地在偌大的山庄内四处寻找,几乎把庄内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仍是没有找到他们口中的那位小少爷。 “怎么办,庄主快要回来了……” 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的丫鬟双手笼袖,来回转悠急得跺了跺脚,看向一旁年长许多的丫鬟鸣春,“要是被庄主知道我们把小少爷看顾丢了,指不定又要责罚我们了……” “没办法,只能再找找了。”现已成为唐玉院里大丫鬟的鸣春皱了皱眉,抬眼却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迎着天边半落的太阳走了过来。 “庄主。”鸣春上前一步迎上去,俯身行礼,身后的其他仆从连忙低头跟着。 来人一袭深色滚边金丝长袍,腰间腰带绣着精细绣花,挂着一块质地通透的上好玉佩。身量高大,如玉般的面容丰神俊朗,气质谦和,虽年纪尚轻,气息却极其沉稳有力,正是秋棠山庄庄主唐玉。 “起来吧。”唐玉看了一眼他们,随即望向四周,“小少爷呢?” 不出他们所料,庄主一回来就要问起小少爷,可现在却找不到人,这可如何是好…… 仆从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得鸣春前行半步,低头轻声应道:“回庄主,小少爷他……不见了。” “不见了?”唐玉垂眸看着她,眉眼未变,眼底的神色却骤然冷了下来。 “是……下午的时候小少爷说要休息,不用我们在旁伺候,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当我们再去小少爷屋内时就发现人不见了。”平静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如何,扎着小啾啾的丫鬟心头一紧,连忙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开口说道。 唐玉看着面前一脸惊慌的仆从,袖中的手指微动。等仆从们因久等不见回应而颤颤巍巍抬起头时,人早已没了踪影。 寻着记忆,踏过一道石桥,经过道道房门,最后唐玉在离他院子不远处的一棵百年梨花树上,找到了那个调皮的孩子。 一只白皙修长,略显骨感的脚丫垂在半空中,身上轻薄的白色长袍衣诀飘飘,一头泛着光泽的黑发随着微风扬起弧度。往上看去,一个五官昳丽,宛若精灵般的精致少年侧着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间,趴在树上睡得正熟。 看到这一幕,唐玉冷硬的表情不自觉软了下来。 就这么站在树下抬着头静静看了一会,突然树上的少年睡梦中一个翻身,可身下却没有可以依靠的枝干,身体悬空骤然间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花从高空落了下来。 “小宝!” 唐玉立即运起轻功准备伸手接住他,可回过神的少年凌空足尖轻点,踩住一片随他一起落下的泛黄树叶,如飞燕游龙般,旋身缓缓落于地上。 世人皆知,秋棠山庄的小少爷长相极好,受尽万千宠爱于一身,但自幼身体病弱不见好,无法习武,出行皆是坐于轮椅之上。 可只有山庄里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小少爷虽不会什么高深武艺,更比不得庄主唐玉武功高强,却因体弱而格外纤薄轻盈的身体反倒习了一身飘逸轻功,如翩跹鸟儿般,每每见到堪称一绝。 【宿主你吓死我了】被自家宿主的一通操作吓得张大嘴巴的007后怕地拍了拍胸膛。 【别担心,小七】 唐阶扫了扫掉到身上的小树枝,而后抬起头笑眼弯弯的看着自家兄长,“哥哥。” 明明小时候是圆乎乎如黑葡萄般的可爱大眼睛,长大后却变成了狭长而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清冷中又带着点勾人的意味,无论看什么东西这么一双眼睛都似是饱含深情。 唐玉提起的心缓缓回落,板起的面孔被少年的一声“哥哥”轻易所打破,只是在看到他赤着双脚站在冷硬的草地上,不由得又板了起来,“小宝……” “啊……”还没反应过来的唐阶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只一眼便明白了,随后不以为意地抬了抬他其中一只沾着泥土和草屑的脚丫,“忘了穿鞋了。” “小少爷。”一个丫鬟拿着一件披风,另一个小厮推着一把轮椅走了过来,随后在唐阶面前站定。 如今虽才刚刚入秋,天气还算不得冷,但唐阶的身体不比常人,一个普通的发热着凉都可能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山庄很大,从这里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有挺长一段距离,本想着慢慢走回屋里去的唐阶看着唐玉面无表情地接过丫鬟手中的披风,只好乖乖仰了仰下巴让他给自己系上,而后坐到轮椅上面,由着小厮推他回去。 只不过,即使唐玉来了之后就立即把人带了回去,可是在树上睡着后吹了不知多久风的唐阶当晚还是发起了高烧。 这些年来,频繁进入山庄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几乎闭着眼睛都能一路顺畅走到小少爷房间的刘大夫见到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闭眼躺在床上,身旁围着一堆仆从们的唐阶时,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与惊慌。 搭完脉后刘大夫把唐阶放于外面的手放回了柔软锦被里,起身不慌不忙地仔细写好药方递给一旁等候的丫鬟,“好在没太大问题,按药方所写煎药喂小少爷服下,发身汗、退了烧很快便能好了。” “是。”丫鬟接过药方,得到唐玉示意后转过身就准备下去熬药。 唐阶院里主要伺候的有三大丫鬟,分别是春花、秋月和时了。三个丫鬟个个模样生得秀丽貌美,待在山庄已有不少的年头,方才那个丫鬟便是其中之一的春花。 “唐庄主,老夫先前说过,小少爷身子虚弱,不宜长时间吹风,也不宜长时间在外走动,这点一定要切记。”刘大夫收好随身药箱,看了一下唐阶又朝唐玉叮嘱道。 “是我疏忽,多谢刘大夫。”唐玉微微颌首,示意旁边的小厮送他出去。 看着人离开,唐玉转身走向床边,想到不久前还和他嬉笑玩闹着的少年现在却安静躺在这里,他垂下眸,拿过一旁搭在装着清水的铜盆上的方帕轻轻为唐阶擦着额上冒出的细汗。 “哥……” 从树下回来的时候唐阶蓦然觉得身上有些冷,钻进被褥迷迷蒙蒙睡了过去,夜间隐约发觉发起了热,等醒来就看到唐玉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醒了?”唐玉放下帕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可有何处觉得不舒服?” 唐阶摇了摇头,双手搭在床上想要坐起身,却因身上没力而只挪动了几下便停了动作。唐玉见状起身扶他起来,又拿了个丝线织就的枕头垫在他腰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唐玉掖了掖他身上盖的被子,沉吟片刻后轻声说道。 “什么?”唐阶抬了抬眉,语气有些好奇道。 “明天在屋里等我。”唐玉没有言明,恰好此时丫鬟春花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他便伸手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吹凉再递到唐阶面前。 “……”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汤药,还有令人窒息的一股怪味,唐阶缓缓皱起眉,正想用小时候惯用的撒泼打滚来蒙混过去时,唐玉一个伸手直接把勺子抵在他的唇间。 “喝药。” 唐阶紧抿着唇,见唐玉眸色渐深,半晌才张开嘴把药喝了进去,下一秒眉头立刻皱起,熟悉的苦味让他攥紧拳头。 喂完了药唐玉便起身离开,让站在一旁伺候的春花等人退下后唐阶慢慢躺回床上,屋内重新陷入安静之中,没一会又睡了过去。 隔天晨光乍亮,停在窗外不远处的鸟儿长鸣一声,扑腾着翅膀离开枝头,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等清醒时已日上三竿。 洗漱过后,唐阶由着院中小厮阿福用轮椅推他进到偏厅,意外看见本应一早就去处理繁琐事务,如今却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喝着茶的唐玉,“醒了就过来用早膳吧,吃完带你过去。” “哥哥吃过了吗?”唐阶偏头看了一下桌上极为精致的膳食,开口问道。 “你说呢?”唐玉放下茶杯,缓缓抬起眼看他。 山庄里谁人不知小少爷每日都需得睡到大天亮才会起,若是要等他起来再一起用膳,怕是会饿昏过去。 “好吧。”唐阶一过去,一个丫鬟便端来温水给他净手。 等用完早膳后他们发现外面原本晴朗的天空转了阴,于是唤来丫鬟秋月拿上披风。唐阶披上后重新坐回轮椅,由阿福推着跟在唐玉身后走了一段路,绕了几条密闭通道,最后在山庄一处不得庄主允许,不可擅自进入的偏僻地方停下。 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吴叔看到他们过来,立即抬脚迎了上来,“庄主,小少爷。” “庄主,时间到了。”吴叔走到唐玉身边,俯身低声说道。 一阵凉风吹起垂于身侧的几缕发丝,唐玉点了下头,回身把唐阶身上的披风给拢好,而后径直走到一块高大石山边,抬手按下隐在上面的机关,只见“轰”地一声巨响,石山中开出一道门。 唐阶感觉身下的地面好像在微微震颤,抬眼看着吴叔进入石门后,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紧跟着,十个身影从昏暗不见日光的底下闪现出来。 石山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可在他们面前跪着的,是一排穿着黑衣,脸上带着一样的可怖面具,浑身散发浓郁血腥气的人。 “庄主,此次共出十人。”吴叔把一个紫木盒递给唐玉,沉声说道。 自十几年前秋棠山庄覆灭一事,叶老爷子便把培养多年的暗卫放到他们二人身边保护,过世之后唐玉接掌了叶老爷子留下的丰厚资产,也包括调动暗卫的令牌,而今天正是暗卫每八年出一次的日子。 深知自家小宝喜欢到处跑的性子,自从学会了轻功后经常甩开丫鬟小厮们。先前某次偷跑出山庄,最后被他秘密放在身边的暗卫带回来后发了一通脾气,唐玉无奈只好撤下,现如今想着由他自己挑选可能会好些。 “这些是我们山庄的暗卫。”接过盒子,唐玉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后转头轻声对唐阶说道:“你看看喜欢哪几个,以后他们会跟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 原剧情中一开始陪在原身身边,而后与主角在一起的暗卫也在这些人里面。 唐阶撑着头,懒散地看着面前这些人,忽然瞥到其中一个人时,视线缓缓停了下来。 第4章 令牌 【宿主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看到唐阶发现了那个原剧情中的暗卫,007瞬间在头顶上开出一朵跟脸盆一样硕大的花儿给他。 【和小七一样厉害】唐阶笑道。 暗卫乃是山庄最为隐秘之事,在叶老爷子培养的方式上加以利用,唐玉的方式显得更为严酷。 先是挑选一批无父无母、被人遗弃或者是根骨好的孩子秘密送入山庄内,隔离与外界的联系。在暗无天日的石门底下日复一日地习武、训练,每隔一段时间进行生死搏斗、相互厮杀,以此筛选出最佳的人选,而最后走出来的则成为暗卫。 多年来的残酷训练和完全封闭的空间,还有诡异莫测的心理暗示,使得这些孩子从心底听从拥有暗卫令牌的主人命令,成为秋棠山庄壮大势力的一把锋利武器,听候差遣、誓死保护。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纤长手指轻轻敲击着,唐阶饶有兴趣地打量那个与其他人一同低头跪着的身影,半晌,偏头示意身后的阿福推他向前,直至停在对方面前。 “他叫什么名字?” 唐阶垂眸看着,这点距离他只能看到对方的漆黑发顶和用来遮掩面容的面具。 没有得到允许暗卫不可正视主人,听见问话垂下的眼睫微微抬起一点,看到了一袭白色飘逸衣袍在清风中缱绻缠绕于椅间,一双干净得毫无尘埃的白靴藏在袍下。 “他们自小在底下训练,没有名字,需要主人赐予。”见唐阶看着那人,唐玉便也转头认真打量了一眼,“想要他吗?” 唐阶懒散地往后靠向椅背,闻言点点头。 见他想要,唐玉随即从手中的紫木盒里取出一枚约莫一指宽的青白玉令牌递给唐阶,“每个暗卫对应一枚令牌,他们只会听从拥有此牌之人的指令,有了它,你便可以随意调遣他们。” 令牌不大,握于掌间泛起丝丝凉意,不过一会儿时间便温热了起来,唐阶接过轻轻摩挲了一下就放于袖中。 “想叫他什么?”唐玉问道。 “这里一共有十人……就直接叫他唐十吧。”唐阶歪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想了想后勾唇说道。 “好。”对自家小宝起的名字完全没有意见的唐玉点了下头,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其他暗卫,“你再挑几个吧。” “他武功高吗?”唐阶没有立即回应唐玉的话,反而抬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还不错。”唐玉沉吟片刻回道。 此人内力深不可见,欣长身型包裹在黑色长袍之下,蓄势待发。即使收敛了扑面的杀意,但泄露出的一两分仍能令人感受到心惊肉跳的压迫感,甚至连他都无法看出其真正实力。而江湖上有此等武功的,据他所知不超过三人。 “哥哥如此厉害都能夸他一句,想来此人武功当是极高,既然如此,有他一人便足矣了。”唐阶看向面前的人,“以后你就叫唐十,要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知道吗?” “是。”毫无波澜的冰冷话语从对方口中传出。 唐阶支头看着仍低着头,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 唐十闻言抬起头,泼墨般的眼瞳映出坐在轮椅之上,被所有人小心簇拥其中的纤瘦少年。 那人扬着一对潋滟桃花目,眨眼时睫毛一颤一颤,通身气质如他曾经在底下透过锈迹斑斑的栏杆往外看到的皎洁明月一般,犹如不谙世事的仙子。可唇间不见血色,气息轻缓有些滞涩,宽大华服外披着一件厚实披风也无法掩盖这是一具病弱的身体。 “看清楚我的样子了吗?”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停留在自己身上,唐阶挑眉轻笑了一声问道。 “是。”唐十深深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唐阶点点头,一阵微风吹来,他不禁偏头咳了几下。 “你身子才刚好,不宜吹风太久。”听见咳嗽声唐玉伸手摸了一下唐阶的手心,发觉有些偏凉抬手便把披风后连着的帽子给他戴了上去,“阿福,送小少爷回去。” “是。”阿福闻言应下,随即就准备送唐阶回院子里。 “等等。”唐阶手指轻抬,眼睛瞥向唐十,“让他送我回去。” “?”阿福一愣,看了眼唐十又转回头看向唐阶,“可是小少爷,这个人从来没伺候过您,只怕会伺候不好……” 唐玉眉头一皱,显然也有些不认同。 暗卫平素专习杀人技法,只为无声无息斩断敌人生命,毫无情绪波动,一举一动皆为完成主人布下的指令。不如丫鬟轻柔,也不如小厮周到,更不曾伺候过人,若是一个不慎把小宝磕了碰了,即使把他杀了都难以抵消心头之恨。 唐阶不理会他们的异议,蓦然伸出手懒懒地在唐十眼前晃了一下,“起来,送我回去。” 只见眼前的厚实披风下,伸出一只宛若上好白玉被精雕细磨后的修长精致的手掌,只是平常人指尖通常会透着点粉,而对方的指尖却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唐十闻言起身走到唐阶身后,接过被他一身凛冽气息所吓住的阿福退开的位置,手上轻轻一搭就推动了轮椅。 唐玉蹙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其他九人,依着唐阶起名的方式给他们逐一起名,下一秒,所有暗卫在他的挥手间迅速消失于眼前。 “我说……你这是要把小少爷推到哪里去?”眼瞅着那个冷冰冰的暗卫推着他们小少爷径直往前,阿福强忍着害怕小跑着跟上,咽了咽口水颤声问道。 只听命于执牌人的唐十对于他的问话并未回答,只是依旧沉默地继续走着。 其实不只是阿福,连唐阶也有些好奇。 对方刚刚才从昏暗密闭的底下出来,也不曾开口询问过他所住的地方,虽然沿途稍微绕了一点路,但终归方向没有出错。而且,也不知他是怎么推的,平时外出多少会有些磕绊的轮椅在他的手下犹如行走在平坦地面上一般,竟无一丝不适。 见唐十不应,小少爷也不开口说一说,阿福只好胸中憋着口气一路紧紧跟随,直至对方推着唐阶来到了他们的院子。 “你,你……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小少爷住在这里的?”阿福震惊地张大嘴巴看着唐十。 仿若此地只有唐阶一人般,唐十停下脚步垂眸候着,似是在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 唐阶双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起身下了轮椅,“扶我进去。” “小少爷,我来我来。”听见这话阿福眼睛一亮,立刻跑上前去微微弯腰伸手准备扶唐阶回屋里。 “不用,让他来。”唐阶瞥向站在一旁的唐十。 “小少爷,他一个粗手粗脚的暗卫,怎么能伺候好您呢?”阿福皱了皱眉,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唐十,却被他的一个抬眼吓得躲到唐阶身后。 唐十依言上前,在唐阶面前站定后抬起手。 没有忽略手下瞬间绷起的肌肉,唐阶不禁嘴角挂上一个浅淡笑容,伸手搭着他的手腕抬脚慢慢走进屋内。 院里的丫鬟一见唐阶回来,放下手中的事情哗啦一下迎了上去。丫鬟时了从外间端来一盆温水给他净手,丫鬟春花上前为他解下披风小心收好,另一个丫鬟秋月立即上前把刚刚熬好的汤药递到他面前,“小少爷,该喝药了。” 望着眼前这碗还飘着热烟的黑乎乎的药,唐阶原本勾着笑意的唇角一僵,不着痕迹地偏过头,“你先放下吧,我待会再喝。” “可是小少爷,庄主特意嘱咐过,一定要亲眼看着您喝完才能离开。”秋月说着把药往前递了一下,“小少爷?” 注意到一旁唐十望过来的视线,端着少爷脾性的唐阶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药碗想要一口气喝下去,结果因为一时没注意而差点烫到舌尖,连忙抬起宽大的袖袍遮掩抿了下唇。 “小少爷,您没事吧?”秋月有些讶异地观察着他。 “无事。”唐阶轻咳了一声,指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碗边的温度,感觉差不多了,闭上眼直接大口喝了下去。 苦涩难闻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迸发,唐阶顾不得维持表情张口呼着气,春花连忙递给他一杯清水漱口,秋月把备好的一盘蜜饯拿来。伸手夹起一小块放进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压住了药味,唐阶缓了口气,抬手示意丫鬟们退下。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住在这里的呢?”喝完药唐阶倚到软榻上,脱下鞋袜的白皙脚丫半遮半掩在宽大的衣袍下,拿过一旁的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后问道。 “味道。”唐十低头道。 “?”唐阶的表情不由得凝滞了下,缓缓挑起了眉。 “药味。”注意到唐阶的表情,唐十又补充了一句。 “……”唐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因为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药味,而他的院子里刚刚好有丫鬟在煎药,所以顺着飘出的药味把他带来这里。 原来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鼻子都是这么好使的吗…… 唐阶恍惚,抬手咳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倒也不怕把我带错地方了。” 唐十敛眉没有开口。 “啧,你可真有意思。”看着一动不动在他面前站着的唐十,唐阶慢悠悠地说道,而后看向他脸上戴着的青铜獠牙面具,“你们暗卫的面具能摘下来吗?” 从进入底下接受训练开始,每个人都需要佩戴这样一个面具,除了让他们习惯在暗地里行动,更为的是在心理上隔绝他们与外界的情感,成为完全听从主人命令的一把锋利无比、毫无感情的刀。 “能。”唐十道。 唐阶随意点了下头,看一眼后便没了什么兴趣地站起身,脚步虚浮,慢腾腾地往床边走去。 “你怎么还在那里?”唐阶脱下外袍,只着一身轻薄的里衣躺在床上,转头就看到唐十仍然站在原地。 主人没有命令,暗卫自是不会擅自行动。 “你退下吧。”唐阶缓缓阖上眼,“站在那里我都不好睡了……” 话音未落,唐十的身影就消散在空气中。 方才喝下药唐阶便觉得有些困倦,躺在舒服的床上没一会就睡熟了,只是还未好全的身体不自觉地侧身蜷缩起来,埋在厚厚的被褥里只留了半张脸露出来。 隐在无人知晓角落的唐十默默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突然皱起眉头,似是不舒服。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唐阶感觉喉间泛起一阵痒意,克制不住地低声咳着,咳得喉咙发疼,手脚颤抖。 唐阶伸手想要下床喝口水,却连撑起身子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压下喉间的痒意勉强叫了一声“唐十”。 一抬眼蓦然看到面前一个黑色身影闪现,唐阶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水……” 唐十随即倒了杯水过来,可只会杀人从未照顾过人的他拿着水杯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唐阶差点两眼一黑,只好握上他的手腕俯身低头去喝。 透过面具只看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垂眸看着身前的人。散乱的呼吸炙热地打在他的指腹上,握住命脉的手指却冰凉而又脆弱,只需要伸手一掰便可轻易折断,毫不费力。 喝完水后喉咙也好了许多,不再不受控地咳下去,唐阶松开手,缓缓翻了个身闭眼躺在床上张口呼吸着。 【宿主,你还好吗】007咬着小手帕,眨巴着泪湿湿的大眼睛看着他。 【还好……】 十几年如一日,这具病弱的身体唐阶倒也算是已经习惯了。 这么咳了一会唐阶也躺不下去了,他瞥了一眼唐十,微微抬起手,“扶我起来。” 唐十闻言伸出手,却与唐阶抬起的手相撞。 唐阶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搭上他的手就下了床。好在有宽厚肩膀可以靠着,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走到门口,可刚打开门迎面就吹来一阵微风,唐阶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小喷嚏。 第5章 梅园 “小少爷!?” 刚想过来看看唐阶是否起来了的秋月一进院子就看到他只着一身轻薄里衣,肩上披了件外衫,脚上连袜子也没穿就随便踩了双鞋出来,当即提起裙摆小跑过去,走到唐阶的另一侧伸手小心扶着他,“外面起风了,您怎么能穿这样少就出来呢?” 唐阶顺势放开搭在唐十身上的手,被秋月扶着坐回到床边,然后看着她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套上袜子,接着又盖好被子,顿时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出来透口气而已。” “您若想出来至少得多穿一些,刘大夫先前都说了,您这身子才刚刚好些,万万不能再受风了。”秋月轻轻蹙起一双弯弯柳叶眉,不赞同地担忧说道。 看她说得眼眶都泛起了红,唐阶不禁放轻了语气,“惹哭秋月姐姐是我不好,如斯美人这么一哭,少爷我也该跟着一起难过了呢。” 对方尚还年少的面庞出落得愈发昳丽,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一两分娇气,身上两种气质互相碰撞,温柔缠绵的桃花眼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她,嘴角的微微笑意轻而易举便勾去他人魂魄。 秋月一怔,脸颊上升起一抹薄红,垂眸低下头时坠于耳下的莲花耳饰跟着轻轻晃动,有些羞赧地回了他一句,“谁哭了,小少爷准是又在逗人玩……” “好好好,那就是本少爷看错了。”见她恢复了平静,唐阶转眼看向站在一旁,几乎让人快忘了屋里还有第三人存在的唐十。 “唐十,你过来。” “小少爷,您叫他干嘛呀……”暗卫身上的煞气太重,秋月一见唐十过来,忍不住瑟缩地往唐阶的方向凑近了一些。 “我要出去走走。”唐阶掀开身上的被子,双腿搭在床沿,俯下身就准备穿鞋。 秋月见状连忙蹲下身想要为他穿鞋,指尖还未触碰到就被一只白皙手指按下,只好拿起搭在一旁架子上的衣袍为他仔细穿上。 “还是让我来吧,小少爷。暗卫如何能伺候呢,万一不小心弄伤了您可怎么好呢?”刚整理好外袍褶皱的秋月就准备去扶唐阶,可还没等她抬手,身后一个黑影便径直掠过她站到了唐阶身边。 唐阶抬手搭了过去,只是刚走出一步蓦然就停下脚步,偏头略有深意地看向身旁之人。 他发现唐十扶他的姿势和方才秋月在门口扶他时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看来他的这位暗卫虽然不曾照顾过人,但观察能力和模仿能力是极强的啊…… 秋月见此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半晌又无奈咽下,从外间推来铺上软垫的轮椅让唐阶坐下,又回屋拿了件丝绸披风给他披上。 “好了,让唐十来就行。”唐阶摆了摆手,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秋月无法,低头俯身行了礼便退下了。 “主人,去哪?”立于唐阶身后的唐十问道。 “不必叫我主人,和他们一样唤我小少爷便好。”唐阶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随便走走。” “是。”唐十应道,轻轻推动轮椅前行。 “小少爷。” “小少爷。” “小少爷……” 丛丛云层将烈阳围起,只余细碎日影洒落地面,一阵阵婉转鸟鸣从树荫处传出,山庄里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许多丫鬟小厮在忙活着各种事情,发现唐阶经过后随即站定行礼。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哥哥素来喜爱梅花,认为它傲雪欺霜、凌寒独立,因此在庄内也特意修了一处地方专门用来种梅花。” 清新微风迎面袭来,感觉精神好上不少的唐阶看到不远处掩在古老大树下,灰白门上镌刻有“梅园”二字的雅致园子,兴致一起便开口让唐十停下。 “你想进去看看吗?”唐阶偏头问道。 “小少爷想进去的话。”唐十沉吟片刻回道。 常年在脏污泥泞中厮杀生存,对于暗卫来说,活下去和每日可以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品花这种闲散人家风雅之事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和陌生。 唐阶闻言不禁弯了下眸子,“进去吧。” 一踏进梅园,幽幽清香迎面扑来,放眼只见万株梅花冲天怒放,喷红吐艳,小小花朵昂然挺立在光滑枝头上。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满园景色随着四季变换而改变,单是养护这些各种珍稀梅花就要耗去山庄数十个小厮一整日的时间。 往梅林深处走去,漫天花瓣随风飘摇,有一片悄无声息地就要偷偷落到唐阶的肩头,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一道莫名而来的劲风轻轻弹走。 “很漂亮,是吧?”唐阶示意唐十停下,伸出一只修长手掌接住一片落下的花瓣,捏在指尖缓缓摩挲。 隔着冰冷面具抬眼望去,面前的这位小少爷垂眸敛下一双含情目,纤长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犹如凝脂的面庞下无甚血色的嘴唇微微抿起,神情似是在看什么心爱之物般,低头把玩着手上似血般红艳的花瓣。 “是。”唐十低头应道。 “呵,你这人还真是不爱说话。”唐阶瞥了他一眼,松开手指任由花瓣从手心滑落,“走吧。” 出了梅园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清澈湖畔边的一处黛瓦顶的木亭上,湖面微波轻荡,成群鱼儿在里面甩尾嬉戏。看着面前被丫鬟们喂养得金光闪闪,膘肥体壮的锦鲤鱼,唐阶抬手支着下巴,语气懒懒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还不熟悉小少爷那想起一出是一出脾性的唐十不禁一怔,“我去传膳。” “不用。”唐阶放下手,转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该到午膳时间了,回去吧。” “是。”唐十应道。 回去时他们没按方才走过的路线,唐阶指了一条可以直接回到院子的小路给唐十,而早已备好午膳的秋月一见唐阶回来了便领着一排丫鬟缓步进来,每个人的手上都小心端着一道菜肴。 “小少爷,午膳已备妥,您可以用膳了。”秋月双手置于身前,摆放好用品后微微弯腰朝坐在桌前净着手的唐阶说道。 “嗯。”接过另一个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唐阶闻言点了下头,瞥见站在身后的黑色身影,抬手阻止秋月准备要为他布菜的动作。 “让唐十来。” 秋月一愣,嘴唇轻启又合上,转头看向因唐阶的话语而走上前的唐十,瞧着那双毫无情绪的冰冷眼眸,连忙放下手中的玉筷后直起身子退到一旁。 “这个不要。” 眼见唐十伸手准备夹起一块酥烂肥美的樱桃肉给他,唐阶随即出声拒绝。 唐十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做的,只觉得那道菜肴色泽鲜艳如樱桃般大小,闻着可口诱人,以为对方会喜欢。在听到拒绝的话后依言调转筷子的方向,准备夹起另一道脆爽藕片时,就听见一声尾音上扬的懒散语调,“不要。”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唐十看着面前一桌精致丰盛的菜肴不知从何下手,半晌偏头看向唐阶。 “继续。”唐阶手背托着脸颊,半阖着的纤长眼睫缓缓掀起,眸间神色淡淡。 面具下的唇角抿直,唐十犹疑了一瞬才伸出手,当筷子移向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的时候再次听到了一句“不要”。 “小少爷,要不还是让我来吧。”秋月蹙眉有些不喜地看了唐十一眼,再这么磨蹭下去小少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菜呢…… “我说让他来,就让他来。”唐阶原本懒散的语调顿时下沉了许多,随后视线瞥向唐十,“继续。” 伺候唐阶这么久,鲜少见他冷下脸来的秋月不禁一惊,连忙低头退回到一边。 好在这次唐十从方才几次失败的“经验”中得出对方可能不太喜欢偏荤腥的菜肴。于是夹起一块清蒸鲈鱼,一直到放进对方的碗里都没再听见对方开口说出那“不要”二字。 唐阶垂眸看着碗里被小心避开有鱼刺部位的鲜嫩鱼肉,缓缓拿过筷子夹起放入口中。 见对方终于吃了一口,一向情绪无甚波动的唐十不由得松了口气。一趟看似简单的布菜下来,直觉想要伺候好这位矜贵傲娇小少爷比钻研这世上最深奥的武功秘籍还要难上千万分。 摸清对方喜好的唐十后面再陆续夹起其他菜肴,唐阶大部分都会安静吃下。 “你们先下去吧。”吃到小一半的时候唐阶擦了擦嘴,转头朝身侧候着的丫鬟们说道。 “是。”秋月看了看唐阶,又看了看唐十,最后低下头领着其他丫鬟们离开屋内。 “坐下吧。”唐阶拿下面前白瓷汤盅的盖子,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头也不抬地说道。 “……” 即使刚出底下,但多年来一直被灌输尊卑之分的唐十明白,身份低贱、手上沾满无数鲜血的暗卫怎可与尊贵的主人一同入席。 见他垂眸不动的模样,唐阶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于是语气中带了点命令的口吻,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下。” 唐十只好坐下,随后就看到喝完汤的唐阶擦了擦嘴起身站了起来,他立即跟着站起,却被唐阶伸手按住肩膀,“把这些菜都吃了。” “这是……主人的命令。”唐阶歪头勾唇说道。 关在幽深封闭的底下,在成为对方的暗卫之前,每一天都在无尽黑暗中度过,只有完成任务才有饱饭吃,而且所谓饱饭也只是两个热乎的大馒头和一点咸菜而已。只有在每次比拼的时候成为第一才能得到一小碗红烧肉,对于眼前这一大桌丰盛美味的菜肴唐十从来想都不敢想。 偏头看向斜斜倚在铺着厚实毛毯的躺椅上,拿着一杯用名贵茶叶里最为娇嫩部分冲出来的茶水慢慢喝着的唐阶,唐十抬手摘下面具,快速而安静地卷完了桌上所有食物,随后又重新戴上面具。 等丫鬟们进来收拾时,秋月忍不住张了张口,震惊地看着桌面上干干净净,甚至连鲈鱼盘子里的一整条鱼骨都清晰可见,“小少爷,您今天……” “怎么了?” 吃饱喝足感觉反应都慢了许多的唐阶慢悠悠走到床边准备上床睡会,闻言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没什么。”秋月连连摇头。 要是小少爷每天都有如此胃口就好了…… 收拾完东西秋月和其他丫鬟先行退下,看着仍站在一边的唐十,唐阶抬手脱下外袍,“你也退下吧。” 眼前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空中,唐阶掀开被子慢慢爬上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便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隐匿在无人察觉角落的一双眼睛安静看着床上被散乱发丝遮掩了小半张脸的人,原本潋滟含情的眼眸此时紧闭着,只余长长睫毛随着呼吸偶尔颤动一下。 床上的人睡姿很乖,睡了半个多时辰才缓缓翻了个身,身上原本盖得严实的被子被扯偏了一些,露出一截光滑无瑕的手臂,半晌似是感觉有点凉意蓦地把手缩回了被子里,就在唐十以为对方要醒过来时下一秒又继续睡了过去。 屋外,一个丫鬟过来后发现屋门还关着,遂问了一下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小厮,“小少爷起床了吗?” “还没有。”小厮拿着扫把摇了摇头。 丫鬟点点头,又望了一眼门口后便往回走去。 “唔……”床上睡了许久的人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唐阶缓缓睁开眼,表情迷蒙地呆呆看着房梁好一会,直到唐十出现在他床尾,“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唐十道。 “这么晚了……”唐阶揉了揉额头坐起身,掀开被子,而后站在床边抬起双手。 唐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衣,展开后小心为他穿上。随着距离的靠近,即便隔着一个面具都能闻到从面前这个矜贵小少爷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清幽却绵长。 第6章 汤泉 只是当唐阶穿好了外袍,唐十看着面前敞开的散乱衣襟却不知该如何系上,双手微顿,指尖堪堪触到对方身上的上好丝绸布料,神情茫然不知所措。 唐阶轻抬下巴,眼睛仍有些困倦地半阖着,半晌见他突然没了动作,不禁低头一看,“不会系?” “回小少爷,属下不会。”唐十收回手,敛眉应道。 “还真是笨啊。”唐阶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手准备自己系上,却蓦然想起往常都是丫鬟或小厮帮他穿衣,他自己只会脱,并不会系……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挺拔身影,唐阶犹疑了一瞬,忽地背过身伸手随便系了个结就算是完事了。 “小少爷,您起来了吗?”再次来到屋外看唐阶是否起来了的丫鬟听到屋里传出的细碎声响,遂走近门口轻声问道。 “进来。”唐阶应道。 丫鬟闻声推开门,一走到屋里就看到唐阶身上的外袍系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当下就猜到定是这位小少爷自己胡乱系的,可她面上不显,缓步走到唐阶面前俯身行礼。 “什么事?”唐阶问道。 面前这个丫鬟不是他院子里的,平时大多是为了传递唐玉的一些话才会来到这里。 “小少爷,庄主处理完事情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偏厅等您过去一起用晚膳。”丫鬟低头恭敬回道,半阖着的眼睛却不由自主落到唐阶凌乱的衣襟上。 注意到她的眼神,唐阶抿唇抬手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示意她过来帮他重新系好。 丫鬟眼底浮起笑意,担心这位脸皮薄的小少爷会尴尬不自在,低下头快步走过去,手指翻飞,轻巧地拆开然后再重新妥帖地系上,末了还为他仔细整理好袖口和腰间的锦带。而一旁面具下的眼眸缓缓掀起,把整个过程收入眼中而后又再垂下。 “哥哥回来了?”听到丫鬟说的话,唐阶眉毛扬起,“那走吧。” “是。” 丫鬟俯身应下,只是在她推来轮椅扶唐阶坐下,准备推着对方往偏厅走去时,却听到对方开口让那个暗卫过来。 “可是……”丫鬟轻轻蹙眉垂下眼看着唐阶,见他面色平静,只好往后退到一边让唐十接手。 原先听小少爷院里的阿福带着委屈郁闷的语气和她说他现在的活儿都被抢完了,她还不相信,可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不到,小少爷就凡事都让这个冷若冰霜的暗卫替代他们来做了…… “往前直走,再拐过一个走廊可以看到荷花池,偏厅就在那儿附近了。”唐阶坐在轮椅上指着路说与唐十听。 “是。”唐十应道。 清风吹过,一尾鱼儿从池中跃起,带起点点水珠,接着又扑腾一声钻了回去,满池荷叶随着风儿微微晃动,白中带红的荷花竞相盛开,偶有蜻蜓立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 唐阶远远就看到唐玉穿着一身墨色长袍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杯茶水慢慢喝着,一个与唐十衣着打扮皆是一样的暗卫正低头跪在他面前,原本该在身侧伺候着的仆从们则全都候在庭院中。 “你先下去。”余光瞥见唐阶过来了,唐玉放下茶杯的同时暗卫就已迅速消失在眼前。 “哥哥。”唐阶扬声唤道。 “今天睡得比往常久了些呢……”唐玉走到唐阶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下身仔细端详着他明显好转许多的脸色,随后抬眼看向站在唐阶身后的唐十,眼底深沉凛冽。 “哥?”见他忽然没了反应,唐阶不禁开口问道。 “你倒真是胆大,居然把暗卫拿来当小厮用了。”唐玉闻声转眸看向唐阶,嘴角勾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得可还称手?” “尚可。”唐阶挑了挑眉,桀骜地抬了抬下巴。 身后敛眉垂首的唐十耳朵蓦地颤动了一下。 “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唐玉被他的模样逗得轻笑了一下,收回视线走向餐桌,“快过来用膳吧。” “好。”唐阶偏头示意唐十往一旁的餐桌走去。 “金琉城城主派人送来了请帖,说下个月月初要嫁女儿,想不想去看看?” 唐玉夹起一块油焖笋子放进唐阶面前的瓷碟里,随后夹起一只鲜虾剥好壳放于一旁,动作斯文却又快速地连续剥了好几只,然后放到唐阶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接过丫鬟鸣春端来的清水和手帕净手擦干,抬头与唐阶说道。 看着眼前被完美剥出,一只只整齐摆放在碟子上的新鲜虾肉,唐阶伸手夹起一只放入口中,闻言立即抬头看向唐玉,“想去。” 因着这具孱弱的身体,唐玉平时根本就不给他出山庄的机会,每次他都要趁着对方有事不在庄内偷偷跑出去,然后没过多久就被对方放在身边的暗卫毫不留情地捉回来。 不出意外地听到这个回答,看着对方本是狭长带丝魅惑的双眼微微张开而显得圆润了点,苍白无血色的嘴唇由于这些天的精心修养而有了些许淡红,眼眸亮晶晶的模样惹人极了,唐玉看了一会伸手拿过帕子细细给他擦拭着嘴角。 “那你这段时间要乖乖喝药,养好了身体才能和我一起去,知道吗?” “知道了,哥哥。”对于唐玉哄小孩的语气,唐阶不甚在意地连连应下,“仪式是在金琉城举办吗?” 唐玉点头,见唐阶停了筷子便夹起一块蜜汁排骨给唐阶,“对方是外乡人,但入了城主府中,因此便在金琉城内举行。” 有唐玉在旁,几乎不需要其他丫鬟为唐阶布菜,他慢慢吃着排骨,得知再过不久就可以出山庄的好消息令他的食欲似乎都变大了不少。 退到一旁安静候着的唐十掀起眼睫,看着那位小少爷虽然面色懒散,一道菜肴要吃上许久才会再次抬手,却几乎全程没有挑剔地吃着对方夹给他的菜,半晌,缓缓垂下了眼眸。 “你院里的小厮阿福呢?”用完晚膳,看着那个叫唐十的暗卫伸手握住轮椅把手准备推唐阶回去,唐玉摩挲着指尖问道。 “嗯?”唐阶不解地看着他。 “平时都是他跟在你身边小心伺候,忽然变成暗卫……”唐玉站起身走到唐阶身前,徘徊在心头的担忧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可能伺候好你?” “伺候不好就多伺候,总有一日能伺候好。”唐阶扬唇一笑,眼里皆是自信与不羁。 “仔细照顾好小少爷。”奈他不得的唐玉不禁轻叹一声,抬眼神色冷峻地盯着唐十,却怔然发现唐十闻丝未动,没有同其他暗卫般跪下回应。 唐玉蓦然想起暗卫只会听从手持令牌的主人号令,而现在对方的主人是唐阶,哪怕是身为秋棠山庄庄主的他也无法命令。 “走吧。”唐阶偏头说道。 “是。”唐十垂眸应下,推着唐阶往回走去。 回到院子唐阶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接过丫鬟时了递来的茶水慢慢喝了小半杯便让她先退下,半晌,抬眸瞥见仍站在一旁的唐十,抬手挥了挥,“你也退下吧。” 等唐阶喝完茶水,眼前已空无一人,拿起丫鬟为他备好的衣裳,抬脚缓缓走到院子后方。 踏过一条铺有鹅卵石草地的幽静小路,没走多远就听见汩汩水声,往里继续走去就看见一个半掩在白色雾气中的汤泉。汤泉水沸且清,周边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几块造型独特的大石头和一片小树林隔绝了外边的视线。 这是唐玉几年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特意为唐阶引进的汤泉,常年浸泡于此不仅可以疗养身体,还可以疏通经络。 平时使用的时候唐阶都会屏退丫鬟和小厮,故他在放下换洗的衣物后,抬手卸下腰带,脱下身上的外衣,接着是贴身的亵衣,最后赤着脚缓缓踏入泉中。 一股暖流霎时传遍全身,氤氲的热气弥散在四周,好似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炙热的水中慢慢打开,唐阶指尖合拢,撩起水慢慢划过脖颈。 半身浸在汤泉里,披散着一头墨发,剔透无暇的肌肤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下泛起光泽,犹如勾人魂魄的水妖般。 汤泉中的画面印入隐在无人发觉角落的眼帘,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蓦地一滞,缓缓转过眸去,可哗啦水声仿佛无限放大,耳边一切动静格外的清晰。 看着藏在暗处的唐十,007张了张口刚想要告诉他家亲亲宿主,别忘了还有个暗卫没走啊!可当看到唐阶舒适的模样,又默默咽下了。 出了汤泉,唐阶擦干身上的水,拾起一旁的衣裳随手系了几下,慢悠悠地就这么散着一头湿发走了回去,沿途偶有几滴水珠跳下发尾,“啪嗒”落到地面上。 回到院子,时了已在屋外候着,见他头发还湿着连忙拿起一方干净的帕子为他轻轻擦拭。 “可以了,你下去休息吧。”唐阶坐在椅子上,伸手捻起一缕发丝摸了摸,感觉已经差不多干了便开口让时了退下。 “是,小少爷。”时了俯身行礼,走出屋外轻轻关上房门。 唐阶抬脚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放在枕头边未看完的书籍,就着幽幽烛光看了一会,夜色浓稠,眼皮愈发沉重,放于一旁直接掀开被褥躺下缓缓入睡。 一夜无梦,依旧睡至日上三竿的唐阶在停于枝头的几声脆亮的鸟鸣声中醒来。丫鬟们已经等在屋外,听到屋内响起声音后,秋月在得到回应后推门领着其他丫鬟走了进去。 “小少爷。” 床上的人屈起一条腿坐着,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脸,被发丝遮掩着的脸颊隐隐看见垂下的纤长睫毛。 唐阶醒了醒神,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整理好后拒绝了秋月要用轮椅推他的举动,自己慢慢挪动脚步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唐玉见他身体好了许多,想着带他出去玩玩散散心,便提前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出发前往金琉城。 平时秋棠山庄庄主唐玉出门仅需一辆马车,再带些随身物品即可,毕竟外面也有许多山庄分布的产业,可这次不仅是要出远门,还要带上羸弱娇贵的小少爷,这下丫鬟们在决定出发的前几天就一直忙着准备。 小少爷的药品必须时刻备上,惯用的毛毯披风要带齐,喜欢的衣服饰品要收好,爱吃的蜜饯糕点得赶紧让庄里的厨子提前做上…… 到了出发那天,唐玉看着满满当当装了唐阶物品的四辆马车,不由得沉吟片刻,随后偏头看向一旁的丫鬟鸣夏,“是不是少了些?小少爷的药品、衣物、吃食都备了吗?” “回庄主,都备下了。”鸣夏双手置于身前,俯身恭敬回道。 “再带些九连环等小玩意吧。”皱眉想了一会儿,唐玉开口说道。 秋棠山庄距离金琉城旅途遥远,若是不带上些精巧的玩意,怕是那位小祖宗坐在车里要发闷了,到时定会折腾一番…… 唐阶坐在榻上喝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盖着狐绒毯子,看着忙里忙外快把他屋子搬空的丫鬟小厮们。 “小少爷,庄主说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发了。”时了从屋外进来,走到唐阶面前说道。 “知道了。”唐阶低头喝了口茶,应了一声。 唐玉背手站在马车旁,抬眼就看到唐阶披了个白色披风,一脸闲适地慢悠悠走了过来,而阿福推着轮椅和丫鬟们在身后紧紧跟随。 “怎么走过来了?”唐玉抬手拢了拢他的披风,有些不赞同他的做法。本就身子虚,从屋里走到这里还有挺长一段路,呼吸都不平稳了…… “想着走走也挺好的。”唐阶微微喘着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唐玉皱起眉,冷肃的目光瞥向唐阶身后的丫鬟小厮们。 唐阶移了下脚步,挡住因唐玉冷冽的气势而低头惶恐的他们,“哥哥,现在出发吗?” 望着唐阶亮晶晶的眼睛,唐玉无声叹了口气,伸手看似是弹了他一个脑壳,实则只是极轻的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现在出发。” 第7章 出发 阿福抬起手臂小心扶唐阶上了马车,春花和其他几个院子里的丫鬟担心路上会出现什么情况,都想跟着进到里面好随时伺候,不料却被他直接拒绝了,“你们到后面的马车上坐吧。” “可是路途如此之远,有我们在旁伺候您也能舒服些。”春花蹙眉轻声说道。 “不用了,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唤你们。”唐阶挥了挥手,进了马车便径直关上了车厢门。 春花一怔,转头与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只好听从命令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站在一边的阿福一瞧人都走了,立即开心地凑上前,双手搭在马车的侧窗边上,微微踮着脚尖朝里头说道:“小少爷,您不要春花姐姐她们,不如让我进去伺候您吧。” “不要。”懒洋洋的声音从车帘里传出,“要不你就去坐其他马车,要不你就在外面和马夫一起坐。” “嘿嘿,小阿福,既然小少爷都开口了你就上来吧。”马夫也是山庄里的人,三十几岁,皮肤黝黑身材强壮,头上带了个斗笠遮阳,看到阿福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禁笑着伸手拍了拍他旁边的板凳。 阿福不死心地连瞅了好几眼车帘,见里头安安静静没了声响,只好爬上马车和马夫一起在外边坐着。 看着唐阶安稳上了马车,其他人也都准备好了,唐玉这才放下心转身踏上马车,声势浩大的车队随着一声号下缓缓前行。 马夫为山庄驾了多年的马车,什么路况都遇过,技术也很好,即便驶过泥泞不平的地面,也不会造成剧烈摇晃。 入了车内唐阶便褪去鞋袜,白净的脚丫踩在厚实毛毯上,伸手掀开一旁的车帘,探头往外看了一会后又坐回铺着极其柔软垫子的榻上,觉得有些许的无聊。 “唐十。”唐阶轻声喊道。 语气极轻,下一秒唐十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唐阶有些好奇,平时他没出现的时候,这么大个人究竟是藏在哪里的…… “是。”唐十单膝跪着,低头应道。 唐阶闻言点了点头挥手让他起来,只是当看着面前的身影渐渐出神时,蓦地想到某个很严肃的问题,原本支着头有些懒散的姿势瞬间正襟危坐了起来,“那我平时让你退下的时候,你也一直跟着?” “是。” 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如此大反应的唐十如实应道,垂下的眼眸缓缓抬起,目光所及之处是唐阶踩在毛绒地毯上,因他的话而无意识蜷缩起来的脚趾。 !? 唐阶怔愣地缓缓眨了眨眼。 之前每次要去沐浴之前他都会开口让对方退下,由于看不见人,他一直以为对方不在身边或者是在屋外候着,所以……其实他是一直都在的吗…… 007看着唐阶一脸震惊的表情,仿佛能看到他身上炸起的毛,连忙捂住嘴巴差点没乐出声来。 “咳咳,咳,咳咳咳……”因心绪骤然剧烈起伏,唐阶弯下腰,抬手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经过山庄内多日的随身伺候,唐十见状立即倒了杯水递到唐阶面前,犹疑了一瞬伸手轻抚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小少爷,您没事吧?”听到车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咳嗽声,阿福连忙转过头担忧地问道。 唐阶咳得满脸通红,轻颤着指尖伸手接过,喝过水后喉间恼人的痒意减轻了许多,扬声朝外回了一句,“我没事。” 咳嗽声一停,唐十便收回手低头跪坐在一边,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移动的眼神,虽不带任何攻击性,可捉摸不透的情绪却莫名让他心下不安。 唐阶略感憋闷地收回视线,现在计较这些貌似也没有什么用了,只是若如唐十所言,每天都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边,那他自己的基本需求是怎么处理的? “你用过早膳了没?” 小少爷突然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即便处于最危险状况下仍面不改色的暗卫不禁怔了一下,垂眸望着对方瘦削苍白的脚丫,他低声回道:“没有。” 暗卫的职责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保护主人的性命,主人的一切大于暗卫自身。只有当主人不需要暗卫在旁的时候才会快速解决自己的需求,忍受饥饿已被他们视为极为寻常之事。 唐阶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抬手拿起一块放在一旁矮脚小茶桌上的软糯糕点递给他,“这些东西我不爱吃,腻得慌,都赏你了。” 唐十闻言掀起半阖着的眼眸,看着小少爷偏头看向别处,举着糕点没过两秒便面露不耐,遂伸手接过,“多谢小少爷。” “嗯,茶桌上的茶水你也可以喝。”从鼻腔里哼出的一声回应,唐阶收起脚丫,翻身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倚在车厢上,随手抽了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清风徐徐吹进车厢内,扬起车帘晃起弧度,斑驳光影透过侧窗映在唐阶的眼角眉梢上,唐十眸色渐深,缓缓垂下眼,侧过身摘下面具,拿起手上仿佛还留有对方指尖温度的糕点吃了起来。 “干吃不噎吗?” 唐阶手上翻过一页书,余光瞥见安静吃完糕点又重新戴上面具的唐十,心头不禁犯起了嘀咕,连水也不喝一口真能咽得下去吗…… “还好。”唐十一顿,低头回道。 唐阶挑了挑眉,他问一句对方回一句的性子让他觉得有些好笑,直起身子伸手倒了杯茶水放在桌上,“喝吧。” 唐十神情微动,定定看了唐阶一眼,抬手拿起茶杯,转身摘下面具一饮而尽又再戴上。 “呵,本少爷除了外公和哥哥,从未给旁人倒过茶水,你一个小小暗卫居然还要我给你倒才喝……”唐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属下知错。”唐十低头跪在唐阶面前。 “起来吧,说着玩的。”唐阶曲起腿,胳膊搭在膝上撑着下巴说道。 唐十依言起身。 “戴着面具如此麻烦,既然可以摘下,又为何不摘?”唐阶端详着他脸上的面具,忍不住好奇问道。 “属下相貌丑陋,恐污了主人眼睛。”唐十垂眸说道。 “……那便算了。”唐阶轻轻蹙眉,对方眉目深邃,感觉面具下的脸庞不似他所说的那般丑陋。 唐十敛眉不语。 看了对方一会唐阶颇感无趣,转过头继续看着手上的书,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书上故事里的他按了按有些酸疼的脖子,看到跪坐在马车一角仍身型挺拔,宛如木雕般静止不动的唐十,不由得呆滞了一下。 【小七,他这样多久了】 【唔,从宿主你开始看书到现在,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了吧】007仰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回道。 “过来。”唐阶转了转眼眸,放下书轻声唤道。 唐十起身上前,随后在唐阶面前停下,行动间无一丝凝滞僵硬。 “帮我倒杯茶水。”唐阶抬了抬下巴说道。 唐十闻言转过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唐阶。 “你们暗卫都和你一样,不说话的吗?”唐阶伸手接过,喝了两三口便放下杯子问道。 “暗卫只需保护主人,听令行事。”唐十垂眸回道。 低头等了一会不见对方回应,唐十不禁抬起眼睫看向唐阶,却发现他已经撑着下巴,垂眸安静看起书来。面具下的嘴唇抿直,睫毛轻颤,而后低下头去。 行至日上高头,见附近无甚客栈人家,于是他们便选了处僻静清幽之地暂且休息。丫鬟小厮们在车停之后纷纷下了马车,从车里拿出备好的物品准备生火做饭。 “小少爷,庄主让我们在此歇息片刻,待用过午膳再继续行路。”丫鬟时了站在马车外说道。 “知道了。”唐阶回道。 看了眼面前跪坐着的唐十,唐阶拂了拂衣袖,弯下腰准备穿上鞋袜下马车,不料没有他的命令,唐十竟会主动伸出手拿过他的鞋袜。 唐阶怔愣地低头看着跪在他膝前,俯身拿着他袜子的唐十,等感到脚底似被一只粗糙干燥,指腹带茧的手极轻地握住时,连忙往后缩了一缩,“我自己来就好。” 唐十顿了一下,放开手退了回去。 脚上的触感仿佛还存在一般,唐阶有些不自在地快速穿上鞋,看到面前静止不动的唐十,准备下马车的动作停了一瞬,“扶我下去。” 唐十立即起身,在阿福抬手准备接唐阶的诧异目光中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手心向下让唐阶扶着他的手臂。等他们下了马车,马夫便牵着马到另一处去喂草料。 “小少爷,春花姐姐正在煮午饭,很快就能吃了。”阿福跑到唐阶的另一侧,语气兴奋地说道。 毕竟从小就一直跟随他家小少爷,阿福很少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这次有机会可以一起出来,难免高兴极了。 “好。”看着远处群山环绕,碧蓝天空浮云飘渺,唐阶心情也好了许多。 “庄主。”望见唐玉走了过来,阿福连忙躬身行礼。 “累不累?”注意到唐阶脸上放松的神情,唐玉不禁放下心来。 “还好。”唐阶应道。 “在外面不比山庄,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唐玉看着唐阶,语气认真地说道。 唐阶无奈地叹了口气,“哥你别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好不好?” “你可不就是弱不禁风。”唐玉闻言笑了一下,“好了,我去看看他们安排得如何,你自己玩吧。” 唐阶看着他走远,转眸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小河,随即抬脚往那里走去。 “?小少爷你要去哪里??” 站在唐阶旁边的阿福看他突然调转方向,不解地摸了摸脑袋,一回头却发现唐十早在唐阶抬脚的瞬间就跟了上去。 “有鱼啊……” 河中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望着水中缓缓摆动尾巴的鱼儿,唐阶眸里闪过几道兴致的光芒。 【宿主宿主,捉那条,那条好肥,肯定好吃!】007张大嘴巴,吸溜吸溜地指着其中一条说道。 【好,听小七的】 唐阶脚下微动,缓缓走上前,抬手挽起宽大的袖子,弯下腰张开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躲在茂密水草边的鱼儿。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水面的一刻,手腕忽地被唐十抓住,这一下,把原本安静待着的鱼也惊跑了。 唐十短暂握住一瞬立即放开。 唐阶蹙了下眉,面露不悦地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这时阿福小跑着过来了,“小少爷,您要吃鱼吗?我给您抓啊,您想吃哪条?” “没心情吃了。”唐阶沉下脸,拂袖而去。 “啊?”阿福才刚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唐阶的背影,又看了看唐十,“是不是你惹我们小少爷生气了?” 唐十抿着唇,径直抬脚跟上唐阶。 “??????”阿福懵圈地眨了眨眼,半晌转身去找了春花帮忙做饭。 唐阶往另一边慢慢走去,忽然在一颗大树下发现了几个又红又黄的蘑菇。 【小七,这些蘑菇有毒吗】 【宿主……你是想吃吗】007看着这几个蘑菇的颜色,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有些好奇】 【唔,宿主想吃是可以的啦,就是吃完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反应而已。没事的,实在不行我偷偷拿点药给宿主解一下就行了】007“嘿嘿”的笑了一下。 听到这话唐阶放下心,蹲下身伸手就准备采摘,可下一瞬,一只与刚才别无二致的手又抓住了他。 唐阶咬了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甩开唐十的手就站起身,却忘了他这具身体羸弱,这猛地一下眼前突然发黑,脚下不稳,只好连忙伸手抓住唐十。 清幽的香气瞬间扑满了唐十的鼻腔,他眼睫颤动,看着靠在身前不到十公分,揪紧他胸口衣领的小少爷,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铁板,惯用任何武器的双手头次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您还好吗?” 唐阶闭眼缓了一会儿,睁开眼感觉好了许多,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还好。” 第8章 宿江镇 看着面前低下头无甚反应的唐十,唐阶不由得蹙眉开口问道:“你方才抓着我做什么?” “蘑菇,有毒。”听出对方话里的不愉,唐十沉声说道。 唐阶一滞,抿了抿嘴,“那捉鱼呢?” “水凉。”唐十回道。 唐阶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抬脚往河边走去,“过来。” 溪水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水面一闪一闪。唐阶走回到刚刚的位置低头张望了一下,随着007兴奋的话语往前迈着步伐,最后在一尾于绿油油水草里轻轻摆动鱼鳍的鱼儿旁放轻脚步停下,偏头朝身后的唐十说道:“我要这条。”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在眼前闪过,眨眼功夫就看到唐十沾着水的手上抓着一条还在拼命扭动着滑溜溜的身子,试图从犹如铁钳般牢牢箍住自己的掌心中挣脱的鱼儿。 正是唐阶口中所说的那条。 鱼儿挣扎扑腾得厉害,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甩起的尾巴有几滴水珠溅到了唐阶白皙的脸上,然后顺着脸庞滑了下去。他垂眸伸手轻轻拭去,抬眼就看到那条鱼已经在唐十的手里没了气息。 “春花做鱼好吃,拿去给她吧。” 唐十闻言看了一眼手里的鱼,沉默地跟着唐阶往回走去。 下了马车小厮们便寻了处空旷平坦的地方摆好了一应的桌椅板凳,不远处搭了几个火堆正在烧水做饭的丫鬟们看到唐阶过来纷纷围了上来。 “小少爷,午膳快做好了,您可是饿了?”春花以为他是等得有些饿了,连忙洗干净了手想去马车上给他拿瓜果点心垫一垫肚子。 “春花等等。” 唐阶开口拦住了她,往旁边移了一步,身后拎着一条鱼的唐十就出现在她们眼前,“我这里有条鱼。” “哇,这鱼可真漂亮啊……”丫鬟们惊讶地看着唐十手上因细密鳞片在阳光照射下而闪着悠悠光芒的鱼儿。 “小少爷,您想要怎么吃呢?”春花拿来一个木盆接过唐十递过来的鱼,低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种鱼身上刺少,肉质又鲜嫩,煎炸烤煮都挺适合。 “唔……烤吧。”唐阶手指轻点,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好,不过这鱼个头比较大,若是全用来烤的话可能您吃不了几口便会觉着腻……”春花点点头,沉吟片刻抬头道:“不如一半拿来烤,一半拿来给您煮鱼汤喝吧。” “依你。”对于春花做菜的手艺,唐阶自是没有意见。 春花闻言拿出一把小刀麻利地开始处理鱼,处理好后再把鱼切成几块,清洗干净把一部分放在架好的热锅里面熬汤,另一部分拿着阿福削好的木枝串起来,然后插在小火上慢慢翻烤。 没过一会儿,鲜甜的鱼汤和咸香的烤鱼就飘出了阵阵香味。 唐阶在四周慢腾腾转悠了一圈,闻着味道没忍住又走了回来,看到春花拿着两片洗净的大大芭蕉叶垫在烤好的鱼下面,再在上方佐以香料,香喷喷又热腾腾的烤鱼便完成了,而后在熬得浓白的沸腾鱼汤里加入新鲜采摘的蔬菜,撒上点点调料,简单的制作方法更能激发出鱼肉本身的鲜味。 “小少爷,饭菜已经做好,您可以用膳了。”阿福咧着嘴角凑到唐阶身旁说道。 唐阶点头,走到另一个小厮搬来的座椅上坐下,唐十跟着站在他身后。 此处虽不比在山庄内,但桌面上的菜肴仍是丰富精致,春花舀了一碗鱼汤放在唐阶手边,又把烤好的鱼拿了过来,其他几个丫鬟陆续把剩下其他几道菜肴端了上来。 唐阶接过秋月递来的温水净手,拿着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珠,抬眼却发现没有看到唐玉的身影,“哥哥呢?” “方才鸣夏姐姐过来说庄主有事要忙,让您先行用膳。”春花俯身说道。 “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且去用饭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看着围在身旁的一群丫鬟小厮,唐阶偏头说道。 “可是您……”春花闻言皱了皱眉,与旁边的秋月互看了一眼,显得很是犹豫。 “无妨,退下吧。”唐阶手指微动不再看他们。 “是。”春花看了一眼仍然立于唐阶身后的唐十,只好俯身行礼,与其他丫鬟小厮一起退下。 “过来。”唐阶偏头,“给我布菜。” “是。”唐十低头应道,走上前观察了一下桌面上所有的菜,想到唐阶刚刚说想吃烤鱼,于是第一筷便夹起了一块烤鱼。 垂眸看着碟子里被烤得皮脆油亮的鱼肉,唐阶抬起筷子夹起放入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宿主】007搓着小手双眼冒光,目光紧紧黏在烤鱼上哈喇子几乎快要滴了下来。 【好吃】唐阶抿了下唇回道。 注意到唐阶的眼睛微眯了起来,神情闲适的模样,唐十敛眉又再夹了一块烤鱼放到他的碟子上。 唐阶安静继续吃下。 等到发现唐十伸手准备再夹起第三次时,唐阶见状开口拦下了他,“换一个。” 唐十手上一顿,随即看向桌面,在一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里夹起一只剥壳去线的鲜虾。 除去个别不爱吃或不想吃的,唐阶这次倒也不像在山庄内那般过多挑剔,慢慢吃了一小会便抬手让唐十不必再夹,“你把其他的都吃了。” 唐十看着坐在桌前垂眸喝着鱼汤的唐阶,踌躇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唐阶抬起头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坐下,吃饭。” “是。”唐十依言坐下,只是在抬手要摘面具时动作不自然地凝滞了一瞬。 “呵,怎么,还怕我看到是吗?”注意到他的动作,唐阶勾唇冷笑了一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便直接起身离开。 握着面具的手指缓缓收紧,随后摘了下来,迅速吃完又再戴上去,重新跟上唐阶的身影。 “哥哥。” 饭后慢悠悠散步到不远处一个小树林的时候,唐阶看到了正迎面走过来的唐玉,其身后迅速掠过一个黑影。 凌厉的气场在发现唐阶的瞬间立即消融,唐玉应了一声,“用过午膳了吗?” 唐阶点头。 “吃得如何?有没有挑食?”深知唐阶在饮食上诸多挑剔的唐玉伸手摸了摸唐阶的头发,不禁勾唇问道。 “才没有。”唐阶一听顿时移开脑袋不给他摸,扬眉不满地回道。 “好好好,我们小宝最乖了。”望着对方孩子气的模样,唐玉心口阵阵发软,满眼宠溺地笑道。 “哥哥你快去用膳吧。”想到他还没吃饭,唐阶开口说道。 “知道了。”唐玉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好与过来的唐十碰了个面。 看着步履轻盈却带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往唐阶方向走去的唐十,唐玉垂下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嘴角啜着的笑意淡去,眼底一片晦涩幽深,毫无面对唐阶时的温柔和煦。 “庄主,要用膳吗?”发现唐玉回来了,丫鬟鸣夏立即迎上去问道。 “嗯。”唐玉点头。 众人短暂休息了一会,待仆从收拾好东西后便又继续启程。车窗外马蹄哒哒,蝉鸣蛙叫,挂在高枝上的月亮升起又落下,就这么走了好几天,赶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之前马车进了一个名为“宿江镇”的小镇子里。 “快瞧,是秋棠山庄的人!还真是气派啊。” “嗬,搞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庄主出门了?” “非也非也,唐庄主平日出门可不会摆这么大的排场,想来应该是那位极受宠爱的小少爷吧……” 热闹的茶肆底下几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正吃着花生米喝茶聊天,突然看到远处一队骑着高大骏马,腰间持刀的护卫踏步而来。 紧随其后是一字排开的几辆装饰极其华贵精巧的马车,最前头那辆悬挂着“秋棠”标记的牌子,而正中间那辆最为奢华宽敞,身侧的护卫也是最多。 “可我听说那位小少爷自小体弱多病,从不轻易出门吗?”其中一人好奇问道。 小镇子里甚少看到武林人士的身影,最多也只到过一些小打小闹的散户门派,更遑论是江湖传闻中赫赫有名的秋棠山庄。骤然发现他们的车队停于此处,众人不禁纷纷探头出茶肆的窗户,兴奋地伸长脖子张望着。 “他们这种江湖大派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又怎么知道呢?”同伴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表情淡淡看似浑不在意,余光却不住地瞥向正好经过他们旁边的马车,“不过,据说这位小少爷长了一双含情目,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 “真的假的?!”其他几人不是很相信此人说出的话。 “嘿嘿,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那人挑眉一笑,扔下几个铜板到桌上就与其他人一道跑了出去。 碍于秋棠山庄的名号和那些冷面带刀护卫,众人不敢贸然靠近,只好远远地跟在车队后面,跟了没多久就见马车停在了他们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前面。 车一停,后面的几辆马车里下来了好几个模样清秀的丫鬟和小厮,他们走到前面的马车旁低头候着。 没过一会,前头就下来了一位身穿墨色绸缎长袍,束着发冠,腰间挂着一块上好玉佩,眉眼俊朗,气质沉着又透着冷峻的青年。 “这个就是秋棠山庄的庄主?” “看这通身的气势,想来也没有旁人了。” “诶,那位小少爷怎么还不出来?” 几人奋力挤到退于远处围观的人群前面,探头探脑地左右望着。 “你们也是跑来看那位小少爷?”围观的百姓里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开口搭腔。 “难道你们也是?” “都说那位小少爷长得惊为天人,我们自然要过来看看。” “快看快看,中间的那辆马车有人出来了。”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车厢门上,随后一个穿着黑衣佩戴面具,身型欣长的男子下了马车,似是听见周围的低声议论,垂下的漆黑眼眸忽地扫了过来,令人不寒而栗,好在马车内响起动静时对方收回了视线。 人群噤声了好一会,直至看见一只隐在白色华贵披风下的清瘦手指轻轻搭在黑衣男子手上。黑与白两种颜色的极致碰撞愈发显得其苍白异常,带着一种病态的白皙。 顺着指尖往上看去,一个头戴帷帽,看身形约摸年岁尚轻的少年在黑衣男子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随后在一堆仆从的簇拥下跟着秋棠山庄庄主进了客栈。 “庄主,一切已打点妥当。”一个提前探路并安排好住宿事宜的护卫俯身与唐玉说道。 护卫的声音唤醒了犹如悬在梦中的客栈掌柜。小小的镇子里也就方员外一家最是豪气富贵,活了几十年哪里见过这般的大人物。 回过神来后他连忙走上前来迎接,弯下腰扬着笑容附和着回道:“我们家是这镇上最好的客栈,已经备好了上房给诸位歇息。” “附近只有这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这几日我们先住在这里,等你身体好些再继续赶路。”唐玉蹙眉打量了一下,隔着薄纱有些担忧地看着正低头轻声咳嗽的唐阶。 昨日夜里下起了小雨,林间温度降了许多,冷风吹起马车的帘子,趁着众人都在熟睡,车内唯有根本无法阻拦的唐十在旁,唐阶赤着脚丫坐在铺有毛毯的榻上,直起身子趴在车窗边上看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景。 不料寒气入体,从早晨就一直咳嗽,咳得所有人的心脏都紧紧揪在一起,知晓真相后的唐玉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寻了最近的一处地方暂且停留。 “嗯。”唐阶压下喉间的痒意点点头。 “诸位请随我来。”客栈掌柜伸手引领,带着他们上了二楼,介绍了备下的房间位置后推开其中一间上房。 “哥,赶了这么多天路,你也累了,快去休息一下吧。”房间整洁幽静,唐阶看了一下便抬手摘下帷帽,转头朝唐玉说道。 唐玉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唐阶的头发,“不急,我先陪你用完饭再走。” 第9章 逛街 “掌柜的,麻烦准备一些吃食送上来。”春花脚下移动,遮挡住客栈掌柜从方才起就直直盯着唐阶不放的目光,客气而又带着警告意味地沉声说道,“再借用一下你们的厨房煎服药。” “好的好的,我这就让伙计去准备。”被唐阶的面容惊艳得呆住了的客栈掌柜蓦然看到春花锐利的眼神,立即反应过来,克制住自己想要偏头再去瞧对方的冲动,转身扬着笑为春花带路,“姑娘请跟我来。” 唐阶解下披风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唐十跟着站到身后,忽地耳朵动了一下。 “这秋棠山庄的小少爷还真是如传说中的一样是个病秧子,进客栈这么一小段路都要带个帽子。” “可惜了看不到长什么样子……不过,就他那个身段,啧,可比那些青楼小倌们还要好上几分呐。” “可不是,穿着这么一身厚衣服,那小腰还能细成这模样,感觉我一个手掌就能轻松握住,真真是勾死人了。” “就你小子眼贼,看得那么清楚哈哈哈……” 毫不收敛的话语不断从楼下响起,垂下的指尖倏然闪过一丝银光,眉眼渐渐染上蚀骨寒意,唐十缓缓掀起眼眸看向坐在身前,喝着秋月泡好的茶水,一举一动自带风流的唐阶。 【宿主,楼下有人在编排你!】007气得头顶“蹭”地冒出了一簇火焰,随着话语不断而烧得愈发猛烈。 【噢,说了什么】 由于身体原因,唐阶除了会一点微末轻功,几乎可以算是完全没有内力,对于掩盖在喧闹楼下那些压低过的声音自是听不到的。 【唔……他们说你……腰细!腿长!】007纠结地挠了挠头,那些人说得太多有些它都忘了,没办法一字一句说给唐阶听,只好从中捡了它印象最深的。 【……是吗】 唐阶一怔,借着喝水的动作失笑地叹了口气,转眸时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唐玉偏着头,面色发冷,眼神凌厉,搭在茶桌上的手指握紧成拳,“哥,怎么了吗?” 唐玉回头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一下,眼神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无事。”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庆幸于自家小宝武功不好,听不见楼下那些污言秽语,看不见那些丑陋不堪的肮脏嘴脸。从小被他呵护着捧在心尖上,生怕他有一丁点不痛快的宝贝,出来一次便要遭受诸多垂涎觊觎,这让他如何能忍…… “庄主……”站在唐玉身后的鸣夏拧起一双柳叶眉,双手置于身前,神色肃然地看向唐玉。 “去吧。”唐玉松开拳头,垂眸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得了示意,鸣夏立即上前朝他们行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客房,没过一会儿,楼下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便全都消失了。 “扣扣扣” “进。”听见敲门声,知晓应是鸣夏处理妥当回来的唐玉开口道。 果不其然,推门进来的鸣夏面容平静,却难掩一身浓厚杀意,注意到唐阶望向她时低头抿唇一笑,抬眼不着痕迹地朝唐玉点了下头,随后侧身上前一步,让站在后面端着饭菜的伙计进到房间。 “客官,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有什么需要就喊小的一声。”麻利地放下饭菜,弯腰说话间伙计的眼睛不住地瞥向侧着头正与唐玉说话的唐阶。 掌柜说得还真是没错,对方果真是个谪仙般的小公子…… 不过片刻,伙计忽地感觉身上一冷,从一进门除了看过那位俊美不凡的秋棠山庄庄主,其余时间只顾着看那小公子,都不知那位小公子的身侧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对方眼底的寒意让他从皮肤浸到骨头都打起颤来,赶忙转过头却诧异地发现那位庄主,连同其他丫鬟皆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下去吧。”伙计的眼里多是赞叹,不似方才楼下那些人,唐玉蹙了下眉说道。 “是,小的告退。”伙计长舒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 “庄主,小少爷,可以用膳了。”秋月和其他丫鬟把饭菜一一摆好,又把自备的碗筷器具摆上之后朝唐玉和唐阶恭敬说道。 “先用饭吧。”唐玉按下唐阶抬手准备要拿起的茶杯,轻声说道,“咳嗽还未全好,别喝太多茶水了。” 唐阶闻言只好放下茶杯,跟着他一起走到桌前坐下。 因着唐玉在旁,唐阶便没开口让唐十布菜,而是拿起手边惯用的白玉筷,夹起往日在山庄伺候他饮食的秋月放进他碟子里的食物慢慢吃着。 时隔许久再次为唐阶布菜,秋月对此更加的认真细心,唐十只能立于唐阶身后,看他安静吃着。只是看着看着,唐十发现若是秋月夹了对方不想吃的,他也只会在瞥一眼后轻轻皱一下眉,搁在碟子里不去碰,并不会开口阻止。 “不要挑食。” 唐玉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看见一旁唐阶碟子里剩余的胡萝卜、鸡肉、莲藕片等等,不由得像小时候一样叮嘱道。 只不过由于事情太多有一段时间没与他吃饭而已,怎么又挑成这个样子…… “没有挑食。”吃得差不多了,唐阶语气也愈发懒散地回道。 “那这些是什么?”唐玉闻言下巴轻抬睨了眼他的碟子,好笑地挑眉看着他。 “我平时也有吃……”唐阶慢慢转过眼眸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一脸乖巧地喝着汤,嘴里嘟嘟嚷嚷地小声说着,“只是现在不想吃。” 唐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宝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唐阶皱起眉毛,面露不满地看着他,蓦地想到对方长大之后就不许他在人前这么唤他,只好咽下这个称呼,夹起一块鲜嫩没有刺的鱼肉放进他的碗里。 两人身旁的丫鬟秋月和鸣夏对视了一眼,不禁嘴角噙着笑意,低头安静为他们布菜,同时在心里默默感慨原来有时连他们庄主也搞不定自家小少爷。 望着唐阶与唐玉亲昵而熟稔的互动,唐十掀起的眼睫缓缓垂下。 一顿饭吃完,楼下煎好药的春花就端着一碗黑乎乎,飘着怪味的汤药走了进来,“小少爷,您该喝药了。” 唐阶沉默看着没有动。 “小少爷,这药我已经吹凉了些,现在刚好可以喝了,再放下去可能会更苦的。”深谙唐阶心思的春花伸手把药往前递去,不给他拖延的时间。 “要哥哥喂吗?”唐玉想了一下开口问道。小宝从小就讨厌喝药,却因为经常生病而不得不喝,每次只要他在旁都要耐心哄上许久。 “哥哥,我已经长大了。”唐阶蹙眉看了唐玉一眼,起身接过药碗,做足了准备后闭眼一口气直接喝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一口闷”带来的结果便是唐阶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抬起抵在唇间咳嗽着。 唐玉见状连忙想扶他坐下,伸出的手刚抬到半空就发现唐十已经上前半步扶住他,伸手轻轻为他顺着背,动作间尽是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他。 “春花,为什么这次的药这么苦啊……”唐阶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眼角微酸,半阖着的桃花眼泛着水雾,潋滟含情,喝了一口秋月递来的温水勉强压下了嘴里苦涩的味道。 “啊……”与对方相处这么久仍不由得被眼前这幕看呆了的春花低下头解释道:“出发前我们去寻了那刘大夫,他听说您要与庄主出远门,便特意为您改了一点药方。” “都长这么大了,怎么喝个药还哭了呢……”看着对方这幅孩子气的模样,唐玉心口不住发软,低声叹了口气,抬起手用指腹轻轻为他拭去眼角溢出的点点泪花。 “我只是呛到了,才没有哭。”唐阶看着身旁几个丫鬟全都低头努力憋着笑,羞恼地拉开唐玉停在脸侧的手,推着他往屋外走去,“我要休息了,哥哥你也回房休息一下吧。” 唐玉顺着他的力道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眼便回了房间,剩下的丫鬟和小厮也都开口让他们退下。见着唐阶只让唐十在旁伺候,春花和秋月再是不愿也只能听从命令。 “这里不用守着了,你去用膳吧。”唐阶摆了摆手朝站在一旁的唐十说道,然后自顾自地走到床边脱下鞋袜褪去外袍,解下腰带和头冠,再把身上的饰品一一卸下就爬上了床。 可当他掀起被褥,准备寻一个舒适的位置躺下时蓦地发现唐十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是让你去用膳吗?站在那里做什么?” 唐十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又缓缓垂下眼,“不安全。” “?”唐阶缓缓抬了抬眉,“哥哥他们就在旁边。” 唐十仍是没有动弹。 “那你便在这里吃吧。”唐阶不想与对方拉扯太多,躺下床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唐十看着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睡的人,半晌从衣襟里掏出干粮,几近无声地快速吃了起来。 睡了半个多时辰,唐阶模模糊糊听到屋外有什么动静,翻身一看,发现唐十正站在门口似与什么人在说话。 只见他腰身挺拔,欣长的身型包裹在黑衣之下,无甚情绪的眼眸轻抬,不知屋外的人说了些什么,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便抬手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唐阶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 听见对方刚醒来略带沙哑的嗓音,唐十随即倒了杯温水走过来,“庄主派人过来,说要出去一趟,让您……待在客栈里。” 虽说唐十讲的和方才鸣夏在屋外所说的内容大致一样,但其实唐玉的原话是说他临时要出去一趟,让唐阶乖乖待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不要趁他不在到处乱跑。 “哥哥要出去……”唐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闻言低头轻声念叨着。 就在唐十以为对方是因为听到唐玉不在客栈而心情不好,踌躇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唐阶忽地把水杯放回他的手中,径直掀开被子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眉眼上扬胡乱穿上,“走,我们出去玩。” 对方忽然变换的情绪令唐十不禁怔愣了一瞬,见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和乱糟糟的衣襟,抿了下唇走上前抬手解开,仔细整理过后再为他重新系上。 自从见过丫鬟和小厮们对唐阶各种无微不至地伺候之后,在照顾对方日常起居等方面,唐十现在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了,只是对于靠近这位喜怒无常又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仍是有些说不明的局促紧张与不自然。 唐阶想要跑出去玩,若是他院子里的春花、秋月和时了她们三个丫鬟,哪怕是山庄里任何一个丫鬟或小厮在,都会因为他的身体原因而不赞同他出去,肯定会百般阻挠、千番说辞来劝说他。 但唐十不会,只要是唐阶的话,不管什么他都会沉默应下。 因此,唐阶在告诉秋月他要睡下了,让人不要过来打扰后,打开客房的窗户朝外观望了一下,发现外面是条小巷子,路过行人不多,走几步路出巷口便是一条街道,街头有许多摆着各式样品的摊贩在卖力吆喝,往来行人也很多,走走停停不时被路边的小摊吸引,看起来很是热闹。 第10章 饰品 用折起的木棍架好窗户,唐阶微仰着头任由唐十给自己披上披风后欲施展轻功飞下去,却蓦地看到他转身拿了一顶帷帽执意递过来。 唐阶轻蹙了下眉,表情瞬间显得有些不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径直翻下窗户,蹁跹落下的白色身影犹如一朵蒲公英,轻飘飘地稳稳落在地上。 唐十抓着手上的帷帽,隐在面具下的嘴唇抿直,一息间就已消失在客房里。 【哇,宿主,这里好热闹啊】007张大嘴巴跟着唐阶到处走,发现街头有人在耍杂技连忙让他停一下,看到那人嘴里还会喷火惊叹得吱呀乱叫。 【确实很热闹】 待在山庄这么久,尽管庄内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事事皆有丫鬟小厮伺候,可当真正走出山庄,看到外面热闹喧哗的景象,唐阶的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只是走没几步就隐约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跟随着他,转身回看,却没有发现。 【哇,宿主快看,这些簪子好漂亮啊】007示意唐阶看向前方不远处一个摆着各种物品的小摊。 唐阶闻言走了过去,只见用布铺着的长方形摊面上摆了各种各样的女子饰品,有精致的绣花手帕、从盒子里飘出淡淡香味的胭脂水粉,还有各式珠钗簪子等。 “哟,这位小公子,想要买点什么呢?”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左右招呼着路过行人的摊贩瞅见唐阶过来,顿时眼前一亮,看他长得跟个玉人般精致漂亮,又瞥见他身上所穿所戴皆是十分贵重之物,眼睛一转立即扬起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唐阶垂眸慢慢看着,忽地发现搁在最边上角落有一支柳叶状的翠绿簪子,质地算不上很好但款式简洁淡雅,于是伸手拿起来仔细端详,“老板,这支簪子多少钱?” “既然是小公子想要,那小人就算您便宜点,给十文钱就成。”摊贩笑着说道。 “帮我包起来。”唐阶随意地点了下头,秋月性格温和这支柳叶簪子刚好适合她。 想到院子里的另外两个丫鬟,春花处事稳重,唐阶低头又从上面挑了一支雕花珠钗,而时了年龄尚小性子跳脱,便挑了一个精巧的小玩意,随后又挑了件饰品带给鸣夏。 “快快快,动作麻利点…...” “诶,给我小心着点!” “那边的,赶紧把东西抬进去……” 刚把挑好的东西让摊贩仔细包起来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唐阶闻声望去,发现是在前面街道的旁边有一户高门宅院的人家似是在置办喜事,大门上挂着“方府”的牌匾,两边都挂着红纱,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从府里出来的仆从们正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的指令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 “听说方府后天要娶亲,到时这里肯定很热闹了。”摊贩旁边一个支着小摊卖字画的人伸长了脖子不住张望着。 “娶亲?莫不是方员外终于要续弦了?难怪从今儿早上就一直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站在字画摊边上跟着看热闹的另一个人听到他的话,随即好奇地凑近附和,“只不过这次的婚礼办得着实匆忙了些,都没听说是哪家姑娘应下了,怎么突然就娶亲了?” “非也非也,不是方员外,是方员外的儿子方鹏。”卖字画的摊贩砸了下嘴巴,感慨地摇了摇头,“听说娶的是柳萍那丫头,啧啧,跟了方鹏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怕是日子不好过啰……” “诶,柳萍那丫头之前不是和陈家小子吗?”听到旁边两人的对话,摊贩手上不停,眼睛却瞄向方府,“什么时候和方员外的儿子扯上关系了?” “谁知道呢?”卖字画的摊贩耸了耸肩,恰好摊前来了人,连忙收起心思专心卖画。 “小公子,您的东西已经包好了,欢迎下次再来啊。”摊贩接过唐阶递来的一小锭碎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忙麻利地把包好的东西递给他。 唐阶随口应了声,拎着东西在街上慢悠悠走着,不时有行人路过身旁,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在中间东窜西跑,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们的嬉笑声。 走了小半个时辰唐阶感觉胸口发闷,有点喘不上气,只好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撑着树干缓解身体的不适,缓了口气想要找个地方歇一歇时,抬眸瞥见不远处有一个茶肆,于是抬脚往那边走去。 “诶哟,这位小公子,走路可得上点心呐。” 走出没几步,当唐阶无力地垂下眼,一只手提着东西,一只手捂着胸口试图压下胸口的憋闷往茶肆慢慢走去时,面前突然来了一伙穿着粗布麻衣的人,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见他时脚下一挪,不偏不倚往他的方向撞了上去,随后张开了手拦下他。 “抱歉。”对方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戏谑令唐阶眼也不抬,退后几步往旁边走去。 “小公子,撞到了人就一句道歉可不行啊……”男人勾着笑,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唐阶,最后停在了他几乎快要失了血色的嘴唇,眼神淡漠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脆弱,让人止不住升起想要狠狠摧毁他的破坏欲。 早在刚刚唐阶买簪子时就已经盯上了他,长相如此优越又出手阔绰,气质、衣着皆表明了他身份不俗,此番刁难不过是故意寻了个借口靠近罢了。 唐阶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发现面前这几人身型魁梧高大,像是这里的地痞流氓,而他这具身体时间一长愈发虚弱不堪,脚下渐渐发软。 不欲与他们浪费时间过多纠缠,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歇一下,他直接掏出一锭碎银扔到男人手里,再次说了句抱歉后径直转身朝旁边快步走去。 “啧……”男人向上抛了下银子,随后把银子收进衣襟里,给左右两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后突然伸手就抓向唐阶的肩膀,“小公子一个人孤孤单单,不如和我们一起玩玩吧。”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唐阶转回头,看到那人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口中哀嚎不断。 男人身侧的其他人四处张望见不到有人出现,顿时以为是唐阶搞的鬼,蜂拥而上准备去抓他。 唐阶蹙眉后退半步,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这几个人便与方才的男人一样痛苦的倒地不起,有所察觉地抬起眼时就看到出现在他面前安静垂着眼的唐十,而他手上仍然拿着那顶帷帽。 唐阶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走近男人的旁边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腿,确定他不会突然暴起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包住自己的手指,伸进他的衣襟拿回刚才的那锭碎银,包进手帕后放回自己身上。 唐十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动作。 “给我吧。”唐阶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手里的帷帽,先前拒绝的场景好似还在眼前浮动,不由得偏过脸轻咳了一下,手心向上朝他张开了手掌。 看着面前剔透白皙,宛如上好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唐十轻轻把帷帽放在了上面,下一秒眼前就抛过来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正是刚刚隐在暗处看着唐阶买的饰品。 “拿着。” 戴好了帽子,看着不远处的茶肆,唐阶却没了心思过去,可想到来时兴致勃勃,回去却显得格外漫长的道路,他不禁缓缓眨了下眼看向一旁的唐十。 “跪下。” 唐十闻言立即低头单膝跪在他面前。 唐阶抬了抬眉,慢慢绕到他的身后,弯腰俯下身,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缕发丝从身后垂了下来,没有错过身下之人骤然间的僵硬,控制着距离虚虚趴在他的背上,“带我回去。” “是。”唐十绷直了嘴角,不自然地偏了下头躲开打在敏感脖颈间的温热气息,在指尖触上对方的脚腕时,一向冷静到几乎接近极致的手居然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 “你这样……” 身下宽厚的肩膀莫名很有安全感,唐阶调整姿势好让自己趴得舒服一些,眯着眼看他站起身,向前倾斜着身体,一只手上还拿着买给丫鬟们的东西,连他的腿弯都没有揽好就准备运起轻功的模样,不由得开口提醒道:“我会掉下来的。” 唐十腰背挺直,把身子俯得更低,“不会。” 唐阶感觉一股凉风往他的脸上扑来,扬起了帷帽上的薄纱,腰间的发丝与宽大衣袍随风翩翩飞舞,不过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眼前的热闹景象又重新变回客栈的房间。 “咳咳,咳咳咳……”唐阶抬手轻咳着,刚刚一时没注意,几口凉风灌入了他的喉间,引来一阵不适。 唐十见状连忙拿起茶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他。 唐阶摘下帷帽,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又低头咳了几声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抬眼瞥见为了给他倒水而被唐十匆忙放到椅子上的东西,他走过去伸手提起然后自己坐到椅子上,把东西放到桌面上拆开一一端详着。 【宿主的眼光真棒!这些都很适合春花她们呢】 【是吗】 唐阶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给你。” 安静站在对方身后,看着他的发丝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晃动,蓦然间,眼前抛过来一个小东西,听到此话唐十抬手接住,垂眸细看才发现这是一个绣着一尾红鲤鱼藏在一片绿色荷叶下的精巧荷包。 唐十眼里有些错愕,方才他并没有发现对方买了这个,而且,是买给他的…… 看着桌上的珠钗簪子,突然想到什么的唐阶低头伸手从怀里掏出好几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和几锭银子,加上刚刚从男人身上拿回来的那锭碎银,再从袖袍里拿出好几张千两银票,拾掇拾掇叠在一起反手递给唐十,“给。” 如此豪气阔绰的行为令常年待在底下的唐十不禁恍惚了一下,抬起眼眸看向捏着一支珠钗仔细打量的唐阶,似是因保持这个姿势有些手酸了,抬起的手臂不由得往下坠了一点,见状他连忙上前接过。 “以后出去,你要跟在我身后,给我付钱。”唐阶满意地点头放下了手上的珠钗,手指托着下巴偏头睨着唐十,“当然,这些钱你也可以随便拿去用,本少爷有的是钱。” 半掩在纤长睫毛下的眸光闪烁,嘴角微微上扬,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往上轻轻一瞥,似无限深情,轻易就能勾动人的心弦。 “是。”唐十垂下眼,抓着荷包的手指缓缓收紧。 “扣扣扣” “谁?”唐阶开口问道。 “是我。”屋外唐玉回应道。 “嗯?哥哥回来了……”示意唐十站着,唐阶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到唐玉长身鹤立站在屋外,而丫鬟鸣夏和秋月跟在他的身后。 “听鸣夏说你睡了许久,连晚膳都……”唐玉跨过门槛时顺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却在走进房间的一刹那脚下忽地一滞,停住了话口。 唐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下不禁咯噔一声,桌上的东西忘了收拾,这下趁对方出门偷跑出去的证据一下子就给抓了个正着。 第11章 方府 “嗯……”唐阶抿唇瞅了瞅桌上的东西,又转眸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唐玉,脑中思绪飞快旋转,最后在对方沉下的眼神里,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往下扯了扯,“哥哥。” 唐玉再是生气,望着自家小宝惯会使用的撒娇技能也不禁消下去了一大半,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唐阶当即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让掌柜的送些饭菜过来。”唐玉偏头朝身后的鸣夏说道。 “是。”鸣夏俯身应下后转身离开。 “镇上的方员外家后天要娶亲,今晚特意派管家送了请帖过来,你想不想去看看?”知道唐阶一向喜欢热闹,对于这些事情更是好奇,唐玉坐到他旁边的座椅上轻声问道,“若是不想,我便让人直接回了。” “方员外?”拿着茶杯喝了一口的唐阶想到方才在街上听到的内容,狭长的眼眸转悠了一圈随即点头应道:“好啊。” “庄主,小少爷,可以用晚膳了。”没过多久鸣夏就回到房间,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饭菜的伙计。 “对了,鸣夏姐姐,这个给你。”因与唐玉说话而差点忘了的唐阶想起给她们买的东西,伸手把包好的东西拉近前来,拿起里面为她挑选的饰品递给她,随后又拿起那支柳叶簪子递给秋月,“秋月,这是给你的。” “这……谢谢小少爷。”鸣夏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唐玉,在得到唐玉默许的态度后连忙走到唐阶面前,弯下腰欣喜地接过。 “谢谢小少爷。”秋月微微张了张口,脸上不禁泛起一层薄红,走上前双手摊开手心向上,眉眼雀跃地接过簪子,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会后小心收进袖袍里。 “这几个是给春花和时了的,等会儿你拿去给她们吧。”唐阶偏头示意桌上剩下的其他东西,秋月闻言上前接过。 “呵,偷跑出去这么久,最后就给她们几个买了礼物……”唐玉见状口中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抬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神情是那么的平静温和,可眼底却显露出一丝吃味。 “那哥哥的呢?” “……”唐阶缓缓眨了眨眼,半晌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那些都是女子的饰品,哥哥若是想要礼物,我下次再给你买。” 唐十耳朵一动,敛下的眉眼看向被他收进怀中的荷包。 “先用膳吧。”唐玉这次可不像刚才那么好糊弄过去,撇开头语气无甚起伏地说道。 “哥,你不吃吗?”见唐玉端坐着并不动筷,而鸣夏也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与秋月一样在旁布菜,唐阶不由得抬眼问道。 “先前我已用过晚膳了。”唐玉手上端着杯热茶,坐在一边看他慢慢吃着,余光瞥向低着头沉默站在唐阶身后的唐十,“你倒是一直带着他。” 唐阶闻言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唐十挺好用的。” 面具之后垂下的眼眸静静凝视着面前的月白色长袍,忽地听到这句话,平淡无波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自古以来训练暗卫的人不少,你怕是第一个将其拿来伺候的人了。”唐玉的语气极轻,仿佛风一吹就直接消散在空中一般。 “能伺候我,是他的福分。”唐阶轻抬起下巴,睥睨桀骜的眼神掩盖在潋滟多情的上挑眼尾里,褪去了浅薄的虚假笑意,只剩下赤裸裸的疏离和冷漠。 “你啊……”唐玉笑着摇头叹了口气,陪着吃完了饭,叮嘱他早点休息后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站在一旁安静候着的秋月,唐阶开口让她也退下,随之关闭的门窗令房间有些发闷,他架起窗户趴在上面,缕缕清风吹来凉意,抬头望着天边星星点点的夜空,蓦地身上一沉,回头就看到唐十收回了刚为他盖好披风的手。 “起风了。”注意到唐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唐十垂眼说道。 唐阶从鼻间轻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下巴搭在双手交叠起来的手背上,忽然看到对面街上有个摊贩支着小摊在卖馄饨,袅袅烟雾从旁边的热锅里飘出。 “你去给我买一碗。”唐阶偏头枕着手臂,伸手指了指,尾音拉长懒懒说道。 “是。”唐十应道。 转瞬之间黑色身影就已出现在馄饨摊前,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面具身着黑衣,气势凌厉之人,摊贩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唐阶趴在窗上看着,也不知唐十跟他说了什么,摊贩连忙低着头走上前,手忙脚乱地几乎是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煮了一碗馄饨递给他。 唐十放下铜板,接过的瞬间就消失在摊贩眼前,下一秒出现在了唐阶身后。 “小少爷。”唐十拿起馄饨,拆开后放到唐阶手边的桌子上。 唐阶懒懒应了一声,回头看着汤汁上洒着翠绿葱花,底下是一个个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馄饨,转过头起身走向了床边,“不想吃了,给你了。” 唐十微微一怔,看着他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一本书籍,整个身体宛若无骨般趴在床上,唯有一颗脑袋抬起安静看着底下的书。 十几年的时光早已令唐十习惯了食不果腹、三餐不继的滋味,忍受饥饿对于他来说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妥,甚至在残酷训练中养成了因为饥饿而导致胃部疼痛抽搐,借此来感知自己还活着。 可当吃下这碗馄饨,热腾腾的汤汁顺着喉咙落到心脏上,好似被烫到了一般,一下一下不容忽视地跳动起来。 唐阶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整张脸埋进蓬松的被褥间,等到闷得发红才复而抬起,“你去告诉时了,我要沐浴。” “是。”重新戴好面具,站在一旁的唐十应道。 过了一会儿,时了从外间进来,身后跟了几个抬着热水的伙计,让他们把热水放好后便让他们退下,把衣袖中特意寻人为唐阶调配的一小瓶可以增强体魄的药水倒了进去,走至面前俯身说道:“小少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你且下去吧。”唐阶坐起身,点头应道。 “是。”知晓唐阶沐浴向来不喜有人在旁伺候,时了应下后行礼离开,在转身关上房门时看着仍待在房内的唐十,不禁轻轻蹙了下眉。 “你也退下吧。”唐阶朝唐十挥了挥手,走到热水边垂眸开始褪去身上的衣袍,蓦然想起什么的他停下动作,压低的嗓音中带了点威胁的意味,抬头朝眼前除他以外再无旁人的房间说道:“转过头去,不许看。” 隐在昏暗角落的唐十依言偏过头去,只是不停钻入耳间的窸窣声响轻易就暴露了对方正在做着什么。腰带落地发出的轻响,紧接着是衣袍褪下,抬脚踏入水中的哗啦水声…… 手指微微蜷缩,垂下的眼睫掩盖眸底神色,唐十恍惚想起之前在汤泉时的惊鸿一瞥。 “好了,出来吧。”唐阶拢了拢衣襟,沾湿的长发搭在肩头,沐浴过后周身都带着水汽,愈发困倦的眼皮往下耷拉着,随意擦了几下头发后就坐到座椅上兀自出神,想要等头发干些再上床。 “小少爷。”唐十沉默片刻开口唤道。 “嗯?”唐阶托着下巴半阖着眼,快要聚不起焦的眼睛茫茫然缓缓掀起。 “您的头发湿了。”唐十垂眸说道。 “唔……”唐阶闭眼轻叹了口气,坐下就不想再动弹了,“帮我擦一下。” “是。”唐十走到身后,撩起发丝直接用内力烘干,“小少爷,可以了。” “这么快?”唐阶闻言睁开眼,有些惊奇地捏起一缕发丝摸了摸,果真是柔软干燥不带半点湿意,看着身旁跟了自己一天的唐十,“你且去沐浴吧,这里让阿福守着就行。” 唐十一怔,本欲开口说明自己待对方入睡后会自行洗漱却蓦地想起对方说一不二的脾性和素来极爱干净的性格,若是不应,怕是会遭嫌恶。 “时了。”唐阶扬声喊了一句,候在房外的时了一听到声音立即推门走了进来,“小少爷,有何吩咐?” “你让阿福过来伺候吧。”身体的疲倦让唐阶的声音都低了下来,说完掀开被褥躺到床上慢慢合起了眼。 “是。”时了见状轻声应下,俯身离开时不着痕迹地瞥了唐十一眼。 得到传话的阿福喜不自胜,瞬间咧开了嘴巴,急急忙忙收拾妥当就跑来唐阶的房里。 看到对方已经入睡,阿福下意识放轻脚步,余光瞥见仍站在一旁的唐十不由得高高挺起胸膛,仰了仰下巴,张口的瞬间转头望了一下后才压低嗓音小声催促道:“小少爷不都说了让我伺候吗!?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唐十并未回应他的话,看着陷入沉睡,几乎大半张脸都埋进舒坦被褥里的唐阶,下一刻便不见了人影。 “哼,小少爷果然还是最器重我的。”阿福喜滋滋地朝空气白了一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唐阶,偶尔上前伸手为他掖好被扯开的被褥。 不到一炷香时间,浑身透着冰冷水汽的唐十隐去身形蹲在屋顶上,揭开瓦片低头正好能看见唐阶的脸。 清晨天光大亮,一连两日好天气唐玉都在客栈陪着唐阶,以至于他想偷溜出去玩都寻不到机会,直至到了方员外家娶亲的日子。 夕阳西下,外边天色渐暗,方府管家早早就到客栈迎接他们。 “唐庄主,小少爷,外面马车已恭候多时,随时可以出发了。”坐在客栈一楼客堂饮茶的方管家见到唐玉和唐阶下了楼,立马放下茶杯起身迎了上去。 “有劳。”唐玉淡淡点了下头。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方管家闻言赶忙摆手应道。 方府的马车不比山庄,即使路面平坦也难免有时颠簸。车厢摇晃,行进了一会后在府外停驻,一入眼便是门口两座庄严气派的石狮子,门上挂着一块烫金的“方府”牌匾,上方飘着长长红纱,燃着烛火的红灯笼悬挂两旁,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喧闹声。 唐阶一下马车,抬头便看到一位身着华服,面上带笑,双手背于身后的中年男人立于门前,而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大红喜袍,束着发冠,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的年轻男子。中年男人一看到他们过来连忙拉着对方快步上前,方管家随即站在二人身后。 “唐庄主!” 男人笑着拱手朝唐玉行了个礼,转眼就看到站在他的旁边,才刚入秋不久便已披上披风,生了一双含情桃花眼,身后带了一个佩戴面具、气势凌厉的护卫的精致少年郎,“想必这位就是小少爷吧?” 唐玉微微颌首,“方员外。” “这位便是犬子,方鹏。”方员外拍了拍身旁男子的肩膀,朝他们介绍道。 对于唐玉的淡漠态度方员外并不介意,在他看来,江湖之人多少总有一些傲骨在身,更遑论是在武林中拥有如此响当当的名号和不容小觑的势力,身为庄主的唐玉能赏脸亲自前来已是莫大的荣幸了。 第12章 成亲 看这长相分明同自己年岁差不多,不知端着这么个高架子是给谁看…… 不屑于什么秋棠山庄的方鹏毫不遮掩眼底的轻蔑傲视,在方员外三番两次的明示暗示之下,撇着嘴敷衍地抬手朝唐玉行了个礼,不耐烦地转过眼时瞥见站在唐玉身后的唐阶,眼睛瞬间发直,不禁看呆了起来。 注意到方鹏眼神的唐玉顿时眉眼一沉,冰冷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脚下移动把唐阶的身影遮挡在后,“方公子?” 突然对上唐玉锐利冷酷的目光,方鹏不寒而栗,连忙转过头时却看到立于唐阶身后的唐十。 狰狞面具下不知何时蔓上眼眸的冰冷杀意令他感受到比之唐玉更深入骨髓般的恐惧,顾不得额上滴下的冷汗低头调理好表情俯身恭敬行了个礼,“唐庄主,小少爷。”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难得看见自己儿子如此懂事有礼,状况外的方员外欣慰地拍了拍方鹏的肩膀,随后侧过身笑着朝唐玉说道。 爆竹声于门口响起,许多百姓闻声驻足观望,方员外走在唐玉前面半步,笑容满面,不时回头与他们说话。 一进府内遍布红绸锦色,树枝上挂着红纱幔,行至抄手游廊时,唐阶看到有几个丫鬟匆匆把遗漏的红“囍”字贴上,回眸时不经意间却瞥见有几处地方的房檐空荡荡,不似其他地方有挂上喜庆的红绸缎。 庭院中宾客满聚,里面有人曾在秋棠山庄的马车到达镇上之时见过他们,此时看到方员外身边的唐玉和唐阶,不禁讶异起来。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哗声一片,人群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前几日就听闻秋棠山庄的马车在我们这小镇停留,没想到方员外还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把他们请来……” “要不说我们镇上就方府最厉害呢……” “他就是秋棠山庄庄主吧,在他身旁应该是那个病怏怏的小少爷……” 听着外面人的惊呼与话里的敬佩,方员外不由得暗自挺起胸膛,脚下的步伐大了些许,带着唐玉和唐阶来到了上宾的位置,随后抬手轻咳一声,压下脸上克制不住的笑意转头朝身旁的方鹏说道:“鹏儿,吉时快到了,你先下去准备吧。” “是。”方鹏俯身行礼,转身的时候刚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唐玉身边的唐阶,不料却撞进一双寒潭般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在对方移开目光后,他才发觉自己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胸腔过速的跳动。 不就是一个护卫而已,我们方府愿意给你们秋棠山庄几分薄面,跟在主人后面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连续两次的心下失衡让方鹏口中暗骂,狠狠剜了唐十一眼后甩袖离去。 “唐庄主,您尝尝看,这是我们宿江镇特有的美酒,只有这里才可以酿出来,其他地方是喝不到的。” 瞧着唐玉丰神如玉的面容,通身不俗的气度,低调却极为精致华贵的衣袍,旁边坐着从小就用大把昂贵药材养出来,垂眸时如谪仙般剔透干净的唐阶,方员外心中喜不自胜,连连喝着身侧丫鬟倒的酒,兴致高昂不停和唐玉说着话,而唐阶大多时候好奇打量着四周,耳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抿唇浅笑应和一下。 “老爷,吉时已到,您该过去了。”一个丫鬟走到方员外身旁,俯身低声说道。 “好。”方员外闻言点点头,“唐庄主,小少爷,我们过去吧。” 来到堂屋,方员外伸手引他们坐在上座后迈步走到左边席位坐下,而右边本该是方夫人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从方才的聊天中,唐阶得知方夫人当初生下方鹏没多久后便撒手人寰,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方员外拉扯方鹏长大,期间也未曾续过弦。 可奇怪的是,唐阶注意到方员外坐下后便示意仆从可以开始婚礼,但新娘子那边的双亲位置却是空的,也不见有什么亲朋好友前来。 “来了来了,新郎新娘来了!” “快看,是新娘子……” 随着周围的高喊唱喝,唢呐声起,锣鼓喧天,唐阶收回思绪转头朝外看去,只见穿着红袍的方鹏正与一位由老嬷嬷搀扶着手臂,身后跟了两个小丫鬟,一袭大红嫁衣,头披红盖头的新娘子款步走来。 只是新娘子步伐小,眼前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在落后方鹏半步之后便彻底跟不上他的脚步,而对方仍然自顾自大步往前走毫无放慢速度的意思。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唐阶缓缓垂下眉眼,对于方鹏的行为轻送一个白眼,只是在看向新娘子时,却莫名觉得对方身上的嫁衣似乎有些粗糙简陋,就像是连夜赶工缝制出来的一样。疑惑之际,视线无意识地往下看去,一双精美的绣花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这个新娘子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啊…… “二拜高堂!” 方鹏掀起衣摆在方员外面前跪下,而新娘子在老嬷嬷的帮助下缓缓屈膝而拜,唐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坐在附近的一位青年,勾起浅笑倾身问道:“敢问兄台,似成亲这等喜事,为何不见新娘子的双亲呢?” “这位小公子可是从外地过来?”青年见着唐阶面容精致,一双漂亮眼眸含着明晃晃的好奇,不禁笑了起来。 “正是。”唐阶颌首应道。 “那难怪了。”青年了然地点点头,抬起下巴示意正在拜堂的新娘子,“新娘子名唤柳萍,乃是我们宿江镇上的人,十几岁时她的双亲就离世了,如今家中只剩她和一个哥哥。”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告知。”唐阶与对方说了几句后便转回头,方才他留意到对方说新娘子 “哥哥”的时候神情鄙夷,带着一丝不屑。 “礼成,送入洞房!” 鞭炮声此起彼伏,宾客欢呼不断,新娘子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回了新房,而新郎方鹏则留了下来,与方员外一道和众位宾客喝酒聊天。 “吃点东西。”唐玉把一盅煨得软烂的金翅羹放到他手边。 “味道如何?”偏头看着唐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唐玉不禁轻声问道。 “……还行。”唐阶抿了抿嘴,沉吟片刻得出这个结论,而直至离席这盅羹汤也只吃了一小半就被遗忘到一旁。 唐玉见状夹了一块酥酪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见他吃了之后眉毛扬了起来,便又再夹起一块,最后估摸着唐阶吃了个七八分饱时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来来来,鹏儿,快敬唐庄主一杯。”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的方员外领着脸色酡红的方鹏走了一圈后回到主位,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给唐玉倒了一杯,而后拍着方鹏的肩膀催促着。 “唐庄主,我敬您。”方鹏拿起一杯酒,说完便抬头一饮而尽。 唐玉拿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 “好好好。”方员外大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后咧着嘴角一口喝了下去。 “小少爷,您也喝一杯吧?” 烛火摇曳,映在悠悠烛光下,唐阶的脸庞是惊心动魄的昳丽,看得人心口不住发紧。方鹏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抬手就想往他杯里倒酒,半途却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掌拦住。 “舍弟身体孱弱,不能饮酒。”唐玉收回手,缓缓抬起眼看着方鹏说道。 “就这么一小杯酒而已,不碍事的。”身上泛着浓郁酒气的方鹏眼神不复清明,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拿起酒壶作势就要继续给唐阶倒酒,而这次却被沉下眼的唐玉直接扣住了手腕。 大拇指贴着他的命脉,其余手指附在手腕上,面上看着轻轻巧巧,实则只要唐玉一个用力便可轻易废了他的经脉。 不知为何场面竟变成如此这般,见他们僵持不下,方员外只好连忙拍了几下方鹏的后背,偏头大骂了他几句,随后又俯身拱手朝唐玉说道:“唐庄主,真是不好意思,此举是鹏儿失礼了,他只是想请小少爷喝杯酒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唐阶瞥了方鹏一眼,看着唐玉轻轻喊了一声。 压低眉眼,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方鹏一眼后唐玉拂袖收回手,坐回了唐阶的旁边。 方员外顿时松了口气,扬着笑容跟着坐下,回头不着痕迹地瞪了方鹏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新房去。 方鹏憋闷地瘪了瘪嘴,抬手敷衍行了个礼,甩开身旁想要过来搀扶他的小厮,转身时遇到一个端着菜肴的丫鬟,伸手揉掐了一把,惹得对方羞恼又不得不强忍着,然后脚步虚浮地踉跄走了回去。 “唐庄主,此次来宿江镇打算待多久啊?”方员外抬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倒酒,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们只是途经此地,不日便会启程离开。”唐玉回道。 “这样啊……”方员外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扬起眉毛高兴地说道:“我们宿江镇虽说地方小,但风景可谓是绝佳,为何不多留几日,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四处逛逛啊。” “多谢方员外,只可惜我们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唐玉神色淡淡地说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宿江镇最出名的就是……” 方员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到兴奋之处还抬起手跟唐玉不断比划,而唐玉则一脸平静,偶尔出声回应几句,不时偏头观察唐阶的情况,生怕他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待久了会不舒服,好在每次都能看到对方兴致勃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或丫鬟小厮,半点不见无聊和不适。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唐阶感觉已经有些疲累了,垂于桌下的手指轻轻拽了拽一旁唐玉的衣袖,唐玉立即会意,随即准备开口与方员外告别。 “啊——” 突然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府邸。 唐阶心下一凝,转头看到一个小厮面色惊慌,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慌什么?!”方员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皱紧眉头站起身,沉声斥问道:“发生了什么,快点说。” “少爷……少爷死了!!新,新娘子也不见了!”小厮抖着双腿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朝方员外喊道。 “你说什么?!!”方员外瞪大了双眼,随即冲到了新房里。 第13章 新娘子 “哥,我们也去看看吧。”唐阶沉吟片刻,转头朝唐玉说道。 知道若是不肯让他过去瞧瞧,保不齐回去之后就要自己偷跑出来了,唐玉轻叹一声点了下头。 顺着方员外离开的方向走去,一路都看到一大堆神色慌张,呼啦啦匆忙往同一个地方涌去的仆从们。 寻了一个小厮问路,唐阶他们刚走到一间每扇窗上都贴着红色“囍”字剪纸的屋子时,就听见方员外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从大敞着的房门里传出。 “鹏儿!!我的孩儿啊……” “你这一走,让爹爹可怎么办啊啊啊……” 唐阶跟着唐玉踏入新房,只见整间房间布置得很是喜庆,随处可见红色的对联和剪纸,桌上的两支大红蜡烛燃了一小半,红纱帐悬挂在床上方,绣着鸳鸯的喜被整齐叠在床榻上。而一身红袍的方鹏倒在床上,方员外正瘫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床上,另一只手垂在地上不住用力拍打着地面。 唐阶没有立即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四下观察了一下,他注意到屋内的布置几乎纹丝未动,没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 餐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果脯和点心,旁边还放了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杯,转眸望去,发现在方员外的脚旁不远处还有一个掉落在地的酒杯。 看样子似乎是在喝完酒之后就出了事…… 既然凶手已经杀了方鹏,为何待在屋里的新娘子却不见了?是看到凶手的面容而被灭口然后将其尸身藏了起来,亦或是被凶手带走了?还是由于当时发生了某件事,致使新娘子侥幸逃走?可若是逃走了,府内诸多仆从又为何没人听见她的呼救? 压下心底的种种疑问,唐阶缓步走近,看到方鹏整个身子斜斜倒在床上,穿着黑色长靴的两条腿自然垂搭在床边,双眼瞪大,嘴唇微张,心口处赫然插了一把匕首,刀刃几乎没入了一大半,流出的鲜血浸染了身上的红袍,又滴落到身下的床榻。 “鹏儿你放心,爹爹一定会寻了那贼人,替你报仇的!!”方员外红着一双眼,颤抖不已的双手紧紧握着方鹏的一只手,神色狠厉地说道。 “方员外,还请节哀。”看着方员外悲痛欲绝的模样,想起多年前抱着小宝与母亲分别时的苦楚,唐玉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沉声说道。 方员外垂头抹了下泪花,闻言摆了摆手,由着小厮搀扶勉强站起身。 “方员外,对于令郎的事我们深表哀切,可现在新娘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是不是应该先去找找呢?”见他只顾着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中,好像完全忘记他还有一个刚刚进门的儿媳失踪了一般,唐阶犹豫了下,没忍住开口问道。 “啊……对,对,得赶紧找到这个女人……说不定就是她害了我的鹏儿!” 听到唐阶这话方员外忽地安静了下来,口中不停地嘀嘀咕咕,突然间满目怒火,表情极为怨毒,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身旁的小厮,声嘶力竭地吼道:“赶紧把府里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务必要把那个女人给我抓回来!!” “是。”小厮得令匆忙跑了出去。 “唐庄主,小少爷,老夫真是抱歉,原本今日是想邀请你们来参加我家鹏儿的婚礼,一起来喝个喜酒沾沾喜气,不料却变成了现在这般情形……”方员外流着眼泪无声叹了口气,拱手朝他们行了个礼,“如今府内人心惶惶,我需得去处理后续的事宜,不周之处,还望唐庄主见谅。” “您客气了。”唐玉抬手回礼,“既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唐阶轻轻蹙了下眉,却也只能同唐玉一起离开方府。回去时仍是乘坐方府的马车,到达客栈之后马夫再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瞥见唐阶自出了方府之后就一路沉默不语,唐玉脚步一转跟着他回了房间,而候在客栈的丫鬟们看到他们回来了,遂进到房间伺候。 “还在想方府的事?”唐玉接过鸣夏递来的茶水,修长的手指拿起杯盖轻轻拂去杯里漂浮的茶叶,眼眸不动声色地瞥向唐阶。 “现场无打斗痕迹,只有一个酒杯好端端的放在桌面上,另一个酒杯掉落到床边,可地面无酒渍,杯口我也瞧了下,并没有口脂印记,显然那杯酒是方鹏喝的。” 唐阶回想着刚才在新房里看到的一切,手指捏着杯盖无意识地拿起又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且,怪异的是,新娘子失踪为何那个方员外一点都不关心,反而觉得是她害了方鹏……” “看你身体似是好了不少,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吧。”唐玉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悠悠说道。 “这么快吗?” 唐阶一愣,桃花眼一眨忽然皱起眉头,掩唇止不住地咳了起来,身后的唐十见状连忙走上前端起茶杯递给他。 “哥,你看,我现在身体还未好全,要不我们再多待几天?”唐阶抬手挡了下唐十递过来的杯子,眨巴着咳得泛出水雾的潋滟双眼看向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唐玉。 望着面前顾着专心与人说话,而无意识抵在自己手背上的白皙指尖,唐十缓缓垂下眸子,放下茶杯重新站回唐阶身后。 唐玉见他咳嗽,心刚揪起就听见此番颇具试探意味的话,顿时心下一清,佯装板起脸看自家小宝使尽浑身解数来拖延时间就为了弄清楚方府的事情,好笑的同时不禁感到忧虑。 “待了几天也不见好,想来此处不利于你养病,看来我们还是早日启程为好。”唐玉转眸喝茶不再看他。 唐阶:“???” 软磨硬泡许久,光茶水就喝了好几杯,连肺都差点咳出来,直到最后离开唐阶房间时,唐玉仍是没有松口。 夜色渐浓,繁星点点,街巷人烟稀少,路边的摊贩们陆陆续续收拾好摊子回了家,偶尔几个步履匆忙的人经过。唐阶沐浴过后架起窗户,支着头趴在上边闭眼安静听着蛙鸣。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骚乱嘈杂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尤为明显。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伙人从前面的街道跑过,定睛一看,竟是方府的管家。 他身上依然穿着晚上的那身衣袍,手上举着一个火把,领着一大群仆从匆匆忙忙往某个方向跑去。唐阶沉吟片刻,眼见他们已经跑远,当即披上披风,施展轻功从打开的窗户追了出去。 唐十见状,转瞬间跟了上去。 唐阶一路跟在方管家他们身后的屋顶上,宛若一只轻盈跳跃的白猫,只是看着他们脚下未停,径直往前快步赶去的样子,想到离开方府时方员外让小厮去找新娘子,莫非是已经找到了…… 绕过几条路,又拐了几个巷口,当唐阶感觉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这伙人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悄声藏在附近一颗大树后,抬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杂草丛生,道路颇为崎岖,周边也没有什么人家,只有两三户破败的矮屋,且相隔甚远,而在矮屋的后山有片荒林。 唐阶收回视线,看见方管家走到一间屋子前,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抬起“哐哐”用力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木门。 就在唐阶忍不住怀疑这扇木门会不会被他拍倒时,屋子里面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随着门闩发出“吱呀”一声,一个穿着洗得褪色发白,肩头打着补丁的布衣男人打开了门,在看见门口站着的这些人后原本烦躁困顿的双眼瞬间清醒了许多。 “哟,这不是方管家吗?” 男人明显认识他,弯下腰双手拘谨地握在身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低声问道:“今天府里不是在办喜事吗,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老人家怎么有空过来这里呢?” 方管家抬眼上下打量他一下,眼里的不屑鄙夷呼之欲出,沉着脸冷哼一声,“呵,你还有脸问!?说,柳萍去哪了?” “小萍?”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方管家,“小萍不是在方府当新娘子吗?” 方管家见他这番神情顿时压低眉眼,握着火把的手缓缓收紧。 “方管家,您怎么这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男人仿若一概不知般,等不到对方回复不禁又问了几句。 “柳成,我警告你,我们方府可不是好惹的,今天你要是不把你妹妹交出来,有你好果子吃!”方管家彻底冷下了脸,上前一步攥起柳成的衣领厉声说道。 “这,这……方管家,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小萍自今天被你们接去方府之后就没回来过啊。”望着方管家凶神恶煞的模样,柳成咽了咽唾沫,眼皮不住跳动,“是不是她做了什么事惹你们生气了?您放心,只要她敢回来,我一定打断她的腿,让她跪着向你们赔罪!” “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方管家眼也不眨地紧盯着他。 “我,我当真不知啊!”柳成慌忙举起双手,言辞恳切地应道。 难得可以去赌坊痛痛快快地赌上一天,才刚回来躺床上眯了会眼就被他们吵醒,他又哪里知道方府出了什么事…… “她杀了我们家少爷!”方管家直接扔下一句话,推开他径直往屋内走去,破小的房屋只一眼便看清了全部,不死心地翻开被褥打开衣箱,四处搜寻不到人才走了出来。 柳成惊惧,苍白着脸愣在原地好半天,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连忙扯着嘴角说道:“方管家,方管家,这一定是个误会,柳萍那丫头哪里有这个胆子敢杀了方少爷呢?”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怎知她会不会……”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方管家睨了他一眼,像来时那般风风火火又带着人离开。 “诶,诶,方管家?方管家!”柳成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狠狠跺了跺脚上前把门关上。 唐阶看着他们离开,半晌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放轻脚步往柳成的屋子走去,侧身从旁边半开的窗沿往里察看,发现柳成神色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咬了咬牙,拿起一个凳子放在房梁下,抬脚踩上去从上面拿下一个花纹精致的小盒子。 刚想打开,柳成忽地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会才低头打开盒子,唐阶一看,里面竟是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第14章 真凶 看着面前这些亮锃锃的银子,柳成的脸上止不住地扬起笑,伸出略显粗糙的宽厚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想到方管家离去时的那句话,他不由得皱起眉,谨慎地放回银子后下了凳子,随手抓了件被扔在椅子上的外衣套上,锁好门提着盏灯笼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 唐阶向后躲了躲,直至确定人走远了才慢慢走出来,转头打量了下身前的这间屋子,发现实际情况比他刚才远远看到的还要破旧。 房屋外表的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边角处还有不少坍塌掉下的灰尘沙土。从方才的粗略一望,柳成屋内家具很少,就一张简简单单的木桌,几把看似不甚牢固的木椅和一些零散物品,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程度。 而据宴席时的那位青年所说,柳萍父母多年前双亡,一直是与她哥哥一起生活。可不说像成亲这般重要的场合,身为兄长的柳成都没去参加,单他这副游手好闲的模样,房梁上这些足够普通人家吃喝不愁好几年的银子的来历就显得尤为可疑。 随着发现的信息越多,疑点也越发多了起来,短时间内无法得出答案,唐阶只好暂时放弃了沉思。 远处田间的蟾蜍“咕咕”作响,夜风微寒,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扬起了垂在腰后的发丝,从杂乱思绪里拉回神志的唐阶顿时感觉身上泛起一阵凉意,抬脚准备离开时忽地偏头打了个喷嚏。 “小少爷。” 唐十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抬手揉了揉冰冷的鼻尖,又拢紧身上的披风,垂下的指尖微动,“夜已深,您该回去了。” 唐阶半阖着眼,大半夜的追了方管家那伙人一路,身体已然感到乏力困倦,便也没有理会唐十这句对他来说显然是有些僭越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朝他抬手示意了一下。 唐十了然,随即转身单膝跪在他面前,下一刻身后就伏上了一个纤长的身影。 唐阶仍和上次一样虚虚靠在对方背后,只是因俯身的动作,自腰间滑落到肩头的漆黑发丝在微风中摇曳缠绕,如轻纱般披散,不经意间飘拂到唐十的面具上,明明接触不到皮肤,却莫名令人觉得有些发痒。 待对方调整好姿势后,唐十运起轻功,转瞬之间就从屋前掠到屋顶。 扑面的凉风令唐阶微微眯起了眼,身前宽大的肩膀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心感,耷拉的眼皮努力强撑着,可没一会儿就闭了起来,虚靠着的身体直接趴在唐十背上,双手垂于他的身前轻轻摇晃。 突然紧贴在背上的温热触感令唐十瞬间绷紧了腰背,半晌察觉到身上的人逐渐滑落下去,置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最后往后轻轻搭上对方的腿弯,稍一使力,身上的人便又重新趴了上来。 似是鼻尖不小心磕碰到了唐十脸上的冷硬面具,睡得不太安稳的唐阶扭头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一句,双手抬起揽在对方的脖颈处,无意识地把脸抵在对方的肩头,依着这个姿势又缓缓睡了过去。 两人肌肤几乎相触时,唐十的呼吸不禁轻颤了一下,放慢速度好让背上的人睡得舒服些。 即将到达客栈时,唐十察觉到此时唐阶的屋里有人在,对方气息沉稳,武功不低,而从泄露出的一二分气息中并无丝毫杀意。 唐玉端坐在座椅上,茶桌旁边放了一杯已然冷却的茶水,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曲起轻轻敲击着,神色平静瞧不出异样。 忽地房内起了一阵风,唐玉抬眼间就看到久等未归的自家小宝趴在那个暗卫背上睡得正熟。 早已猜到来人是唐玉的唐十半阖着眼,沉默地站在他面前。 唐玉停下手上的动作,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眸光,片刻便收回视线起身抬脚走到唐十身后,轻轻拉开唐阶围在对方脖颈处的手臂,搂着他的腰伸手把他抱起小心放到床上,转身时房内已不见唐十的身影。 隐去身形,藏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唐十垂眸看着唐玉动作轻柔地解下唐阶身上的披风,接着又脱下他的外袍和腰带,速度缓慢唯恐吵醒了他。 在注意到唐阶闭眼皱起眉,似乎因不舒服而轻微挣扎时,唐玉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而后走到房外唤来丫鬟拿来一盆温水和方帕,毫不在意自己庄主的身份,俯身蹲在床前,褪去他的鞋袜,挽起一点裤腿小心为他清洗着脚丫。 自唐阶长大之后,唐玉便甚少有机会可以同儿时那般时刻将其护在身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的起居日常。 清洗完后唐玉拿起搭在一旁的方帕仔细擦干脚背上的水珠,刚一松开手,躺在床上的唐阶就迷迷蒙蒙地自发往柔软的被子里缩去,在偌大的床上拱成一小团睡得不省人事。 扯开捂在他脸上的被子,唐玉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熄灭了烛火,悄声离开了房间,只余黑暗中的一双眼睛静静盯着。 唐十缓缓眨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他发现在旁人面前骄纵任性又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待在这位庄主身边时颇为乖巧,从不会乱发脾气,甚至在对方握住他的脚时也是安静温顺,不会抗拒、不会避开。 隔日醒来,晨光熹微,心中还一直惦记着方府之事的唐阶想到昨夜看到的景象,有些迷蒙的意识瞬间清明了许多。掀开被褥起身快速洗漱好,刚换上衣袍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就偷偷避开唐玉的房间唤来阿福让他出去打探点消息。 正当唐阶用完早膳琢磨着该怎么让唐玉松口放他去调查一下时,谁知阿福去了没多久便匆匆跑了回来。 “小少爷,小少爷!查到了!”阿福从外边跑了进来,弯腰撑着膝盖止不住地喘着气,“新,新娘子……” “新娘子如何?”唐阶闻言蹙眉看着阿福,见他喘得厉害偏头示意唐十倒杯水给他。 “回小少爷,方才我出去打探的时候听到路上有许多人在议论,说今早有个农户要去田间做活,路过后山荒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身穿大红嫁衣,吊死在一棵大树上的柳萍!” 阿福顾不上害怕唐十,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跑得冒烟的嗓子终于缓了过来,神情激动地与唐阶继续说道,“那个农户当场吓得双腿直哆嗦,回过神来连忙跑去县衙报官,方员外听闻此事后带人赶去了县衙,一口咬定是柳萍杀了自己的儿子,担心会被他们报复所以畏罪自杀。” 阿福擦了擦额上的汗,笑着看向垂眸不语的唐阶,“我听完之后就赶紧跑回来告诉您了。” “那新娘子的尸身现在何处?”唐阶沉吟片刻,抬头看着阿福。 “在方员外的府邸。”阿福随即应道。 “出了命案,还未判决尸身现在不该是在县衙里吗?”唐阶缓缓皱起眉,“为何是在方员外的府邸?” “回小少爷,据说农户报了案后县衙就立即派衙役把尸身带了回去,又请仵作查验,证实了柳萍确实系上吊而亡,并非他杀。而恰好此时方员外赶到,带人好一通折腾,县衙那边不知怎的就把尸身给了方员外,然后断案新娘子柳萍就是杀害方鹏的真凶。”阿福嘴巴不停,把打听到的所有消息一口气说了出来。 “……”唐阶垂下眼,脊背缓缓靠向座椅。 这件事的发展愈发令人感到疑惑了…… “哦,对了,小少爷,方才的时候我还听到了一件事。”阿福手掌握拳捶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心,突然恍然说道。 “什么?”唐阶一怔。 “听人说那位新娘子先前曾与一位男子来往甚密,可在前几天的时候有街坊看到那男子满身青紫走在路上,看起来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阿福说道。 “男子?” 唐阶有些诧异,半晌支起胳膊,手指扶着额头,思索片刻忽地想起刚到此地的那天晚上,他偷跑出去时曾听见有人说过柳萍之前是和一位陈姓男子,莫非就是这个人…… “小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啊?”阿福见他这幅模样,以为是哪里不舒服了,顿时紧张得凑近些许,低声问道。 “我无事。”唐阶摇了摇头,怪异感让他直觉哪里不太对劲,“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昨夜方管家对柳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新娘子之前曾与方鹏结过怨?那为何还会应下这件亲事嫁予他呢?方府又为何如此坚信就是她杀了人…… “成婚当天,新郎惨死在床上,新娘子意外失踪,隔日就被人发现上吊自杀……”阿福低头摸了摸下巴,“唔,指不定就如方员外所说,新娘子因为杀了新郎,由于害怕受到刑罚或报复,所以干脆自尽了事,免遭痛楚……” 唐阶抬起头,看到阿福皱着一张脸,绞尽脑汁认真思索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一下。 “小少爷,您是在笑话阿福吗?”听到他的笑声,阿福顿时瘪下嘴问道。 “我们阿福如此可爱,少爷我又怎么会笑话你呢?”唐阶的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纤长睫毛缓缓眨动,眼睛一错未错地注视着他。 被这么一双风流又满含深情的漂亮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瞧着,阿福不由得垂下脑袋,从脸颊染至耳根一片通红,嘴里喃喃说道:“真是的,小少爷又在胡乱勾引人了……” 立于唐阶身后侧的唐十缓缓掀起眼睫看了阿福一眼。 勾引?? 唐阶颇觉好笑,坐在座椅上想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径直来到客栈走道不远处的另一间房前抬手敲了敲,看着唐十跟在对方身后,阿福不明所以地连忙跟上。 第15章 探查 “进来。” 唐阶应声推开门,发现唐玉面色深沉地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身前一个暗卫神色恭敬、单膝跪地,低垂着头似是正在和他汇报着什么,看他进来唐玉指尖轻抬,暗卫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哥。” 唐阶瞥了一眼就顺势坐到唐玉旁边的椅子上,抬头朝他露出一个乖巧腼腆的微笑。 “嗯。”唐玉不为所动地轻声应了一句,垂眸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那个,我想……”唐阶状似苦恼地沉吟了一会,口中含糊说着,眼睛却不住地瞟向端坐一旁的唐玉。 “不行。”唐玉头也不抬地自顾自喝着茶水,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唐阶一顿,都快到喉咙口的话又被强行咽了下去,“你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唐玉闻言偏头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想说什么都不行。” 唐阶张了张口,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半晌蹙眉扭头不再理会他。 “方府的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明日我们便要启程了,莫要再去趟这浑水。”唐玉抬手喝了口茶,神情淡淡地说道。 唐阶没有开口,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就想要离开。 “站住。”唐玉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走到他身前,微微俯下身盯着他的脸,“你要偷偷溜出去么?” “哥你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唐阶挑了挑眉,眨巴着眼睛一脸单纯地反问道。 “呵。”唐玉面无表情地扯着嘴角哼笑了一声,随后直起身子走向门口,“拿上披风。” 知道对方这个反应便是同意要带自己去方府走一趟,生怕迟了一秒对方就会后悔般,唐阶当即催促唐十回去房间帮他拿披风过来。 马车徐徐向前驶进,还未到达方府远远就看到府邸门口已经拿掉了昨日布置的长长红纱,悬挂两旁的大红灯笼也被取下,站在门边的两个护卫腰间同样系上了白布带。 马车停在门口,唐玉打开车厢先下了车,正准备伸出手掌扶唐阶下来,转身却见那个紧跟在唐阶身边的那个暗卫早已抬起手臂候在一边,待看到对方小心搀扶着唐阶下了马车时薄唇微抿,手指已然收了起来。 两个护卫见到有人过来,不禁暗自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认出唐玉和唐阶是昨日方员外亲自出门迎接的贵客,不敢耽搁立马跑进府里通报,没过一会方管家就步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唐阶发现方管家已经换下了昨日的那套衣服,穿上了一件素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又长又阔,由整段白布做成的腰带。 看着忽然上门来的唐阶和唐玉,方管家的眼神中不禁带了些许疑惑,俯身恭敬行了个礼后轻声问道:“唐庄主,小少爷,今日前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情吗?” “贸然来访,还请见谅。”唐玉颌首,神情淡定说道:“听闻今早贵府寻到了杀害方少爷的凶手,忧心方员外短时间内情绪起伏,悲愤过度而伤了身子,故特意前来探望一下。” “原来是这样,真是劳烦唐庄主和小少爷挂怀了,要是老爷知道你们来了想必也会很高兴。”方管家闻言叹了口气连连感慨,忙退后几步侧身让开位置,“只是现在府中正在办丧事,许多地方还未布置完善,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您二位多多包涵。” “方管家言重了。”唐玉说道。 一进方府,原本满目喜庆的大红绸布变为凄怆的白色布幡,门庭悬挂着白纸,一路可以看到神色凝重,穿着素衣的丫鬟和小厮匆匆走过。 当他们行至游廊时,唐阶偶然瞥见在一个堂屋中央摆了一个楠木棺椁,两个小厮跪坐在棺椁旁,面前放了一个火盆,而他们的手边堆着诸多样式精致的房屋、轿子、镇棺兽等纸扎祭品,几个僧侣站在灵柩旁奏乐诵经。 注意到唐阶停留的视线,方管家顺着方向转头看去,当下了然,不由得低声叹了口气说道:“那是昨日连夜布置的灵堂,我们少爷的遗……就放在那里,原本昨夜应该让亲友们来守夜哭丧,无奈事发突然,加上我们老爷也不想让太多人过来吵闹,所以就只请了僧侣来……” “原来如此。”唐阶点了下头应道。 “是,两位这边请。” 方管家伸手引领,走在他们左前方半步远,带着他们来到前厅坐下,随后唤来丫鬟为他们上茶后就去通知方员外,没过一会儿,方员外便从外面走了过来,“唐庄主,小少爷,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听到声音,唐阶转头望去,看到方员外身穿一袭素服,腰间系着一条白布,面上看着还算精神,只是眼下的青紫和眼底的悲戚轻易暴露了他的内心。 “方员外。”唐玉站起身,微微颔首,唐阶随即跟着一起。 “听方管家说唐庄主和小少爷是特意前来看望方某的,难为二位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这份心意真是让方某不胜感激啊……”方员外语气颇为感叹地说道,连连摆手让他们赶快坐下。 “方员外,若是府内有何处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尽管开口。”唐阶唇边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一脸关切地轻声说道。 唐玉闻言轻飘飘扫了唐阶一眼。 “那方某在此便先谢过唐庄主和小少爷了。”望着唐阶稚气尚未脱去的精致脸庞,方员外不禁想起自己孩子惨死的模样,心头一阵阵抽痛,连忙压下喉间的哽咽沉声回道。 “方员外,听说您找到凶手了?”寒暄了几句,唐阶看着坐在主位之上,神情不似昨日那般怨恨愤怒,端着一杯茶水低头慢慢喝着的方员外,假以闲聊般好奇问道。 “是啊。”方员外有些诧异,想到什么又了然地放下茶杯点点头,“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秋棠山庄果然是名不虚传,连消息都如此灵通。” “是那位失踪的新娘子么?”唐阶眼眸转悠了一圈,在唐玉的侧目下轻声问道。 “没错,就是她!这个毒妇!!” 方员外一听,搭在桌面上的手指顿时紧握成拳,重重锤了一下桌面,厉声说道:“亏我方府见她柳氏待人温和善良,不嫌弃她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如今家中更是只剩一个好赌成性的兄长,愿让鹏儿以正妻之位迎她进门,却不料此女心肠竟是如此阴险歹毒,居然敢在成亲当晚杀害我儿!!” “可杀人不比寻常杀鸡宰猪之事,若按方员外您这么说,新娘子嫁入方府实为高攀,本可以从此过上比之前好上许多的生活,又为何要将这唾手可及的一切毁于一旦呢?”见方员外如此言之凿凿,深信柳萍就是杀人凶手,唐阶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 听到唐阶这番话,方员外怨愤的神情一僵,随后诡异的沉默了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忽然紧锁,低垂的眼神飘忽不定,半晌注意到他们正在看着自己,他缓缓松开了眉头,“现如今柳氏已死,真正的原因我们这些人又如何知晓呢?” “您说是吧,小少爷?” 对方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但摆明不想和他们说,唐阶对此微微一笑。 “方员外,敢问新娘子被发现时是怎样的场景?”见唐阶停了话头,一直沉默坐着的唐玉垂眸喝了口茶水,而后语气淡漠地开口问道。 “今早镇上有一农户要去田间干活,恰好田地就在离柳家房屋不远处的地方,想着穿过后山荒林的一条小路可以快些到达,于是就走了小路,结果在那里看到柳氏穿着一身嫁衣吊死在一棵大树上。”方员外看向唐玉说道。 “尸身此时可是在府上?”唐玉问道。 “正是。”方员外点点头,随后解释道:“那县衙里的宋大人与我是故交,念及我刚经历丧子之痛,由仵作查验得出柳氏乃自尽而亡,断案后便将其尸身交予了我。” “不知我们可否去看看?”唐阶沉吟片刻,微微倾身朝方员外问道。 “这,这恐怕……”方员外一时语塞,有些无措地看向端坐一旁,低头仿若无所觉般慢慢撇着手中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的唐玉,嘴巴嗫嚅半晌,最后在唐阶直直的目光中无奈说道:“自尽而亡的尸身模样可怖,小少爷若是不怕那污秽之躯会污了您的眼,便随我来吧。” “有劳方员外了。”唐阶浅笑着颔首道。 “小少爷客气了。”方员外站起身,走至唐玉面前微微俯了下身伸手引领,“二位请。” 唐阶跟着起身,在看到唐玉侧身行至他面前时忽地瞥过来的眼神,瞬间低下头,抿起唇安静地走在后面跟着他们。 “柳氏的尸身就在前面。”方员外带着他们来到后院一处阴凉幽静之地,走到其中一间房屋前示意守在门口的小厮推开房门,“此地阴凉,短时间内适合存放尸体,想着等鹏儿下葬之时将其埋在旁边,以此来告慰我儿,于是我便让人将柳氏的尸身暂时放在了这里。” 一踏入屋内,唐阶瞬间便觉得里面的温度比外边冷上许多,而且干燥有风,尸身不容易腐烂,确是一个适合的地方。 抬眼望去,只见屋内摆了四五张大小几乎一致的长木桌,而在其中一张木桌上,一个从头到尾盖着白布,隐约露出漆黑头顶和鞋底的身影躺在铺有草席的桌面上。 方员外挥手让候在一旁的小厮拿走上面的白布,随着白布缓缓的掀开,一个脸色青紫,喉部有明显且深的紫色痕迹的女人便显露了出来,正是失踪的新娘子柳萍。 第16章 尸身 虽不知一具尸体有什么可看的,但方员外面上仍保持着客气恭敬,抬手指了指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直直躺在草席上的柳萍,“唐庄主,小少爷,此女便是柳氏。” 唐阶跟在唐玉身后上前几步,缓缓转动眼眸打量着,当视线扫到某个地方时,他忽地眉头一蹙,不由得走近些许,微微弯下腰仔细观察。 【宿主,怎么了吗】007双手捂住眼睛,可原本合拢的手指却张开指缝,忍不住好奇地伸长脖子跟着唐阶一起看。 【有点不对劲,昨日婚宴上见到柳萍穿的这身嫁衣是刚好合身,甚至袖袍还有些短小,可现在这么一看,分明是要宽大许多,而且材质样式皆是一模一样。】 【虽然人死后身体的水分会逐渐蒸发导致体重减轻,但那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距柳萍自尽不过也就几个时辰,为何上身的嫁衣会突然变大呢……】 愈来愈多的疑团困扰在唐阶心头,他不由得一点点拆开细想。 “呃,小少爷,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见唐阶表情不似一贯的浅笑随和,沉眉敛目的模样倒与一旁神情淡漠背着手,气势迫人的唐玉有些相似,方员外心下一颤,不禁轻声开口问道。 “方员外,据你所说这位柳氏便是杀害令郎的凶手,昨夜从新房逃跑之后又在后山荒林附近自缢?”唐阶闻言直起身回头看向他,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确实如此。”虽奇怪对方为何问起这个问题,但方员外还是毫不迟疑地肯定答道。 “昨日成亲仪式过后嬷嬷就送柳氏进了新房,在鹏儿进去后嬷嬷和伺候的丫鬟便退出房内到外边的院子,里面只剩他们二人。可没过多久鹏儿就死在了里面,柳氏却突然失踪,今早就被人发现自尽于荒林,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可柳氏一介柔弱女子,想要与杀害强壮的方鹏不亚于以卵击石,方员外又为何如此坚信?”唐阶问道。 “实不相瞒,昨日二位离开之后我便请了个仵作过来,经他查验,发现掉在鹏儿脚边的酒杯里含有大量迷药,虽不致命,但却可以麻痹人的神经,使人浑身无力提不起劲来。” 方员外深吸了口气,压下起伏的情绪沉声说道:“定是那毒妇知道她和鹏儿力量悬殊,按正常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所以提前把迷药下在了酒杯里,令鹏儿卸力之后再用匕首……用匕首……”强行压下的情绪在说到这里时止不住的声音哽咽,嘴唇嗫嚅半天也说不出口。 看着对方这副悲痛的表情唐阶无声叹了口气,只是想到那些疑点只得暂且抛开对他的恻隐继续问道:“柳氏与令郎之前是否起过什么矛盾?” “这……” 原本提起柳萍就疾言厉色的方员外听到这个问题莫名诡异地停顿了一瞬,沉默许久之后眼皮也不自然地垂了下去,避开唐阶宛如可以直接洞穿他内心的锐利眼眸,似敷衍般随意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时刻观察着对方的唐阶见他如此反应,闻言并不急着表态,抬了抬眼看向就这么被人随意放到一张草席上,甚至连散乱的发丝和在荒林、县衙和方府的来回拉扯中些微散开的衣襟也未曾稍稍拾掇一下,即使因自缢而变得面容可怖,可若是细细打量,仍能发现这位女子生前定是个清秀俏丽的妙人儿。 一介柔弱且年轻的女子,倘若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或矛盾屈辱,又怎么会甘愿舍弃自己的大好年华,选择在新婚之夜杀了刚和自己拜堂成亲的新郎呢…… “此事怕是有蹊跷,方员外还是莫要过早下定结论。”唐阶静默半晌,忽地低声说道。 “小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冷不丁听见唐阶这话,方员外顿时一怔,诧异地看向他,“这柳氏自缢而亡乃是仵作查验断定,而昨夜新房除了柳氏再无旁人,不是她杀了鹏儿又会是谁!?” 对方话里的质疑和猜忌显而易见,唐阶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适合存放尸体的地方自然比外边阴冷许多,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既没有毛毯可以保暖,也没有汤婆子之类的东西可以煨手,不禁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对于他们谈话的内容漠不关心,令人瞧不出真实情绪的唐玉本就不想唐阶扯进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当即就沉下了眉眼。不想再由着他继续任性下去,袖袍下的指尖微动,准备带他离开的念头几乎达到了顶峰。 余光瞥见唐玉倏然冷下的神情,唐阶转念便猜到是因为什么,脚下一挪不动声色地往他身旁凑去,伸出手悄悄往下拉了一下他的袖袍。 唐玉一动不动,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唐阶的小动作一样,可身上迫人的威压却减轻了不少。 而站在唐阶身后收敛了气息,低垂着头宛如空气般的唐十自然也没有错过,把整个过程收入眼底,半晌又缓缓垂下眼眸遮掩了所有的神色。 “方员外,您有看过新娘子脚下所穿的绣花鞋吗?”见对方的脸色缓和许多,唐阶松了口气放下手,缓步走到柳萍的脚边,抬眸望向方员外。 “我一个大男人,看一个女子的鞋做什么?”方员外眉头一皱,闻言一脸疑惑地回道。 话刚出口没一会方员外就反应过来他这话似是带了点歧义,面色一僵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朝唐阶开口解释道:“呵呵,小少爷,方某心直口快,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宿主,他刚刚那句话是在说你不是男人吗?还是在说你什么呢??】007上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唐阶沉默了一瞬,只随意笑了下便转过头,垂眸打量着那双精美的绣花鞋,与成亲仪式上他所见到的一样,“按目前这个姿势来看,新娘子脚上所穿的这双绣花鞋长短大小是刚好适合她的,可仔细看下,发现两只鞋的后脚跟都有被人踩踏而向下凹陷的痕迹,而且鞋头侧翼撑出了约有半指宽,方员外不觉得奇怪吗?” 方员外闻言怔愣了一下,连忙走到唐阶身旁弯下腰仔细观察,“还真是……没准,没准是柳氏自己踩出来的,就这个能说明什么呢?” “今早农户在荒林发现了新娘子的尸身,于是赶紧跑去报官,待县衙派人把她带回后由仵作查验断定,新娘子是自缢而亡。”唐阶转头看向方员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缓缓问道:“方员外,整个过程是这样吧?” “没错没错。”方员外连连点头,“听县衙仵作说,柳氏被发现时喉部有很明显的青紫痕迹,颜面苍白,眼睛受压凸出,舌根因受到挤压而舌尖微露于齿外,皮肤点状出血,且身上无其余外伤,可以确定她就是上吊而亡,错不了的。” 唐阶对他的话没有什么异议,轻点下了头开口说道:“新娘子确实是上吊而亡,只不过,恐怕农户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后山荒林那里也并非是新娘子自缢的地方。” “小,小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员外顿时瞪大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唐阶。 唐阶刚想开口却偏头轻咳了几声,说的话多了,喉间控制不住有些发痒,唐十随即上前伸手为他轻轻拍着背顺气,唐玉见状脚下一顿,转头朝候在一边的小厮讨要了杯热茶过来。 “小少爷,茶水来了。”小厮应下后小跑着出去,没一会就端了杯热茶过来,小心递到唐阶面前。 “多谢。”唐阶抬手接过,垂眸喝了几口喉咙便觉舒服了许多,冰凉的指尖触到发烫的茶杯也暖和了起来。 方员外眼巴巴地看着唐阶接过茶水慢慢喝了几口,然后一只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慢慢摩挲着,等得有些心急准备出声询问时,就听对方慢悠悠地开了口。 “方员外,你看看新娘子的脖颈。” 方员外闻言调转方向,走到柳萍的脖颈旁弯下腰查看,只见柳萍脖颈处一片深且明显的青紫痕迹,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着一脸不解地又直起身看向唐阶。 “你再仔细看看。”唐阶没理会他,说完垂眸又喝了一口茶。 方员外眉头蹙起,张了张口偏头看向站在唐阶身后不远处的唐玉,见他只关注自己的弟弟,半分多余的眼神也不给他,只好讪讪收回视线。回头顺势瞥向一旁时,他蓦地发现立于唐阶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护卫虽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身前人的身上。 看来传闻果然不假,秋棠山庄整体上下对眼前这位矜贵孱弱的小少爷还真是疼惜万分,护得如珠似玉一般…… 方员外收敛心神,仔细看了看柳萍的脖颈,这下终于给他发现了一丝异样,“这,这怎么多了一道痕迹?” “吊死的人会本能的出现剧烈挣扎,所以新娘子的脖颈处有挣扎过后留下的青紫痕迹。可这道多出的痕迹与那道宽度一致,基本与其重叠在一起,不细看确实很难发现。” 唐阶垂眸看着柳萍的喉部,在一片青紫痕迹下还有另一道毫无挣扎过的痕迹,沉吟片刻道:“恐怕是第一个发现新娘子尸身的人将她带到了荒林里,而后把她吊到树上伪装她是在那里上吊的模样,这才留下了这道痕迹。” 唐阶抬眼看着似是突然被一团乱麻信息砸昏了头的方员外,语气轻缓,唇边勾了一抹笑,“方员外,不知可否让我们见见令郎的尸首呢?” 第17章 假新娘 “你?!”方员外喉间顿时一哽。 原本对于唐阶突然想来见柳萍的尸身就颇为诧异,稀里糊涂陪同许久也不知对方究竟意欲何为,现如今居然还开口说想要去看自己的儿子…… 方员外当即心生不满,拧起两条眉毛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蓦地看到唐玉瞥过来的幽深眼神,思索片刻,张开的口又缓缓闭了回去。 “在下心中有一疑虑,需得查看一下令郎的尸首才能下定结论,还望方员外能够应允。”方鹏的尸身已在灵堂,如今开口说要去查看,无论目的如何终究是冒犯了,思及此处唐阶抬手行了个礼,微微颌首朝方员外说道。 方员外压低眉眼看他,又看了看唐玉,半晌垂眸叹了口气,甩下袖子不情不愿地说道:“小少爷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你们便随我来吧。” 眼见对方沉着脸大步踏出了屋外,唐阶抬脚就要跟上,却见自来到方府便甚少开口的唐玉站在原地巍然不动,不由得开口问道:“哥,不走吗?” 唐玉不语,偏头睨了他一眼,径直伸手探了一下他的手背,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已被茶杯透出的热度煨得发暖不再冰凉,这才收回手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身迈步率先走了出去。 唐阶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身后一直安静跟随着的唐十,只觉得还是对方心思简单又好用。 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莫名的视线,唐十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微垂的眼睑愈发垂下。 “走吧。”唐阶收回视线,当他走出屋外时便看到唐玉正背对着他站在外边,知道对方是在特意等待,于是走到旁边与他一道。 跟着方员外出了后院,过了游廊往回走了一小段路来到唐阶方才见到的那间设了灵堂又摆了一具楠木棺椁的堂屋。跪坐在旁的两个小厮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到方员外过来了,随即起身行了个礼,又在方员外的挥手示意下退到一边。 “几位师父,今日府内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诵经就先到此为止,还请明儿再过来吧。”方员外走到几个僧侣旁边颌首行礼,面色恭敬地开口道。 “既如此,那我们便明日再来。”僧侣们闻言也不多言,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行了礼,说罢便跟着一个小厮离开。 方员外走到棺椁旁驻足凝视了半晌,轻颤的手指缓缓抬起摸了摸棺盖,似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去安抚躺在里面的方鹏一般,而哀恸的眼神在看向唐阶他们时已换成狠厉。 “唐庄主,小少爷,你们二位可别怪方某丑话说在先,同意让你们查看鹏儿的尸身已是给足了你们秋棠山庄的面子,若是弄坏了我鹏儿的身躯,不论你们秋棠山庄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厉害,我方府上下必会追究到底!” 唐玉眸色一冷,平直的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正要开口就被站在身旁眼疾手快的唐阶拉住,感到垂下的袖袍被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扯了一下,只好按捺不动。 “方员外请放心。”唐阶颌首说道,松开手上前几步走到棺椁旁边,垂眸无声观察着躺在里面的方鹏。 原先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已经拔了出来,沾满鲜血的大红喜袍也被褪去换成了一身崭新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锦带,脚下穿着一双黑靴,连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也给让人稍微打扮了一番,只是从毫无起伏的胸口和已经僵直的身体令人不难看出这是一具尸体。 “唐十。”唐阶眼睛盯着方鹏,微微偏头朝身后说道:“帮我把他的衣襟掀开。” 方员外一听这话本能地张口想要喝止,只是想到是自己同意让他们查看,只好勉强忍下心头的不满,闭上嘴巴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唐十闻言立即上前,取出一把匕首挑开方鹏的衣襟后又退回到唐阶的身后。 拔出匕首后胸口露出的血痕开口大,皮肉外翻,唐阶仔细看了一会便移开视线往下继续看去,在方鹏的尸身上寸寸迅梭,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忽地,他眼睛一眯,随即走近棺椁几步,不顾尸身上散发的隐隐异味,抬起宽大的袖袍掩住鼻子而后俯身凑近方鹏的手指。 “果然如此……” 听见唐阶这句低语,没忍住疑惑的方员外转过头就看到他有些奇怪的举动,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小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员外,你可还记得昨夜令郎遇害的情形吗?”唐阶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别的问题。 “当然。”方员外点点头,想到昨晚在宴席上听见小厮的通报而冲进房内时看见方鹏胸口插了把匕首死在床榻上的惨状,好不容易稍微平复的心情又翻涌了起来,他深吸口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刀刃直直没入身体大半,且刀口附近再无其他痕迹,显然是一刀毙命。”唐阶缓缓说道,“而方员外你曾说过,新娘子是由于知晓自己无法在正常情况下杀害令郎,所以才会在酒杯里下迷药。可是,凭新娘子一介柔弱女子,想要一次性把匕首插入到那个深度,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这……”始终坚信就是柳萍杀害了方鹏的方员外听到这番话,不禁迟疑了一瞬,“柳氏乃穷苦人家的女儿,整日做活,没准就是有这个力气呢?” “啊,方才忘了问,方员外请仵作查验新娘子尸身时,可有在她身上发现除了喉部之外的其他伤痕?”唐阶状似想起了什么,轻声又问道。 “并未。”方员外摇头否认。 “方才我查看令郎尸身时,意外发现在他的指甲缝隙处藏着些许血沫皮肉,想来应是在凶手欲要杀害他时奋力抓伤了对方。可你刚说仵作在新娘子的尸身上并未发现有其他伤痕,这说明凶手根本不是柳萍。”唐阶淡淡阖目道。 “什,什么……”方员外一惊,立即跑到棺椁旁弯下腰直接抓起方鹏的手仔细观察,当他看到指甲里的皮肉沫子时手上霎时失了力,任由方鹏的手重重掉落回去。 “其实昨夜成亲仪式上我便觉着新娘子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可在看到柳萍脚上那双被撑大的绣花鞋后,我才明白,对方并非同常人般直立行走,而是膝盖微微弯曲,因步伐小,且繁复的嫁衣遮掩了外表上的突兀。”唐阶抬眸看向方员外,眼里的凌厉令他无所适从,“昨日与令郎拜堂成亲,杀害令郎之后离开方府的不是柳萍,而是凶手。” “!”方员外瞪大了双眼,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嘴唇嗫嚅,半晌他慌乱地摆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的,新娘子是我们派人直接从她家亲自接过来方府的,人肯定是错不了的……” “那你们可亲眼所见接的新娘子便是柳萍?”唐阶黑沉沉的眼眸直直盯着。 “那……那倒没有。”方员外咽了咽唾沫,不自觉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珠,“人是方管家接的,听他回来后提起过,说到了柳家还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待让嬷嬷推门进去喊人的时候,就见到人已经自己穿好了嫁衣,盖好了红盖头坐在屋里。方管家一看人都自己收拾完了,就接了人送到府里,丫鬟和嬷嬷便待在新房里一直守着,直至仪式开始。” “如此说来,你们也不能确定红盖头下的人究竟是谁?”唐阶问道。 “是,是这样。”方员外只好讪讪地点了下头。 “看来在那时,新娘子就已经被调包了……” 唐阶偏头咳了几声,垂眸深思,“有人提前发现了柳萍自缢,然后把她的尸身藏了起来,穿上她的嫁衣和绣花鞋,在成亲当晚杀了方鹏,随后逃离方府,再把柳萍的尸身转移到后山荒林,伪造成她杀害方鹏之后再自缢的假象,以此混淆所有人的视线。” “……是谁,究竟是谁!?”方员外急急问道。 “敢问方员外,令郎是否有什么结怨的仇家呢?”唐阶缓声问道。 “小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鹏儿平素虽然任性妄为了一些,但他跟邻里乡亲们交往还是很守……”方员外蓦地停住了话口,规矩二字还未说出,因唐阶的问题而高高扬起的眉毛莫名垂了下去,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看来方员外心里已有答案了。”唐阶唇角勾起微笑,眼眸幽深,笑意深不见底。 “确实有那么一个……”方员外抬手抵唇清了下嗓子,随后偏头朝站在一旁的方管家沉声问道:“那小子在哪?” 方管家张了张口正要回应,看到唐阶他们都在此后脚步微挪,凑到方员外耳边低头悄声说道:“就他那个样子,想来应是还在家里躺着吧……” “去,找人把他带过来。”方员外拧眉厉声喝道。 “是,老爷。”方管家闻言立即招手带了好几个小厮快步跑了出去。 微风吹起了堂屋前悬挂的白幡,熄灭的纸灰飘出火盆,方员外面色焦灼背着手来回踱步,抬头看了看端坐在座椅上的唐玉和唐阶,又低下头继续转悠。 就在唐阶喝了两杯热茶,方员外等得愈发急躁时,方管家回来了。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厮攥着一个被麻绳紧紧绑住身子和双手,嘴里因被塞入一块帕子而发出呜咽声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随后把拼命挣扎的男子狠狠压住跪倒在地上。 “老爷,陈勇平带来了。”方管家走到方员外面前,微微喘着气说道。 姓陈?? 第18章 怀疑 压下心头的怀疑,唐阶放下茶杯抬头看去,发现这位名叫陈勇平的男子身高体型要比一般男子更为瘦小一些,穿着一身灰旧长袍,模样斯文,瞧着像是个读书人。 只是此时被人捆绑强行按着跪倒在地上,瞪大的双眼在看向方员外时眼里的愤怒怨恨几乎快要爆发出来,可在低头挣扎的间隙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慌乱紧张。 这个反应……有些奇怪啊。 唐阶观望了一会儿起身就要走过去,瞥见仍然端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对现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显然无甚兴趣的唐玉,屏气凝神恍若无人般放轻脚步从他面前走过。 方才离得稍远还瞧不仔细,如今走到方员外身旁低头仔细观察了下陈勇平,发现他的脸上、脖颈上,包括因不断挣扎而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上都有着多处深浅不一的淤伤,像是被人狠狠殴打了一顿,“方管家,这些伤是……” “呃,小少爷,刚才我们抓他的时候可没有打他。”许是唐阶话里的疑惑意味过浓,方管家一听赶忙回道,只是低沉急切的语气听着有些莫名的心虚。 “说,是不是你杀了鹏儿!?”方员外上下打量了眼,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抽掉陈勇平嘴里的帕子扔到地上,拧起眉毛怒视着看他。 “咳咳,咳咳咳……” 塞在嘴里时间久了,口腔中分泌出的唾液沾湿了帕子,随着帕子的骤然抽出有几缕细丝被拉长后黏连在唇边。 失去堵塞物的陈勇平不禁低头咳了好几声,缓了口气仰头死死盯着方员外,忽然嘴角扯起讥讽一笑,“呵,方员外,难道你儿子死了就能肆意发疯,随便抓人到处去污蔑吗?你儿子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完全就是报应!老天有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家老爷平素最为乐善好施,为人宽厚正直,岂容你一个无知小儿在这里胡言乱语!”注意到方员外听完瞬间冷下了脸,方管家眼眸一转,随即上前扬手狠狠甩了陈勇平一巴掌,打得他耳后发丝散乱,脸庞径直偏向了一边,鲜红的掌印就这么清晰地留在上面。 唐阶见状缓缓蹙起眉,方管家的所作所为明面看着虽是护主,但不能说里面丝毫没有方员外的暗示,而陈勇平对方员外他们有着莫大的怨恨,汹涌不似作伪。从对话中可以看出双方之前早已认识,并且很可能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怎么?”陈勇平缓缓转回头,漆黑的眼睛抬起扫过面前的唐阶和不远处的唐玉,随后侧目瞥向方员外,嘴角勾起讥讽地笑了一下,“这么急着打断我的话,是怕我在这两位贵客面前抖搂出你们方府曾经做过的‘好事’吗?” “胡言乱语!!”方员外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捂住起伏不定的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伸出食指指着他,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方管家厉声说道:“给我把他的嘴堵上!” “是。”方管家闻言当即招来两个小厮牢牢按住陈勇平,弯腰捡起之前被方员外扔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和唾液的帕子,不顾陈勇平的奋力挣扎重新把帕子强硬塞回他的口中。 “呜呜呜……”陈勇平被身后的小厮死死压着肩膀无法动弹,散乱的发丝因拼命甩头落到脸颊和肩头,抵抗无果,半晌涨红了脸,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缓缓停下了挣扎。 “方员外,敢问令郎是否与这名男子发生过什么事情?”唐阶收回视线,偏头看向眉头紧蹙,脸色难看明显余怒未消的方员外。 “……也没什么,不过是年轻人意气用事,因一点小事发生过口角而已。”方员外静默片刻,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眼睛却移向一边避开唐阶的目光。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不至于杀了令郎才对。”唐阶闻言勾唇浅笑了一下,语气真挚劝慰道:“凶手恐怕是另有他人,不如先放了他吧。” “万万不可!” 方员外一听下意识驳斥道,待察觉过来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时,便看到唐阶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不禁缓下语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小少爷,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鹏儿之前确实与此人发生过口角,然后打了他一顿,他身上的淤伤应是那时留下的。”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唐阶面朝着方员外,眼神却不着痕迹地瞥向低头跪在地上的陈勇平。 “就在你们刚来宿江镇的前几天。”方员外看着陈勇平,沉声说道:“想来此人定是因为殴打一事怀恨在心,才会替代柳萍装扮成新娘与鹏儿成亲,再借机下药杀了他。真是好狠的一颗心啊……” 陈勇平听到这话立即抬头死死盯着方员外,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似是要说什么,绑住的双手奋力抬起张开手指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方员外,可不断扭动挣扎的身体被小厮紧紧压住无法摆脱,最后只能垂下双手徒劳地干瞪着眼。 对方眼底的怨恨浸在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眶里,漆黑的眼珠宛若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般直直刺向方员外,令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缓缓退后半步。 把二人刚才的一切收入眼中,唐阶蓦地瞥见陈勇平因方才的动作而更为往上的手臂,半晌,敛下心神若有所思。 方员外的话与阿福打听到的消息几乎一致,而心头的疑惑在看到陈勇平后逐渐明朗,唐阶淡然阖目问道:“这位男子与柳萍认识吗?” “那肯定是认识的,毕竟是一个镇上的人,多多少少总是会碰见的嘛。”方员外停顿了一瞬,扯起嘴角打着哈哈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这位男子与柳萍从小一起长大,交情颇深,不似方员外口中说的只是单纯的乡亲关系呢?”唐阶嘴角啜着笑,面上看似在和方员外说话,实际眼睛一直观察着陈勇平,“我们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吧。” 话罢在方员外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唐阶就扬手示意唐十拿下陈勇平口中的帕子。 堵住嘴巴的帕子一去掉,陈勇平立即弯腰偏头咳了几下,又把黏在嘴里的灰尘沙土吐出来,缓了一会后慢慢直起身抬头看着方员外,忽地讥笑一声,“为了你们方府的名声,方员外还真是‘能说会道’啊……明明我与小萍相识多年青梅竹马,她从未嫌弃我家贫,我亦心悦于她。原本打算等明年年关一过就向她家提亲,谁知你们方府仗势欺人,强行要她嫁予方鹏那个畜生!!” “你!”方员外喉间一哽,气得翻着白眼上不来气,站在旁边的方管家吓得连忙给他拍背顺气。 “敢问陈公子,方府为何要强娶柳姑娘呢?”唐阶没理会方员外,只垂眸看着陈勇平。 “……”望着面前这位精致贵气又冷静平和的小少爷,陈勇平面上的怒色也消退许多,闻言张了张口,却又在对方的眼神中闭上嘴巴低头沉默不语。 “唐庄主,小少爷,归根到底这毕竟是方某的家里事,您二位日理万机,事务繁多,就不再劳烦你们了。” 听到唐阶询问陈勇平的问题,方员外当即提起了心,直到看到陈勇平的反应才松了口气,甩了下衣袖背着手,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唐玉和面前的唐阶,尽管态度客气有礼,眉眼却微微压低蹙起。 对方的言外之意说得很明白了,是想让他们赶紧离开,别再掺和他们方府的事情。 “方员外若要这么说便是见外了。”唐阶唇角带着那种浅淡而又疏离的笑,“我们秋棠山虽然实力强劲声名显赫,可真正令我们立足于江湖的从来都是凭借为人称道的侠义之气。知晓你们府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怎会袖手旁观?有我们在,至少可以相助一二,你无需与我们如此客气。” 一连串的话下来,连唐玉也不禁侧眸看向唐阶。 “你……”方员外恼恨地觑了唐阶一眼。 原以为此子看着弱不禁风,是个徒有虚表的绣花枕头,没想到浑身上下滑不溜秋,竟是找不到一丁点漏洞。 诚然对方所言非虚,秋棠山庄在江湖上拥有的地位决不是一个小小方府可与之比拟,倘若一个不好与他们撕破脸皮,不说其他,真动起手来只怕府内所有的仆从都不是眼前这几人的对手,只能暂且忍下心气由着他们在旁。 看着方员外无可奈何又不得不憋着的模样,唐阶唇角的笑意不禁深了些许,只是当余光扫到一旁正面无表情望向自己的唐玉时,他不由得收敛笑意往旁边移了移脚步,却看到站在身后宛如空气般无声无息的唐十。 目光落到身上的瞬间唐十就察觉了,眼睫掀起恰好与唐阶的视线相对。 隔着面具对方只露出一双幽深不见任何情绪的眼眸,唐阶缓缓眨了下眼,反应慢了一拍地转过身,唐十见状也垂下了眼。 “你说你与柳姑娘青梅竹马,那你可知她为何自缢呢?”唐阶微微俯身轻声问陈勇平。 “我,我……”陈勇平一愣,眼神飘忽地低下头,嘴唇嗫嚅,最后卸下心力般原本与方员外对峙时挺直的腰杆松了下去,只道了一句“我不知。” 唐阶没有忽略他方才下意识看向方员外的憎恨眼神,闻言随意地点了下头,又问道:“你方才说方鹏是个畜生,可我见到的方少爷仪表堂堂,进退得当,不似你所说的这般。”说这话时眼神轻飘飘地看向方员外。 “那是那是,鹏儿怎是这人口中所说的样子。”方员外连连点头应道,“他是真心喜欢柳萍这丫头,这才央我去柳府提亲。” “信口雌黄!!若不是方鹏做出奸污之事,而你们方府怕惹人非议,遭人唾弃,不然又怎会强行求娶小萍呢!??”听见这话陈勇平瞬间怒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看神情如果不是被绑着手脚,估计会直接冲上去与方员外大打一场。 第19章 水落石出 “你,你这个无耻小儿,竟敢在此胡说八道!”方员外脸色腾地一下变得煞白,抬起的手指似气急般不住抖动地直直指着陈勇平。 “……呵,我胡说八道……”瞧见对方疾言厉色,着急否认的模样,陈勇平忽地平静下来,垂头怪笑了一声,弯曲的后颈凸出一块骨头,众人只听到从他散落的长发下传出细碎的笑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方员外见状不禁怔愣地往后退了一步,与方管家并排站在一起。 “方员外,方老爷……你敢说方鹏不曾欺负过小萍,不曾因我上门来寻理而故意把我关起来毒打一顿吗?你敢说你们方府不曾为了掩盖真相、捏造事实,怕我们去报官捅出这一桩丑闻而塞给柳成一大笔银子,不顾小萍意愿强行把她娶进府吗?!”陈勇平猛地抬起头,嘴角处还挂着上扬的笑容,而眼眶却已是滚烫通红,字字句句皆含着满腔的悲愤与苦痛。 “你,你……住口,住口。”方员外嘴唇嗫嚅,神情不复刚开始的冷静倨傲。 唐阶站在唐玉身旁沉默听着他们对话。 如果陈勇平所说为真,那么他满身的淤伤便可以解释得通,也可以解释那天夜里他在柳成屋外看到的那包藏于房梁之上的银子出处。且因为担心事情败露会影响到方府,所以急忙举办成亲仪式,婚宴看似热闹盛大,实际却潦草匆忙。 “你这两日可去了何处?”唐阶轻声问道。 “……没有。”蓦地听到唐阶这问题,陈勇平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不曾外出?”唐阶抬了抬眉道,“那你是如何知晓柳姑娘自缢呢?” “不曾。”陈勇平停了一瞬,神情寂寥缓缓低下头应道,“得知小萍最终还是要嫁给方鹏,我心情很不好,再加上养伤,这几日便一直待在家中,也是在方府来人前偶然听见邻里有人谈论,这才知道小萍自缢的事情。” “你在撒谎。”唐阶垂眸看着他,淡淡说了一句。 “什,什么?”陈勇平一愣,抬头道:“我没撒谎。” “假扮柳姑娘与方鹏成亲,杀了他后又把柳姑娘的尸身吊到树下的人,是你吧?”唐阶语气轻悠道。 原本就认为是陈勇平怀恨在心杀了自己儿子的方员外闻言仍是一惊,站在一旁面露恍惚。 “这位小少爷,空口无凭你这是在污蔑!”陈勇平顿时挣扎起来,力道之大差点令身后两个略微放松了警惕的小厮都按不住,“虽然方鹏这个畜生欺负小萍又殴打了我,可我读书二十余载,自知杀人放火乃丧尽天良之事,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况且小萍与我青梅竹马,我亦心悦于她,又怎么可能会把她吊到树下!?你别以为你们富贵人家的少爷就可以颠倒黑白,随意污蔑旁人!” “你说你这几日不曾出过门,可你鞋底的泥土还很新鲜。清晨山间露水重,地面潮湿,踩上极易留下印记。而且,我观察过了,你脚下的这种土只有在后山荒林那处才有。”唐阶蹲下身,歪了下头细细打量着他因跪在地上而完全暴露出来的沾着一小片泥土的鞋底。 “呃……那便是我记岔了。我一想到小萍嫁给了方鹏就一夜睁眼睡不着,头疼想着起来走一走。”明明面前的少年唇间含笑,可陈勇平莫名觉得有股冷意从他的脚底蔓延到他的身上,不禁瑟缩了一下,“怎么,散散步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唐阶指尖轻点脸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后山荒林,而柳姑娘的尸身也恰好在晨间被农户发现,还挺巧呢。” 陈勇平下意识张口要反驳,半晌又闭了起来。 “我先前瞧过柳姑娘脚上那双绣花鞋,撑开的宽度好像与陈公子的差不多呢……”唐阶轻飘飘瞥了眼陈勇平的脚,又悠悠转回目光看向他,“话说回来,柳姑娘的那身嫁衣若是穿在陈公子身上,想来应该算是勉强合身吧。只不过,偏短的裙长比起陈公子的身量,还是需要稍微弯下腿才能遮盖住鞋面。” “这位小少爷,我听不懂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陈勇平抿了抿嘴深吸口气,皱着眉头觑了唐阶一眼后便移开视线,“平白无故为何要拿小萍的嫁衣与我作比较?” 听到这里,一旁的方员外有些呆滞地望着二人。 “听不懂吗?”唐阶勾起唇角,潋滟眼眸却幽深晦暗不见一丝笑意,抖了抖袖子缓缓站起身,“让我来猜猜看。” “婚礼前夕你发现了柳姑娘自缢,怀着某种情绪你藏起了她的尸身,穿上她的嫁衣、披上红盖头进入方府想要借机杀害方鹏。可是你知道按照自己的力量无法杀死他,故而将迷药下在了酒杯里,喂他喝下后拿出匕首杀了他。”唐阶一边在陈勇平面前踱步,一边似是在讲故事般把过程一点点娓娓道来。 陈勇平低头不言语,只是掐紧的手指显示他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由于新婚之夜无人值守在屋外,你悄摸逃跑之后回到家里,待夜深人静时再把被你藏起的柳姑娘尸身换上嫁衣和绣花鞋,然后挂在后山荒林的树下,伪装成她杀了方鹏后自缢的假象。”唐阶停了一瞬,继续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陈勇平嚯地抬起头来,嘴唇因激动而抖动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唐阶,握紧的拳头仿佛要把他狠狠撕碎一般。 面容斯文的人突然暴露出如此激烈凶狠的神情,唐玉见状眸色一冷,脚步一挪半个身子挡在唐阶的面前。 “唐十,帮我把他的袖子掀起来。”看他死咬牙关的模样,唐阶偏头朝身后的人轻声道。 看着对方一身黑衣气势凌厉,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宛如一尊冷酷无情的杀神般朝他走过来,不知道唐阶对他说了什么的陈勇平倒在地上双腿挪动咕蛹着往后退,“你别,别过来,别过来……” 唐十手起刀落,眨眼功夫就把他的两只袖子从肩头划破整齐掉到地上,然后又走回唐阶的身后安静待着。 看到陈勇平裸露在空气中的右手手臂,上面除了淤伤之外,还有几道鲜艳的抓痕,唐阶沉声道:“我在方鹏的指甲里发现了血沫皮肉,想来是他在奋力挣扎时抓伤了凶手。现在在你的手臂上发现了这些抓痕,陈公子,你还有何话想说吗?” 陈勇平眼睫颤动,紧抿的唇泛起了白,半晌不开口。 “那个红盖头,现在应该还在你家里吧?”唐阶四处寻查只见嫁衣和绣花鞋,并未发现那个红盖头的下落,估计是当晚对方杀了人后心慌之下拿去擦拭血迹顺势收进衣襟,却忘了把它放回柳萍的身边。 不知是被唐阶猜中了,还是由于最直接的证据已经摆在众人眼前,陈勇平彻底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轻轻点了下头。 “好你个陈勇平,居然敢杀了我的孩儿!”方员外大口喘着气,满目怒火地看着陈勇平,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于是冲上去狠狠地踹了陈勇平一脚,直把他踹得躬身倒在地上,接着又连续揍了好几下才脱了力地由方管家搀扶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勇平忽地大笑起来,不顾嘴角被方员外打破,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下来,笑了许久泪花溢出眼眶,抬目直视方员外。 “方员外啊,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吗?纵容方鹏成为一方恶霸,明明知道他欺负了小萍还想着方府的名声去堵住悠悠众口,收买小萍兄长威胁小萍嫁予方鹏,逼得小萍走投无路只能悬梁自尽,哈哈哈哈……” “你!”见着陈勇平声嘶力竭又悲愤不已的样子,方员外无意识地倒退一步,直至被担忧的方管家搀扶住手腕才堪堪回过神,捂住胸口紧紧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唐阶轻声问道。 “也就前段时间吧……”陈勇平望着唐阶,眼神恍惚似是陷入了回忆,“小萍那段时间很不对劲,特别害怕与人接触,也不敢出门,问她发生了何事她也只是哭着不语。后来,我偶然听见她与柳成的对话,这才知道她被方鹏欺负了。” “我气急不顾小萍的劝阻冲去找他,却被他打了一顿扔出府外。我伤得很重,躺在床上很多天,等稍微能起床了就跑去找小萍,却看到方府的人拿了一堆东西要小萍嫁给方鹏,小萍不依,好赌成性的柳成不愿到嘴的银子飞走了,威逼利诱下说要是被镇上的其他人知道小萍……” 说到这里陈勇平嘴唇嗫嚅,眼眶里泪水打转,好半晌都说不下去,最后深吸口气,声音哽咽地继续说了下去:“方府的人扔下东西就走了,按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于是我便在他们约定成亲的前一晚跑去找她想要带她离开,没成想却看到她自缢在屋里……想到方府做的这些恶心事,我想了许久,最后回家拿了迷药然后穿上小萍的嫁衣进到方府,而后续的事情小少爷你也基本都猜到了。” 唐阶沉默地看着他,尽管已经知道结局,但听到这些事时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呵,你这位小少爷还挺厉害的。”陈勇平看着唐阶浅浅笑了一下,语气平缓道:“喝了药的方鹏确实没了一身力气,可那时的我又慌又害怕,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抓伤了我的手。” “为什么要把柳萍挂在树下?”唐阶问道。 “为什么要挂树下……”陈勇平一怔,失神地重复了一遍唐阶的问题,长久的沉默,最后闭上嘴巴没有回应。 “造孽啊……” 听完整个过程的方员外眼眶含泪摇了摇头,仰天长叹一口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我知鹏儿欺负了柳萍,原以为让他二人成亲就已经是给她最大的歉意,自觉我们方府纡尊降贵去求娶一个破落小户的女儿,这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却没想到会酿成今日这般悲剧,真是可笑、可叹啊……” “不知方员外会如何处理陈勇平呢?”唐阶看着他掩面擦泪,心中只余感慨。 陈勇平有错,但他有句话说得挺对,方鹏会变成现在这样嚣张跋扈,随意欺辱他人的性子,方员外难辞其咎。 “小少爷放心,我会把他送到县衙去,由县衙审理,不会再插手后续的结果了。”知道唐阶暗含的意思,方员外摆了摆手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告辞了。”陪着看了一场闹剧的唐玉朝方员外微微颌首,转头看向张着嘴巴想说话的唐阶,“嗯?” 见对方这模样怕是要开始生气了,唐阶瞬间噤声,与方员外简单告别后跟着唐玉离开了方府。 第20章 前行 “方府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出发,这段时间你乖乖待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回到客栈,唐玉把唐阶送到房间门口后叮嘱了几句,说罢就准备回房去。 “好。”唐阶点头应道。 唐玉闻言转过身,离开时顺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忽地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宽大的袖袍往后拢起,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凑近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乱跑,知道吗?” “……哥,你放心吧。”唐阶一滞,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就算对方不叮嘱他,这么折腾了大半天他也没有心思到处跑了。 似是在观察他说得是否是实话,唐玉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从喉间“嗯”了一声,抬脚往他的房间走去。 等候在客栈的丫鬟秋月见唐阶回来了,随即上前为他解下披风挂到一边,而这时春花从外间走进来,手上端了一盆温水放到面前给他净手。 “小少爷,你们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饿坏了吧?” “嗯。”唐阶点点头,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珠后坐到座椅上,接过秋月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用饭前我想先沐浴一下。” “好,我这就去吩咐掌柜的送热水上来,顺道再给您做些饭菜。”春花俯身行了个礼,出了房间径直下楼去,没多会一个伙计就送来了热水。 “秋月,你且退下吧。”待秋月把换洗衣物都备在一旁,唐阶低头抿了口茶水,轻声说道。 “是。”秋月看了看依旧待在房中的唐十,俯身行礼退出了房内。 “你也退下吧。”唐阶放下茶杯,起身走至热水旁自顾自抬手脱下衣袍,眼也不抬地朝沉默站在一边的唐十说道,蓦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又补充了一句,“一盏茶时间再回来。” “是。”唐十身影一顿,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唐阶褪去衣袍踏进热水里慢慢清洗起来,热气氤氲,手心撩起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烟雾的水花淋在皮肤上,身上的疲乏仿佛随着方府的那些事情都被一并带走,只剩愉悦和放松。 稀稀拉拉的水声在房内缓缓停止,唐阶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发梢上的水珠滴落打湿了轻薄的衣领,身上的亵衣宽松而领口微敞,露出了一小段漂亮至极的精致锁骨。 一盏茶的时间一到,唐十蓦地出现在眼前。 “给我擦头发。”走至茶桌时唐阶随手把手上的方巾扔给他,而后盘坐在座椅上端起一杯热茶垂眸吹了吹,撇开上面的浮沫开口道。 “是。” 唐十接过方巾来到对方身后,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刚刚沐浴完的周身都带着水汽,连同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都馥郁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透过面具钻进他的鼻腔,令人头晕目眩。 披散开的头发柔软而又细密,映照在窗外那抹皎洁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好像铺上了一层朦胧薄纱,好看得紧。 唐十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小会儿,用方巾包裹着发丝稍稍擦拭下后运用内力腾干,动作小心轻柔得唐阶靠在椅背上缓缓闭起了眼。 “小少爷。”春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站在屋外敲了敲门。 迷蒙的意识听见呼唤清醒了许多,唐阶偏头看见垂在身前明显打理过的一缕发丝,伸手捻起摸了摸,发觉已经干了,扬手示意唐十拿来外袍给他披上,“进来。” 春花闻声推开门,跟在她身后的伙计动作麻利地把用过的热水收拾好,躬身离开时脑袋抬起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唐阶。 “小少爷,可以用膳了。”春花把道道菜肴仔细摆好,走至唐阶面前俯身轻声说道。 “好。”唐阶闻言点了下头,起身走到桌旁,望着准备为他布菜的春花开口道:“你且退下吧,唐十来便好。” 听到这话春花下意识看向待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唐十,低头应下后行礼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只有唐十拿过筷子布菜的声音,或许是方府的事多少影响了唐阶的情绪,他手心托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挑挑拣拣吃了一小半后便开口让唐十把剩下的都给吃了,兀自慢腾腾挪回椅子上,安静翻看着一本从山庄带出来的书籍。 看着桌上尚余许多的饭菜,唐十轻轻蹙了下眉,眼睫轻抬不着痕迹地看了下唐阶,摘下面具迅速吃完又重新戴了回去。 夜色渐浓,明月弯弯高挂在枝头,街边的店铺忙着打烊,叫卖的摊贩也少了许多。 泛黄烛光影影影绰绰,唐阶放下手头的书搭在腿上,闭目捏了捏眉心,看到仍无声守在一旁的唐十动作一凝,“你且去休息吧,不必时时守着。” 唐十微微一怔,低头应下直接从原地消失。 屋内只剩自己一人,唐阶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书放好后起身走到床边脱去外袍,迷迷瞪瞪地爬上床,被褥一卷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服从主人命令、一举一动皆恪守暗卫职责,此时却没有依言离开的唐十身影藏匿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视线一直停留在其身上,眸光微闪,半晌注意到一旁还在摇曳燃烧的烛火,手指一扬,烛火霎时熄灭。 隔日,晨光乍亮,从半掩着的窗台外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鸣声,床上的人微微皱起了眉,翻身嘟囔了一句扯过被褥盖到头顶。 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道劲风把窗户悄然关上,隔绝了外边的声音,也隔绝了偷偷溜进屋里的日光,静谧的房间只能听见床上轻缓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天色大亮,窗外几只鸟儿在树间蹦跳啾啾鸣叫,一只修长如玉,透着些许病态白皙的手从包成一团的被褥底下探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又压在上面,露出了一张神色迷蒙,半阖着眼的漂亮面庞。 “小少爷,您起了吗?”秋月站在屋外,估摸着这个时辰对方应是睡醒了,抬手敲了下门轻声问道。 秋月的声音拉回了唐阶出走的魂,双手搭在床上撑着坐起身,拢了拢被他睡得有些散开的衣领,“进来。” 秋月闻言推门走了进来,右手上提着一篮食盒,却发觉屋内左右都看不到那个老是围在唐阶身边的暗卫。随后跟着进来的春花端着一盆温水,旁上搭着一条干净的帕子。 瞧见唐阶洗漱好后坐在座椅上垂眸缓神,这副安静乖巧的模样令秋月的嘴角不自觉抿起,把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拿过旁边备好的衣袍为他仔细换上。 “小少爷,庄主说用过早膳后我们便要出发了。”春花跟着秋月一起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好,朝唐阶俯身轻声说道。 唐阶淡淡应了一声,拿过筷子夹起秋月放入碟中的菜肴慢慢吃着。 自打对方的身边有了那个冷冰冰的暗卫,许久不曾为其布菜的秋月显得有些雀跃,立于身侧微微俯身,看见对方安静地把自己夹到碟子里的东西吃进去,眼眸不禁微微弯起,面带薄粉。 吃完收拾好东西阿福便小跑着进来说楼下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于是唐阶拂了下衣袍,起身走出屋外时恰好遇到过来寻他的唐玉。 “怎么不披上披风?” 唐玉观他身穿一袭象牙白长袍,腰间系了枚前年生辰自己亲手雕刻送给他的白玉玉佩,行走间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动扬起,整个人看着清瘦修长,姿态飘渺如仙,只是不免让人觉得身形有些单薄。 “这样刚好。”唐阶说着抬了抬手,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感觉有些凉意,在用过早膳之后那点凉意也随之消失殆尽。 唐玉不语,倾身靠近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心,感受到他的手指不似往常那般冰凉后才稍稍放下心来,“出发吧。” “嗯。”唐阶迈步跟在对方身后,下了楼就看到丫鬟小厮还有马夫们都已准备妥当,正站在马车边上等着他们。 “小少爷,小心脚下。” 一早上没看见唐十,阿福乐得双眼发亮,咧着一张合不拢的嘴巴凑到唐阶身边伸手小心搀扶他上了马车,脚步一抬想要跟着进到车里伺候,却被唐阶忽然开口唤来唐十的声音而不得不停下动作,半晌,耷拉着脸有些委屈地回到马车外与马夫一处坐着。 看到唐阶安稳上了马车,唐玉掀开帘子坐上前面的一辆马车,“出发。”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宿江镇短暂停留了几天后再次行进,咯吱咯吱的声响从马车下响起,车厢晃动,偶尔压过地面上的小石子带来轻微的颠簸感。一阵风吹过,扬起了马车帘子,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飘进车内,街道两边的摊贩正在卖力吆喝,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走或停。 出了小镇,路上的行人少了些许,绿树成荫,不知名野花遍地,偶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看乏了外面的景色,唐阶收回掀开帘子的手,浑身犹如没有骨头般懒懒倚在铺有柔软毛毯的榻上,曲起一条腿支着头看向待在马车一角的唐十。 “你戴这面具不闷吗?” 唐十一顿,垂下的眼眸轻抬,看着对方这般的懒散模样便知他这是无聊了,想找人打发打发时间。 “回小少爷,还好。” “……”没有一丝多余的语句,唐阶不禁缓缓眨了下眼,从对方垂下的漆黑眼睫到欣长挺拔的身型,目光无意识落在他那长有茧子的手指上。 习武之人五感极为敏锐,即使唐十眼眸低垂面对地板,可仍能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停在他这双粗糙难看的手上。 第21章 金琉城 望着面前因他停留的视线而不自然地缓缓蜷缩起来的手指,唐阶回过神掀起眼帘,按对方手上这茧子的厚度一般得是训练多年的人才会有,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习武多长时间了?” “回小少爷,至今十余年。”唐十低头应道。 “这么久。”唐阶一听抬了抬眉,手掌托着脑袋偏头仔细观察了他一会,试图从其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下窥见他的真容,“看你这模样应该年岁不算大……” 唐十自顾垂眸,噤声没有回应。 想到年纪轻轻,早在弱冠之龄便已习得了一身极高武艺的唐玉,唐阶放下手往前微微倾身。 原本就因倚在榻上的懒散姿态而有些敞开的衣襟随着他的动作更加扯开了点,露出一小片白得晃眼的肌肤,语气透着天真烂漫,“你如今多大了?” “二十。”唐十说道。 “二十啊……”唐阶闻言点了点头,“那你年长我几岁,不过倒是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纪。” 唐十不知该如何应答,便仍旧安静地待在一旁。 “先前忘了问你,此次山庄出的这批暗卫里,以你的武功能排在第几?”唐阶靠回榻上,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抬眸悠悠问道。 “第一。”唐十说道。 “这么厉害,那要是让你和山庄所有的暗卫比呢?”唐阶想了下,勾唇笑意吟吟地望着他问道:“谁比较厉害?” “属下。”唐十回道。 每年被挑选进山庄底下培养训练的多则可达上百人,但能存活下来成为暗卫的却是九牛一毛。能在这些顶尖杀手里名列前茅,毫不客气的说,在武力这方面唐十拥有绝对的实力与自信。 “呵,山庄暗卫如此之多,光我知晓的就有不下数十人,你竟也不谦虚一二。”唐阶放下曲起的腿,直起腰身双手撑在身下铺有柔软毛毯的榻上,目光灼灼地看向唐十,“那要是哥哥呢?与哥哥相比你又如何?”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垂下的眼眸抬起间恰好对上那双昳丽多情的漂亮桃花眼,唐十怔愣了一瞬,对方的目光专注地望向自己,以至于令人恍惚产生一瞬的错觉,仿佛这双眼睛含着无限深情,万般情绪皆因他一人而起。 “嗯?”见他忽然没了回应,唐阶不由得凑近微微歪着头,从喉间轻哼出一声。 唐十眼睫颤动了一下,幽深不见底的眼神叫人看不清眸色,手指微顿,望了唐阶一会便低下头,“属下不知。” “是不知……还是赢不了?” 长时间的路途令唐阶有些乏闷,马车内又只有他与对方,瞅着面前沉默寡言的人忍不住起了坏心思,顿时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轻抬眼皮神色倨傲地问道。 “属下,能赢。”唐十沉默一瞬应道。 “既能赢,那我方才问你,你为何又说不知?”唐阶板起脸,眉头蹙起,“莫非是故意诓骗于我?” 上一秒还笑眼盈盈地凝视自己,下一秒便突然冷下脸来,尽管已经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可对方喜怒无常的性子仍让唐十颇为无措,遂即双膝跪地低下头回道:“回小少爷,属下绝无此意。” 唐阶垂眸看着他,半晌,抬手抵唇轻咳了一声,“方才逗你的,起来吧。” “是。”唐十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起身应道。 “过来。”唐阶拿了个厚实的软枕垫在腰后,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倚回榻上,扬手随意招了招,“给我剥个橘子。” 唐十低头道:“是。” 马车里的小茶桌上摆着几盘新鲜的瓜果点心,唐十上前仔细挑选片刻后,净手拿起其中一个亮澄澄的橘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橘色外皮将其扒下,再把覆在饱满果肉上的白丝一点点去掉,然后放到一个碟子里递给唐阶。 “之前春花她们给我剥橘子的时候,都会分成好几瓣再给我的……”唐阶侧头瞥了眼被剥得干干净净,整个果肉完美的摆在碟子里的橘子,收回眼神语气低缓地说道,“就连阿福也会。” 唐十缓缓低下了头,收回伸直的手臂,垂眸把橘子小心分开,而后再递到唐阶面前。 “啊……”看着碟子里一瓣瓣饱满果肉,唐阶手也未抬,嘴唇轻启。 唐十一滞,抬起的视线从对方垂下的纤长眼睫落到张开的淡粉嘴唇,端着碟子的手指不禁收紧了几分,察觉到对方似是因等得有些久了而神色不耐地轻轻蹙起了眉,面具下的嘴唇抿直,手指从碟子里拿起一瓣果肉递到对方的唇边。 微凉的触感蓦地从唇间传来,唐阶一怔,眼神不自觉望向正抵在自己唇上的橘子。 虽然从小一直被叶老爷子和唐玉宠着长大,且围绕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小厮数不胜数,但他实际上只被叶老爷子和唐玉二人喂过。方才随口的动作只是升起想要逗弄面前之人的心思,想看看他会有何种反应,没成想他竟会一句话都不说便直接喂了过来。 唐阶面色怔愣地眨了眨眼,无意识张口吃下果肉,橘子的香甜和充沛的汁水瞬间在口腔迸发,令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唐十收回了手,对方刚刚舌尖一勾,快速掠过他指尖的湿润触觉好似还残留在上面,蜷缩时手指微颤了一下,怪异陌生的酥麻感顺着指腹逐渐蔓延至整条手臂,半晌,垂眸从碟子里再次拿起一瓣果肉轻轻递到了对方的唇边。 吃完了一瓣果肉还没回过神来的唐阶猝不及防又一次感受到了果肉的香甜。就这么被人投喂吃了四五瓣橘子,当唐十再次递过来时唐阶只觉肚子里阵阵发凉,不禁偏过头说道:“不吃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望着说完话便背对着他侧身躺在榻上的人,唐十低头看向手上那瓣堪堪擦过对方嘴唇的橘子,莫名吞咽了一下,摘下面具依言把碟子里剩下的几瓣橘子都吃了进去,霎时一股酸甜可口的汁水顺着口腔滑进了腹部。 唐阶躺在软乎乎的榻上,身下时不时地随着车厢微微晃动,隐约听到坐在外面的阿福和马夫的细碎聊天声,风吹过时扬起了马车帘子,看见了湛蓝如洗的天空和飘逸飞舞的柳絮。 渐渐的,唐阶感觉半阖着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慢慢闭上了眼。 轻缓而又绵长的呼吸声丝丝缕缕地钻进唐十的耳朵里,他抬眸望向闭目躺在榻上的人,看着对方半边脸因埋在柔软毛毯上而嘟起的一点脸颊肉,曲起搭在身前的手指轻轻攥着底下毛毯的绒毛,似是睡得正熟。 日头高照,出了山林田野,远远望去天边升起袅袅炊烟,路上行人愈发多了起来。马蹄哒哒,待到了饭点马车驶进一个小镇子,然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小少爷……”阿福下了马车,走到车窗旁轻声唤道。 早在进入镇子的时候唐阶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这会子又听见外面传来阿福的声音,闭目懒懒地翻过身平躺在榻上,张口应了一句。 “小少爷,现下已经快到晌午了,庄主说先在此地用过饭后再继续赶路。”收到唐阶回应的阿福随即扬声说道。 “知道了。”唐阶缓缓睁开眼,醒了会神坐起身,蓦然觉得手下的触感十分柔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多出了一条软乎乎的薄毯。 唐阶手指微动,摸了摸还带有余温的毯子,抬眸瞥向仍与他睡前一样,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安静待在一旁的唐十。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唐十眼皮轻掀,“小少爷?” “嗯。”唐阶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抬手整理好衣袍后唐十便打开车厢率先下了马车,而后立于马车一旁,抬起手小心搀扶他下来。 本已经打定主意这次要扶小少爷下马车的阿福眼睁睁看着那个讨人厌的暗卫抢走了他的位置,还搀扶走了他的小少爷…… 过分!! 阿福气得咬牙,一怒之下蹲在地上狠狠拔掉了一棵有些发黄的小草。 下了马车就过来寻唐阶的唐玉见到这一幕不禁面色一怔,目光略带错愕地瞥了眼蹲在地上,行迹有些鬼祟的阿福,迈步朝唐阶走了过去。 见着他头上翘起一缕凌乱的发丝,唐玉抬手仔细梳理好,“若再赶路只怕过了饭时也未能到驿站,我们便先在这家客栈用完午膳再继续赶路,可好?” 唐阶闻言目光偏转,面前的客栈人头攒动,不时有说笑声传出,看起来很是热闹,“好。” 因着先前的事情,唐玉提前让鸣夏打点好一切后带着唐阶上了楼上的包厢。 一行人匆匆而过,被唐玉和丫鬟小厮簇拥到楼上,以至楼下甚少有人得以看见唐阶的面容,污秽之语便也没有出现。 用完饭后短暂停留了一会马车再度出行,走走停停一段时间,在请帖上定下的成亲仪式举行的前一日,马车终于到达了金琉城。 不同于秋棠山庄的幽静雅致,只见金琉城巍峨显赫的外间,便知其如城名那般财大气粗,哪怕是在魔教还未进攻四方势力之前,金琉城也是四方中最为富足的。 城门大开,来往之人须得接受查验,而守卫之人早已接到上边的命令,因此在见到马车上悬挂着的“秋棠”标记时立即为他们放行,让他们进入城内。 第22章 入府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头发已然花白,明显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座椅上,身后站着个小厮为他打伞遮阳。 男人似是在等着什么,手里端着茶杯没喝几口就频频举目向城外张望,眼见车队浩浩荡荡入了城,立马扬起笑容放下茶杯,掸了掸身上的沙尘快步迎了上去。 “唐庄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我们城主早已在府中备好茶水等您到来,由于明日便是小姐的婚礼,府中诸多事宜需得城主来定夺,一时脱不开身,特意派我前来接您和小少爷。” “原来是陈管事。” 听到声音唐玉扬声喝停马车,抬手掀开马车帘子,眼眸一抬看到是在城主府中管事已有数十年的男人后,微微颌首说道:“许久不见了。” “是啊,多年前的匆匆一面,至今确是许久不曾见过了。”陈管事不禁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想到什么随即又扯开嘴角,略显浑浊的眼睛不住看向马车后边。 “敢问唐庄主,小少爷来了么?自从收到您的回信说会带着小少爷一起过来,城主和小姐别提有多高兴了,成亲仪式在即却不见二位的到来,这几日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你们呢。” “是吗……”唐玉闻言面色未改,勾唇轻笑一声,“陈管事,我看我们还是先进府吧。” “噢,是是是,瞧我这脑子,光顾着聊天差点都忘了正事,还望唐庄主见谅。”陈管事一愣,转头看到附近正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城中百姓,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大马路上谈话,顿时有些羞愧地拍了拍额头,连忙让候在一旁的小厮牵马过来,被其搀扶着翻身上马后俯身恭敬地说道:“请随我来。” 金琉城城中随处可见装潢奢华的茶楼酒肆,熙熙攘攘来往不断的行人和街道两边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比之一路走来所见的任何地方明显要热闹繁华许多。 在认出骑在高大骏马背上,走在车队最前头的人是城主府中的陈管事后,城中众人纷纷后退避让开来,或是站在檐下、或是退到路边,待车队经过才探头打量,兴致勃勃地悄声讨论。 “是秋棠山庄的人诶,真是气派……” “听说前几日启岭山和风夷谷的人也到了,这会再加上秋棠山庄,昔日江湖引以为尊的四方势力又重新聚齐了……” “唉,想当年这四家是何等的风光啊,谁成想会遇到那种事情……真是令人唏嘘。” “你们别说,叶夫人的这个大儿子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几年时间就把秋棠山庄的势力又往外扩大了好几倍,江湖上的人谈起他来,无一不是夸赞。反倒是那个小的,啧啧,一身病骨,还不见得能不能好呢……” 车轮滚动,压过石板发出咯吱声响,清风扬起了马车帘子,吹来一抹凉爽秋意,也把不远处人们的议论声传了进来。 安静跪坐在马车一角的唐十垂着眼,面具遮掩了他的冰冷神色,眼睫轻抬,目光看向面前正趴在榻上闭目熟睡的精致人儿。 对方一袭宽松白衣在身,偏头枕在底下曲起的胳膊上,饱含万般深情的桃花眼眸紧闭,少了眼波流转间的一丝风流轻佻,多了一份清冷脱俗,粉雕玉琢的恬静面容此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菩萨一般。 说不清心中翻涌起伏的情绪是为何,唐十只觉得有些庆幸。 “既然身体这么弱,作何不在自家山庄里好生待着,怎的还跑到我们金琉城来了?” “嗨呀,这你就不懂了吧,再不趁现在身体还行多出来走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病死了,哈哈哈哈……” 可惜,烦乱糟心之语并不会随着对方的熟睡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唐十眼睫一颤,抿紧唇角,冷眸缓缓瞥向窗外。 “啪!” “嚓!” “诶哟!!!!!” “奇了怪了,好端端的坐在板凳上你怎么就给摔下去了,快快起来。” “我的老腰啊!!嘶,轻点轻点,屁股!屁股裂开了,疼死了……” 唐十偏了下头,停顿一瞬,半晌又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安静守在一旁,直至看到榻上的人动了动手指。 睁开双眼的唐阶目无焦距地盯着眼前一个位置沉默发了会呆,直至一个黑色身影进入他的眼帘,这才缓缓眨了下眼,嗓音有些低哑地懒懒开口道:“给我倒杯水。” 唐十依言上前,从茶桌上倒了杯热水小心吹凉后递到唐阶面前。 唐阶坐起身,伸手接过喝了小半杯便放回对方手里,低头兀自整理被他睡得有些散乱的衣袍和长发,抬手撩开帘子看了一下外面的景象。 陈管事领着车队徐徐行进到一处巍峨高大,金碧辉煌好似皇宫的宅邸前停下,翻身下了马,迈步走到唐玉的马车前躬身说道:“唐庄主,城主府到了。” 只是陈管事干等片刻不见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正当他疑惑之际,预备再喊一声时便看见唐玉下了马车,而后径直往后方走去。 明明神色未变,可他却莫名感觉到对方的气场比方才还要冷肃上几分,令人生畏,不敢贸然靠近。 “哥哥。”唐阶弯腰走出车厢就看到唐玉站在马车前面,而阿福退到后边低头候着。 “刚刚在车里睡着了?”唐玉抬手扶唐阶下了马车,顺势把他后脑勺上翘起的一缕头发仔细捋顺,余光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唐十。 “嗯。”唐阶点头应了一声。 “城主府到了,走吧。”唐玉背手转过身,拢在袖袍下的指尖揉搓了一下。 想到听到的那些恶毒不堪的话,唐玉的眼底不禁翻涌着惊涛骇浪。若不是在金琉城的地界,方才在街上时掉落的就该是那口碎之人的头颅而不是他的腰背。 不过,那时除他之外,好像还有另外一道劲风也击向了那人…… “这位便是小少爷吧?” 在前头等候的陈管事看到唐玉带了一个面容精致,身形修长如竹,只是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病态的少年走过来,连忙上前俯身恭敬行了个礼。 想起许多年前曾跟在城主身边见过对方一次,又想到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秋棠山庄小少爷身弱体虚,陈管事不禁感慨地仔细观察了一下,只觉传闻果真所言非虚。 “小少爷都长这么高了啊,想当年第一次见到您时,还是被叶老爷子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呢。” “这位是城主府中的管事,姓陈。”看出唐阶眼里的疑惑,唐玉偏头轻声说道。 “陈管事,您好。”唐阶了然,抿唇浅笑了一下,微微颌首说道。 “诶哟,小少爷快别折煞我了,这个‘您’字可不敢当啊……”陈管事闻言一怔,随即低下头连连摆手,“我们便先进去吧,想来城主此时也在府中等候二位了。” 话毕陈管事吩咐身旁小厮把他们的马车兼一应物品都妥善安置好后侧过身子,于二人身前一步的位置伸手引领,一路为他们介绍着府中的各处地方。 唐阶走在唐玉身旁,身后只跟着鸣夏和唐十,其余丫鬟和小厮都暂且留在城主府中的其他别院歇息。 一进入府中,只令人觉得金琉城不愧是四方中最为富足的,整座府邸从上到下充斥着奢靡之感,三步一景十步一阁,水榭亭台处皆种满罕见花草,甚至随意一盏琉璃灯都是价值不菲。 明日便是成亲仪式,四周檐上挂好了红绸,放眼皆是喜庆之象。不时有丫鬟和小厮匆匆来又匆匆去,手上拿着各异的物品,见到他们随即驻足行礼,而后继续忙碌着,焦灼紧张却有条不紊,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唐庄主,小少爷,这边请。”陈管事带着他们进了大厅,迎面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坐在主座之上,浑身打理得一丝不苟,正端着茶杯与底下仆从说话的男人。 男人抬头一见唐玉他们跟着陈管事走了进来,放下茶杯扬手挥退仆从,起身上前打量了一番笑道:“玉侄儿,可算是等到你来了。” 唐玉微微颌首,“金城主。” “玉侄儿小时候还叫我金伯父的,怎的长大之后反而生分了。”在听到唐玉对他的称呼后男人佯装不满地摇了摇头,望见站在唐玉身后的唐阶时眼前蓦地一亮,“哟,这就是小宝吧,奶娃娃现在都长这么俊俏了啊。” 面前的男人便是金琉城的城主,虽已到了不惑之年,谈笑间眼角生出几条细纹,却仍能从保养得极好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其早年间依靠妻子的丰厚家底迅速壮大,而后又以积累下来的如山财富建造现今的金琉城,势力一步步扩大,最后更与其他三方并称为江湖四尊。 在唐庄主和叶夫人还未过世之前,其实四方的关系还算不错,往来也很密切,只是自十几年前魔教进攻四方一事令各方皆元气大伤,而平定纷争后的启岭山和风夷谷在近几年更是逐渐淡出人前,唯有金琉城受损最轻,势力日益庞大。 “金城主。”唐阶颌首。 “诶,别学你这哥哥,叫我金伯父便好。”金城主见到唐阶甚是喜爱,不禁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伯父。”唐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唐玉,见他神色淡漠地朝他点了下头,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哈哈哈哈哈,好!”金城主大笑起来,“你那毓亭姐姐一直在等你们过来,这不,昨儿个还在我跟前念叨着呢。” 金城主口中所说的便是他明日就要与人成婚的独生女儿金毓亭。其与唐玉年岁相仿,曾在唐阶小的时候见过一两面,自此便记挂着这个如瓷器般脆弱漂亮的弟弟。 “瞧我都高兴懵了,净拉着你们站着陪我聊天……”瞥见他们还站在大厅里,金城主顿时无奈地轻拍额头,伸手引向一旁的座椅,“快坐快坐。” 唐阶坐在唐玉旁边,落座之后府中丫鬟遂端来了茶水点心。 攀谈之际,一位身穿青衣,面容斯文、气质温雅的年轻人从外间走了进来,俯身作揖,“城主。” 第23章 宴席 “刚好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下。” 见到年轻人过来,金城主停住话口,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收起,沉声应了一句后就转头看向唐玉和唐阶,“这位便是名满江湖、冠绝天下的秋棠山庄庄主唐玉,而旁边这位漂亮小少爷则是他的弟弟唐阶。” “久闻大名,唐庄主。”年轻人显然听过唐玉的事迹,闻言微微俯身抬手行礼,而后朝一旁的唐阶同样行礼道:“小少爷。” “他是毓亭的未婚夫婿,名唤张则淳。”金城主原本搭在桌面上的手掌抬起,姿势随意地说道。 唐玉微微颌首回应,唐阶抬手回礼,“张公子。” “怎么突然过来了?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金城主眼也不看张则淳,垂眸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地问道。 张则淳略显拘谨地站在金城主身旁,听到这话下意识低头,面色恭敬地回道:“出了一点小问题,需要城主来定夺一下。” 金城主放下茶杯蹙眉觑了他一眼,想起唐玉他们还在这里,不禁神情微顿,转而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笑道:“车马劳顿想来你们也该乏了,房间早已备下,不如让丫鬟先带你们去歇息吧,待晚间我们再在宴席上好好聊会。” “如此甚好,有劳金城主了。”唐玉闻言唇角带上一抹淡笑,微微颌首道。 唐阶坐在一旁默默望着二人的互动,莫名觉得看似其乐融融,一派和谐的外表下隐隐涌动着一股诡异的氛围。敛下眉眼,余光瞥见身旁人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轻点,指腹用力下压泛了白,那是他心情不悦或忍耐时的无意识举止。 “你们的父亲同我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如今他不在了,你们便是我的亲侄儿。”金城主说着叹了口气,“玉儿,你若再这么客气下去就显得过于生分了。” 唐玉见状不语,只是维持着面上的浅笑轻点了下头。 金城主说罢随即抬手招来站在大厅一旁候着的丫鬟,“雁儿,带唐庄主和小少爷先行回房,让丫鬟们好生伺候着。” “是。”丫鬟雁儿俯身行礼应下,身下裙摆微扬,碎步走至唐玉和唐阶面前,低头不敢多看他们,垂眸恭敬说道:“唐庄主,小少爷,请随奴婢来。” 唐阶起身,慢步走在唐玉的身后,踏出大厅行至游廊时转眸一瞥,瞧见陈管事正在远处指挥小厮搬来一棵半米来高的盆景,收回视线,跟着雁儿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中停下。 庭院前种了一株桂花,微风吹来空气中浮动一股暗香,四五个丫鬟和小厮排成一排站在前面,见到他们过来连忙俯身迎了上来。 “小少爷,这儿便是您的房间,您瞧瞧是否满意,若是不喜,奴婢为您更换一间。”雁儿抬头示意领头一个丫鬟推开房门,伸手引领说道。 唐阶抬脚上前打量了一番,轻声应道,“不必麻烦,这儿便好。” “既如此,奴婢便不打扰您休息了,若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他们。”雁儿随即说道。 “多谢。”唐阶点头回应。 听到唐阶的回应,雁儿一怔,忍不住抬眸看向这位传闻中模样生得精致多情的小少爷,压下跳动的心绪,俯身伸手朝唐玉恭敬说道:“唐庄主,您的房间在另一处院子,请随奴婢来。” “我就在附近,好好休息。”唐玉看着唐阶好奇观察屋内的景象,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话毕便转身随对方离开了。 整间屋子的布置与城主府中奢华气派的风格一致,房内云顶檀木作梁,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床榻之上东西以丝线织就,金银玉石、绫罗绸缎放眼皆是。 估摸着布置这间屋子的人考虑到了唐阶的身体,原本应是大开的窗户半掩着,既能通风又可遮挡烈阳,屋内还燃着一支安神香。 行了这么多天的路程终到了此地,尽管一路被照顾得仔细,可到底不如在山庄舒坦。奔袭良久,唐阶正觉疲倦,打量了一番屋内后便抬了抬袖子迈步坐在座椅上,微敛的桃花目瞧着没有什么神采。 几个丫鬟和小厮随唐阶进了屋,因他的身份又因身后立着的暗卫让人谨慎戒备,没有命令只好安静站在一旁。 沉寂半晌,领头的丫鬟见他安安静静坐着,垂落膝上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不禁顺着指尖抬起眼皮偷偷看他。 唐阶支着头,懒散半阖着眼,似是注意到那名丫鬟在看他,低垂的眼睫微微一动,眼珠缓缓朝她的方向转了过去,毫不意外看到一副被抓包后的惊慌呆愣模样,嘴角随即勾起一点。 丫鬟感觉整个头脑好像突然之间“轰”地一下恍惚了起来,薄红迅速从脸上染至耳根,不禁抿了抿唇,深吸口气低下头问道:“小少爷……您可要歇息一会?” “好啊。”唐阶轻声应道。 一句轻飘飘,简短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回应从对方口中传出,耳朵顿时麻酥酥的,丫鬟连忙俯身应下,偏头让身后的小厮端来温水。 唐阶起身走到床边站定,抬手由唐十为他解下外袍,随后坐在床榻上兀自褪去鞋袜,小厮端水过来放在了他的脚边,铜盆之上水面隐隐冒着热汽。 丫鬟提起裙摆,上前刚要弯腰靠近就被唐十冷漠的眼神吓住,待她回过神时就看到他径直蹲下身,似是唯恐粗糙带有茧子的手心会令其不舒服,因此他一只手的手背垫在对方的脚尖下,另一只手力道极轻地洗着。 剔透光洁宛如玉足的脚丫随底下的手掌轻轻抬起,置于脚背上的滴滴水珠摇摇欲坠,下一秒落进铜盆里,溅起点点水花,未等第二滴水珠落下,脚掌就被一方软帕包裹,轻轻擦拭。 对方的动作太过轻缓舒适,唐阶垂眸看着他的漆黑发顶,困意一波波袭来,几欲要阖上眼眸。 瞥见仍然站在一旁候着的丫鬟和小厮,待擦干脚上的水珠后唐阶撑着困意开口让他们退下,翻身一躺上床闭目便睡了过去,甚至连被褥都没来得及盖好。 唐十见状不禁上前俯下身,伸手想要将被其压在身下的被子扯出来,担心会吵醒了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指尖微动。 好不容易扯出被子小心盖好,唐十却发现身下之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只是眼神迷蒙毫无焦点,耷拉着眼皮呆呆盯着他垂落到身前,因动作而轻轻晃动的一缕发丝。 迷蒙的目光跟随发丝而移动,忽地从被褥里伸出手抓了一下,捏在手心揉搓了会,片刻后似是好奇般使了点力往下扯着。 对方娇纵,此时又不似清醒的模样,若是贸贸然抽回头发只怕这位小少爷要闹脾气。略过心中完全升不起的拒绝之意,唐十顺着力度弯下腰,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堪堪在离对方的脸庞只有一拳头的位置停下。 一向写尽天下情意的桃花目朦胧一片,像一汪深邃的湖水,带着几分无意识的蛊惑。 唐十偏头移开视线,蓦然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人触碰了一下,指尖划过,狭长眼睫不受控地跟着颤动。 等了半晌见再无其他动作,唐十缓缓抬起眼,发现对方已经重新闭上眼睡熟了,轻轻从对方手中抽回头发,将其的手放进被子里仔细掖好。 看着对方恬静的睡容,莫名抬手覆在对方方才划过的眼睛上,身影瞬间消失在屋内,只在无人发觉的隐秘角落窥见一抹薄红。 夜幕降临,府邸四处掌起了灯,满天星光落在桂花树下铺洒了遍地细碎光芒,幽静院落前几个丫鬟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低声交谈。 “不知道小少爷醒了没……” “应该没有吧,听着屋里静悄悄的。” “要不你去敲下门?” “唔,还是你去吧。” 其中一个丫鬟转头时忽然发现秋棠山庄的庄主正站在她们身后,连忙扯了扯另外几人的衣袖俯身行礼,“唐庄主。” “你们在做什么?”唐玉看了眼唐阶的屋子,偏头问道。 “回唐庄主,晚宴已经备好,城主让我们过来请您和小少爷过去用膳。”一个丫鬟上前半步低头说道。 “听说启岭山和风夷谷的人也到了?”唐玉闻言没有回应,反而面色平淡问起其他问题。 “是的,两方的贵客前日便已到达,正住在西侧和南侧的院子,待会的宴席他们也会到场。”丫鬟立即回道。 金琉城举办喜事,但凡有名望有头脸的人都尽数前来,四方虽已不如往昔辉煌,启岭山和风夷谷更是逐渐隐没人前,但多年的交情仍是会派人前来道贺一声。 “你们在此候着。”唐玉闻言于袖袍中的指尖摩挲了下,迈步走向门口抬手敲了敲房门,以为需等片刻,结果下一瞬房门便从里边打开了。 “哥哥。”唐阶站在床边抬手由唐十垂眸为他整理着衣袍,随后递上一杯热茶给他润润有些低哑的嗓子,看到唐玉进来不禁探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玉瞥了眼安静待在唐阶身边,轻车熟路为他穿衣递茶的唐十,开口道:“金城主设好了晚宴,邀我们过去用膳。” “好。”唐阶点头。 整理妥当后唐阶跟在唐玉身后,随引路丫鬟行经抄手游廊时,刚好遇见其他丫鬟带着两个身穿素色长袍的人从对面走过来。 一个身形修长,气质沉稳,正值秋季手上却拿了把折扇不时摇晃的青年走在前面,另一个脸上有些肉乎,看着年龄较小的少年走在身后。 一见到唐玉,青年微微一愣,随后停下脚步率先抬手行了个礼,“唐庄主,许久不见了。” 第24章 书房 “许久不见,陆兄。”唐玉面上如旧,同样行礼回道。 “这么久未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淡啊。”青年摇了摇手上的折扇,目露鄙夷地看着唐玉,转眸瞥见站在一旁的唐阶,手上的动作微顿,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忽地一笑。 “有此卓越容貌,还能被你带在身旁,想来这位便是你们秋棠山庄的小少爷,唐……小宝,是么?” ??? 原本唇角还挂着浅浅笑意的唐阶听完面上一滞,僵着表情,缓缓转头蹙眉看向唐玉。 一向冷静自持的唐玉在看懂唐阶质疑的表情后难得有些心虚,移开视线抬手轻咳了一声,随后淡定地向唐阶介绍着面前的青年,“这位是风夷谷的少谷主,陆行之。传言称,因他医术精湛又年轻俊朗,曾意外救过难产妇人三次,故而人送外号‘妙手小郎君’。” 陆行之上扬的嘴角蓦地一顿,手上摇得欢快的折扇瞬间也不摇了,眼睛直直盯着唐玉。 早年时他曾出谷在外游历,途径某乡野田间偶遇一妇人难产,本着医者仁心便顺手救下,而同样的事前后发生了三次,也因此在当地得了这个称号。 本来此等小事并不足以挂怀,可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听说了,把这事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后来甚至还有人特意找上门来要他给妇人接生,偏巧还给路过的唐玉撞见。 一个大男人,因这种事被人叫这个称号,又怎会高兴得起来? 明知他最讨厌被人提起这个外号,恨不得藏得严严实实不被人知晓,这个人还偏偏为了方才他一句对唐阶的逗笑而故意提及,当真是个小气至极又护短得过分的人…… 唐玉对其恼火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垂眸理了理袖袍。 “陆大哥好。”唐阶抿了下唇,装作看不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掩下笑意开口问好。 “小少爷你好啊。”陆行之剜了唐玉一眼,转头看向唐阶时又恢复成方才斯文沉稳的模样。 “几位贵客,时辰不早了,请这边来。”见他们几个站在原地不动,担心耽搁太久会引得城主生气,旁边一个丫鬟不由得上前半步轻声提醒。 “好。”陆行之侧目朝唐玉睨了一眼,闻言偏头笑着应道,随丫鬟迈步而去。 唐玉对于对方的幼稚行为抱以无视的态度,转头与唐阶轻声说道:“走吧。” 唐阶走在唐玉身后,观他和身侧的陆行之交谈,模样看似交情匪浅。余光瞥见跟在陆行之身后的那位少年滴溜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时不时瞟向自己,自以为隐秘,实则眼里的好奇都快飘到唐阶脸上。 这副模样不禁让唐阶想起007,颇觉好笑,便只当作没发现。 一行人跟着丫鬟踏进风亭水榭处,台基上点起檀香,烟雾缭绕,雕花屏风后有乐师弹奏,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席上摆着金盏杯、翡翠盘等物。 抬眼望去,金城主正端坐在上座与一位俊朗青年说话,旁边坐着一位面容典雅,衣着华贵的美貌妇人,想来便是金城主的妻子,而二人下方则站着略显沉默拘束的张则淳。 “噢,你看。”金城主谈笑间转头看到唐玉他们和陆行之一起走了过来,不禁笑着抬了下头示意青年看去,“说到他们,他们便到了。” “呵,还真是……” 青年偏头一瞧还真是他们,随即面上一笑,待他们进来便起身抬手行礼道:“唐兄,陆兄。” “沈兄。”唐玉和陆行之见到青年均抬手行礼。 “多年未见,近来可好?”青年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开口问道。 “还行吧,不过是同往常一样。”陆行之长叹口气,摇了摇手上的折扇,而唐玉不语只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几人寒暄片刻,青年眼眸留意到站在唐玉身后安静的唐阶,不禁心下惊叹,面上仍然是一派平静,克制有礼,“这位小公子就是唐……阶吧?” 听到对方微微拉长的尾音,以为是要和自己一样当着唐玉的面唤小少爷为“小宝”,陆行之当即默默站在一旁抬扇掩笑,竖起耳朵准备看其笑话时,蓦然听见这厮居然临了改了口!? “他是启岭山的下一任山主,沈祁。”担心唐阶不认识对方,唐玉偏头朝他低声说道。 “沈大哥好。”唐阶闻言抬手行礼。 沈祁见状眼角微微扬起,颌首回应,目光不由得多停留在他的身上一瞬,察觉到他身后的暗卫气息极其沉稳,视线不经意地划过又收了回来。 “哈哈哈哈,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大家便快快进座入席吧。”金城主笑了起来,携着身旁夫人的手一同入座。 随着一声轻响,宴席开始,场上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伴舞佳人挥袖起舞,丫鬟们垂眸排成一列端着道道菜肴从外边款步走了进来。 唐阶坐在唐玉的身旁,对面恰是独坐的张则淳,几次观察下来,都只见他安静坐着默默吃菜或听场上其他人对话,偶尔抬起头应答他人的问题。 皎皎明月高挂天边,树枝披上斑斑银妆,酒过三巡,宴席也该散了。 出了宴席众人便朝各自的院落走去,回去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唐玉忽然停下了脚步,抬眼看着星光稀疏的夜空,半晌伸手揉了揉唐阶的脑袋轻声说道:“哥哥还有点事,你先回房休息吧。” “好。”察觉到唐玉自来到金琉城后情绪便有些不太对劲,唐阶压下心头的疑惑点了一下头,走出几步转头看时发现他正往回走去,而在对面的墙角处却多出了一抹欣长身影。 好像,是风夷谷的陆行之…… 回了房间,唐阶沐浴洗漱完后又倚在榻上看了会书才慢悠悠地爬上床,也不知是否是午间睡多了,熄了烛火躺在床上许久仍神志清明,毫无倦意,睁眼待了一会干脆起身让唐十为他换上衣袍,带着对方就出了院子。 冷夜沉沉,府邸石子路旁竹林萧索,随风的轻抚发出沙沙声响,行至后院处时,远远看到张则淳独自一人站在拱形廊桥上,低头看着底下的清澈溪流,唐阶想了下,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张公子。” 深夜,静谧幽暗的环境里突然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呼唤自己,张则淳恍惚抬起头,迎面却看见一位身穿白衣,在皎洁月光下肤色白皙近乎透明的修长身影。 张则淳顿时吓了一大跳,克制住欲往后退的步伐,抿了抿唇,回过神来发现原是秋棠山庄的小少爷唐阶,当即松了口气连忙抬手行礼。 “原来是小少爷,在下刚才真是失礼了……” 猝不及防反倒被张则淳的反应吓得倒退一步的唐阶撞进身后宽厚的胸膛里,唐十抬手搀扶着他,见他站定后缓缓放开手。 唐阶眨了下眼,调整好表情,闻言微微颌首道:“张公子不必客气,这么晚了,怎么独自在这里呢?” “睡不着,索性便出来走走了。” 直觉方才的举动有些丢人的张则淳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看到唐阶不禁面露关切地问道:“小少爷怎的也出来了,可是在下令人布置的房间不够舒适?是否需要重新给你换一间?” “原来是张公子布置的。”唐阶恍然,笑着摇了摇头,“房间很好,只是午间的时候觉睡多了,一时无法入睡罢了。” “夜深露重,小少爷身子孱弱,还是早点回房歇息比较好。”张则淳闻言点点头,看着唐阶苍白的脸色,半晌忍不住开口劝道,说罢却顿觉此话多有不妥,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嘴唇嗫嚅,“小少爷,我……” “无妨,这话我已听无数人说起过了。”唐阶笑道,“多谢张公子关心。” 张则淳羞赧地低下头,只是听见对方说的话时不禁轻叹口气。 “明日便要举行婚礼了,张公子也早点歇息吧。”唐阶继续说道,语毕便准备离开,转身时却发现对方仍然站在原地,模样忧郁,神情恍惚似失了神般,不由得走近些许,“张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少爷无需担忧。”张则淳浅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笑容看着多少有点勉强的意味在里面。 “可是在担心明日的婚礼?”看着他这模样,唐阶开口问道。 张则淳张了张口,望着对方澄澈透亮的眼眸,最后苦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在下也不怕小少爷笑话了,想到明日与毓亭成婚,此后便要入住到城主府中,霎时繁多杂乱情绪一同涌上心头,久久无法排解,这才想到这里透透气……” “张公子莫不是不想与毓亭姐姐成婚了?”见他愁苦不堪的模样,唐阶转了一下眼睛轻声问道。 “非也非也!我对毓亭一往情深,此生只盼能与她成婚,两人一起白头偕老,又何来的不愿!?”张则淳一听瞬间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再无其他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语气焦急地回道。 唐阶勾唇一笑,俯身道:“是我唐突了,还望张公子见谅。” “无碍,只是小少爷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张则淳抬起袖袍轻轻擦拭着额上冒出的细汗,听见这话随即摇头回应,浑身忧郁的气息散去了许多,神色瞧着比方才好了不少。 微风拂过,吹来丝丝凉意,唐阶不禁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夜已深,我便不再叨扰张公子了,先行告退。” “小少爷慢走。”张则淳随即抬手回礼。 出来一趟困意渐渐袭上眼眶,望着偌大的府邸唐阶不想再走回去,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面前的唐十,伸手轻轻攥着他的手臂,慢慢绕到他的身后,片刻后语气略带无奈地开口道:“你低一点。” 对方身形挺拔修长,比他这具身体要高出些许,这样直挺挺站着他趴不上去。 唐十垂眸不动任唐阶动作,闻言立即屈膝跪下,下一秒就感觉身上趴上来了一个轻飘飘的人儿。 “走吧。”唐阶调整好姿势,白皙手掌轻搭在他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唐十站起身,运起轻功转息间便到了屋檐上。 发丝与衣袍随着动作一起垂落,冷风迎面吹到了唐阶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偏头想要避开拂到脸上的长发时,陡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停在城主府的某处屋顶上方,等他想再仔细瞧去,一瞬间身影又消失不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儿好像是书房的位置…… 压下心头的怀疑,眨眼之间唐十便背着人从屋檐上掠进了房间。 唐阶仰头由面前的人为他解下披风,看着同方才那人一样,身穿一袭黑衣,脸戴面具的唐十,沉吟一瞬开口问道:“刚刚那是山庄的暗卫吗?” “是。”唐十把解下的披风小心收到一旁,听到他的问话点头应了一声。 唐阶能留意到的,唐十自然也能,甚至比他还要更快察觉,只是看对方的身手应该是出自与他同一批的暗卫。 “山庄的暗卫基本由哥哥掌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 训练好的暗卫誓死效忠主人,若是没有主人的命令绝不可能私自行动,深更半夜溜去金琉城城主的书房,唯一的可能便是听从了唐玉的吩咐。 唐阶蹙了下眉,顺势抬起手配合着唐十为他解下外袍的动作,褪去衣袍后兀自走到床边坐下。 唐十从外间端来一盆温水,蹲下身为他细细清洗,用拧干的帕子将水珠擦干这才收回了手。 原本还撑着困意想事情的唐阶一坐到床上,眼皮几乎都快掉了下来,半阖着眼待唐十洗净,缩起脚丫翻身就躺到了床上,眼睛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唐十收拾好东西回来时就看见这一幕,看着还未盖好的被褥,倾身上前,指尖在对方的手背上停留一瞬而后划过,拿起旁边的被褥小心盖上。 扬手一弹,烛火霎时熄灭,身影随之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25章 回庄 晨光乍亮,栖在枝头上的鸟儿低头张望,时不时蹦跳着,城主府中的一众仆从皆神色匆匆,脚下不停,正在为即将开始的盛大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府邸内,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树梢枝上红绸花高高挂起,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十步一系,在无风时静静垂落,到处都是一片红艳艳,像碧海之间的嫣红云团。 金琉城喜事在即,除了启岭山、风夷谷和秋棠山庄,江湖中各大门派或有名望的皆派了不少人过来庆贺,一大早府邸便热闹异常。 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唐阶抬手待唐十为自己整理好衣袍后,走出房屋时就看见唐玉束着发冠,穿着一身墨青色的绸缎长袍,背对着他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那株桂花。 “哥哥。” 唐玉闻声转过身,眼眸霎时亮了一瞬。 面前之人今日穿了一身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素色衣袍,领口、袖口是雪白流云纹的滚边,而腰间系着一枚羊脂玉玉佩,常年病态白皙的脸色映衬得别有一番风流文雅。 唐玉习惯性抬手正想摸摸他的头发,却恍然想起他已打理妥当不好弄乱,于是便顺势捏了捏他的脸颊,眼角眉梢皆染上宠溺的笑意,“仪式快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唐阶应道。 时辰已到,宾客们陆续来临,二人随府中丫鬟入了席。陆行之和沈祁率先到来,恰与唐阶他们同一桌,抬眼见到这两人时不由自主都停顿了一会。 “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不给别人活路啊……”陆行之微微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会唐阶,不多时视线又滑向唐玉身上,手上的折扇呼呼摇个不停,直把旁边的沈祁吹得发丝飞扬。 “呵,难得他说了一次真话。”沈祁唇角含笑,不动声色挪开位置远离陆行之的折扇,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这张桌上只有他们四人并无其他人在场,由于陆行之和沈祁先到,他俩便坐在了一起,而在唐玉和唐阶落座之后,形成了唐玉的左手旁坐着陆行之,而唐阶的右手边坐着沈祁的场面。 锣鼓声起,鞭炮爆开,金城主笑着携其夫人端坐在大堂,新郎官张则淳身着一袭红袍站在红锦毯上,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切切。 见到新娘子穿着一身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过来时,他嘴角的笑意不禁深了些许。 张则淳深吸口气,克制着激动不已的心情,牵起新娘子的手一同走进大堂,两旁的丫鬟走在后面,抬手散开漫天花瓣。满座宾客纷纷随着他们的移动探头观望,二人拜过天地后,新娘子被扶着进了新房,大半天便这么忙活过去了。 待宴席散了场,天色黑沉沉,喝了不少喜酒,面色多少有点上头的陆行之步伐不稳地与同样喝了酒却面不改色的沈祁,莫名跟在身后随唐玉送唐阶回了房间,又说了会话三人这才一起慢步离开。 唐阶收回视线,唤来热水后挥退一旁候着的丫鬟,抬手褪下衣袍,沐浴洗漱过后躺到床上没一会便睡了过去。房屋昏暗,烛火熄灭,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双幽深的眼眸长久停留在上面。 成亲仪式已然结束,在金琉城逗留了几日后他们便启程回了山庄。 秋日的风总是凉爽而淡雅的,北地大雁排成一行自长空划过,院子里的枝叶逐渐凋零,随风起舞后缓缓落下,木亭湖畔的锦鲤鱼瞧着都比往常懒怠几分。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这生辰一过,小少爷便十八岁了……” “是啊,想到先前听小少爷奶声奶气地喊庄主‘咯咯’的场面,仿佛还是在前几日一样,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呢……” “如今这天气愈发冷了,得想想该给小少爷炖点什么补品,最好是能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看起来精精神神的。” 庭院中,几个丫鬟正低头打扫着落叶,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小厮们搭着木梯撤下屋檐上的各种绸缎剪纸,听见她们的对话,便也停下脚步加入其中。 就在前几日,秋棠山庄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席,庆祝他们的小少爷迎来十八岁的生辰。 庄主唐玉提前命丫鬟小厮们仔细筹备,诸多赫赫有名的江湖人士和达官显贵闻讯赶来,各种奇珍异宝收得唐阶院里的几个丫鬟和小厮瘫了身子、软了手脚。 这其中除了唐玉精心挑选备下的礼物,便数启岭山和风夷谷的最佳,全部都给放进了唐玉特意为其在山庄内建造的一个特大金库里。 “扣扣扣” 半倚在铺有柔软毛毯榻上的唐阶垂着眼,手上拿着一颗剔透圆润的夜明珠,把玩了一小会就放到旁边的桌上,伸出一根手指头慢慢推着,让其在桌面上滚动。 听见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他语气懒散头也不抬地开口应道:“进来。” 来人应声推开门,走进来就看到他支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这是在做什么?” 唐阶抬眸见是唐玉,便唤了声“哥哥”。 唐玉上前几步在他身前站定,扫了一眼发现他的身边居然没有那个一直跟随着的黑色身影,不禁敛下眉眼问道:“怎么,没让唐十伺候你吗?” 唐阶闻言收回搭在夜明珠上的手指,偏头撇了撇嘴,“他太无趣了。” 隐去身形,藏在阴影之中的一抹黑影听见这话,原本掀起注视着对方的眼睑一滞,而后缓缓垂下。 唐玉一听笑了起来,眸色微深,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既然他的性子不讨你喜欢,不如我再挑几个知情识趣的过来伺候吧。” “不必,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唐阶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缓过心神看着面前的唐玉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候对方应该是去处理事务不会在庄内才对,思及此处他出声问道:“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离开山庄一段时间,待会便出发。”唐玉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半晌开口说道。 “这么急吗?”唐阶一怔,不由得抬了抬眼,“昨夜晚膳时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不在山庄的这段时间,不要偷偷跑出去,我会派人看着你的。”唐玉闻言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耐心地叮嘱道。 “……”唐阶一脸难言地看着他,“哥,我不会跑出去的,找人看着就不必了吧。” “你是什么性子,哥哥还是知道的。”唐玉唇角一勾,挑了下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好好待在山庄里,别让我担心。” “哥哥也是,在外注意安全。”唐阶点点头,起身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逐渐走远,就差没挥着条小手绢了。 正准备掩上房门时,唐阶就看到春花端着一碟精美的糕点和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小少爷,后厨的林叔刚刚做了一款新的糕点,您要不要尝尝看?” 澎湃汹涌、蠢蠢欲动的想法在看到春花的身影后犹如往头泼了一桶冰水,只得暂且压了下来,唐阶半晌“嗯”了一声,放下搭在门框上的手走回屋内。 春花抬脚跟在身后,把手上的糕点和水果放在唐阶软榻旁边的桌子上,观他的茶杯空荡荡的,俯身为他沏了杯热茶。 “哥哥出发了吗?”唐阶垂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问道。 “回小少爷,庄主已经动身出发了。”春花闻言点了下头。 “好,知道了。”唐阶淡淡应了一句,转头看见每一块都造型不一、模样精致的糕点,伸手捏起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吃着。 吃了小半块糕点,抬眸发现春花一直站在身前安静看着他,不禁眨了下眼问道:“怎么了吗?” “无事,只是想问问小少爷糕点好不好吃而已。”春花从善如流地微笑着回道。 “若是无事,你便先退下吧。”唐阶垂眸淡声道。 一直站在面前看着他吃东西,还挺让人感觉不好意思的…… “……是。”春花一愣,犹豫了会便俯身行了个礼,低头退下。 “唐十。”唐阶坐在座椅上安安静静小口小口吃完了糕点,垂眸看了下指尖忽地抬头唤道。 “小少爷。”不知道隐匿于哪个地方的唐十应声出现在他面前。 “嗯。”唐阶轻哼一声,懒懒扬了下下巴,半阖着的眼神示意他看向自己沾了糕点碎末的修长指尖。 唐十会意,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掏出帕子小心给他擦拭干净后又退到原位。 唐阶收回手,转头瞥见窗户外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眼睛仍然打量着外面的影子,偏了下头轻声问唐十:“谁在外面?” “阿福。”唐十回道。 唐阶闻言挑了挑眉,起身放轻脚步走到门口猛地打开了房门,在屋外四处晃悠的阿福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张大嘴巴往后噌噌退了几步,缓过神来见到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看着自己,连忙跑上前来俯身行礼,“小少爷。” “阿福,你在做什么呢?”唐阶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悠,眼神却无半分笑意。 “呃,小少爷我……”阿福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不定,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唐阶又哆嗦地收了回来。 小少爷这幅表情真是怪瘆人的啊…… 唐阶看着他不说话。 “我,我是……”阿福低着脑袋,眉头紧皱口中念叨老半天才在唐阶越来越怀疑的目光下抬起头来,嘴角扯出略显尴尬的笑容,语气有些弱地说道:“我,我是来看看您需不需要人伺候的。” 唐阶歪头看了他一会,状似相信了他的话般随意点了下头,“这样啊,唔……刚好我有件事确实需要你来。” 原本只是当借口随便一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需要自己,阿福当即眼睛亮了起来,连忙凑到唐阶的身边,话里都是遮掩不住的激动喜悦,“小少爷,您尽管吩咐,阿福肯定都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唐阶闻言一笑,在阿福愈发明亮的眼眸里难得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天气不错,帮我把书房里的书都拿出来晒晒吧。”说完收回手转身就走回屋内。 “!?” 平时晒书得把书本全都搬到外面的庭院中,然后寻个干燥整洁的地方挨个把书摊开,均匀晾晒。往常好几个仆从一起晒书仍需花费一个多时辰,若只剩自己一人,那不得晒上一天?? 阿福一听瞬间怔愣地张着嘴巴,等回过神来面前的房门已经重新合上了,“小少爷,呜呜呜……” 听着屋外的哀嚎,唐阶一边低头看书一边吃着糕点,不为所动。 日上高头,丫鬟们端着道道菜肴走了过来,领头的秋月转眼瞥见外头的阿福正苦哈哈地埋头晒书,看见她的那刻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却耷拉下来,向下弯成一个弧形。 秋月连忙转头,抿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到屋里,和其他丫鬟一起快速摆好菜肴碗筷,走至唐阶身前俯身说道:“小少爷,午膳已经备好了。” “嗯,你且下去吧,等会再来收拾。”唐阶应了一声,看着手上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见着对方身后的唐十,秋月只好行礼离开,在转身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平静的话,“让阿福去用饭吧,书的话再找几个人和他一起。” “是。”秋月回头看着唐阶垂眸面色淡淡的模样,顿时了然地点头应下,走到屋外来到阿福旁边。 听到秋月转述的唐阶的话,阿福立即泪眼汪汪地看向他的院子,“我就知道小少爷是关心阿福的。不行,小少爷吩咐的事怎么可以交给他人呢!?”说完跑去干了两大碗饭后又回到庭院继续勤勤恳恳地晒书。 秋月一走唐阶便放下书,让唐十在一旁布菜,吃完就让唐十把其他的都吃了,起身走到床头翻翻找找,然后又走到桌前伸手拿起一个花瓶。 第26章 南行 唐十观他背着一双手,在屋内慢腾腾地走来走去,目光专注而又雀跃,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转过身摘下面具,快速吃完桌上的饭菜后又重新戴了上去。 唐阶东翻翻、西找找,把他记忆中的东西都搜了出来放在桌面上,望着面前几乎快堆成小山堆的金子和银票,还有旁边一大把闪着耀眼光芒的金玉珠宝不住点头,思索片刻扬手随意招了下,“唐十。” “小少爷。”唐十立即走上前。 唐阶把东西一股脑地放进一个雕花檀木盒子里,盖好之后犹觉不放心,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偏头看向唐十,“你的武功很好对吧?” 对于对方莫名一副鬼祟奇怪的模样,却异常像只储粮过冬的松鼠般,眨着一双圆润透亮的眼眸望着自己,唐十抿了下唇道:“是。” “若是带上我,可会被山庄的护卫或藏起来的暗卫们发现踪迹?” 唐阶得了他的应答,不禁抬了抬眉,脚下无意识凑近些许,明亮眸子里清晰倒映出了对面之人的欣长身影。 唐十神情微动,掀起的眼皮缓缓垂下,“不会。” “既如此……”唐阶松了口气,唇边勾起一抹笑容,退回座椅上坐下,抬手倒了杯热茶喝着,“你且去收拾一下,入夜我们就离开山庄。” “是。”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唐十面色不改,低头应下。 收拾好金银细软后,唐阶就放心地爬到床上合起了眼睛,他要为今晚的行动准备好充分的精神和体力。 日薄西山,一抹余晖倒映在天边,不多时,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上高空。 估摸着是想到即将要出门而心情格外顺畅,唐阶晚间用膳时破天荒多吃了一些,惹得布菜的唐十频频抬眸,暗下打量。 吃完饭之后,唐阶看了眼繁星熠熠的夜色,带着唐十在山庄里闲庭散步地逛了一小圈才回了自己的屋内。期间春花过来了一趟,询问他明日是否有什么想吃的菜肴或点心,她好让庄内的厨子提前备下食材。 唐阶看着面前神色恭敬、举止如常的春花,搭在座椅扶手上的修长指尖轻点,半晌,随口说了几个菜肴的名字便挥手令其退下,唤来热水沐浴,洗漱过后翻身躺上了床。 烛火摇曳,一道微风拂过随即熄灭,只剩一缕细烟袅袅飘起。 一只橘猫窝在窗沿上懒懒抬腿搔了搔脑袋,而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跃下离开。四处静悄悄的,山庄里的人大多已经睡下了,唯有几个守夜的人和巡逻的护卫在尽职戒备。 夜色深沉,皎洁的明月高挂苍穹,银辉倾洒,高耸的屋檐上隐约有道残影闪过,转瞬即逝,待隐匿的暗卫们察觉到时又已无踪迹,而底下的护卫们仍毫无所觉地提着灯笼继续巡视。 唐十双手提着好几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背上伏着一个披着厚实毛绒披风,头上带着挡风帷帽的唐阶,安安稳稳地来到距离山庄几百米外的一个僻静之地。 “小少爷,到了。”唐十垂眸轻声说道。 唐阶从鼻间“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让他弯下腰。 唐十会意,随即弯身小心将人放下,而后提着包袱,垂眸安静站在一边。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唐阶不由得抬手轻声咳了一下。 原本他见对方手上要拿的东西太多,不好意思再开口让其背着自己,于是当下决定自己用轻功飞过来。结果是他高估了自己这具羸弱的身体,半途体力不支,最后只能脸色发白地趴在对方身上。 暮色昏暗,星光点点,青蛙在田间鼓着肚子鸣叫。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马夫正站在马车前头的骏马旁边,一边百无聊赖地摸着马颈上被扎成几缕小辫的长长鬃毛,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它唠着嗑。 见到唐阶他们过来,马夫连忙放下搭在马上的手小跑着迎了上去,俯身恭敬行礼,“小少爷。” “嗯。”唐阶点头,让唐十先把包袱放到马车里,而后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扬声朝马夫说道:“张叔,走吧。” “好嘞。”马夫坐定拉起缰绳,准备驭马的时候突然想起对方还没告诉自己要去哪里,不禁转头向后问道:“小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听闻江南一带,风光无限好……”唐阶一怔,敛眉沉思后说道:“张叔,我们直接南下。” 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马夫闻言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即应道:“好嘞,小少爷您坐稳咯,我们这就出发去江南。” 按照原定的计划,等明日丫鬟们发现他始终没有出现,去到屋子里时看到留下的字条,知道他不见了,待到那时再派人出来寻找,他们早已到了千里之外。 而唐玉的话,等回来后同他好好地说一说,饶是他有再大的火气,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处,唐阶吐出口气,坐在榻上伸手撩开马车帘子,望着静谧夜空的细碎星光,万籁俱寂,忽地看见前方路旁不远处的树枝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 唐阶眨了眨眼,半晌,他偏头看了唐十一眼。 回头再次看过去时,轻轻摇晃的树枝已恢复了平静,可下一秒突然莫名地剧烈晃动起来。只不过,如方才那般,很快便又重新安静下来。 唐十回到马车上,垂眸说道:“小少爷,是春花和阿福他们。” 意料之中的听到这两个名字,唐阶淡淡点了下头,在马车即将驶过去的时候开口喊停,下了马车朝马夫说道:“张叔,你在这里等一下。” “好的,小少爷。”马夫点头应道。 唐十走在前面拨开横亘的树枝,时刻留意身后的唐阶。 跟着前方的身影抬脚往里走进了一点,唐阶看到春花和阿福两人都被点了穴道,定在原位动弹不得。 看到前方的唐十,阿福瞬间明白过来了,正准备张口乱喷的愤怒表情在看到后面的唐阶时瞬间变了模样,“小少爷,小少爷,呜呜呜……” 阿福瘪着嘴,期期艾艾地望着唐阶,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他怎样都想不明白,明明和春花姐姐两人躲得好好的,不过是屁股有点痒伸手挠了一下,怎么突然间就被人定在了这里,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小少爷。” 春花看见唐阶下意识就想要俯身行礼,却无奈只能僵着已经迈出半只脚的身子,提心吊胆的观察了一会儿唐阶的神色后,转眼就面露愤恨地瞪了唐十一眼。 好气!! 明明都已经看到了他的影子,可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人定在这里,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唐阶好整以暇地扫视着他们,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春花闻言一怔,嘴唇嗫嚅,犹豫半晌低下头不敢看他。 “小少爷,此事说来话长,您可以先帮我们解下穴吗?”阿福眨巴着一双眼,目光切切地看着唐阶,“这个样子真的好难受噢,手脚都被定麻了,呜呜。” “说来话长么?”唐阶状似恍然地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长话短说吧。” “!?” 阿福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看着他,对方怎么就不按常理走呢…… “夜深露重,寒风刺骨,既然你们都不说,那我可就先走咯。”唐阶轻轻挑眉一笑,说罢直接转身,不带停留地迈步离开,而身后的唐十眼也不看旁边的两人,抬脚跟上。 “小少爷!小少爷!您等等我们呀!!” 阿福生怕他们会就此离开,见状皱成一张包子脸,僵着身体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大声嚎叫着,“小少爷,是庄主吩咐我们要看着您的!小少爷哇,您不要阿福了嘛?阿福好难过啊,呜呜呜……” 站在旁边的春花顿时感觉耳朵轰鸣作响,额角隐隐抽搐,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又呼了出来。 唐阶这才停下脚步,转身走了回去,“哥哥吩咐的?” “嗯嗯。”阿福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下头,“庄主猜到他一离开山庄您肯定就会偷偷跑出来,所以让我和春花姐姐看着您,不让您有机会出去。” 自唐玉离开山庄之后,这两人就怪里怪气,形迹可疑,却还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此时听到阿福的话唐阶倒也不觉惊讶,偏头示意身后的唐十给他们解穴。 身体一能活动,阿福抻了下手脚就挤到唐阶的身边,言辞恳切地说道:“小少爷,不如就让阿福跟着您吧,出门在外,一切不比在山庄里舒坦,哪能没个人伺候您呢?” 春花一听立即扬起眉毛,瞪了阿福一眼后走到唐阶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少爷,您的身体需得好好静养着,外面如此之乱,鱼龙混杂,人心险恶,万一……” 自觉下面的话过于不吉利,春花蓦地停住了口,看向唐阶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关切和担忧。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出去看看。” 唐阶微微俯身直视着春花,眼角微微弯了弯,“好啦春花,别担心,我不会出去很久的,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到山庄了。” 白皙无暇的精致脸庞冷不丁的在面前骤然放大,似水般流转的漂亮桃花眼波光潋滟,一眼望不见底,春花不禁缓缓移开了眼,耳尖悄然染上一抹红,“那也不行……” “唉,那便难办了。”唐阶佯装苦恼地叹了口气。 “小少爷?”春花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既然这样的话……”唐阶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看了唐十一眼,在春花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又被他重新定在了原地。 “?!!” 阿福见状心口猛地咯噔一声,一个闪身赶紧躲到春花的身后,急忙开口道:“小少爷,阿福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想做什么阿福都鼎力支持!” “还是我们阿福最乖了。”唐阶笑道,“你在此处守着春花,待我们走后你再帮她解穴吧。” “是……”知道不能跟着对方一起走,阿福整个人都蔫了不少,只能点头应下,看见站在唐阶身后的唐十又止不住地憋闷。 “小少爷,阿福会在山庄等您回来的。” “好。”唐阶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和唐十回了马车。 “赶紧解开。”春花沉着脸,瞥向站在前方呆呆望着马车远去的阿福。 “哦哦。”阿福闻言缓过神来,上前解开穴道,“庄主吩咐我们要跟着小少爷,现在人都已经走远,要是被庄主知道了,我们不会被罚吧……” “呵,你现在才担心这个,方才你不是还想跟着小少爷一起走吗?”春花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她感觉今夜好像格外的心累。 “春花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我肯定是想跟着小少爷啊……”阿福垂着头小声嘀咕着。 春花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忽地面前刮起了一阵风,她面色一沉,抬袖挥开扬起的沙土。 放下袖袍的瞬间,几个身穿黑衣,脸戴面具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个扫了眼四周,语气无甚起伏地开口问道:“小少爷呢?” “??!” 阿福顿时戒备起来,莫名其妙地瞅着他们,正想询问就看到身旁的春花上前一步,同那人说道:“小少爷往那边去了。”说罢抬手指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那人闻言不再理会他们,偏头和其他人示意了一下,转息间几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阿福:“????” 马车徐徐前进,车轮驶过坎坷不平的路面发出了吱呀声响,唐阶懒散地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厚实的毛毯,面前的矮桌上放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而唐十正跪坐在旁边低头给他仔细剥着葡萄皮。 晚风悠扬,唐十缓缓掀起眼睫,偏头顿了一下,而后垂眸继续手上的动作。 第27章 玄剑 车厢微微晃动,闲来无事的唐阶支着头看唐十剥葡萄。 对方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握着一颗饱满圆润的葡萄,轻轻一剥,丰沛的汁水便顺着流了下来。 这个画面看着莫名带有几分涩感,留意到他忽然间的停顿,唐阶不以为意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回小少爷,有人跟着我们。” 唐十停下了动作,洗净手上粘腻的汁水,而后垂眸把放了满满一小盘葡萄果肉的碟子递到唐阶面前。 “是山庄的暗卫么?”唐阶侧眸看了一眼,淡淡问道。 “是。”唐阶应道。 马车行进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离秋棠山庄至多几公里之远,尚未算得上是离开了其所管辖的地界,况且前脚刚遇到了春花和阿福,后脚便有人跟着他们,无需多想也能知道是谁派过来的。 唐阶闻言倒也不觉得意外,甚至多少还放了点心,望着面前剥得极为漂亮的葡萄,他微微启唇。 唐十见状拿过一支玉箸,插起一颗葡萄小心送入对方的口中。 “有他们跟着,哥哥应该也能安心些,不用理会。”看出他的疑虑,唐阶咽下葡萄后轻声说道。 “是。”唐十敛眉应下,垂眸又插起一颗葡萄递到对方唇边。 “不吃了。”葡萄酸甜可口,但终究不是热食,吃了一小碟唐阶便觉腹中泛起阵阵凉意,让唐十拿来温水漱口后就随手拿来一本书籍翻看。 一路静谧无声,偶有行经草丛间传出的几声低沉蛙鸣,帘子晃动,时不时被吹开一条缝隙,车轮忽然碾过一颗石子带来轻微的颠簸。 铺有厚实毛毯的软榻柔软而又温暖,一头漆黑长发散落其上,随着翻身的动作而变换位置。睡眼惺忪,当唐阶半途睁开眼时,恍惚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深邃且平和,可眸光却似浸了墨般,对而凝视时浓重看不到底。似乎是察觉到他醒来了,黑暗中不知看了他多久的眼睛又缓缓垂下。 慢了半拍的大脑感觉不到异常之处,困意再次汹涌袭来,唐阶阖上眼,把头埋进暖烘烘的被褥里继续熟睡,待他再次醒来时,就听见马车外此起彼伏的街市嘈杂声。 缓缓转过头,发现端坐在马车一角的唐十仍旧同他昨晚入睡前看到的姿势一模一样。 见他坐起了身,唐十动作间毫无滞涩感,起身递来温水和帕子给他洗漱,唐阶迷糊的神智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张叔,我看此处颇为热闹,寻个客栈暂且停留一下吧。”唐阶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景象,不禁扬声朝马夫喊道。 晨光乍亮的街市已有不少摊贩摆好了摊,支起了招牌,不时招呼着路过的行人,而店铺里的伙计打着哈欠,抻着懒腰来到门外准备开张。 “好嘞,小少爷。”马夫闻言当即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最后在一家装潢雅致的客栈前停下马车,“小少爷,这家客栈您觉着如何?” “尚可。”唐阶探头看了一眼,仰起下巴任唐十拿过披风给他系上,放下帘子接过其递来的帷帽戴上后,搭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时辰尚早,来往的客人不多,本来站在柜台处眯眼托着头,想趁这个时候打会盹的客栈掌柜脑袋一点,差点砸到了桌面上,惊醒过来抬头时就看到两个模样有些奇怪的人走了进来。 一个披着披风,头戴帷帽,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从掩在华贵宽大衣袍下的修长身形得出对方应是位男子。而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佩戴面具,微垂着眉眼跟在对方身后,气息凌厉沉稳,令人不寒而栗,望之生畏。 “诶哟,这位公子,您是想要住店还是用饭呢?”客栈掌柜来来往往见过不少人,观察片刻,眼睛一转上前迎了过去,只是在唐阶身前两步远便停下脚步,俯身笑着问道。 “住店。”唐阶抬眸打量了一下客栈,开口应道。 “二位的眼光可真好,不瞒您说,我们家是这里最好的客栈,招待过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除了环境好之外,我们的饭菜也是为人所称道的。”客栈掌柜闻言点点头,上前半步指了指挂在柜台上方的一整排菜单给唐阶看,“公子,您看看要不要也来一些?” “既如此,那便做些你们拿手的吧。”唐阶转眸扫了一眼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菜名,淡淡开口道。 “好的。”客栈掌柜当即扬起嘴角,连忙招手唤来一个伙计让其带他们上楼去。 “两位客官,你们这边请。”伙计把手上的布条甩到肩上,小跑过来微微弯腰伸长了手,侧身给他们引路。 伙计推开二楼其中一间房门,站在门边朝唐阶伸手示意,“客官您瞧瞧,这间房间可否满意?” 唐阶抬脚走进去,环视了一圈,看到墙角处的高凳上放了一盆翠绿的盆栽,墙上挂了一卷秀丽的山水画,除此之外,桌椅板凳一应物品样样齐全,整个房间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可以。” “那二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你们端来饭菜。”见他们没什么异议,伙计话罢便转身下楼去。 唐阶抬手摘下帷帽,身后的唐十上前给他解下披风小心收好,刚坐上座椅没多久,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进。” 门外的伙计应声推开了门,骤然间看到唐阶的面容不由得呆滞地缓缓眨了下眼,瞥见站在其身后的黑衣人,对上其晦暗不明的眼神时不禁咽了咽唾沫,连忙低下头把手上提着的一壶热茶放到桌上。 “客官请用茶,饭菜稍后便会送上,若您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小的。” “有劳。”唐阶微微颌首,“烦请再送盆温水过来。” “好的,小的这就去端来。”伙计低头应道,离开了一会儿就端着温水过来,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端着饭菜的伙计。 两人摆好了饭菜又把温水放到一旁后就退出房间,然后细心地关上了房门。 吃完饭唐阶叫人要来了热水,沐浴过后换上一套崭新衣袍,身上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想到这是离开山庄后到达的第一个地方,他兴致盎然地拿起放在一旁的帷帽重新戴上,“走吧,出去看看。” 唐十无所谓此间是何处,闻言抬脚跟上。 停好了马车,喂完了草料,正在一楼客堂大快朵颐吃着牛肉面的马夫抬头看到唐阶下了楼,连忙抬手擦了擦嘴巴,扔下铜板站起身就准备跟着他出去。 “张叔,行了一夜路,你且先休息吧,不用跟着了。”唐阶瞥见他碗里还没吃完的面条,扬手示意他留下。 “可是……”马夫闻言张了张口,犹觉不妥正准备劝说带上他时,视线移向一直跟随在对方身后的唐十,蓦地想起对方可是经过了残酷万分的训练成为的暗卫,武功之高自是非比寻常,最后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皆是店铺摊贩,人群熙熙囔囔,车马来往,叫卖不断,巷口拐角处有妇人提着竹篮子在和菜农拉扯议价,吵闹且欢腾。 唐阶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步伐虚浮却轻悠,看见有什么稀奇好玩的玩意儿就调转脚下的方向,整一个恣意随性。 “卖包子咧,又香又软的大包子咧,刚刚出炉还热乎着咧,快来尝尝吧!”嘹亮高亢的嗓音引起了唐阶的注意,他停下脚步循声看去。 “这位公子,要不要来几个包子尝尝看?我做的包子皮薄馅大,好吃得很哟。” 包子铺的老板双手沾着面粉,正拿着一根木棍在卖力擀皮,口中不住吆喝,时不时地抬头招揽生意,瞥见唐阶站在附近,顺口就喊了一句,话罢见他没有反应,便拿起擀好的皮包包子。 唐阶好奇看了一会,半晌抬脚走了过去,侧头看了下放在旁边热气腾腾的蒸笼,开口说道:“帮我拿几个吧。” “好嘞。”炉灶里炭火噼啪,包子铺老板擦净手,伸手完全不怕烫似地直接掀开蒸笼上面的盖子,手脚麻利地从里面拿出几个迅速包好递给唐阶。 唐十上前接过,放下铜板后便跟着唐阶离开。 日头渐升,街头的温度也慢慢变高,走了这么会唐阶的身体已经有些乏力疲累,正准备往回走时,他蓦然看见街旁有一家正在开张的刀剑铺。 莫名回头看了一眼腰间空荡荡,手上仍拿着方才他刚买下的热包子的唐十,唐阶心下一动,脚步一转径直走了过去,“走吧,去那里看看。” “是。”唐十垂眸应道。 原以为开在这种偏僻地方的店铺可能东西不会很齐全,可进了刀剑铺他才发现里面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各类武器。从匕首到砍刀,从暗弩到长枪,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几乎就没有里面没有的。 “两位公子,要是有感兴趣的可以拿起来试一试。”拿着块布在仔细擦拭着一把刀身的店铺老板看见他们进来遂停下动作,说完瞥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事情。 唐阶应了一声,仰头看了一圈挂在墙上的弓箭器具之后绕着店铺里的一张长木桌慢慢走着,垂眸看着上面摆的东西。 “你觉着这里的武器如何?”唐阶停下脚步,侧目看向身后的唐十。 “一般。”唐十掀起眼睫,只一眼便又垂了下去。 “我也觉得……”唐阶闻言低声叹息了一句。 自小见惯上品的珠宝玉石,也见过叶老爷子或唐玉收藏的各种品质绝佳的刀剑,此时再看这些,不免觉得有些普通。 “怎么样,公子可看上了哪个?”见唐阶随手拿起一柄短剑打量着,擦完刀的店铺老板抖了抖衣袍走了过来。 “还未。”唐阶笑了笑,放下短剑便准备离开,忽地听见店铺老板又开口问了一句:“敢问公子是要哪种武器呢?我这里还有一些质地不错的放在了里边,若是有公子想要的,我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瞧瞧。” “我想,要一把剑。”唐阶沉默片刻,沉声说道。 “有有有,公子请稍等,我去里面拿来。”店铺老板一听不住点头,钻进里间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手上拿着好几把剑,模样看起来比外边这些要好上不少。 “公子,您看看。”店铺老板把剑放到桌面上,转头看向唐阶。 唐阶垂眸拿起其中一把仔细端详,刀刃锋利,剑鞘上刻着繁复花纹,虽说比方才的好了一点,勉强算是差强人意,但感觉还是差了点意思。 “如何,可有看上的?”隔着帷帽看不清唐阶的神色,店铺老板只能从偶尔晃动的纱幔知道他在观察,忍不住好奇微微俯身问道。 唐阶并未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拿起其他剑仔细观察,最后发现皆是与第一把差不多时稍显遗憾地放下。 “店家,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让你白拿一趟不好意思了。”唐阶颌首朝店铺老板说道。 “公子可是觉得这些不好?”店铺老板闻言下意识地凑近唐阶些许,想要问其一个缘由,不料却被跟在对方身后的人伸出手臂挡住,只好退后几步问道。 “店家多虑了,这些都很好,只是达不到我想要的而已。”唐阶轻声说道,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店铺。 “诶诶诶,公子等等,等等!”眼见唐阶他们已经径直踏出了店铺,店铺老板犹豫了一会儿狠狠拍了下大腿,小跑着追了出去。 “还有何事吗?”唐阶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遂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吧……我这里还有一把绝顶好的剑,乃千年玄铁所制,至今已有不少的年头,我敢拍着胸脯跟您保证,那真真是绝好的。”店铺老板缓了口气,提起这把剑时双眼发亮,竖起大拇指仰头说道:“公子若是不着急,不如跟我进屋里看看。” “也好。”对方的自信不似作假,唐阶想了一下便也同意了。 第28章 客栈 重新回了店铺内,老板站在门口探头谨慎张望了一下,轻声掩上门板,随后伸手引领唐阶他们走到里边一间上锁的屋子,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上面的锁,推开门走了进去,“公子,这边请。” 唐阶没有第一时间就进入屋内,他抬眸打量了一眼,发现里面只有一扇高高的铁窗户,没有日光照射进来而显得有些昏暗。 屋里面很是空旷,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两把木椅子和一个随意放在角落任由落灰的铁盒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店铺老板从袖中拿出火种低头吹燃,然后点起放在屋内的一盏蜡烛,原先昏暗的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把火种收回袖中,随后他走到铁盒子面前,收腹深深吸一口气,使了大劲把铁盒子抱起,脚步踉跄地将其放在了桌上。 “呼,呼……还真是让公子看笑话了,这剑乃玄铁所制,确实有点重啊……” 店铺老板脸色憋得通红,喘着气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唐阶笑了笑,而后从旁边拿出一块布仔细擦拭干净盖子上面落满的灰尘,随着“咔嗒”一声,盒子开启,一把被柔软缎布包裹起来的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店铺老板小心抽出缎布,侧过身抬手向他们示意,“公子,您看看,这剑可还行?” 唐阶迈步凑近,入眼就看到了通体漆黑如墨的剑鞘,剑柄处镌刻着一个繁复古老的图案,剑身色泽沉重,还未出鞘便已散发着凛然寒气。 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顺势往上抬了抬剑身,发现他竟没有抬动分毫。 好重…… 余光瞥见正扬着笑容,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店铺老板,似完全没注意到他方才的动作一般,于是唐阶偏头轻咳一声,转而握住剑柄,缓缓拔出。 一道寒芒闪过,剑身在明灭摇晃的烛光之下泛着森冷寒意,隐觉冰凉之感扑面而来,内息微微涌动。 唐十轻轻蹙眉,正欲上前便见他已收回了手。 “这把剑是很多年前,我父亲从一位落魄世家的老主人手里买来的。据那人所说,制作这把剑的玄铁是从千年冰川之下挖出的,而后又经数十位铁匠耗费数年时光精心打磨,锻造而成,这才有了这把自带寒意的极品宝剑。” 店铺老板指尖轻点铁盒子沿边,张口欲言时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唐阶的身形,话到嘴边临了又转了一个弯,“公子您若是喜欢,这剑放在屋里做摆设那也是相当不错的,就凭这气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绝品……” 自觉身体还没对方好的唐阶闻言淡淡勾了下唇角,偏头朝身后的唐十说道:“你去试试。” 唐十依言上前,伸手微微用力便将那剑提了起来,沉重异常的剑身在他手里宛若无物般,垂眸从其上寸寸打量而过,拔剑随意挥了一下招式,剑尖震荡,仿若雷鸣。 唐阶见状不禁暗下点了点头,扬声问道:“觉得如何?” 唐十收剑放回盒子当中,垂眸应道:“极好。” “公子您看可还满意?”店铺老板站在一边伸了下脖子,试图从遮掩面容的帷帽下观察到唐阶的神色,双手合拢无意识搓了搓。 “这把剑本来我是想留着当传家宝的,可奈何最近家中出了点事急缺钱用,这才不得不把它拿出来,公子若是想要,我可以算您便宜一些的。” “既如此,那便麻烦店家帮我包起来吧。”唐阶看了他一眼,抬袖说道。 “好好好。”店铺老板惊喜过望,连连点头应下。 先头虽也有人曾看上过这把剑,可一听到其高昂的价格,均是被吓得脚下不停地抬手告辞。价格太高卖不出去,价格太低自己又不甘愿,原以为这把剑算是落在手里卖不出去了,没想到还是自己眼尖,看出这位公子所穿所用之物皆价值不菲,这才一直拉着人家不放。 唯恐唐阶会临时反悔般,店铺老板动作极为迅速地把剑装到另一个崭新的盒子里,双手抱着吃力地递给他们。 唐十上前接过,付了钱后退回唐阶身后。 “多谢公子。”店铺老板咧嘴一笑,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小心将钱收进怀里又伸手拍了拍。 唐阶转身欲走,刚抬脚便被店铺老板喊住,“公子稍等。” “公子,这个给您。” 看着面前这道消瘦修长的身影,店铺老板思索片刻从外面拿了一个袖箭后走了回来,“此物小巧,藏于袖中轻易不会被人发觉,若是遇到危险,您只需轻轻一按便可射出暗藏在箭匣里面的利箭。” 唐阶接过,透过帷帽打量了一下,“这个倒是精致,多少钱?” “不用不用,今日做了您这么一大笔买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再要您的钱呢?”店铺老板闻言摆了摆手,爽朗一笑,“公子喜欢便好。” “那便多谢店家了。”唐阶微微颔首说道。 天空碧蓝如洗,日头升至极盛,出了店铺唐阶已不想再继续走下去,让唐十带他回了客栈,经过楼下客堂的时候顺道唤伙计送些饭菜上来。 唐阶摘去帷帽,坐在座椅上喝了杯热茶,侧目打量着那把剑,抬手朝身后招了一下,“过来。” 唐十闻言上前。 修长指尖顺着剑身轻轻摸了一下,冷冽透骨的触感使得刚被热茶煨暖的指尖瞬间冰凉一片,唐阶不多时便收回了手,偏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唐十,“这把剑给你了。” 唐十神情微动,垂下的眼眸蓦地抬起。 “真是神奇,原以为你是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居然还会有其他表情……”唐阶见状不禁挑了下眉,漂亮的桃花目饱含兴味地上下端详了他一眼,“拿去吧。” 唐十掀起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低头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上前拿起剑后立于一边。 对方欣长的身型包裹在一袭黑衣之下,腰身挺拔,配上手里握着的那把通体漆黑的剑,沉默收敛的气息下锋芒初露。 唐阶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转眸看向桌上放着的那几个包子,“我要净手,帮我端水过来。” “是。”唐十应下,走出房间没一会儿便端了温水回来,恰好此时伙计也从楼下端着饭菜上楼来。 “客官请慢用。”有了先前那一遭,伙计不敢多待,放下饭菜就退出了房间。 想到包子铺老板制作的过程,唐阶夹起一个包子张口咬下,入口时蓦然发现距离刚买下的时候已经过得有点久了,包子已经变冷。 包子皮很有韧劲,口感也还不错,但是这具身体虚弱的肠胃显然无法适应冷食,唐阶只好吃了一两口便可惜的放下。 唐十观他眉眼微扬地夹起,结果大半包子也没吃完,神色恹恹地坐着不动。犹豫一瞬,不待他开口便上前轻声问道:“小少爷,属下为您布菜?” “嗯。”唐阶懒懒应了一声,只是看着碟子里的菜,兴致不高吃了没一会儿就不吃了,食量比之昨日还要少上些许。 “你把其他的都吃了吧。” 唐阶放下筷子喝了杯热茶,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拖着困顿的身体走到床边,兀自褪去衣袍翻身躺到床上,随手拿过一本书籍垂眸看着,只是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缓缓闭了起来。 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纤长睫毛在睡梦中偶尔抖动一下,唐十转眸看到桌上那个只吃了一两口就被对方放在一边的包子。 嘴唇紧抿迟疑了一下,唐十背过身摘下面具,伸手拿起包子沿着缺口的位置一点点吃了下去。 屋内一片宁静,不知睡了多久,唐阶缓缓睁开眼,一抹黑影便进入他的视线中。 注意到他醒来,唐十遂倒了杯热水递上前来,唐阶坐起身伸手接过,抬眼时忽地发现前面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篮子。 “那是什么?”唐阶喝了口水,抬了抬下巴示意唐十。 唐十闻言嘴唇微启,半晌又缓缓抿起,眼眸不自然地偏移了一下,走到桌旁提起篮子走了过来,伸手揭开上面的盖子,递到唐阶面前。 唐阶看着眉眼低垂,浑身透着一股莫名气息的唐十,不由得好奇探头一看,发现篮子里面放了一包他颇为眼熟的东西,“这是……包子?” “是。”唐十点头,等了一会见他只是诧异地垂眸看着,沉默片刻不禁把篮子往唐阶的方向凑近了些许,轻声说道:“小少爷,还是热的。” 唐阶眨了眨眼,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间会跑去买包子,但是想到午膳时那个冷掉的包子,还是掀开了被子起身下了床,净过手后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啃着。 【好吃吗?宿主】瞅着唐阶手里的包子,007不禁张望着篮子里的其他包子。 【还可以】唐阶点头。 望着对方安静坐在座椅上,低头捧着一个包子的模样,唐十眼睫颤动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垂下。 在此处停留了一天后,唐阶便又坐上马车一路南下,途径了繁华的城镇,也路过荒凉的小村,只是天气是愈发凉了,晨起晚间时候气温最低,好在从山庄离开的时候带足了被褥毛毯,待在马车里倒也暖和异常。 行至某个僻静荒凉之地时,毛毛细雨忽然变成了瓢泼大雨,原本他们打算在入夜前到驿站休息的计划只能被迫放弃。 “小少爷,这雨越下越大了,天黑前是赶不到驿站了,我看前面好像有个客栈,不如先到那里避一避吧?”马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倾斜的雨丝打湿了攥着缰绳的手掌,他眺远望去,看到前面几百米处似是有一家客栈,顿时扬声朝马车里喊道。 阴雨绵绵,连日来的雨水让唐阶在午后醒来时发起了低烧,本打算到驿站休息,却突遭横截的树木堵在路中央,只好绕道而走。 唐阶烧得脸色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意识昏昏沉沉,接过唐十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听到这话勉强提起精神开口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沙哑无力。 车轮轧过泥泞的土地,溅起一些泥点子,雨丝透过扬起的帘子飘进车内,驶进由栅栏围起的庭院里,最后马车停在了客栈前。 “小少爷,客栈到了。”马夫偏头说道。 片刻后,一只手从里打开了车厢,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唐十握着一把油纸伞轻轻一跃下了马车,而后撑开手中的伞,倾身靠近。 唐阶戴上帷帽,搭着唐十抬起的手臂缓缓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下,发现远近无人家,只有面前这间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不少年头的客栈。 雨滴不断拍打着伞面,唐十一手持剑,一手撑伞走在唐阶的身后侧,伞柄几乎完全倾斜向前面,只是在看到地上的雨水仍不可避免的沾湿了对方的衣摆时,面具下的嘴唇不禁抿起。 “哟,雨下这么大,两位公子快快进来。”刚踏进客栈,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男子就迎了上来,侧着身伸长手臂引他们走进客堂。 小心搀扶着对方的同时,唐十凛冽的眼眸扫向客堂,里面除了站在收银处啪啪敲打着算盘的人,还有零散坐着的四五个身穿长袍的人。 留意到唐十的视线,男子笑着解释道:“那些客人也是同两位一样,被大雨所困,只好暂且停留在此。” 口中呼出的滚烫气息打在帷帽上,朦胧了眼前的景象,唐阶依稀知道身前有人在说话,可却听不清内容,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发胀的头脑令他下意识地站在唐十旁边。 “两位是想在此用膳,还是住店呢?”男子微微躬着腰,双手合十放在身前,眼睛掠过唐十又划到唐阶身上。 “住店。”察觉到身前人的气息愈发沉重了起来,唐十开口说道。 “好嘞,两位请随我来。”男子说完走在前面,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然后在过道的其中一间房前停下脚步,伸手推开。 第29章 发烧 “两位可有什么吩咐?”男子站在门口处,微微俯身问道,“若无吩咐,小的便不打扰两位了。” 唐阶勉力稳住身形站在门口,隔着帷帽抬眸看了眼,哪怕是眼前朦胧也能看出这间房间的简陋。 架起窗户的木棍布满裂痕,只剩中间部分的一点残木支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折断,桌椅老旧,连摆在墙边的盆栽也奄奄一息,泛黄枝叶看着随时会枯萎一般,绵绵阴雨连带整间房间都透着一股霉味。 “小店不常有人过来,故屋内陈设年久未修,今日大雨围困众人,房间基本已经被人挑完,能住的也只剩下这一间。” 男子半阖着的眼睛从那垂落身侧,白皙修长宛如玉骨的手指滑到衣袍底下的锦靴上,注意到他们长久的缄默,他轻笑着开口解释道。 “咳咳……”唐阶抬袖轻咳了一会,闻言蹙眉沙哑着嗓音回道:“就这里吧。” 远近只有这一家客栈,房间再是不济,勉强也能遮风挡雨,按他现在的情况,若是回到马车上恐怕会加重病情,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夜。 “两位可需要些什么?小的给你们送来。”听见唐阶不正常的声音,男子动了动耳朵,面上挂着笑看向他们。 唐阶脚步略显虚浮无力,迈步进到屋里,垂眸看了眼还算干净的座椅缓缓坐下。 唐十跟在身边,待对方安稳落座后微抬的手臂悄然垂下,凌厉的眸子看着仍站在门边目不转睛盯着唐阶看的男子,沉声道:“麻烦送些热水过来。” “呃……好的,小的这就去给您送来。”听到声音,男子抬头冷不丁对上唐十那双幽深晦涩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唾沫,弯腰应下之后转身就下楼去。 见人离开,唐阶抬手摘下帷帽,手指抵着额头安静坐在座椅上,打不起精神去仔细观察周遭环境。 唐十见状抿紧唇角,上前抬手正欲倒杯热水,却发觉茶壶里面竟是空的,打开房门正要唤人,就见男子抬了热水上来,而原本在楼下敲着算盘的人手上拿着个茶壶跟在后面。 “两位不好意思,这间房太久没人住了,方才忘了给您换壶热茶。”那人瞧见唐十看向自己手里的茶壶,颌首略带歉意地说道。 唐十不语,侧身让开位置。 走在前面的男子把热水抬进屋内,瞥见唐阶遮掩在手掌下的面容,眼底划过一道寒芒,有意无意地与身后抬脚进来的男子对视了一眼。 后者会意,放下茶壶便与其退到房外,“两位若是有其他吩咐,在过道处喊一声,我们就能听见了。” 唐十看着他们说完便转身下了楼,抬手关上房门,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后走到唐阶面前,微微俯身轻声说道:“小少爷,热水来了。” 唐阶蹙了下眉,神色恍惚地看了他一会,又顺着他的话语看向一旁的热水,烧得混沌的大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好,你先退下吧。” “是。”唐十应下,身影消失在眼前。 唐阶缓了口气,手掌撑着桌面起身走到热水旁,褪下沾了雨水而有些湿冷的衣袍,把整个身子都浸到热水里,直至沐浴完后重新换上干燥柔软的衣裳,透着冷意的身躯这才感觉暖和了一些。 哗啦水声渐停,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之响起,唐十隐匿身形藏于角落,待对方开口唤自己时,他见到对方披散着一头湿发,正闭目靠在椅背上。 本就发热不退,任由湿发在背难免会寒气入体,唐十抿了下唇,声音很轻,唯恐会惊扰到对方,“小少爷,属下帮您烘干头发?” “嗯。”唐阶闻言缓缓偏头瞥了眼垂在身前的一缕湿漉漉头发,从喉咙处应了一声。 唐十走上前,小心撩起他的发丝直接用内力烘干,见他脸色是不正常的红,嘴唇发干,随即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耳朵蓦地一动。 “这雨可真大啊……” 马夫停好了马车,一边拍着身上的雨珠,一边步履匆匆从楼下“噔噔噔”地走到了房间门口,刚一进屋就看到唐阶坐在座椅上慢慢喝着水,而唐十在一边把客栈的床单被褥换成他们自备的。 “小少爷的脸色瞧着还是不太好,往常这种时候都是庄主或春花秋月她们照顾,要不我们还是……”马夫走近,看着唐阶的模样不禁语气担忧地说道。 听出他话里未尽的意思,唐阶眉眼缓缓舒展开来,垂眸一笑,“张叔,我无事。你让伙计送些饭菜上来吧,我有些饿了。” “好好好,小少爷您等会,我这就去让他们送来。”这么多天,难得听到对方想要吃东西了,马夫连连应下,趁着对方现在有点胃口了,抬脚就要出去喊人,可还未等他转身就听见唐十的声音。 “等等。” “怎,怎么了吗?”马夫一条腿还悬在半空中,忽然听见甚少说话的人开口,不由得有些诧异。 唐阶同样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迎着两道直视自己的目光,唐十面色如常,转身拿出自离开山庄就一直随身携带着的药包递给马夫,“这是小少爷的药,麻烦熬煮一下。” 唐阶怔愣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对方的眼眸缓缓滑向他手里那熟悉至极的药包。 原以为出了山庄,且没有带任何一个丫鬟或小厮,他便可以躲开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其支配的恐惧感,谁成想躲过了他们,却躲不过对方…… 马夫闻言惊喜地张大了眼睛,赶忙伸手接过,“太好了,喝了药小少爷很快就能好了,我这就去熬药。” 听着马夫“哒哒哒”下楼的声音,唐阶手臂曲起搭在座椅扶手上,手背托着脸颊,抬眸悠悠看着唐十,“你是何时拿的药包,我竟是不知?” 唐十嘴唇轻启,观对方神态猜不出是否有在生气,迟疑半晌,眼睑微垂低头不语。 一阵阵胀疼的脑袋令唐阶有些乏力,相对无言,颇觉无趣,遂低头喝着茶水不再理会。 满室寂静,一坐一站,忽然房门被人敲响,打破了屋内沉默的气氛。 “进。” 男子应声推开门,手上端着饭菜,垂眸走了进来,“两位公子,你们的饭菜来了。” “多谢。”唐阶颔首说道。 “公子太客气了,您请慢用。”男子把饭菜摆好,闻言笑了一下,说完便转身下了楼。 唐阶净手后坐到桌旁的椅子上,余光瞥了一眼安静站在身后侧的唐十,语气冷淡地说了一句:“布菜。” “是。”唐十一顿,随即走上前微微俯身为他布着菜。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观察,现如今唐十布菜时多少能猜到对方的一点喜好,只是这次不管他夹了什么菜,对方都不曾开口阻止,却几乎一口未动的任由它们摆在碟子里,越放越多。 握住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停在半空中犹豫的时间愈发得久,而在注意到对方不耐地轻轻蹙起眉头时,垂下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唐十抿了抿嘴唇,伸手夹起一道菜放进唐阶面前已经堆叠起来的碟子里,却毫无意外地再次看到对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下。 “小少爷……”唐十缓缓停下动作,转眸看着他,犹豫了会开口问道:“是饭菜不合您口味吗?” 唐阶闻言偏头睨了他一眼,发烫的身体让他脸庞泛红,一双眼眸似水雾般流转,更添昳丽,“不合我口味你待如何?” “令店家重新再做一份。”唐十应道。 “若是这家店没有合我口味的呢?”唐阶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问道。 “去其他地方买。”唐十低头一板一眼地说道。 “附近根本无人家,你要去哪买?”唐阶闻言又再继续问道。 “那便去更远的地方。”唐十回道。 “……”唐阶看着他半晌,眯起眼伸直身子凑近他,微微仰起下巴,“啧,你可真无趣,连阿福都知道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来讨我开心。” 垂于身侧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低垂着的眉眼瞧不出眸底的神色,唐十沉声说道:“属下知错。” “罢了,同你说再多也无用。”唐阶说完转头看着面前的菜肴,终于拿起筷子夹起碟子里的东西放入口中慢慢吃着。 唐十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让唐十继续布菜,唐阶只把碟子里的东西吃完便觉着饱了,让对方把其他饭菜都吃了后拿着一杯热茶起身走到窗户边,闭眼吹着夹带着雨水的凉风,发烫的脸颊顿时舒服了些。 唐十顾及着他还在发烧,快速吃完就走到他身后,雨不停歇,风吹进房间都带着丝丝凉意,想到对方方才嫌弃的话语,踌躇半天抿了抿嘴唇,刚张开口时就听见对方的声音。 “吃完了?”唐阶转头问道。 “是。”唐十垂眸,沉默了一瞬开口说道:“小少爷,您在发烧,不宜吹风。” 唐阶缓缓眨了下眼,没再多说什么,握着杯子转身走回座椅上。 “小少爷。”马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小少爷,快快快,趁热喝。”马夫从房外匆匆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乌漆麻黑,冒着热烟的汤药,见到唐阶在座椅上,脚下顿时三步并作两步把药递到他面前。 苦涩的味道顺着微风飘进唐阶的鼻间,他面不改色地缓缓偏过头,抬起宽大的袖袍掩了下鼻,“张叔你先去用饭吧,药我等会再喝。” 马夫顿时不疑有他,望着手上还有些滚烫的汤药连连点头,“小少爷,那我先放这里了,您记得喝。” “好。”唐阶应道。 看着人离开,唐阶抿唇瞥了一眼手边的汤药,忽地起身满屋子转悠,时不时地拿起一个花瓶往里瞧着。 “小少爷。”唐十看着他来回踱步,沉吟片刻开口唤道。 “嗯?”唐阶随口应了一声,放下手上的花瓶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良药苦口。”唐十垂眸说道。 【啊哦,宿主你的打算被人家看穿了诶】007摇头长叹一口气,语气遗憾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 唐阶停住脚步,压低眉眼扭头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所以呢?” “……属下带了果脯和蜜饯。”唐十低垂着眼,说罢果真从衣襟里拿出一小包包装严密的油纸出来,拆开包装露出里面甜滋滋的果脯,俯身递到唐阶面前。 唐阶呼吸一滞,眼神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瞅着他,半晌仰天叹息。 这人怎么什么都带啊…… “小少爷,药已经凉了。”唐十说着把果脯往前递了一些。 唐阶憋着股气又咽了下去,坐回座椅上双手捧起药碗,深吸一口气闭眼直接喝了下去。 唐十见状随即递上一杯温水给他漱口,又把果脯递上给他压下口中的苦味。 马夫吃完饭就回到房间,看到唐阶把药都喝完了便乐呵呵地让伙计上来收拾干净,随后关上房门让他可以好好休息。 唐阶揉了揉额头,走到床边褪去衣袍上了床,觑了一眼安静站在另一边的唐十,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夜色越来越深,落在屋顶上的雨珠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然后又顺着屋檐砸到地面上,不时夹杂着几个大雷,破旧的窗户半掩着,房内只余一道稍显沉重的呼吸声,而另一道几乎微不可闻。 一躺一站,一睡一醒,浸在满室昏暗中,颇有静谧安详的感觉。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周围也没有旁人在场,唐十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时间在专注中仿若无所觉般飞快流逝,忽地他注意到床上的人眉头紧蹙,呼吸缓慢沉重了起来,白皙的脸庞泛起了红,口中微启无意识喘着气。 唐十见状走到唐阶身边,看到他额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伸出的指尖堪堪触到通红的脸颊又蓦地停了下来。 收回手的瞬间黑色身影消失不见,下一刻唐十手上端着一盆清水,边上搭了条干净的帕子推门走了进来。 第30章 夜袭 床上的人儿似是觉得热,原本藏在被褥下的手腕抬起,宽大袖袍随着动作轻轻滑下,露出一截白皙无瑕的手臂。 脖颈处的汗珠径直滑进被胡乱扯开的衣襟里,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胸前大片冷白的皮肤此时泛着一层薄薄的粉,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唐十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铜盆,隔着袖袍轻轻握住他凸出的腕骨,重新盖回被褥底下,余光瞥见那抹极致的白色,眸色一深,眼睫垂下偏向一旁,伸手拉好其敞开的衣襟。 床上的人热得难受,再次从被褥下伸出手,翻身咕蛹着想要逃离这股令人躁动的热意,阴差阳错抓住了唐十还未远离的手指。 对方的手掌很热,对比之下唐十的手指显得很是温凉。 像是觉着舒服,方才还在动作的人忽地安静下来,攥紧他的手指轻轻把额头靠在上面,不顾面前骤然僵硬的身体。 唐十眼睛放大,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被抓住的手指蜷缩虚拢,不知是要抽出还是放任。半晌,手腕微动,带有茧子的手心贴在滚烫的额头上。 另一只无束缚的手把帕子放到清水里,然后沾湿拧干,折叠起来轻轻擦去脸颊的细汗,又再小心翼翼地顺势往下擦拭脖颈和裸露在外的皮肤,来回几次后对方身上炙热的温度终于渐渐退下。 唐十不禁松了口气,只是在发觉对方攥紧的手腕隐隐有了放开的迹象,他无意识的反手用指尖轻轻勾住。 庭院中,大雨如注,豆大的雨滴冲刷掉沙土,砸下了树枝。 待唐阶醒来时,意识朦胧,混沌不清,只觉喉间干渴,迷迷蒙蒙睁开眼时发现手边好似抓着什么,转头一望,一抹几乎快要隐进昏暗房间的黑色身影蓦然闯进他的眼眸。 “把烛火点了吧。”唐阶移开眼,面色平淡地松开手指,抬手抵唇咳嗽了几下,喉咙泛起些许疼痛。 唐十扬起的手垂落于身侧,听见他的咳嗽,随即倒了杯水过来,而后迈步点燃了蜡烛。 马夫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应答声推门而入,看见唐阶已坐起了身,脸色煞白,无甚精神,“小少爷,您醒了?” “嗯。”唐阶疲倦地点了下头。 “时辰不早了,您可要吃些东西?我让他们送些饭菜上来。”马夫方才来过一次,见房门紧闭,一片安静,只好退回自己的房间。 “不了。”唐阶垂眸喝了口水,闻言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饿,张叔你先去用饭吧。” 马夫无声叹了口气,面露忧心,“小少爷您现在这样,属下如何吃得下呢?” “那便给我端碗粥来吧。”唐阶见他这副模样,苍白无血色的嘴唇缓缓扬起,轻声说道。 “是。”马夫应下,俯身行礼转身跑下楼去。 唐阶收回视线,抬手示意唐十把空了的水杯放回茶桌,吃下小半碗米粥后挥手让马夫退下,“张叔,你且去休息吧。” “可是……”马夫欲言又止,见他不容置喙的神色,又见安静守在他身旁的唐十,半晌俯身应下,退出房间轻掩上门。 高烧过后令唐阶原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虚弱无力,强撑着精神洗去身上的粘腻汗液,重新换上一身干净衣袍躺回床上去,不过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乌云遮蔽月光,抬眼之间只剩劈头盖脸的雨滴和摇晃不已的树梢,风吹过后燃烧的烛火渐渐熄灭,零星几点半明半暗的火苗。 整个客栈陷入一片昏暗,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突然,夜空发出低沉轰鸣,天边划过一道细丝,犹如天地间的裂痕,破开黑暗窜出无数道刺眼闪电,“轰隆”一声,一个惊天巨雷随之响起。 双手交叠,持剑抱于胸前,倚在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墙边闭目假寐的唐十忽地耳朵动了一下,只一瞬便又恢复自然。 打雷声惊醒了熟睡中的马夫,他心下一颤,睁眼看了看窗外的景象,担心马厩里的马匹会受惊和马车里的物品会受潮,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上蓑衣、拿起草帽,胡乱踩着鞋子步履匆匆就往楼下赶去。 狂风夹杂着雨丝,地上溅起的雨水弄湿了裤腿,马夫扶着头上的草帽跑到马厩,看到自己那匹头上有撮小黄毛的马儿微微扬起马蹄,正踢踢踏踏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步乱转,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身去检查马车的情况。 确认马车没有问题,马夫安下心来,走到前面拍了拍马头,给它把沾湿的长长马尾抖搂干,拿了一把草料放到它面前的渠子里。 “诶哟诶哟,咱家小黄不怕打雷可真厉害啊。” 同低头嚼着草料的马儿念叨着待了一会儿,马夫忍不住抬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回去,拢紧蓑衣防止打湿身上的衣物,放缓脚步行至客栈后院时,不经意间瞥见一口枯井时,蓦地令他怔愣在了原地。 客栈内仍旧一片昏暗幽静,只是从一楼的某个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没过一会儿,几个佝偻着腰身的人轻轻打开门,踮着脚尖挑黑上了二楼。 “东西都带齐了吧?可别出什么问题了……” “放心吧大哥,刚才我都看过了,房间关着,里边也是黑的,这么晚了他们肯定已经睡着了。” “白衣服那个长得可漂亮,就这么……感觉有点怪可惜的,不如留给兄弟们……” “那人看着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你们要不怕得病就随你们去。只是穿黑衣服的那个不像善茬,等下先解决了他……” “好,听大哥的。” 几人蹑手蹑脚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停下,沿着墙边纷纷蹲下身,观察了一会屋内的动静后,一个待在领头位置的人转头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会意,手掌撑着墙壁缓缓直起身,抬手放入口中,舔湿一根手指,随后轻轻用力捅破那层窗户纸,脸庞凑近把眼睛对准小孔往里瞧,只见床榻上拱起一团被褥,一个模糊身影躺在上面。 “大哥大哥,确认了,人正在里面睡觉呢。”那人收回视线,低头朝领头的人悄声说道。 “行,你们两个去另外一个房间,切记先把人……”领头之人说到这里便停住,抬手在脖颈处做了个向横划的姿势,队伍末尾的两人瞬间了然地点点头,对了个眼神后猫着腰往另一边悄摸走去。 “动手。”领头之人见两人已走远,抬头朝窗户旁的人低声说道。 “好。”那人随即点头应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约莫一公分长,似是竹棍模样的东西插进面前捅开的小孔里,缓缓往里怼进了一点,嘴巴贴上另一端,吸了口气用力一吹,一股白烟顿时从竹棍中飘进了房间内。 那人吹完便迅速抽出竹棍,转身贴着墙壁蹲下身,朝身旁几人打了个手势。 领头之人颌首,其余几人抬头安静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随着领头之人的抬手,瞬间所有人蹲下的身体拱起,握紧手边的武器,目光紧盯房门,呈攻击状态。 房门从外被轻轻推开,入眼便看到有一个身影躺在床榻之上,大被蒙过头,隆起一个弧度。 领头之人隐约觉得奇怪,不是两个人么…… 还未来得及反应为何房内只有一人,便已顺从身体的本能与另外几人快速移到床前,伸手一掀,惊觉床上之人竟是由枕头被褥堆叠起来的。 几人顿感不对劲,转身时一道寒光骤现,当即拔出手上的武器抵挡。 兵戈交叠时,在黑暗中几乎擦出了火花,只从转瞬而过的亮光里看到几张惊恐至极的脸,还没看清眼前与他们交手这人究竟是谁,这些人便已一个个重重倒在血泊之中。 动静渐停,唐阶从外边走了过来,只见唐十一身肃然气息站在一片血污的房内,手上握着一把剑,身前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体,却连剑鞘都未曾拔出。 “小少爷。”唐十见到唐阶过来,回身走到他身边。 “嗯。”唐阶轻应一声,睡梦中忽然被唐十唤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披上披风,带到外边一处僻静暖和的地方,此时还有些困倦的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颇为懒散。 抬脚走近一看,他发现地上那些显然已经没了气息的人,除了有客栈的伙计、掌柜,还有几个伙计口中所说的因大雨被困的“过路人”。 “杀意还挺大的嘛……”唐阶偏头悠悠说道。 唐十闻言微微低下头。 从踏进客栈的时候,他便注意到里面所有人皆虎口有茧,下肢有力,气息沉稳,明显就是习武之人,而在上楼梯时偶然瞥见那所谓客人与客栈伙计有眼神交流。 本不欲多生事端,可奈何他们口无遮拦,试图亵渎最不该冒犯之人…… “张叔呢?”唐阶眼眸转悠了一圈问道。 “小少爷,我来了。”马夫在房外听见唐阶的问话,小跑着进到房间,瞥了倒在地上的人一眼便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小少爷,剩下的其他人都解决了。” “好。”唐阶点了下头。 “小少爷,方才我在客栈后院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大量因被雨水冲刷掉覆盖的枯叶而显露出来的白骨,上面布满了刀痕,与这些人所用武器一致。” 马夫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没忍住又愤恨地瞪了地上那些人一眼,“想来应是途径此地的人误入这家黑店,结果被这群穷凶极恶之徒杀害,然后劫掠所带财物。” “既如此,也算是给那些无辜惨死之人报了仇……”唐阶垂眸说道。 看着遍地的鲜血和尸体,唐阶缓缓眨了下眼,与站在他旁边神色莫名的马夫互看了一眼。 马夫顿时心领神会,拍了拍胸脯说道:“小少爷您放心,这里很快就能收拾好的,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 唐阶闻言轻点了下头,垂眸看着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破损的木地板渗到楼下去,滴滴答答的,偌大的客栈凭他们两人外加一个“柔弱”的自己,估计得清理不少时间,忽地心念一动,抬头喊道,“出来。” 马夫:??? “小少爷。”四个黑色身影瞬间出现,跪在唐阶面前。 “把这里打扫干净。”唐阶抬起手,示意唐十过来搀扶自己到干净的座椅上坐下。 “是。”四人齐齐应声,随即动手开始清理客栈。 深更半夜的出了这么一遭事,待几个暗卫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后,准备回禀对方时发现本在一旁安静待着的人悄然不见了。 瓢泼大雨终于缓缓停下,一抹晨光划开黑夜,天亮了。 唐阶止不住仰起下巴打了个哈欠,眼皮往下耷拉着,手背支着头坐在摇晃的车厢里,透过扬起的帘子眼神虚无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小少爷,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就能到驿站了。”马夫驾着马车,扬声喊道。 “好。”唐阶揉了揉额头应道。 发烧才刚好加上昨夜没睡好,致使他现在的精神有些糟糕,额头一阵阵抽痛。 “小少爷。”唐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踌躇了一会开口说道:“属下帮您按一按吧。” “也好。”唐阶轻叹了口气放下手,“过来。” 唐十闻言上前,方才只想着让对方可以舒服些,却忽略了对方坐在榻上不好绕到身后,也不可面对面直视,顿时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无端有些局促紧张。 唐阶垂眸等了一会不见其动作,轻掀眼皮,见他一动不动呆站在面前,头上不禁缓缓打了个问号,想了下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然后侧过身,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唐十嘴唇轻抿,僵直的姿势稍显不自然地坐到唐阶的身后,一股清幽的冷香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鼻间,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漆黑的发丝和垂下的纤长睫毛。 第31章 炸锅 带有茧子的粗糙指腹贴着胀痛不已的额角,皮肤的温热触感和手上恰到好处的力度令唐阶不禁无声叹息了一下,眼帘轻轻阖着。 清风犹似手如柔荑般温柔拂过他的脸庞,树枝上清脆响亮的鸟鸣声仿佛在耳边萦绕,周遭的一切好似在逐渐远离,空气凝滞了起来,只余额上那双极其轻缓的手指。 唐十抬手轻轻按压着,耳畔听着身前人的绵长呼吸,忽地原本安安静静挺直腰背的人头一歪,马车微微颠簸,整个身体径直朝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唐十眼睛收缩,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想要躲开,蓦然想起自己身后的位置虽然铺了层厚实毛毯,但若是任对方这么倒在榻上,哪怕不会磕碰到,恐怕也会惊醒过来。 喉间不由轻轻吞咽了一下,他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由着对方倚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车厢摇晃,车轮轧过石板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觉得紧绷的肩头靠得不舒坦,入睡极快的唐阶迷迷糊糊之际自觉移动身体去寻找一个更为舒服的位置。 脸颊挪了又挪,脖颈转了又转,最后偏头把脸贴在锁骨往上的地方缓缓睡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不断打在裸露的脖颈处,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唐十眼睫轻颤,收到背后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待对方安静下来,重新靠回他的身上后,唐十缓缓垂下眼睑,放松了身体,看见窝在他怀中睡得脸颊绯红的人,仿若收敛了满身张扬骄矜的性子,令人恍惚产生一种彼此之间很是亲近的错觉。 今日天气晴朗,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放眼皆是一片绿油油草地,微风徐徐吹过,景色十分宜人。 眼见日头已经高高挂起,马夫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禁扬声问道:“小少爷,时辰不早了,我们是否要在此地先行用膳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唐十倏然回过神,一向无甚起伏的情绪乱了一瞬,移开目光的同时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正熟的人轻轻动了一下。 “嗯……”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他,唐阶蹙了下眉,扭头把整个脸颊埋在身下的肩窝处,从喉咙里无意识地轻轻哼了一声。 维持着这个姿势安静趴了好一会唐阶才缓缓直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上正盖着一条柔软的毯子,而与对方的距离几乎近在咫尺。 “方才唤我何事?” 自昨日发热过后,一直乏力的身体精神了不少,唐阶抬手把有些凌乱的衣襟整理好。想到刚刚听见的模糊声音,神情有些懒散地掀起眼眸,腰身倚靠在榻上,看向自他醒来便立即起身退到马车一侧的唐十。 “回小少爷,马夫问您是否要在此处用饭。”唐十闻言低头应道。 睡了一会唐阶也觉着有些饿了,听到这话抬手掀开马车帘子,探头朝外张望了一会儿,发现小道两旁风景秀美,绿意盎然,令人心旷神怡,而且路上行人甚少,只看见远处有三两户人家,屋顶升起袅袅炊烟。 “张叔,我们先在这里用完饭,然后再继续行路。”唐阶说完放下帘子坐回了榻上,兀自伸手穿上褪下的鞋袜,唐十见状抿唇收回了欲要伸出的手指。 “好的,小少爷。” 坐在外边的马夫听到唐阶的回应,随即放慢马车的速度,抬头观察了一会,最后在一处有大树遮蔽的阴凉之地停下马车。 由于此次离开山庄事发突然,准备得比较仓促匆忙,一切物品只能从简带在车上,许多零散常用的东西都没有办法带出来或者疏忽遗漏了过去。 因此唐阶在被唐十小心搀扶下了马车之后,只能坐在一块挑选好的,被他擦拭干净又仔细铺了条丝帕的平滑大石头上。 马夫跃下马车把手上的缰绳拴在树干上,拍了下马儿的脑袋,见唐阶安稳坐下后,顺势在附近弯腰拾了些枯叶树枝,寻了处干燥空地汇聚堆起,蹲下身准备生火做饭。 “小少爷,您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能好了。” “好。”唐阶开口轻应一声,坐在石头上默默看着马夫动作,半晌,瞥见不远处有片茂密的小山林,想了下抬脚便走了过去。 马夫刚点燃了火种,架起了一堆篝火,抬头看到刚刚还安静坐在石头上的人忽地站起身,行走间宽大的袖袍被风轻轻吹动,不知是要去哪儿。 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张了张口正要询问时,发现唐十持剑跟在了他的身后,马夫这才放下心,走到马车后面从里掏出一口大锅,而后放到架起的火堆上,低下头模样认真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山林间茂林修竹,层层叠叠,地上泥土湿润芬芳,空气清新凉爽,四面都能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快叫声。 越往深处走去,各种造型奇异或颜色奇特的物种令人眼花缭乱,不仅半空中有缠绕交错的绿色藤蔓,地上还有生着黑色不起眼的小果实的灌木丛。 唐阶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眼眸含着浓厚的兴趣,时不时抬头这里看一看,那里低头瞧一瞧,偶尔停下脚步俯身驻足观察。 “嗯?” 唐十跟在身后,忽然听见身前人语气略带疑惑的发出一声轻呼,抬眸间飘逸的白色衣袍翩跹扬起,身前的人已往前踏出了一步。 【小七,这蘑菇可以吃吗】唐阶低头看着长在不远处土壤里的一小堆蘑菇好奇问道。 【宿主放心吧,我已经检测过了,这种蘑菇无毒可食用,放心敢敢吃吧】听见唐阶这个问题,007双眼跟好几千瓦的电灯泡一样瞬间亮起上下扫描了一圈后拍拍胸脯说道。 唐阶闻言放下心,从袖袍里掏出一条帕子,上前几步准备俯身下手采摘,却被突然从身后走到面前的唐十拦下步伐。 正当他以为这人又要和上次一样,说什么蘑菇有毒不可采摘之类的话时,只见唐十垂下眸子,语气低缓地说道:“小少爷,属下来吧。” 唐阶挑了挑眉,闻言把手上的帕子递给他,站在一旁看他屈膝蹲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一挑便把蘑菇采了下来,而后收拢到帕子上面。 “走吧。”唐阶看了一眼,转身往前走去。 独自待在原地的马夫架锅烧好了水,一应食材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撸起袖子准备大干特干时,抬头一看发现唐阶回来了,身后的唐十手上还拿着一个被帕子包起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小少爷,您饿了吗?饭菜很快就可以吃了。”马夫连忙擦干净手迎了上去。 “不急。”唐阶偏头示意唐十打开手上的东西给他看,“我们找到了一些可以吃的蘑菇和果子。” “诶哟,我们小少爷可真是厉害啊!”马夫闻言不禁眉毛高高扬起,笑着望向唐十手上用帕子包着的东西,看到了十几颗大小不一,根部还沾着泥土的蘑菇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宝石般的果子。 “这蘑菇小少爷想如何吃呢?”马夫伸手接过,低头打量了一眼猜测出蘑菇的品种后朝唐阶问道。 “……张叔你来定吧。”唐阶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好的,小少爷。”马夫点点头,看着手里的蘑菇脑中已经设想出了无数种烹饪方式。 唐阶左右看了看,挽起袖子上前便预备帮忙打个下手,身后的唐十见状伸手就要拦下。 马夫一见哪还得了,平素在山庄一直是被众人小心呵护伺候着的小少爷即使是出了山庄,那也万万不可做这些粗使事情,赶紧摆手连连劝道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做饭这种小事怎么能让您来呢,小少爷您就放心交给我吧,一会儿保管给您做得漂漂亮亮,香喷喷的!”马夫拍着胸脯打着包票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不知为何,看着马夫这幅自信的模样,唐阶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砰!!!” 一声惊天巨响令重新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着溪流里的鱼儿的唐阶倏然一惊,怔愣地转头看了一眼安静站在身侧的唐十,略显茫然地寻着声响往回望去。 只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升起了一团黑色的浓烟,像一朵特大号的黑色蘑菇一般,随着烟雾缓缓散去,马夫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挥手把面前的残烟给拍走。 唐阶站起身走了过去,垂眸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眼底有些疑惑地看向马夫,“张叔,这是怎么了?” “呃,很抱歉小少爷,本来是想给您做一个大火爆炒香蘑菇片吃的,一时没注意……就……”顶着唐阶透亮的眼睛,马夫黝黑的皮肤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到最后尴尬地挠了下头,手指抓挠着衣摆低声说道:“给炸了……” 一阵极为漫长的沉默围绕在两人之间,大眼看着小眼的,当然,面无表情垂眸站在后面的唐十除外。 就在不久前,马夫一脸自信的样子唐阶还历历在目,此刻看到他这幅模样顿时不详的预感达到了顶峰,思索片刻不禁轻声问道:“张叔,你是不是不太会做饭?” “其实我之前也是和庄内的林厨学过那么一两次,味道尝起来算是相当不错的,就是吧……有时发挥不太稳定,野外的经验也不太熟悉……” 马夫听到这话立即否认,说起自己的厨艺是赞不绝口,只是语气没了一开始的坚定与自信而已。想到是自己让对方饿着肚子等了这么久,不禁自责地俯身低头跪下,“抱歉小少爷,让您等了这么久,结果还弄坏了锅。” 唐阶闻言无声叹了口气,当初离开山庄时只想着要趁夜黑风高之时赶紧走,想到对方的驭马技术在庄内是数一数二的好,又与自己比较熟稔不会偷摸把行踪泄露给唐玉,所以决定让对方来驾驶马车,却独独忘了询问对方是否会做饭…… 啧,失误了啊…… “无妨,人没事便好。”唐阶轻轻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他起来,“既然这蘑菇不好炒,不如就换成蘑菇汤吧。” 大火爆炒蘑菇固然很香,但是看来看去,唐阶自觉他们三人没一个人有这等技术,想着煮个汤只需要把东西扔进烧开的水里煮熟,再加点调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于是这么提议道。 “嗯……很抱歉,小少爷。”马夫目露踌躇,犹豫了一会尴尬地说道:“刚刚那个,是我们此次出行带的唯一一口锅了……” “……”唐阶呆滞地眨了下眼,神情恍惚,“这样啊……” 诡异的沉默再一次围绕在两人之间,人高马大的马夫脊背绷紧,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唐阶的脸色,想到刚才那么信誓旦旦对小少爷说的话,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悔啊…… “罢了,锅没了到集市上再买便好。”唐阶扶了下额头,转了转眸子瞥见不远处的河流,心念一动说道:“既然不能煮,不妨试试烤吧。” “是。”马夫顺着视线望去当即会意,连连点头应下,正准备上前去抓好“将功赎罪”,就见唐阶已经带着唐十往河流走去,只好停住脚步把“战后”的场地收拾好,重新架起了一个小火堆。 “这条……还有这条……” 唐阶站在河边没有下水,风扬起了他的宽大袖袍,垂于身后的发丝轻盈飞舞,身形修长,即便站着不动,也是飘渺如仙的姿态。 他看着唐十随手抓起一根细长树枝,按着他的话语一扎一个准地从河里迅速串起好几条鱼,而后还用一块扎出几个洞的方布兜起了一些还在活蹦乱跳的虾。 “可以了,走吧。”打量了眼抓上来的鱼和虾,感觉应该足够三个人吃,于是唐阶抬了抬下巴说道。 “是。”唐十依言一只手拎着串着鱼的树枝,另一只手提着往下滴着水,兜着虾的方布,跟在唐阶身后走回马车旁。 第32章 小镇 “好家伙,抓了这么多啊,这下我们能饱餐一顿了。” 马夫刚把炸得灰不溜秋的场地和破了一个洞的锅收拾好,抬头就看见他们提着好些鱼和虾缓步走了回来,不禁惊喜地咧开嘴巴,连忙往身上擦了擦手,端起放在一旁洗干净的果子迎了上去。 “小少爷您先吃点果子垫垫肚,马上就能烤了。”话罢接过鱼和虾就开始动手清理。 唐阶坐回那块平滑大石头上,看着马夫拾来干草木柴,点燃火苗重新架起一堆篝火,再把处理完的鱼和虾分开串在处理过的一根根树枝上,而后盘腿坐在垫了几片大树叶的地上,左右手同时开工,神色异常专注地盯着架在火堆上方来回翻烤的两条鱼。 因着马夫刚才颇为惊天动地的“雄伟壮举”,唐阶观望半晌,仍是有些不放心把东西交由他来烤,于是伸手正要拿起一条鱼来烤。 指尖还未触到那树枝,忽地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偏头一看,唐十微微俯身垂眸朝他说道:“小少爷,让属下来吧。” 话里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如微风般轻悠和煦,轻轻吹进唐阶的耳朵里,他缓缓收回手,下巴轻抬“嗯”了一声。 唐十见状从身后走到前面,俯身拿起唐阶刚才想要的那条鱼,腰身挺直屈膝跪在火堆旁,伸手把鱼架在火上烤着。 马夫抬头见到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挺起了处于放松状态而耷拉着的腰。 唐阶把马夫的小动作收进眼里,一时间不由得感到好笑,目光又移回了对方身上。 看着他手里正在不停翻烤的鱼,半晌,眼眸无意识地顺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慢慢往对方的身上瞟去。 寻常人若穿一身黑色只会显得沉闷乏味,可对方欣长挺拔的身型包裹在长袍之下,配上那身凌厉沉稳的气质,却意外的适合黑色这种低调肃然却又神秘冷静的颜色,还有那双幽深而又平静无波的眼睛…… 唐阶缓缓抬腿交叠而坐,眸色微暗,指尖在膝上轻点着。 停留在身上缓缓移动的视线恍若有实感一般令唐十如芒在背,面具下的嘴唇不自觉紧紧抿起,想要躲开却不得不待在原地,僵直着腰背,垂眸小心仔细地翻烤着手上的鱼。 嗯?耳朵好像红了呢…… 唐阶微微眯起了眼,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样,嘴唇轻启无意识地往前倾了下身子,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上下徘徊在对方身上。 啊,耳朵更红了呢…… 【宿主,你怎么可以酱紫欺负老实人呢】瞧着唐阶眼底愈发旺盛的恶趣味,007没眼看地摇了摇头,扶额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小七,你不觉得他这样比以前要更好玩一些吗】 唐阶舔了一下牙齿,前倾的身体坐回原位,收在袖袍里的修长指尖缓缓摩挲了一下,望着那人垂下的眼睑飞快颤动,却只得维持面上的神情故作镇静的模样,没忍住弯了眉眼,轻笑一声。 听见对方的笑声,唐十呼吸一滞,下意识就想起身退到他的身后去,可没有对方的允许他只能紧紧抿着唇,指腹用力握着手上已经散发出香味,表皮被炙烤得微微焦黄的鱼。 “小少爷,何事如此开心啊?”马夫一脸好奇地抬头问道,只是脸庞面向着唐阶,眼睛却一刻不敢离开手上那两条快要烤好的鱼。 “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唐阶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偏头看着手边碟子里的果子,伸手捏起一颗放入口中慢慢吃着。 唐十闻言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缓缓把鱼翻了个面。 马夫听完神色茫然地点了点头,见他在吃果子,赶忙笑着把手上已经烤好的鱼放在洗干净的叶子上,手心托在下面,站起身将其递到唐阶面前,“小少爷,鱼烤好了,您小心烫。” 唐阶抬头看了一眼色泽被火烤得转至焦黄,皮肉看着不再夹生,虽然闻着还挺香,但看着上面任何佐料都没放的鱼,只好缓缓开口道:“张叔,我还不饿,赶了一天路你先吃吧。” “这……可小少爷您都没吃,我又怎么能先吃呢?”马夫闻言低头看了看鱼,又抬眼看了看唐阶,“要不我给您烤个虾吧?刚从河里捞起来的虾,肉质紧实鲜美,烤起来肯定好吃。” 唐阶笑着摇了摇头,“唐十在给我烤了,张叔你且去吃吧,鱼放凉可就不好吃了。” “是。”马夫看向唐十手里那条快要烤好的鱼,犹豫许久点了点头,坐回先前铺了大树叶的位置,盘腿坐下拿起其中一条鱼,张开嘴巴大口咬下一块肉,只是吃着吃着,原本平静的面容慢慢皱起了眉头。 唐阶顿时了然地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唐十把烤好的鱼放到一个盘子里,拿出一双筷子垂眸认真地把里面的鱼刺给剔除了出来,而后把完好的鱼肉递到唐阶面前,“小少爷,请用。” 顺着微风,唐阶闻到递来的鱼肉上有一股清香,不禁挑了下眉问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回小少爷,是一种香叶,挤出里面的汁液可以充当佐料去腥调味。”唐十垂眸回道。 “方才在山林那边摘的?”唐阶依稀记得马车里边并未有放这种东西,先前也未曾看见他买过什么香料,好奇之余便开口问道。 “是。”唐十应道。 野外不比在有人家的地方,诸如简单调味的东西此次出行的马车里也没有携带,跟随对方进到山林之后,他便一路留意,看到有调味作用的香叶时便顺手采摘了一些。 唐阶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人心很细啊…… “嗯?什么!?” 烤鱼的皮酥脆焦香,可吃到里面的鱼肉后便越吃越觉得有些腥,马夫鼻子一动,闻到唐十烤的鱼上弥漫着一股香味,当即就放下手中啃了一大半的鱼,耷拉着眉毛扬声囔囔道,“唐十兄弟,你有这么个好东西怎么还藏着掖着啊,这就有点不仗义了啊。” 唐十对他的话并无反应,只垂眸站在唐阶身前。 “香叶可还有剩?”马夫还在后边絮絮叨叨,唐阶见状问道。 “有。”唐十点头。 “给张叔一些吧。”唐阶轻笑着抬了抬下巴,朝马夫的方向偏头示意了一下。 “是。”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唐十深深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去,起身走到马夫面前拿出一些香叶给他。 马夫不由感叹还是小少爷说话好使,舒了口气,咧开嘴笑着伸手接过,“谢谢唐十兄弟。” 唐阶见唐十走了回来,低头看着手里的烤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半晌,抬手又再夹了一块。 眸光瞥见盘子里的鱼肉在慢慢变少,不自觉屏住的呼吸缓缓放松了下来,回到火堆旁的唐十安静拿起几只虾,继续烤了起来。 虽然不好吃,可食物不能浪费,马夫皱着眉三两下把手里的鱼吃完后就拿起另外一条,在其上细细挤出香叶的汁液均匀涂抹,重新架回火堆上翻烤,不多时勾人味蕾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马夫眼睛发亮,等不及地匆匆拿下来,却被烫得左右手倒腾,连忙低头吹了吹。当他美滋滋张口准备尝一下的时候,抬眼间不经意瞥见唐十正在垂眸剥去烤得呈金黄色的虾壳。 手边的碟子里已经放了五六只去完壳的虾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从手上那小心而仔细的动作看出了他的认真专注。 马夫拿起鱼抬手缓缓咬了一口,望着唐十剥好壳后洗净手,俯身把碟子递到唐阶面前。 唐阶垂眸看了一眼,歪着头不知朝他笑着说了些什么,唐十垂下的纤长眼睫颤动了一下,而后又把手上的碟子往前递了一点。 只瞧着这么个画面,马夫心头莫名觉得唐十对待小少爷的态度好像与春花和阿福这些丫鬟小厮很是相像,却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同…… 还未待他再看几眼,唐阶便接过碟子慢慢吃了起来,唐十也退回火堆旁翻烤树枝上的鱼,神情如往常一样冷淡平静,马夫晃了晃脑袋,不由得暗叹自己真是一闲下来脑子就升起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后不以为意地低头继续专心吃着手里的鱼。 望着马夫吃完抹抹嘴起身去检查马匹和车辆的身影,唐阶背对着唐十坐在石头上,闭目吹风,半晌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转眸就看见已经重新戴上面具的唐十站在他身后。 “走吧。”唐阶拂了拂袖站起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是。”唐十低头应下。 经过午间的短暂停留,马车便又开始继续行进,高悬日空的太阳渐渐落下,余晖映照在秋意渐浓的泛黄树叶上,一路偶见田间劳作的人扛着锄头回了家。 在夜幕即将降临时,唐阶他们进了一个小镇,住进一家客栈里。马夫心里惦记着那口锅的事,草草吃完了晚饭就跑到外面想要去买一口,而在客栈里待了一会儿,闲来无事的唐阶便也带着唐十走了出去。 小镇虽小,但夜晚在街边摆摊开店的很多,漆黑的夜色被一排亮澄澄的灯笼照得灯火通明,街头还有人在耍着杂技,周围围观群众叫好声连连。 唐阶一身白衣戴着帷帽走在前面,身后的唐十一袭黑衣戴着面具手上还拿着一把剑,气质不凡的两人走在街上不时有人好奇地探头打量他们。 四五个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的半大小孩不怕生,排成一列跑到他们身旁,一蹦一跳围着他们转圈圈,其中有几个瞧见唐阶身上穿的绣着花纹、做工精细的衣袍,在月光和灯火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闪光,伸着手就想抓上去。 唐阶对于这些小孩无甚感觉,只是垂眸笑了一笑任由他们围在身边,当他看到伸过来的小手上还沾着糖葫芦上的黏糊红色糖浆时,他眉头轻轻一蹙,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到身后的唐十。 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晃眼只见一抹白影贴近,唐十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怀中人的腰身,碰上的一瞬间宛如触电般小心扶稳对方后蜷缩着手指放下,上前半步抬起剑,横亘在对方与小孩之间。 被唐十凌厉的气息和无声的警告所震慑,小孩吓得僵在原地,想要触碰的手指还停在半空。 半晌,瞪大的眼睛蓦地一红,突然“哇”地一声张口哭了起来,哭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攥着手里的糖葫芦转身就跑远了,其余小孩不明所以地嬉笑着追了上去。 唐阶怔愣地看着,离得老远还能听见那小孩哭喊的声音。 唐十面色如常地收回剑,安静立于身后,眼眸垂下的瞬间轻轻划过对方的腰身。 “走吧。”唐阶轻叹口气,迈步向前在街头各处游走,瞥见不远处有个小摊在卖面具,心念一动缓缓停下脚步,眼睛往后一瞥,嘴角勾起就径直走了过去。 唐十沉默跟在后面。 “二位,随便看看哈。”正在和其他人热火朝天介绍面具的摊贩看到两人过来,说了一句便又转头吐着唾沫继续和人说话。 唐阶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随手拿起一个面具在手上翻看把玩了一会,往后偏了一下头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唐十眼睫微垂,只觉得覆在面具上的修长手指白皙如玉,剔透轻薄的肌肤下泛着淡淡的青筋,煞是好看,几乎瞬间便应道。 “呵……” 蓦然听见一声轻笑,唐十抬起头,隐约透过帷帽的薄纱见到唐阶正微微歪着头,唇角含着浅淡的笑意,漂亮的眉眼弯了弯,眼底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戏谑。 “原来你喜欢这种款式啊……”唐阶悠悠说道,指尖却与面上的淡然不同,欢快轻点着底下的面具。 唐十一怔,不禁顺着视线往下看去,抿直的唇角微启,平静的眸中难掩讶异之色。 第33章 茶楼 只见指尖下轻触着的,是一个有着两只粉色大耳朵的猪头面具,红彤彤、肉嘟嘟的朝天大蒜鼻子加上一个大红嘴巴,模样不能说是好看,只能勉勉强强的算是憨态可掬。 “没想到你的品味还挺特别的。” 唐阶毫不掩饰眼底的打趣和调笑,双手背于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隔着帷帽的轻纱抬眼上下扫视打量着唐十。 直至对方被他看得不自觉收紧手中的长剑,下垂的眼睑颤动了一下,无端透出些许紧张和无措,唐阶这才缓缓转回身,垂眸挑选着面具。 唐十见状不禁松了口气,绷紧的腰身也缓缓放松下来,可因对方的靠近而跳动不已的心脏却久久无法平复。 “就这两个吧。” 唐阶站在摊前安静挑选了好一会,就在摊贩忍不住开口想要为他推荐时,他终于抬手点了点那个猪头面具和另外一个可以上下拆分成两部分的纯黑面具。 “好的,公子。”摊贩闻言点点头,当即取下面具,然后按他的意思把两个面具都给包起来。 唐十伸手接过,掏出铜板递给对方。 “我给你的那个荷包,怎么没用?” 偏头一看,发现唐十是从袖袍里拿出铜板付给摊贩的,却不见之前给春花她们买礼物,顺道给他的那个荷包,唐阶见状不由轻声问了一句。 “……”唐十手上拿着包着面具的布匹,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抿了抿唇,看了唐阶一眼便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啧,算了。”本也只是随口一问,观他反应又和往常一样低头不应,唐阶自觉对方性子沉闷冷淡,见状也不放在心上。 “走吧。”唐阶转头看向四周,回身往前走去,想到匆忙离开山庄之前还特意吩咐春花和阿福要看着自己的唐玉,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出来一趟,得给哥哥也买点礼物,不然可真会生气了……” 从街头走到街尾,脚程快的不过半个多时辰,但唐阶体弱无法行走过多,且道路两侧摆着各种叫卖的东西,因此两人在这街上逛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直到唐十手中捧满了东西才回了客栈。 马夫出了客栈便一心一意朝他的锅奔跑而去,目标极其确定、行动极为快速,已经买好了几种不同大小样式的锅放到马车里,而后坐在一楼客堂内等了他们良久。 茶喝了好几壶,茅厕去了好几趟,马夫拽了拽腰带,恰好又一次解手回来,拾起桌上的花生米往嘴里扔了一颗,抬头就看到唐阶回来了,身后跟了一个双手皆提着大包小包,怀中还高高堆叠着一摞东西,差点就看不到人的唐十。 “小少爷,你们回来了啊。” 马夫见到这一幕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巴,反应过来连忙拍掉手上的花生碎屑,伸长手就起身赶紧迎了上去,“您放心,锅我已经买好了,就算再炸它个十次八次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如此便好。”唐阶闻言面上一笑,偏头示意唐十把东西转交给马夫,由他放置妥当后便上了楼梯回到房间。 一夜短暂停留,隔日晨起,马车载着满满当当的收获又徐徐前进,轧过石板路时滚滚车轮夹带着的微风吹起地上的枯叶,周旁的一切喧嚣仿佛隔绝在帘子之外。 东边日升又西边落下,他们已沿途行过许多个地方。 唐阶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垂眸认真看着手上这本刚从当地淘来的,所谓已经绝本的书籍。 据那个把书摆在偏僻角落的摊贩所说,研读此书之前需得沐浴焚香,虔诚祷告,每日跪在佛像前通读一个时辰,便会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沸腾翻涌,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 时间久了,自可习得书中蕴含的内在心法,参透里面的真理宝典。而再往后,每每心念一动,即可轻易调动全身上下的肌肉经脉,不会酸疼、不会劳累,轻松助您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当然,不会武也没关系,只要习得此书,百岁老人亦可实现健步如飞的梦想。 想到摊贩瞧见唐阶似是对他的小摊感兴趣而停下脚步驻足的模样,弯腰俯身就想贴耳凑近过来,猝不及防却被一把气势迫人的长剑格挡住,吓得连连退后几步。 半晌,摊贩又忍不住壮起胆子,悄咪咪地左右张望一番,然后从衣襟里拿出了这本书籍,言之凿凿而又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一开始对方开价这本书籍要十两银子,而后又说看唐阶真心想要,算是个有缘人,便勉为其难算他便宜一点,给个九两银子便好。 唐阶闻言一语不发,当场抬脚就要走人,摊贩见状连忙伸手想要拉住他,见长剑再次横亘,只好放下扬起的手掌,说给个五两银子也成。 唐阶不语,垂眸打量了一瞬,直接扔下几个铜板给他,俯身就拿走了这本书,留他一人在后面长吁短叹。 看着眼前这破破烂烂,损毁严重的封面,唐阶指尖微动,随手翻开第一页慢慢看了起来。 安静的马车内只剩书页翻动的声音,他嘴唇轻启,一股甜腻的滋味缓缓靠近。下一刻,唇间被其轻轻抵上,舌尖一探,随之卷入一颗红彤彤的糖葫芦。 【宿主,你该不会是想练这书吧】007伸长脖子凑到旁边看了一眼,顿时撇了撇嘴嫌弃地缩了回来。 说什么习得此书便可健步如飞,还不如相信那本“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秘籍呢…… 【这书瞧着还挺有意思的】唐阶唇边噙着淡淡笑意,偏头又咬下一颗糖葫芦。 【哪里有意思??】 它刚怎么没看出来?听见这话007不由得再次伸长脖子,端详半天也没看出哪里有趣。 【表面看似晦涩难懂的语句,可若细细读来,竟是通篇胡扯,说的皆是人云亦云或者无用的废话,可不是有意思吗】 007伸出小短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圆润下巴,思索片刻颇觉得有道理,重重点了下头就凑近跟着唐阶一起看。 唐十跪坐在铺有柔软毛毯的地上,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眼皮轻掀,眼眸静静望着面前懒散倚在榻上的人,白皙的指尖搭在书页上,待对方微微偏了下头时便立即送上糖葫芦递到其嘴边。 糖衣甜腻,其里酸甜,吃到第三颗的时候唐阶就移开脸颊,“不吃了。” 手上的糖葫芦还剩有四颗,看着对方仍在专注看书的模样,唐十转身揭下面具,按着往常的习惯把对方剩下的糖葫芦吃完,霎时嘴唇染上一层薄薄的红,他抿嘴舔掉最后一点甜味,重新戴上面具转回身。 一颗饱满的果实从坠得弯下了腰的树枝上“啪”地掉落到地上,接着被滚滚而来的马车捻破,丰沛的汁水爆开,吸引了树上的鸟儿飞下来叮啄。 “小少爷,我们到江南一带了。”马夫在外说道。 唐阶半边身子倚在榻上,一只手垂在腿上,手里虚虚拿着那本书,另一只手抬起托着脑袋正阖目养神,听到马夫的喊声他轻轻应了一声,随后睁眼掀开帘子往外探看。 都说江南水乡,风景秀美,除了有如水墨画般的绝美景色,还有清秀俏丽的姑娘和温和腼腆的小伙。 马车徐徐行进,远远望去,看到几个笑容满面的姑娘正在河边捶打着衣裳,清风徐来,扬起岸上的柳梢。 此时天色还算早,刚过正午恰是人们昏昏欲睡的时候,客栈伙计眯着眼趴在柜台前面,面朝着大门口,手掌支着头止不住的犯懒,当他仰头打了个哈欠顺势望向门外时,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想着应是要来住店或者用饭的客人,伙计搓了搓脸打起精神快步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身穿黑衣,脸戴面具的男子率先下了马车,而后站在车旁等了片刻才看到一个戴着帷帽,衣着华贵的人搭着他抬起的手臂从马车里缓缓走了出来。 “两位客官,这是要住店……还是要用饭呢?”伙计望着他们眨了眨眼,暗中观察了一下后就走至唐阶身前,微微俯身开口问道。 “住店。”唐阶抬头环顾了一下客栈内的环境,出声应道。 “诶好好,客官请随我来。”伙计闻言把搭在肩头的长布巾拉下甩到另一边去,面上扬起笑,从柜台提了一壶热茶后便俯身伸手引领。 迈步上了楼梯,伙计带他们来到二楼其中的一间上房,“客官您看看是否满意,若是不喜欢,我们这还有其他上房可以供您选择。” 唐阶抬脚走了进去,房间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茶桌上也被擦得透亮,墙边还摆了几株开得正盛的花儿,“这间便好。” “诶,好。”伙计点点头,将手上的茶壶放到桌上,“客官用膳了吗?可需要小的送些饭菜上来?” “也好。”唐阶想了下,开口应道。 “好的,客官您先休息,小的这就下去为您准备饭菜。”伙计退出房间,抬手细心掩上房门,随后便响起下楼的脚步声。 唐阶摘下帷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都在家或者店里歇息,外出的便随意寻处阴凉之地犯困打盹。 可放眼一望,远远的看到有座装饰精美的茶楼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不少人,有的肩上扛着梯子,有的手上拿着彩色绸缎,似是在忙活着什么。 收回视线,瞥见手边放了一杯还在往上冒着烟的热茶,唐阶拿起抿了一口,在房间打量了一会就听见门口传来伙计的声音,“客官,您的饭菜来了。” “进。” 伙计循声推开门,张口想要为唐阶介绍餐盘上的几道特色菜肴,抬眼就被坐在座椅上的唐阶惊艳了一番,控制不住地站在原地多看了几眼。 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啊…… 伙计心下不住感叹,转过眸时掠过唐阶身后侧的唐十,冷不丁对上他那幽深晦暗的双眼,身上顿觉一寒,挽起袖口的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连忙低下头把饭菜放到桌面上,匆匆说了几句便退出房间。 唐阶:“?” 正垂眸看着那些菜肴,忽地就看到伙计脸上一副耗子见了猫似的表情,唐阶一脸莫名地挑了下眉,缓缓咽下原本想要问问对方,附近有何处好玩的地方了。 吃过了饭,沐浴完后唐阶就爬上床,拉过厚实被褥盖至下巴处,在马车里坐久了一躺到舒服的床榻上,合上眼没多久就困意上涌,只隐约记得好像有件什么事情被他给遗忘了,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朦胧了起来。 唐十隐去身形藏在角落,望着床上之人良久,半晌,手指轻抬,虚虚拂了一下胸口的位置,而后又放了下去。 过了晌午,外边街道上的行人和摊贩逐渐多了起来,安静的客栈里也陆续进来了不少客人,原本待在房间内的住客也纷纷下楼跟人谈话,看这景象就颇为热闹。 只是楼下的吵闹喧嚣并没有影响到房间里盖着被褥的唐阶,他恬静淡然的模样似是与外界隔绝了起来,仍然闭目熟睡着。 唐十望见他眼睫颤动了一下,身形一闪来到他的床边。 唐阶缓缓睁开眼,又闭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眼皮掀起半阖着眼,朦胧的视线只见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守在旁边。静默片刻,手掌撑着床榻坐起身,接过唐十适时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喝了几口,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瞥见窗外落日余晖映照下的泛着暖意的,橘黄色光线,唐阶随手把茶杯放回唐十手边,掀开被子下了床,“楼下为何这般热闹?” 对方身上只着一件轻薄的白色里衣,修长纤瘦的身形恍若隔世仙人,风一吹就会如一缕轻烟般飘走,唐十垂眸拿起一旁的外袍走到身后小心为他披上,闻言应道:“回小少爷,他们在讨论茶楼。” “茶楼?”站在窗边的唐阶一听,略有好奇地回头问道。 第34章 戏台 “是,据说茶楼来了个戏班,过几天会开唱。”唐十垂下的眼睫轻抬,披至对方肩头的外袍随着刚才的转身有些许的滑落,可面前的人却毫无所觉地继续开口道。 “戏班?听起来倒是颇为有趣的样子。”唐阶挑了下眉,指尖轻点窗沿,半晌唇边一勾,“会有如此热烈的反应,想来这戏班应是不差……” 知晓对方这话无需人回应,唐十闻言低头不语,垂下的眼眸落在面前堪堪拖拽到地面上的衣摆。 “我们下去瞧瞧。”唐阶语气轻快,话罢转身离开了窗边。 走至床边准备换身衣裳穿鞋下楼去时,肩头只剩一点布料维系着的外袍因他迈步往前的动作而向后扬起了一个弧度,随后便从肩上轻飘飘垂落了下去。 唐阶脚下一顿,扭过头时见到这一幕,下意识侧过身子伸手就要去接,不料却在半空中与一只指腹有茧,稍显粗糙的手指在蹁跹飘动的外袍底下相碰。 外袍轻扬,随后正好掉落盖在两人抬起的手臂上。 一冷一热的两只手掌,只有一个手指关节的长度轻轻触摸着,对方的指腹虽糙,触感却意外的不错。同时停住动作的两人维持着抬手的姿势,说不清究竟是谁,忽然在底下动了一下手指。 本是正常捡拾衣袍的动作因藏于暗处的指尖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怔愣间,唐阶缓缓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双覆在面具之下的眼眸正如无数个守候在旁的漆黑夜晚一般,静静凝视着自己,深邃且明亮。 眸光微动,猝不及防的靠近令唐阶不自觉的,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起对方。 没想到,唐十的眼睫毛还挺长的,皮肤也不错…… 唐十不知对方此时在想些什么,除了平时伺候对方起居,他们甚少有过二人面对面直视,且距离还如此贴近的时候。 面前的人直勾勾盯着的眼神让唐十有些无所适从,眼睑轻颤着垂下,神色略带仓惶地移开视线,目光不经意划到衣袍时,意识到他们的手指还贴在一起,瞬间犹如触电般地飞快缩回。 对方带有粗糙茧子的温热手指轻轻搭在唐阶透着凉意的手指上,划过的瞬间带起一股麻酥酥的感觉。 他看了眼低头站在原地的人,后知后觉地拿起搭在手臂上的外袍,转身走回床边的时候莫名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在收拢起来的手指上。 “过来。” 唐阶放下外袍,拿过搭在一边架子上的衣袍兀自穿好,而后坐在床榻上,垂眸看着身前散乱的衣襟,抬手随意勾了勾,“给我系上。” 唐十依言上前,走到唐阶面前蹲下身,动作熟练而又轻巧地快速系好了衣襟,拂顺了衣上的褶皱后拿过一条绣着精细花纹的腰带为他仔细系好,而后弯腰跪坐在旁,低头小心地抬起他的脚丫为他穿上鞋袜。 唐阶张了张口,来不及出声阻止对方便已迅速给他穿好了一只袜子,正拿起另一只准备为他穿上,见状他迟疑了一会儿,半晌缓缓合上了嘴巴,安静坐着任由对方动作。 尽管与其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对方或多或少都给他穿过鞋袜,但被对方握住脚丫时唐阶仍是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动了动撑在床榻上的手。 目光偏移,瞥见跪坐在床下弯腰给自己穿袜子的那道欣长身影,心念一动,忽然抬起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你现在伺候的比秋月她们还好了……” 明明手上并没有用力,可摸上的一瞬间,底下的耳朵便整个通红了起来,指腹上还能感受到腾然升起的灼人热意,唐阶瞧着觉得神奇,眨了眨眼看了一会,手痒痒的没忍住,又伸手轻轻捏了一下。 唐十呼吸一滞,抿直了嘴唇,按捺下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望着握在手中的那只白皙剔透的脚丫,手掌无意识收紧又缓缓松开,听见这话垂下的眼睑掀起,一张眉目含着浅浅笑意的漂亮脸庞就这么撞进他的眼帘。 “……”唐十晃神,沉下呼吸又重新低下头去。 望着对方这幅任由自己捉弄的顺从模样,唐阶捻了捻指间,不禁思索着什么情况下才会打破对方恭敬的外壳,露出其他的表情。指尖微动,压下心中渐起的恶趣味,转头看向窗外,待穿好了鞋袜这才起身准备下楼去看看。 唐十见状随即拿起帷帽递上前去。 “好生麻烦,不想戴了。”唐阶蹙眉看着那顶帷帽,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通红的耳朵已经消褪了不少,只剩耳垂上的一点薄红。 “走吧。”唐阶收回视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唐十嘴唇轻抿,只好放下帷帽跟在身后。 一楼客堂已坐了不少人,有的与三五好友在喝茶闲聊,有的自顾埋头吃饭,但大部分人皆神色兴奋,津津有味地讨论同一件事,关于他们镇上一家茶楼将要迎来一个戏班子的事。 唐阶从楼上下来,顺耳听了那么几句。 喧闹欢腾的客堂安静了一瞬,蓦然听见几声抽气声,半晌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这次讨论的内容纷纷从茶楼戏班变为那个从楼上下来的小公子身上。 此次出行不比先前与唐玉出行时的气派阵容,马车上并没有悬挂秋堂山庄的标志,加之唐阶在山庄甚少外出,江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认得他。 凭他一等一的绝色样貌,加上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风流的气质,这里的人只以为他是从哪个高门大院或隐居世外出来游玩的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唐十安静跟在他身后,无甚波动的眼眸缓缓偏移睨了一眼,四周窥探打量的目光也随之收敛了许多。 众人的目光唐阶早已习以为常,寻了处有半面屏风遮挡的偏僻位置坐下,抬眸打量时伙计就提了盏热茶走了过来。 “客官,想吃点什么?今日我们店里上了几道新研制的菜品,方才用过的几个客人都说好,您要不要也尝一尝?”伙计微微弯腰笑着问道。 “好。”唐阶闻言点了下头。 “行,您先稍等会,饭菜马上就做好给您送来。”伙计笑眯了眼点点头,转身离开时没忍住用余光偷偷又看了他一眼。 唐阶拿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忽略周围明里暗里看着他的眼光,垂眸不动声色地听着其他人的谈话。 “听说那戏班子是茶楼的王老板花了大价钱特意请他们过来唱的,这出手可真是不比我们,阔绰啊……” “嗐,还不是因为王老板他那老母亲喜欢听戏,有钱又加上为人孝顺,听到戏班来到附近的县城,可不就赶紧派人去请了。” “嘿嘿,这么好的戏,虽然没钱买最中间的位置,但坐在后边看看也不错,到时咱也去听一听,跟着大伙凑凑热闹……” 唐阶虽然武功不济,但如此近的距离听那么一两耳还是可以的,闻至此处不禁兴趣更为浓厚,放下茶杯转眼就看到伙计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过来。 “客官,您的菜都上齐了,有什么事便吩咐小的一声。”伙计麻利地把道道菜肴放到桌上,话毕就预备离开,却听到了唐阶的声音。 “这位小哥,烦请停下脚步。” “客官,您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去做吗?”伙计乐得可以多看唐阶一会儿,闻言即刻站定脚步,俯身问道。 “偶然听见大家都在讨论关于茶楼的事情,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唐阶问道。 “噢,您说的是这事啊。” 伙计一听顿时了悟,伸手朝客栈外指了指,“就我们客栈往前再走一段路有一家茶楼,它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茶楼。前些日子,茶楼的王老板请了个很有名气的戏班子想给他母亲唱上那么几段,这不,这几天茶楼里一直忙里忙外的就是在布置戏台呢。” “王老板为人大气,说听戏嘛,就是讲究个氛围,因此唱戏这三天茶楼大门敞开,不管大伙有没有花钱都可以去看,邻里乡亲们都打算到时去见识见识呢。不过,想要最佳的观看位置就还是需要花点银子。您也是来得巧,这戏后日就要开唱了,您要是不急着离开,到时也跟着去瞧瞧吧。” 说到这,看着唐阶的面容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只是公子您长得如此好看,就不知到时台下的观众是看您还是看戏了……” 唐阶颌首一笑,“你过誉了。” 这一笑把伙计都看呆了眼,略显局促地扫了扫鼻子,望见桌上还未动过的饭菜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此耽搁太久,磕磕绊绊说了几句便离开。 瞥见红着耳根匆忙远去的背影逐渐融入嘈杂的人群中,唐十缓缓垂下眼睫,敛下其中的晦涩不明,安静待在对方的身后。 “到时我们也去瞧瞧。”唐阶支着头,搭在茶杯上的手指轻点,微微往旁边偏了一点脑袋轻声说道。 “是。”唐十应道。 此地空气清新,风景甚美,但久待客栈内也是无趣。 戏台开场的前两天唐阶就时不时地拉着唐十跑出去,身体羸弱又喜好四处走动,乏了的时候唐十便会运起轻功背着他回去。而马夫每每看到什么新鲜玩意想过来寻他们,却始终见不着人影,只好叹气离开,自个孤单去逛。 后日一早,躺在客栈房间里闭目熟睡的唐阶听见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一条胳膊横挡在眼前,“唐十,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吵闹……” 对方的声音还含着浓浓的倦意,语气轻缓似黏糊在嗓子眼里一般,唐十的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藏匿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床边,“回小少爷,附近的人在搬板凳过去茶楼。” 虽然茶楼很大,可要想在最好的位置观看,不免要早早过去提前争抢位置,花了钱的自然可以坐在最中间,但没钱的只能从家里带了板凳过去,见一见世面,赶着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听到这话,唐阶这才缓缓放下手臂,睁开眼看了下窗外,发觉此时已快接近晌午了,想到这戏要在晚上才开始,便也就不急着起来,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起床。 唐十早已备好了温水和帕子给他洗漱,又拿过外袍为他披上后走到屋外吩咐伙计送来饭菜。 一番动作下来,唐阶算是清醒了过来。 “诶哟我的天,这人可真多啊……”马夫念叨着从外边走进来,瞧见唐阶坐在座椅上喝茶,走至身前俯身行了个礼,“附近几个小镇的人听说这几日茶楼有戏班子开唱纷纷涌了过来,那场面,啧啧,街上的行人和摊贩都比前些日子多了许多呢。” “是嘛?”唐阶垂眸撇了撇搁在手边桌上的茶杯里的浮末,闻言轻笑了一下,“那今晚我们便早些过去吧。” “是。”马夫点头应下。 高悬的日头慢慢西下,入夜之后灯火璀璨,皓月当空,各种摊子沿着茶楼周边摆放,人群熙熙攘攘的,纷纷赶着前往听戏。 唐阶抬手由着唐十为他换上一套绣着精致暗纹的月白色衣袍,而后拿起一条玉腰带系在他的腰间,再挂上一枚质地上好的圆环白玉玉佩,俯身小心捋顺下面的流苏。 由于对方的动作过于轻柔和缓,唐阶半阖着眼,微仰着下巴神色温顺地安静站着。 唐十拿过一件带有绒毛的白色披风抖开为他披上,轻抬的眼皮蓦然看见这幅神情,手指微顿,面具下的嘴唇轻轻抿起,视线停留一瞬便低下头去,手上的动作不禁又放缓了几分。 “小少爷。”马夫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进。”唐阶扬声应道,唐十整理好收回了手就退回他的身后。 马夫应声推开门,却惊艳得顿住了脚步。 面前的人除了一头泼墨长发,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白色,明明本应是纯洁无暇的颜色,却与其昳丽风流的面容奇异的结合在一起,如仙又似妖,有一种勾魂摄魄,直击人心的美。 第35章 清风楼 “小少爷,您穿这身可真漂,好看啊……”马夫张大了嘴巴,由心的发出赞叹,话到嘴边想到对方身为男子却被人称赞为漂亮,可能会心生不悦,赶忙改了口。 可不得不说,在马夫心里,小少爷是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无数人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位! 唐阶闻言一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吧。” “是。”马夫连连应下,抬手抚顺袖袍上面因挽起而弄出的道道褶皱,迈步跟在他的后面。 由于茶楼离客栈算不上特别的远,一路上的摊子很多,故唐阶选择了慢步走过去。 街道上不少行人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注视着他们,还未等他们走近茶楼,便听到从里面传出的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一踏入门口就看到茶楼早已人满为患。 茶楼为了此次的戏,特意在一楼厅堂搭建了一个两层高的戏台。 平台宽敞而高大,四周还有坚固的栏杆,上面装饰着精美的雕刻,平台中央放了一把高高的宝座,两旁是各种道具,收拢起来的红色帷幕在戏台两侧随风轻轻飘动,而戏台两边坐着几个手拿二胡、琵琶等乐器的人,还有几个身穿长袍,涂着花脸的人在后台做着准备。 戏台下的最中心位置整齐摆放着数十把座椅,座椅上铺有厚厚的垫子,每两把座椅中间还有一个小茶桌,上边放着瓜果点心和茶水。 第一排的位置坐了一位白发苍苍,衣着典雅贵气的老妇人,而她旁边的则是一个正与茶楼伙计交谈的中年男子,看这模样,想来这二位便是茶楼的老板与他的母亲。 除了第一排的位置,其他大部分的位置已经被人花钱买下,剩余几个零散空位还没有人落座。 而在戏台最后边的空位处拥挤着许多前来看热闹的人,手臂贴着手臂,肩膀挨着肩膀,有不嫌弃位置偏僻的就搬来板凳窝在角落里,随手从衣兜里掏出自备的花生瓜子,边吃边等待戏台开唱。 唐阶三人一走进去,无数双“望穿秋水”般的眼睛就从戏台腾地看向他们。饶是跟随山庄其他人派遣出门,在外见惯大场面的马夫也不禁被众人的炙热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马夫咽了咽唾沫,站在唐阶身前挺起胸膛,微微抬起手臂,像一只雄壮的老母鸡展翅护着自家娇弱的小鸡崽似的,时刻提防着某些想要借着人群拥挤而故意往身边凑的人,而唐十手上持剑,气息凌厉,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后。 “几位客官,你们是来听戏的吗?”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刚收拾完被人扔在地上的一堆瓜子壳,伸手擦汗时抬眼瞅见站在茶楼门口,看着有些局促的唐阶他们,随即奋力拨开人群,喘着气地小跑过来俯身问道。 “是。”唐阶微微颌首,轻声问道,“敢问小哥,现在还有座椅吗?” “有的有的,现在中间的雅座还剩有最后几个,几位客官请跟我来。”伙计点点头,面上带笑伸手引领。 由于唐阶落座的位置一侧为空地,一侧已坐了人,故马夫选了个离他最近,也就是在他身后的位置坐下。 难得出来游玩,原本想让唐十也跟着他们一起坐下来听戏,只可惜没有了附近的位置,这人便执意站在他的身旁。 “客官,这桌上的茶水、点心都是我们茶楼的特色招牌,您请慢用,若有其他吩咐,抬手示意我们一下就可以了。”伙计见他们落座,抬手指向茶桌上的东西,略有些歉意地说道:“茶楼人太多,喊的话可能会听不见。” “有劳。”唐阶颌首,偏头示意唐十拿出银子递给伙计,接过银子后伙计就眉开眼笑地转身离开了。 “锵——” 随着一声嘹亮清脆的锣响,嘈杂热闹的茶楼慢慢安静下来,台上的布景也从原先的山水图变化为其他的场景。 不多时,一个身着华美的戏服,化着浓艳妆容的女子穿着绣花鞋,迈着细碎步伐款款行至台前,宽大水袖一挥,眉眼一抬。 戏台两边随即乐声起,这戏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坐在唐阶左手边的是一个留着半拉胡子的老头,手上捏着个对嘴的小茶壶,搭在膝上的手指跟着台上轻轻拍打着节奏,显然是一副对戏曲颇有研究的模样。 戏一开始,台上的人还没唱几句,老头就从谱曲到唱腔样样不落,乐此不疲地和身边的人不停絮叨着,直把对方说得烦闷,随口敷衍几句便专心看戏去了。 老头没了说话的伴子,转头看到对戏感兴趣的年轻人唐阶,于是胳膊搭在茶桌上,把脖子一伸,探头就开始同他说话。 唐阶无奈,只得一边听着台上的戏,一边分出心神听旁边老头的念叨,附和几句后轻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热茶垂眸喝了一口,可抬眼间他却看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袍,背着手安静站在几个伸长脖子使劲往台上看的百姓后面,面容斯文,气质温和,正是在不久之前与金琉城城主的女儿成亲的张则淳。 他怎么在此? 唐阶挑了挑眉,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借着拿起茶杯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悄悄观察,只这么一眼,他却隐约觉得对方与之前在金琉城时所见的模样似是有些许不同。 那时的张则淳一举一动皆斯文有礼,待人处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自在轻松,而与金琉城的城主相处时又带点局促紧张、谨小慎微。可如今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身上的气质虽仍温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安与阴翳。 唐阶发现他没有选择坐在台下的座椅上观看,而是与其他人挤在一边,身旁也没有任何护卫或小厮,面上看似同周围其他人一样望向戏台,实际上眼神却一直游移不定,从未真正落到台上过,像是在打发时间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独自一人而来,既不是来听戏,也不曾有其他动作,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身旁的漆黑脑袋忽地幅度极小地微微转动了一下,而后停顿片刻,接着又再转动一下,唐十轻掀眼皮,顺着方向瞥见摩肩擦踵人群中的那抹青色身影,半晌又平静无波地转回眼眸。 乐声紧凑,戏曲正上演到高潮部分,台上一个画着五彩脸谱的人翻了个跟头,随后持剑绕了半个圈与其他同样画着脸谱的人对峙,气氛紧张,台下的人纷纷目不转睛地认真观看着。 此时,唐阶留意到张则淳突然不顾旁边骂骂咧咧的众人,侧身挤开人群往外走去。 思索片刻,唐阶放下茶杯起身跟了上去,唐十见状紧随其后。 “嗯?小少爷,这戏还没唱完呢,您不看了吗?”马夫手上捧着一堆花生坐在唐阶身后正看戏看得起劲,忽地就看到面前的人站起身,不发一语径直迈步离开,连忙把手里剩下的花生揣进兜里跟着走了出去。 “张叔,我有点事,你且先回客栈吧。”担心马夫的大嗓门会引来对方的警惕,唐阶停下脚步偏头说了一句,不等他的回应就跟着那道青色身影往前走去。 “诶??小少爷?小少爷!”马夫顿时纳闷地张了张口,看到唐阶已经远去的背影和始终跟在对方身后的唐十,这才勉强放下心来,站在原地一脸懵圈地挠了挠头。 唐阶远远跟在张则淳后面,看他脚步不停,似是对这片路面很熟悉般地径直朝前走去,直至走到一个外观瞧着颇为雅致的地方才缓缓停下。 眼见张则淳在门口处站定后忽然抬头左右张望了一番,唐阶眼疾手快连忙转身拉着唐十藏在旁边一个卖油纸伞的小摊后边,用撑开的伞面遮掩两人的身形。 泛凉指尖搭上的瞬间唐十呼吸一滞,目光不自觉垂下落在握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上。 唐阶侧头悄悄抬起眼,精巧脸蛋几乎大半都埋在蓬松柔软的披风绒毛里,借着来往不断的行人的身影暗中观察,发现张则淳对着门口面露踌躇,几近犹豫才抬脚走了进去。 “走。” 待张则淳进去,唐阶这才回过身,松开刚才因躲藏而无意识一直拉着唐十的手,手指轻扬随意往后招了招,迈步跟了过去。 抬头打量了眼,装潢华丽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烫金牌匾,上面写着“清风楼”的字样。 名字听起来颇为雅致,看着也像是书室画坊一类文艺别致之地,可唐阶在门口站了这么一会,便嗅到从里间飘出的一股浓郁腻人的香味,还有悠扬的曲调和绵绵的歌声传来。 行至门口的一个伙计瞥见外边气势冷厉、手上持剑的唐十,缩了缩脖子正要往回走去,视线一滑看到了站在旁边一身白衣也遮掩不住满身贵气的唐阶,双眼不禁睁大了些,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先快步踏出门外,俯身直接引领他们进来。 “二位公子,快些请进。” 心中隐隐猜到这是什么地方的唐阶闻言迟疑了一瞬,而后微微颌首,顺势跟在对方的后面走了进去,刚一进去,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后瞬间他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面前一个挂有层层轻纱薄缦的几米高台上,有几个衣裳清凉的女子正在跳着舞,而台下坐着的人衣着华贵,基本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一个在调笑逗乐,不时喝着怀里人喂过来的酒水。 唐阶匆匆一瞥,蓦然发现在里面陪同的不只有女子,还有几个面貌清秀的小倌。 有人发现楼里蓦然出现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公子,观他面容和衣着,不禁眼眸发亮。不由得抬手把身上原本就有些松散耷拉的衣裳往下扯了扯,眉眼含笑有意无意从他们的旁边经过,或是略显做作地掉落手上的帕子,俯下身露出姣好的身材,余光打量靠近捡起。 唐阶不以为意,进到里面张则淳一溜烟的就没了身影,不禁站在原地抬眸望向四周。 “公子?” 伙计注意到唐阶停下了脚步,以为他是看见了什么人,遂有些好奇能被这位长相卓越的小公子看上的会是楼里哪一个,不禁面上带笑问道:“不知是哪一个如此好运,能被您给瞧上了,我这就帮您把人给叫过来。” “不必如此麻烦。”唐阶唇角一勾,面色淡淡地说道。 伙计见他不欲多说,以为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眼底顿时闪过一丝了然,闻言便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小的就先退下了,公子您请自便。” “有劳。”唐阶微微颌首。 想到张则淳刚才在门外那游移不定,神色凝重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过来寻欢作乐的,那他是来这里做什么…… 唐阶压下心头渐起的疑惑,楼下遍寻不见张则淳,便带着唐十往楼上走去,想着楼上要再找不到便算了。 “公子,您一个人在这儿,怎么也不找我们来陪陪您呢?” “公子,您长得可真漂亮啊,皮肤好好,可用了什么涂脸啊……” “公子公子……” 几个女子见唐阶面容昳丽,穿着考究华贵,眉眼一动纷纷涌上前来,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随着她们的走动扑上两人,说话间抬手便要摸向他的脸和腰身。 唐十眸色一冷,握着剑的手掌缓缓收紧,走至身前抬手以剑格挡,阻拦她们的靠近。 可惜这些女子虽然害怕,但一看到唐十身形欣长,一袭黑衣衬得整个人宽肩窄腰,加上面具下的一双幽深眼眸,不少人瞧红了脸,愈发把两人围在中间不给他们离开。 场面有些混乱之际,不知是谁趁机摸了一把唐十的腰,惹得他气息骤然冰冷刺骨,眉眼下压,下意识想要带着唐阶离开时,猝不及防被唐阶按住了握住剑柄的手。 唐阶被唐十安稳护在身前,视线掠过面前这些人,抬眸间发现了张则淳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走道上,奇怪的是,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身量高大,模样粗旷的男人。 第36章 香味 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一同出现在这里,极为容易让人认为是结伴过来寻找乐子,原先唐阶也是这么认为。 只是当他视线落到对方那明显不属于中原的异域长相,还有身上所穿的那件利落劲装,在袖口处皆用皮革束起,偶尔扫过其他地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锐利目光和明显经过训练的、与常人相对来说更为沉稳有力的下肢时,他不禁疑窦渐起。 察觉围绕在身边的人多而杂乱,目标过于大了,与之跟着被吸引过来的目光也逐渐增加,唐阶抬眼环视了一圈,一边淡定自若地微笑着同他们对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唐十往偏僻角落走去,慢慢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悄无声息走到一个比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过道而言略微有些昏暗冷清的拐角处,唐阶背对着墙面,缓缓探头出去,看见张则淳正侧身站在栏杆前和那个男人低声交谈。 观望半晌,唐阶小心收回了脑袋,指尖轻点下巴,思索片刻后偏头朝旁边的唐十说道,“你先退下。” “……是。”唐十闻言一怔,想到方才的场景时眉头不禁蹙起,半晌低头应道。 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唐阶垂眸不自觉摩挲了下指尖,忽地抬手把身上拢紧的披风稍稍解开了一些,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截光滑无暇的白皙脖颈,手指抵唇轻咳几声,苍白病态的脸颊顿时红润了些许,眉眼一抬,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风流轻佻。 隐匿在无人发现的地方,唐十低头看着他信步走出拐角处,只是站在原地随意瞥了一眼,就瞬间引来一大堆涂脂抹粉的女子或者捏着嗓子娇媚喊叫的小倌,眼眸不由得盯向靠他最近的人身上。 浓郁的香粉味迎面袭上唐阶的鼻间,涂着各式脂膏的脸庞撞进他的眼里,唇角挂上浅淡而又温柔的笑容,谈笑之间不着痕迹地牵引众人往张则淳和男人所在的方向慢慢移了过去。 耳边咿咿呀呀的嘈杂声音此起彼伏的不停响起,周身围了一大圈的人群虽然很好遮挡了唐阶的身形,但也担心会适得其反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因此他只留下了可以替他遮掩的五六个人,其余的拿了银子偏头示意他们离开。 走至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时,唐阶见他们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匆忙间随手拉过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挡在面前,低下头用余光暗暗观察。 看到那个男人面上扬着笑,伸手朝旁边指了指,然后拉过一个女人欲要往张则淳怀里塞时,却被他面带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摇头,摆手拒绝,最后男子只好作罢。 见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唐阶不由得松了口气。 “公,公子……”一个轻柔却又不似女子般娇媚的声音骤然在唐阶的耳畔响起。 唐阶一怔,收回视线垂眸一看,一只柔软但却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的身前,顺着手掌的方向往上看去,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随手拉过来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倌。 打从他们两人一进门来,小倌便注意到这位漂亮贵气的小公子,一直悄摸跟在对方的附近来回打转,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靠近的契机。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那个冷冰冰的护卫不在对方身边,赶忙挤开其他勾勾搭搭的人凑了过来,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能更讨人欢心时,对方却忽然拉起了他的手…… 迎上唐阶的视线,小倌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了起来,不禁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面上浮起一层薄粉,依着唐阶拉他的手,脚步一挪缓缓靠近,慢慢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公子……” 一句称呼被对方喊得“缱绻旖旎、跌宕起伏”,语调微微上扬接着蓦地又降下,拉长的尾音似一把小勾子般轻轻挠在人敏感的耳际,唐阶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耳朵,半晌,抿唇轻声“嗯”了一下。 周旁观望着的女子一见唐阶选择了对方,又见他们亲密的姿势,顿时一阵唏嘘感叹,纷纷掩面甩袖离开,剩下几个不死心的仍然围在旁边,愤愤地咬着手帕准备伺机而动。 这么一个打岔,唐阶就看到张则淳和那个男人迈步走进不远处的包厢里,关上门前男人还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番,随后才抬手将房门关上。 压下心头的怀疑,唐阶挥手让身边其他人离开后,带着身前的那个小倌坐在包厢斜对面的,有一层薄纱遮掩的雅座上。 小倌见唐阶毫不犹豫直接斥退其他人,独独留下了自己,不禁心下一喜,闭上眼睛满脸红晕地依偎进他的怀里,鼻尖轻轻嗅到他身上的淡淡清香。 可是只不过一瞬,小倌便觉着身上倏然发冷,小动物般的求生直觉令他骤然睁开眼,感到黑暗中好似有什么阴冷可怖的东西正在紧盯着他。 危险、不安。 小倌扫视一圈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可这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般地跟随着他,他只好支起身子,侧过身柔若无骨似的轻轻靠在唐阶的胳膊上。 片刻后,小倌舔了舔唇,倾身往前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抬手递到他的面前,“公子,请享用。” 唐阶不着痕迹偏了下头,可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了。 只见那个男人双手叉腰走了出来,转头打量了一会后便往门外走出几步,抬手朝旁边招了一下,不多时一个女人就甩着手上的绣花手帕走了过去,两人站在过道的栏杆处就开始调笑起来。 对于男人的身份有些好奇,唐阶借着他在外面的功夫仔细打量起来,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公子,怎么了吗?” 怀里的小倌见唐阶忽然对自己冷淡了下来,落座后始终不曾搭理过自己,目光只望着其他方向,心下一恼,抬手缓缓将酒杯抵在他的唇边。 斜对面的男人聊得正在兴头上,嘴角咧开,当即侧过身就要抱住女人,却恰好露出了位于他耳后颈的一小块暗青色图纹。 这是…… 魔教!! 幼年时他与唐玉是住在叶老爷子的那处宅院内,在魔教攻击秋棠山庄不久后,曾有魔教的人半夜闯入,试图杀害他和唐玉翻找抢夺藏宝图,幸得有叶老爷子留下的贴身暗卫保护才毫发无伤。 事后清理现场的时候,他被唐玉抱在怀里,看到了那些人的耳后颈都有一个同男人几乎一样的暗青色图纹。 魔教不是被打回西域了么,怎会突然出现在此?莫非又有什么行动?如今还与张则淳一道,他又是否知晓对方的身份来历…… 原剧情中对当年魔教进攻四方一事着墨不多,只寥寥几笔带过,现下细细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且不说魔教此前几乎没有进入过中原,单就彼时势力如此强势的启岭山、风夷谷和秋堂山庄居然会如此轻易便被魔教击溃,属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启岭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边上还有诸多机关防御抵抗;秋堂山庄暗哨多,训练出来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而风夷谷的人皆精通药理,谷中多毒障,非谷中之人实难进入。 能知各家的弱点并迅速破解,必是熟悉或交好的人。当年四方中其余三方全都元气大伤,只有最后遭袭的金琉城伤亡最轻,而近些年更是隐隐有成为四方之首的趋势,这里面莫非有他们的手笔…… 唐阶思及此处心下一惊,不顾身旁人的诧异仰头低声喊道:“唐十,跟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瞬间往张则淳和男人的厢房掠去。 小倌茫然地抬头看了下,却没看到有什么人经过,怔怔维持着抬手的姿势,眨了眨眼看向唐阶。 唐阶见状缓了口气,望着包厢的方向陷入沉思,唇边感觉一点湿润,下意识接过喝了下去,等喝完才惊觉杯子里的是酒液。 这具身体孱弱不堪,他原以为一口下去会受不了,没想到这里的酒入口绵长还算温和,倒也不会太过刺激,遂也稍微放下心来。 只是此时专注观察包厢动静和男人的方向的唐阶没注意到的是,他的眉眼已经渐渐染上了一层粉意。 身旁的小倌看得一清二楚,被唐阶的昳丽面容勾得心动不已,软着身子靠进他的怀里,仰起头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手指暧昧地在他的腰腹处来回滑动。 唐阶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唇角勾起,挑眉示意他乖顺一点。 小倌抿了抿唇收回手,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坐直身子伸长手欲要拿起桌上方才那酒壶,抬手时忽然停滞一瞬,不动声色换了旁边另外一个造型更为精致的酒壶,俯身倒了一杯递到唐阶的面前。 唐阶垂眸瞥了一眼,欲要开口时抬头蓦然发现男人正目光犀利地看向自己这边,立即收拾好神情,抬手接过唇边的酒杯一饮而尽,手掌一张便揽过身旁小倌的纤细腰身。 “公,公子……” 小倌见状一喜,又往酒杯里再倒上满满一杯,一只手将酒杯抵在唐阶唇上,另一只手轻轻勾缠着他身前的衣襟,“喝完这杯酒,咱们便进厢房,可好?” 唐阶顿觉从腰腹下渐渐升起的汩汩热意,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余光瞥见男人皱眉仍旧望着这边,只好晃了晃有些迷蒙的双眼,佯装靠近小倌,实则偏头避开酒杯,“呵,去厢房做甚?” 望着唐阶此时脸颊泛红,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的媚惑神态,小倌顿觉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闻言羞赧地低下头,“进厢房去……公子想做甚,便做甚。” 唐阶抬起手,修长指尖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脸颊,缓缓倾身靠近,借着小倌的遮掩侧目看去,发现张则淳从包厢走了出来,估摸着是在里面等了太久不见男人回去,这才出门来寻。 “发生何事?”张则淳看到男人搂着一个女人,不禁鄙夷地皱了下眉,又忍耐着不悦开口问道。 “无事。”男人方才察觉有股视线一直看向自己这边,不禁抬眼搜寻,却只见一个似是正与楼里小倌缠绵亲吻的客人,除却之外再无异样。 “进去吧,事情不是还没谈完吗?” 见着两人重新进了屋,唐阶随即放开怀里的小倌,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不由得抬手扯开了一点披风。 不知过了多久,唐阶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烧得愈发猛烈的热意让他微喘着气,意识逐渐松散,嗅到空气里弥漫的浓郁香味,他忍不住抬手微微扯开身前的衣襟。 包厢的门仍关闭着,瞥见黑影回来了,唐阶顾不得继续去探寻张则淳和魔教的牵扯,径直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公子,公子,您要去哪里?”小倌见到唐阶的模样哪里还会不明白,克制着面上的笑意,伸手就要过来扶他去房间里。 唐阶后退几步躲开他伸出的手,扔给他一锭银子后手掌撑在栏杆上稳住身形,匆匆仰头喊道:“唐十。” “小少爷。”唐十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带我,离开。”唐阶勉强说完一句话,胸腔的火烧得他不住张口喘息,额上滑下几滴汗珠。 唐十见状眼睛收缩,立即背起对方,转息间就消失在楼内,剩下一脸惊吓的小倌拿着银子,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嗯……” 出了清风楼,馥郁的香味慢慢消散开来,迎面的冷风吹得唐阶舒服了许多,可下一秒热意上涌得更加强烈,他半阖着眼,趴在唐十背上挣扎着,抬手胡乱扯开披风的带子,口中无意识发出闷哼。 察觉到忽然从身后掉落的披风,唯恐对方会受凉,唐十遂停下脚步运起轻功捡起。 但这时,背上的人挣扎的力度骤然大了起来,呼吸急促凌乱,唐十只好背着人暂且落在附近一片寂静的草丛里。 “小少爷?” 第37章 喜欢 唐阶勉强撑着力气抓着对方的手臂跪坐在草地上,面上一片通红,几缕散落的发丝被汗水湿透,粘连在额头上,一双漂亮多情的眼睛此时像是浸泡在一汪温水里,眼尾一点红色更衬得他肤色如玉,艳丽无双。 唐十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转眸瞥见旁边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连忙拿出一条帕子放进水中浸湿后拧干,轻轻给他擦拭着汗湿的脸颊。 【宿主,你怎么了?】 唐阶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被放进蒸笼里快要熟透了的包子一般,吓得007差点变成嘤嘤怪,双手捂紧嘴巴担心地望着他。 【小七,好热啊……】 体内一阵一阵汹涌沸腾的热意犹似燃起了火,烧得唐阶浑身发烫,半阖着眼抬手胡乱扯开身上的衣袍,意识逐渐溃散,神志逐渐崩断,只剩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在维持着。 唐十见他这副难受万分的模样,拿着帕子的手指蓦然收紧,手上不停地浸湿帕子,反复为他擦拭着泛红的脸颊和脖颈,试图缓解一二。 冰冰凉的帕子突然袭上脸颊,唐阶顿觉一阵舒爽,忍不住微微启唇喟叹一声,可不过一瞬,随即那股热意愈发的汹涌,他不禁伸手握住那令他舒服不已的来源,手上无意识用力,扯下对方一同跌坐在草丛里,倾身靠近想要更多。 “好舒服……” 唐十仰面躺倒在茂密的草丛间,想要起身却被对方压在身下,从口中喷出的炙热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处,眼睑猛地一颤,抬头一看,那刻入心扉的精致脸庞犹如放大般地瞬间映入他眼帘,望着对方眼底混乱的情态他霎时反应过来。 清风楼的名字听着风雅,可却不能掩盖其里真正的秽乱勾当。 弥漫整座楼内的馥郁香味本就是为了挑起客人的情绪,再加上那杯催动的烈酒,凭着对方孱弱不堪的身体,若不及时抒发出来,只怕今夜会撑不过去…… 唐阶已经彻底迷乱,大脑空白,迷蒙的眼前升起一片水雾,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只觉对方的气息让他莫名很是安心。 滚烫的脸颊轻轻贴上冰冷的面具,身下急躁,唐阶双手胡乱扒扯着对方整齐妥帖的衣袍,挨挨蹭蹭上面裸露的皮肤。 对方那总是带着凉意浅薄的眼睛此时充斥着迷离动情之意,从未有过如此主动急切的靠近,唐十落在草丛上的手指无意识掐紧,喉间滞涩发干,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响起让他推开阻止,可他却克制着本能,僵直着身体任由身上的人作乱,只抬眸安静望着对方不动。 “怎么,解不开……” 失去意识的唐阶昏昏沉沉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手指颤抖解不开手下的腰带,几乎快要忍耐不下的燥热令他一阵头晕目眩,寻不对方位的急切烦闷逼得他眼眶湿润,几欲落泪。 忽然,一双温热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握住了唐阶停留在腰带上的手。 【歪?宿主?】 【宿主亲亲你在哪里??】 【哇去,怎么给我黑屏了!?】 007双眼瞪得极大,诧异地敲了敲面前漆黑一片的空间,然后发现它居然被主系统关进了小黑屋里,不禁一脸呆滞地瘫坐在地板上。 怎么这时候给它关进去了,它还不知道宿主怎么样了呢…… 真是令“统”担心…… 茫茫黑夜中,柔和月光洒在地面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响起,茂密草丛里似是交叠着两个人影,草丛无风却晃动,一个绣了尾红鲤鱼的精巧荷包从散乱成一堆的黑色衣袍下掉了出来,接着就被一只长有茧子的手掌颤抖着小心收进了手心。 晚风悠扬,吹起了一片涟漪,藏在绿色荷叶下的那尾红鲤鱼在皎洁月光下一跃跳进溪流里,欢快地摆尾嬉戏,搅乱了一池平静秋水。 似是发现了什么隐秘新奇的地方,一扎头躲藏其中,只能见到摆动得愈发快速的尾巴。良久,这尾红鲤鱼嘴里吐出了一长串透明泡泡,游得筋疲力尽,缓缓沉进了溪流底。 唐十嘴唇微启轻轻喘息,深邃的眼眸浓稠晦涩,望着天边那轮皎皎明月,缓缓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心中的贪念伸手抱住了瘫倒在自己身上没了意识的人。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一抹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梅花香味,风景如画的偌大山庄内,一处幽静院落里不时有人进出。 “小少爷醒了吗?” “还没有。” “庄主已经不眠不休在床旁照顾两日了……” “这可怎么办,小少爷再不醒来,春花和阿福他们只怕……” 几个面容清秀的丫鬟站在院子外面露担忧地望着屋子,见一小厮带着个白发老大夫从屋内走了出来,随即微微俯身行了个礼。 房内一片寂静,窗户都半掩着,床上无声无息躺着一人,本就苍白的面庞显得近乎透明,一头乌发散落于绣着丝线的枕间,呼吸薄弱,胸口微微起伏。 唐玉敛下眉眼坐于床边,伸手把搭在铜盆上的帕子浸湿后拧干,叠成方块的模样,小心翼翼为其擦拭着额上冒出的细汗,见床上之人毫无反应,深吸口气缓缓垂下手臂。 瞥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房间一角,周身几乎笼罩在阴影里的那个人,唐玉目光微顿,拿着帕子的手指不禁攥紧,将手中的帕子揉出道道褶皱,而后漠然转回眸子。 “嗯……” 床上之人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嘴唇发出一声呓语,瞬间两道灼灼视线落在了其身上。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落入大脑,唐阶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面上一派平静却难掩激动神色的唐玉,感觉气息略沉,遂缓了口气轻声唤道:“哥哥。” “小宝……” 听见这声呼唤,唐玉不由得松了口气,压抑着有些颤抖的手指,最终还是没忍住倾身抱住了他,直到感觉背上有只手在轻轻拍打着,连日来悬着的心此时才感觉落到了实处。 “身上觉着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唐玉收紧了怀抱,只一瞬便赶忙放开了,望着唐阶的苍白脸色,目露担忧轻声问道。 唐阶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漂亮的桃花目此时瞧着还有些涣散,神色恹恹,手掌撑起身子勉强想要坐起来。唐玉见状连忙拿过一个厚实软枕垫在他身后,又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唐阶接过喝了一口,发干的喉咙得到了缓解,抬眸间发现他不是待在客栈的房间里,而是已经离开江南回到了山庄。 想到自己是趁着对方有事出去不在庄内,偷偷跑出去的,不由得抿了抿唇,垂下眼眸试图略过这个问题,可又经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哥,我怎么回来了?” 瞧见自家小宝这副心虚的表情,唐玉心下了然,生气之余又忧心他这般虚弱的身体,昏睡两天方才醒来,一时不忍苛责,只好低头轻叹一声。 “我们山庄在江南一带也布有产业,在接到暗桩来报说你出现在那里时,我刚好处理完事情,赶过去之后就发现你病倒在客栈,便日夜兼程将你带回来了。” 听到唐玉说自己病倒在客栈,唐阶对此却没有什么印象,不禁蹙眉闭目回想了下,发现他的记忆自离开清风楼后便混沌一片,脑中的事物模糊不清,任他如何想也想不起来,反而额头突突的疼了起来。 额间连带着整个脑袋都疼得厉害,唐阶只好暂时放弃回想,转念想起在清风楼时看到的那一幕,他斟酌片刻沉声说道:“哥,我在那里的时候,看到了张则淳和魔教的人在一起。” “果然……”唐玉闻言面色如常,眉眼神情毫无改变,只唇角处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哥哥知道此事?”唐阶歪了下头问道。 观他的反应毫无讶异之色,联想到之前在金琉城时,曾意外看见他的暗卫半夜秘密探进金城主的书房里。如此想来,对方很有可能早已知晓金琉城与魔教暗中往来一事。 “你只管安心养病,其余的不必担心。”唐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宠溺的眼神里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骇人的杀意。 “哥哥自会解决好一切的……” “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唐阶闻言当即蹙起了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魔教先后杀害了父亲和母亲,还残忍灭了我们山庄上下数百人,若是金琉城当真与当年一事有关,这等血海深仇你又让我如何安心待着呢?” “当年魔教进攻我们秋堂山庄、风夷谷和启岭山,为的就是集齐传说中由四方掌管的藏宝图,拿到那所谓的宝藏,好号令武林吧?”话罢唐阶不待对方回应,又继续开口问道。 唐玉沉默地望着面前这个几乎是被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想起当年对方还只是一个软乎乎被他抱在怀里喂食的奶团子,如今却已成长为一个漂亮精致的青年,不仅十分的聪明伶利,而且没有在富庶的生活里遗忘父母的故去。 唐玉感到欣慰的同时又不禁忧愁烦恼,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五味杂陈,半晌,他垂眸吐出一口浊气。 “世间流传藏宝图的传闻已久,据称只要集齐四方手中的藏宝图便可获得无上至宝和武功秘籍,成为武林至尊。” 唐玉抬头望着窗外,声音轻悠娓娓道来,却含着些许讽刺,“至此江湖中有不少人明争暗抢都想要将其拿到,但却无一人成功,可谁都没想到,最后启岭山和风夷谷的藏宝图却被魔教夺了去。” “那我们呢?” 唐阶穿进这个位面的时候已经和唐玉躲藏在地窖,而后一段时间又一直缠绵病榻,所有人对这些事情讳莫如深,甚少对他提及。 “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魔教的人半夜潜进屋内刺杀我们的事吗?”见他好奇,唐玉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问道。 “嗯。”唐阶点头。 “母亲聪慧,知道挡不住魔教的猛烈攻势,提前把藏宝图藏了起来,所以魔教并没有找到它。”说到这里唐玉不禁挑眉轻笑一声,“现在在我这里。” 唐阶闻言托腮思索,“哥,当年一事金琉城怕是参与其中,其余两张藏宝图已被夺去,如今只剩我们这一张,恐怕我们得早做准备了。” “几年前我一直在调查,得知当年一事确与金琉城有关。”唐玉话到此处停住了话口,不欲多言,拉过被褥盖在唐阶的身上,“我心中已有打算,你刚刚才醒过来,旁的无需理会,先好好休息吧。” 唐玉话罢便起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忽地停了下来,半晌转身看向唐阶,神色莫名。 “嗯?”唐阶疑惑抬头。 “小宝。”唐玉走回床前,低头看着他,眼底翻涌着晦涩难懂的情绪,沉吟片刻微微俯身问道:“唐十……给哥哥可以吗?” 唐阶一怔,对方突如其来的话令他难免有些错愕。 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别人送来的或是在外遇上的,只要是对方觉得好的皆一股脑拿到手后转头便送给他,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开口同他要什么。 置于昏暗一角的唐十蓦地握紧了手指,只觉阵阵发热的身体愈发不适,垂下的眼睑抬起看向床上的人,不自觉含有几分微弱的希冀,视线半分不敢离去。 想起原剧情中原身发现主角喜欢上了自己身边的暗卫,遂拱手让出,莫非便是这个时候?对方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唐十呢…… 思及此处唐阶缓过心神,眼眸移向站在一旁几乎快让人忘了存在的唐十。 令人窒息的寂静悄无声息弥漫在空气里,不知是一刻还是一瞬,唐玉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凝望着他,唐十在沉寂中缓缓抿直了唇角。 “好啊。” 一句清脆不带犹豫的回应打破了屋内无形升起的屏障,死寂的房间瞬间开始涌动着一股诡谲暗流。 第38章 计划 唐阶倾身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雕刻精巧的黄花梨盒子,打开之后赫然看见一枚被包裹在丝绸软布里的青白玉令牌。 唐玉接过,垂眸看了一眼便收进袖袍里,眉眼柔和看着他轻声说道:“你的身边无暗卫保护,哥哥再给你几个暗卫可好?” “哥哥安排便好。”唐阶半阖着眼靠在床头上,神情间颇为疲倦,尚还虚弱的身体让他支撑不了长时间的应答。 唐玉观他脸色,俯身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偏头朝空无一物的空气扬声喊道:“唐一,唐四。” 话音刚落,两个身着黑衣的身影瞬间出现,齐齐低头半跪在唐玉面前。 “以后他们两人便跟在你身边,时时保护你、听候你差遣。”唐玉说罢就从袖袍里拿出两枚令牌放到柜子上。 “好。” 唐阶转头随意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划过面前时目光不自觉落在那抹独自离得最远,几乎融进昏暗角落中的黑色身影上,莫名觉着那人瞧着有些孤寂落寞。 “怎么了吗?”唐玉见他忽然失了神般兀自发呆的模样,有些担忧地开口询问。 “无事。”蓦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了唐阶方才无端的思绪,不禁暗自失笑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错觉,回过心神缓缓摇了摇头。 唐玉见状轻声哄着他闭上眼睛,伸手给他掖好了被子,看他呼吸逐渐平稳才迈步悄声离开房间,行至唐十面前时,脚步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出来。” 数十年定下的铁律,谁拥有那枚暗卫令牌,谁便是暗卫誓死效忠的主人。 面具下紧抿的嘴唇泛白失了血色,自那句应答声过后,渐渐冷却的破败身躯只剩麻木的酸疼,似是要把那躺在床上闭目熟睡的人刻进心脏一般,唐十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垂下眸子转身离开,不敢多留一刻。 细碎的阳光照在略显凋零的树枝上,唐玉背手站在院子外,连日来隐忍不发的恼火不悦令他眉头紧蹙,瞥见那个黑色身影出来,如鹰般锐利冷洌的目光直直盯向藏在其整齐衣襟下,仍微微露出的一小片刺眼红痕上。 “身为暗卫却护主不利,且去刑堂领罚。” 山庄训练暗卫有千百种手段,且奖罚分明。早在叶老爷子时便秘密设置了刑堂,专用以惩罚任务失败或是出现重大差错的暗卫,以此达到威慑惩戒的作用。 而后经唐玉接手改造,内里添多残酷刑具,饶是受过长年争斗磨砺的暗卫也承受不住,几乎每一个进了刑堂的暗卫都近乎脱了半层皮才能出来,致此刑堂受罚也暗中成为山庄最为狠厉的惩罚手段。 “是。”唐十低头应道,语气无半分犹疑。 唐玉的眸光寒冷至极点,抬眸睨了他一眼,半晌似嫌恶般扔下一句话便径直离开。 不复往日沉稳,比之重了些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唐十仍旧低头半跪在地,看着地上一片枯黄落叶,面色平静地站起身,转息间身影消失不见。 百年玄铁浇筑而成的刑堂,阴气冲天,寒意袭人,细细嗅来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血腥味,踏过一条幽暗的甬道,远处尽头似乎能够听到凄厉的惨叫。 皮鞭划过半空带起一道疾风,狠狠落到面前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上,只见那人被几根粗糙铁链锁住四肢,封住内力不得抵抗,褪下一身黑色外袍,只余一身轻薄里衣,滴滴血液落到脚下的位置,汇成了一小摊。 对面的执鞭人是刑堂主事,亦是负责刑罚的掌管者,死在其手法毒辣皮鞭下的身躯数不胜数。 见其低垂着头,带着血污的散乱发丝遮掩面容,瞧不清神色,行刑大半日始终沉默不语,连一声轻微的痛呼呻吟也未曾发出,不由得暗中满意地点了下头。 只是,再冷面无情的人遇见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和合乎自己口味的人,纵使有颗爱才之心也不能违逆主人的命令,至多挥鞭的动作迟缓一些。 眼尖瞥见那人残破褴褛的衣裳下,勉强遮掩一二的旖旎痕迹,又想到对方因何受罚的原因,不禁扼腕长叹一声。 原是一个痴儿啊…… 听见这声叹息,只剩胸口微微起伏的人微不可查地动了下耳朵,混杂着鲜血的汗水模糊了视线,令唐十恍惚想起了那一夜…… 身下急躁不得,却被金属制的面具膈疼了脸的人气愤地一把摘去了他的面具,仓皇间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又顾及着身上的人,无处可躲的他只能颤动着眼睫竭力偏过头,不敢去看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嫌弃表情。 “你……” 蓦然停顿的声音令他的心脏不禁缩紧了几分,自觉这样粗鄙难看的长相只会污了对方的眼睛,又如何能入得了对方的眼…… “真好看。” 对方忽地轻轻笑了一下,即使大脑混沌,意识不清也能轻易分辨出身下人的面容是何等俊美。 长眉入鬓,鼻骨挺拔,眼眸狭长而清亮,一双薄唇微微抿起,因多年佩戴面具和习惯隐匿于黑暗中,致使皮肤格外的白。 对方的修长手指不禁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缓缓滑动,他怔愣,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口气,不由得转过头默默凝望着对方。 初时是疼的,可比起早些年在底下训练的时候又算不上什么。 望着伏在自己身上动作的人的那双潋滟桃花目,碧波荡漾,泛红眼尾漫出一片涟漪,一眼望不见底,似无限深情,似无尽深渊,诱人沉沦。 “唔,你放松一点……” 对方的姿态是从未有过的软乎,或者说,是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乖觉。 一双白皙宛如玉骨般的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热烫的鼻尖触上他的温凉鼻尖,闭目亲昵地蹭了蹭,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一些,带着点撒娇般的语气开口说道。 唐十掀起的眼睫乱颤,黑沉的眸子只有面前之人的倒影,僵硬的身体感受到对方的触碰和贴近的炙热呼吸。最后,似妥协,似纵容,他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努力容纳对方给予的这些陌生体验。 对方似是舒服了,一双含着迷蒙水雾的双眼盛满笑意,向下弯了弯,红润嘴唇喟叹了一声,俯身靠近他的耳畔不住张合,低低呢喃安抚着。 卑劣肮脏之躯因对方偶然的意乱情迷而趁虚而入,偷得短暂的欢愉贴近,一曲钟了,对方欣然拂袖而去,徒留迷乱困于茧中无法挣脱的一人…… 自唐阶醒来以后断断续续喝了几幅药,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连房间都基本没有踏出过,直至近些日子才觉好了许多。 “小少爷,您终于醒了啊……” 用完早膳唐阶懒懒倚在软榻上,旁边的窗户大开,晴朗却不炎热的太阳晒得他微微眯起眼,无奈地偏头看向正趴在他腿边哭丧着脸的阿福,“本少爷好端端的,你耷拉着脸做甚么呢?” “小少爷您不知道,接您回来那天庄主的脸色可吓人了,不仅罚了我和春花姐姐半年的月钱,还不许我们过来见您呢。” 阿福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唐阶的小腿,抖着声音断断续续说道,“要是您再不醒来,庄主肯定会杀了我们的,呜呜呜。” 破锣嗓子声大且干嚎不止,话罢末尾还瘪着一张嘴,仰头眼巴巴瞅着自己,唐阶一滞,默默掏出两张面额大的银票递给他,“别嚎了,头疼。” 阿福低头看了眼银票,上面巨大的数目令他双眼发亮,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努力克制着自己伸长想要去拿的手指,只低声问了一句,“小少爷此番出去,可还开心?” 唐阶想了下,半晌轻声“嗯”了一声。 “如此便好。”阿福闻言舒了口气,扬起笑容把银票缓缓推了回去,“庄主临行前令我们看住您,我们没能做到,这罚是我们诚愿受着的。” 唐阶不禁笑了一下,把银票塞进他的手中,“拿着吧,另一张帮我给春花。” “好的,多谢小少爷。”阿福咧着嘴把银票小心收进怀里,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抬眼看向唐阶,“对了小少爷,您可知道那个冷……唐十的事?” “什么?”不知不觉距离对方离开已经过去数日,蓦然听见阿福提及,唐阶有些怔愣。 阿福见他不知,双手往上趴在软榻的沿边上,开口的瞬间不自觉压低声音,面上带着明晃晃的惊惧。 “前几日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听人说他进了刑堂被打得半死,一身血呼啦滋的出来,偏巧那时是在半夜,整个人跟鬼魅一般‘咻’的一下就没了,吓得小安最近睡觉一直在做噩梦。” 阿福口中的小安是负责打扫后院的小厮,恰逢那夜他收拾完东西提着灯笼准备回屋子,冷不丁瞧见浑身血污,还戴着个面具的唐十,来不及尖叫身影就消失不见,颤颤巍巍地往前一望,正好是刑堂的方向。 唐阶缓缓蹙起眉,“可知所为何事?” 阿福摇了摇头,“那些个暗卫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非主人有令,基本是不跟旁人接触的。” 语罢阿福瞅了瞅对方,默默心想也就只有对方会把暗卫当作小厮来使唤,其他暗卫皆是隐去身形,行隐秘之事,根本无人知道他们在哪。 “你且先退下吧。”唐阶缓缓转眸往窗外的远方眺望,淡淡开口道。 “是。”观他脸色仍是略带苍白,阿福轻声应下,掩上房门离开。 唐阶望了一会,收回视线时瞥见唐玉匆匆而过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脸色肃穆的护卫,看情形似乎是又要离开山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丫鬟过来,说唐玉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让他好好待在庄内休养。 唐阶听完点了下头,扬了下手指示意对方离开。这次他没有再趁此机会跑出山庄,只是偶尔会断断续续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各种消息,不禁思虑万千。 这江湖,怕是要不太平了…… 唐玉此次并没有离开多久,待他回来时唐阶的身体基本已经恢复了,正披着一件毛绒披风坐在凉亭上,看着阿福和春花她们在摘果子。 “哥哥。”唐阶转眸一瞥望见唐玉背手站在凉亭外看着自己,不知站了有多久,“你回来了?” “嗯。”沉闷压抑的心情在见到小宝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叫“哥哥”时,忽地好转了起来,唐玉唇角微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体可好了?” “自然。”唐阶轻抬下巴应道。 唐玉瞧他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伸手探了一下他藏在披风底下的手指,发现虽是温温凉凉的,却也不似平时的冰冷,“这次怎么这么听话,没有趁机偷跑出去玩呢?” “我也不是天天都跑出去的。”听到这话唐阶顿时蹙眉哼了一声,倨傲地偏头说道。 “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山庄里,哪儿也不要去,等过段时间你想去哪哥哥都陪着你。”唐玉垂眸望着他,语气平静,眼底却不自觉沉重起来。 “前段时间江湖上突然议论起当年一事,说启岭山、风夷谷和秋堂山庄三方皆伤亡惨重,唯有金琉城幸免于难,众人开始怀疑,议论纷纷。”唐阶看着他,半晌忽然轻声开口道。 “是吗?”唐玉闻言轻应一声,端坐到座椅上,伸手倒了杯热茶。 “哥哥,这是你让人散布出去的吧?”虽是疑问,但唐阶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小宝原来这么了解哥哥啊。”唐玉对此抬眸笑了一下。 “不久前哥哥才说已有打算,没过多久流言就传得沸沸扬扬,若说不是哥哥的手笔,我可不信。”唐阶偏了偏头应道。 唐玉偏头看着放在桌上的茶杯,手指捏起杯盖又放下,磕碰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哥哥,你的计划是什么?”唐阶倾身问道。 唐玉抬起头,刚要开口唐阶就看见鸣夏匆匆走了过来,抬手俯身在其耳旁低语了几句。 第39章 藏宝图 “哥哥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最近天气渐冷,早些回房知道吗?” 听完鸣夏禀报的事情,唐玉微微蹙了下眉随即便起身,离开前仍不放心地耐心叮嘱了几句,待唐阶点了点头才转身走远,鸣夏朝他俯身行礼后匆忙跟在了身后。 唐阶手指曲起支着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默默看了一会,半晌,微微仰头扬声唤道:“唐一。” “小少爷。”原本空无一人的面前瞬间应声出现一个黑影,屈膝跪在他面前。 能令对方如此急切的离开,应当是与其所制定的计划有关,而能参与进这么隐秘的事里,需得有一定的能力或不俗的地位,而能够与对方接近的想来不是陆行之,那便是沈祁了。 思及此处,唐阶发懒索性不再猜测,直接开口问道:“方才鸣夏和哥哥说了什么?” 唐一呼吸一滞,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这么直接地问他庄主的事情。 “嗯?听说暗卫在数十米外亦可听见他人对话的内容……”隔着面具低着头,唐阶也能看出他的纠结神色,只是当作不知般再次轻声询问,语气中含着纯粹的疑惑,“这么近的距离,你竟也听不到吗?” 唐一不禁抿紧了嘴唇,沉默半晌,垂眸低声回道:“鸣夏说,启岭山的少山主过来了。” 原是沈祁啊…… 唐阶心下了然,点了点头起身欲离开,却在瞥见面前那抹黑色时眼眸微动,忽然喊住堪堪要隐去身形的唐一,“你们暗卫私底下有来往吗?” “回小少爷,不会。”唐一停顿一瞬,而后立即应道。 “说实话。”唐阶没有漏掉他方才下意识的反应,眼皮一抬淡淡看着他。 “回小少爷,基本不会。”唐一看着他的神色,连忙低下头应道,只是这次的回答与刚刚的略有不同。 “基本不会,那便是偶尔会了。”唐阶垂于袖袍里的指尖轻点,悠悠说道。 唐一闻言噤声不敢言语。 “最近可曾见过唐十?” 唐阶抬眸眺望远处,阿福正兴高采烈地高高举着一个果子冲他挥手,见状他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浅淡不及眼底。 “前几日远远见过一次,听说他离开山庄去执行任务。”虽不知对方怎么会突然问起唐十,但唐一仍然按实回答。 既能去执行任务,想来身上的伤是好全了。唐阶听完面色未改,披风上的柔软绒毛随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增添几分恬淡平和之色,半晌,他侧眸说道:“既然私下甚少往来,那方才的谈话你也不必再说与其他人听了。” “是。”暗卫的一举一动皆需遵守规则,私下肆意谈论乃是大忌,唐一闻言立即恭敬应道。 “小少爷,您看我摘的果……” 待阿福提着满满一篮圆润饱满的果子兴冲冲跑来找唐阶时,却诧异地发现原本还在此处的人忽然就没了身影。 “??人呢?”阿福怔愣地四处望了望,却只见走过的几个丫鬟,最后他只能耸拉着肩膀,提着果子闷闷不乐往回走去。 唐阶屏退跟随的丫鬟和小厮,独自来到唐玉的书房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颇为激烈,但明显压抑过语调的争辩声。 听声音,正是唐玉和沈祁。 照着唐玉一贯冷静克制的性子和沈祁素日温文尔雅的模样,他们二人竟也会争吵起来? 唐阶只作不知,垂眸默默走上前,还未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书房便从里面给人打开了。 “我当是谁在外边呢?原来是小少爷啊。”几次照面下来,沈祁同唐阶也熟稔了一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跟着其他人唤他小少爷,眉眼间带着笑意,看着不像是刚吵完架一样。 “沈大哥。”唐阶抬手行礼。 “嗯,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沈祁垂眸细看唐阶片刻,置于袖袍中的指尖缓缓摩挲了下,偏头看了里边的唐玉一眼,俯身靠近他的耳旁,“劝劝你哥哥。” “沈大哥这话是何意?”贸然靠近的温热气息令唐阶有些不自在,偏身微不可查地避开,闻言轻轻蹙了下眉问道。 “你且自己去问他吧。”注意到他躲避的动作,沈祁眸色深了些许,唇边一弯,话罢迈步便离开了。 唐阶看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抬脚走进书房就看到坐在旁边座椅上的唐玉,面前的桌面铺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哥。” “你怎么来了?”唐玉闭目揉了揉额头,随手把桌面上的东西收好放在一边,望见仍然站在门口安静看着他的唐阶,不禁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哥,要不要给你一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眼见对方神情疲惫还死鸭子嘴硬,唐阶无声叹了口气,迈步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 “哥,你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吗?”唐阶随意扫了一眼桌面,开口问道。 “什么?”唐玉一怔,柔和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谁同你说了什么吗?” “沈大哥啊,方才在门口遇见他了,他便把你的计划告诉了我,还让我劝一劝你呢。”唐阶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把话头安在了沈祁身上,反正他都已经离开了,就算此时想找人对峙也来不及了。 “沈祁……!”唐玉握紧拳头,皱眉咬牙念出这个让人不耻的名字。 出了秋堂山庄,坐在自家马车上的沈祁望着外面的风景,忽地偏头打了个喷嚏,“莫不是昨夜着了凉……” “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事失败了,我该怎么办呢?”唐阶蹙眉,面露担忧地看着唐玉,放轻语气问道。 “……秋堂山庄的暗卫自会拼命护你周全,庄内积累的财富也足以支撑。”唐玉沉默良久,垂眸望着面前的茶杯低声说道。 “那金琉城呢?魔教又会如何?”看他话头开始松动了些,唐阶赶紧继续问道。 “我会设计让魔教抢走藏宝图,届时再放出消息令金琉城对其起了嫌隙,这件事若成功了,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唐玉以为他已经知晓,便也不再瞒着他,“若失败了,陆行之和沈祁会继续实行其他的计划。” “噢,原来哥哥的计划是这样啊……”唐阶闻言扬起了下巴,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幅恍然顿悟的表情,唐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了话,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又闭了回去。 “哥哥,你是做了张假的藏宝图么?”唐阶侧头睨了一眼方才被对方随手折叠起来放在一旁,隐约露出一点边边的东西。 “……嗯。”见他执拗,唐玉索性把东西放回桌面,只见其摊开之后赫然是与秋堂山庄的藏宝图有七八分相像的图纸,只是上面的墨迹尚新,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假。 那次在清风楼内,唐十听见魔教同张则淳商讨的内容。他们筹备多时,计划寻个时机对秋棠山庄出手偷袭,借机抢夺藏宝图,再加上双方手里拥有的其他三张合并一起,便能开启宝藏。 “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过几天便会在江湖中放出消息,言明我将带着藏宝图前往风夷谷,魔教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定会来抢夺。” 唐玉眸色深沉,指尖轻点底下的图纸,“若是顺利,我会用这个为引子,让魔教和金琉城为之反目,届时再联合启岭山和风夷谷……” “哥哥,带藏宝图前往风夷谷这件事,让我来做吧。”唐阶望着他,忽地唇角弯弯说道。 “胡闹!”唐玉心口一紧,当即厉声喝道。 一想到对方很可能会在行动中出现什么危险,发生什么意外,哪怕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假设,他都无法接受。 “可是,哥哥你得留下来,后续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安排,你要把计划继续执行下去。”唐阶看他因气急害怕而泛红的眼眶,不禁缓下语气潺潺说道。 唐玉见他态度坚决,唯恐他等下就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一般,神情急切地说道:“此事你无需担忧,到时我自会令人乔装打扮成我的样子,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可以去。” “魔教不傻,其他人去他们不会相信的。除你之外,唯有我这位受尽护佑的秋堂山庄小少爷现身,他们才会相信这藏宝图是真。”唐阶不由得轻叹口气,“哥哥,我才是最好的人选。” 穿到这个位面这么多年,受到对方的宠爱是实实在在的,唐阶心中早已将其视为自己的家人,“有那么多护卫保护我,我不会有事的。” “你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唐玉扬手打断他的话语,兀自低头把图纸收好起身径直离开了书房。 唐阶垂眸沉思,忽地面前掠过一阵微风,抬头望去,四下无人。 自两人书房争论一事过后,唐玉生怕对方会不听自己的话私自行动,连续几天时不时就出现在唐阶面前,哪怕自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对此唐阶表现得倒是极为淡定,每日也就是散散步、睡睡觉、吃吃饭,偶尔心血来潮带着阿福去钓鱼或者到荷花池捞莲蓬,对方观察了一段时间见他没有什么异常,便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 隔了几天,唐阶听到外间开始传言,说秋堂山庄将前往风夷谷作客,而小道消息则称届时还会带上藏宝图一起。 炊烟不断的后厨里,一股冒着热气的白烟从锅中散开,厨房的林叔乐呵呵地把刚刚出炉的糕点装进盒里递给面前的唐阶,“小少爷,您的糕点做好了,小心烫口哈。” “多谢。”唐阶颌首接过。 “小少爷太客气了。”林叔弯着眉眼摆了摆手,笑道:“您要是喜欢,以后天天给您做。” “那便辛苦林叔了。”唐阶闻言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林叔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纳闷今日怎么不是春花或阿福过来,而是小少爷亲自来的。想了一会只能归咎于可能是他做的糕点合对方口味,顿时美滋滋地边收拾灶台边哼起小曲儿。 唐阶提着糕点盒子来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隐约关于车马筹备的谈话声,抬手轻轻敲了一下,片刻后听到应答推门而入。 唐玉端坐在座椅上见他走进来了,朝面前的管家又再叮嘱了几句便令其退下,随后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唐玉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热茶给他,冷硬的神色在抬眼间无声无息地化开。 “难道没事就不可以过来吗?”唐阶闻言顿时停下脚步,眉眼一扬,表情瞬间“刷”地一下掉了下来。 “是哥哥不好,哥哥说错了。”唐玉见状连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来到座椅旁,“快快坐下,尝尝刚得的新茶。” 唐阶轻哼一声,把手上的糕点盒子放到桌面上,落座后伸手拿过旁边还飘着热气的茶杯,垂眸喝了一口。 一旁的唐玉扫了眼盒子,又转眸看向他,见他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不禁压着唇边的笑意问道:“好喝么?” “一般般吧。”唐阶抿了抿唇,正准备抬手再喝一口,闻言撇了撇嘴,面色略显不自然地放下茶杯回道。 “我这里还有一些,等会让人带给你,可好?”唐玉轻声问道。 “行吧。”唐阶抬了抬眉,沉默半晌最后看似勉强地随声应道。 观他犹似奶团子时的稚气神态,唐玉忍不住嘴角噙着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瞥见放在一边盒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是林叔做的糕点。”唐阶打开盒子,拿出里面装在盘子里的糕点放到桌上,“我觉着不错,便想着拿来给哥哥尝尝。”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唐玉闻言眸色渐软,迎着他的目光伸手拿起一块。 唐阶垂眸又喝了一口茶水,余光瞥见他安静吃着糕点,抬头朝四处张望了一下。 “怎么了?”唐玉慢条斯理吃完了一块,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见他打量着屋内不禁开口问道。 第40章 深渊 “没什么。”唐阶缓缓收回目光,看唐玉吃完了手上的糕点,便把盘子往他的方向挪近了些,“哥,好吃就多吃一些。” 唐玉看着他好似若无其事的样子,眉眼间的笑意褪去了几分,垂眸伸手拿起一块慢慢吃着,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唐十被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估摸得到晚间才会到。” 听到这话,唐阶不由怔愣了一瞬,目光略显疑惑地抬头望向他,见他神色如常地继续吃着糕点,思绪转了几圈缓缓“嗯”了一声。 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莫名暂停了下来,唐玉默然又吃完了一块糕点,抬眸看着面前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唐阶,犹豫片刻张了张口,“小宝……” 唐阶应声偏过头去,“什么?” “你和唐……” 话刚出口,唐玉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开始混沌,心下陡然一惊,不禁闭目缓了一会复而睁开,却见坐在旁边的人儿居然凭空多出了好几个,身形摇摇摆摆,在他面前左右晃悠。 “哥哥,你怎么了吗?”唐阶见他状态不对,不禁蹙眉担忧地问道。 “你……”唐玉用力晃了晃头,试图从这股令人晕眩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可惜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倒在了座椅上。 “哥?哥哥??”唐阶见状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连续唤了好几声,看他一动不动完全没了反应,原本急切担忧的样子也变为冷静平和。 为了让对方能够安心,他安安静静待在山庄好几天。知道对方这两日就要行动了,他提前偷偷到山庄的药房拿了一瓶强效迷药,足以迷倒大象的那种。 按照他下在糕点里的剂量,对方至少也得明日才能醒得过来,而庄内的丫鬟和小厮没有吩咐,轻易不会过来这边,这样他便有充足的时间了。 唐阶看着昏倒过去的唐玉,把他调整为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而后拿来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从房间的秘密暗格里找出那张被放在一个黑木盒子里的假藏宝图后,轻声掩上房门,坐上备好的马车离开了山庄。 天色还没暗,清风徐徐,山林间回响着蝉鸣声,一抹黑影速度极快地穿行其中,无声无息落于数十米高的树梢上,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直至停在一处屋檐上。 微风拂过面具,唐十察觉房内只有一人沉稳的呼吸声,并无前几日时不时便会响起的那道懒散声音,稍显急切的眸色不禁暗淡些许,敛下眉眼轻身掠进里面。 而今已到深秋时节,落叶纷飞,正在外边同小厮吩咐事情的鸣夏突然诧异地看到一向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庄主唐玉此时的神情竟是掩不住的慌乱,步履匆匆地从房间阔步走了出来,行走间袖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鸣夏心下一颤,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迈步急急跟上,却到最后只看见唐玉直接运起内力跃上一匹骏马的背上,抬手召了山庄众多护卫匆忙离开的身影。 树影婆娑,人迹稀少,一辆气派十足的马车徐徐前进,驶过崎岖路段时车厢微微摇晃一下,车轮压过路中央一颗石子,被碾后的碎石翻滚着落入山涧,掉进下方的无尽深渊里。 一只栖息在底下的鸟儿蓦然惊起,从下方拍动翅膀飞至上空,然后停在一边的山林中,一双黑豆大的浑圆眼睛四处转悠。 山林杂草茂密繁盛,随风微微晃动,马夫手中攥紧缰绳,驾着马车平稳向前,余光扫向四周,眉头不禁蹙起,随行护卫皆神情凝重。 唐阶倚靠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个黑木盒子,抬眸看着不时扬起的马车帘子,视线缓缓移向外边的山林。 【宿主,你在看什么啊】007看他一直沉默地望着远方,不禁好奇地伸长脖子跟着看去。 【小七你看这山林,是不是很茂盛】唐阶闻言唇边挂起一丝淡淡笑意,抬了抬下巴轻声问道。 【是啊宿主,这草长得还挺高的噢】007不明所以地瞅了几眼,随即点点头附和。 【这样好的环境,很适合埋伏呢】 唐阶看着外面的景色,马车行进在此段小道上,一边是茂密的山林,一边是险峻的深渊。路段凶险,且是前行的唯一道路,若要埋伏,地利上就已占了优势。 【什么!?埋伏?】007惊得捂住脸颊。 未等唐阶再次开口,茂盛草木突然剧烈晃动,转瞬之间被某种东西强势破开,向上一望,山林之间竟迅速滚落几块巨大的石头。 一时间轰隆作响,地面震颤了起来,石头顺着势头狠狠砸向了车队。马匹一惊,仰天发出一声长鸣,高高抬起前蹄,失控地撒着蹄子欲往前冲,马夫急忙拉紧缰绳止住。 来势汹汹的石头撞倒车队许多人,护卫见状连忙运起轻功躲开,拔刀劈碎,却挡不住其他一些碎石砸中车轮,带得车厢剧烈摇晃。 茂密的草丛间忽然窜出数十个手拿弓箭,一块黑布蒙着面的人,长弓一拉,利箭刮破凝滞的空气,急速向因巨石突然砸落而骚乱不止的车队射去。 唐阶坐在车内,偏头一避,原本脸庞的位置骤然出现一支刺穿车壁的利箭。 “快!” “保护小少爷!!” 风声忽然一紧,从四面八方涌现上百个同样装束且手持利刃之人,一同蜂拥而上,瞬间刀剑发出尖锐的震鸣声,空气中迅速弥漫起血腥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浓郁。 护卫们抵挡不住数量如此庞大的蒙面人,很快就有五六个蒙面人冲开他们的防护圈,趁着空隙跃上了马车,直接挥剑破开车厢,一个白色身影随即从里面翩跹飞出。 蒙面人紧跟其后,不过一息间功夫,白色身影就被他们逼至深渊旁。 “你就是秋堂山庄的小少爷?” 蒙面人放缓脚步慢慢靠近,谨慎地上下观察着他的背影,从其身上精细华贵的披风到脚下略显虚态的步伐,猜测对方应是秋堂山庄的那位病弱小少爷。 随着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一个生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目,尖细下巴不住缩进蓬松柔软的毛绒披风里,面色惊慌苍白却难掩昳丽的年轻男子蓦然映入他的眼帘。 蒙面人呼吸一滞,定了定神抬手招呼身后的同伴上前。 “还真是如传闻那般……” 其他几人不住地打量了一番,随后抬起剑直直指向唐阶的面前,眉毛扬起,厉声喝道:“快把藏宝图交出来!或许我们还可以饶你不死。” 唐阶微微仰起下巴,垂眸看着愈发抵近自己,正顺着剑身往下淌血的锋利剑刃,嘴唇嗫嚅,眼睑轻颤,模样瞧着尤为可怜,“你们……是什么人?” 持剑之人不理会他的问题,眯起眼睛,手上的剑径直往前一伸,锋利的剑刃直接划破唐阶光滑的脖颈,一缕鲜血蜿蜒落下,滴进了纯白的披风上。 “我们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你再这么墨迹下去可就不是流点血这么简单了。” 唐阶蹙起眉,疼痛令他的面容几欲褪尽血色,抬手捂住伤口,望着步步紧逼的蒙面人不住后退,“别,别杀我……” “识相的就赶紧把藏宝图交出来!!”蒙面人作势欲要再次抬起剑,厉声大喝道。 唐阶抿了抿唇,强装镇定的目光扫了他们一圈,最后从衣襟掏出一个黑木盒子扔到地上,“这里面便是藏宝图,现在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吧?” 蒙面人大喜过望,伸手立即抓起盒子,正想打开看一眼却惊觉身前一个白影飞身闪过,他冷笑一声,暗叹真是不自量力,瞬间抬手运掌猛地反击过去。 唐阶瞬间偏头喷出一口鲜血,白衣纷飞,一头墨发随风飘动,整个身体宛如断线的风筝般径直跌进了身后的深渊。 “小宝!!!!” 带人拼命赶过来的唐玉远远见到这令人胆颤的一幕,目眦欲裂,策马狂奔到达,慌张下马不顾一切想要跟着冲下去,却发觉自身后出现的一个黑影早已掠到了他的前面,没有半分迟疑地纵身一跃,追下了深渊。 马蹄扬起一阵滚滚沙尘,反应过来的蒙面人看到秋堂山庄带了大批人马过来,连忙一边挥剑阻拦,一边带着盒子悄摸离开。 “庄主不可!!” 跟在唐玉身边的几个护卫紧紧攥住不断挣扎的身体,防止他跟着下去,急切地开口道:“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如今魔教还未解决,若您也跟着下去,到时谁来救小少爷呢!?” 唐玉无力地趴在崖边喘息,低垂着头看不见神情,搭在地上的指尖死死扣住地面,指腹用力掐出了血痕。 就在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劝慰时,唐玉缓缓抬过头,通红的眼眶泛出滔天的恨意,看着那些与护卫厮杀的蒙面人,语气低沉却透骨寒冷,“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是!!” 烈风呼呼刮过唐阶的脸颊,散乱的发丝胡乱拍打着他,跌下深渊的时候依稀好像听到了唐玉的声音…… 深不可测的崖底坠落,发生时也只不过是短短几瞬。急速下坠带来的巨大冲击令唐阶一阵晕眩闷疼,半空中试图运起轻功想要抓住生在崖壁上的树枝,却抵挡不住下坠的冲势屡屡失败,最后脱力地掉到底下的大树上。 粗糙的树枝不停划过脸颊和手背,一阵剧痛过后,在彻底闭上眼的前一刻,唐阶恍惚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脸戴面具的人伸长了手欲要抓住自己,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慌无措。 无声无息躺在崎岖地面上的人面色苍白几近透明,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此时却出现了道道血痕,尤以身前的那摊鲜血令人为之心颤,远远望着,犹如死去了一般。 唐十只觉浑身的血液好似都被冰冻了起来,只剩麻木的神经,无意识地驱动自己的身体赶到对方的身边。 望着尚在轻微起伏的胸口,唐十的手指突然痉挛了一下,深吸口气蹲下身,克制着颤抖的双手迅速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 发现好悬有方才的大树减缓大部分冲击,致使对方身上的外伤不算特别严重,但是内伤淤积,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有后患。 检查完身上的伤势,唐十抬眼看向对方,却蓦地发现在其脑后缓缓流出了一小摊鲜血,粘黏着铺散开的乌黑发丝,竟令他第一时间没有察觉。 水流哗哗跃下峭壁淌过底下的石子,微风吹过扬起树梢,四周是静悄悄的。 黑夜笼罩,仿佛置身于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耳旁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唐阶感觉全身像被沉重的车轮碾过一般,疼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喉咙干涸发痒,忍不住偏头咳了一下,顿时五脏六腑好像都给移了位置。 “唔……” 听到唐阶虚弱的呻吟声,一个沉稳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小少爷,您醒了?” “唐十……” 唐阶蓦然一怔,顺着声音的方向偏了下头,嗓音低哑地开口应了一声,想到昏迷前看到的身影原是没有看错。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竟是一片漆黑,连丝毫亮点也没有,即使是黑夜也不该如此。 饶是做好准备掉下深渊可能会出现断手断腿情况的他也不禁慌了一瞬,动了下手脚感知到它们都还在,唐阶的面上慢慢恢复了冷静,“我的眼睛怎么了?” 唐十屈膝跪在他的身旁,看到那双仍旧漂亮多情的桃花眼眸此时是一片前所未有的茫然空洞,垂于地面的手指缓缓收紧。 “您跌下深渊时,头部刚好撞在石头上,是属下医术不精,无法治好您。” “原来是这样……”唐阶缓了口气,无奈接受了自己目前已变成一个瞎子的事实,半晌他轻轻笑了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话,真难得啊。” 第41章 果子 唐十闻言神情有些怔松,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面具下的嘴唇轻抿。 “扶我起来。” 高空坠落带来的巨大冲击令唐阶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虚弱不堪,他仰面平躺在地上,忍耐着后脑上的阵阵疼痛所带来的恶心干呕感,胳膊无力地搭在地面,只能勉强微微抬了下手指。 唐十小心绕开他身上的伤口,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环到身后扶住他的后背,掌心顺着往上垫着他的后脑让他靠在石壁上。 “有水吗?”唐阶忍着喉间的痒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开口问道。 “有,属下这就去取。”唐十立即应道。 方才唐十急忙用身上随身携带的药品为他处理完伤势之后,匆匆寻了处可供人停歇的地方后便把人安置到这里。担心周围不安全,又唯恐离对方太远,所以只在附近探寻过,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条溪流。 唐十飞身而去,摘下一片阔叶清净后折叠起来形成一个简易器皿,装了一捧清水回来。 可当看到半阖着眼安静靠在石壁上的唐阶,想到对方喝的从来都是烧好的温水,唐十不禁垂眸看了下手上那带着凉意的溪水,神色犹疑一瞬。 “怎么了?”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反而灵敏了许多,听见已经来到身旁却莫名凝滞的脚步声,唐阶开口问道。 “小少爷。”唐十蹲下身,眼眸垂下低声说道:“这里只有清水。” “无妨。”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懂潜在意思的唐阶轻声应道,话罢他抬起手在身前摸索着。 再不喝水只怕他还没离开这里,就要先被渴死了…… 唐十见状连忙把手上装着水的叶子轻轻递进对方的手里,直到对方收拢手指,拿稳了水才缓缓收回手。 唐阶接过摩挲了一下,手指感觉到叶子上略显粗糙的纹路,而后指尖往上摸索了一下沿边,低下头慢慢喝了起来,喝完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人也有了一点精神去摸索四周。 身下的触感不似冷硬的地面,手指轻轻一碰,唐阶发现自己正坐在摊开的披风上,可坐起来的感觉却比披风要厚些。 顺着往下一摸,唐阶发现底下还垫了层柔软的干草,而自己的头上、脖颈,还有手背处皆被缠上了布条,抬手一闻,还有股淡淡的药味。 “我们现在是在何处?” 人的眼睛看不见,会缺乏安全感,更遑论是骤然间失去了视觉。 摸索了半天听不见唐十的声音,他若不出声,唐阶便寻不到他所在的方位,询问时脸颊不自觉地微微转动,试图寻找他的位置。 身处寂静无人的环境里,在对方面前一直垂下的眼眸缓缓掀起,望着对方一无所觉的模样安静凝视着,蓦然听见这个问题,唐十恍惚回过神,随即低头应道:“回小少爷,我们正在一个山洞里。” “能上去吗?”唐阶问道。 假藏宝图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计划便算是顺利开始了。唐十既然在这里,说明唐玉已解了药效,知道他掉下深渊定是会很难过,可以的话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属下无用,请小少爷恕罪。”唐十沉吟片刻回道。 假若用轻功飞上去,可此处深不可测且崖壁平直光滑,中途若无着力点,轻易是上不去的。即使可以,让对方一人待在这深渊底下,便是一秒钟他亦无法做到。 “罢了……”唐阶闻言缓缓垂下眼眸,面上不见失望之色,掉下来的时候他就大致看到这深渊底下的情况,方才也只是抱着侥幸心态问了一句。 见到对方面容苍白倚靠在石壁上的落寞神情,唐十缓缓掐紧了手心,良久,低下头沉声道:“属下定会带您出去。”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认真,唐阶一愣,反应过来不禁唇边浅浅一弯,“好。” 即使眼眸淡去了耀眼的夺目光采,可对方的一颦一笑皆如往常那般风流惑人,轻易牵动了人心,而脸上那不正常的苍白和萦绕周身的虚弱气息更为其添了一份遗世独立的冷艳孤傲。 唐十深知自己已经违背了暗卫应该恪守的职责,不仅没有跟在拥有暗卫令牌的唐玉身边保护,反而借着对方此时无法视物的原因,放任自己内心的贪念去凝视对方。 跟随对方跃下深渊他并不后悔,哪怕最后回去山庄会受到更为严厉的惩罚也在所不惜,可对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肆无忌惮地用目光直视、冒犯对方的行为,唐十颇为无措不安。 “你为何会下来?”或是此处太过安静了,唐阶迟疑了一瞬,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出这个徘徊在他心头的疑问。 唐十张了张口,半晌又闭了回去。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看到对方掉下去的瞬间会下意识地跟随,明明已经把自己的令牌毫不犹豫转赠给了别人,对方也不是自己的主人了,可在那一瞬间,他什么想法也没有…… 只是, 害怕对方会消失。 唐阶等了一会听不见唐十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胡乱猜测了几下,最后得出对方可能是念在唐玉的份上才会做出如此之举。 相对无言,唐阶的伤势令他无法久坐,只能摸索着调整其他姿势,唐十见状连忙小心扶他躺下去,抬头看了看山洞开口道:“小少爷,洞中寒冷,属下去拾些草木过来。” 唐阶躺回披风上,期间带动了身上的伤口,眉头不禁微微蹙起,闻言轻点了一下头。 【宿主,疼不疼啊】007眼见唐十出去了,立马哭丧着一张脸扑腾飞了出来,伸出一双小手左右摸了摸唐阶的脸颊。 【还好,不疼】唐阶轻轻一笑。 想到自己从那么高的深渊上掉下,不仅没有断手也没有断脚,只是撞到头部而导致眼盲,不由得庆幸至少不会因为丢了小命而导致此次位面世界失败。 知道了他的心思的007不禁哽了一下,由衷感叹不愧是它挑的亲亲宿主,伤得这么重的情况下仍然不忘了走剧情。 正准备从内到外好好夸赞一番时,察觉到洞外有抹身影正往这边赶过来了,007连忙手忙脚乱“咻”地一下飞了回去。 耳边没了007欢闹的声音,强撑着精神的唐阶一下卸了力,瞬间遍布全身的、汹涌的疼痛感伴随着阵阵乏意令他缓缓阖上了眼。 念及山洞只有唐阶一人,唯恐他出什么意外,唐十匆匆捡了些干燥的草木便返回洞中。 看着满身血污狼狈,本应该光鲜亮丽,舒服地倚在昂贵柔软床榻上,肆意享受众人疼惜呵护的骄矜小少爷,如今却只能强忍伤痛躺在简陋干草上,唐十感觉心脏顿顿地疼了起来,好似有把锤子正往上面一下下砸着。 他几近无声地走近,把手上的草木放在一边,又出去洗净了手,浸湿拧干了帕子这才重新回来,脱下外袍盖在闭目休息的人儿身上,用帕子轻轻地为其擦拭干净额上的细汗。 深渊里的风比起外边要来得更冷更猛烈一点,山洞里燃起的明亮火堆驱散了些许寒冷,四处一片静谧无声。 唐阶醒来时感到周身传来一片暖意,侧耳静听,不远处有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小少爷,您醒了?”察觉到他眼睫动了一下,唐十随即放下拨弄着火堆的树枝,上前缓缓蹲下身察看他的神色。 “嗯。”唐阶应了一下,发觉身上多了一件衣袍,不自觉伸手摩挲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少爷,酉时了。”唐十目光落在对方指尖无意识摩挲的黑色衣袍上,片刻又收了回来。 唐阶下意识缓缓眨了下眼,乍然的眼盲令他有些不适应,闻言没有开口,只是伸手示意对方扶他起来。 “小少爷,您饿了吗?”唐十待扶着他坐稳后慢慢收回了手,面具下的嘴唇轻抿,眼眸望向对方,往常这个时候对方已经在用晚膳了。 唐阶微微转了一下头。 “属下抓了鱼。”唐十说道。 深渊之下多白骨,甚少活物存活,幸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淌,其中不乏一些小鱼游动,虽然小,但尚且还能吃。 “好。”环境险恶,挑剔不来,唐阶点点头。 得了对方的应答,唐十很快就处理干净那些鱼,串在树枝上细细翻烤,不多时就飘出了阵阵香味。 “小少爷。”唐十把烤好的鱼递到唐阶的面前,想到他现在看不见,又轻声补充了一句,“鱼好了。” 唐阶抬起手,正要往前摸索时,下一秒手指就触到了一根细长的树枝。他缓缓收紧力气,循着烤鱼的香味一点点低头靠近。 “唔……” 唐阶蹙眉,手一抖失误直接把鱼怼到了鼻子上,还冒着焦香热气的烤鱼烫得他一哆嗦,连忙捂着鼻子,伸长手把鱼拿远了些。 唐十吓了一跳,当即接过他手里的鱼放到一边,俯身上前想要查看一下他是否有被烫伤,“小少爷,让属下看看。” 唐阶顿觉自己这通操作有些丢脸,抿了下唇,沉默地放下手,微微抬起头露出脸庞。 看到对方只是被烫红了鼻尖一小点,唐十不禁松了口气,瞥见上面不小心沾染到的油渍,他轻声开口道:“小少爷,属下帮您擦下鼻子。” “嗯。”唐阶无法,只能应了一声。 附近没有可以装水的东西,唐十直接运起轻功到溪流边,打湿帕子拧干后又迅速回来,蹲下身动作极轻地给他擦拭干净,而后又擦了擦他的手指。 “小少爷,属下喂您吧。”唐十唯恐再让他来会弄伤自己,抿直了唇轻声说道。 眼前不便,唐阶沉默了一会,缓缓张开了嘴巴。 唐十见状立即洗净了手,用匕首划下一片鱼肉,挑开其中的鱼刺,而后用手指捏起递到他唇边。 唐阶张口含住吃了下去,细细嚼了会,不由得蹙起了眉,“不好吃。” “属下无能,寻不到香草可用。”唐十闻言垂下眼,握着树枝的手指缓缓收紧。 “罢了。”唐阶无声叹了口气,腹中饥饿,只好重新张开了口。 比起无甚血色的嘴唇,显然对方的舌尖要来的粉嫩湿润,唐十眸光微闪,喉结上下波动了一下,低头又划下一片小心送入他的口中。 四周静悄悄的,夜色昏暗,唯有洞中明灭闪烁的火堆亮着耀眼的光芒。明明之前也曾喂过对方食物,可身处只有两人的寂静深渊,心境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吃了一小半鱼肉唐阶就不愿再吃了,偏过头任唐十如何劝说也不张口。 唐十垂眸,对方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这种苦,能勉强吃下这些已经是极乖的了。他放下手中的烤鱼转头看向洞外,试图寻找有没有什么飞禽走兽经过。 “你怎么不说话?” 待了半晌听不见唐十的声音,身为暗卫的他又习惯性地收敛气息,唐阶抿了抿唇,不禁开口问道。 唐十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未料到如此无趣的自己竟也会令对方主动开口询问,注意到对方不自然的神色,明白这不过是因对方的身边现在只有自己,“属下给您摘些果子吧?” “嗯。”唐阶沉默片刻,点点头。 唐十眼眸深沉,望了他一会后飞身而去。 唐阶什么都看不见,也动弹不了,只能安静坐在原地等待,原以为要等一会,没想到感觉只过了几个呼吸人就回来了。 唐十捧着洗净的果子回到山洞,见到正半阖着眼,安静靠在石壁上的人不禁松了口气,快步上前,俯身靠近时对方缓缓掀起了眼皮,“小少爷。” “回来了?”唐阶问道。 “是。”唐十应道。 唐阶轻轻抬了抬下巴,手心向上一翻,“果子呢?” 唐十连忙把一个果子放进他的手中。 果子不算大,放到手心五指堪堪能收拢,唐阶抬起轻嗅了一下,有股淡淡的果香味,抵到唇边咬下一口,味道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第42章 查探 唐十眼皮轻掀,望着面前的人,见他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果子,便再拿起一个轻轻递到他的指间。 唐阶原本整齐的发丝有些凌乱的支在耳畔处,搭上安静坐在一旁低头吃着果子的动作,模样似是一只落难的小松鼠,僻静的山洞里只有他“啃呲啃呲”的声音,不禁动了一下耳朵,抬头问道:“你怎么不吃?” “属下不饿。”唐十指尖微动,闻言轻声说道。 “按时辰来算,你定是完成任务后便立即赶来了这里,这么长时间水米未进,岂会不饿?”唐阶话到此处沉默了一瞬,偏头撇了撇嘴,“如今又无需你布菜伺候,万一你饿得没了力气,谁来保护本少爷……” “是。”唐十怔然,随即低声应下,掩在面具下的唇角无法自抑地延出一丝浅浅笑意。 解决完果子和烤鱼,两人相对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两侧,唐阶抿了抿唇,袖袍下的手指捏着衣袍,而后又松开,重复几遍后忽然开口喊了一声,“唐十。” “小少爷。”唐十连忙起身来到他身旁。 “我想……”唐阶神色纠结,微微蹙起眉,磕绊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耳根却悄悄染上了薄红。 唐十收回目光,观他神态当即会意,“属下带您去。” 唐阶抬起手,原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背自己过去,却始料未及地发觉对方竟是伸手扣住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你怎么!?” “属下冒犯,小少爷见谅。”唐十应道。 面前之人是如此的脆弱娇气,连手心触碰到粗糙干草都会压出一片红痕,若现在背起的话只怕要挤压到身上的伤口,弄疼了对方。 唐阶沉默片刻,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如今自己不比在山庄里一呼百应的尊贵小少爷,极端环境只能垂下挺直的腰板,何况自己现在还眼盲,连路都看不清。 唐十见他安静下来,乖顺地扶着自己的肩膀,眸光微闪,步伐平稳地抱着他走到山洞外一处僻静隐秘之地,弯腰将人小心放下,双手搀扶着他的手臂,“小少爷,属下帮您?” “不用!”唐阶本就觉得羞恼,闻言顿时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咪一样,脊背弓起,浑身炸起了毛,急忙回道。 让对方帮忙这也太过羞耻了,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窘境。 唐阶缓了口气,推开人的搀扶伸手往前慢慢摸索到一棵树,脚步踉跄虚软地倚在上面,也不管对方是在哪个位置,扬手随意挥了一下,“我自己来便好,你且退下。” “离远一些,等我唤你,你再过来。”想到之前曾发生的状况,唐阶不等他回话又补充了几句。 “是。”唐十闻言轻轻蹙起了眉,正欲开口便又听见这几句,只好低头应下。 唐阶靠在树干上,待耳边听见一道风声,这才抬手动作。 担心会弄到衣袍,他只能慢慢摸索,一不小心碰到手上的伤口,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一下,磕磕绊绊好半晌才停下动作,又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衣袍。 “唐十。”唐阶挪动脚步,仰头唤道。 “小少爷。”唐十应声瞬间出现,语气平静,只是耳根处莫名通红一片。 “我要净手。”唐阶说道。 “是。”唐十抱起他掠到溪流边,掬水为他细细净手,而后将其稳稳抱回了山洞。 唐阶躺回披风上,眼前是不见五指的黑暗,耳畔只有淅沥的水声和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本应茫然仓惶,可身侧有温暖的火堆,不远处有守着自己的人,一夜好眠至天亮。 枝头的蝉声连绵不绝,幽静雅致,恍若仙境般的山庄内,此时却是气氛焦灼,庄内仆从来回奔走。 一个护卫步履匆匆,阔步走进一间屋内,看到端坐在里面的人时不禁心下一颤,随即屈膝低头跪下,“庄主。” “说。” 唐玉坐在座椅上,原本漆黑如墨的发丝如今竟已有了几缕花白,阖上的眼眸缓缓睁开,面色如常,布满红血丝的眼底却隐隐有了癫狂之色。 “禀庄主,深渊地势险峻,我们用了各种办法尝试下到崖底……”护卫双膝跪地,撑在地面上的双手洇出了水渍,咬了咬牙低头说道:“还未找到小少爷。” 死一般的寂静随着话音落地无声弥漫在屋内,明明对方未发一语,护卫却止不住地颤抖着腰背。 “废物!”唐玉闭上眼睛,置于桌面上的手指握紧成拳,喉咙滚动,睁开眼时抬手一挥,桌上的东西直接狠狠砸到了护卫身上。 “庄主请息怒!”护卫颤声道,“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尝试下到深渊的方法,同时也在各处搜寻可以进入其中的通道,相信不日就可以找到小少爷了。” 唐阶落下深渊的那一幕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他的神经,唐玉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缓步上前,寒冷毫无情绪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垂眸盯着护卫,正欲抬手,屋内忽然走进来了一个身影。 陆行之避开一众人等悄摸来到了秋堂山庄,刚来到房屋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护卫的汇报,不禁心下一沉,连忙闪身进来,“唐玉。” 唐玉没有看他,立身沉默良久,收回手坐回座椅上,侧眸睨向地上的护卫,“把庄里所有人都派出去,不管任何代价,一定要找到小少爷。” “是!”护卫急忙点头应下,方才他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杀意,幸好被人打断,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一刻也不敢留,抬手行礼后匆匆离开房间。 “我已经让人散开秋堂山庄藏宝图被夺的消息了。”陆行之望着他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随即继续说道:“魔教知道他们抢的是假的藏宝图后,定会与金琉城联系,这几日他们估计就会过来找你查探真假了。” “那些人居然敢令小宝置于险境……势必要让他们狗咬狗,狠狠撕下他们一块肉!” 想到收到唐阶坠下深渊,生死未卜的消息时,他和沈祁匆匆赶了过来,却见对方已然花白了的头发,眼眶通红神态癫狂的模样,陆行之握紧折扇,语气狠厉地说道。 唐玉沉默,低垂的眼眸含着难以收敛的滔天杀意,“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陆行之张了张口,最后缓缓闭上,跟来时一样悄声离开房间,忽地瞥见一个时常跟在唐玉身后,好像是叫鸣夏的丫鬟神色凝重朝这边过来,他心下了然,飞身而去。 “庄主,金琉城城主过来了。”鸣夏走进房间,低头同唐玉说道。 “呵,来得还真快……”唐玉唇角溢出一抹讽刺的冷笑,晦涩不明的眼睛缓缓看向鸣夏,“你且去将人带过来吧。” “是。”鸣夏俯身应下,转身离开。 “小宝,哥哥会把伤害你的人一一抹尽……” 唐玉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手掌紧握成拳,闭目掩去几欲冲破内心的仇恨恶意,半晌,睁开了眼。 “诶哟,玉儿,我听说小宝被魔教的人攻击,掉下……”金城主还在房外就已开口,悲伤的神情见到唐玉的瞬间蓦地一怔,下意识抬手指着他那花白的头发,“……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无碍。”唐玉缓缓起身,“金城主今日怎么过来了?” “唉,我这不是听人说小宝被魔教的人打下深渊,至今还寻不到下落,所以过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也是想尽快帮你找到小宝。” 金城主回过神,望着唐玉长吁短叹道:“小宝身子这么弱,你是怎么会想到让他带着藏宝图呢?现在可好,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 “短”字还未说出,抬眼间忽然看到对方那一闪而过的狠厉眼神,他蓦然停住话口,袖袍底下的手指轻轻摩挲。 “多谢金城主的好意,山庄已经派出人手去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唐玉微微颌首,低声说道。 “如此就好。”金城主闻言点点头,看着他那忧愁焦虑的表情,暗自思考方才是否是自己看花了眼。 “金城主,魔教贼心不死,如今大张旗鼓重回江湖,现已顺利抢去了三张藏宝图,如今只要拿到你手里那张,便可开启宝藏,还望你尽快回城,多多防范。”唐玉闭目缓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沉声说道。 “你放心,我已加强了城中守卫,魔教的人若是敢来,我定让他们插翅难飞。”金城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厉声说道。 唐玉额角突起,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走到桌旁,手指握拳狠狠锤了下桌面,“待寻到小宝,我秋堂山庄定要让魔教的人付出代价!” 金城主看到他这幅模样,思绪翻涌,面上仍是一派担忧,叹了口气,“玉儿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切莫忧心过度了,我便先回去了。” “好。”唐玉轻轻颌首。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唐玉缓缓抬起头,看着对方气势汹汹大阔步地离开,不禁冷笑一声,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上演了…… 金城主面色如常地坐上停在山庄外的马车里,待马车行驶,强压不发的怒火令他紧皱眉头,蓦地抬手握拳直接砸向榻边的扶手上。 该死,魔教的人居然敢骗他!! 多年前联合魔教攻破了启岭山和风夷谷的防御,得手后两张藏宝图两边各自拿了一张,原本只需待魔教的人抢到秋堂山庄的图之后,他便可以集齐藏宝图。 届时他再顺水推舟,利用众人对魔教的愤怒仇恨,集结人马灭了魔教,到那时便无人知晓他的秘密,等风声过去开启宝藏,他就能成为武林至尊! 可没想到,魔教忽然派人来跟他说抢到的秋堂山庄藏宝图实际是一张假的图纸,原以为这是唐玉设的计谋,可想到他自幼对那个弟弟疼到心尖上,又看到他那悲伤难掩的模样,觉得应是不可能…… 不过,唐玉的话倒是提醒了他,魔教莫不是知道自己到时要联合其他人灭了他们,所以想要独吞藏宝图,自己昧下,谎骗他是假的,而后趁他不备偷袭金琉城,一举拿到宝藏…… 思及此处,金城主不禁扬声朝外喊道:“加快速度,尽早回城!” “是。”外边驾马之人立即应下。 风不止,树梢摇晃,云团遮住了日光,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从树枝上飞起,半晌,停在地上抖了抖身子,黑豆大的眼睛转头看向一旁呼啸作响的深渊。 唐十把方才抓到的兔子处理干净,用树枝串起架在火堆之上,翻烤之余,视线不时滑向靠在石壁上安静啃着果子吃的人。 常年病态白皙的脸颊不过两日便已逐渐消瘦,尖尖的下巴跟着张口啃咬果子的动作一下一下缓缓动着。 察觉到有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唐阶抬头一转,“怎么了?” “小少爷,兔子熟了。”唐十屈膝跪到他身前轻声问道,“属下喂您?” “嗯。”唐阶鼻尖微动,他嗅到了兔子炙烤后的香气,闻言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果子,点了下头。 唐十用匕首划下最嫩部分的一块肉,小心送入对方的口中,看他缓缓咽下未有不喜之色,便又划下一块再次送入。 深知对方对于菜肴颇为挑剔,可此时却一口一口安静吃着自己喂过去的食物,唐十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唐阶吃了一小半就停下,“不吃了,你吃吧。” “是。”唐十收回手,拿过帕子给他细细擦拭着嘴巴,又把他手里吃剩的果子放到一边,而后才坐在一旁安静吃了起来。 唐阶缓了口气,闭目靠回石壁上,却碰到了后脑勺上的伤口,顿时脸上刚升起的一点点血色瞬间褪去,手指捂住脑袋,紧紧蹙起了眉头,“嗯……” “小少爷。”唐十连忙凑近,犹豫片刻抬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让他放下,“让属下看看。” 唐阶半阖着眼,微微往前倾着身子,感受到一个温热宽厚的肩膀就在面前,干脆直接靠了上去,半身重量都倚在上面。 第43章 危险 唐十身体一僵,不自觉屏住呼吸,微微放大的眼睛垂下望着怀里的人,缓过心神,看向对方的后脑勺,发现原本包扎其上的布条渗出了血。 唐十见状不禁沉下眉眼,低头看了下对方的状态,小心扶起对方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轻轻把带血的布条拆开,仔细观察完伤口,从衣襟里拿出药瓶洒上最后的些微药粉。 药粉接触到后脑上的伤口时,瞬间泛起一阵难言的疼痛,唐阶忍不住蹙起了眉,嘴唇抿紧。 听到对方明显压抑过的闷哼声,唐十的动作蓦地乱了一瞬,定了定神,快速将伤口包扎起来,而后轻轻扶着对方让人重新靠回自己的身上,缓缓垂下手,“小少爷,好了。” “嗯。”唐阶低低应了一声,脑后一阵阵的抽疼令他不欲动弹,只好趴在对方的肩窝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目微微启唇缓着气。 柔软的发丝扫在自己的脖颈上,带了些些痒意,唐十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悄然轻攥着对方衣袍的一角,明知不可为却仍有意维持这个虚假的亲密姿势。 “小少爷,此处既有动物存活,想来应有离开的道路。”唐十看了一眼地上已经空空荡荡的药瓶,面具下的嘴唇缓缓抿紧,沉吟片刻开口道:“属下抱您一起,可好?” 对方如今的情况耽搁不得,而且身上伤势严重不良于行,若是留在山洞里等他回来,尽管目前没发现有什么猛兽的痕迹,可无论如何他也放心不下让对方一人在此,思来想去,带着对方一起或是最好的选择。 “好。”都已经被人抱过几次了,唐阶闻言趴在他的肩上缓缓点了下头。 溪流潺潺水声不断,燃烧摇曳的火堆渐渐熄灭下去,最后升起一缕黑烟,唐阶直起身子,手指搭着身前的肩膀站起身,洞外的冷风一吹,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唐十脚下一移,挡住冷风入侵的洞口,把底下的披风抖开,拍掉上面沾到的杂草和沙土,轻轻系到他的身上又小心拢好。 目光触及到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刺眼伤痕,还有这身已经略显脏污的衣袍,唐十只觉他应该是千娇百宠的,一生锦衣玉食、享受万人宠爱,不该受此磋磨。 深渊底下随处可见各种动物的尸骨,甚至还有不少属于人的头骨。分辨不清,杂乱的堆叠在一起,有的已经腐烂发臭,有的虫子正在里面蠕动爬行。 树木稀少,植被草地近无,多危险的沼泽和崎岖不平的土坑,大风刮过,崖底回荡着呜咽的声音,天边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顺便落下一堆粪便。 唐十抱着唐阶,轻功一掠驻足在干枯的树桩上,举目眺望,片刻后又闪身而过。 唐阶看不见,只能趴在唐十的肩上侧耳听着呼啸的风声,心血来潮时便猜测他们这次是落在了哪个地方。奈何对方太过沉稳,抱着自己丝毫没有晃动一下,他便慢慢地闭目沉睡了起来。 唐十原本从叶片的茂密程度,加以日头的方向来辨别,只可惜,行不过几刻钟,大片乌云忽然遮蔽日光,重重云层不时发出低声轰鸣。 唐十见状四下环顾,却见方圆几百米内竟无一处可容身避雨的地方,当即不再停留运起轻功飞快掠过。 浓重的云团翻涌不停,几道闪电划过,四周的空气渐渐闷热起来,突然一滴雨珠砸到唐阶的鼻尖上,惊醒了沉睡中的他。 唐阶动了动耳朵,抬起半边脸偏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鼻尖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的丝丝辛辣味道。 唐十脚下不停,眼见前方恰有一个勉强能容人的山洞,加快速度飞身掠去,瓢泼大雨从天而至,干燥的地面上瞬间落满点点雨滴。 唐十抬眼打量了一下山洞,发现里边堆积着一些杂乱干草,顶上结着一张厚厚的蜘蛛网,虽不如先前那个山洞大,但却比较深,足够遮风避雨。 唐十小心放下身前的人,望见对方那有些湿润的发丝和明显较身上衣袍颜色更深的披风衣摆,唐十的眼中不由闪过几分懊恼。 “下雨了啊……”唐阶侧了下头,听到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喃喃道。 唐十扶着他的手臂慢慢沿石壁坐下,接着迈步往深处走去拿了些干草回来,擦拭干净沙土后摊开铺到地上,搀扶起他坐到上面。 手臂划过,一冷一热的指尖一触即分,唐阶收回搭在他臂弯上的手,手指触到干草撑着慢慢坐下,而后屈膝靠在石壁上,干草隔绝了地上的冰凉寒气。 唐十瞥见他方才轻触干草的手指已压出了数道红痕,不由得蹙起眉,抬手把身上的外袍脱下,“小少爷,干草粗糙,属下给您垫一下。” 唐阶闻言又搭着他的手站起身,待他铺好后才缓缓坐下,有了衣袍的阻隔,坐下时更觉柔软舒适。 只是,手指摸了下有些濡湿的披风衣摆,夹杂着雨丝的冷风一吹,唐阶不禁偏头打了个喷嚏。 “小少爷,披风湿了,属下帮您烤干。”唐十燃起火堆,见状连忙蹲下身开口道 “好。”唐阶应下,借着面前的手臂站起身,抬手想要解开披风带子却不得其法,这时恰有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接过只一瞬便解下。 唐十拎起披风,寻了两根长木枝架起,将其搭在上面,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草枝木,使其烧得更旺一些。 “今天第几天了?” 唐阶看不见日出或日落,只能从耳畔的风声和流淌的水声知道时间在慢慢流逝,却判断不出距离掉下深渊已过了多少时辰。 “第三天。”唐十轻声回道,俯身时见他嘴唇有些发干,手指收紧了几分,转头看向外面。 唐阶闻言点点头,偏头听着雨声。 已经第三天了,那计划应该实施到一半了吧…… 秋意正浓,烈阳高挂天空,正处午间,位于幽静山庄内的一处庭院中,本应在打扫的小厮和伺候的丫鬟皆消失不见,只从风过时,隐约窥见几抹藏匿在角落的一闪而过的黑影。 听见护卫来报,说深渊那边下起了大雨,唐玉怔愣了一下,搭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缓缓攥紧。 陆行之进来时便看见这一幕,眼底不由升起忧虑,低头收敛好神情,迈步走了过去,“计划成功了。” 唐玉松开手,抬眸看向他。 “沈祁昨晚派人伪装成魔教潜入金琉城的书房,大肆翻掠,打伤了护卫好几个,后面逃走时故意留下了破绽让他们发现。” 陆行之走到旁边的座椅坐下,唇边冷着笑,话语间抬手摇了摇折扇,“现在那位金城主恐怕是不再信任魔教的人,恨不得亲手除之而后快了。” “狗咬狗,呵,如此更好。”唐玉眸色渐暗,只勾起唇角的一边,“小宝如今还未寻回,岂能让他们太过安逸……” “让人散出消息,就说魔教已经集齐了三张藏宝图,只剩金琉城那张便可开启宝藏,登上武林至尊。”唐玉语气悠悠地说道,“说得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就凭他那多疑又自负的性子,不可能不做出什么行动。” “好,我这就派人去。”陆行之点点头,合上折扇就站起身,转身离开时蓦然停下了脚步,“小宝还等着你去救他,你该保重身体。” 唐玉闻言不语。 陆行之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豆大的雨珠砸得树叶东倒西歪,从叶片上弹起又落到地面,溅起几公分高的水花。一抹身影毫无遮掩的穿梭在一株长了五六个果子的树中间,转息又消失不见。 唐阶坐在干草上,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衣裳,侧前方是被沙土稍稍盖去一些的火堆,架在木枝上烤火的披风遮挡住洞口,不令寒风细雨触碰到了他。 忽地风声一紧,正提着精神勉强和007聊天,避免昏睡过去的唐阶下意识偏了一下头,眉眼微微压下,待到那熟悉的嗓音响起,垂于身侧的手指才蓦地放松下来。 “小少爷。”唐十裹挟着冰冷水汽进来,把烧得只剩一点小火苗的火堆加上点干草枯叶,烤去身上的寒意后才敢走近对方,“属下摘了些果子,您可要吃些?” 唐阶闻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掌向上翻开,下一刻,手心被放进一颗小小的,圆圆的,顶部摸起来有个尖尖的果子。 唐十屈膝蹲下,看着面前的人张口小心翼翼地啃咬,待吃完一颗,又在其手心轻轻放上一颗。 “你不吃么?”唐阶捧着新的果子,循着果子递来的方向偏头问道。 “属下不用。”听出他话里的关心,唐十的眼眸不禁柔和了许多,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扬起。 “果子还有吗?”唐阶伸出另一只没拿果子的手,手心摊开往前递了一下。 “有。”唐十见状连忙把手里剩余的果子小心放到他手里。 唐阶手掌收拢,摩挲了一下数量,轻轻蹙起了眉,随手抓起几颗就往那边递,“吃。” 在这荒无人烟的深渊里,想寻一棵无毒能吃的果树并非那么容易。唐十嘴唇微启,眼眸凝望着他,伸手接过,“多谢小少爷。”话罢便把果子收进了怀中。 雨势渐大,原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听着外边淅沥的雨声,唐十拨弄着火堆往里添些干草,拍掉手里的草屑,起身走到架着披风的木枝旁伸手摸了摸,发现原本湿润的地方已经被火烤干了。 唐十收回披风,抖开轻轻披到闭目躺在干草堆上的人身上,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过对方的脸庞。一头墨发散落蜿蜒,苍白病态的皮肤,精致昳丽的五官,哪怕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仍然美好的不可思议。 许是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安静了,抑或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晚,施加在身上的职责和内心的枷锁渐渐松动,唐十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不受控地抚上对方的嘴唇。 这是他认定的主人…… 他的,小少爷。 火堆“噼啪”地燃烧着,忽地静悄悄的山洞里传出“咕噜”一声,唐阶眉头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唐十见状飞快缩回手指,面皮红了红,努力压住声线的平稳,“属下去给您找吃的。”话罢不顾大雨如注,一个闪身掠出山洞,背影看着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唐阶刚醒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避开后脑勺上的伤口,微微翻过身半阖着眼躺在铺有衣袍的干草上。 雨珠不断拍打到树叶上,又顺着滴到湿透了的黑色衣袍上,慌乱之际仓皇跑了出来,脚下仍记得不能离开太远。 唐十轻轻抿了抿唇,想起方才大胆的举动,垂于身侧的手指止不住地蜷缩起来,指尖一片滚烫,带得心口又疼又涩,却又满满当当。 想到山洞里的那个人,唐十定了定神,四处搜寻可以食用的东西,忽地瞥见远处飞过一只鸟儿,他连忙纵身很上。 【宿主,你还好吗】007隐约看到他衣服底下的伤口好像渗出了血,不禁担忧地看着唐阶。 【还好】唐阶嘴唇发白,额上不断冒着虚汗,听到它的声音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应道。 【宿主你放心,下一个位面小七一定选一个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身体给你】007顿时挺起胸膛,看向唐阶的眼睛里闪着熊熊烈火。 【小七真好】唐阶撑着勾了勾唇。 “嘶……” “嘶……” 听着007热闹的聒噪声,唐阶原本起伏不定的胸口逐渐趋于平缓,半阖着的眼眸缓缓合上,忽然,他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滑动,声音很轻,响了一两下就没了。 唐阶蹙起眉,下意识睁开眼,无神的眼睛微微转动,屏息凝神聆听。 【宿主,怎么了吗】007眨巴着眼看他奇怪的表情。 【没事】唐阶听了一会,只听见火堆燃烧的声音和外边的风雨声。 应是听错了…… 唐阶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可是面上的神情愈发紧绷起来,心头感觉有种诡异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自己。 第44章 蛇毒 007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双手捧着脸蛋望着唐阶,余光扫到在角落边的干草堆里,突然有一条速度极快,像根长木棍似的影子径直朝唐阶窜来,定睛一看,竟是一条蛇!! 【啊啊啊啊啊啊——】 【宿主,有蛇!!!!!!】 那蛇眼睛漆黑,张开的嘴巴往外喷着腥臭味,身上覆盖的细密鳞片在火焰下闪着极致危险的寒光,而那两颗尖牙似淬了毒般,令人不寒而栗。 唐阶猝不及防被007超高分贝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耳朵一阵嗡嗡响,还未听清它的话就倏然察觉身前一道劲风向自己扑来,下意识抬手抵挡,顷刻间手腕犹如被钢针刺穿肌肤,爆发尖锐的疼痛。 唐阶心下一沉,当即反手把缠在手腕上的蛇拽了下来,狠狠甩到一旁。已经注入血肉的獠牙被强行拽出,手腕处立即出现两个血淋淋的洞口。 “唔……” 唐阶听见蛇摔到地上后瞬间翻动爬行的窸窣声响,正欲拼着最后的气力,撑着石壁努力直起身子,屏息侧耳静听,准备抬手防御。 可从腹腔一直蔓延到全身,唐阶感觉身体陡然升起一股难以忽略的汹涌热意,烧得他眼眶涨红,喉咙发干,嘴里蓦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径直瘫倒在地上无力起身。 【啊啊啊啊啊啊——】 【宿主小心!!!】 007眼见那蛇高高直起身子,飞快窜到唐阶的身边,还在往下滴着沾有他血液的两颗獠牙就要再次咬向他,心急如焚地扑棱着翅膀就要冲出来抵挡。 唐十抓着鸟掠进山洞时,见到这个画面心脏几欲停止跳动,一把匕首瞬间脱手而出,径直甩去,飞身赶到唐阶的身边。 被一刀齐根砍断的蛇头滚落到火堆旁,脖颈处喷洒出一滩鲜红的血液,蛇身翻滚挣扎了几下后便彻底没了气息,不再动弹。 唐阶眉头紧紧皱起,耳边隐约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却无法做出回应,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又顺着滑向他的脸颊,点点血渍印在苍白的脸上宛如朵朵红梅绽放。 唐十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看似冷静检查对方情况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最后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两个血口。 “嗯……”唐阶的胸口不停剧烈起伏,攥着一旁干草的手指几近掐出道道血痕,似是正在忍耐巨大的痛苦。 唐十见状瞳孔紧缩,立即拉开对方的袖袍,俯下身握住对方的手臂,埋首在其的手腕处,来回几次吐出毒血后忙抬头去看他。 见唐阶的脸色好了一点,唐十稍稍放下心,借着雨水漱了口,想起回来时依稀看到一株可以止血的草药,在掠去之前把山洞里外检查了一遍。 残影闪过,雨水滴落在地面,唐十拿着草药匆匆回来。可洞中简陋,除了一些干草,无任何可以捶捣的工具,他抿了抿唇,把草药塞入口中细细咀嚼,而后小心敷在对方流血的伤口上。 唐阶觉得浑身如同被烈火炙烤,烧得他快喘不上气,忽然腕间传来一阵冰冰凉的感觉,令他不由得松快了许多。 地上的人儿不再面泛痛苦,唐十的指尖难以自控地痉挛了一下,俯身把人轻轻抱回铺有衣袍的干草上,又在火堆里添了些干草,好为对方祛祛寒气。 火苗燃烧的声音与洞外滴答不停的雨声一唱一和,不敢再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唐十屈膝坐在旁边,时刻留意对方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安静下来的人儿突然身体蜷缩,指尖用力紧紧攥着衣领口,面色潮红,张开嘴巴不住地呼出热气。 “小少爷!?”唐十眼睛蓦地放大,伸手抚向他的脸颊,发现滚烫得吓人。 “唐十……”唐阶缓缓睁开迷蒙无神的双眼,察觉到一阵凉意贴在脸上,忍不住伸手握住,脸颊来回蹭动。 蛇性淫,毒已入体,尽管及时清理干净,但依着对方孱弱的身体,哪怕是只有一丝一缕的残余也无法抵抗过去。 唐十抿紧了嘴唇,控制着翻涌的情绪,抬手解下腰间的腰带,迅速褪下身上的衣袍,俯身靠近,“属下,帮您……” 身前的手指缓缓扯开唐阶衣襟的一瞬间,裸露的皮肤接触到空气中的冷意,他阖目舒了口气,不自觉抬手顺着抚上毫无遮掩的光滑手臂时却蓦地一顿。 昏沉的大脑快被汹涌的热意所吞噬,残存的理智令唐阶咬紧牙关,堪堪保住了一分清醒。 面前这个人,是原剧情中与主角走到最后,亦是对方喜欢的人…… “不要……”唐阶提起一口气,猛地拍开置于身前的手掌,侧过身大口呼吸,鼻尖渗出丝丝冷汗。 唐十目光怔愣地跪在他面前,呆滞地维持着姿势,被拍开的手背上隐约浮现一抹红痕。明明对方的声音是那么的轻,却仿佛一把锤子狠狠砸到他的耳朵里,也砸到他的心间。 是他的错,是他不自量力,想到先前那一次,误以为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替对方纾解,却有意遗忘上次的亲近不过是因烈酒作祟。 而低微的自己竟然会因那次亲近而生出几分可笑的妄念,早该明白对方如此金尊玉贵,岂是自己这么一介卑劣肮脏的人可以触碰…… 唐阶蹙紧了眉头,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头墨发濡湿散开在黑色衣袍上,几缕黏在额间和脸侧,闭起的唇边缓缓溢出了鲜血。 唐十见状思绪全无,伸手碰到对方的身体时却被再一次拒绝。 唐阶已无力抬手拍开,只能半阖着空洞的眼眸,力道微弱地试图推开身上的人,“不要……” 唐十的眼睑狠狠颤动了一下,深吸口气,不顾对方的推拒撩开衣袍,只一眼便红了耳根。垂眸看着自己那粗糙的指腹,沉吟片刻,摘去脸上的面具,缓慢却又坚定地低下头去。 猝不及防的感觉令唐阶瞬间睁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无意识攥紧底下的头发,嘴唇死死咬住。 山洞外雨声不停,安静的洞内缠绵暧昧的水渍声渐起,良久才缓缓消失。 唐十抬起头,擦拭掉唇边的痕迹,直起身子垂眸看着身下喘息不已的人,此刻漂亮到极致的桃花眼尾还沾着一点暧昧旖旎的薄红,眼波流转皆是风情。 为其仔细收拢好衣袍后,唐十起身穿上自己的衣物,瞥见被他扔到一旁的鸟儿,走到洞口处理干净才走回对面的位置坐下。 唐阶缓过心神,听着脚步声离去又回来,默默抿了下唇,半晌,嗓音略有些沙哑的开口道:“方才的事情,你都忘了吧。” 握着树枝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腹用力泛起了白,唐十缓缓垂下眼睫,不过是听到意料之中的话语罢了…… “属下明白。” 安静的山洞沉寂许久复又响起声音,对方的语气如往常一般冷静平淡,没有变化,可唐阶不知为何莫名听出了一股忧伤,喉间酸涩,半晌合上了眼。 一夜过去,雨势渐停,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随着升起的太阳而消弭于无形。 唐十背起低烧中的唐阶,飞身掠出山洞,行至午间时喂他吃下果子后又继续探寻。 唐阶几乎衰微的呼吸轻轻打在对方的脖颈上,在他即将陷入昏迷时,隐约听见了一阵呼喊声。 “是小少爷!!!!!” “快来人!!!”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温暖的日光照射着大地,一处僻静的院落中仆从来往不断。小厮送走大夫,丫鬟端着温水进屋,人人皆神色凝重。 一位面容如玉,温润俊郎的青年坐在床榻边上,分明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可头上竟已有了好几缕花白的发丝,眼下青紫,明显是几日未曾好好休息。 而他的面前,悄无声息躺在床榻上的则是一位脸色苍白几近透明,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着,一身纯白亵衣配上那一头墨发,整个人宛若冰雕的雪人儿一般。 青年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另一位腰间插了把折扇,眉头紧蹙的青年而走动,待那位青年收回施针的手,语气焦急地问道:“如何?” “身上的外伤好在得到了及时救治,上点药过几日便可痊愈,只是他后脑上的伤压迫到了神经,凝成一个血块,致使他失明……”陆行之将针收回药包,拿起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沉声应道,“眼睛这事急不得,我先开点药让他服下,消了头上的伤再说。” “好。”唐玉一听搭在床沿上的手指攥紧,低下头低声应道。 “烈阳灼目,光线刺激容易对眼睛造成伤害,日后为他眼前蒙上一条白绫。”陆行之叹息道。 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不仅变得暗淡无光,日后还要蒙上这么一条东西,当真是暴殄天物,可惜极了…… “好。”唐玉木然地点点头。 在此之前他已听过太多大夫无能为力的说辞了。 陆行之观他此刻魂不守舍的模样,本欲与他讨论接下去的事情,沉吟片刻无声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出了房间。 “庄主。”鸣夏端来一盆温水,边上搭了条帕子,眼见唐玉眼也不眨地望着床上的人,担忧的同时不禁有些怅然。 唐玉回过身,抬手浸湿帕子又拧干,轻轻为床上的人擦拭着脸颊和手指,擦到那些斑驳伤势,又擦到腕间那两个深深的血口时,紧绷的额角突起,忍耐着缓缓偏过头去,眼角闪过一抹湿润的莹光。 “你且下去吧。” “是。”鸣夏一怔,只好微微俯身,行礼转身退下,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对方和床上的人。 “他一个连喝药都会喊苦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些……”唐玉望着床上的人,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掌,语气轻缓地说道。 隐匿于黑暗角落的一个身影无声落下,听见这句话时仍是保持垂眸的姿态,只是面具下的嘴唇抿直。 唐玉摸了摸手里煨了许久却仍是冰凉一片的手,“你追随他而去,却护不住他……” 唐十屈膝跪地,“属下自去领罚。” 唐玉沉默不语,轻扬了下指尖。 唐十得了示意,却没有立即起身,垂下的眼睑颤动了一下,撑在地面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属下斗胆,望庄主允许属下等到小少爷醒来再去。” 唐玉闻言侧头睨向他,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从一开始的滔天怒火到如今的冷淡麻木,不过是经历了心尖上那最柔软的一点被强行剥离的痛苦,再到看见面前这人奋不顾身的一跃。 “你不过只是一个满身血污,生在泥底的影子,怎么敢去试图沾染他呢?”唐玉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目光冷静而锐利地盯着他。 “属下不敢。”唐十应道。 如此低贱的身子能得对方片刻的垂青已是何其幸运,又怎敢肖想其他…… “罢了……”唐玉沉默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开口道:“这一次便免你刑罚,起来吧。” “多谢庄主。”唐十应道,起身立于一旁。 唐玉不自觉地蹙起眉,抬眸打量了他一番,察觉到屋外有人过来,缓缓咽下了话语。 “扣扣扣”一声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唐玉唯恐惊扰了床上的人,缓缓松开手掌,将其的手指掖回被褥里,起身走至门口,打开一看发现是鸣夏。 “何事?” “回庄主,启岭山的少山主来了,正在前厅与风夷谷少谷主谈话。”鸣夏俯身恭敬说道。 “知道了。”唐玉颌首,回身看着床上仍未有反应的人,余光瞥向屋内的另一个人,静默半晌,轻轻关上房门与鸣夏一同离开。 屋外的两人已经远去,置于黑暗中的人慢慢抬起头,目光贪婪而克制地望着床上的人。 正在前厅与陆行之谈话,从他口中已经得知情况的沈祁一见唐玉的模样,仍是心下一跳,随后扬手让身后端着各种上好药材补品的小厮上前。 “多谢。”唐玉偏头示意鸣夏接过,随后一个丫鬟从外间递来茶水。 “你我之间的交情不必说这些。”沈祁摇了摇头,“此次前来除了是来看望小宝,还有另外一事。” 第45章 破灭 “你们先下去。”唐玉会意,抬手挥退立于厅内一旁的丫鬟和小厮。 “小宝这次功不可没,魔教和金琉城如今起了嫌隙,又再加上你那一计,现在只怕是势如水火。”沈祁勾起了唇,浅薄笑意不达眼底,“昨日金城主派人来传,说是有要事相商,想约我们和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一同见个面。” “果然不出你所料……”陆行之闻言挑了下眉,抬起手上的折扇摇了摇,“看来他是想借我们的手除了那魔教。” “魔教要除,金琉城也要……”唐玉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垂眸喝了一口。 守在屋外的鸣夏望见地上的日光渐渐消失,抬头看去,只见天边飘来一片乌云,雷电轰鸣,似是要下雨的征兆,可风儿一吹,云团缓缓移动,遮蔽的日光又显露了出来。 身后的房门紧闭,过了许久鸣夏才听见开门的声响,随后便见三人从里边走了出来。 “药方已经写好,按照上面所写每日煎药喂他喝下,过几日我会再来一趟的。”陆行之站定,转头朝唐玉说道。 “多谢。”唐玉微微颔首。 “那我们便先走了。”话罢,陆行之与沈祁抬手行了个礼,相继坐上马车离开了山庄。 唐玉负手看着他们的背影,余光瞥见一个丫鬟神色匆忙地小跑着过来,不禁蹙了下眉,“何事如此慌张?” “回庄主,小少爷他醒了!”丫鬟连忙缓了口气,语气激动地低头回道。 蓦然听见这句话,唐玉面上不禁出现一瞬的空白,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运起轻功迅速赶去。 丫鬟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暗自猜想对方是否因为高兴过了头一时懵了,提着胆子缓缓抬眼看去,发现眼前已没了人影。 唐阶醒来时只觉得口干无比,连呼吸都差点上不来,直到一点温水缓缓哺进口中才觉得舒服了一点。下意识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透不过光的漆黑,神志渐渐回笼,想起他现在的眼睛还看不见。 “小少爷。” 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唐阶转了下头,轻声“嗯”了一下。 “可还要再喝点水?”唐十握着茶杯低声问道。 唐阶摇了下头,手指在被褥下摩挲了一会,鼻尖轻轻嗅了下屋内的味道,“我们回来了么?” “是。”唐十依言应道。 回了山庄,独属于两人的记忆便会随之掩埋到那个一年、亦或是十年也不会被人知晓的山洞里,一切都会回到原位。 对方仍然是高不可攀,纯洁无瑕的小少爷,而他只是肮脏卑劣,靠着不入流的手段得到对方片刻垂青的小人罢了。 能站在对方的身边已是最好,他不会奢望太多。 “你……” 想到山洞里的事,唐阶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人,一想起来始终有一种恍惚的错乱感,踌躇了下轻声道:“让其他人来伺候吧。” 茶杯上瞬间出现了几道细长的裂痕,丝丝缕缕的温水顺着缝隙流到了指间,唐十抬起的眼睑缓缓垂下,“是。” 收到庄内护卫终于把人寻回来的消息,唐阶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到这边来。来到之后又怕阻碍到大夫看诊,只好蹲坐一排安静待在外边,许是他们的担心太过明显,唐玉见之便也随他们去了。 阿福双手交叉拢进袖子里,刚跑得太急没来得及穿上外袍,吹了这么一阵风感觉还怪冷的,偏头打了个喷嚏,惹得春花嫌弃地挪了挪位置。 “春花姐姐你怎么这样,小少爷都没嫌弃过我呢……”阿福见状嘟嘟囔囔,扭头看向房门时,发现唐十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眼神幽深莫测,可莫名的直觉令阿福觉得对方可能是在让他过去,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下的沙尘,放轻脚步小跑了过去,“怎么了?” “小少爷醒了。”唐十话罢,身影消失在原地。 阿福来不及通知其他伙伴,听到这话“腾”地瞪大了眼睛,赶忙跑了进去,“呜哇,小少爷!!!!” 停在树梢上埋头理毛的鸟儿被这一声狼嚎吓得展翅飞了起来,其余人一听纷纷进了屋内。 唐阶无声叹了口气,本就伤势未好,结果身前忽然就压上来一个人,张了张口想让其离开,却蓦地感觉到脖颈处一片湿润,半晌,只好苍白着脸静静躺着。 当唐玉来到屋里的时候,里面只剩秋月和春花在伺候,其他人皆已被唐阶赶了回去。见他步履匆匆赶来,两人互看了一眼,俯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唐阶闭目躺在床榻上,分明听见有脚步声走近,等了片刻却不见其出声,心中已是猜到来人是谁,他缓缓睁开了眼,“哥哥?” 唐玉站在床榻前,看见这双空洞而无神的眼睛呼吸一滞,想要出声回应却嘴唇嗫嚅,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颤意,“醒了?” “嗯。”唐阶点点头。 “可有何处不……”唐玉缓缓坐到床榻边,话说一半蓦然停住,眼睛望着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嘴边不由得溢出一声苦笑,“定是很疼吧?我居然还来问你这个问题……” “不疼。”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唐阶唇边勾起浅浅笑意,轻声回道。 唐玉撑在被褥上的手指缓缓收紧,眼眶倏然红了一片,见状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了他,却克制着力道只敢虚虚覆在他身上。 唐阶一怔,对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如此情绪外放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哥哥,我没事了。” 唐玉直起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掌顺势滑下,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眼尾,像小时候一样轻声哄慰,“眼睛的事,陆行之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不要担心,一切有哥哥在。” “好。”唐阶点点头。 这么乖巧的模样,令唐玉的舌尖不由得尝出酸涩怅然的滋味,他抓着对方的手,抬头时才蓦然发觉,原来在屋内的那个人没了踪影。 “庄主,药熬好了。”鸣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除了放有一碗汤药,旁边还有一个装着果脯的碟子。 眼睛看不见了,可听觉和嗅觉却敏锐了许多,唐阶感觉自鸣夏进来,整个房间都跟着飘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小宝,来喝药了。”唐玉伸手扶他坐起身来,半倚着靠在垫了软枕的床头上,而后接过汤药低头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唐阶眉头蹙起,张口喝了下去,唐玉见状又再喂了一勺。 折磨人的“酷刑”仿佛永无止境,唐阶喝到最后原本无神的双眼愈发没了光采,身子虚软瘫在床榻上,一副对这世俗已经失去了兴趣的模样。 唐玉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又夹起一点果脯放入他口中给他压压苦味。 “哥,事情进行得如何了?”唐阶撑着精神,开口问道。 “金琉城现在和魔教闹翻了,此次约我们和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去商议,只怕是欲借我们的手铲除魔教。”唐玉的眼底带了冷酷狠厉之色,语气却是轻缓平和。 “这位金城主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唐阶闻言不禁哼笑一声。 “无妨……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唐玉唇边勾起一抹嘲意,眼神恣意睥睨,半晌,收敛的眉眼望向唐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小心扶着他重新躺回床榻,“你好好修养,哥哥自会解决好一切问题。” “嗯。”唐阶半阖着眼点点头。 “睡吧。”唐玉见他神色已然疲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掖好了被褥看了一会才起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忽地说了一句“照顾好小少爷”,话罢走出了房间。 养了些日子,唐阶身上的外伤大都已经好全。而就在那时,金琉城联合秋堂山庄、启岭山、风夷谷和各大门派制定了计划,扬言即将对祸害武林、残害仁人志士的魔教发起讨伐行动。 那段时间唐玉几乎每日都早出晚归,每每在唐阶醒来从丫鬟口中知道对方早早来过,或者就是他要入睡时来陪他说一会话便离开。 而自打唐阶眼睛看不见之后,庄内的仆从对待他的用心程度比之往年更甚,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了。 衣食住行样样皆需旁人帮忙,虽然大多时候他都能通过那熟悉的气味或偶然触碰到的粗糙指腹察觉到面前照顾他的人是谁,可又碍于说不清的杂乱情绪而装作不知。 每逢沐浴的时候最为尴尬,经过最开始独自沐浴却不慎狼狈摔倒后,所有人都不敢再让他一人。他只得沐浴后让对方帮忙递上衣裳,胡乱穿上亵衣后再由对方扶着自己回到床榻。 “小少爷!” “小少爷!” 阿福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院的花园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坐在轮椅上,身后跟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熟悉暗卫。 那人眼前蒙了一条白绫,身上的衣袍于他而言有些宽大,垂在脑后的墨发随风飘动,只从下半张白玉般的脸便能窥见对方是何等的卓越样貌,哪怕是置身于花团锦簇中,可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令他无端像个随时会飘然而去的谪仙般。 阿福愣愣地看着,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对方快要离开的错觉,连忙晃了晃脑袋,用力扯了扯脸颊,赶走这个令人害怕心慌的想法,小跑着跑了过去。 “小少爷。”人还没近前,响彻几十米远的大嗓门就传到了唐阶耳朵里。 唐阶听见有脚步声跑过来,侧了下头问道:“阿福,情况如何?” 前日唐玉来他屋内,见他伤势恢复得大好,又忧心他那毫无起色的眼睛,只说要出趟远门,大概半个月就会回来。 “开打了,开打了……”阿福弯着腰,手掌撑着膝盖缓了一会才直起身子,滔滔不绝地说道:“小少爷,我跟您说,庄主和启岭山、风夷谷,还有好多好多门派一起,跟魔教打起来了,我的天爷,比当年叶老爷子率领的门派还要多……” “小少爷您不要担心,庄主武功那么厉害,身边还有这么多护卫,过些日子他便回来了。”看唐阶没有回应,阿福怕他过于担心唐玉,好不容易才养好一点的身体又给折腾坏了。 唐阶闻言唇角微微上扬,“我不担心。” 原剧情中主角在这一次行动之后仍然活跃在江湖上,而且相处了这么多年,唐阶已经很是信任这个“哥哥”的能力,对于此次行动他并不过分担心。 “起风了,小少爷,我推您回屋里吧?”阿福仰面感到一阵凉风吹来,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凋零得光秃秃的,深秋已然快要过去,到时冬天来临可就冷多了。 唐阶点头,“好。” 从深渊回来,阿福就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虽然不知道因为为什么,但对于可以把人挤走自己上位一事还是颇为开心。 阿福见状立即乐滋滋地挤开站在轮椅背后巍然不动的黑色身影,撅着嘴巴轻哼了一声,小心推动轮椅,扬着笑屁颠屁颠带着唐阶往回走。 唐十沉默地站在原地,垂落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半晌,身影消失不见。 日子无波无澜地悄悄过去,江湖上开始流传当年魔教攻击四方,导致横尸遍野死伤无数,乃至藏宝图被抢一事,全因其暗中勾结金琉城。 如今魔教席卷重来,袭击秋堂山庄小少爷欲要再次抢夺宝藏,所幸他们的阴谋诡计被秋堂山庄的庄主和启岭山、风夷谷发现,狠狠碾碎了他们意图号令武林的想法,再次被打回西域,而往昔如日中天的金琉城在此一役后轰然倒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唐阶正倚在屋内的软榻上,唐十接过春花端来的汤药正要俯身喂他,却听见他拒绝的声音,“我自己来便好。”话罢摸索着伸出手。 唐十闻言抿唇敛下眉眼,拿着汤药小心放进他张开的手里,待他握稳之后才慢慢松手,手心隔着一点距离托在下面,直到碗里见空。 第46章 折梅 唐阶喝完抬袖咳了几声,接过温水漱了口,耳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奔跑声,心下轻叹,忍不住开始默念倒计时。 四,三,二,一…… “小少爷!”阿福风风火火地跑进屋内,迎面就看见春花和唐十眸色冰冷地看着他。 “呃……”阿福挠了挠脑袋,唐十冷脸很正常,春花姐姐这又是为何? 想不通是为什么,阿福咧着笑,眨巴着眼看向春花,却被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春花摇了摇头,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阿福,怎么了?”唐阶看不见他们的两面相对,只疑惑他怎么忽然没了声。 “啊?哦……”阿福回过神来,顿时激动地说道:“小少爷,我同您说,魔教战败了,没想到那个金城主竟然如此恶毒,居然伙同他们来袭击您,亏我当初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当真是可恶至极!!” “败了……”唐阶喃喃道。 这倒是比他预计的速度要再快一些…… “是啊小少爷,庄主已经派人来传,不日便会回庄了。”阿福屈膝蹲在软榻旁边,手指搭在榻沿上,仰头朝唐阶说道。 “那就好。”唐阶闻言点点头,不禁松了口气。 寒风萧瑟,几日后唐玉裹挟着满身的冷意与还未消退的杀气回了山庄,匆匆换下衣袍便迈步往唐阶的院子走去,只是透过半掩的窗户望向屋内时,忽地停下了脚步。 “庄主,不进去了吗?” 跟在身后的鸣夏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半晌又默默离开,不禁奇怪于他因为这么多天未见小少爷,回程的时候一直在赶路,临了却在院外离开。 “小宝应当在休息,且等会再去吧。”唐玉默了一瞬,低声回道。 “是。”鸣夏闻言了然地点头,垂眸跟着离开。 院外的两人已经离去,唐十缓缓走出昏暗,望着床榻上闭目熟睡的人,指尖无法自抑地抬起,虚虚悬于对方的脸侧,在即将触碰到时指尖轻颤着蜷缩起来,半晌,重新退回了原位。 唐阶睡了一觉,醒来后坐在床榻上醒着神,没多久唐玉便过来了,几不可闻地扫了一眼角落就走至床边,“小宝,哥哥回来了。” 唐阶循声往前摸索着抓到他的肩膀,顺势往胳膊摸了摸,“可有受伤?” “不曾。”瞧见自家小宝挂心自己的模样,唐玉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片温热,眼角含笑把他的手抓下,察觉他指尖冰凉连忙塞回被褥中。 “哥,我听说魔教被赶出中原了。”唐阶轻声问道。 “嗯,魔教首领死了之后,剩下那些不过是乌合之众。”唐玉示意身后的鸣夏拿来汤婆子,放入唐阶的手中煨热。 “哥,你把经过说与我听吧。”听到的那些消息不过是只言片语,如今人回来了,唐阶不禁开口询问。 “我们带人偷袭围攻了魔教,那个首领见势不对仓皇逃窜,我和陆行之还有沈祁跟在后面。穷途末路之际,那人看见金城主,赶忙求他帮忙,说看在两人多年的交情上,甚至把身上的藏宝图拿出来,想要凭此换取逃生机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唐玉蓦然勾唇冷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结果被那位金城主一刀砍断头颅,然后拿走了他手上的图纸。” 听到此处,唐阶眉头渐渐蹙起,“在你们面前暴露了秘密,那他定是做了后手准备。” “确实。”唐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很得意,把当年是怎么联合魔教攻击四方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然后召来一群护卫,想要借机伪装成魔教下的手解决掉我们,结果那些人早已被张则淳换下,最后……” “我亲手杀了他。”唐玉放下手,语气平淡却含有多年隐忍的苦痛和终于可以手刃仇人的快慰。 唐阶听出他话里的情绪,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到他的袖袍,磕磕绊绊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想到先前张则淳还与魔教的人见面,思觉有些疑惑,遂问出声。 “他帮着金城主暗中联系魔教已是疲惫不堪,后来看到你出事心里很是愧疚,前段时间找到了我,希望我们可以阻止金城主那丧心病狂的想法。”唐玉说道。 对于这个斯文有礼的男人,唐阶说到底还是感到有些惋惜,“那他和毓婷姐姐如何了?” “毓婷知道她父亲做的那些事后悲恸不已,不知该如何面对我们,而后又知是张则淳出卖导致其父死亡,愤恨之下一剑刺伤了他,同他要了一封和离书,拜别我们后带着她母亲远走天涯。” 金毓婷本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自小沐浴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如今却要承受其父亲所带来的恶果,饶是唐玉也不免轻叹一声,“事情结束后,张则淳只身离开了金琉城,至此不知去向。” 唐阶听完沉默了许久,对作恶多端的金城主而言,落得如今的下场是他的报应,而对于那些无辜被牵扯的人,却是令人唏嘘感慨。 “最近这段时间哥哥可能会比较忙,无法常常陪在你身边……”想到那些烂摊子,唐玉不由得蹙起眉头,望着唐阶仍然无神的眼眸,“待会陆行之过来山庄,我让他再给你看看眼睛。” “好。”唐阶点点头。 唐玉待了没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寻他,无奈只得起身离开。 唐阶掀开被子,还未下地身前便有一双手轻轻接住了他,而后为他小心披上厚实外袍。 “扶我到窗边坐下。”唐阶搭着对方的手臂,一步步往前走着来到窗旁的座椅上。 凉爽的秋风夹带着空中淡淡的萧瑟气息,吹起垂落的发丝,唐阶阖目细细嗅了一下,接着手边就被放进一个极为暖和的汤婆子。 细碎阳光洒在对方宁静的脸庞上,纤长眼睫自然垂下,莫名有种圣洁不可亵渎的感觉,唐十沉默立于身后,视线不离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唐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步伐沉稳有力,应是唐玉,旁边还有一个略微轻快的…… “小宝,最近觉着如何了?” 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还未进到屋内就已先传了进来。 “还可以。”唐阶循着声音转头,颌首一笑,“陆大哥。” “让我看看。”陆行之察看了眼他的气色,把手上的折扇随意插到腰间,上前解下他眼前的白绫,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后脑,一阵检查之后拿起折扇摇了摇。 “如何?”唐玉见他不语,不免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瞧见唐玉的模样,陆行之不禁笑了起来,“看这样子,原先压迫到神经的血块已经越来越小了,过段时间眼睛应是可以恢复了。” 唐玉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唐阶的头发。 “多谢陆大哥。”得知不久后便能重新看见,唐阶不免心头松快了一些。 “欸,不必客气,唐玉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唐玉的小宝也就是我的小……”陆行之的折扇摇得欢快,说到高兴之处忍不住眯了眯眼,话还未说完就倏然感觉有两股冷冰冰的气息袭上自己。 陆行之缓缓顿住了摇扇的动作,抿了抿唇抬头望见面前的唐玉正蹙起了眉头,冷眼看着他,而另一边沉默站在屋内一角的黑色身影,掀起的眼眸深沉晦涩。 行,惹不起…… 陆行之悠悠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景色端的是一副君子守礼有方的模样,只是眼中却闪过一抹忧虑。 日落黄昏,秋月领着一众丫鬟端着道道菜肴前来,摆放完后行至身前,“小少爷,饭菜已备妥当了。” “好。”唐阶点点头,搭着身旁人的手走到桌前坐下,依着他以往的习惯,秋月俯身行礼带着其他丫鬟先行退下。 唐十立于身侧,拿起玉筷夹了菜放进碗中小心递到对方的嘴边,而每当这时对方的鼻尖便会轻轻嗅了嗅,确认完毕是喜欢的食物后,微微启唇含入口中。 不会拒绝,不会疏离,这是除每日的沐浴之外对方最为乖顺的时候,唐十眸色渐暗,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唐阶舔了舔唇,感觉方才那道菜有些油腻了,正想着开口让对方拿条手帕时,蓦然听见了007的声音。 【宿主!!!】007欢欣雀跃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怎么了,小七】唐阶从这欢腾的声音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此次位面任务!!撒花花~】 【是吗……】唐阶的身形忽地凝滞了一瞬,而后缓缓松懈下来。 【是啊是啊,原身的结局早已注定,现在我们已经顺利完成原剧情中最后一个剧情点啦】 【请宿主做好准备,即将脱离这个位面世界】007高兴得原地转着圈圈。 【好,等我吃完这顿饭吧】唐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 【好的~】007闻言点点头,抱着小翅膀静待唐阶。 “小少爷?”唐十观他神色有片刻停滞,却很快恢复正常,不由得猜测是否方才夹到了他不喜欢的菜。 “嗯。”唐阶轻声应了一下,忽然抬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吧。” 唐十缓缓眨了下眼,一向平淡的眸子透露出些许诧异无措,见他仍伸手悬于半空,抿唇上前坐下。 “面具摘了,一起吃吧。”唐阶听到轻微的窸窣声响,收回手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唐十的眼睛不由得微微放大,拿着玉筷的手指瞬间攥紧又松开,怔愣地望着对方不知该做何反应。 “怎么了?”唐阶侧了下头,唇边一笑,“不想与我一起吃吗?” “属下不敢。”唐十当即应道。 “我如今眼盲,看不见东西,你戴或不戴面具于我而言无甚区别。”唐阶缓缓说道,“不是么?” 唐十抿了抿唇,犹豫半晌终是抬手摘下了面具,明知对方看不见,仍是下意识避开脸庞不敢以正面视他。 唐阶耳畔听不到响动了,喉间轻轻“嗯”了一声,偏头微微启唇,想吃东西的意思清晰明了。 唐十倏然抬起手,夹了菜放入他口中,看他慢慢吃着,半垂下的眼睫偶尔颤动一下,心脏莫名随着悸动了一下。 唐阶吃了几口后便摇头不吃了,让唐十用饭,自己安静坐在位子上双手捧着杯热茶,半阖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唐十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扰了对方的耳朵,近乎无声地快速吃完。悄然望了对方一眼,瞥见面前那双玉筷时,后知后觉地耳根一热。 “吃完了?”唐阶从茶杯中抬起头来。 “是。”唐十低头应道,面上已重新戴上了面具。 唐阶轻应一声,唤来丫鬟撤下碗筷,扶着唐十的手臂缓缓走回软榻上躺着,从风中嗅到了淡淡梅香,“冬天了,梅园里的腊梅应该开得正好吧?” 正俯身为对方盖好一条柔软毯子的唐十蓦然听见这句轻飘飘的话语,想起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对方在梅园里的画面,“是。” “我要睡了。”唐阶侧了下身,垂落的头发遮掩了他小半张脸,“你帮我到梅园里,折几支开得最好的给我吧。” 唐十只能从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里看见一点挺拔精致的鼻尖,闻言抿唇压下不自觉扬起唇角,连忙轻声应下,见他呼吸慢慢平稳起来,小心掖好了毯子飞身掠去。 唐阶缓缓睁开眼,神色一片清明,毫无半分困倦之意。 【宿主,请做好准备,即将脱离此次位面世界】 【好】 阔别已久的白色空间内,007欢腾地扑着翅膀停在唐阶的面前,“恭喜宿主,再一次顺利完成任务。” 唐阶听到这话轻轻笑了一下,乍然间恢复了视力令他还有些不适应,微微眯了眯眼。 “宿主,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呢?”接连穿入三个位面,又再这个位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007怕唐阶的心理会出现变化。 “不用了。” “宿主,是否前往下一个位面世界?” “是。” “请宿主做好准备,十秒后即将进入下一个位面。” “十,九,八……三,二,一” 第47章 番外-春 寒冬腊月的时候,漫天飘雪,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每每经过时都能看见遍地飞扬的小小花瓣。往日犹似仙境般的秋堂山庄裹上一层雪白银装,却无人欣赏此番美景。 庄主唐玉疾步走进一间屋内,里边的窗户半掩着遮挡外边的凛冽寒风,屋中央摆了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炉,潺潺暖意驱散了严寒,令人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春天,而在前面的床榻上,悄无声息躺着一个青年。 说是青年,其实也不准确。 那人生了一副白玉般的剔透面容,每一寸肌肤仿若是由上天精雕细琢出来的,神韵皆在那清晰的线条里。气质沉寂冷清,昳丽的五官冲淡了他身上独有的几分少年气,两相结合,矛盾却又蛊惑人心。 一头乌发散落蜿蜒在其枕间,苍白的双唇没有血色,浑身上下笼罩着死一般的气息,毫无生气。 观他模样全然是病入膏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除了偶尔轻微起伏几下的胸口,让人不至于以为他在无人察觉时已悄悄死去。 唐玉不自觉停在距离青年一两米的位置,垂于袖袍中的手指掐进掌心,深吸口气缓缓压下挣动不止的心脏,唯恐吵醒了床上的青年,放轻脚步慢慢来到床边。 “今日如何了?”唐玉俯身望着青年,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却在即将触上的瞬间忽地抽搐了一下,半晌,抿唇收回了手,语气涩然地问道。 “喝了药,比昨日睡多半个时辰。”一个安静立于床尾,身穿黑衣、脸戴面具,视线不曾离开青年半分的人开口回道。 “……嗯。”唐玉闻言缄默了一瞬,而后低声应了一句。 对于身旁这个人,唐玉一向没有什么想说的。不同于山庄的丫鬟小厮,或是其他的暗卫,他尚可以在公事之余言多那么一两句。 犹记得当初查到关于魔教的陈年秘辛,遂离开山庄前去处理。可没过多久就接到从山庄传来的消息,说小宝避开春花和阿福,仅仅带着此人和一个马夫便偷跑出去,唐玉是生气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自家小宝不是关在金雕笼中精心喂养的雀鸟儿,他是生来自由无拘的翔鹰。他向往头顶的辽阔天空,喜欢外面的繁华尘世,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陪伴在侧,不如让人暗中保护,由他去好好玩一玩。 而当唐玉处理完事情,收到暗桩来报,特意赶到江南一带想接小宝一同回山庄时,却发现小宝气息凌乱地躺在客栈房间里,而此人身上竟然还带着满身未散去的旖旎红痕。 生于漆黑不见天日,肮脏如泥底一般的环境之下,就这样一个卑劣低贱的人,居然敢沾染被自己捧到心尖尖上的珍贵宝贝,这令他如何能忍得下去…… 几欲压抑不下内心翻腾的杀意,好在小宝安然无恙,醒来亦不记得这件事情,对此人也没有那种意思,故而他才会同小宝讨要令牌,带走此人隐去此事,简单责罚一顿,以示警告而已。 但是,自那天发觉小宝带着假藏宝图离开,遭到魔教的袭击,而后看到此人拼尽全力追随小宝跳下万丈深渊的背影。又得知其一路悉心照顾,对小宝的疼惜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时,唐玉心中的嫌恶不悦好似隐隐淡去了一些。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凄怆的咳嗽声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唐玉,他呼吸一滞,抬眼望去发现那人已经来到了床榻旁,正弯腰轻轻拍打着青年的背部,神色专注又小心翼翼地为其顺着气。 “小宝……” 唐玉缓过心神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青年脸上冒出的细密汗珠。眼眸垂下,望着他虚弱苍白的面庞和因剧烈咳嗽而止不住轻轻颤动的身体,只觉心脏被某只大手用力攥在手中,慢慢收紧,不留空隙。 咳嗽中的青年近乎喘不上气,伏身趴在床沿上,直至喉间尝到了血腥味才缓缓停下,侧身瘫倒在床榻,微微张开嘴巴不停喘息。 原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睁开时看着有些薄情又多情,而此时却半敛着眉眼,眼前浑然是咳出的迷蒙水雾。 见对方终于不再面泛痛苦,躺在床上慢慢安静下来了,守在床榻旁的人蓦然几近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将掀开的被褥重新盖回对方的身上,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对方的唇边,待其喝下后缓缓阖眼睡下,这才悄声退回到一边。 一番动作似是做了上万遍般的细致熟练,唐玉收回视线,指尖依依抚着青年有些濡湿的发丝,在其逐渐平稳的呼吸中慢慢起身。 穿过廊檐,唐玉来到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还未走近便已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抬脚走进,放眼皆是各种珍稀名贵的药材,数量之多几欲无法下脚,而墙边同时熬煮着好几个浓烟滚滚的药炉。 一个青年正带着另一个少年凝神贯注地往药炉里下不同药材,手上动作不停,脸上是被热气蒸腾出的薄红和细汗。 “你要的药材我已经给你寻来,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唐玉压低眉眼,望向青年的眼底不禁含着紧张希冀。 “唐玉,如今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延长他的性命。”青年放完最后一味药,随手拿起一条帕子擦了擦汗滴,闻言不自觉缓缓蹙起眉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压抑沉重。 “陆行之,你这话是何意!?”唐玉迈步靠近,悍然冷厉下来的目光直直对上面前之人。 “小宝他……”陆行之抿直了唇角,低头不敢与他直视,迟疑半晌开口说道:“至多只能撑到明年开春了。” 唐玉似是没反应过来般,神色怔愣地僵在原地,连眼睛也忘了眨动,木然看着陆行之,“你说,什么?” 陆行之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回话,却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最后停在门口。 “庄主,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小少爷吧。”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脚下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顾不上俯身行礼就急忙朝唐玉喊道。 话音刚落眼前已不见唐玉的身影,陆行之眼皮骤然一跳,还未交待熬药的少年几句便带上药箱赶了过去。 “唔……” 床榻上的青年平稳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眉头紧蹙,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指用力攥着身前的衣领,在那抹黑色身影的搀扶下偏头吐出了一口鲜血,喷洒到床前的地上,也恰好溅到了赶来的唐玉身上。 血液宛如上好的胭脂,滴滴晕开在青年的嘴唇上,鲜红的色泽与其苍白近透明的皮肤相衬,就像是雪地里开出了鲜艳的血藤,有一种诡异而又凄厉的美感。 唐玉的瞳孔倏然缩紧,脖颈好似生锈了一样僵硬卡顿地缓缓低下头去,望着墨青色的衣摆上那几乎快要融入进去的暗红血渍,感觉眼睛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痛。 漫无边际,茫然的疼痛瞬间从眼眶蔓延。 垂下的眼睑快速眨了几下,唐玉怔怔地抬起头,望着无力倚在黑色身影肩上的青年,见他双眸半阖,唇边又涌出了一滩鲜血,仿佛无休止般,任人怎么擦也擦不掉。 陆行之喘着气来到屋内,看到这一幕不禁心下一颤,行经唐玉身边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提着药箱赶紧到青年的面前。 唐玉握紧了拳头,勉力强行稳住心神,待陆行之收回手才迈步上前,轻轻将气息趋近于无的青年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小宝,怎么样了?” “……抱歉。” 陆行之感觉喉咙里似是堵了一团什么东西,千言万语都被压在了一处,好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垂眸摇了摇头,“小宝他……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药石无医。” 漫长的死寂弥漫在这间屋子,陆行之咬牙偏过头,不忍瞧见面前人得知这个结果时的神情。除了唐玉,还有那抹始终沉默守候在侧的黑色身影。 弦月如弓,后来逐渐隐没不见,厚厚的云层遮挡点点星光,暗色的天幕笼罩了整个夜空。 丫鬟鸣夏来到屋内,只一眼便又悄然退下,挥退了外边的一众仆从,余光瞥见独自站在廊下偷偷哭泣的阿福,不由得眼眶通红地快步离开。 唐玉安静坐在床边,握着青年的手,想到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拉着对方软乎乎的小手哄其入睡,唇边缓缓泛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或是这个夜晚太过安静了,或是知道立于旁边的人与他有着一样的心情,唐玉默许了他的存在,只垂眸望着躺在床上的青年。 “待春天来临,天气暖和起来,哥哥便带你出去踏青赏花,可好?” 冬寒卷过长街,城外已是冰封天地,朔风凛凛,江湖上各大门派纷纷携礼欲去恭贺启岭山的新一任山主。 结束接任仪式的沈祁避开门前络绎不绝的人群,坐上马车来到山庄,惊觉整座山庄沉寂在一片虚无白色之中。 上前询问仆从,得知其庄主有事外出,归期不定,而当问起他们的小少爷时却缄口不语,沉默以对。 “山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马夫看着沈祁神色不定的模样,开口问道。 “去风夷谷。”沈祁蹙眉,径直迈步踏入车内。 “是。”马夫当即驾起马车,赶往前方。 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漫天彻骨的寒冷渐渐消退,街巷上的嫩芽初初冒头,春意阑珊。 一位身着布衣,面容斯文的男子手里持着一本书籍,脚下匆匆往前走着,拐弯时不慎撞上了一人,“抱歉,你没……”未尽的话语在看见面前之人时,无声落回了腹内。 “唐庄主。”男子抬手恭敬行了个礼,视线却控制不住移到对方那近乎大半花白的发丝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张公子。”唐玉颌首。 “那日一别,未曾想会在此处遇见您。”张则淳收起诧异的表情,勾唇轻轻一笑,“还真是巧啊。” “确实。”唐玉淡淡点了下头。 注意到落向自己手里书籍的视线,张则淳解释道:“我如今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 “为何?”唐玉问道。 凭这人的能力,当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张则淳闻言张了张口,半晌,垂眸轻轻应了一句,“毓婷在这里。” “原是如此……”唐玉看着他眼角眉梢不自觉染上的浅浅柔意,低声附和道。 “唐庄主又是为何独自在此?”张则淳抬头左右看了一番,却没看见有其他人在,“小少爷近来可好,怎么不见他呢?” “……他在山庄里。”置于袖袍的指尖缓缓收拢,唐玉沉默一瞬应道。 “若您不嫌弃,待在下教完学,来舍内喝杯茶吧。”张则淳莫名感觉到他身上难言的孤寂与苍茫,不由得放轻声音开口说道。 唐玉颌首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山河百万里,长风入云霄,四时之春轮换变化,兜兜转转,行满世间崎岖路,最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唐玉站在院子外,透过半掩的窗户望向屋内,蓦然想起多年前见到的一幕。 立于昏暗角落的那道影子,在看向躺在榻上闭目熟睡的人儿时,目光是那么的温柔平和,仿佛只要这么静静待在对方旁边,能够看见对方便已心满意足,于是当时的他并没有选择上前。 只是,那个熟睡的人儿终是没有熬到开春。 而那道失去了对方的影子,在一年后自请出任务,同行的其他暗卫皆回来了,独留他永远停在那里。 可是那次的任务分明再简单不过,以那人的实力甚至一人便足矣。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不禁猜测其是否遭到了偷袭,亦或是身上有严重的内伤,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但无论如何猜测均会被旁人一一否定。 唐玉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沉默良久。 他想,他或是知道为何的。 第1章 末世 2044年9月前后,m国境内宾西鲁尼等地区突然出现了一种新型病毒,感染这一病毒的患者会出现脑功能退化、身体细胞变异,并对外界表现出极端攻击性等症状。 这些感染者会毫无缘由,性情凶猛地殴打与撕咬周围的活物,变得如同以往仅存在于恐怖电影里,嗜血成性的活死人丧尸一般。 m国国家应急防御机构紧急处理这一情况,通过对于病原体的研究发现,该新型病毒传染性极强,一旦不慎被感染者抓伤或者咬伤,百分百就会被感染。 在意识到这种病毒的危险性后,m国立刻对那些高密度感染区域实行封锁,但由于传播速度过快,导致该病毒在全国各地肆意蔓延,乃至全世界都开始涌现大量感染者,所剩无几的安全地区正在逐步沦陷。 .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办?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我靠,你能不能不要再胡说了!” “嘘,大家安静点……” 寥落的山间丛林,在一个杂草茂密的山洞里,十几个灰头土脸,模样有些狼狈不堪的年轻男女正围坐在一起。 洞中昏暗寂静,只听见凌乱喘气的声音,却无人敢随意走动,所有人的面上神情皆是如出一辙的紧张与慌乱,偶有人压抑不住情绪发出几声不安的低语。 就在刚才,这些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带队老师被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模样癫狂,大张着一张满是恶臭粘液嘴巴的人,不对,或许已经不能称作人,应该称之为怪物的东西活活咬死。 生活在和平年代,连打架斗殴都甚少见过的他们被这血腥残忍一幕震惊得愣在原地。 等到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声,匆匆回过神时又发现有好几个类似的怪物从附近的草丛向他们跑了过来,仓皇逃窜中一行人只能逃到这个山洞里暂避。 “大家都没事吧?” 一个身穿卡其色外套,脚边放着一个登山包,长相俊逸的青年站起身,抬眼看了下零散坐在附近的人,沉声问道。 “社长,我们没事。” “社长,您就放心吧,我当然没事啦。” “诶哟,我包刚跑丢了……” “我相机也不见了,才刚买没多久呢,真烦人……” 一阵骚乱嘈杂的声音随着问话响了起来,青年见状不禁拧了下眉,简单安抚了众人几句后转头看向独自坐在山洞最外边,正低着头,抬手扫掉头顶上的树叶和裤腿上不小心溅到泥巴点的年轻男生。 犹豫一瞬,青年迈步走了过去,望着男生因低头而露出的一截脖颈,垂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伸手把对方没注意到的后脑勺上的一片小叶子拿了下来。 “唐阶,你没事吧?” 坐在地上的男生停下手上的动作,迎着洞口射进来的刺眼阳光抬起头。 乌黑的头发因刚才的剧烈奔跑显得有些凌乱,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粘在额头上,眼睛朦胧半眯着,随意敞开的衣领下胸口微微起伏。 抬头停顿半晌后,男生蓦然展开了眼睛,看向青年的眼尾略弯,“是社长啊,我还好。” “……那就好。”青年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后便走回了人群中,低声询问其他人的情况。 唐阶转回头,继续拍打着裤腿上那半天都弄不下去的泥点。 【宿主,你拍错了,泥巴在左边】007探头瞧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小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搭在裤腿上的修长手指一顿,默默往左移了一点,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拍着。 在唐阶持之以恒地拍打下,原本还有些湿润的泥点终于干涸在了裤腿上。 唐阶不自觉眯起眼睛,把脸凑近些许,犹不死心地伸手搓了搓,最后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上残留的尘土。 忽然,一副包装得很是精美的眼镜盒出现在他的面前,疑惑抬头,顺着眼镜盒上的手指望过去,发现是刚才的那个青年。 “社长,怎么了吗?” 对方不笑时眼尾上挑的眸子瞧着有些淡漠,青年缓缓移开视线,把眼镜盒往他的方向递近了一些,“你不是近视吗,眼镜掉了会很麻烦。” 听到这话唐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青年,垂眸看着面前的眼镜盒,“可社长不是不近视吗?怎么会带着眼镜?” 青年闻言抿了下嘴唇,握着眼镜盒的手指不自然地收紧几分,视线向旁边偏移,“听他们说,前段时间是你生日,这个是买给你的礼物。” 青年手上的眼镜若没认错的话,是由一家口碑、品质都很好的老牌店制作,相应的价格也比其他家昂贵不少,唐阶自问与对方交际并不深,对方居然随手就送出这么一件礼物。 唐阶抬手推回,“社长,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有备用眼镜么?”青年问道。 “没有。”唐阶怔了下摇头道。 此次出行太过匆忙,他没来得及带上另一幅备用的眼镜。 “没了眼镜,在这种地方很危险。”青年往前走了几步,伸出的手几乎递到了唐阶的眼前。 见推脱不下,唐阶只好抬手接过,唇角上扬,露出的笑容温暖无害,“那就谢谢社长了。” 对方的长相属于干净精致又带点坏的类型,笑起来似阳光般治愈,咧开的嘴角还能看到一颗小虎牙,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镀了层金光,模样瞧着讨人喜得很。 “你喜欢就好。”扔下这么一句话,青年看了他一会就转身走了回去。 唐阶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拆开眼镜盒,发现里面的眼镜与他之前用的款式有些相似,只是摸起来的质感完全没法比。拿起戴上,原先眼前模糊成一团的景象瞬间清晰了起来。 【宿主,你戴上眼镜可真好看啊】007眨巴着眼左看右看,最后翘起大拇指狠狠夸赞。 【这么说,那我不戴眼镜就不好看么】唐阶挑眉道。 【一样好看!!宿主怎样都好看!】007当即肯定地不住说道。 唐阶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看到手上的眼镜盒就想到此次穿入的位面,是一个末世的世界。 第2章 食物 这次位面的主角是一个父母双亡,自小由外婆抚养长大的孩子。 可惜外婆已经年迈,身边又无人可帮扶,只能靠着起早贪黑卖菜得来的绵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 随着主角的慢慢成长,生活的重担与照顾外婆的责任全都压在他尚且稚嫩的肩上,在其他同龄人还窝在父母怀抱下撒娇的年纪时就已尝尽人情冷暖。 在末世来临的前一个月,外婆突发疾病被紧急送往医院,最后宣告抢救无效去世了。世间仅存的亲人远去,只剩下主角一人。 这一系列的事情使得主角性格孤僻冷漠,不欲与人打交道,而在弱肉强食的末世中,他激发了异能,通过不断击杀丧尸提升能力,迅速成长为一个极为强大凶狠的大佬。 在剧情的最后,主角结识了几个知心好友,并与其他存活下来的人联合起来建立保护区,一起为守护地球家园做出贡献,人类也研制出了解毒药剂,至此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此次唐阶扮演的是一个身带倒霉属性的大二学生,躲避丧尸时意外偶遇外出的主角,后来便一路与其结伴,可途中不慎被一只丧尸咬到感染了病毒,被主角发现后毫不留情地杀掉,早早就下了线。 三个月前唐阶就穿来了这里,那时的天空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还没有爆发丧尸危机。 当第一眼看到模糊不清的景色和半天都认不出面前究竟是谁的面容时,唐阶恍然意识到,原来他不只是重度近视,还是一个有着轻微脸盲症的人。 所幸他只是轻微脸盲,刚穿进来时跟人说话只能先等其他人开口打招呼,或者扬起和煦笑容地望着对方。 通常使出这一招,对方基本会忽略他的不自然,而在熟悉之后他就可以凭着各异的声音和记忆点去对应进去。 因此,周围的人只知道他近视的事,却没发觉到他还患有脸盲。 半个月前,唐阶所在大学的摄影社突发奇想想去深山幽谷里拍一组照片,许久未曾外出拍摄的摄影社社员们当即热烈同意这一提议,很快就选出了一个风景极佳却人迹罕至的地方。 摄影社的社长魏炤,即方才送唐阶眼镜的那位青年,与带队老师商量过后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安排。 在大家收拾妥当准备出发的前一天,经常缺席活动的社员唐阶就被一众社员强行拉着踏上了前往远离城区的车辆。 此时,坐在车上欢歌笑语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几乎快要毁灭人类的灾难即将降临。 到达目的地时,身体已经快被长时间的崎岖路程坐得散架了,可众人却仍兴致勃勃地把东西搬下车辆,搭起帐篷,建起一个简易的临时大本营。 幽静的深山远离繁华城市的喧嚣,居住于此的山民也不多,拍摄起来格外的顺畅。原本他们计划在此地待一星期就会回去,结果还没过几天就遇到连续不断的大暴雨和山体滑坡,导致一行人只能被迫留在这里。 多日来的大雨终于停歇,天空难得放晴,期间还听到山民们说路修好了,可以通行。高兴之余众人打算过来这里采个风便启程回去,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遇到那样诡异的事情…… “咕……” 一阵叫声忽然响起,随即又有几阵更为大声的跟着附和起来,安静的山洞中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响声。 几个坐在石头上的人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神情从原先的恐惧不安变得略有些尴尬,打开随身背着的背包,伸手从里面掏出食物吃了起来。 “嘿,桩子,给我一片呗,我包刚弄丢了。”一个青年见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身上的衣兜,发现浑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机,什么都没有之后,抬头朝坐在他前面不远处,长得高高壮壮,正低头吃着面包的男生喊道。 被青年叫为“桩子”的男生闻言把手里已经吃了一半的面包撕下一大块递给他,然后又从包里拿出瓶水,喝了一大口后直接扔给他。 “谢了,兄弟。”青年笑着扬了扬下巴,拿起面包大口塞进嘴里,没两口就给吃完了。 “老肖,你这胳膊怎么流血了?”桩子拉好背包上的拉链,随意望向四周时发现青年右边的外套衣袖破了一道口子,裸露的皮肤上有一条血痕,不禁仰头示意了一下。 “嗯?还真是……”肖平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一看,发现右手手臂不知何时被划伤了,一些血珠渗了出来,“可能是刚才躲那些怪物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到的吧。” 旁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喝了一口水,拧紧保温杯放回怀里的背包,仰头看着站在一边拿着手机的魏炤,“社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对啊,现在该怎么办?”肖平附和问道。 “而且老师他……”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低下头,想到刚才为了保护他们而死于那个怪物手中的老师,不禁声音哽咽。 魏炤放下手中连一格信号都没有的手机,抬眸看着面前这群无精打采,难掩悲伤的社员们,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得回大本营去,那里有车还有信号,可以把老师的消息告诉学校。” 女生垂眸点点头,模样看着很是忧虑难安。 “可以。” “我们听社长的……” “有信号就好办多了……” 唐阶听着那边的声音,拿过放在脚边的背包,想要掏出里面的一个小面包吃,却郁闷地发现背包旁边被划了个口子,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掉光了,只剩一瓶矿泉水被里面的一件衣服卡住,这才得以留了下来。 “包坏了?”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凭声音唐阶认出了是魏炤。 “嗯。”唐阶随意地拢了拢背包,把里面的衣服摊开铺在里面,把仅剩的矿泉水围好。 在这么偏僻的山区都出现了丧尸,只怕现在所有的地方都不安全了,生活物资也会被人疯抢完。 “给。”魏炤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蓝莓夹心面包递给他。 “我不饿,社长你自己吃吧。”唐阶摇头推了回去。 外面的世界已经沦陷,食物变得异常珍贵,在日复一日的绝望恐慌中,人们逐渐丧失理性,为了抢夺这些赖以生存的资源,开始自相残杀起来,只是困在这里的他们还不知道而已。 第3章 大本营 “我不喜欢吃甜的。” 魏炤神色淡淡地垂眸看了唐阶一眼,说完俯身直接把面包放到他手上,然后走到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 唐阶看着他的背影,拿起面包随意捏了下,想到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去,最后舔了舔唇角,把面包跟矿泉水一起放进背包里,用衣服小心裹好。 站在侧前方的魏炤余光瞥见对方没有吃,掀起的眼皮不禁低了下来,而当下一瞬发现对方把面包塞进背包里,拉完拉链还伸手拍了拍,平直的嘴唇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兼任摄影社的副社长,并且与魏炤住在同一间宿舍的林源走过来,伸手拍了下魏炤的肩膀低声问道。 魏炤环顾四周,茂密的草丛没有一丝响动,不远处树上的枝叶随风飘动,“很安静,那些怪物应该已经离开了。”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趁现在怪物们不在,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林源跟着探头张望片刻,这里虽然看似很安全,可他心下仍是有些不宁,不禁开口催促道。 “嗯。”魏炤收回视线,偏头说道:“通知大家,准备出发。” “好。”林源点头,转身走回山洞抬手招呼其他人赶紧准备准备,马上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话,坐在各处的众人连忙起身匆忙收拾,不多时一行人便小心翼翼地从山洞离开。 老师没了,现在变为魏炤带队,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往回走去,沿途没有发现那些怪物的身影,却发现这个原本幽静安宁的山村此时格外的僻静荒凉,甚至有些安静得过了头。 “老肖,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肖平面色怪异,搭在右边衣袖上的手指不住地摩擦着,桩子轻声疑惑问道。 “没事,就是感觉手有点疼,又有点痒。”肖平摇了摇头,说着没忍住又隔着衣袖抬手搓了一下。 “坚持坚持,快到大本营了,到了那就有药可以处理一下了。”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好。”肖平点点头。 唐阶走在队伍末端,注意到前面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脚步逐渐放慢了下来,微微弯着身子,呼吸也有点急促, 思索片刻迈开步伐走到她的旁边。 “你还好吗?” 陡然听到有人关心自己的话语,女生一手叉着腰,一手下意识地举起晃了晃,示意自己还可以。 在缓了口气,眼尾瞥见唐阶侧着脸,戴着眼镜的帅气脸庞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女生抿唇站直身子,低头清了清嗓子,耳根有些泛红地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唐阶点点头,眼眸从对方的马尾辫上划过,他记得先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去社团,都会看到这个女生扎着马尾辫,记忆点加上声音,他想起这个女生叫做杜白依。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魏炤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扫到后方时缓缓停顿了下来,看到走在最后的男生正微微低着头,与身旁一脸笑意的女生聊天。 “快看!” “大本营到了!!” 已经有些疲累的队伍里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然后率先激动地冲了过去,走在后边的人立马跟着一起跑了起来,远远地还能听见他们高昂的欢呼声。 唐阶抬眼看去,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搭着几个颜色不一的帐篷,旁边停着几辆车,前头跑得最快的人已经到了帐篷前伸手掀开了帘子准备进去。 看着旁边平静无波的湖泊,望着对面微风吹过轻轻摇晃的树梢,唐阶的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不安的感觉涌起。 “唐阶,我们也快过去吧。”杜白依看着前面的大部分人已经跑到了帐篷附近,面上带着喜色,偏头朝突然站着不动的人轻声说道。 “好。”唐阶回过神,点点头。 “啊——有怪物!!!” “快跑!” “别过来!!” 还未等唐阶和杜白依走过去,突然就看到一群人拼了命地往回冲,途中不住地挥手呐喊让其他离得较远的人赶紧跑。 不明所以时,眼见无数个面容狰狞可怖的怪物从各个地方出现,咧开的嘴唇不断撕咬着,零碎的血肉随着飞溅的血液掉落在空地上,瞬间响起一片哀嚎痛苦的声音。 “老,老师!?” 杜白依震惊地看着原本已经被怪物咬死的带队老师突然活了过来,可却变得与这些怪物一样。 脸上不再是和蔼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癫狂,喉间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飞快地朝身边的一个男生扑去,然后张口恶狠狠地咬上。 大股大股滚烫的鲜血从喉咙里喷出,男生瞪大了眼睛,身体无力挣扎着,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死去的老师会突然愤起攻击他。 “小心!” 瞥见一个怪物从背后朝双腿发软,呆站在原地忘记逃跑的杜白依猛地扑去,唐阶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躲开怪物的袭击,而后拉着她朝其他地方跑开。 “快上车!” 一辆坐着两个人的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他们面前,下一秒就看见驾驶座上的魏炤探头朝他们喊道。 身后追赶的怪物越来越多,唐阶打开车门让杜白依先上车,随即坐了上去。 见他们坐稳,魏炤立即发动汽车驶离这个地方,而林源开了另外一辆车,旁边坐着一个惊魂未定的男生,后座载着肖平、桩子和一个女生紧紧跟随在车后。 “老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杜白依嘴唇颤抖,无意识地掐紧手指。 “可能是……感染。”额上的汗珠滴落进眼里,魏炤拧眉,“我刚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怪物好多都是这里的山民,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型扭曲的怪物突然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扑上后座的车窗,用力抓挠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毫无防备下猛地看到这么一张近在咫尺的丑陋怪异面容,杜白依吓得慌张尖叫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捉住唐阶的手臂。 魏炤见状,踩下油门飞快甩开,怪物跌倒在地,被后面开车的林源一时不察碾压而过,惊险的一幕令刚平缓的心脏又急速跳动起来,胸口起伏,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你们没事吧?”魏炤余光瞥向后视镜,看着后座靠在一起的两人。 第4章 异变 “没事,社长。”唐阶抬眼应道,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眼眸转向因用力抓着他而指尖泛白的杜白依,“你还好吗?” “呼,没事,没事……” 杜白依摇摇头,咽了咽唾沫缓解喉咙的干涸,低垂的眼神涣散无神,心脏过于激烈的跳动令她嘴唇发白,缓了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发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臂,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生闭眼烦躁地撸了把头发,积攒的情绪无法发泄,忍了半晌突然手握成拳狠狠砸了下车窗,“他大爷的,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得先报警?”看到男生这一举动,杜白依皱了下眉,放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交缠着,抬头看了看唐阶又看向前面的魏炤。 “这么多的山民变成怪物,甚至连老师都……”想到刚才那副可怕的面容,杜白依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就是他们的老师,“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得赶紧通知警方,让人封锁这个地方,免得有其他人误入……” 魏炤一边留意前面的路况,一边提防左右会有怪物再次突然袭击,听到他们的谈论开口道:“你们手机还在身上吗?报警吧。” 男生闻言这才从烦躁的情绪中脱离,只是当他把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也摸不出东西时,脸色愈发憋闷地摇了摇头,“掉了。” “在。”杜白依低头摸向衣兜,在看到手上还完好的手机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幸好她这件衣服的衣兜有拉链,不然就刚才那么一会,手机估计都掉没了。 “我的也掉了。”唐阶有些无奈地说道。 早在跟着众人跑进山洞的时候,他的手机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没关系,我来打就好。”对方微微垂下的眉眼让人心底不禁泛起一片柔软,杜白依不由得放轻声音宽慰道。 手机放的免提,在一阵漫长的“嘟嘟”提示音后,拨出的报警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男生顿时激动地转过身,可还没等杜白依开口,就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嘈杂声,似是有许多人在来回奔跑,期间伴随着断断续续、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下一瞬,凄厉的呼喊声骤然响起,通话就此中断了。 杜白依眼也没眨一下,怔愣地看着手上慢慢熄掉的手机屏幕,半晌,苍白着脸,犹疑地再次拨打过去,却只听见那熟悉的提示音。 凝重死寂的氛围笼罩在小小的车内,一时无人开口。 这次通话的结果令他们始料未及,本以为电话拨出就会得到救援,如今反而陷入一种诡异不安的境地。 魏炤观察了下周边的环境,忽然把车停到一棵大树下,兀自打开车门下了车,车上的几人见状也走了出来。 眼见前面的车辆停了下来,身后紧跟着的林源也停下车,一脸迷茫地走过来,“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把车停这了?” 唐阶靠在车旁,见魏炤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掏出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只不过,看他的表情估计结果和杜白依一样。转眸间瞥见站在一边神色怪异,握着手臂不停用力摩挲的肖平。 “打了几个报警电话都没人接。”魏炤走了回来,看着面前疑惑踌躇的众人,一贯冷静的神情竟有些恍惚不宁,“而且,学校和家里,全都联系不上……” “什……什么!?” 其他人一惊,有手机的匆匆忙忙掏出手机拨打家里的电话,没手机的只能在旁边面色焦急地干等着,等他们打完再给自己打。 “你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魏炤捏了捏手中的手机,走到安静看着其他人的唐阶身边,放缓了语气问道。 正在观察肖平的唐阶猝不及防听到耳边的声音,下意识脚下一退,差点被一颗小石头绊倒。 魏炤见状连忙伸手拉住他,“没事吧?” “没事,谢谢社长。”唐阶摇摇头,抽回了手,“刚刚你说什么?” 掌心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手中之物却已消失不见了,魏炤缓缓收紧手指,听到唐阶的问话拿起手机,“你要打个电话给家里人么?” “不用了,我家里就我一人。”唐阶垂眸看了一眼,抬手推了回去。 “……抱歉。”魏炤一愣。 平时看着对方都是这般阳光开朗的模样,以为是在充满爱和温暖的氛围里长大,没想到…… “我爸妈是医生,工作很忙,常年不在家,即使打电话也不会接。”对方的这个反应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唐阶笑了笑解释道。 原身父母都是很厉害的医生,在末世到来时便受到了政府的保护,后期还共同参与研制解毒药剂。 “原来是这样。”望着对方的笑颜,魏炤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就在这个间隙,另一边出现了骚乱。 “肖,肖平,你怎么了?”桩子惊惧地看着面容变得狰狞,身体抽搐,手脚开始呈不自然姿态的肖平,紧张而颤抖地问道。 “啊……桩子,桩……”肖平扭动着身体,眼睛瞪大,紧紧地看着桩子,声音嘶哑粗糙,脚步踉跄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伸长了手想要拉住他。 桩子看着他这幅恐怖的模样,发软的双腿不住抖动慢慢后退,可刚退没几步,就看见肖平忽然跟断了脊骨般瘫倒在地上。 “……肖平,肖平,你怎么了?”桩子看了看周围靠在一起的其他人,有些犹豫又有些担心地慢慢向前挪了几步。 就在此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肖平突然蹦了起来,模样已经变得与先前的那些怪物一样,张大了嘴巴,喉咙发出声声嘶吼,快速地朝桩子扑去。 猝不及防间桩子吓得双腿彻底瘫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哭喊着拼命往后挪动,就在他瞪大了双眼以为要和那些人一样被活活咬死时,极其响的“砰”的一声,肖平身体一顿,面朝地面应声倒下。 随着肖平的倒地,露出了站在后面手拿一根大木棍,喘着气的唐阶和旁边吃惊看着他的魏炤。 唐阶拿着随手从地上捡起的木棍戳了戳地上的肖平,见他没有动弹,微微偏头朝桩子扬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第5章 返回 “没事没事,还好有你,真是吓死我了……” 桩子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后怕地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膛,瘫软的身体还用不上力,一时站不起身来。 魏炤伸手扶起他,其他人从惊吓中回过神,见状连忙围了过去。 “唐阶你真厉害,反应好快啊。” “肖平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快看,他的样子和那些怪物一样……” 唐阶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言论,用木棍挑开肖平右边的衣袖,发现他整条手臂青筋暴起,从血痕附近的皮肤开始溃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异味。 魏炤见唐阶一直蹙眉观察着地上的肖平,不禁迈步走了过来,在看到肖平的模样时心头一紧。 “老肖他这是怎么了……”桩子随手扫了下屁股上的灰尘,虽然很是害怕,却止不住内心对好友的担忧,脚步挪蹭着走过来,侧头半闭着眼睛,颤声问道。 刚才那一闷棍的力度不轻,可对于已经变异的肖平,唐阶也不敢放松警惕,视线时刻注视着地上,偏头朝桩子问道:“肖平之前是不是被怪物抓伤过?” “没有吧,他跟我说是躲避怪物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到的……”桩子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壮着胆子转头看去却被惊得喊叫了一声,颤颤巍巍地指着肖平的手臂,“他,他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们还记得老师吗?”唐阶用木棍把人整个翻了过来,掀开他的衣服,看到血丝和青斑几乎布满了他的上半身,瞧着很是诡异。 杜白依和另一个女生紧紧靠在一起,看见这副瘆人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聚拢围在一旁的几个人里,有的承受不住直接跑到旁边呕吐起来。 “老,老师……”桩子低头怔怔地看着昔日好友如今恐怖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 “他也是被怪物咬伤,然后变成了刚才我们看到的样子。”唐阶开口道。 “所以,肖平很有可能是被怪物抓伤,然后感染异化,最后变成了一个怪物。”明白唐阶意思的魏炤迅速反应过来,心下无不震惊,语气沉重地说道。 “什么!?” 其他人听见这话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翻身扭腰查看自己身上是否有被怪物抓到却不自知的痕迹,直到检查完毕发现身上没有伤痕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报警电话打不通,很可能其他地方也遭遇了怪物。”唐阶看向杜白依,示意她拿出手机,“看看现在有没有报道类似事件的新闻。” “噢噢,好。”杜白依点点头,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查看,却发现信号又没了,“怎么办?没信号。” “我们也是……” “靠,这什么破地方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男生抹了抹脸,神情茫然无措,“我担心我爸妈……” “我想回家……”一个女生听到这话,强忍多时的情绪最终爆发了出来。 恐惧、紧张、担忧,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堆叠挤压在心脏上,急欲寻求宣泄的出口,痛哭的时候女生还记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哭声引来怪物。 杜白依抓紧手中的手机,红着眼眶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低落萎靡的气氛蔓延开来,魏炤视线扫了一圈,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只有两辆车,大家决定一下要去哪里。” “当然是要先回家啊,社长!” “我们还是回学校吧……” “社长,我,我想去找我爸爸妈妈……” 意见不一的声音在魏炤话刚落地的时候就“蹭蹭”冒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说得面红耳赤,半天都争执不下。 魏炤揉了揉额头,抬脚走上前,伸手分开几个争得快要吵起来的男生,“既然讨论不出个最终结果,那我们就先回到市里,到时要去哪里就随你们去。” “好,听社长的。” “没办法,那就只能这样了……” 几个男生听完想了一会儿纷纷点头,女生也同意了。 “唐阶,我们先回市里,可以吗?”魏炤看向站在一旁沉默听着的唐阶,想到他刚说的家里只剩他一人,原本准备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原身与父母情感淡薄,唐阶在这个位面算是只身一人,无所谓去哪里,只是原剧情中他是在市里遇到的主角,思及此处便也顺着魏炤的话点了下头。 垂在腿侧微微收紧的手指放松了下来,魏炤收回视线,朝林源扬了下手,“上车,出发。” “好!” 从这里开车回到市里大约需要四五个小时左右,男生们轮流开车,沿途看到了许多步伐凝滞缓慢,或在路上游荡,或趴在其他人身上不断啃食的怪物们,期间也看到了不少被怪物抓伤而变异的人类。 当怪物发现他们时,纷纷张着一张血口扑向他们,好在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加大了油门的汽车。 怪物没有理智,且体力无限,后来他们便尽量绕开有怪物活动的地方,实在避不开就加速冲过去,来时不算特别远的路途顿时延长了许多。 身上携带的食物所剩无几,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冒险来到一个便利店,发现架子上的食物几乎被抢夺一空,只剩零散掉在地上的饼干零嘴和放在店内最里面的一些肉干面包。 刚下车,看着没人经营的便利店大家都面露犹豫,直到不知哪个人喊了一声率先冲了进去,回过神的其他人连忙上前拼命拿。 被门口绊了一下的唐阶最后只捡到一瓶矿泉水和一包咸味饼干,不过他发现了搁在外面没人要的背包,便把身上那个破烂背包放下换成了这个,又把水和饼干放在里面,跟着其他人离开了这里。 众人好不容易到了市里,怀揣希望却看到了如先前一路看见的景象一样。满大街晃悠的怪物,到处都是残肢碎肉,拽落的内脏肠子,放眼望去皆是遍布的暗红色血渍,整个城市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杜白依怔愣地看着,嘴唇不住抖动,牙齿无法控制地上下磕碰,瞥见一个上了年纪,脚上还汲拉着半只拖鞋的怪物,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回家……我要回家!我妈妈还在家里!!” 唐阶发现不远处有几只怪物似是听到了声音,来回缓缓扭动着脖颈,连忙抬起食指抵在唇间,示意杜白依冷静。 第6章 开局 瞧见他动作的杜白依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些怪物,立即会意地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同样看到怪物的其他人下意识屏息,垂于身侧的双手颤抖,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好在那些怪物转悠了几圈后就慢悠悠地离开了。 杜白依缓缓放下了手,语气哽咽,努力控制着情绪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想回家看看我爸爸妈妈……” “这个地方不好久留,我们最好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再商量。”唐阶微微俯低身子,借着附近的遮掩物隐藏身形,一边抬眼观察着四周,一边低声说道。 “好。”魏炤点点头,转头朝后面的林源打了个手势,发动车辆寻了一处两栋高楼之间偏僻无人的角落停下。 角落不大,两辆车并排几乎占满了整个通道,所有人蹲下身,聚在车后悄声讨论。 “那我们现在怎么说? “我想回家……” “我也是!” “我也想要回家……” “这么多人,不如大家先和我去家里一趟,然后再去你们那里?” “凭什么要先去你家?我担心我爸妈,我要先去我家!” 回来之前就争论不下的问题再次被提及,几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都想让其他人跟着自己一起,先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谁都不服气谁,谁也不愿让步,争吵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被冷下脸的魏炤喝止才安静下来。 “既然大家都有不同的地方要去,不如就此分散开来。”魏炤扫了一眼众人的面容,厉声说道。 “社长你说什么?分,分散!?” “可是路上这么多怪物,要是没有人陪同,一个人的话……” 着急回去,不愿让步,可一想到在街上游荡的那些怪物,他们又不敢独自去面对。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场面沉默了起来。 魏炤见状不禁皱了下眉,“目的地相隔不远的,或是按你们的意愿自行去组队,几人一起也能相互帮衬。” 听到这话,众人才慢慢冷静下来,左右看了一圈,暗下思量。 “你是不是要回家?”一个男生率先开口问向旁边的人。 “是。”对方应下,“我记得你家好像离我家不太远。” “对,反正离得不远,不如我们一起走吧。”男生问道。 “好啊。”有人可以作伴,对方立即点头同意。 有人开了头,安静的氛围瞬间又骚动起来,一群人前后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而独自一人待在另一边的年轻男生却低垂着眉眼,神色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源见其他人已经三三两两开始搭伙结伴,脚下挪动几步,凑到魏炤的旁边,胳膊轻轻撞了下他的手臂,“魏炤,一起呗。” 魏炤缓缓眨了下眼,移开不自觉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闻言偏头朝林源点了下头。 “唉,你说我们运气怎么就这么背,以为是去山区采风,结果却遇到这种恐怖的事,现在回家都得小心翼翼……”林源叹了口气,双手抱胸靠在车门,时不时转头跟魏炤说话,可还没说几句身旁的人忽然就起身离开。 “诶?”顾及到现在的情形,林源只好咽回疑问,纳闷地看着魏炤的背影走远。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正看着地上的蚂蚁,努力回想当时离开家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把门窗都关好的唐阶突然听到从头顶传来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和林源要回家看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迎着他的眼神,魏炤蹲下身,看着他轻声问道。 “不用了社长,我也需要回趟家。”想到那掉了的手机,还有先前为了应对末世而提前储存的物资,唐阶摇了摇头。 “可无人与你结伴,你一个人万一……”魏炤蓦然停住了话口,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 “谢谢社长的好意。”唐阶知道他的意思,唇边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家里还有一点食物,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或许可以来找我。” 魏炤一怔,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对方的年龄比他小,处事却极为成熟冷静,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的笑意,温声话语时几乎令人无法拒绝。 “好。”魏炤隔着眼镜望着他的眼睛,犹豫片刻道:“你到家之后,若有拿到备用手机,可以的话,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给我吧。” “没问题。”唐阶点头道。 最后一群人分成了三个小队,魏炤、林源和杜白依三人一起,剩下的几人分了两组,唯有唐阶独自一人,三组人虽然都邀他一起,但都被他拒绝了。 商量过后众人便重新坐上车,魏炤劝说无果,只好载着唐阶到距离他家不远的一个偏僻角落放下他。 唐阶拽紧肩上的背包,沿着墙壁慢慢挪动,在走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停下脚步小心翼翼探头出去,发现前面有几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的丧尸。 趁他们动作僵硬步伐缓慢,转身往其他方向游荡的空档,唐阶迅速走了出去,控制着力度在各条街巷中小跑着。 “你不是很能吗!?” “哟,怎么落得现在这样了?” “小点声,快把他拖进去……” 高度警戒的神经让唐阶在听到一声闷哼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下意识放慢速度侧耳静听,没过多久又响起了几句压低的说话声。 顺着声音,唐阶抬步走到左后方的一个拐弯口,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左右观察了一下,见无其他异常,他慢慢走近一些,看到几个身影在四处张望过后把倒在地上的一个人拖进更深处的一条昏暗小巷子里。 末世的突然降临,不仅带来了病毒和丧尸,随之引起的巨大恐慌和不安席卷着人们的内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原本不甚坚固的牢笼打开,将内心深处最为阴暗的欲望释放了出来。 【宿主宿主,那个人就是主角】 007突然弹出的声音让唐阶悄无声息跟上去的脚步蓦地一滞。他来到巷口,发现那里面除了007所说的主角,还有另外四个青年。 四人身上穿的衣服皆染上脏污和点点血迹,头发稍长,像是许久未洗般粘连成好几缕,模样看着流里流气的。 两个高壮一点的青年压住躺在地上那人的手脚,另一个正伸手准备撕开他的外套,剩下那个居高临下地站在他们面前看着眼前这一切,随后讥笑着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 “许书辞,你之前就这样乖乖的不好吗?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哈……” 第7章 疑惑 躺在地上的那人自被他们拖了进来就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木然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神色,只看到那白皙无瑕的下颌,配上极有血色的唇,看起来极其的艳。 污秽难听之语不断,始终无动于衷,在青年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脸时,缓缓侧头躲开了。 “靠,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首的青年见状不禁暗骂一声,站起身抬手就要解开衣服的瞬间,忽地感觉身后有一阵冷风朝他扑来,随后脑壳骤然传来一声闷响。 眼前的一切事物都似被放慢了,脑袋感觉有点晕乎乎,青年抬眼恍惚看到对面三人睁着眼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身后,不由得晃悠着身体转过身。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迎面站在巷口,炽烈的阳光落在了他身上,连空气中弥漫的细小灰尘都能照射出来,乍一看,宛如从天而降的光芒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青年眼皮垂下,只见来人的左手拿着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而右手捏着一块往下掉渣的砖头。 哦,原来敲我后脑勺的是块砖头啊…… “咚——” 青年两眼一黑彻底晕倒在地上,剩下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见唐阶只有一人,手上唯一的武器——一块砖头,也在拍完青年后碎成了几小块,顿时有恃无恐了起来。 三人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里不约而同地看出对其的不屑和嘲笑。放开压在地上那人的手脚,慢慢朝唐阶走过来,在看清唐阶的长相后其中一人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哇噢,兄弟们,又来了一个绝的。” 一个高壮的青年扭了扭脖子,不住地上下打量他,眼底的垂涎明晃晃地敞露出来,“怎么,你也想加入我们吗?” 一对三,且巷子狭小不好拉开距离,其中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看那鼓起的肌肉显然两人是有练过的,真要打起来胜算并不大。 唐阶紧紧盯着面前的三人,内心思绪转了一圈。在三人逐渐逼近的脚步中他慢慢往后退,余光抽空瞥了一眼后面那人,发现他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不禁一哽。 “喂,地上那个,你还不赶紧起来!?” 听见唐阶的声音,地上那人这才有了一点反应,缓缓转动脑袋,被碎发遮掩的眼眸沉沉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臭小子,真想英雄救美啊?” “都已经末世了,怎么还有人这么天真啊?你都自身难保了,还以为救得了他?” 三人看着唐阶被他们逼得步步后退的样子,得意感升腾的同时对他不自量力的行为开口讽刺道。 “你长得也很不错……” 最边上那个青年舔了舔嘴角,伸出手想要摸上唐阶,却看到面前原本还惴惴不安,神情紧张的人忽然变了一副模样,唇角挑起,丝毫不见刚才的畏惧之色。 以为对方是在强装镇定的青年看了眼身旁的两人,转过头时突然三人一同朝唐阶扑了上去,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黄沙迷住了双眼。 唐阶见三人已经远离了那个人,洒出捏在手中被包在破布里的一捧黄沙。 方才情况紧急之下他只来得及找到一块破烂的布,稍微拾掇拾掇把墙角下的黄沙装进里面,手指紧攥唯恐漏了出来。 三人瞬间闭上了眼,低头揉搓着扬进眼眶和嘴里的沙,唐阶见状抬脚踹向最边上那人的胸口,趁着对方踉跄倒地的空隙,一个侧身从他们的身旁飞快跑过。 “快走。” 身后的怒喊声随之响起,唐阶脚下不停,伸手一把抓起从地上站起也不知道赶紧跑的人,一路从巷子的另一端跑了出去,三人回过神来立即叫骂着追上他们。 城市里的小路四通八达,看到前方有丧尸徘徊的时候唐阶匆忙刹住脚步,拉着人躲进旁边一个狭窄的角落,追赶过来的三人发现丧尸后吓得调头就跑,凌乱的脚步声瞬间引起丧尸的注意。 外面的声音好一会才慢慢消失,压抑着呼吸不敢大口喘息的唐阶缓缓松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也因方才的憋闷而泛起了一片绯红。 “你没事吧?”唐阶偏头低声问道,眼睛时刻谨慎地观察着外边的情况,可过了半天都没听见回应,不由得转头看了一下。 面前的人长了一张极其年轻的脸,一双漂亮的眼睛圆而微微上挑,气质干净身型纤细,就像一只精致娇贵的布偶猫,看着单薄弱小,似是刚成年的模样。 【小七,你确定这个人是此次位面的主角?】唐阶表示有点怀疑。 原剧情中介绍的主角性格孤僻,武力值极高,是个凶狠强悍的大佬,可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都与这些形容完全不符。 【宿主请放心,这个人确实是主角,至于其他的嘛……孩子还小,总是会长大的,多发育发育就好啦】007甩着一双小手安慰道。 听完007的话,唐阶不禁抬手想要揉一揉额头,却发现他和少年的手还牵在一起。 唐阶这才想起来刚才撒完沙后见对方站着不动,一时心急就直接拉着对方跑到这里,现在两人的手心都被汗湿了,贴在一起有点不舒服。 “抱歉。”注意到少年一直在看自己,唐阶连忙放开手,“你没事吧?” 少年望着唐阶,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嗯……那就好。”唐阶点点头,瞥见他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和几道不明显的红痕,“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少年缓缓眨了下眼,在唐阶疑惑,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的眼神中慢慢开了口,“我没有家……” 少年的回答令唐阶一怔,遂想起按现在的时间,对方的外婆已经去世,“那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少年再次摇了摇头。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唐阶蹙了下眉,想了一下该把少年送去哪里比较合适时,就见少年双手攥着衣摆,抬眼怯怯地看了他一下又垂下去,轻声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 唐阶一愣。 见他没有反应,少年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近了一步,睁着双剔透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哥哥?” 第8章 跟随 【小七,怎么感觉这个主角傻傻的,在路上随随便便遇见一个陌生人就跟着走,难道不怕我是坏人么】 唐阶眯起眼看了少年好半天,没忍住戳了戳正在嗑瓜子的007。 【呃,可能是……孩子心思比较单纯吧】 007挠了挠脸,望着面前这幅场景,不禁用它的小脑瓜子想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是因为自家宿主长了一张帅气多金高逼格的脸,一看就不像是个坏人,所以才会这样。 “走吧。” 唐阶叹了口气,贴着墙壁小心往外探了个头,观察到周围暂时没有出现什么丧尸的痕迹后,手指向后抬起,勾了勾手示意对方跟上。 角落昏暗,只落下几缕光线。 少年看着唐阶下颌分明的侧脸,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勾起的手指。 “?” 手上突然传来的触感令唐阶一愣,转回头就看见少年眨巴着一双眼,修长纤细的手指就轻轻搭在他的指尖上,细腻,微凉,虚虚环了一圈。 “哥哥不是想让我牵着你吗?” 少年走到唐阶身旁,堪堪到对方太阳穴位置的身高让他微微仰起头,一脸乖巧地看着他,“我已经牵好了,我们走吧。” 唐阶缓缓挑了下眉,眼眸顺势往下瞥了一眼,后退半步抽回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只是……” “哥哥不想带着我,是吗?”少年打断了唐阶的话,脚下往前走了一步,把拉开的距离又重新给拉了回去,甚至比刚才更近。 迎着少年单纯懵懂的眼神,唐阶张了张口,“我不是……” ……这个意思。 “我就知道,哥哥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带着我,是我勉强了哥哥……”还未等唐阶说完,少年便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表情顿时低落了起来,自顾自地垂头说道。 唐阶扶额,无奈叹了口气。 觉得站在这种随时可能会出现丧尸的危险地方,跟一个明显稚气未脱的少年讨论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话题的自己好像有点傻。 “走吧。”唐阶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朝少年伸出手,怕再这么耽搁下去真遇到丧尸那可就麻烦了。 少年垂眸看着面前的宽大手掌,慢慢伸手抓了上去,下一瞬手指收紧。 唐阶左右观察了一番,拉着少年往他住的地方跑去。 原身并不是本市人,尽管家庭条件不错,但父母的工作非常忙碌,经常大半年也不曾回家一趟。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虽有几分亲情在,却始终没有他们的工作来得重要。 自小与保姆生活的时间比跟父母一起的还要长,因此来到这里上大学之后,原身就在学校附近不算太远的一处高档小区租了套房子,而唐阶在末世来临之前匆忙储备的物资也放在了那里。 此时距离小区已经不算远,两人一路有惊无险进入小区来到租住的那栋楼下时,唐阶发现有七八只丧尸在附近徘徊游荡,连忙拉着少年躲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后。 “哥哥,现在怎么办?” 少年面色有些发白,躲在唐阶身后探出半张精巧的脸蛋,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往上抓着他的手臂,半个身体贴在他的背上。 “丧尸白天的时候行动会比较缓慢,小心一点不被他们发现,应该不会有事……” 早期的丧尸行动僵硬缓慢,只要不发出声响引起他们的注意,逃跑是没有问题的。 唐阶舔了舔嘴角,眼睛盯着面前那些丧尸的走向,手腕轻轻动了一下,“走。” 少年跟着他,放轻脚步快速向前方那栋楼移动。 就在即将到达时,唐阶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一只丧尸正转过身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他连忙压下少年的身体,迅速蹲下藏在最近的一辆汽车后面。 “哒,哒,哒” 一只扭曲断裂向外翻的脚掌在地上不自然地拖动摩擦着,速度缓慢,偶尔停顿一下,发出拖沓的沙沙声。随着距离的靠近,这声音几乎就在离他们头顶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响起。 时间好似被放慢般,唐阶屏住呼吸,一只手压在少年的肩上,目光盯着从车底下缓缓走过的青色脚掌。察觉到手下放松下来的身躯,他发现那只丧尸突然停下了脚步,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少年的口鼻。 少年单膝跪在地上,腰背压低腹部紧贴着曲起的大腿,鼻腔呼出的炙热气息尽数打在唐阶的手心上,眼角透出一片绯红,蓦地抬手轻轻攥着唐阶的衣袖。 丧尸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头颅转动看了一圈,在没发现异常后又慢腾腾地继续往前走去。 唐阶微微直起身子,看到丧尸的身影走远,缓缓收回了手,低头准备喊少年赶紧走的时候才发现他被自己捂得脸色通红,神色看着很是难受,“不好意思,你还好吗?” “我没事。”少年喘息着摇了摇头,松开唐阶的衣袖继续拉着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依赖,“刚才幸好有哥哥在。” 两人相识不过才半天时间,对于少年这种莫名来的信赖,唐阶有些语塞。 低头看了一下被对方抓紧的手,只觉自己的手心因剧烈运动而洇出了些细汗,可对方跟着自己跑了一路手心却仍是干燥柔软的,“走吧。” 原身住在小区的其中一栋楼的第七层,想要上去得从楼下的大门进去,然后搭乘电梯或者走消防通道上去,但是大门处有不少丧尸在游荡,若是绕到地下停车场从那里进入,不说距离比较远,单说宽敞的地下同样很有可能聚集了一堆丧尸。 “哥哥,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吗?” 少年看着唐阶专注的侧脸,手掌撑在地上,跟着他一起悄悄探头出去观察,贴近的肩头无意识地靠在他的胳膊上。 “跟我来。”唐阶沉吟片刻,抽回被少年抓在手中的手指,俯身从旁边的草丛里快速捡起几块大石头,而后移到一个摆在路旁的人形雕塑后。 少年垂眸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手心,听到这话迈步跟在他身后。 第9章 到达 瘦长干枯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摆不止,几只衣衫褴褛的丧尸无所觉地慢慢挪动着脚步,鸟儿扑腾飞过时,抬头呆滞地张望了一会,又接着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突然,一道劲风破开这平静的气氛。 一块石头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砰”的一声,砸落在了远处的地上,顺势往前翻滚了好几下才缓缓停止。 不大不小的声音只引起附近两三只丧尸的注意,就在他们转头驻足时,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头朝方才的位置砸下。接连不断的几块石头把其余丧尸给吸引过去,楼下瞬间空出了一片地方。 “走。”唐阶偏头压低嗓音,带着身后的少年快速朝楼道跑去。 所幸一楼楼道内暂时没有丧尸的痕迹,他们悄声往里走去,旁边是光线昏暗的楼梯,而位于正中间的电梯此时恰好停在了一楼。 选择搭乘电梯则可以缩短在外逗留的时间,但是厢内空间有限,若是运气好,出去的时候没碰见丧尸,只需一小段路程便可以到达房子。可若是运气不好,厢门一开就撞上那么一堆“开门彩”,那两人则连退路都没有了。 不同的选择会导致后续产生一连串不同的反应,赌上性命的选择,这可比开盲盒要惊险刺激多了。 来不及犹豫太久,唐阶想了下便带着少年往旁边的楼梯跑去。 顺利跑上了二楼,唐阶从楼梯间合起的两道防火门后看了一眼,发现楼道的回廊外有三只丧尸在游荡,两个年轻人,一个老年人,他们僵硬地来回走动,遂放轻脚步继续往上爬。 绕过拐角处来到三楼的时候,发现防火门大开,透过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外边时不时就有好几只丧尸经过,唐阶他们只好暂且躲在门后面,等待合适的时机准备跑上楼去。 少年站在后边,掀起的眼眸晦暗不明,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因腰身紧绷而勾勒出清晰的线条,藏在镜片后的眼眸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感,薄唇抿起,清俊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半明半灭。 楼梯间十分安静,只有两道极浅的呼吸声和偶尔踏过的脚步声。 少年无知无觉地看了一会,直到面前的身影忽然动了一下,他才缓缓颤动了下眼睑,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朝他伸了过来,指尖轻勾。 透过缝隙看到此时防火门左右并没有丧尸经过,唐阶立即趁着这个时机招呼人继续往上跑。 但是,可能是他们运气不好,刚绕过楼梯拐角跑没几步就有丧尸发现他们,身后瞬间传来了阵阵嘶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就不必再克制着声音了。 两人瞬间头也不回,玩命地往上冲去。被这番动静吸引追赶而来的不止是身后那些,还有盘踞在各个楼层之间的丧尸。 心肺在升温,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随时要从张合的口中吐出,唐阶转头看了眼少年,发现他始终跟在距离自己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微微喘着气,面上平和,像是在悠闲晨跑一样。 【……不是,他的体力这么好的吗?】 唐阶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刺激,甚至怀疑起自己这具身体莫非只是个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呜呜,宿主不要难过,可能……可能因为人家是主角吧,总得有个光环在身上】007见不得自家亲亲宿主有任何的不开心,脑筋转得飞快,想了许久得出一个自觉非常合理的解释。 【……有道理】唐阶沉默一瞬,缓缓点了下头。 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年在紧张慌忙的追逐中还抽空朝他弯了下唇角,脚下加速,一个跨步跑到了他的旁边。 乌压压一堆蜂拥挤来的丧尸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丧尸群。有些在楼上听到声音,会在他们经过防火门时猛地扑过来,被他们反应迅速侧身避开,扑空摔到地上后又一个个身体扭曲地爬起来。 大腿绷紧发力,终于跑到第七层时,唐阶突然脚滑踩到一个不知被谁扔在地上的香蕉皮,膝盖一弯差点跪倒在地。 身旁的少年眼疾手快,见状立马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另一条手臂从前方环过他的腰身,“没事吧,哥哥?” “没事。”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处,唐阶稳住身子,转头看到楼道里有一只丧尸正朝他们扑来,当即推开少年,在丧尸爬上楼梯即将抓到自己的瞬间,一个回旋抬脚将其狠狠踹下,丧尸瞬间与后面追赶而来的丧尸滚作一团。 “走!”短时间内那些丧尸爬不起来,唐阶带着对方跑进七楼的其中一套房,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房门一关,丧尸顿时失去了目标,在楼道内四处寻觅了许久,狰狞的面容不断发出嘶吼,好半天才渐渐安静下来。 外面的脚步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唐阶才松了口气,短时间的剧烈奔跑耗费了大量体力,呼出的气息微颤,他手撑在门板上,抬头就看到少年站在不远处眨着眼看他。 “……” 事关男人的尊严,唐阶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胜负欲,他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偏头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喉结滚动,压下干涩得喉间,手指指向客厅的沙发,“一起过去歇会吧。” “好。”少年闻言眉眼往下一弯,笑着点了点头。 跟随唐阶的脚步往沙发走去,迎面看见满满当当,几乎快堆满半个客厅的东西。有叠起好几摞的方便面,整箱整箱的矿泉水,数不清的饼干面包和零食,除此之外,在被各种东西淹没的角落里还放有一个小型发电机。 瞥见少年落在物资上的眼神,原以为他会惊讶地向自己询问,结果却只是轻飘飘一眼就掠了过去,唐阶心里打的几篇草稿一时间毫无用武之地。 对方不问,唐阶便也当作不知道,从里面拿出两瓶矿泉水,走到沙发前时抬手递给少年一瓶,而后坐下仰头灌了一口,额头一滴汗珠顺着脸庞滑到下巴。 “哥哥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呢。”少年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低头拧开水瓶喝了一口,轻声问道。 第10章 客房 “我也只是碰巧路过而已,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看到都会帮忙的,谈不上救你。”唐阶抬手随意擦去落下的汗珠,下巴微仰又再喝了口水。 “可是,不是谁看见都会跟你一样出手救我的……”许书辞眉眼低垂,看着他神色淡淡的侧脸,勾唇轻轻笑了一下,“哥哥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叫唐阶。”唐阶拧好水瓶,往后一靠舒服地窝在沙发上,闻言懒懒地回道。 许书辞似是很高兴一般,面上扬起的弧度愈深,上半身不自觉凑近些许,呼吸间还能感受到从面前之人身上传出来的灼人热意,“哥哥,我叫许书辞。” 唐阶偏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嗯?哥哥怎么知道的?”许书辞好奇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又明亮。 “在巷子的时候,听到那些人这样叫你。”提起这个唐阶不由得抬眼认真打量起对方。 对方的这张脸很漂亮,是介于英气与柔和之间,不过分硬朗但也并不显得女气,唇形很好看,看着柔软红艳,方才被水浸润的嘴唇此时泛着一层晶莹的薄膜,饱满而光洁。 “啊,原来是这样……”许书辞闻言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明亮的眸子缓缓垂下,模样瞧着有些失落,“我还以为哥哥之前就认识我呢。” 唐阶看他这模样,不禁翻了翻原身的记忆,确定之前是没见过对方的。只是对方年纪小又脸嫩,坐在他旁边半天都垂着个脑袋,莫名给人感觉像在欺负一个小朋友一样。 “你为什么会遇见那些人?”无奈之下唐阶换了个话题,试图把对方的情绪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家里没有食物了,我太饿了,就想着出来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吃的,没想到会遇见他们。”许书辞说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握住唐阶搭在沙发上的手,“幸亏哥哥出现得及时。” “你们是不是认识?”那时离得远,唐阶听得不是很清楚,现在想想那些人既知道他的名字,那应该是认识他的。 “他们是这里出了名的混混,之前仗着人多,经常在我回家的路上堵我,要我把钱给他们。”说话间许书辞的手滑入唐阶的手心虚虚贴着,身下挪动,肩膀不经意的与他触碰在一起。 【呜哇,宿主,主角好可怜啊……从小他的爸爸妈妈就离开了他,长大还差点被流氓欺负】007的脑子里瞬间弹出了几百种电视剧里上演的孤苦无依的主角被炮灰打骂、欺压的场景,宛如一棵小白菜。 “以后独自在外要小心些,遇上那种人能跑就赶紧跑,尽量躲远一点。”听到007的话,唐阶想起当时对方那令人语塞的举止,不禁无声叹了口气,“别傻呆呆站在那里不动。” “知道了,哥哥。”许书辞见他神情严肃起来,顿时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我以后会紧紧跟在你身后的,你放心吧。” “……嗯。”不知道为什么话又转到他这里,唐阶半晌从喉间应了一句。 热意缓缓消褪下去,唐阶坐了一会感觉身上汗津津的,衣服粘在皮肤上面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往卧室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察觉身后跟了个小尾巴,随手指向卧室对面的另一间客房,“你住那边。” “好的,哥哥。”许书辞停下脚步,站在客房门口看他走进卧室。 唐阶原本拿着换洗衣物走出房间准备去洗澡,临了脚下一滞,忽然又折回走到床边的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一部备用手机。 开机之后发现原身的父母曾给他发过两条信息,大意是说他们现在很安全,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看着这两条略显生硬,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色彩的信息,唐阶简单回了几句便返回页面。想到先前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循着记下的号码,发了一条“已平安到达”的信息过去。 等了小半会没见回信,他把手机扔到茶几上,拎着衣服进去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声随之响起,白色水汽蒸腾弥漫,隔着外边一扇门,令人无法窥见里头的情形。 唐阶…… 唇边的笑意依旧,许书辞眸色渐暗,口齿间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手,仿佛只要那么轻轻一按,随时就可以见到里面的人。 淅淅沥沥的热水不断冲刷着身躯,落到身上时啪嗒溅起一些小水花,垂下的发丝被一双修长手掌往后撸去,从墨黑的眉眼到笔挺的鼻梁,露出一张干净帅气的脸庞。 水声停止,唐阶穿上衣服,勉强擦干头发便走出卫生间,搭在洗手台上的眼镜泛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被他拿在手上,“你要洗澡吗?我那里应该还有一些衣服适合你穿。” 少了眼镜的加持,眼前的东西一片模糊看得不太清晰,唐阶依稀瞧见一个身影站在他面前,“怎么了吗?” 第一次看见对方摘下眼镜的模样,许书辞不禁怔了一下。 走出的地方雾气腾腾,洗完澡后的对方浑身冒着水汽,耷拉下来的发丝随意垂在额前,眼皮半阖着,或许是因为舒服而语气懒洋洋的。 耳尖颤动,许书辞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好啊,我也想去洗个澡。” 唐阶擦拭好镜片,戴上的瞬间眼前清晰了起来,闻言带着对方进去卧室。由于对方身形比他清瘦许多,看着满衣柜的宽大衣服,挑挑拣拣好半天才找出几件合适的递给他,“给。” “谢谢哥哥。”许书辞抱着衣服,跟在唐阶身后走出卧室,指了指被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对了哥哥,刚刚你的手机响了。” 唐阶闻言拿起手机,想着应该是魏炤的信息,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他。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说他们去了杜白依家发现她的父母死在了楼道里,现在躲到一个地方等安全了再去林源家,最后一句是让他注意安全。 唐阶看了一会,抬手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复。 “哥哥?”望着唐阶沉默不语的样子,许书辞面带担忧地轻声喊道。 “我没事。”唐阶放下手机,走到沙发坐下,“你去洗澡吧。” 第11章 丧尸 卫生间里的水声再次响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始终漆黑一片,唐阶静坐半晌起身走到一旁开始清点储备的物资。 穿进这个位面时他本打算苟在这套房子里等待主角出场,临去山村之前他刚把购置好的部分东西搬回来,正准备跑去下一个商店的时候就被“闻风而来”的摄影社成员强行拖走。 此时客厅里有往上堆成一长列的各种风味的整箱方便面,占据小半个角落的矿泉水,还有不少袋装的饼干面包之类的零食。按这数量,若两个人省着点吃,足以撑上蛮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食物总有吃完的一天,到那时候他们不可避免地就要出去搜寻补充。 “哥哥……” 许书辞一出卫生间就看到唐阶面色肃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那些东西。 唐阶回过身,见对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下身穿了一条灰色长裤,对比他而言有些略小的衣服在对方身上意外的合身。如墨般的头发沾了水,被其随意拨在耳后,衬着白皙精致的面容,愈发美得雌雄莫辨。 “这衣服还挺合适你的。”唐阶眼含赞赏地说道。 “是嘛?”许书辞一听不自觉抿唇笑了一下,注意到唐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皮缓缓垂下几分。 察觉到注视对方有些久了好像不太礼貌,唐阶移开视线,手指抵住镜托,轻轻往上推了推。 “哥哥刚刚是在干什么?”许书辞掀起眼眸,见面前之人不再看着自己,眉头不着痕迹地蹙起,还未形成便已松开。 “我在清点物资。”唐阶回道。 许书辞闻言神色一顿,似乎在犹豫一样,最后脚下挪动几步,上前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摆,“我吃得很少的,可以一天只吃一顿。” 对方眼里的紧张不安是那么明显,唐阶眉峰一挑,唇边溢出笑意说道:“都这么瘦了还只吃一顿,怕不是用不了几天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你给刮跑了。” “哥哥说的也太夸张了。”许书辞面上羞赧,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嘴里小声嘀咕着:“我这里还有腹肌呢,哪有那么瘦……” 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令唐阶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头,稍稍弯下腰凑近他,“一直叫我哥哥,还没请问许书辞小朋友今年多大了,可是成年了?” “我已经十九岁了,哥哥。”对于唐阶主动的触碰,许书辞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观对方的模样便知道对方的年纪肯定不大,可当真正听到这个年龄时,唐阶仍不由得咂了下舌。 放在对方脑袋上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对于穿进好几个位面,外表虽仍年轻,但心理年龄实际已经上百的他来说,顿时感觉自己无形中被狠狠创了一刀。 【宿主,感觉主角叫你爷爷……唔,祖师爷好像也可以诶】007不嫌热闹的声音瞬间跟在了对方的话后,听那上扬的尾音唐阶不难想象它此时戏谑的表情。 【……也不是不行】 平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孙子,唐阶沉吟作认真思索的样子,多看几眼对方的好相貌,发现倒也可以接受。 【噢哟~】007收起圆润的下巴,抿着粉嘟嘟的小嘴眨巴眼看他。 许书辞不知唐阶为何忽然沉默了起来,只好安静坐在沙发上,低垂的眉眼不时抬起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一阵无言的对话过后,唐阶感觉有些饿了,起身走到厨房没了一会探头出来,看着安静坐在沙发上几乎没挪过位置的许书辞,手指一招,“过来。” 许书辞怔愣地抬起头,反应过来立马抬脚“哒哒哒”地小跑过来。 唐阶打开冰箱,手掌撑在一旁的料理台上,偏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许书辞,“想吃什么?” 似乎是由于冰箱打开的方向刚好是对着许书辞那边,深灰色的箱门遮挡了他部分视线。听见身侧的温声询问,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身子却不自觉倾斜向唐阶。 “哥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维持着这个挨近又不触碰到的姿势半晌,许书辞退回原位,仰头看着他说道。 唐阶见状从里面拿了些还算新鲜的蔬菜和两个鸡蛋,再拿了点肉和一把挂面,准备简单下个面条吃。 “哥哥,我来吧。”许书辞连忙伸手接过,兴致勃勃地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吃法,得到答案后便让唐阶回客厅去坐,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唐阶靠在厨房边上,看他放下食材,碗碗盆盆准备开始摆弄,感觉还挺靠谱的样子,便抬了抬下巴示意料理台下的某个柜子,“围裙在里面。” “好的。”许书辞闻言笑着点点头,俯身拿出一条系在了腰间。 跟对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唐阶看了一会便颇为放心地转身走回客厅,顺手打开了电视。 大部分频道的画面都呈现卡顿的状态或者显示无内容的雪花,唯有几个还能正常播报。唐阶坐在沙发上,挑了一个正在播放新闻的。 由于外面的楼道里有丧尸在游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到他们这里来,于是他直接关掉了声音,依靠画面和字幕基本可以知道在讲什么内容。 上面报道在几个月前寻常的一天,一个正在挤地铁的上班族突然倒地,随后脸色发青,四肢扭动抽搐起来,进而无差别进攻每一个人。当时聚在车厢里的有上班族、学生党、无业游民等等,一时间引起巨大的骚乱。 有关部门接到反映立即出动,抵达地点后却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随即进入地铁站内,看到了终生无法遗忘的震撼惨烈场面。 人们在追逐中自相残杀,汩汩流淌、还残存着温热体温的鲜红色血液,不完整的肉块、从肚子里扯出掉落的肠子遍地都是。 而这场面不止发生在一个地方,同时间世界各地亦是。 后来,他们把这些感染了病毒变成怪物的人,具体称之为——丧尸。 第12章 新闻 这一场灾难突然而至,以无法预料的速度席卷整个世界,谁也说不清那个病毒是如何诞生,一切都那么的措手不及,几乎无人可以躲避,每个人都被迫深陷其中。 唐阶通过移动的镜头看到外面街上到处都是丧尸游荡的身影,仅有的几个人类不是在追赶中被一拥而上的丧尸啃咬分食,便是皮肤逐渐青白发黑,最终僵化沦为其同类。 镜头一转,新闻里的主持人以此为例,言明若是正常人类被丧尸所伤,则在那一块周围的皮肤都会变得青白,随后开始僵化发黑,放任不管,仅十二个小时,僵化就会遍布全身。若及时将被感染的部分切除,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将其救回,而后三十二小时没有出现丧尸特征,就算是成功了。 但新闻没说出的后面一句是,若感染扩散的范围太大,在没有麻醉和专业人士操作的情况下,往往有很大一部分人承受不住这种疼痛,还未切除完毕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 许书辞解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偏头瞧见唐阶正专注看着电视,便把两碗面条放在餐桌上,放轻脚步走到沙发旁安静陪他一起看。 在新闻的最后,播放了政府高层坐在会议桌前向民众强调的镜头,言辞间透露政府正抓紧研究可以解决的方法,并且已经派出了大批军队,希望大家可以保持冷静,尽可能躲避在家中或安全的地方,紧闭门窗,等待救援。 唐阶对这些安抚人心的说辞不置可否,原剧情中这座城市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放弃,连同附近的路线和水源都会被彻底断绝,而所谓的解决办法直至剧情后期才得以出现。 末世持续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人类的数量急剧锐减,昔日拥挤热闹的城区慢慢荒芜空荡起来,几百米内都不一定会有一个人类存活。 随着新闻的结束,电视画面转换为其他内容,许书辞漠然收回视线,无甚波澜的眼眸在转向唐阶时泛起一片细微的涟漪,“哥哥,面煮好了,来吃吧。” “好。”唐阶起身走向餐桌,看到桌面上那两碗卖相还不错的面条,不禁挑下了眉。 两人在餐桌两侧坐下,见唐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许书辞忍不住心怀忐忑地开口问道:“好吃吗?哥哥。” “还可以。”唐阶点头,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上许多。 许书辞闻言唇角溢出愉悦的笑意,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唐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让他赶紧吃面,结果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就被他紧紧握住。 “幸好遇见了哥哥,不仅救了我,现在还给我住的地方。”许书辞哀哀叹了口气,手掌覆在唐阶的手背上,小拇指刚好卡进底下大拇指和食指的缝隙之间,弯下的指尖轻轻勾着其温热的掌心。 一个极致的白皙,一个健康的小麦色,色差颇大,合在一起竟也莫名的和谐。 “哥哥真是个好人。” 注意到对方不经意落在自己手上的视线,许书辞微眯的眉眼愈发加深,夸赞之语从扬起的唇齿间吐露出来。 蓦然被发了张好人卡,唐阶没应声,只抬眼看了下对方。对方这副神态莫名让他觉得自己是位财神爷,又能庇护他人,还能令其发财。 迎着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唐阶不禁移开了视线,扯了下嘴角,随口附和几句的时候抽回被压在下面的手,“吃面吧,快凉了。” “好。”手中之物短暂停留又离开,许书辞仿若未觉般笑着点点头。 饭后,坐在沙发的唐阶想到那未得到回复的短信和始终在楼道里徘徊的丧尸,起身从卧室里拿出两个背包,分别塞了一些食物和几套干净衣服进去。 “哥哥,你在做什么?”许书辞站在卧室门口,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做好准备,防止有突发情况发生来不及收拾东西。”唐阶放好背包走了出来,许书辞见状侧过身,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带你回来就是为了把你抓去卖吗?” 见对方走哪跟哪,就在不到一百平的房子里还能跟着打转,唐阶无奈地推了下鼻尖有些滑落的眼镜,转过身低下脖颈,垂眸打量着面前略显青涩的脸庞。 “不怕,哥哥才不会。”许书辞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 语气里的肯定令唐阶有些纳闷地直起身。 在对方眼里,自己应该只是个帮了他一下的陌生人而已。末世之中大多数人根本无暇顾及他人,更甚者有些会为了自保或因其他目的而伤害他人,为什么这个主角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他呢? 注意到面前的人表情越来越凝重,许书辞沉默了一瞬,张了张口想要说话的时候就听到对方淡淡说了一句:“算你有眼光。” 笼罩在身前的高大身影走远,许书辞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半掩在纤长睫毛下的眼眸幽深不见底,不自觉笑了一声,迈步走到坐回沙发的对方身旁坐下。 夜幕深沉,房内熄了灯,客厅卧室都安静了下来。 一夜到天明,唐阶起床时发现今天的雾很大,天色阴沉沉的,如同蒙了一层厚重的油彩,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雾气中似有许多佝偻的影子在缓慢行走。 唐阶拉上窗帘,踩上拖鞋打开卧室门,睡眼惺忪地来到卫生间,洗漱完推开门出来的时候冷不丁撞上站在门口的身影,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还有点不习惯。 “哥哥,早上好。”许书辞腰上系了条围裙,听见他出来的声音,立马放下锅铲从厨房小跑过来。 “早。”刚睡醒嗓音有些低沉沙哑,唐阶没戴眼镜,无意识眯起眼,顶着模糊不清的路线偏斜地走回卧室拿眼镜。 戴上眼镜视线清晰不少,唐阶循着香气走到餐桌,看到上面已摆好了早餐和餐具。 如果不是末世,这种生活好像也不赖。 【宿主,小七算是完成上一个位面的承诺了吧?】 【这具身体是不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知道唐阶的想法,007笑嘻嘻的声音瞬间蹦了出来,话里的邀功明显到差点印在脑海里。 第13章 血月 吃完早餐没多久,外面噼里啪啦的开始下起了雨,夹杂着狂风,整片天黑压压的,好似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一般,室内光线都有些暗沉了。 不过一瞬,整片天空仿佛被一张巨大的嘴巴所吞噬,一点亮光也透不出来,满街的丧尸耷拉着头颅,挪动着僵硬的脚步缓缓行走,溅起的水花砸落路边发蔫的小草,偌大的城市嗅不到丝毫生命存在的迹象。 昏暗的客厅里,随着画面的转移电视发出淡黄色光芒,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想要刷个消息都得转个半天,唐阶只能窝在沙发看电视,许书辞便坐在旁边,静悄悄的客厅里只听见窗外不停拍打的雨声。 大雨倾盆,连绵不绝,直至入夜才堪堪停下。 翌日早上,唐阶醒来,一睁眼习惯性地偏头看了眼露出条缝的窗外,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禁闭了下眼睛,掀开被子戴上眼镜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又看见了如昨日一般的浓雾。 连续两日的大雾使得视线范围成倍下降,可见度甚至连对面楼房也望不到,宛如置身于虚空之境一样,看不见也摸不着。 唐阶打开房门,几分钟后手上拎着洗漱时不小心沾了水的眼镜走出卫生间,连日来的相处让他在左右看不见另一个人时转头看向厨房,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正低头背对着他的身影。 唐阶身上还透着一股刚起床还未褪去的倦意,整个人懒洋洋的,手插在裤兜里,一侧肩膀靠在外面的墙上,微微倾了个身进去,“你在做什么?” 陡然听见从身后响起的低语,许书辞耳朵动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哥哥,你起床了啊?我在煮水饺哦。”说话时面上扬着笑,脚下不自觉往他的方向走近一步。 “嗯。”唐阶半阖着眼,喉间应了一声,瞥见对方背后放了一个锅,里头的水已经烧开,遂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这个一无所觉的人。 “啊……差点忘了……”许书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禁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把火关小,又把手边的水饺放进去。 饺子皮逐渐呈现透明状,一个个饱满的饺子在沸腾的水里不断翻滚,香味弥漫在两人的鼻间,关火捞出,放进一旁调好料汁的碗里。 许书辞收拾好厨具,解下围裙起身欲要拿到外面去,却见方才放有两个碗的位置空荡荡,转眸便见唐阶已经把东西放在了餐桌上。 饭后,唐阶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浓厚的大雾模糊了视野,任凭如何观察也穿不过这雾,陷入了自处的他忽然听见身后响起拖鞋的声音,随之温软的嗓音冒出,“哥哥,那个是什么?” 唐阶偏过头,看到对方的指尖伸长指了指被他为了在客厅存放物资而腾出空间时随手扔进储物柜里的东西,从上面露出一角的形状来看,应该是碟片。 唐阶抬脚走过去,蹲下身拉开柜子翻了翻满柜子的碟片,抬头发现对方正俯身在他的头顶上方,垂下的影子无形中覆盖了他大半个身体,“想看吗?” “好啊。”许书辞弯腰双手背在身后,闻言眯着眼点点头。 电视上没什么看的节目,现在这个时间点连新闻也只是播放前几天的那些消息,两人讨论过后拿了一张带有恐怖悬疑题材的碟片放进去,配合此时外面的萧然环境,倒也是应景。 一张碟片两小时放完,意犹未尽的他们拿出来又再放一张进去,一下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直到窗外的大雾慢慢消散,露出了漆黑暗沉的夜色。 “哥哥,你来看!” 吃完晚饭在整理所剩物资的唐阶陡然听见许书辞难掩讶异的声音,随即朝他的方向走过去。循着他的目光往天边望去的一刹那,眼镜下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些许。 无边无际的夜空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色洞穴,可是现在,血红的圆月升上来,如同一只血色的瞳孔,从窗外注视着人间,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唐阶心下一凛,走回客厅打开电视,还是前几日的那个新闻频道,同一个主持人正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说到天空出现异象,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浓厚的雾状,而月亮变成了血红色,高高的悬挂在天空。 原剧情中血月出现没多久,气候也跟着异常起来,土里的庄稼基本种不出,本就匮乏的粮食愈发紧缺。饿殍遍地,后期只能依靠人类建起的安全基地培育绿植。 思及此处,唐阶看向客厅,经过几天的消耗,如今客厅里还剩有大半的物资。 “哥哥?”见他神情凝重,许书辞不禁目露担忧地看了看他,指尖蜷缩着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我没事。”唐阶应道。 自那天过后,大雾没再出现,只是连续阴天一个星期。 某天晚上,唐阶洗完澡出来,照例打开电视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时,发现电视打不开了,他脚下一转重新走回卫生间,打开开关发现只有微弱的水流缓慢流下。 “哥哥,没水了么?”擦干头发从客房走出来的许书辞看到唐阶在里边,便探头看了一下。 “有水,只是水流很小。”唐阶抬手把脚边一个空桶放在出水口下面,“不过,现在没电了。” 许书辞闻言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还好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然别说冰箱里的东西,光晚上睡觉就很难熬了。”想到这里,唐阶不由得叹了口气。 “哥哥热的话我可以给你扇扇风。”许书辞听到这话立马凑近说道。 “不用了。”唐阶一怔,退后几步抬头看了下外面逐渐暗下的天色,“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先做饭吧。” 没了电,冰箱停止了运转,里面没了冷气,存放的东西要不了多久就会坏掉。唐阶思索片刻,直接拿出里面仅剩的两块小牛排和快蔫了的蔬菜,用发电机发电,打算用这些东西煮一顿这段时间以来最为丰盛的晚餐。 望着唐阶生疏的操作,许书辞上前接过锅勺,没一会儿牛排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没有事情干的唐阶就把所剩无几的水果全都洗了放在果盘里,没有冰箱放久了也会坏掉,不如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 第14章 女人 吃完晚饭,为了节约水电,两人只得简单洗漱一番便准备回房。 唐阶站在阳台边,半个身体近乎隐匿进光线暗淡的客厅内,视线往下看,楼下零星几只丧尸偶尔出现,来回的游荡徘徊,他们衣衫褴褛,面色呆滞,眼睛呈现墨一般的黑色,灰尘扑扑得看不出生前模样。 忽然,一个人从眼前仓皇跑过,麻木的双脚机械式地不停摆动,脸色苍白,时不时转过脑袋往后看去。 估计是体力不支,那人在跑了几百米后就被身后追赶而来的丧尸群抓到,惨叫声响了没几下就彻底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嘶吼里,远远望去,只看见伏在对方身上不断拥挤耸动的头颅和尖锐突起的脊背。 许书辞眼皮半阖,看着那道立于阳台的欣长背影,抬脚轻声走了过去,顺着目光看到楼下的血腥场景,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转头的瞬间唇边已扬起浅浅的笑意,“哥哥,夜深了,我们去睡觉吧。” “嗯。”这种场景在末世随处可见,唐阶收回视线,伸手关好阳台的玻璃门,转身走至卧室门口的时候偏头对另一边的许书辞说了句“晚安”,说罢开门走了进去。 “晚安,哥哥。”许书辞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掩起的房门内,半晌,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转身也进了房间。 隔了一天,他们发现卫生间的水龙头已经出不了水,自此,两人每日的洗漱只能尽量简单的完成,而洗澡更是无法与先前一样。 三餐大多时候都是吃面包饼干充饥,就着矿泉水。好在唐阶事先储备的还算多,勉强能用上一段时间,只是哪怕他们再节俭,物资也是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减少。 唐阶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零散摆了大半张桌子的东西,这是他们所剩无多的物资,省着点用约莫够他们吃上半个月。 想到最近已经很少看见或听见有人类在附近活动的迹象,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在这些东西吃完前,我们得去搜寻物资了。” “好,我跟哥哥一起。”许书辞正在一旁往热水壶里倒矿泉水,摁下开关准备烧水泡方便面,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 不知不觉待在这里几个月,许书辞的头发长了许多,没有修剪过的柔软发丝随着弯腰的动作垂在额前,把他原本就难以分辨的精致面容衬托得更加柔和漂亮。 相处这么段时间,对方始终是一副乖巧又顺从的模样,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主动包揽所有的家务活,对于原剧情里描述的那个凶狠主角,唐阶有些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模样。 新鲜的蔬菜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吃完了,连根绿色的叶子也没留下。许书辞拆开两桶方便面,把烧开的热水倒进去焖熟,过了几分钟撕开上面的盖子,在其中一碗里放进一根火腿肠和一个卤蛋。 “哥哥,面。”许书辞把面递到唐阶前面的桌上,随后手里捧着另外一碗面,熟稔地坐在唐阶旁边的椅子上。 “谢谢。”唐阶回过神,拿起叉子时发现自己的面里有一整颗卤蛋和一根火腿肠,偏头一瞧,旁边人的面里就只有根根分明的面条,其余什么都没有。 垂眸正吃着面的许书辞察觉身旁有气息靠近,随后半个卤蛋就放进了自己面前的面里,接着又是半根火腿肠,他呆愣几秒,转头看向唐阶,“哥哥?” 唐阶没有回应,眼镜被方便面升起的热气模糊,他抬手取下,低头吃了起来。 许书辞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嗫嚅无声。 吃了几口仍能感觉到身侧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知道是因为食物变少,想把东西留给他吃,唐阶不由得失笑地叹了口气,“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这些东西还够我们支撑几天的。” 前天他们刚在窗前看到小区外面的骚乱,可这人此刻却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来安抚自己,让自己能安心吃下东西,许书辞的眼眸不禁深了些许,搁在桌下的腿朝旁边微微挪蹭了一下,抿唇浅浅笑着,“好,我都听哥哥的。” 吃完后唐阶坐在原位看着许书辞收拾好桌面,又把剩余的热水装进保温杯里,然后倒了一杯放在他的手边,静悄悄的客厅只听见对方来来回回“哒哒哒”的细微脚步声。 【宿主,这个主角好乖噢】007悄摸歪头靠在唐阶的肩膀上,瞅着许书辞忙活却欢快的身影,不由得感慨说道。 唐阶看了一会儿,半晌轻声“嗯”了一句。 “扣扣” “扣扣扣” 安静的室内,一阵凌乱略显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唐阶身形蓦然一顿,缓缓直起身看向门口,而007早在声响之时“吱溜”一声飞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这栋楼内是否还有和他们一样存活着的人,可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除了最开始还时不时能看见楼道有人活动的身影,到如今基本就只剩丧尸在游荡徘徊。 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个在末世前无比寻常的场景,落在此时不免显得有些诡异万分。 同样听见声音的许书辞从卧室走了出来,与唐阶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升起警惕。 敲门声仍然持续不止,大有一种他们若不开门,便誓不罢休的感觉。 许书辞看了一眼正想开口,唐阶见状抬手示意他待在原地,自己放轻脚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去,可奇怪的是,门外的一切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噔——” 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球突然颤动着转了过来,直直对上唐阶的眼睛,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许书辞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带着疑惑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唐阶定下心神,拉下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从旁边的地上抄起一根扫把,悄声靠近门边,再次从猫眼看向外面。 这次,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 第15章 异况 女人留着一头棕黄色长卷发,几缕散乱的发丝被汗水糊抹在略显憔悴的面庞上,嘴巴微张,贴近猫眼的眼睛莫名抖动了一下,黑沉沉的瞳孔带着诡异的兴奋,头颅带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不住地左右移动。 唐阶沉默不动,握着扫把的手缓缓收紧。 女人凑得太近,透过小小的猫眼很难看清她的全身,只能看到她的衣服领口有一小片残留的暗红色血渍,脸颊和脖颈光洁无伤痕,但无法确定身上其他地方是否有被丧尸感染的痕迹。 似乎是感觉到了唐阶的气息,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一瞬后陡然激烈起来,整个空旷的楼道都回响着“哐哐哐”的声音。 担心这个声音会引来丧尸,唐阶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扫把,靠在墙边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的食物吃完了,现在肚子好饿啊,你能不能帮帮我……”听到唐阶的声音,女人面上一喜,停下继续敲门的动作,语气激动而急切地说道。 隔着一扇门,声音有些闷,唐阶看到女人正低头躬着腰,脑袋不时调整角度,眼睛轱辘的转着,死死盯着猫眼,试图想要透过其看清房内的景象。 “等会。”唐阶不想她再发出声响,遂扬声应道。 “哥哥,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许书辞往房门淡淡扫了一眼,偏头望向唐阶的侧颜,轻声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唐阶掂了掂手上的扫把,思索片刻回身拿起桌上的一包方便面,在手指搭上门把手的时候转头朝他抬了下下巴,“你退到卧室去,把门关上。” 听见这话,许书辞的眸子划过诧异了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意味不明之色,不过一瞬便已收进眼底,对着面前的人乖巧点头,“好。” 门外的女人仍是扒在猫眼上,见人已经走到了客房门口处,唐阶缓缓按下把手,“咔嗒”一声,紧闭严实的房门开出了一条小缝。 唐阶脚下移开半寸,半边身子掩在房门之后,只露出一条手上拿着方便面的手臂。 等待的房门终于在面前打开,女人往后退了一步,嘴巴瞬间咧开,嘴角无法自抑地向上扯起,“呵……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好人,我已经,饿了好多天了……” 口中喊饿,可女人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分给那包方便面一眼,直勾勾地盯着唐阶,一张一合的嘴里分泌着旺盛的唾液,喉咙不停吞咽。 “不用谢。”唐阶浑不知其怪异的表现一般,手臂抬起向外探出,微微一笑道:“这里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好……的。”女人的头颅往下一卡,缓慢地点了个头。 异况突起,在女人伸手堪堪触摸到方便面的包装袋时,低垂的脖颈好似生锈般缓缓扭动,下一刻骤然抬起头,大张的嘴巴里上下排牙齿黏连着几缕唾液,表情狰狞,叫嚣着朝唐阶扑去。 女人的模样已经不能说是同普通人类一样,唐阶立在原地没有动作,瞧见这一幕神情几乎无变化,就在那布满青筋的手指即将碰上的瞬间猛地拉开房门,一扫把拍到了女人的脸上。 “嗙——” 这一下可是用了唐阶十足的力气,结结实实地拍过去,女人的脸颊被扫得挤出一堆肉,脚下踉跄,整个身体不受控地转了好几圈后撞到旁边的墙上,接着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唐阶握着扫把,发现女人的背后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正要出去察看,听到不远处有丧尸靠近的声音,只好作罢退回房内,转身就看到许书辞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神色平静。 “哇……” 迎着唐阶的视线,许书辞发出一声赞叹地惊呼,原本自然垂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置于胸前,指尖拍动,轻声鼓着掌,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一脸真诚乖巧地望着他,“哥哥真厉害。” “嗯……”唐阶无言地看着他,半晌喉间应了一声。 若不是刚刚看见他毫无变动的表情,对他的这番夸奖唐阶可能还会相信一二。 危机暂时解除,只是动静终究引来了一些身影,后半夜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楼道里的丧尸多了起来,甚至有的还在门口徘徊许久。 让人进屋睡觉后唐阶只躺在沙发上闭了闭眼,没能完全睡下。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黎明自地平线升起,待天稍亮了一些,唐阶就准备出去找找有没有吃的,顺便探探楼内的情况,毕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哥哥,让我和你一起去吧?”看着吃完早餐又从厨房顺了一把菜刀,正拿在手上掂了掂的唐阶,许书辞说道。 以对方尚轻的年纪和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加之第一面时就见到他一副弱小无助被欺负的场景,很多时候唐阶总会下意识把他当作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来对待。 “家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你留在这里帮我守着吧。”唐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提着菜刀往门口走去。 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唐阶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紧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也停住不动。 “哥哥,你不走了吗?”尾巴本人还微微歪着头,抬眼疑惑地看着自己。 唐阶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往门口走去,而身后跟随的脚步声依旧,半晌叹了口气,“想跟我一起去的话,找个趁手的武器。” 话音一落,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响起,身后的尾巴离开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哥哥,我准备好了。”许书辞肩上背了个背包,手上拿着昨天唐阶打丧尸的那把扫把,望向他的眸光一闪一闪。 这幅模样莫名让唐阶觉得自己有点像带小学生春游的即视感,“走吧。” 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的通道只有两个丧尸在游荡,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他们僵硬的拖动身体,没有目标性地来回走动。 待他们交错分开时,唐阶和许书辞打开房门轻声走了出来,绕过他们悄声往楼上走去。 第16章 觉醒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还未来得及探头观察,唐阶迎面就对上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丧尸。 对方停下步伐,动作僵硬地转过脖子,黑漆漆的眼睛木然盯着正弯腰趴在楼梯旁的他们。 “啊……还真是不巧。”唐阶面上一顿,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 “嗯?”身后的许书辞眨了眨眼,呆呆抬头看着他。 十分钟后,唐阶提着滴血的菜刀和拿着扫把的许书辞回了房子。 刚刚在楼上的时候解决了几只丧尸,回来的途中又遇到了几只。好在运气不错,楼上有几间屋子是开着门的,他们从里边找到了几瓶水和一些小零食。 往后一个星期,他们时不时就出去,几乎走遍了楼上几层,却只带回了很少的东西。摆在桌面上的食物愈发见少,节省着吃勉强还能支撑七八天左右,但是可以饮用的水已经所剩无多了。 唐阶把所有的物资分别装在两个背包里,包括饼干面包泡面等食物,还有应急药品这些,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哥哥,给。”一旁的许书辞见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伸手递给他一个昨天刚搜寻得来的唯一一个肉松面包。 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掌心放着一个面包,其个大,量足,上面覆盖的肉松厚厚一层,吃下去比其他面包要管饱一点。 “谢谢。”唐阶没注意,伸手接过,拆开外面的塑料袋咬下一口,脑中思索着关于以后的打算。 许书辞抬手把另一个面包抵到唇边,垂下的眼皮掀起,眼珠缓缓转向身旁沉默不语的人。 入夜,血红色的月亮升起,简单吃过晚饭,草草洗漱完后两人便各自回了房,安静的客厅内只听见外面不时响起的嘶吼。 静谧的卧室里,唐阶躺在床上熟睡,迷蒙间感觉到身体隐隐的发烫,原以为是天气闷热所导致,可约莫半个小时后,呼吸逐渐困难,身体灼烧一般的疼痛,一点点的严重,眼前模糊不清,手脚无力颤抖,喉间干渴得似曝晒沙地里濒死的鱼一般。 关闭的房门悄然开启了一条缝隙,迎着客厅幽暗的光线,依稀看到一个被拉长的人影无声站在门边,而后缓缓走了进来。 唐阶阖目,眉头似因难受而微蹙起来,无意识轻启的唇间有冰凉液体流入,维持着这个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情况开始好转。 等他全然恢复,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浑身大汗淋漓,额角碎发被打湿,凌乱贴在了额头上,身上力气还没缓过来,四肢摊开无力平躺在床上。 一股轻柔的力道触碰到额头,而后又落到脸颊上,闭起的眼睑颤动,眼皮慢慢掀起,唐阶看到许书辞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条沾水的毛巾正在给他擦拭着汗珠。 “哥哥,你终于醒了。”许书辞见他醒来,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俯身撑在他的肩膀处,目光急切地望着他。 “嗯。”唐阶半垂着眼点了下头,想到刚刚那场莫名的高烧,试着感受了一下身体,体内似有浪涌袭来。 【恭喜亲亲宿主,顺利觉醒了异能,好棒棒噢】007欢腾喜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原剧情中在末世一个月时,逐渐有人觉醒了异能,可以通过其掌控一些东西,并且随着异能的提升,掌控的范围也愈大。只不过,异能的觉醒有被动也有主动。 主动觉醒的异能也许是睡一觉发个烧,醒来后就有了。而被动比较冒险,一般是被丧尸抓咬过,冒着感染的风险觉醒,这种情况往往是由于被迫无可奈何,毕竟没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拼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觉醒的异能,即使成功觉醒,异能或许还很鸡肋。 【是什么异能】 唐阶有些好奇,想到电影里那些超级主角特效炫酷的技能,不禁猜测他的异能究竟是攻击性强大的雷系,还是猛烈汹涌的火系,亦或是其他什么呢? 【嗯……这个嘛,宿主你试试看吧】听到他的问题,007兴奋的声音蓦然可疑的停顿了一下。 唐阶缓了会儿,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撑着坐起身,在许书辞疑惑的目光中抬起手指,指尖瞬间如漏水般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 【恭喜宿主,觉醒了水系异能噢!!】 007的一双小短手不断在脑海中鼓着掌,并且试图燃放一个烟花,被唐阶强行制止后才遗憾收回。 “哇,哥哥好厉害啊。”许书辞见状不由得惊喜地发出一声感叹,张大了眼睛直直望着他,眼中闪烁着直率纯粹的光芒。 在末世之中没有异能是不行的,虽然人类的生活不能离开水,但水系异能仍被划分为弱势异能。 唐阶无言,垂眸看着指尖那有一滴没一滴,流速缓慢且流量小的水珠,不禁思索该如何把异能给更快提升上去。 失神间,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滑腻柔软的感觉,抬眸一看,发现许书辞竟双手搭在床榻上,俯低了身子,半阖着眉眼,微微仰头含着他的手指认真吮吸。 “你在,做什么?”唐阶蹙起眉,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许书辞抬起眼看他,嫩红舌尖不自觉抵着指尖扫了一下,慢慢将含入半截的手指吐了出来,舔了舔濡湿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哥哥,家里的水已经没有了,我太渴了才……” 舌面刮过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唐阶顺着他似是不经意间划过那条沾水毛巾的视线看去,又想起刚才高烧时喝下的液体,目光不禁有些游移,“你拿个杯子过来吧。” “好。”许书辞勾唇,眸色微暗,起身走到外面。 手指上隐约还能看到泛着一层朦胧水光,唐阶用纸巾擦了下,接过杯子,指尖悬于杯口上方,滴滴答答的水流下,等了一会堪堪接了小半杯水,“给。” “谢谢哥哥。”许书辞接过水杯,低头看了一眼后朝唐阶甜甜笑了一下。 “不用。”唐阶看了眼窗外,折腾了大半宿外边的天空还是黑沉沉的,“天还没亮,你回去睡会吧。” “好。”许书辞点点头,捧着水杯走到门口,“哥哥晚安。” 唐阶:“晚安。” 第17章 晶核 翌日晨起,唐阶感觉精神高昂,皮肤之下似有充沛的力量在身体各处流动,五感比之先前强上许多,想到先前几次击杀丧尸时错过的机会,吃过早餐后就独自出了门。 寂静的门外忽然传来了响动,垂眸坐在沙发上的许书辞眉眼倏冷,从沙发上缓缓起身来到门后,随着房门的开启,他看到唐阶双手沾着血污走进来,眉间一跳,不禁快步走至对方的身边。 “哥哥,你没事吧?”许书辞的目光快速划过唐阶的全身,扫到被对方握起于身侧的左手时略微停顿了一下,半晌又移回对方的脸庞。 “没事。”唐阶摇头示意他放心,然后走到卫生间清洗干净覆在双手上的血渍,合拢的手指张开,左手手心露出了一颗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宛如蓝色水晶一般剔透的东西。 “哥哥,这是什么?”许书辞站在卫生间门口,一只手虚虚扶着门框,见状轻声问道。 “晶核。”唐阶见他眼底的好奇几乎快要溢出来,便直接把手上洗净的晶核放到他手里。 “晶核?” 许书辞眨了眨眼,口中无意识低声复述了一遍,伸手小心捏起,蓝色晶核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悠悠的绚丽光芒,“它有什么用吗?” 以现在的时间线来看,在原剧情中,目前只有一小批人发现了晶核并且知悉它的用处。这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灾难旷日持久,对于人类来说,整个世界沦为了一场巨大的狩猎,是一次筛选,也是一次残酷的,彻底的洗牌。 原本的规则被破坏,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则会被淘汰,唯有少数人才可以存活下来。 “拥有异能的人若是吸收里面的能量,可以增强自身的异能。”对于面前这位还未成长为“大魔王”的小白兔主角,唐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原剧情中,对方后期升级也是依靠疯狂吸取晶核内的能量,把自身本就强悍无比的异能大幅度的提高,经过种种磨难,最终成为一位在末世之中几乎能够横着走的超级大佬。 “真的吗?” 许书辞闻言立即把晶核放回了唐阶的手里,微微仰头眨巴着眼睛看他,“那我以后要给哥哥找好多好多的晶核,让你可以提升异能。” 唐阶不由得挑了下眉,勾起一边的唇角挂着浅笑,“你知道这晶核是在哪里找的吗?” 气质温文和煦的青年蓦然一笑,令人一眼惊艳,那光滑的镜片反射出了自己的身影,许书辞眼神微动,凝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晶核藏在丧尸的脑袋里,要想找到,必须得先破开他们的脑袋,再从里面拿出。”唐阶靠在墙边,娓娓道来的嗓音似是在逗弄一般轻悠,话至此处倾身靠近几分,“而且,晶核并不常见,十个丧尸里面基本上只有两三个有。”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却没有令人产生一丝心悸的压迫感,对方带着唇边的笑意和拂面的暖意而来,思绪好像有一瞬间转为了空白,许书辞一瞬不瞬地望着,自然垂于身侧的指尖不自觉轻轻捻着。 “没关系,只要是哥哥想要的,多少我都会给你拿来。” 平静话语里含着的认真让唐阶有些错愕,他直起身子靠回墙边,暗自回想是否是因为这些天以来一直只有两人,长时间相处导致对方在孤立无援时对自己产生了类似雏鸟情结的感觉。 【诶哟宿主,人家早就说了啦,孩子现在还小嘛,兵线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发育,孩子也是一样哒】知道唐阶内心想法的007“腾”地骤然蹦出声来。 【嗯,小七说得对】 “哥哥真是厉害,不仅可以知道这么多的事情,现在还有了异能……”明亮的漂亮眼眸直直望着唐阶,可话头一转,许书辞的表情变得低落沮丧起来,抬起的眼皮也跟着垂下,“还希望哥哥到时候不要嫌弃我没用才好。” “怎么会?” 孩子的教育培养要从小抓起,保护孩子的身心健康更是每一位家长不可推卸的责任,唐阶沉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以后会比我更厉害的。” “我相信哥哥。”许书辞眼睛眯了起来,抿唇笑了一下,“到时,我会好好保护哥哥的……” 原剧情中,原身意外感染了丧尸病毒,被主角发现后直接一刀砍断了生命线。听到这句话,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漂亮却尚显稚嫩的人,唐阶忍不住偏头避开对方的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脖颈。 两人走回客厅,唐阶试着调动身体里的力量感,晶核在手心里变成了粉末,吸收的能量对于异能的提升几乎毫无作用,目前阶段除了放放水,确保每日可以正常洗漱,完全达不到攻击的效果。 剩余的食物仅能维持几天,在摸清楼内的情况后,他们决定离开这里。 白天丧尸的数量会比夜间少一点,唐阶观察了一下,捡起不知是谁掉落在地的一只鞋,朝远处扔去,弄出动静,把在楼道游荡的丧尸吸引过去,而后小心避开。 期间解决了几个分散的丧尸,一路来到三层,发现这里的丧尸比楼上要多。一个脖子和脸被啃得面目全非的丧尸看到他们,张开嘴巴,狰狞着扑了上来。 嘶吼声引起了其他丧尸的注意,一瞬间好几个丧尸齐齐围了上来,动静太大,唐阶也顾不得放轻动作,抓起许书辞的手就往楼下停车场跑去,那里停了原身上大学时父母给他买的一辆车。 两人疯狂奔跑,直到躲进地下一个隐蔽的拐角处才甩掉了身后追赶的丧尸群。 见丧尸行动重新变得迟钝起来,唐阶靠墙喘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发现对方只呼吸快了些许,面上无一丝疲累的痕迹,两厢一对比,倒显得自己有些狼狈。 男人莫名的胜负欲升起,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唐阶调整了下呼吸,平复起伏的胸口,“走吧。” 许书辞偏下的视线无声收回,点点头应道:“好。” 第18章 重逢 车是一辆白色的越野车,离拐角处不太远,两人见那些丧尸朝其他地方走去,顿时猫着腰,脚下轻捷且快速,眼睛时时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很快就顺利找到了车平稳上路。 汽车驶动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一路吸引来丧尸的扑咬,唐阶坐在驾驶座上,示意副驾驶的许书辞坐好,下一刻,油门一踩径直开车冲了过去,在丧尸的围堵中分出了一条道路。 “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车辆行驶了大半天,两人已经离开城市的中心,来到了边缘地带,许书辞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垂眸拧开瓶盖后递给唐阶,平和的语气似是在询问出游地址般闲适自在。 唐阶接过水喝了几口便递回给他,闻言说道:“车快没油了,我们得去找个加油站。” 上车的时候油箱里的油就不是满的,开了这么长的时间,里面的油已经所剩不多,要想继续使用这辆车,就得先去找个加油站把油加满。 “好。”许书辞无所谓去哪里,余光瞥见身旁的人正目视前方,在专注地开着车,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水瓶,微仰起头喝了一口,拧紧瓶盖重新放回背包中。 按照地图上显示的标志,距离此地不远处就有一个加油站,唐阶开了一会,看到加油站的招牌时缓缓停下车,两人待在车上观望了一会,隐约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加油站内,并排摆着的几个油箱和便利店中间的空旷地面上,有几具被啃食得七零八碎的尸体和散落分布的暗红血渍,可在油箱的附近,横倒着一支外壳有些凹陷的灭火器,一些鲜红色的血液溅射在其上面,显然这里刚刚结束了一次打斗。 四周静悄悄的,唐阶耐心等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常,发动油门将车开了过去。如果错过这个加油站,要找下一个就得再走一段不短的路程,只怕剩下的油撑不到那个时候。 到了油箱边上,熄了火,唐阶正要开口让许书辞待在车里不用下来,转头就看到他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绕过车尾到后面去加油了。 车加满油还需要一点时间,唐阶见状便打开车门朝对面的便利店走去,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可以用到的东西。迈步走至门口处,眼睛一扫,掠过一辆停在便利店外面的黑色车。 便利店不大,只有一个两米多长的货架和一个收银台,靠近门边的角落堆了一些杂物,货架上摆放的东西基本上已经被抢夺一空,余下一些不顶饿的糖果和零嘴。 唐阶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有一包藤椒味的泡面掉在收银台前的地上时,上前弯腰准备捡起,忽地瞥见身旁的货架后有一个身影飞快闪过,随手抓起搁在墙角处的灭火器,脚步几近无声地靠近。 走至货架后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东西,就在这时,唐阶感觉身后有股气息陡然接近,透过镜片察觉到一抹冷光划过,他抬手欲要回身砸去,偏头的瞬间恍然发觉这个人的面容很是熟悉,身形一动,立即停手侧身往旁边移开。 “社长?” 熟悉不已的嗓音突然在面前响起,扬在半空的手被强行止住,怔愣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朝对方看去,“唐阶……” 这话一出,已经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了,唐阶稍稍放下心,缓缓抬眼看去,对准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不过十公分远,正被对方紧紧握在手中的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刀身在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注意到他的视线,魏炤手腕一抖顿时放下刀,眼中不由得有些慌乱,嗓音干涩连忙开口解释:“抱歉,我不是对你,我,我以为又是那些丧尸……” “没事。”唐阶看着他,发觉自那天收到短信知道对方准备与林源回趟家后,两人便断了联系,如今再见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好久不见了,社长。” 原先意气风发,在学校受人追捧的摄影社社长,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磨难,如今虽仍年轻俊郎,却也明显颓唐了许多。 魏炤望着面前一如往昔,甚至与分开的时候无甚区别的青年,白皙光洁的面庞,整齐干净的衣服,说话时微微勾起的唇角,看起来妥当得不像是处在混乱不堪的末世之中。 视线不自觉落向自己这身许多天没换洗过的衣服,还有裤腿、鞋面上沾到的污秽血渍,魏炤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味,不禁想要后退几步,可当看到架在对方挺直鼻梁上,那副挑选了许久才送出去的眼镜时,又缓缓止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魏炤直直看着他,每日处在紧张戒备的状态,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对方,“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后来我曾发过信息给你,可却没有收到回复。”唐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家里怎么样了?其他人还好吗?” 魏炤凝视着他的眼睛,听到他说后来曾给自己发过信息时,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语气带着歉意,“回家没多久我的手机就给摔坏了,没来得及换一个。” “没关系,反正现在也见到社长了。”末世之中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见他似乎有些在意,唐阶轻声笑道。 “林源爸妈没了,杜白依的妈妈变成了丧尸,其他人有的选择和家人一起,有的失去了联系。”魏炤叹息,垂眸捏了下鼻梁,半晌低声说道:“我回家后没发现我爸妈,手机也一直联系不上,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 “……社长,或许你的爸爸妈妈现在正在努力活下去,期待着在将来的某个地方与你重逢呢。”唐阶走上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灼灼而坚定地看着他。 魏炤怔了一下,肩头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末重量好似沉甸甸的铁坨一般,透过布料径直砸进他的血肉里,又一路挤压到他的心脏,令他心口发紧。 “社长怎么会在这里?”唐阶收回手问道。 第19章 仓库 “家里的东西吃完后,我便和林源,还有杜白依三人一起四处搜寻。”魏炤回道,话至此处眼里浮出一丝凝重,“前天晚上林源忽然生病了,我出来找找有没有药和食物。” “我车上有药,种类还挺齐全的,或许能用得上。”唐阶闻言偏头示意自己停在外面的车。 “太好了。”出来一趟遍寻不着可用的药品,原以为遇见对方就已经是运气,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魏炤不禁舒了口气,稍显激动的声音带着试探性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好。”唐阶拿上那包藤椒味泡面,想到还在外面加油的许书辞,顺道把货架上的糖果和零嘴也一同带走,魏炤见状把刚才放到地上的背包拿上,两人这才走了出去。 “哥哥。” 刚出便利店,唐阶就看到许书辞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的位置,神色平静,眸色黝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瞥见走到他身旁的魏炤时,嘴角缓缓勾起,“这位是谁呀?” “魏炤。”唐阶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魏炤,接着又抬手向其介绍面前的人,“许书辞。” 在简单介绍过双方的名字后,两人莫名的站在原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动作,眼中皆是对对方的打量。 诡异的氛围令唐阶忍不住扬了下眉毛,打算让他们先离开此地再说时,许书辞动了一下,微微歪头笑着朝魏炤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魏炤淡声道。 “哥哥,我们快走吧,刚刚我好像听到那边有丧尸过来的声音呢。”许书辞收回视线,一瞬敛起了笑意,上前凑到唐阶的身边,伸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抬手指了下某个地方。 听见这话,唐阶立即顺着方向看了一眼,远处似有人头攒动,于是转头看着魏炤,“社长,我们先离开这里。” 冷淡的目光不自觉移向搭在对方衣服上的纤细手指,见对方神色如常,仿佛对眼前这个少年的举动很是熟悉一般,魏炤提着背包的手缓缓收紧了几分,点头应道:“我的车在那边,你跟着我走吧。” 唐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方才那辆停在便利店外面的黑色车,“好。” 许书辞闻言目光一滞,眸底的幽深晦涩在眨眼间消失不见,手指滑下,姿势极为自然地接过唐阶手里的东西,“哥哥,我帮你拿。” 担心逗留太久会有丧尸过来,三人快速上了车,一脚油门驱车离开了加油站。 唐阶开车跟在魏炤后面,眼睛瞥了眼后视镜,加油站已经被他们遥遥甩在后面,而原本一路上跟个小麻雀似的,时不时叽叽喳喳说几句话的许书辞,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沿着主干道路开了一段,前方的黑色车拐进一个狭窄的街巷路口,随后在一个小型废弃仓库前缓缓停下,魏炤拿着东西下了车,回头看他们跟在身后,便迈步匆匆往里走去。 仓库里边暗沉不见天光,空气闷热味道难闻,几架机器摆在两旁,四处堆满了生产用的纸盒木屑,窗户封死,只能通过排气扇缝隙瞧见外头那沉闷阴暗的天色。 唐阶走在后面,蓦然感觉腰间被人扯了一下,停步回望,就看到许书辞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他身后,察觉到他的视线,许书辞抬头朝他眨了下眼。 “你回来了……” “没受伤吧?” “药拿到了吗?” 昏暗墙角边,一个蜷缩着的身影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而紧绷起来,慢慢地又随着魏炤身影的逐渐清晰而放松,从发干的嗓音不难听出其潜含的期待。 对方的声音有些干哑和疲惫,带有一种熟悉感,唐阶抬眼看去,发现在不远处的墙边下摆了一张折叠床,一个人躺在上面,旁边还有一个略微瘦小的身影。 魏炤走到床前,把东西递给旁边的人,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林源怎么样了?” “不太好,一直在低烧发虚汗,不时还会呓语几声。”那人叹息着低下头,难掩内心的忧虑,垂眸打开一看却并未从带来的东西里发现有任何药品,不禁看向魏炤,“社……嗯??唐阶!!?” “白依,好久不见。”唐阶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昏暗的仓库里响起。 杜白依呆呆地看着他,面前这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还是如她记忆里的一般,眼眶渐渐发热,脚下迈开的步伐加大,克制不住冲上前抱了他一下,“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唐阶听到埋在他身前那头发下低低的泣声,安静任她抱了一会。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杜白依面色羞赧地低头擦了下眼睛,抬头看到了站在唐阶身后定定看着他们的许书辞,不由得愣了一下,“呃,这位是?” “我朋友,许书辞。”唐阶偏头与两人介绍着,然后走到躺在床上的林源旁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情况,拿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盒药拆开。 魏炤见状托起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林源,接过唐阶递来的药片,和着仓库里仅剩几口的矿泉水一同给他喂下去。 杜白依抿了抿唇,目光与许书辞对视了一眼便仓皇移开,压下心头莫名的颤栗,打了招呼就转身走回床前,看到林源已吃了药重新躺回床上,“他没事了吧?” “今晚再观察一下,若是体温恢复正常,应该就没事了。”唐阶回道。 “那就好。”杜白依松了口气,缓缓点了下头。 担心影响到林源休息,几人便坐到了不远处的几张板凳上。 “社长,给。”注意到刚才喂水时对方不自觉滚动的喉结,还有那有些干裂的嘴唇,唐阶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坐在他旁边的许书辞抬眼看向魏炤。 魏炤怔了一下,经过这段时间,他怎会不知食物和水在这末世中是多珍贵难得的东西,“我不用,你留着……” “你的嘴巴已经很干了。”唐阶笑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指般看了一眼他的嘴唇,“白依也是。” 对方的目光令魏炤下意识抿起了唇,同方才在便利店时一样,心头莫名浮上一种焦躁,“多谢。” 第20章 目的地 唐阶:“不用。” 魏炤伸手接过,瓶口倾斜倒了一些在他自己的水瓶中后,把剩下大半的矿泉水递给坐在旁边低眉抬手,不自然地捂着嘴巴,耳根泛起一点红的杜白依。 许书辞冷眼瞧着这一幕,眼珠蓦然瞥向身侧的那人,见其正与对面之人聊着天,神色专注恍若半分注意也不曾向旁偏移,纤长睫毛缓缓垂下,遮住眼底浓稠如墨的眸色。 “对了唐阶,你和你……这位朋友,是怎么遇见社长的呢?”小心翼翼地把残留在瓶口的水珠喝尽,干哑的喉咙感觉凉凉的,顿时舒服了许多,杜白依拧紧瓶盖抬头看向唐阶。 “汽车没油了,加油的时候刚好在那里遇见社长。”唐阶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巧啊……”杜白依闻言点点头,视线不自觉又滑向唐阶旁边的许书辞身上。 对方此时安静待在唐阶的身边,方才初见时的那股子阴冷诡谲的气息俨然消散不见,这会再看,不过是一个漂亮稚嫩的少年。她不禁疑惑是否是自己待在仓库里太久了,导致疑神疑鬼起来。 “嗯?”注意到杜白依探究的视线,许书辞微微歪了下头,眼神无辜地眨了一眨,“姐姐,怎么了吗?” “啊?没有没有。”杜白依连忙收回视线摆了摆手,见他这副单纯的表情更加确认了刚刚是自己感觉错了。 许书辞见状对她轻轻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安安静静待在唐阶旁边,听着他们的聊天,也不主动开口说话,模样乖得跟个小孩一样。 “你们打算要去哪里?”魏炤瞥了一眼,转眸看着唐阶问道。 “没有目的地。”唐阶摇了摇头,“这座城市沦陷的太快,已经不剩多少活人了。” 丧尸爆发距今不过几月时间,天空出现异变,全球大大小小各个地区已经近乎瘫痪。后期虽有有不少小的基地在这里建立,但最后都会被汇聚的丧尸潮所吞噬。 真正能够扛得住灾难级丧尸潮的,只有特大城市建立的拥有极强防御力的基地,而此时离基地的建立,还有许多年的时间。 “确实。”魏炤不由得叹息道,“现在街上能看到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社长你们呢?准备去哪里?”唐阶问道。 “我们准备去浣花市。”魏炤看着他,“那里临海,周边山地环绕,之前生活在那里的人也比较少,相对来说比其他地方会安全一些。” “没有目的地的话,不如你……”魏炤顿了一下,“和你朋友,跟我们一起走吧,多个人,路上也能多点照应。” 魏炤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睛,语调比一开始的平缓微微上扬了一点。 “社长说的有道理啊,大家好不容易见了面,若是再次分开,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到时怕是……”杜白依点头如捣蒜,上半身倾近唐阶几分,望向他们的眼中含着无尽的焦虑与哀愁。 唐阶无所谓去哪里,闻言偏头同许书辞询问了一声,对方听完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起走吧。”唐阶勾唇朝两人说道。 “好。”杜白依立即高兴地笑了起来。 收到坐在对方旁边那少年似不经意间瞥过来的眼神,魏炤眉间微蹙,听到对方这句话心下一松,“摄影社已经没了,你叫我魏炤就好。” “好啊。”唐阶笑道。 几人围坐一起聊了一会天,氛围渐渐熟络了起来,听着旁边的说话声,杜白依好奇地看向许书辞,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你几岁了啊?看着好小啊。” 那冷白细腻的皮肤,似一块上好的玉,光滑漂亮有质感,语气不禁带上羡慕的意味。 这该死的末世…… 她要她的护肤品! 她要她的美白面膜!! 她要她的补水精华!!! “姐姐,我十九岁了呢。”影响目光的声音骤然响起,许书辞慢慢转过头轻声应道。 “唉,果然年轻就是好啊。”杜白依顿时萎下了肩膀,低头悠悠叹了口气。 三餐不继,作息混乱,每一天都是命悬一线的紧绷着神经,原先在人群中好歹还能算是个小美女,如今怕是连看都不能看了。 “姐姐看着也很年轻啊。”许书辞面露疑惑,抿唇看着她说道。 “别说了,我比唐阶还要大上一岁呢。”杜白依郁闷地双手撑着下巴,眼神哀怨地瞅了眼唐阶,嘴里嘀咕着,“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长得这么好看,皮肤还那么好,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啊……” “姐姐怎么这么说呢?”许书辞勾起唇,脑袋歪向身侧人的那边,眼皮懒散半阖着,“其实你也很漂亮的,从小到大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吧。” “哈哈,那倒也没有啦。”杜白依耳根红了一些,抬手理了理垂落到眼前的几缕发丝。 黑夜降临,血红色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仓库外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吼。 吃了药后林源的情况好转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期间迷迷糊糊看到唐阶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已经升天才见到阔别已久的老同学。 唐阶看着躺在床上,长得高高大大的青年一脸恍惚迷茫,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魏炤见状过来查看了下他的情况,发现已经退了烧,只是精气神还没恢复过来,便递给他一点东西吃下又再喂了一次药,让他重新躺回床上。 “我们去吃点东西。”见林源已经睡下,魏炤拍了拍唐阶的肩膀,偏头示意正在另一边开自热米饭的杜白依。 “好。”唐阶应下。 “哥哥,给。”两人刚走过去,许书辞就起身凑到唐阶面前,递上来一盒香喷喷的腊肉米饭,上面还贴心地放了一条火腿肠。 “谢谢。”唐阶抬手接过,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客气。”许书辞眉眼弯弯,拿了另一盒跟着坐在他身边安静吃着。 怔愣地看着这画面,杜白依刚拆开盖子拿起米饭的手蓦然一顿,方向一转递给站在旁边的魏炤,“社长,给。” “多谢。”魏炤接过,侧过身坐下。 “唔,真香!” 看着浓油赤酱,还在往上冒着热气的米饭,杜白依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霎时间感觉幸福感爆棚。 第21章 异能 末世之前人们为了应急或者对付着吃上几口而研制出的速食食品,味道自然是好不到哪去。可就是这些令人有些嫌弃的食物,在经历长时间的饥饿和恐慌之后,来上这么一口热腾腾的咸香米饭,美味程度堪比山珍海味一样。 吃完晚饭,几人仍是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魏炤从堆积如山的纸盒里拖出几个干净的铺开放在地上,又从角落翻出两张海绵垫并排压在上面,“这里只有一张折叠床,晚上我们睡在这个上面会舒服一些。” 唐阶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眼四周,“这里有地方可以上厕所吗?” “有。”杜白依点点头,抬手指着前面拐角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在那堆纸盒的后面,有一个卫生间,我们前几天都用过。不过……” “好。”后面两个字太小声,唐阶没听见,闻言顺着手指的方向起身走了过去。 杜白依张了张口,胳膊肘曲起搭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神情有些踌躇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半晌,垂眸悠悠叹了口气。 卫生间已经没有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寂静之中,所有声音都被放大,可能是卫生间的窗户没有关紧,夜风透过缝隙吹入其内,厕所半掩着的门扉轻轻晃动,下水道里似乎有虫子在爬动,沙沙作响。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抵上门扉推开了它,发出嘎吱一声,倾泄的月色勉强照亮了小小的卫生间。唐阶一进里面就注意到右侧洗漱台上的水龙头拧开却没有水流下来,搁在地上的两个水桶空空如也,一滴水珠也没有。 上完厕所洗完手,瞟见那两个空水桶,唐阶抬手置于其上方,淅淅沥沥的清澈水流从指尖淌下,桶底慢慢汇聚了一层浅浅的水。 “唐阶呢?” 等魏炤收拾好晚上睡觉的地方时,抬头只见许书辞一人仿佛困倦了一般,低头弯腰安静坐在原来的位置。四处望去,却无另一个人的踪迹,他不禁转头问向旁边准备入睡的杜白依。 “社长别担心,唐阶是去卫生间了。” 在海绵垫两三米外的杜白依坐在另外一块小点的海绵垫上,听到魏炤的问话,她不以为意地轻声应道,可当她把衣服披在身上时,恍然发觉对方好像去得有点久了。 “……知道了。”魏炤点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坐下没一会蓦然起身走远。 因低头的动作而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脑袋抵着搭在膝盖上的臂弯处,其他人以为睡着了的许书辞眼皮掀起,看着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眼睑缓缓落下,如墨般的眼神幽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生间的门还关闭着,隐约有人影晃动,里面的动静在一息间停止,就在魏炤放下心转身要离开时,那扇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社……魏炤?” 唐阶装完水,一出来就看到门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似是由于等不及而被迫离开一样,“抱歉,我好像占用太长时间了。” 原也不是过来上厕所的,毫无准备之下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对方的口中唤出,魏炤感觉心脏好像被狠狠电了一下,四肢百骸顿时一片颤栗。 “没关系。”魏炤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迎面对上青年含笑的眉眼,下意识匆忙移开视线,瞥过对方身后的卫生间时却震惊地发现里面两个空桶此时竟装了满满的水。 或是魏炤惊讶的神情太过明显,以致于在昏暗中唐阶也看得清晰,跟着转头看去,紧接着身后响起了一句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话,“你……觉醒了水系异能吗?” “是。”毕竟以后大家一起走,唐阶也不想瞒着他们,遂直接点头应下。 魏炤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懂,半晌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看来以后大家上厕所,就不用再特意跑到外面去了。” 一向正经寡言的人突然说了句类似玩笑的话,唐阶不禁半眯起眼,手指摩挲了下下巴,“或许,还可以洗个澡,顺便再洗个头发?” 夹杂着几分笑意的话语一出,魏炤面色一愣,垂于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起。 说话的人无心,可听的人却是在意。 身上的脏污早已让他无法忍受,每次跟浑身干干净净的对方站在一起,强烈的自厌感只让他觉得莫名的难堪和不适。 两人走回去的时候,就对上了三双眼睛,唐阶诧异地挑了下眉。 许书辞和杜白依相对坐在两侧抬眼看着他们,连同躺了大半天的林源也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以为一起掉坑里了。” 见两人没什么事,林源松了口气,努了努眼示意一旁的许书辞,“我刚准备撑着我这病弱的身躯和那小朋友过去捞你们呢,没成想,你们居然自己就先回来了。” “少贫。”魏炤眼也不看地回道。 “啧啧,没爱了,没爱了……”林源躺回折叠床上,一边摇头,一边长吁短叹道:“唐阶一来你就这样对我,十几年的感情与时光就这么白白错付了,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唉……” 魏炤直接转头当没听见。 难得轻松愉快的氛围围绕着众人,唐阶开口解释了几句,在说到有水系异能时,两双锃光瓦亮的眼睛就直直盯着他。而当说到卫生间里已经装好两桶清水时,原本还如“林妹妹”般柔弱窝在床上的林源和准备睡觉的杜白依瞬间弹起,一个箭步同时冲去卫生间。 唐阶见状与魏炤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无法掩饰的无奈,伸了个腰转身准备去海绵垫躺会时,却与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许书辞迎面撞上。 “哥哥,你是困了吗?”许书辞眨了眨眼,见唐阶点头应下便朝他的身边靠近了一步,动作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腕,带着人侧身擦过魏炤往海绵垫走去。 落在后面的魏炤拧起眉头,看着那个刚才在不动声色间就隔开他们,此时对着青年笑意嫣然的人,心底浮起一阵怪异烦躁。 等到三人都已洗完,夜已经很深了。 看着自己清爽干净的头发和皮肤,杜白依恨不得泡在里面不出来,可惜条件不允许,只能迅速清洗完换身干净些的衣服。 林源闭目叹息着躺回折叠床上,四肢呈大字型摊开,“洗完澡可真舒服啊……” 第22章 旅途 排风扇外血红的圆月升上来,伴随着夜幕的彻底降临,整座城市仿佛苏醒了过来,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身形扭曲、表情呆滞的丧尸在游荡。 尽管外面的嘶吼声不断,不时响起凄厉的尖叫,但身处密闭昏暗的仓库中,多月来强行压抑的苦闷与痛楚好似都随着唐阶他们的到来而慢慢减轻。 “睡觉睡觉,洗完澡,身上一舒服就想要睡觉了……” “晚安,伙伴们。” “晚安……” 唐阶摘下眼镜躺在收拾干净的海绵垫上,默默看着头顶模糊的天花板。 左手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是闭着眼睛侧对着他的许书辞,而在一片安静中,一个身上裹挟着清凉水汽的人影慢慢走近,接着悄声躺在他的右边,正是刚擦完头发的魏炤。 两块海绵垫并排铺放,平躺着三个人也还算宽敞,看了一眼周围开始陷入沉睡的其他人,唐阶缓缓合上眼,呼吸逐渐平缓绵长。 一夜无事,第二天晨起,外边的天才微微亮。 唐阶缓过心神,欲要起身时,感受到身下的拉拽感,侧眸瞟了下左边蜷缩着身体,无知无觉靠近自己的人,抬手小心抽出被对方攥在手指间的衣摆,看到其他人还在熟睡中,遂放轻脚步走进卫生间。 身前环绕了一夜的温热渐渐冷却,闭目蜷缩着身体的人似感觉到了一般,缓缓翻过身,落在海绵垫上的手指搭在了自己微微起伏的腹部上。 水花扑到脸上带来一阵凉意,唐阶洗漱完毕,顺手将昨晚被用得只剩一小部分的桶里又接满了清水,戴上眼镜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蓦然看到一个人影埋头蹲在门口,小小的一团,“怎么蹲在这里?” “唔……”听见他的声音,神志还不清醒的许书辞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仰头眯了眯眼直愣愣地看着唐阶,脚下踉跄往前走去,可脚下一个不稳,弯腰斜斜倒在了他的怀里。 “困成这样怎么不多睡会?” 怕他摔到地上,唐阶连忙伸手扶住他,见他半阖着眼,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仿佛松开手他下一秒就能直接睡过去一样,不由得无奈又好笑地问道。 许书辞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倚在唐阶的身上,垂下的脑袋搁在他的臂弯上,闻言闭着眼睛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想上厕所……” “去吧,我放了水在里面。”唐阶让他靠了一会,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腰侧,扶着他的肩膀拉开距离。 “嗯。”许书辞垂眸揉了揉眼睛,点头低低应了一声,一脸没睡醒地走进前面的卫生间。 唐阶看他顺利进去便往回走去,发现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起了身,魏炤背对着他在收拾东西,而杜白依和林源两人则是眼皮耷拉,一脸困倦地坐在原位没有动,明显还没清醒过来。 拿过背包坐在板凳上,唐阶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正打算找点东西吃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芝士味的面包。 “谢谢。”唐阶放下水瓶,抬手接过。 “昨晚睡得还好吗?”魏炤站在面前,从上往下顺着对方的发顶,目光滑下看到对方眨动的眼睫和勾起的唇角。 “还可以。”唐阶应道,垂眸拆开包装,浓浓的芝士味瞬间扑鼻而来。 所幸现在是夏天,晚上几个人挤在一起不盖被子也没什么事,但到了冬天可就不行了。 望着洗漱台上的镜子,许书辞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眼中皆是一片清明之色,放下手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望着不远处的场景,他嘴角翘起,缓步来到唐阶的旁边坐下,看了看魏炤又看了看对方,“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唐阶咽下口中的面包,偏头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从上方传来一句略微平淡的话,“没什么。”抬眼望去,魏炤已经转过身拿起洗漱用品走去了卫生间。 “哥哥,这个面包好吃吗?”漆黑的眼眸扫了眼便收回视线,许书辞鼻尖轻轻嗅了嗅,目光有所指地看向唐阶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面包,“闻着很香呢。” 对方洗漱完出来后面上显然精神了许多,唐阶闻言顺势低头看了一眼,芝士味浓郁,面包体松软,“还行。” “那这个给我吧,你吃这一个。”未等唐阶应声,许书辞就动作迅速地拿走了那个芝士味面包,把另外一款看着更大,摸着更为松软的面包放进唐阶的手里。 “……”唐阶抬眼看他眉眼弯弯地咬下一口,无声叹了口气,兀自垂眸拆开手上的包装袋,语气有些干巴地说道:“你不介意就好。” 早晨空气凉飕飕的,外面正处风口,一阵阵的风吹来,几人吃完早餐就带上背包准备出发前往目的地——浣花市。 开车上大路时发现许多高速都被堵了,他们只好跟着导航往别的路线走,一路走走停停,期间遇上丧尸潮追赶便加大油门冲过去。毕竟丧尸只有两条腿,即使不会疲累,可终究也追赶不上马力十足的汽车。 自从知道晶核的作用后,行经途中若碰上为数不多的丧尸两人便直接解决掉,许书辞乐此不疲地挖头颅掏给唐阶。后来另外三人知道后也纷纷加入,拿到的晶核也尽数给了唐阶,只不过晶核珍贵且稀少,唐阶没收,让他们各自留着。 开了大半天,日头升至最高处,他们把车停靠在一条大路下面的空地上。捡了干树枝生了火,架起早晨在某家店内收获的一口铁锅,唐阶往里面放了水,待水烧开,拿着几包方便面放了进去。 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断冒出,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红色的火苗在众人眼中跳跃,视线均数落在锅中的面上,袅袅炊烟往上升,弥漫着一阵阵勾人食欲的香味。 杜白依拿出五个碗,用筷子盛了一碗面,又再舀了一勺汤,依次递过去,等到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碗面时,刚好锅里也空了。 “好的,开动吧!” “啊,就是这个味……”林源顾不得刚出锅面还烫,急忙吃了一口,吃完忍不住仰头叹了口气。 自打缺水以来,他都多久没吃过带汤的食物了。 第23章 宾馆 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理会林源这个憨批的杜白依埋着头,手上动作不停地往嘴里划拉着面条,瞧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禁脚下挪动几分,略带嫌弃地侧过身去。 填饱肚子休息了一会,一行人收拾东西继续朝前方开去。 迎面的风拂过车玻璃,随后吹起地上的枯叶,唐阶降下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视线扫过后视镜时,余光瞥见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许书辞正垂眸看着放在腿上的一小堆晶核。 那是他们这段时间零零散散收集下来的,基本都是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只有两三颗稍大一点,清洗干净后被许书辞包进一块软布里,随身带在身上。 “哥哥你看,我们现在攒了这么多呢。”许书辞伸手用食指随意拨了拨,从里面挑出一颗类似淡紫色水晶的晶核递给他看,“这颗最漂亮,像宝石一样。” 淡紫色晶核在射进车内的灼灼光线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唐阶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你要是喜欢就给你。” 这些晶核基本都是许书辞自己挖出来的。每次唐阶去对付丧尸,他便拿了把小铁锹乖乖跟在后面,等解决完便蹲在地上,对着血淋淋的头颅直接铲下去,动作又快又稳又狠,晶核一挖一个准。 那是唐阶第一次见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乖巧听话的少年眼也不眨地从丧尸脑袋里挖晶核。 对于之前的话他并没有当真,原以为只是对方性情天真,说说而已,没成想对方竟如此胆大,哪怕腐臭的血肉溅到脸上也全程面不改色,那个时候他隐约从对方身上看出原剧情中那个凶狠大佬的影子。 “不要。”许书辞摇了摇头,垂眸把晶核小心收好,“这些都是哥哥的,我以后还要帮哥哥挖出更大更多的晶核。” 唐阶闻言勾唇轻笑了一下,看着前面的道路,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天色一点点的黑沉,开了这么久的车,有人想要下车去方便一下,其他几人便也干脆下了车透透气。 末世的降临使得全球各地都减少了大量的环境污染,空气也清新了起来。几个人站在一个陡坡上眺望着远处,视野宽阔,许书辞扯了扯唐阶的衣摆,抬手指向位于他们右后方的一间小店,“哥哥,那里好像有个杂货店。” 唐阶推了下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眼眸眯起一点,看到确实是一间杂货店,偏头跟魏炤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许书辞悄声摸了过去。 杂货店不大,一眼就能看清全部。墙上四溅的血迹已经干涸呈暗红色,店内的东西散落各处,能用上的东西不多,唐阶驻足看了几眼,最后挑了一捆绳索和几个手电筒带回去。 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两辆车子开到距离另一座城市十公里外的地方停下,由于晚上赶路不安全,商量过后他们决定今晚暂且宿在前方路旁一家小型宾馆里。 汽车越驶越近,直至抵达。唐阶将车停在宾馆前面的空地上,下车关上车门,抬眼看向面前这家有五层楼高的宾馆。 挂在楼顶上方是宾馆的招牌,原本显示宾馆全称的几个大字如今只剩两个还亮着微弱的光,招牌一端已经松动,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似乎某个瞬间就会掉下。整栋楼灰沉沉一片,借着月色的映照,可以看到楼上有几间房间的窗户是往外推开的,而正下方是粘连着丝丝血肉的玻璃碎片。 左右看去,在宾馆的侧后方和左边有片大草地,显然已经无人在打理,原先种满一排的各色花朵腐烂枯萎,茂密的杂草肆虐丛生,长长叶片歪歪斜斜的向四处倒塌,有的根茎扁平贴着地面像是被人踩烂了一般。 “啧,这宾馆开得可真够偏的。”林源一下车,看到附近的环境就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能有生意吗?” “好黑啊……”凉风一吹,杜白依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个场景莫名让她想起大学时在宿舍里和舍友看的那些鬼片,克制不住的画面涌上脑海,顿时吓得她一激灵,连忙下意识紧跟在他们的身后。 许书辞站在唐阶旁边,余光扫到一辆停在宾馆外边的小轿车,眉眼一动走上前去,伸手试探性地摸了一下,发现引擎盖还有一点温度,“哥哥。” 唐阶会意,目光投向宾馆门口,刻有精美雕纹的两道大门坏了一道,残留个破损门框在风中微微晃动,似是在无声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走吧。”魏炤沉下眼,带头先走了进去,“大家小心一点。” 唐阶随之跟上,许书辞则步伐轻快地走在他身边,不时好奇地望向四周。 眼见他们三人已经大阔步快走到门口了,杜白依和林源赶忙匆匆跟上去。 如废弃破败的外围一样,宾馆大厅也是一片脏污混乱,桌椅四散倒地,随处可见遗落的物品,布满脚印的地面上还有几摊褐色的血渍。 过了大厅,往深处走去,顺着楼梯上到二楼。 “等下。”唐阶踏上一个台阶,忽然抬手按住身前的魏炤,凌厉的眼眸直直看向对面走廊的尽头。 “怎么了?”魏炤见他神色不对,顺着方向回头望去,那里只有被风扬起的白色窗帘和几道敞开的房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走在最后面的杜白依和林源两人见状忍不住凑近一点,待在这阴森死寂的氛围下,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瘆得人心慌。 “有个影子……”唐阶缓缓收回手,镜片下的眼睛仍是盯着那边,想到刚刚那一晃而过的影子,心下有些不宁。 许书辞偏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指腹来回摩挲了一下。 “我们今晚在这睡一晚,天亮就……谁在那儿?!”魏炤沉思片刻,侧身面朝他们,话未说完突然瞥见在他们身后的一个角落有个人头探了出来,随即扬声喝道。 那人见被他们发现,只好双手抬起,慢慢走了过来,“别,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想来借宿几天而已。” 随着那人的靠近,唐阶他们终于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身形偏瘦,面色暗黄粗糙,脚上的运动鞋沾了不少泥点,说话时不自觉喉结滚动。 第24章 黑夜 “你们?”听出男人话里的漏洞,魏炤不禁心生疑窦,眉眼沉沉紧盯着他。 “呃……其实,我还有两个同伴,他们现在正在房间里。”男人见其他人对他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皆是一脸谨慎怀疑地站在原地,他只好搔了搔脑袋,伸手指了指走廊上其中一道紧闭的房门,“我是听到了你们的声音,以为外面有丧尸,这才出来看一眼的。” 男人说完看他们仍是面无表情,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一样,犹豫片刻后转身走到那道房门前,曲起手指轻轻敲了几下。 清脆的敲门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尤其响亮,过了一会,伴随着“咔嗒”一声,房门被人从里缓缓拉开,一对年轻男女小心地探出头来。他们先是看到了门外的男人,而后看到唐阶几人时明显呆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刚刚看到的影子,是不是就他啊?”林源上下打量着前面的那个男人,脚下挪动凑到唐阶的耳旁,压低嗓音问道。 站在旁边的许书辞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眼眸黑沉地扫过去,瞥见两人过近的距离时,视线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瞬又移开。 “不是。”唐阶眉头轻蹙,摇了摇头。 方才那影子至少有两米来高,身形也比男人要大上许多,不会是他。 末世之中致命的除了凶残的丧尸,还有复杂多变的人性,见识过那么一两次,魏炤不得不小心提防着他们,“我们几人路过此地,会在这里暂住一夜,不会多待。” “好……”男人神色拘谨地抿了抿唇,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反正宾馆也挺大的,再住十几个人都可以。” “我们走。”魏炤不再停留,回头朝他们示意了一下,抬脚继续往上走去。 唐阶走在魏炤身后,拐弯踏上楼梯时下意识往楼下一瞥,看见男人独自进了位于年轻男女斜对面,隔了两间房的房间,而那对年轻男女早已在他们上楼前就已快速关上门退回房间内。 如男人所说,楼上的房间不少,但大多脏污不堪,令人难以忍受,最后他们在三楼找了两间多少算是比较干净一些的房间。其中一间是宽敞的双人房,另一间是略小的大床房,但内里布置几乎是差不多的。 只是在这里睡一夜而已,本来几人想勉强挤在一间房间里,奈何一张床再大,也挤不下四个手长脚长的成年男性。 简单商议过后,魏炤、林源和杜白依三人在双人房那边,两个男生睡一张床,杜白依睡一张,而唐阶和许书辞则在大床房那边。 好在两间房相邻,夜间若是发生了什么事,隔壁随时会知道。留下一些水给他们洗漱用后,唐阶便和许书辞走进旁边的房间。 暂且安全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些,身上血迹灰尘遍布的脏乱感觉就有些不适了。唐阶低头瞅了瞅,下一秒径直走向浴室,幸好里面不太脏,清理一下还能下脚。 “浴室有水,你要不要洗个澡?”唐阶看向正弯腰埋头,仔细收拾着床铺的许书辞。 “哥哥先洗吧,开车这么久肯定很累了。”许书辞闻言从凌乱的床铺中直起身,眼眸亮晶晶地看了他一眼,说完便又低下头去。 唐阶见状从背包里拿出一套衣服进了浴室,洗完澡又迅速洗了头发,出来的时候看见许书辞正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一本过期杂志,旁边的床铺被他收拾得干净整齐。 “嗯?”听见身前的动静,原本半垂着眼,神情懒散无聊的许书辞顿时抬起头来,那模样就像一只蹲守在卫生间门外等待主人的狗狗,瞧见主人出来了,身后耷拉着的尾巴立马晃悠地摇起来,“哥哥洗完了?” “嗯。”唐阶点头,拿过洗澡前放在桌上的眼镜戴上,扯过毛巾擦拭着往下滴水的头发,“里面有水,去洗澡吧。” “好,那我去洗澡了。”许书辞站起身,拿了衣服“哒哒”进了浴室。 当天夜里,天上的红色月亮被云层遮挡,四周灰压压一片,蓬松柔软的被褥下并排躺着两个闭目熟睡的人。 太久没有睡过床了,脑袋一沾到枕头,双眼就自发地合了起来,满室寂静,没一会唐阶就沉沉睡了过去,只留出一缕心神警惕。 远处隐约传来丧尸的嘶吼,只是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暗沉的夜色使得房内愈发昏暗,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眼神清明,眸底幽深似比外边的夜幕更为漆黑,头颅转动,目光紧盯着身旁无所觉的人。 温暖的体温在被褥底下源源不断地从身侧传递过来,贴近的半边身体仿佛被其渐渐同化了一般,绵绵暖流向四肢涌去,带着另一边身体也升起酥麻的热意,乃至最后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好似完全与对方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许书辞慢慢侧过身,手臂向胸前屈起,指尖轻轻落在身前不足一厘米的胳膊上,望着陷入黑暗里的沉静面容,眸光闪烁,身下不由得挪动靠近几分,直至呼吸间嗅到了特属于对方的干净气息。 没有丧尸追赶的夜晚格外寂静,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宾馆内一片漆黑,走廊上没有关紧的房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作响。 “扣扣——” 一路奔波逃命,难得可以睡在柔软的床上,脸庞几乎埋进白色枕头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男人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敲门声。 好像,敲的是他的房间…… “谁啊?”男人闭着眼睛皱起眉,嘴巴抵着被褥含糊不清地低声念叨,“大晚上的不睡觉……” “扣扣扣——” 没有人回应,又是一声敲门声。 男人趴在床上反应了许久,本不欲起身,担心是那两个同伴有事找自己,只好努力挣扎着张开眼。大脑还处于昏沉迷糊的状态,一边极为困倦地半垂着头,一边摇摇摆摆地下了床。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来到门后握住把手往下一压,嘀咕的话在抬眼时的瞬间被迫卡进喉咙里,彻底失了声。 第25章 黑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没两秒又恢复了平静。 阴凉的夜风顺着开启的房门吹了进去,刮过门窗和床榻,又悠悠卷了回来。一室无人,只余下一滩鲜红的血液滴滴落在地板上。 隔日晨起,唐阶缓缓转醒,洗漱完毕后吃了点东西,提着背包和许书辞一同出了房门。等了一会,隔壁间的其他人也收拾妥当,一行人准备下楼去,可才走到楼梯口时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叫。 不祥的预感犹如闪电瞬间划过所有人的心头,想到昨日那个一闪而过的诡异影子,唐阶眉眼一压,当即阔步匆匆赶到楼下,立于他身侧的许书辞几乎是在他动身的瞬间便跟在了他的身后。 魏炤皱眉,见状抬脚跟上,待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源看见身旁的人一个个跑走,连忙抓起杜白依跟着下去。 快步跑至二楼时,唐阶一眼就看到了几乎占据整条走廊的,深浅分布着的大量血迹。 地板上留有一道类似重物坠在上面被拖拽过的痕迹,一路沿着走廊尽头而去,最后消失在昨日发现影子的地方,视线收回,沿着痕迹往回看去,发现源头来自于那个男人的房间门口。 转眸看向其他地方,唐阶看到昨晚的那对年轻男女由于过度惊吓,紧紧缩在走廊的墙角处,相互搀扶依靠在一起,目光呆滞地望着那扇敞开的房门。 唐阶绕过门边的血迹,抬脚走进房间,发现里面毫无被破坏过的痕迹,也没有入侵的迹象,虽然不算太干净,被褥也还散乱的堆叠在床上,房内只有一串大小一致的脚印,但除了靠近门板后的位置,其余地方没有一点血液。 “房间的布置保持得这么好,怎么感觉不像是丧尸搞的……”跟在后面跑来的林源站在他们身后,仰起脑袋伸长了下脖子,瞧见眼前这副正常得有些不寻常的场景,不禁带着疑惑的语气喃喃说道。 “不是丧尸,那,那又会是……什么?”年轻的男人扶着脸色苍白的女人站稳脚跟,冷不丁听到林源这句意味不明的话,目光游移地缓缓滑向那道拖痕,咽了咽唾沫颤声问道。 唐阶看了眼门板后那片血液滴落汇聚成一滩的血迹,走出房间停在像是被衣服涂抹过而变得浅淡的血渍前,低头观察着,半晌抬了抬下巴示意那里因沾染血迹而残留下来的半只脚掌,“可能是黑熊。” 仅有半只的脚掌仍能看出其硕大,前足上长有尖利爪钩的脚趾,即使是感染僵化后的丧尸,脚掌虽发生变异,但形状基本与常人相似,没有像它这么大,且留下的印记很深,显然是个重量级的大家伙。 “不是,你开玩笑的吧?”年轻男人的反应明显不相信,或者是说不敢相信,他只觉得面前这个戴眼镜的俊逸青年是在危言耸听。 “我在动物园里看过好几次熊了,它们很是亲人,有些还会跟游客互动,模样都是憨态可掬的,怎么可能会吃人呢?”年轻男人不等唐阶回应,自顾自扬声反驳道。 许书辞慢步走到唐阶旁边,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嗓音和煦轻缓,凝视男人的漂亮眼眸却黑沉不见底,“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前几年,有家动物园的饲养员被熊分食了的事情么?” 男人皱了皱眉头,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蓦然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垂下眼皮,脚下无意识后退了一步,“没,没听说过……” “熊是一种很狡猾凶猛的动物,我先前听藏族的朋友说他们那里的熊会把牛粪顶头上装成戴帽子的牧民。”搀扶在墙边的女人缓过心神,听到他们的讨论,手指攥紧身旁男人的手臂,忍着恐惧低声附和,“而且它们的力气特别大,一巴掌就可以拍死一头健壮的牛。” 原本就觉得这里阴森古怪,听完这些话,杜白依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珠小幅度地左右转悠了一圈,打了个寒颤连忙跑至林源身后。 “无论昨夜的是不是黑熊,现下食物减少,吃不饱的情况下保不齐它还会回来。”唐阶淡声说道。 女人的话令男人不敢不相信,垂头站在原地几秒,深吸口气抬手撸了把脸,匆匆转身进到房间,没一会手上就拎着两个包出来,“这里太危险了,不能再待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 “嗯,我们走。”女人点点头,经过那个房间时犹豫片刻终是绕过血渍进入其中,把男人房里留下来的物品挑了一些有用的拿上,跟随男人下了楼。 楼下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车尾飘出一缕烟尘,下一刻迅速驶离了宾馆,魏炤漠然收回视线,“我们也走吧。” “好。” 两辆车再度行驶在路上,途经一个百货商场时他们停下车,在观望一会后几个人陆续打开车门走进里面。 商场共有四层,划分为服装区、食品区、日用品区等多个区域,一进里面杜白依就转头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最后眼睛一亮直奔日用品区而去,林源不放心她一人,见状立即跟上她。 剩下三人走在后面,唐阶打量了一番,朝旁边的服装区走去,抬手拿起一件放在架子上的外套看了下。 离开房子时他只简单带了几件衣服,经过这段时间的搏斗和厮杀,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现在有机会可以替换掉,他不免有些心动。 许书辞垂眸看着那些叠放整齐的衣服,慢步走向面前的那个修长身影,还未等他靠近,那人的身边就已出现另一个人。 两人身高相仿,面容皆是极为的优秀,此时低头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只观那人似乎是在同那位戴眼镜的青年讨论手中的衣服,可眼神却不时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还真是……碍眼啊。” 眸子里的浅薄笑意淡去,席卷而上的是铺天盖地的浓稠幽暗,近乎轻叹般的一句话随着抬起的脚步消散在了风中。 身旁人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烈,魏炤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的眼睑处,暗自猜测那眨动的睫毛会有多长,抿了抿唇克制着移开视线,拿过一件衣服递给他,“这件适合你,你看看。” 听见这话,唐阶偏头看去,发现对方手中拿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款式简洁,版型质感很好,接过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大小也挺合身。 “怎么样?喜欢吗?”魏炤凝视着他,自他接过衣服,视线就没离开过。 第26章 打听 “嗯。”唐阶点头,垂眸打量着,唇边勾起一个小小的弯弧,“还不错。” 魏炤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因紧张而蹙起的眉头也舒缓下来,平和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一抹笑意,“那我再给你多挑几件。” 唐阶诧异地挑了下眉,正要开口婉拒就听见一阵轻悠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下一瞬,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从他的身后探了出来,“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对方温热的呼吸喷在裸露的肌肤上,尖细的下巴似有若无的垫在自己的肩头,随着说话的动作一下一下轻点着,唐阶身体微不可察地往旁边侧了侧,偏头应道:“在说衣服。” “哦,原来是这样啊……”许书辞恍若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一般,视线从两边的架子上随意转了一圈后不经意地滑向他手中的衣服,“哥哥手上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 “是吗?”唐阶笑了笑,正要说是魏炤挑的时候,就听见身旁这人又缓缓开了口,语气透着一股纯粹真诚,“就是这个颜色吧……唔,感觉有点沉闷了,若是穿上身的话,平白大了好几岁,显得老气呢。” 唐阶:“?” 魏炤:“……” 许书辞歪了歪头,指尖点了点脸颊一侧,眼皮半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上前拉过唐阶的衣袖,“哥哥,我刚刚在那边看到有一件衣服很适合你,我们过去看看吧?”说完不等唐阶回应,直接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从头到尾一个眼神也没有落在另一人身上。 “哥哥,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径直拉着人到了地方,看着仍被对方拿在手上的衣服,许书辞眸色一暗,拿下几件衣服一同递给唐阶,顺手接过他手边那件背在身后,趁人不注意,立马嫌弃地团成一团扔到远处。 魏炤皱眉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半晌,终是抬脚跟了过去。 “呼,终于被我找到了。” “好了,我们去找他们吧……” 搜刮了大半个日用品区,杜白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招手示意倚在墙边小心戒备的林源一起走。 两人刚回到门口,发现唐阶三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一套。林源一见眼都瞪大了,顿时也想去换一套,被魏炤制止后只好随手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背包,几人匆匆上了车离开。 沿途避开街道上游荡的丧尸,高挂的灼灼烈阳投射到地上,倒映出遍地的暗红血渍和堆积的污垢,偌大的城市变得陈旧而压抑。 经过一条商业街时,游荡的丧尸多了不少,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在路上, 有几个丧尸挥舞着双臂从车后跟了上来,唐阶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踩下了油门加速驶离。 一路还算顺遂,开了几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一个加油站,将车加满了油,而后在外边寻了块空地架起了锅,准备生火煮面。唐阶抬手往锅里注入清水,林源下车活动了一下酸累的脖子,准备先去解决生理需求,见状顺路拉过他和魏炤,三人一起朝内里走去。 站在车旁的许书辞默默收回视线,瞥见不远处正蹲坐在锅前一边等水烧开,一边低头吭哧吭哧拆开几袋方便面的杜白依,眼珠微转,从背包里随手拿了样东西便走了过去。 “白依姐姐。” 这段时间一行人吃住皆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早已令杜白依卸下心防,将对方当作自己的弟弟来对待,此时闻声转过头去,“小辞,怎么了吗?” “这是刚刚我在商场找到的。”许书辞嘴角轻勾,伸手把一盒包装尚且完好的面膜递给她,“给你。” “哇,你居然找到了这个!?” 杜白依瞪大了双眼,瞬间放下手里已经拆开一半的方便面,神情激动地接过,攥在手里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下,发现日期还很新鲜,顿时更加惊喜了,“太棒了,我的皮肤终于有救了!这鬼末世,天气又闷又晒,老觉得脸上干干的,又没有什么护肤品可以用……” “谢谢小辞了,还是你细心,不像林源他们几个糙老爷们……”忍不住嘟起嘴巴和对方吐槽大半天的杜白依扬了扬手上的面膜,爱不释手地摸了几下后起身将其塞进车内的背包里又跑回来。 “不客气。”许书辞轻轻笑了一下,见她好心情地哼着歌低头继续拆包装袋,俯身在旁边坐下,看着她把面饼一一放进烧开的锅里,眼皮轻垂,眸子偏移了一下,“姐姐,你们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和林源,还有魏炤三个人和唐阶是一个大学的,都是摄影社成员。”杜白依拿着筷子把浮起的面饼往下压,“虽然是一个社团成员,不过我们与他不是同一个系。我们是大三管理系,唐阶是大二金融系,说起来,他还是我们的学弟呢。” “原来你们都是一个社团啊,那平时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吧?”许书辞看着她,唇边扬了浅浅的弧度轻声问道。 听他三句话有两句半离不开唐阶,想到平日他对唐阶的那个黏糊劲,杜白依不禁抬头看他,面上划过一丝了然,眼睛眯起,微微往后仰着脖子上下瞅了他一眼,“敢情你送我面膜,就是为了打听你唐阶哥哥的啊……” “哥哥”被杜白依加了重音,许书辞好似没有听出她话里的逗趣和试探,没有出言否认,只是微笑着看她。 末日死亡的压抑使得神经一直紧绷,难得身边没有其他人在,架不住内心饱满沸腾的分享欲望,杜白依脚下挪动两步凑近了他,“不瞒你说,唐阶在我们学校,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一入学就有人偷拍他,把他的照片悄悄传到校园网上,直接把魏炤蝉联两届的校草头衔挤了下来,哈哈哈哈。” “本来他一开始什么社团都没加入的,还是我们磨了他好久才成功让他进摄影社。”杜白依咧着嘴巴,想起那时一进社团总是有两个帅哥可以看,乐得抖了几下肩膀,“长得帅,成绩又好,表白的人天天追着他,还有人想通过我们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是吗……”许书辞嘴角微翘,半阖的眼眸盖住漆黑的眸子,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啊。”杜白依点点头,眼睛上翻陷入沉思,“我记得,当初好像还见过几个男生找他,这家伙的人气,啧啧……” 第27章 冰锥 “哥哥还真是受欢迎啊……”许书辞眼皮缓缓垂下,盯着自己的手心。 “谁说不是呢?”把调料下进锅里,专注煮面的杜白依闻言赞同地点了个头,正欲开口再说些其他小道消息的时候就听到林源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三人解决完回来时,远远就看到背对着他们的两人肩膀几乎相隔不足十公分,而杜白依不知朝许书辞说了些什么,侧转的脸上笑意明显还未褪去。 林源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脚下无意识跨大几步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剩下唐阶和魏炤两人悠悠走在后面,端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得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许书辞转过头,见到唐阶的身影立即起身跑到他身边,语气软软糯糯的,“哥哥。” “嗯。”唐阶应了一句,感受到衣摆处传来熟悉的拉拽感,侧头轻声说道:“要上厕所吗?往前直走里面有个卫生间可以上。” “好。”许书辞见状点点头,这才松开手朝那边走去。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林源蹲下身,双手伸直耷拉在岔开的腿间,姿势莫名有些像青蛙,瞅着杜白依一脸好奇地问道,“还说得那么起劲,跟我也说说呗……” “没什么啊……”杜白依闻言略有些心虚地瞟了眼走近的唐阶,扬手敷衍地挥了几下,“好啦好啦,问那么多干嘛,赶紧把碗拿过来,面都已经煮烂了。” “噢。”林源挠挠脑袋,还想再问,却见她不耐烦的模样,只好依言拿来了碗筷,和她一起把面分了出来。 四周静谧,渐暗的天色中,血红月亮慢慢升上夜空。 吃完面,众人收拾好东西休整了一会,临了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唐阶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似乎是从远处而来,不禁停下脚步仔细辨认。 “唐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把剩下的食物扎紧袋子,林源抬头瞧见唐阶的状态有些奇怪,遂问出声。 许书辞耳朵颤动了一下,眼睛缓缓转向远处,“哥哥……” “走了。”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唐阶顺手捞过站在一旁望着他的许书辞,招呼其他人赶紧离开。 见他神色不对,众人没有多问,匆匆拿起东西直接往车辆方向走去。一走出外边,他们才知道唐阶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 在那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浩浩荡荡、乌压压一片的丧尸在聚集,全往这边涌来,踩踏间地面都似在震动。场面之大,一行人话不多说,直接往停车处跑。 车子停在不远的地方,他们很快上了车,“砰砰砰”几声关上车门,刚把车门关上,一个面目全非的丧尸就扑到了杜白依旁边的后座车窗上,双手拼命抓挠,尖利指甲不停抠划,连续发出刺耳的响声。 好在魏炤上车后立马升起了全部的车窗,窗户扬起了大半,不至于让这些青紫可怖的手臂有空间进入,只是过大的力度令车身晃荡,杜白依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抿着苍白的嘴,挪着身子往中间坐了坐。 “坐稳了!” 几乎快堆叠一起的丧尸用力拍打着车窗,看着车里的唐阶和许书辞,干瘪的眼眶冒着饥渴的绿光,流着粘液的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嘶吼。唐阶插上钥匙,挂档踩下油门,示意许书辞坐好后车子犹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另一辆黑色车辆紧跟其后。 前面是十字路口,左右街道丧尸涌出,在把路口堵死之前,两辆车子迅速从中穿过,前方也有迎来的丧尸,车子当即拐个弯进了另一条路。 速度过快,漂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愈来愈多的丧尸被声音吸引,开到城中心时,他们的车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上面扁下来一块,唐阶顾不上心疼车,打着方向盘把围堵的丧尸撞飞,前方瞬间空出了一小块地方,车头也因猛烈的撞击而损毁,一缕黑烟飘起,他背上背包,拉着许书辞打开车门下了车。 没一会后面又是一声响,一个丧尸掉在了车前,玻璃碎了,魏炤看不到前面的路,撞到了路旁的建筑物,他急踩刹车,“下车。” 林源和杜白依见状只好随身携带背包跟着魏炤下了车,看到附近楼上掉落下来的丧尸,他们掉到地上,支离破碎,又一个个身体扭曲的爬起来,龇着牙朝他们扑了过来。 “怎么办,丧尸越来越多了!”林源随手抓起地上一块断了一半的木板砸向四周的丧尸,把杜白依护在身后,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魏炤同样抄着东西厮杀,闻言拧紧了眉头,目光焦急地寻找另外两人的身影。 面前的大批丧尸逐渐逼近,就在他们快要脱力心生绝望时,骤然间,十几根如针般大小的冰棱锥径直刺穿丧尸的头颅,下一秒,这些丧尸倒地不再动弹,有些甚至当场脑袋炸开了花。 林源和魏炤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怔然转头发现是在不远处,正抬手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的唐阶。 “哇……”惊呼压抑在嗓子里,杜白依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真是……酷毙了诶……” 【芜湖~宿主好帅啊!!不愧是我的亲亲宿主!!!】007摇着彩旗呐喊助威。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和晶核的吸收,唐阶对于异能的控制愈发精细,水流凝结成坚硬的冰棱锥,用于战斗这还是第一次。 唐阶又再连续杀了数十只丧尸,一番操作下来,慢慢感觉体内的能量已经消耗得差不多,若异能消耗完还有丧尸便是死路一条,他不禁减缓了速度。 “哥哥。”看他脸色苍白了起来,许书辞面露担忧地抓着他的手。 “我没事。”唐阶抽空拍了拍他的头发,余光瞥见有一只丧尸扭曲着脖颈从旁边窜了出来,当即抬脚猛地反踹了过去。 “唐阶,小心!” 和林源一起杀了几只围在面前的丧尸后,魏炤喘息着抹了下脸,转头看见好几只丧尸朝正在对付其他丧尸的唐阶身后扑去,顿时急喊道。 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和打斗声中似带来了一声呼唤,唐阶感觉耳畔吹过一阵风,手臂蓦地被人拉了一下,脚下踉跄的同时连忙躲过面前丧尸的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咔擦”声。 【!!!】看见全过程的007瞪大了双眼,脖子往下一缩,噔地咬住自己的小手不敢吱声。 第28章 掉马 唐阶转头一看,在许书辞的脚下倒着一只丧尸,他垂眸扫了眼,发现那丧尸的脖颈呈现一种诡异的弯曲状态,显然已经断裂,只剩表面的皮肉虚虚连在一起,身体僵直,瘫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活动能力。 “你……” 看见这个场景,唐阶缓缓扬了下眉头,察觉身侧有其他丧尸叫嚣着扑过来,他敛下话头,抬手正欲反击,可反射的镜片里快速闪过一个人影,定睛时就看到许书辞挡在他的身前。 面有腐烂迹象的丧尸嘴里吼叫着扑来,许书辞动作迅疾,一个横扫踢倒一片。 无法完全遮挡住身后人的纤细身形在此时却莫名有种令人难以忽略的力量感,唐阶眼皮轻垂,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个无甚表情对付丧尸的少年。 围攻的丧尸不停近前,许书辞一拳比一拳猛烈,挥拳的同时,他眸光一凛,左脚掌退后半步在地上猛力一踏,抬腿踹飞了一只试图靠近唐阶的丧尸,余光瞥见一只堪堪停在他身前不足一臂的丧尸,许书辞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直接抬手捏断了对方的脖子。 解决了几只丧尸又立马围上来不少,累得气喘吁吁的林源趁着好不容易撕开的档口,带着杜白依赶紧跑过来唐阶他们这边,猝不及防见到许书辞这几乎是单方面“虐杀”的一幕,没忍住咽了咽唾沫,“我的天啊……” “丧尸太多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走!”魏炤皱起眉,看着那个基本可以说是全方位牢牢守在唐阶身旁的人,目光不禁沉了下来。 身后的丧尸越跟越多,一行人只能被迫撒开腿玩了命地往前跑去,杜白依体力没有这几个男生那么好,半途体力不支落后了好几步,林源见状便拉着她一起。 “分开走!”五个人的目标太大了,体力消耗过快,再这么继续僵持下去,最后谁都跑不掉,唐阶朝魏炤他们喊了声,与身后的许书辞转身跑向左边一侧。 “好!”魏炤立马应道,带着林源和杜白依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行人分成两边进了弯弯绕绕的街巷里。 唐阶不停拐弯绕道甩掉了大批丧尸,转头往后看了眼,巷子口窄,能进入的丧尸有限,他和许书辞解决了前头的几只丧尸后躲进了两栋建筑物之间的缝隙中。 两侧高高的墙壁遮蔽大部分日光,光线阴暗,踩过地上的杂草,墙角下的水坑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两人侧身进入,肩膀相抵,胸膛剧烈的起伏,压抑过后的细微喘息声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互相交融,空气渐渐热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待在原地,感觉衣摆被抓住,唐阶偏头看了眼靠在肩侧,因激烈奔跑而脸色泛起一片红润的许书辞,回想起他方才凌厉的攻势,一招一式皆是干脆利落。 注意到唐阶的目光,许书辞抬头望着他,嘴唇微张,细薄的汗水附在眼睫上面显得眼神懵懂且湿漉漉的,疑惑地朝他眨了下眼。 【宿主,这,这,这主角分明就是一个大魔王,居然还对你伪装成单纯无助的小白兔……】想到他们第一次遇见对方时那一副孤伶伶,无依无靠的可怜模样,007咬着手指头愤愤说道。 【不是你说的,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吗】唐阶对此淡淡回道。 外面的脚步声远了,直至再也听不见,唐阶发了个信息给魏炤他们,然后收起手机小心往外观察了一会,带着许书辞走出去。 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丧尸在游走,不见其他人类存在的痕迹,也看不到另外三人的踪影,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许书辞跟在后面,眼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身前人的挺拔背影。刚才他都以为对方会开口询问,脑中已经准备好了数套说辞,可对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对待他的态度也和往常一样,这不禁令他有些疑惑又有些难言的不安。 为什么不问呢? 是不在意还是觉得无所谓…… 道路两侧的商铺绝大多数打开着门,出了巷口,他们在路边找能开的车,路边停的车不在少数,有些里面还困着丧尸,看到外面有人经过,一个劲的撞着门。 唐阶瞥见前方停了一辆车,车门打开着,车身上落了一层灰尘和不知从哪蹭上的血渍,遂走近打算碰碰运气。 “哥哥……” 听见身后那犹似呢喃的低呼,唐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望见许书辞站在原地低垂着眼,表情失落,嘴唇嗫嚅似乎有话要说。 唐阶扫了眼四周,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许书辞怯怯地抬起头,看着唐阶沉静的神色又缓缓垂下眼皮,摇了摇头,只是手指却蜷缩起来轻轻拉着他的衣摆。 “走吧。”唐阶看着他,半晌拉下他的手,握着他的手腕走向那辆汽车。 指腹上略显粗糙的触感贴上细腻的肌肤,带来一股酥麻感,许书辞垂眸看着相触的位置,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一下。 唐阶走到车旁,发现里面插着钥匙,松开手坐进车内,尝试了几次之后汽车被顺利发动,看到油箱上面显示还剩有大半时不禁松了口气,扬了下手示意许书辞上来。 “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乖乖系好安全带,转头望向正在看手机的唐阶,许书辞眉眼弯弯,柔声问道。 “魏炤回信了,我们去接他们。”收到魏炤的回复,知道他们现在正躲在附近一个安全的地方,唐阶踩下油门往前开去。 “噢……”许书辞闻言低下头,手指扣了扣安全带。 街道口不时有几只丧尸来回徘徊,墙角摆放着的绿色大垃圾桶倒了,散发着酸臭的味道,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三个脑袋悄咪咪往外探了一下又一闪而过。 “唐阶过来了,我们在这等一会。”魏炤收起手机,伏低身子朝蹲在旁边的两人低声说道。 “好。”杜白依闻言点点头,悄声应了一句。 额角流下汗水,风一吹,垂落的发丝黏在了汗津津的脸上,林源抬手弄了两下才弄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得差不多的时候三个人慢慢挪到了外面,左右看到没有丧尸,心头不由得舒了口气。 第29章 守夜 林源弯腰趴在墙壁上,身体往前压去,微微探出半边脸,小心翼翼看着空无一人的路口,“安全,暂时没有发现……卧槽!!” 安静的环境令人不禁稍稍放松下来,林源正要收回脑袋的时候,突然瞟到一只离他不过十米远,蓬头垢面、口中还不停流着腥臭涎水的丧尸从角落里飞快地冲他扑来,被吓了一跳的同时没忍住爆了一句脏话。 杜白依瞳孔一缩,见状连忙抓着他的手臂退后几步,而魏炤则趁此机会拎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了过去,丧尸应声倒下,可当他抬头看去,几十米外还有好几只丧尸朝他们冲来,“快走!” 三人匆匆跑出去,顾不得回头看是否甩掉了那些丧尸,只闷头往前跑去,拐过左边一个路口时一辆汽车恰好从另一个方向疾速驶来,刹车踩下,车头堪堪停在他们的脚边。 “上车。”唐阶按下车窗,伸手朝他们招了一下。 “哇塞……”林源大口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距离自己脚丫不到一拳头的车,不由得竖起一个大拇指,“兄弟,好技术啊!” “客气,快上来吧。”唐阶笑了笑,待他们上车后立即发动汽车驶离原地。 三人上了车,缓了好一会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坐在后座中间的林源抬手擦了擦汗水,看着正在开车的唐阶侧颜,由衷感叹道:“唐阶,你这异能越来越厉害了,刚才那招‘天女散花’真是帅爆了!” 听见这个名称,杜白依忍不住闭眼扶额,“你这起的什么名啊,唐阶是男生好不好?” “可是,我觉得‘天男散花’不是很好听啊……”林源挠了挠头,瞧见杜白依变化不定的表情,连忙直起身子,手掌搭在前面的座椅上,朝坐在副驾驶的许书辞夸奖起来,“唐阶你家这小朋友打架不得不说,真是太牛了!!是不是练过的啊……好家伙,那一手的劲儿,啧啧,可真有力气。” 想到刚才对方面无表情直接一手捏断丧尸的脖子,林源感觉后背窜起了一阵凉气,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尚还硬挺的脖颈。 唐阶家的小朋友…… 唐阶的…… 许书辞耳根微微抖动了一下,口中无意识跟着默念了两次,平直的嘴角不自觉抿起,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垂下的眼眸淬着细碎的亮光,若是有人看过来,轻易便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很是愉悦。 听见林源絮絮叨叨的夸赞,低垂的眉眼缓缓抬起瞟向左手边,在看到对方始终望着前方,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时,扬起的嘴角又慢慢放平,低敛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家里没大人,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反抗多了就会那么一两招了……” 林源没想到对方身手这么厉害居然是因为这个,面上一怔,不禁有些后悔内疚,迎上杜白依无语的眼神,他只好颇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试图将这事揭过去。 “噢,哈哈哈,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你和唐阶住一起啊……” 坐在旁边一语不发的魏炤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驾驶座座椅上隐约露出一抹头发的唐阶,想听听他会说什么,等了半天却也没听见他开口的声音。 夹杂在中间的林源莫名感觉身旁的两人对他意见好像都很大,各自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也不愿意和他聊天,这让他纳闷的同时又有些委屈。 怎么了这是,他又不是故意提起的…… 行驶了一段路后,他们在路边找到了另一辆能开的车,然后分成两辆车继续前行。 天色一点点暗沉,临近傍晚,他们停在了城郊一个偏僻的地方,周围一片荒野,远近无人家,今天只能在车里待一晚,明早再继续赶路。 捡拾一些干树枝,燃起一个小火堆,简单吃过晚饭后夜色已经不早了,几人借着清水洗漱了一下,陆续上车去休息。 唐阶和魏炤两人负责轮流守夜,许书辞和林源还有杜白依一开始也想轮班,但被他们婉拒了。毕竟值个夜也用不上那么多人,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明天还可以换他们开车。 说到这里,三人便也同意了。 上半夜由唐阶守夜,他坐在一块平坦石头上,拒绝了磨磨蹭蹭想留下来陪他的许书辞,抬眸望着静谧的夜空。 【血红色的月亮,看久了还挺好看的呢】007双手托着脸,小小的身子藏进他的衣领口,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与他一起看着。 【是啊】唐阶随手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进去,手掌向后撑在石头上,半阖着眼,仰面任风拂过脸庞。 一人一统静静聆听着,远处的草丛里不时响起几声虫鸣声,夜幕中的细碎星光仿佛也在默默陪伴着他们,俏皮地朝他们眨了眨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黑夜中,唐阶看到魏炤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已经下半夜了,回去睡会吧。” 早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007就闪了回去,唐阶点头起身,抬手活动了一下脖子,“好,辛苦你了。” 魏炤看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徘徊在心头的疑问又咽了回去,端坐在对方方才坐过的那块石头上,橘红色的火苗摇曳,火光照亮的地面映出了对方逐渐拉长的背影。 夜色还深,看样子还能睡几小时,唐阶走至停车处,正打算到驾驶座睡会,忽然听见车内传出一声轻微的低呼,若不仔细听,很容易就给忽略掉了。 松开搭在车前门上的手,偏头一看,透过车窗看到许书辞蜷缩着躺在后座上,双目紧闭,似乎有些不舒服。唐阶打开车门,伸手抚上对方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热。 “哥哥……”许书辞勉力睁开眼睛,察觉唐阶的掌心快要移开时抬手轻轻握住。 “你哪里不舒服?”唐阶垂眸瞥了眼被他抓在手心的手,“我去拿点药给你。” “不用了,我睡会就好。”许书辞往里面挪了挪位置,手上微微用力拉着他,“守了这么久的夜,肯定困了吧?快进来睡会。” 第30章 满足 “我去前面睡就好。”见他精神还好,唐阶欲要抽回手,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抓在手上。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欺骗你啊……”许书辞掀起眼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唐阶的神色,发现他始终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折磨了他一整天,等了大半夜才等到他回来,又哪里肯让他这么轻易就离开。 “我是有原因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也不是故意赖在你身边……”见唐阶不理会自己,只站在原地垂眸看他,许书辞满目慌乱,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生怕他要走,半晌不禁垂丧着脸闷声说道:“你别不理我……” “那你倒是说说。”对方的模样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唐阶歪头挑了下眉,掩在镜片后的眼睛带了一丝兴味。 夜晚的凉风顺着打开的车门吹进车内,许书辞吸了吸鼻子,闻言把唐阶的手往里拉了拉,拍了拍身旁的坐垫,“那你先上来。” 唐阶默然看了他一会,弯身坐了进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许书辞微仰着脸,眼巴巴地瞧着他。 “嗯。”唐阶应了一声。 那天看到对方躺在地上被几个混混欺负,以为对方年纪尚小无法自保,他才出手帮忙。 “我是被我外婆养大的,那个时候距离她老人家去世没有多久,那阵子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对什么也提不起劲。”许书辞低垂着头,双手似好奇般地摆弄着唐阶搭在坐垫上的修长手指,“所以那些人又来欺负我的时候,我才没有反抗,只想着他们打完就会走了……” 可那些人居然自不量力到那种程度,以为他懒得反抗是打不过他们,竟妄想欺辱自己,要不是唐阶出手,他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这些事情唐阶是知道的,毕竟原剧情中有提到过末世发生前和主角相依为命的外婆去世了一事,只是他并不知道对方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打架就已这么厉害。 见唐阶表情松动了一些,许书辞心下稍安,继续解释道:“其实,那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早在几个月之前,我外婆突然发病倒在路上,是你送她去的医院,可惜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从护士那里得知有个好心人送外婆来了医院,还帮忙垫付了药费,直至外婆情况稳定才离开,许书辞顺着她示意的方向跑去,却只见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和匆匆掠过的容颜。 再到见面那天,许书辞一下子就认出了唐阶。刻在脑海莫名让他难以忘怀的一幕,随着时间流逝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终于在那时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话令唐阶回想了一下,在他刚穿进这里时确实送过一位老人去医院,只是当时摄影社的人轮番打他电话轰炸,使得他只好提前离开,过后末世降临,这件事也慢慢淡去,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的外婆。 “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我只是担心你不相信我,会不让我跟着,而且……” 很喜欢,很喜欢你站在我面前,坚定的保护我的样子…… 后面的话许书辞没有说出来,他抬眼凝望着唐阶,眼底蕴藏着的是浓郁幽深,几近夺眶而出的汹涌情绪。 对方的眼神让唐阶有种食草系动物置身于荒野中,不远处的猛兽弓起身子紧盯着自己的猎物,等待时机准备进攻,好像随时要张开它的血腥獠牙,将其一口吞噬入腹。 “哥哥,我错了,以后什么事我都和你说……”许书辞久等不见他回应,心下不禁急躁起来,却又害怕他会不愉,原先抓缠着的手指此时只虚虚触碰着他的指尖。 “睡觉吧。”唐阶见状叹了口气,抬起手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今天很累了,睡醒后我什么事情都会忘记。” 这话相当于言明他不会计较之前的事,许书辞闻言眼睛一亮,猛地扑到他身上,大半身体挤进他的怀中,脸颊埋进他的肩窝里亲昵地蹭着,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哥哥,我好喜欢你啊,哥哥哥哥……” 絮絮叨叨的喊个没完,对于对方如同小孩子般的表白,唐阶不以为意,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拉开距离,“睡觉。” “可是哥哥,我身上有点冷……”许书辞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微微侧仰着脸颊,半阖的眼眸望着他的下颌,“需要哥哥抱抱才能好呢。” “……”唐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虽然没抱自己,却纵容自己靠在他身上,许书辞满足地笑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睛慢慢移向窗外,看着远处的人苍白起来的脸,上挑的眉眼里充满了得意、挑衅和不屑。 魏炤怔愣地站在原地,月光洒下的光亮令他看清了车内的一切,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车内的两人紧紧相拥,俨然是一副正在亲热接吻的模样,脑中“轰”地一声,原本想来看看对方是否熟睡了,可这画面打得他措手不及,什么想法都化为一片空白,最后转身快速离开。 看着那人狼狈而去,许书辞嘴角勾起哼了一声,漂亮极了的眼眸悠悠流转,眯着眼瞧唐阶的样子宛如一只偷腥的猫,仿佛下一秒就会伸出嫩红舌头,神情餍足地舔舔唇瓣。低头埋进身下人温暖的怀里,不时挪动一下身体,曲起的膝盖轻轻蹭过某些敏感的地方。 在对方的手又一次似不经意间滑过大腿内侧的时候,唐阶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腕,垂眼看着他,“不是身体不舒服么?” “是呀。”许书辞侧着脸靠在他的肩头,看似好像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手腕在唐阶手里转了一圈,指尖顺着往上摩挲着抚上他的手臂内侧。 “睡觉吧,很晚了。”唐阶抖开他不老实的手,摘下眼镜放到一旁,闭目靠向身后的座椅靠垫,不再理会他那些粘粘腻腻的小动作。 许书辞看他这副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不禁撇了下嘴巴,高度的兴奋愉悦让他没有丝毫睡意,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好安静趴在他的身上。 第31章 藤蔓 升起的车窗阻挡了夜风的吹袭,唐阶呼吸慢慢趋近于平稳,可就在他渐渐陷入熟睡时,感觉那双才消停没多久的手又开始在他身上摸摸蹭蹭。 抵在腹部的手掌轻轻滑动,偷偷摩挲了一会敏感的腰身就停止,等了一会看他没有醒来,下一次的动作就更加大胆,挤在怀里的身体扭来扭去,格外让人上火。 【宿主,你是不是认识一个春秋时期封地在柳下的人呀?】捧脸呆呆看着许书辞那近似撩拨的动作,又看了看完全没有反应,好似已经睡着了的唐阶,007沉吟了一会儿,架不住内心好奇问出声来。 【……】唐阶的额角不由得抽了一下,他怀疑007是不是被对方带跑偏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血色的月亮挂在黑夜之中,掩盖了星星的光芒,安静的氛围弥漫在狭小的车内,夜色笼罩着大地,只剩偶尔火堆里树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许书辞抬起眼眸望着唐阶,瞳孔里倒映的皆是这个人的身影。 纵是沉溺于昏暗中,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可以让他仔细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眉眼深邃且迷人,合起的睫毛在眼睑下平添一片阴影,还有那挺直完美的鼻梁…… 哪哪都好看,哪哪都特别喜欢。 今天这件事严格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可从唐阶的态度来看,却能看出他对自己容忍的底线颇高。得出这一结论,许书辞感觉胸腔里升腾起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充实感,满满涨涨的涌在心头上。 身前趴了一个人,虽然这人身形纤细单薄,但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压在胸前的重量沉甸甸的,睡到后半夜唐阶恍惚觉得像是搂了个大号暖炉一样,暖洋洋的还挺舒服。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黎明自天边升起,一缕阳光洒在了地上。 搭在座椅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唐阶缓缓睁开眼睛,晨起的迷蒙和未戴眼镜的模糊令他整个人懒懒散散不欲动弹,只靠在车窗沿上抬手撑着头,眉眼低垂,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 趴在他身上酣睡一夜的人儿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收紧了环抱住他腰身的双手,埋在他肩窝处的脑袋蹭了蹭,嘴唇启合,若有似无地挨着底下的皮肤,有些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哥哥,早上好。” “早。”唐阶神情乏乏地轻声应了一句,伸手想要推开他下车活动一下,却见许书辞顺势直起了身子,刚醒来的脸蛋还泛了点红晕,抿唇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眸如星辰般闪耀,“怎么了?” “哥哥,你看。”许书辞伸出手俯身凑近他,空空如也的手上倏然窜出一小根蜿蜒缠绕的藤蔓。 藤蔓翠绿,又细又软,在光洁细腻的手指下显得颇为细长柔韧,可那不时滑动的灵巧身态无一不在彰显着其蕴藏的勃勃生机。 “恭喜,你觉醒了木系异能。”想到昨天晚上他脸色的异样,唐阶的目光从他指尖划到他面上。 “有了异能,以后我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哥哥了。”许书辞收起藤蔓,手掌撑在对方的腿侧,修长的脖颈微仰,说话间喉结滚动,脸颊渐渐怼近,两人的距离无声息缩小,“哥哥高兴吗?” “……保护好你自己就够了。”唐阶挑了挑眉,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许书辞对他平淡的反应表示不满,闻言皱起了眉头,嘴唇张合还未出声就听见车窗传来一声敲打的声音。 回头看去,唐阶看到魏炤略微弯身站在他们车旁,见车窗降下,原本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神色如常地注视着车内,只是眼神中隐约含着一些看不明的东西。 “怎么了吗?”唐阶见状开口问道。 这一路上基本都有其他人在场,难得两人有如此贴近的独处,还想着继续试探更为亲密的接触,冷不丁被人强行打断,许书辞不由得有些憋闷,沉下的眉眼轻轻一掀,眸光里的寒意似有实质般的射向对方。 一股阴冷的气息袭向周身,魏炤恍若无所觉,低头靠近车窗,“抱歉,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正准备下去。”唐阶摇头回道。 魏炤点了下头,“林源他们还在睡,我的水瓶放在了车上的背包里,所以……”话未说完似乎觉得有些打扰了对方而默默吞回喉咙里。 正听着人说话,唐阶感觉自己随意放在腿边的手指又被另一人抓起,不时拉扯、揉捏一下,兀自玩得不亦乐乎,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来,推开车门下了车,“刚好我也要洗漱,一起吧。” “好。”魏炤弯了下嘴角,眼睛偏移瞥了一眼留在车里面无表情的人,而后神情自若地抬脚与唐阶并肩走在一处。 看着三言两语就把对方从他身边带走,什么小事都要过来麻烦对方,许书辞恼得牙痒痒,攥紧了拳头,趴在车窗上气呼呼地死死瞪着那人的背影。 清澈水流从指尖滑落,唐阶洗漱完毕擦拭干净脸上的水珠,看到许书辞踱步过来蹭到他身边,睁着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哥哥,我的水用完了,我也要洗漱。” 一旁刚刚洗漱好的魏炤拧眉看着他。 “好。”唐阶闻言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也没戳穿他昨晚分明还把一瓶水塞到包里,怎么这会儿就没了。 见那人脸黑了一层,许书辞唇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烦闷的心情这才通畅了几分。 待三人洗漱完毕,打着哈欠的林源和杜白依陆续从车内下来,几人围在一起简单吃了顿早餐,同时也知道了许书辞觉醒了异能的事情。 “天,小辞你好棒啊!” “哇噻,恭喜了兄弟,听说木系异能发展到后期,那也是相当牛气的存在呢!” “这样就和唐阶一样,都是异能者了呢……” “恭喜。” 或热烈,或冷淡,几人的反应虽各有不同,但却是真心为许书辞而高兴。毕竟没有异能的保护,普通人要想在这种强者为尊的末世中活下去,会异常的艰难。 吃完早餐,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按照地图来看,他们距离浣花市已经不远了。 第32章 基地 通过这些天一路上对这个地方的摸索,大致清楚了哪些地方的丧尸要多一点。他们开着车往城外去,城中村的地方丧尸会比较好对付,而且他们开车的速度快,丧尸跟着跑了一段距离就被甩掉。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行驶在路上,驶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时,唐阶远远地看到有一辆皮卡车停在前面的路边,两个身形高大,身上穿着同样款式衣服的男人正拿着工具埋头在修。 宁静的环境下突然听到动静,两人迅速抬起头,握起手边的工具呈现防御状态,其中一人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朝唐阶他们挥手走来。 唐阶缓缓踩下刹车,车窗降下,唇边挂着一抹和善的笑容,“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好。”久处末世,每日见到的都是满面脏污疲惫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面容清俊的人,尤其还是一个男人。 对方明显怔愣了一下,见唐阶面带浅笑,不禁放下一点戒备之心,遂开口自报家门:“我们是浣花市安全基地救援队,我是救援队副队长徐州荣。” “我们此次出来是为了探寻路况,可回去时开到半路车就抛锚了,现有的工具也修不了。”徐州荣五官端正,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这处周围没有车,很难找到能够代步的工具,不知道能不能搭一段你们的车?” 停在后面的魏炤见唐阶在和他们谈话,言行中对面的那个男人指了指那辆皮卡车,于是打开车门下了车,听到这话偏头看向唐阶,“你怎么看?” “可以。”唐阶点头,“恰好我们也要去浣花市,顺路。” “嗯。”魏炤闻言思索着点了点头,“既然浣花市已经建立了安全基地,不如我们到那里去,有这两个人在或许能方便一点。” 几经商量,其他人都同意了,徐州荣道谢过后便和同伴一起把皮卡车内的东西收拾出来,弯身坐进了他们的车里。 经过短暂的闲聊,两人得知唐阶他们也要去往浣花市,徐州荣当即邀他们一起去安全基地,并表示那里目前收容了几十人,还有几个异能者也在其中。如今没有一个地方能算安全,若是去到他们的基地,至少可以有一个避难的场所。 此话一出,与魏炤等人的想法不约而同。 这里距离浣花市安全基地,也不过只有一百公里了。徐州荣显然对这条路很熟悉,不时指引他们绕过一些丧尸可能会聚集的地方,而在末世前不算太远的距离,末世后却因各种阻碍导致车辆无法快速的抵达目的地。 凌晨一两点,车子停在路边休息,一行人或是坐在车里闭目休憩,或是下车去解决生理需要。 “现在离基地已经不远了,明天早上继续出发,大概中午之前就能到了。”徐州荣坐在一块石头上,掰断一根树枝随手扔进火堆里。 魏炤“嗯”了一声,眼神不自觉看向不远处一片黑漆漆的地方。 停靠在那里的车辆从车窗上模糊映出了一个人影,即使是窝在狭小的后座,对方的身姿依然挺拔,可对方的肩头处,正倚靠着一颗脑袋。 脑袋的主人腰身倾斜,偶尔调整一下姿势,只是每次调整都往对方的身边凑得愈近,远远看去,两人的背影似亲密无间。 徐州荣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又不以为意地转了回来。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察觉,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容貌同样好看,可对待对方和旁人却有着极其明显的区别。但说实话,朝不保夕、命都无法保证的日子里,能快活一日便算一日了。 摇曳的火苗渐渐熄灭,晨起,众人洗漱后吃了点面包饼干当早餐,活动一番便出发赶路。 车子轮流开了大半天,终于看到了那座恢宏的城市。往前继续开去,直到到达徐州荣口中的安全基地,他们看到了以往畅通的道路和城市周围围起了一面高高的墙,且明显还在不断的垒高修建着。 汽车到了近前,不少的人在朝里面涌动着,有开车的,有行走的,皆是满面的风沙。即便人不少,两辆汽车的到来还是吸引了正在盘查的人的注意。 大城市的应变能力总是比小城市更快一些,也更有组织一些,有些甚至会有军队的驻扎。只是,随着异能等级的提升,丧尸也在不断进化,在既得利益的面前,现有的秩序会慢慢垮塌,一切只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残酷很多。 “盘查是一一来的,为了保护生活在这里的人,必须检查全身没有任何被丧尸咬过的伤口,你们别介意。”徐州荣解释道。 杜白依闻言有些局促地抓了抓衣袖,观察了一会发现检查的人员里有男有女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由于搭乘了唐阶他们的车,避免了一些危险和麻烦,徐州荣因着这份交情,领他们到另一处人较少的地方检查。 进了搭建的简易帐篷,里面还有几个刚查完正边穿衣服边往外走的人,瞥见他们进来,眼神不由得打量了一番。 唐阶倒是脱的干净利索,露出的肌肉线条也足够流畅完美,他的肤色很白,其上不见丁点儿伤口,完全不像是末世中的人。 “可以了。”检查的人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视线滑向那劲瘦的腰身时突然就被一个身影遮挡,随后便是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 唐阶垂眸看着面前被拢得不露一丝缝隙的衣服,无奈地拍了拍还紧抓着自己衣领不放的手,笑道:“好了,先放开。” 许书辞闻言抿了抿唇,眼珠微转朝着坐在那边的检查人员轻哼了一声,松手放开起了褶皱的衣领细细抚顺,而后转身面无表情地脱下衣服。 “没问题,下一个……”对上许书辞冷漠漆黑的瞳孔,检查人员借着抬笔登记的动作讪讪地低下头,内心不由地嘀咕几句。 怎么今天连续来的两个都白白净净,长得还都这么好看,就是小的这个太凶了……莫非两人是兄弟,否则怎么看多几眼旁边的人就老瞪他,被那眼神盯久了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检查一完,许书辞立马穿上衣服,半秒钟的时间也没耽搁,丝毫不给旁人看去的机会,转过头就跑向站在一旁等候的唐阶身边,犹似受了欺负般一脸委屈地拉着他的手。 这副行径惹得检查的人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扬手让后面的人赶紧上前来。 第33章 供水 待到魏炤他们也检查完,得知他们一行人里竟有两个人觉醒了异能,徐州荣震惊的同时表示相当惊喜。 毕竟如今各地骚乱,正是分配资源的时候,而基地里的异能者太少,要是能留下他们,拥有了足够的力量让别人忌惮和跟随,对于基地的发展和安全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徐州荣同登记的人打了声招呼,带着他们去到基地另一处明显较其他地方好上许多的住所。 “你们别看基地很大的样子,实际能居住的房间并不多,绝大多数是没有配备水电的,只有这一栋才有。每天大概有三个小时左右,你们要使用的话注意点时间,别错过了。”徐州荣走在前面,看见不远处的高楼时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就是那一片了,给你们安排了三个房间,在不同楼层,等会你们自己分配一下。” “嗯,多谢。”唐阶点头回应。 通过这几分钟的对话,他们了解到这里的水电都是由基地里仅有的一名水系和雷系异能者供应,只不过能量有限,人们每日使用的时间也有限。而在这里的人为了寻求庇佑或获取食物,不是和由其他异能者带头组成的队伍一起出去搜寻物资,就是留在基地做其他工作。 当然,若是不想冒险,以别的东西作为交易来维持生计,更甚者找到有能力的人去攀附依靠那也是可以的,这在末世中并不稀奇。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地方,徐州荣领着他们到了安排的房间,商量过后由杜白依单独住一间,剩下四个人分开住另外两间。 记下他们的房间号,唐阶和许书辞跟着徐州荣往楼上走去。 “这里就是你们的房间。”徐州荣把钥匙递给了唐阶,看着他隐在镜片后的眼睛,站在门口的脚步有些犹豫踌躇。 “徐队。”唐阶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已经猜到了一点,“有话不妨直说。” “那个,因为我们基地长久以来都是靠的唯一一个水系异能者来供水,还有好多人用不上……”听见他温和平缓的嗓音,徐州荣忐忑的心情慢慢安定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可以拜托你,帮我们供应一下吗?只要一小会就好。” “当然可以。”唐阶笑了笑。 “如果你……”徐州荣还想着该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更好的同对方商量此事,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对方干脆的应答声,顿时松了口气,“真是太感谢了!要是你们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唐阶应道。 了结了一桩困扰日常生活许久的事情后,徐州荣又再说了几句便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唐阶拿了钥匙打开门,进去一看发现里边还挺宽敞,一共有两个房间,刚好一人一间,只是房间里有些空荡,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但家具都是齐全的。 打量过后唐阶转头发现许书辞站在原地抿着唇,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收回目光拎着背包放进其中一间房间,走过他的身前时顺手弹了他一个脑壳,“怎么了这是?” “哥哥就不该答应他。”许书辞垂眼轻哼了一声,尾巴似的跟在唐阶的身后来回转悠,“我们才到这里第一天,他就想着让哥哥干活……” “既然决定在这里落脚,难免要做点事情。”唐阶在沙发坐下,随口问道,“这里还算安全,莫非你想和之前一样日日奔波?” “好啊,哥哥去哪我就去哪。”许书辞闻言浑圆的眼睛都撑大了一些,眼珠滴溜溜地转,挪蹭着在他身旁坐下,“白依姐姐他们不是一直想来浣花市嘛,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我们也不好再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冒险。这样吧哥哥,我们两个人离开就好了,人少路上还能安全点。” 一行人的旅途虽没有什么矛盾,相处起来也算融洽,但时不时就出现碍事的人,更甚者令对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次数一多不由得让人心生不愉。 言辞间满是恳切真诚,字字句句都像是为杜白依他们好,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算盘打得在千里之外的人都听得见。唐阶没有回答,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起身走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沙发上的许书辞望着他的背影,上扬的唇角缓缓拉平,眸色晦暗幽深。 夜深, 浴室亮着微光。 唐阶关掉淋浴花洒,把垂落到额前的头发撸了上去,擦拭干净身上的水后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吹干头发,坐在柔软的床上,被褥陷下去了一块,翻身躺下,伴着床榻上干净的气息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光线暗淡的房中静悄悄的,透过朦胧月色隐隐看到床上隆起的被褥,房门外黑黢黢的,隔开房间与客厅的门板下,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而一团比之其他地方颜色更深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 第二天是个晴天,到了约定的时间,唐阶起床见许书辞的房间还关着,便吃了早餐出门去找徐州荣。 “唐兄弟,早啊!”徐州荣笑着伸手拍了拍唐阶的肩膀,带他走向基地供水的地方,“那个水系异能者叫张平,末世前刚刚大学毕业,脾气还是不错的,就是吧,人一旦闷久了,突然开闸总会有点啰嗦,平时也就他一个人在那里,老是和我抱怨没人跟他说说话……” 唐阶默默听着,偶尔开口回应一两句。 快到地方的时候徐州荣本想带他进去,却临时有事被人叫走,只得先行离开,唐阶见状便独自往前走去。 到了地方,见到了人,对方长得斯文内敛,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后就开始今日的工作。对方站在不远处,不时抬眼瞅几下唐阶,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又默默闭上,而唐阶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没一会就安静了下来。 可还不到一小时,果然如徐州荣所说。 一开始对方和唐阶还不熟悉,只是隔个几分钟聊那么一两句,聊着聊着,对方明显活跃了起来。接下来的一天他感觉偌大的地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回响着对方絮絮叨叨的声音,好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耳边蹦跶,叽叽喳喳个不停。 第34章 商量 “啊……” 张平仰靠在椅子上,举高了双手往后伸了个懒腰,一天下来异能的过度消耗让他感觉到疲惫和饥饿,瞅了瞅旁边神色淡然的唐阶,砸巴了下嘴开始收拾东西,“今天差不多了,我们早点走也不碍事,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唐阶应道。 两人收拾好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出门口,张平滔滔不绝的话头忽然一顿,半晌伸手扯了下唐阶的手臂,下巴抬了抬示意不远处的一个方向,凑近悄声问道:“唐阶,那人是不是认识你?” 唐阶顺势看过去,发现是许书辞。 他正站在前面路口旁的一个牌匾下,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尾因半阖的睫毛显得狭长,看着冷清淡漠,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看到唐阶出来了,许书辞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眼角眉梢霎时溢上喜意,留意到张平方才那亲近又隐晦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而在瞧见唐阶望了过来,立马倒腾着双腿快步跑到他面前,“哥哥。” “你怎么来了?”唐阶问道。 自己没和他说过供水的地点,也没和他提及今天会什么时候回去,这时见到他不免有些诧异。 “起来见不到哥哥,想到昨天你说过要来这里,就找其他人问了一下路。”许书辞抬起脸看着他,说话间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一步。 “等很久了么?”乱糟糟的头发搭在额间,让许书辞看起来愈发白嫩水灵,唐阶抬手把他的发丝拨了拨,“怎么不进去?” “还好,没等多久。”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触感,许书辞不禁眯了眯眼睛,可还未等他好好感受一番对方便已然撤去。 张平站在一旁,目光略带好奇地看着两人谈话,听见许书辞喊唐阶“哥哥”,只以为两人是兄弟关系,不由得摩挲下巴,暗自感慨这一家子的颜值可真是高。 “哥哥,这位是谁呀?”跟唐阶说了一会话,许书辞仿佛这才看到了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张平一般,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 “噢,你好,我叫张平,是水系异能者,专门负责基地的供水问题。”张平乐滋滋地看着面前颇为养眼的一幕,蓦然听到对方问起自己,不待唐阶开口就自来熟的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对于张平热情的态度,许书辞礼节性的微笑打了个招呼,打量了下后转头又望向唐阶,眸子里盛满了点点细碎星光,“哥哥,要回去了吗?” “嗯。”唐阶应道。 “既然你弟弟来找你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张平跟唐阶说道,说完同他们挥了下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唐阶偏头说道:“走吧。” 许书辞点点头,走至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垂下的手臂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微微曲起的手指偶尔蹭过身边人的手背,随后又移开,似乎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 现在天色还不算晚,太阳半落在天边,基地里的人来来往往各自忙碌,察觉身旁难得的安静,唐阶眼眸偏移,余光扫到唇边抿起的细小弧度,默默收回了视线。 往后几天,唐阶照常去到供水的地方跟张平一起,而自那天许书辞去找了他之后,每日都会跟着他去。 虽然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许书辞便一个人乖乖待在那里,时不时给他送瓶水递个食物,看得张平一脸的羡慕嫉妒,后面知晓两人的实力后,碍于面子压根不敢恨。 “唐阶,你弟弟对你可真好啊……”张平耷拉着嘴角咬下一口面包,看许书辞跑前跑后地伺候他,体贴仔细到令他感觉自己在这里像是被无情踢出去的第三人一样,不由得摇头长叹一口气。 唐阶听他这话便知他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挑了下眉却也懒得去解释,只是当许书辞知道后,眨巴着眼睛说道:“我们不是兄弟哦。” “啊?可你不是叫唐阶……‘哥哥’吗?” 张平有些糊涂了,可回头想了想唐阶那沉稳冷静的气质,又看了看在他身边显得稚嫩乖巧,长相上无一丝相似点的许书辞,反应过来此“哥哥”非彼“哥哥”。 许书辞见他理解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007:【孺子可教也】 回去路上,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两人拎着基地分发给他们的食物上了楼。 “哥哥,今晚想喝粥吗?还是煮个面?”许书辞打开袋子看了眼,从厨房里探出头问道。 今日的食物里有一小袋米和一把新鲜蔬菜,这在农田大多荒废的末世里极为珍贵,也是由于唐阶帮忙解决了供水难问题,基地才会特意留些给他们。 “喝粥吧。”唐阶拿了衣服走进浴室,闻言开口回道。 “好。”许书辞收回头,挽起袖子准备开始煮粥。 哗啦的水声慢慢停下,唐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饭桌上已经摆上两碗粥,还有几盘精致的小菜。本是寡淡朴素的一餐,看上去的效果却意外的有食欲。 “哥哥,快来吃饭。”许书辞擦了擦手,抬头唤道。 唐阶正要走过去,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同时还伴随着林源的大嗓门,“唐阶,书辞,快来开门啊……” 唐阶停下脚步,和许书辞对视了一眼,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林源、魏炤和杜白依三人站在外面,而杜白依正闭目揉了揉耳朵,嫌弃地沉了口气,“破锣嗓子吵死人。” “嗯?你们准备吃晚饭啊?”林源被说得安静了几秒钟,进了门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转头注意到饭桌上还未动过的饭菜,鼻头动了动,“好香啊,看来我们来得还真是时候。” “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唐阶看向他们问道。 “你别管他,我们都已经吃过了。”杜白依无语扶额,伸手直接捶了一下林源的后背,“过来是有点事找你们商量。” “什么事?”唐阶问道。 “不急,你先吃吧,等会再说。”魏炤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去吃饭。 唐阶点头,让他们到客厅坐会,回身和许书辞一起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就来到客厅。 “明天徐队他们要出去搜寻物资,我们打算跟着一起。”杜白依看着在沙发上坐下的唐阶,眼睛移向跟在他身边坐着的许书辞,笑了笑问道:“小辞要不要一起去呢?” 他们知道唐阶现在在为基地供水,所以便没有邀他一起,只是他们亲眼见过许书辞强悍的身手,如今又是异能者,一同前去的话也能安全一些。 “不要。”许书辞宛若无骨般地挨着唐阶的肩膀,闻言眼也不抬的直接回绝。 第35章 逼近 唐阶垂眸瞥了许书辞一眼,发现他最近愈来愈喜欢肢体上的接触。无论何时,只要一有机会就凑到自己身边,这让他不免产生一种错觉,如果可以的话他整个人都想黏在自己身上,扯也扯不下来的那种。 “出去找物资,到了地点大家会分开搜寻,不被人发现的话,可以适当偷藏一些起来哦。”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杜白依仍是一脸的淡定从容,显然对于对方的这个回应她早已意料到了,于是她抛下一个诱饵,循循说道:“好运气的话或许能拿到面包、牛奶、零食等东西……对了,我记得唐阶好像喜欢吃某个牌子的面包,要是带回来不就可以加餐了嘛。” 话至此处,注意到许书辞呆愣了一下,杜白依不禁默默地勾起嘴角,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哼,小样儿,看姐姐不拿捏住你…… 思及两人每日三餐尚算温饱,却没有额外吃食的生活,当听到可以给唐阶开小灶,许书辞没有过多犹豫当即就点了点头,“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的,那我们明天出发。”杜白依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余光瞟见坐在侧面的林源惊叹得朝她竖起大拇指,眉毛不禁挑了挑,听魏炤跟许书辞提及明天的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项。 嘻嘻,“唐阶牌”理由,就是好用!! 隔天一早,天气晴朗,唐阶起床没多久就看到魏炤三人已经在门外等候,而许书辞没一会儿也背了个背包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人齐了,我们走吧。”魏炤看了唐阶一眼,侧头朝其他人说道。 “嗯,出发出发。”林源向上挥了下拳头,迈开腿的时候看见许书辞低着头站在唐阶身旁动也不动,不禁纳闷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利的话我们晚上就回来了,别跟个没断奶的小崽子一样。” 两人同进同出这么长时间,自末世爆发就一直待在一起,骤然间要分开,哪怕连一天时间都不到,许书辞也是不高兴,掀起眼皮,一语不发地瞅着唐阶。 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莫名联想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唐阶感到有些好笑,抬手捏了下他的脸颊,指下皮肤很是细腻,没忍住又捏了一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嗯……”白皙的脸颊被掐得起了一点薄红,许书辞垂眼乖顺地点点头。 靠墙围观的杜白依见状不由得转过头去偷笑,魏炤拧着眉等了一会,终是沉了口气转身离开,“走了。” 他们走后,嘈杂的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唐阶收拾好东西也出了门,听了大半天张平不知从哪个旮旯听到的八卦和新闻,时间过得倒也挺快。 临近傍晚,天色渐沉,唐阶和张平分开后便往住处走去,刚走出几步远远就看到一个纤薄身影朝他跑来。 “哥哥!”许书辞唇边挂起笑容望着他。 “回来了。”唐阶低头看了眼被他攥在手心的衣摆,视线扫向四周,“魏炤他们呢?” “他们也回来了,现在在和徐队一起整理物资。”见唐阶神色淡淡,分开这么久第二句话就问起其他人,许书辞抿了抿唇,攥着衣服的手指更为用力,“今天想我了吗?我好想哥哥啊……” “回去了。”唐阶笑了笑,从他手中拉回衣摆,抬脚往前走去。 许书辞望着他的背影,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半晌跟了上去,赖在身侧软乎乎地跟他说着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日落月升,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月。 待在基地的这段时间平静而又忙碌,魏炤等人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三不五时就和基地的人出去搜寻物资或做任务,偶尔许书辞也会跟着去,为了给唐阶带回更多好吃的。 周边的商店几乎被搜刮一空,有时他们需要开车去到更远的地方搜寻,有时是去营救其他人,在这期间魏炤发了场高烧,烧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觉醒了火系异能。 基地的人得知这消息,振奋了许久。 毕竟现在有异能的人太少了,想要在守住基地的情况下抵抗庞大的丧尸群过于吃力,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异能者不断进化,丧尸也会越来越厉害,不久前某次出去搜寻物资的时候就遭到了大批丧尸围攻,死了好几个人。 夜色已深,厚重的云团遮挡血色的月亮,外面一片昏暗且寂静。 唐阶洗完澡出来,未干透的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淌过脖颈又滑进敞开的领口,随后钻入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哥哥,怎么也不擦一擦头发?”从房间出来,许书辞就看到唐阶站在桌前喝水,头发也没擦干,见状便拿了条毛巾搭在他头上细细擦着。 唐阶低眼看着手中的水杯,想起原剧情中关于原身最后的一个剧情节点。 原身意外被丧尸抓到感染了病毒,被主角发现后手起刀落直接一刀砍掉了脑袋,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要发生的事了。 察觉唐阶一直不说话,许书辞停下手,倾身虚虚贴着他的背后,脸颊抵在肩头抬眼观察他,“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唐阶摸了摸头上已经干了的头发,随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转身回了房间,“多谢。” 许书辞拎着毛巾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关起的房门,眉头蹙起。 这一夜,紧闭的房门下,透过客厅微弱的光线,隐约窥见一团影子久久伫立在门外,直至天光乍亮,影子才慢慢消失。 而后几天,天气始终不算太好,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毛毛细雨,许书辞一大早就跟魏炤他们出去搜寻物资,唐阶则例行每日的供水工作。 “唐阶,你有没有感觉最近基地好像有些不太平……” 中午休憩的时候,张平浑身困顿地趴在椅子上,回想起这些天见到的场景,边啃饼干边闷声说道:“进来基地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天检查的队伍都要排老长一条,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从附近的地方过来……欸,听说前不久,距离我们这里没多少公里的另一个城市爆发了一次丧尸潮呢……” “也不知道这里还能撑多久……”张平叹了口气,在外面奔波逃命那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过上了称得上是平静安定的生活。 可是危机却不会因此而手软,像一把尖刀时刻悬在众人头顶,只消逼近,还未落下就已令人升起莫大的恐慌。 这几天基地里的人确实多了很多,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见形容疲惫、衣衫褴褛破败的人,而围起的城墙几乎是夜以继日的让人加固防守,一股压抑、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基地。 唐阶看他状态低迷,眼里含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焦虑不安,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开口劝慰道:“会没事的。” “唉,但愿吧。”张平啃完最后一块饼干,拍掉手上的碎末,挺胸伸了个懒腰,准备眯一会儿再继续工作。 唐阶收回视线,往后靠在椅子上,眼眸往下阖着。 第36章 营救 窗外雨声滴答,阴雨蒙蒙,估了估时间,大概还能休息半个多钟,可刚闭上眼睛没几分钟,两人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随后脚步声逼近,有人进来了。 “老徐,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被吵醒的张平睡眼惺忪地低头扒拉了一下头发,好奇站起身时,看到面前人是步履匆忙的徐州荣,困倦的神色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徐州荣皱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戴着眼镜神色恬然坐在椅子上的唐阶,犹疑片刻开口道:“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你说。”唐阶注意到他眼下的青紫,身上的衣服蹭上了泥垢和灰尘却没有换,显然对方这些天疲于应付得不到充足的休息。 “刚刚我们收到消息,有位姓李的教授准备去往中心参与研制药剂,却在距离我们基地大约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遭遇丧尸攻击,随行的人员加上一些民众,共有二十多人,上面要求我们竭尽全力去营救这位教授,可能的话也把那些民众救回来。”徐州荣抹了抹脸,低沉的嗓音有些暗哑,长时间的运作让他感到疲累,“基地人手不足,我希望你们可以跟我走一趟。” “……”张平闻言抿了抿嘴,垂下的眼神有些飘忽,偏头看了唐阶一眼。 “什么时候出发?”唐阶淡声问道。 “现在。”徐州荣回道。 情况比较紧急,从接到通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多分钟时间,再耽搁下去,等到他们寻到地方,那位教授是否还存活着已经不能断定了。 “好。”唐阶没有再问其他,点头便应下。 “啊?”张平被他的干脆整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转头呆愣地看着他,见他已经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迟疑了一下闷声说道:“唐阶都去了,那我也去吧……” 两人均已同意了,徐州荣不禁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时,腰间挂着的通讯器“滴滴”响了起来,他连忙拿起,待他挂断之后看他们都准备好了,立即带着两人朝基地的停车处快速赶去。 到了停车处,一辆卡车已经整装待发,徐州荣同一个站在车旁的人说了几句话便上了车头,唐阶和张平则上了车后座。 抬眼粗略一扫,唐阶发现除了早上几个和队伍一起出去搜寻物资还没回来的,几乎基地里所有的异能者都在这里面了。 似乎大家都看出此次任务比之前的诸多救援行动危险许多,看他们上车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各自坐在位置上或闭目养神或望着车外。 车辆颠簸,扬起的黄沙又被雨水砸落,整片天黑压压的,好似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一般。卡车抄近路穿过一片丛林,道路坑坑洼洼,各种变异植物拦路生长,这种情形下将车速减到最低,仿佛一条短短的道路变得格外漫长。 基地犹如一个避风港,高高的围墙隔绝了里面和外界,出了基地末世的气息瞬间浓重了起来,破旧不堪的城市,随处可见的脏污,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味,阴沉沉的天空成了背景板,为末世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越往外驶去,遇上的丧尸就越发多了,铁皮车头连续撞倒好几只扑上来的丧尸,黏腻恶臭的血液喷涌溅到车身上去。 一路惊险却又还算是顺利,直到开出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达了消息传出的地点。 四面八方全是模样狰狞的丧尸,放眼过去一片密密麻麻,地面在震颤,几道微弱绝望的高呼淹没在粗犷的嘶吼声里,交错间几乎分辨不出正常人类的存在,只能隐约看到有人影在丧尸堆里拼命挣扎。 “在那里!快去救人!!” “你们开车过去,我带人到高处袭击!” “快,加快动作!” 有人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幸存者,一行人瞬间分成几批,拿了通讯器的唐阶和几个异能者下车绕到侧方一个大石头后准备偷袭,其余人则待在车内准备接应。 修长的手指间突然涌现出一股水流,涓涓细流环绕于掌心,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犹如钢针般大小的冰棱锥,慢慢升起,腾空而上,陡然散开刺穿丧尸的头颅,随后又是一波,持续不断的强有力的攻击顷刻间解决了成批的丧尸。 围堵在里面的人终于得了一丝喘息,被拯救的念头挤上脑海,令他忘却了身上被抓咬过的疼痛,挥动手臂奋力朝前跑去,只是,愈跑愈觉得身形异常轻快,呼呼的风刮过耳边,身体再没了刚刚好似水泥浇灌般的沉重感。 诧异的慢慢停下了步伐,眼珠颤动着,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脖颈不知何时已被身后的丧尸咬出了一个血洞,哗啦啦的血液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瘫软的身体最终倒在了泥泞的地上,无神的双眼望着昏暗的上空,随后踩踏、挤压、啃食传遍了全身,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死亡在末世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来不及为同伴感到哀伤,只是默默庆幸对方的尸体能够吸引那么几个丧尸,给自己多留了几秒逃跑的时间。 “大家快上车!!!” 各种异能轰出了一块空地,卡车抓住机会,疾速冲进被唐阶他们撕开的通道内,有的立即释放异能,有的下车援救那些四散的幸存者,让他们尽快上到车内。 “教授呢!?”徐州荣趁着空隙抬眼看了几圈,却惊愕地发现那位李教授并不在这些人里。 “嗬,嗬……” 一个被吓得快要喘不上气的人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看到他们宛如看到从天而降的救星一样,连滚带爬地躲在徐州荣的身后,听见他的问话赶忙颤声回道:“我,我好像看见他……被几个人护着跑到前面去了……” “啧……”徐州荣闻言没忍住低头暗骂了一句。 人还没救完,包围的丧尸越来越多,徐州荣只好通知在外围的唐阶他们先去找李教授,催促剩下的人抓紧上车,跟其他异能者配合着解决掉周遭的丧尸群。 唐阶放下手,异能的过度消耗让他有些疲乏,接到徐州荣的消息,顾不上停歇同其他人一起撤离原地,往前面赶去。 扑面的雨滴细密而又急切,噼里啪啦不停地往身上砸,夹杂着狂风,吹得人脸上刺痛。在两三百米外的前方,有几个身形健壮、穿着一身被血浸染得看不出真实颜色的制服的人正与丧尸纠缠厮杀。 对方几人均是异能者,但释放出的异能不再像一开始般威力巨大,观他们的模样已是精疲力尽,就快到达临界点了,而被他们护在后面的是几个幸存者,有男有女,还有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人。 其中一人看到有只丧尸从右后方扑向对方时,欲要过去帮忙却被周边的重重丧尸围困一时无法赶到,只能焦急地扬声呼喊,“教授,小心!” 第37章 抓伤 这一路的剧烈奔跑加之受到过多惊吓,心脏负荷变大的同时使得体力下降极快,即使李教授挪动着麻木虚软的双腿挣扎地往前跑去,可实际上也不过是移动了几步距离而已。 其他幸存者脚下不停,推搡拉扯着跑远,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有多余精力,会冒着危险去顾及这位陌生的人。 李教授看着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远,肺部好似火烧一般快要喘不上气,回头一望,一只布满青筋的狰狞手指骤然在眼前无限放大,只待下一秒就能抓到他了。 仓皇间脚下被石子绊倒,这一倒地,强撑的一口气瞬间被卸下,脱力感占据全身,让他短时间内爬不起来。嘶吼声已经靠近,眼睛不由自主地瑟缩,下意识闭了起来,可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小而清脆的破空声响起,李教授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发现刚才那只丧尸莫名定在原地,随后身体僵直的瘫倒在地上,抬眼往上,他看到了一位长相俊逸,气势凛然的青年。 “您没事吧?”唐阶伸手扶起他,镜片后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透过长相上的一些特征确定他就是那位教授。 “呼,多谢你……”李教授无力地摆了摆手,除了喘息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教授!” “教授,您没事吧!?” 唐阶等人的到来令护卫的人得以松了口气,互相配合着解决掉部分丧尸后急忙赶回对方身边。 “没事,还好有这位小兄弟救了我。”李教授缓了一会儿勉强恢复了些精神,感激地看向唐阶。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唐阶眉头蹙起,这般大的规模俨然不是普通的丧尸群可比拟,如今大量丧尸聚集在这里,单凭他们几个是不行的,只能赶紧撤离。 跟唐阶一起行动的一个异能者瞟见后边又涌过来一堆丧尸,握紧手中的装备,连忙扬声催促道:“快走,丧尸又来了!” 丧尸实在太多了,多得让人头皮发麻,一行人立即撒开腿奔跑,先前跑在前面的那几个幸存者看到他们,立马调转方向紧跟在他们后面,有的体力不支害怕被他们丢下,伸长了手试图拉扯他们的衣服。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黑发被雨水淋湿,跑了不知多久,唐阶听到车辆碾过重物发出的“噗呲”声,接着便是朝他们疾速驶来的声音。 “快,快上车!” 徐州荣把头探出窗外,大嗓门略带粗哑,话音刚落卡车一个急刹停在众人前方,幸存者们手脚乱了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爬上车,拥挤围堵在车门口,还有的人一上了车就催着赶紧开车快走。 一大波丧尸已经如洪水决堤一样涌到了众人眼前,唐阶抬腿踹倒近前的几只,指尖的水化成尖锐的冰箭,刺穿丧尸的脑袋,余光扫到那位李教授已经被人护着上了车,只剩下最后两三个幸存者和他垫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左边!左边!诶哟,宿主小心呐!!】一幕幕惊险的打斗配合着十分“下饭”的画面,不断刷新视野下限,007受不住捂住了双眼,就怕什么时候突然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冲天的腥臭味和腐烂扭曲的身体不断逼近,唐阶一边攻击一边往卡车的方向退去,正当他回身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冲击力。 不知道是谁撞到了他,脚下本还没站稳,为了躲避面前扑来的丧尸,他侧身顺着力道往旁边踉跄了一下,同时也远离了卡车,而此时,一只丧尸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趁他被团团围住时伸手抓到了他的后背。 “别怪我,别怪我,我也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还没上车的人就剩那么几个,男人见唐阶把自己护在后方而没留意身后,担心会被队伍扔下,奋力挤开他就往车上跑。 转头看见这一幕,男人嘴唇嗫嚅,不断呢喃道歉,可脚步却半秒未停的径直朝卡车跑去,就在他半只脚踏进车内,大喜过望的时候,一根细小的藤蔓忽然从地底钻出,缠住他的脚腕将他直接拖到了下面。 车内一阵兵荒马乱,丧尸群追赶的紧迫性令人肾上腺素激增,未曾发现有人掉队,在男人摔下去的瞬间,驾驶座的人踩下油门,车子疾行而去。 卡车逐渐消失在了唐阶的视野当中,嘶吼声在耳边回荡,汗水夹杂着雨水从额间滑落,抬眼粗略看去,丧尸有近两百多个。 几乎透支的异能让他疲软地靠着一块大石头勉强站立,背上隐隐作痛,伸手摸了摸后背,指尖带着血迹。 大批丧尸叫嚣着朝他扑来,凝结的细小冰箭穿透为首几只的头颅,却挡不住后面一大群奔袭的脚步,漫天沙尘扬起,在唐阶几近脱力地合上眼时,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小心地搂入了怀抱之中。 “哥哥……” 落在怀中人身上的温柔怜惜的眼神在掀起的瞬间转为让人胆颤的阴翳冷酷,蜂拥而来的丧尸被斩杀殆尽,其余的仿佛嗅到了什么可怕的气息,停在原地徘徊不前。 临近傍晚,天下的细雨逐渐变大,豆大的雨点狂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安静的车内氛围更加沉重,卡车进了平原道路,地上道路坑坑洼洼,车内颠簸不停。 徐州荣抹了抹脸,脸色有些难看,自他成为基地救援队副队长以来,还是第一次正面遇见这么多的丧尸,低头吐了口浊气,看着狼狈不堪的队员们和那李教授,不禁感慨幸好此次出行顺利救到了对方,否则真算得上是损失惨重。 “唐阶呢?” “唐阶怎么不在!?” 徐州荣目光一转想要找唐阶说说话,却惊愕地发现车内根本没有这个人,心下惊疑,起身转悠了好几圈,最后连忙伸手叫醒一个靠着车窗歪头睡觉的人。 “啊?唐,唐阶不是在车上吗?”突然被叫起来的那人一脸茫然,刚才他一直都跟在唐阶的身边,只是上车的时候他先对方上了车,这时听到徐州荣的话疑惑地查看了下车内,“我,我不知道,我先上的车,他在我后面……” 徐州荣闻言缓缓松开了手,半晌,怔然地坐回座位。 没有上车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说了,这个时候再想把车开回去是不可能的了,那里的丧尸成千上百,只凭他一人,恐怕是…… 第38章 镇子 天空阴云笼罩,不时发出震耳的轰隆声,死寂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只丧尸在缓慢游荡,一辆汽车压过地面,溅起路边聚集的小水洼,而后快速驶过。 瞥见副驾驶上的人愈发惨白的脸色,细细密密的汗珠大滴的从额角掉下,十分不好的状态时,握住方向盘的手收紧,脚下的油门直接猛踩到底。 过快的车速令人产生一种晕眩感,唐阶勉强睁开眼,偏头一看,发现是许书辞,“你怎么来了?” “在半路的时候我们遇到一点麻烦,就提前回了基地,我去找你,结果听他们说你出来执行任务了。”许书辞声音自然轻缓,可看向前方的目光却阴森狠厉,想到方才见到对方一身血污陷于危险之中,眼底的戾气止不住升起。 “嗯……”唐阶阖目点了点头,他的神志开始不清,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拍,想要按捺住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的异样已经快要耗尽他所剩无多的气力。 “哥哥,别睡,再坚持一下。”许书辞见状急促唤了声,没有察觉到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显得语气软绵绵的。 等不到回应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唐阶的额头,发现滚烫异常,呼吸也变得沉重紊乱。 瓢泼大雨犹如一道帘幕,疾速行驶在雨中的汽车穿过一条巷子又拐了个弯,最后停在一家药店门口。 许书辞解下安全带,绕过车头跑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扶起已经没有什么意识的唐阶,小心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带着人往药店走去。 药店的门没有关,里面徘徊着几个行动呆板的丧尸,许书辞利落的解决了,那几个丧尸基本没有反抗的倒下,全程没发出什么声音。 药店的空间不大,外面是吊水区和收银台,后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排排的药,里面还有一个供人休息的小房间。 确保店内安全后,许书辞把唐阶放在房间的一张床上,转过身抬手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染血的衣服褪下。 本是光洁干净的后背上多了四道五厘米左右的血痕,在右肩的位置处,那一块周围的皮肤都变得青白,已经开始僵化发黑。 异变已经开始了。 断断续续的粗重喘息声和压抑的呻吟从面前的身体传来,成为了这个房间唯一的声响。许书辞眼眶涨红,将人仔细放好,走出房间从柜子上拿齐所需要的药物又回到里面。 “哥哥……”许书辞捧起唐阶的脸颊,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原本清亮迷人的瞳孔变得浑浊黝黑,不见丝毫光彩。 听见耳旁的呢喃低呼,因疼痛而紧拧的眉头不自觉动了一下,暗沉无光的眼眸里划过一道清明,却也不过只是一瞬。 许书辞拿起一把匕首,准备好消毒止血的药剂,垂眸凝望着蜷缩躺在床上的人,泛白的指尖透着紧绷到极致的情绪。 俯身凑近,额头与底下的人相抵,感受到传来的仿佛被烈火灼烧的炙热温度,目光滑下,阖上眼轻轻贴上那瓣肖想已久的嘴唇,这样的姿势只维持了极短的几秒,许书辞很快站直身。 末世初期,人们就知道被丧尸抓咬过的人很大可能性会被同化,感染的时间长短不一,在五秒到二十四小时的区间内。后来,有人发现只要将被感染的地方切除,就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救得回来,但那是基于感染时间短,扩散的范围不大而言。 点点雨滴落在车窗上,空气变得潮湿,外面的绿叶被雨点砸下来了好几片,有毛毛细雨飘了进来,裹挟着腐烂血肉和残肢断臂的车身被接连不断的雨水冲刷干净。 看着那辆熟悉的卡车缓缓驶进基地,魏炤、林源和杜白依提起的神经慢慢松了下去,跟着其他人一同迎上去。 “不就是出个任务嘛,唐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会没事的,而且小辞也跟着去了。”林源看了看身旁依旧不发一语的魏炤和杜白依,想着缓和一下气氛,不禁摇头笑道:“你们看,车都回来了,等下我可得好好和他们说说。” 魏炤没有理会他,兀自抬脚朝前走去,杜白依伸手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在他哀嚎出声的时候瞪了他一眼,“让你话那么多。” 好心不被领,林源撇了撇嘴,低头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腰,没再开口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卡车停定在门口,陆陆续续有人从车上下来,扫过他们惊魂未定的惨白脸色,抬头看着不再有人下的卡车,魏炤皱起眉,绕过人群迈步踏上车,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车厢。 瞧见他凝重的神色,杜白依心下一跳,挤过面前的人匆匆上了车。 “徐队。”魏炤走到正扯着嗓子,指挥人去给回来的人做全身检查的徐州荣,“打扰一下,唐阶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呢?” 乌泱泱的一群人吵吵嚷嚷,身上有没有被感染的痕迹还尚不清楚,徐州荣烦躁地双手插腰,按下脾气让他们排好队,突然听见对方询问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唐阶,可能没了……” “徐队,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源和杜白依跑过来,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沉了下去,根本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我们遭到丧尸潮的围攻,唐阶为了保护大家,没来得及上车……”看到他们震惊的神情,徐州荣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初他和队友是在外边遇到了唐阶他们几个人的,认识这么久以来也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情,此时知道这个消息心里肯定不好受。 “那,那书辞呢?”杜白依木然地眨了眨眼,想到那个前去寻找对方的少年,连忙焦急问道:“怎么他也没回来?” “他什么时候去的?我们没有看到他……”徐州荣愣了愣神,抓了一个同去救援的队员询问,结果问了一圈都没有人表示看见过许书辞,“抱歉。” 魏炤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半晌才低声“嗯”了一句。 一下子去掉了两个实力强悍的异能者,加上其他队员的死伤,基地的实力陡然锐减,徐州荣劝慰了他们几句便急匆匆走了。 过了几天,基地慢慢恢复了平静,此次他们成功营救的那位李教授在病毒方面很有研究,因此短暂停留一天后又马不停蹄地被人护送着赶往中央,与各方共同研制解毒药剂。 太阳渐沉,当落在地平线下时,夜幕悄然降临,猩红的月亮高挂天边。小镇上的人很少,除了那些死去或感染异变成丧尸的人,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这座城镇。 血色的月亮犹如一只眼瞳静静凝视着底下的一切,一个身影灵巧地避开街道上的丧尸,而后拐进一处住所里。 开着的窗户徐徐吹进来晚风, 带着凉意,月光自窗外投射进来, 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床榻的影子,隐约从微微隆起的弧度看出有个人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