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不负凰》 一 桃之夭夭 序一 我是你五百年前失落的莲子 1 安康元年,年关将至,大雪。 南安第一才女左相之女柳絮在辗转了四年之后,终嫁于安康帝,那日十里红妆从丞相府绵延至长安大街,高台之上的她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她嘴角噙着雍容华贵的微笑,眼底里满心欢喜。 而台上坐着的男子紧紧抿着唇角,视线落到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女子的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抬眸瞧着这漫天的雪花,心下一颤,脑海里似乎出现了另外一个大红色嫁衣女子,那人一如今日,她轻捧着他的脸,嘴角勉强的勾上笑容,“子墨,南安城若是大雪,我定会来瞧你。” 她是谁?他忘记了! 他怎么回答的,他也忘记了。 抬眼瞧着落入手中慢慢融化的白雪,千年从未大雪的南安今日下雪了,微微皱眉,仰头饮尽案上的女儿红,起身离宫。 而远在北方的傲雪国内,白雪点缀着的深宫,不一会便铺上了一层白,阁中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凉意猛然睁开眼睛,想起梦中的场景,拍了拍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挑起帘子瞧着窗外的飞雪,“其深,他可回来了?” “回娘娘,还未。”他手中端着一碗粥,放到了梨花木做成的案上。 “王上晨起走时吩咐给您准备下的,一会您得空了趁热吃了。”被唤其深的人缓缓开口,对上女子的眼神很快便移开了视线,犹豫着不在开口。 “他今日何时走了?”挑起帘子的手放了下来,揉了揉日渐凸起的小腹。 “寅时便走的,瞧见娘娘睡的香便没有叫醒。” “嗷……那你先退下吧!”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好可以瞧见外面的飞雪。 这雪她也并非第一年见,不过是瞧着好看罢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莫约等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人影,起身下床走到了桌子前,抿了两口便喝不进去了,反而倒吸了口凉气重重的咳嗽了起来,身子本就消瘦,一抖一抖的更是如此。 取过桌子上手绢擦了擦手,欠身去拿搭在屏风上的外衣,脚底打滑身子全部倾了下去,“啊……” 闭上眼睛没有等到痛觉,这才睁开了眼睛,扭头便对上了姑苏息的眼睛,“回来了。” 声线一如平常,却瞧上他皱起的眉毛,心下不由得一愣。 “你宫中人都去哪里了?”光听着声线,她便没敢吭声。 “若大的宫中就留你一人,若是你出了事……可怎么办?”尾音稍微低沉,眼神里满是担心。 “这不年关将至,想来他们与家里的父母也一年未见,早些回去也放心些。”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指甲却不停抠着衣角上的纹路。 一如多年前的习惯。 “是放心他们了,你怎么就没为你想想,你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叫我怎么能不担心。”略微带着生气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其深,明日去明德殿选点人过来伺候着。” “是,属下知道了。”其深抬头对上君惜的眼睛,抿了下嘴,退出了外殿。 君惜浅笑着摇了摇头,“王上不必如此,其深在我身边就好。” “难不成在像刚才那样?”他俯身抱起了君惜,虽说她此刻怀着孕,可身子还和当初一样轻,“明明见你也吃了些东西,可你怎么还是这么轻。” 君惜惊呼一声,连忙把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浅笑道,“放我下来吧,您堂堂一国之君若被他人瞧了面子都挂不住。” “不碍事,难不成一国之君就非要像个佛爷一样端坐在明德殿上?”姑苏息点了点她的额头,“傻瓜。” “早上的粥可是不合胃口?”他斜眼瞧着桌子上的剩下的粥。 “不是,只是现在还不饿,等会子在吃吧!” “直接换一碗吧,这天冷了,想来粥也冷了。”姑苏息向来最宠君惜,给她的全部都是最好的,就连院子里那四盏灯也是南羌送来的,只不过现在也被雪给覆盖上了。 一时间,两人想看无言,君惜伸手握上了姑苏息的手,眸子里的深情如一汪清水,只不过他知道这些深情全都不属于他,敛去眼神里的失落,耳边却想起了君惜的话,“王上,南安城今日可曾大雪?” 姑苏息移开了自己的手,转身没有说话。 君惜拉住了他的衣角,又重复的问道,“南安今日可曾大雪?” “大雪也好,无雪也好,惜儿,终究他已经忘记你了。”他伸手挽起君惜的头发,墨色的瞳孔里满是无奈。 “是啊,他忘记了我……”她咬着嘴唇,垂着眼睛,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好长一段时间,姑苏息这才开口,“惜儿……要如何你才能多看我一眼?”他环抱住君惜,揉着她的脑袋。 瞬间一室无声,只有屋外飘落的飞雪。 “息,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君惜挣脱出他的怀抱,“要说欠,那也是安子墨欠我的。” 后面这句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也许,说不出口的不过是安子墨的名字罢了。 2 年关刚过,傲雪国宫内上下乱做一团,整整一天君惜才把孩子生了下来,那日姑苏息连早朝都推了,就守在产房门口,来来回回踱步。 每当见到有人进进出出,他便想冲进去瞧瞧君惜,若是君惜她…… 他不敢想,他怕,心里怕的要死。 终于,在子夜时分,孩子平安出生了,姑苏息也不管坏不坏什么规矩,直接冲进了产房,瞧着榻上睡着的女子,他轻声问道,“君惜,你还好吗?” 他握上她的手,直到感觉到那温暖的温度,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取过旁边的手巾,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脸,动作极其温柔。 他是想宠着这个女人的,宠到骨子里,也爱到骨子里。 “王上,小皇子一直哭个不停,奴才们也没有办法了。”来人还没说完,姑苏息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了下去。 他刚转过头来,君惜便醒了过来,对上她的眸子,心里一阵心疼,“惜儿,孩子一直哭,让他们把孩子抱过来吧,你不是也没瞧过吗?” 君惜笑了笑,没有吭声。 那孩子和安子墨还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眼睛,打下人们抱过来她远远的便瞧见了。 “君惜给你抱抱,也许你抱抱他,就不哭了。”君惜瞧了他一眼,冷漠的移开了眸子,躺下了身子。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从见到那相似的眸子开始。 “息,这孩子你给他起个名字,寻个好去处吧。”君惜翻过身,尽量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 终究她还是没那么狠心。 “那就叫安儿吧,姑苏安如何?”此话一出,君惜没有任何反对,只不过眼底一片苍凉。 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当初为了柳絮,她不惜自己试毒,如今毒已深入骨髓,回天乏力。 自从安儿出生后,她便从未见过他一面,姑苏息也不勉强她,每次也不会谈起这个话题,可这几日君惜似乎换了一个人,她会主动给安儿做衣服,甚至会去瞧上他几眼。 在他看来,想着是母子情深,可他却不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告别罢了。 3 三月初三,她死了,却救了一个人。 那天她走的很安详,天气也很好,无风无雨,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可即使是初春,天气也冷的很,她裹上了几日前姑苏息送过来的皮袄,出了宫。 那日她仔细的把指甲染上了大红色,她素来不喜欢这样的颜色,可她总是怕姑苏息瞧见她的异样。 她去寻了一个害她性命的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气,她是不想救的,可她还是出手救了她,仅仅是因为安子墨曾经爱过她。 她放了血,熬了药,吩咐给旁边伺候的人就离开了。 她去了寺庙,踏上了灰白交界的石阶,求签而得:木长春天根干老,子实三秋枝叶凋,不凋不谢,不见根牢。 曾经她也以为这样,可当她费了好大的劲得到这一切的时候,而芳华已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眼角缓缓滑落了一滴泪水,她原以为她不会在为了他而流下一滴眼泪,原来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笑了笑,坐在石阶上睡了过去。 她想起了她和安子墨的过去,觉得可笑至极。 安定十年,安子墨求她留到了南安,不过是为了得到丰阳帝的重视,第一次她放弃了自己的人生,选择了安子墨。 安定十三年,安子墨求她救下丞相之女,她便用血为引,折了自己十年的寿命,不过是为了得到丞相的支持。 安定十四年,为了天下苍生,安子墨把她送给了姑苏息和亲,他又一次在天下苍生和她之间,选择了天下。 然而,安子墨却忘记了她。 整整六年,她花费了六年,如今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若有来生,宁愿不负相见,也不愿相见。 一 桃之夭夭 其一 墨染锦年(1) 1 我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了姒锦担心的眸子,我想了好久揉了揉脑袋,没再吭声。 姒锦不似天门那般好说话,我起身欲要握上她的手,还没挨到她,她便哭哭啼啼的要找天门算账。 我哪里肯,拉着她硬生生的不想同她讲一句话,不是我不想说,只不过说不出口而已。 我不会说话,天门说是飞升上神历劫的后端,其实我也明白能飞升上神已经不易,没有殒命于此也好。 “桃夭,你就不能说一句话吗?”她怜惜的瞧着我,那眸子里满是泪水,“此次历劫,若不是天门拦着我,我……” 我晓得她要说什么,拉着她的手低声叹了口气。 不一会耳边便传来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我想了想前尘,我都没觉得烦心,她倒是先哭了起来,嘴角微微抿起,捋顺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在她手上缓缓的写下,“我记得天门有一方药,喝完便可忘记前尘,你可能帮我求来?” 她直愣愣的对上我的眸子,面上一愣,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回给了她一个笑容,我明白的,她自然也明白。 姒锦走后,我松了一口气,在人前戴久了面具,有些时候便会忘记了自己的本来样子,我挥手唤来水镜,想看看他是否过的安好,可最终还是打碎了水镜,求不得自然是求不得,过去前尘也不过是往事,与我何干,我又想要意欲何为? 不足一柱香时间,姒锦不仅把药带了过来,当然也把天门带了过来。 他俯身,抚上我的眼睛,轻声问道,“真想忘记?” 我点了点头。 他把药拿给了姒锦,“那样也好。” 之后他便离开了,没有留下多余的话。 我知道他生气了,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会浅浅的抚上我的眼睛,我想拉住他的衣角,可最终还是缩了缩手。 “夭夭,天门他是不是生气了?”连姒锦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能察觉到,他这个未来的天君似乎有些失职。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在同自己置气罢了。 从小他便宠爱我,如今历劫是他提出的,害我失语的也是他,可我清楚,这些都是我自己要遭受的。 不关旁人的事。 2 我想了一百种要我喝下那药的理由,可当我瞧上那药的时候,尽然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了。 我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全灌进了嘴里,入口的时候的确有些苦,鼻子慢慢的也染上了鼻音。 我曾经叫过君惜,爱过一个叫做安子墨的男子,为了那人,我抛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命,可他爱的不过一个天下罢了。 我比不过他爱的天下,我为他的天下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可惜最后伤人伤心。 我的脑海里最后定格在那个青石阶上,模糊中我瞧见有人来寻我,鼻尖留下了一阵桃花香。 一 桃之夭夭 其一 墨染锦年(2) 3 熬过了这个冬天,天门终于放我出去了,在我记忆里这十年我都被“囚禁”在这一方阁中,早年间姒锦给我的话本也都看完了,今日好不容易磨着天门把我放了出来。 几日前姒锦去了人间历练,我晓得她应当打着这个名号贪玩去了,也是苦了凤凰一族的长老。 姒锦是只凤凰,还是只火凤凰,当初我年幼差点被人掳走,要不是她我恐怕已经死了。 我欠她一条命,我一直都记得。 听闻父君今日去往了西方极乐世界,与如来佛祖听课去了,我左右没事,便朝着天河走去,天河最近架起了一座桥,不知道是哪位仙人造的。那桥上摆了一副残局,我的手痒了起来,我这人没什么喜欢的,独独喜欢下棋。 我踱步了许久,还是走上前了。 四下瞧着无人,我抬眼看上了那残局,下棋的人似乎有些心浮气躁,我不晓得是因为解不出局面躁动,还是因为心下有事。 我手执起一枚黑子,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中间,一下子局面便活了过来,我勾唇一笑,还想着在落一颗子,便听到不远处走路的声响,我连忙转身,一个隐身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私自动别人的局面固然是不对,可我帮他解了难局,想来应该也不会怪罪于我。 我是这么想的,这么一想,我也就多了一丝欢喜。 我沿着天河,尽量错开那人的视线,顺着往上走,打远处我便瞧上那璀璨的星子,刚想伸手触碰,一道术法袭来,我来不及躲闪,生生挨了下。 我整了整有些狼狈的自己,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待看清那人的样子,我的眉头微不可及的蹙了下。 “来者何人?”那人一手持着素尺,面上满是不悦,尽管隔得远,我也能看出是个俊朗无边的神仙,可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没曾想过今日出门会碰一鼻子灰,幸好身上还有纸张,我便蹲下身子,一笔一划写道,“不论吾是谁,你也已经出手制止了我,而我也未动星辰半分,索性无事,就此别过便好。”我俯了下身子,转身欲要离去。 谁知那人快我一步,抢先拦住了我。 “星辰之事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是你为何要动了我的棋子?”原来是因为这事。 我弯腰行礼,后退了一步,继续写下,还没写完两个字,那人就夺走了我的毛笔,“你难道不会说话吗?” 我莞尔一笑,这人也是说笑,我历劫归来也不过十年罢了,天庭众人皆知天君的小女儿不会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从天河里沾了点水在岸上写下,“棋局已破,情况无法扭转,”我抬头瞧了他一眼,他似乎犹豫的点了下头。 我又继续写道,“那我送你一棋谱可抵你气?” 男子轻蔑的笑了下,“我棋谱多的是,如何缺你这一本不可。” 瞧着他这样子,想来也是身份尊贵的人,我继续写下,“吕氏棋谱可好?” 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想来这诱惑也是很大的,“当真?” 我微微颔首。 “那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你,你可定要将此书给我,不然以后可有你好受的。”我低声笑了下,没有让他瞧出来。 这书本就是我写的,我有当然不足为奇了,可为何是吕氏棋谱呢? 这还不是当初吕洞宾信口开河说自己棋艺精湛,求了我整整一天,连哄带威胁的才让我写完了这本,没成想今日却碰上了用途。 我转身离开之后,这才有另外一个男人飘散而至,他一半的头发用玉冠扎起,另外一半披在身后,一身绛紫色的衣袍与他似乎浑然天成。 这几年天族大大小小的人物,我倒是也见过,只不过这人,浑身风华而出,倒是能搅乱一池的春水。 一 桃之夭夭 其一 墨染锦年 (3) 4 我远远瞧着那人和蓝衣男子说了几句话,转身又离开了这里,若不是我去找丢失的手帕,怕是就这样错过了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幕。 这几年我着实过的浑浑噩噩,晚上偶尔会做梦,有时候也会出现穿着紫色衣裳的男子,只不过我永远也看不清楚男子的容貌,我想大体上能驾驭了紫色衣裳的人也不多了。 可就这远远的一眼,没成想就成为了一处芳华。 再晚些时,天门忙完政务,找了落笙阁大大小小十处房间,最后才把我从书房拉了出来,我衣服上有滴上的墨水,脸上也有已经干掉的墨水。 天门点了点我的脑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听楚风说,你下午回来就把自己锁到了书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浅笑,拿过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无事,只不过明天需要处理些事情罢了。” 我握上他的手,摩挲着他虎口处的疤。 “无妨,已经不疼了。”我拉着他的袖子,抿了下嘴。 这事终究是我对不住天门,若不是我贪玩,怎么会让他受伤呢?他可是未来的天君,是不能受这些无谓伤的。 “那……父君知道吗?”他摇头,我想父君也是不会知道的。 他欲要往前面走,我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角,在他的手心写下,“阿哥,我知错了。” 天门不过是笑了笑,我知道他向来是向着我的。 5 我忙了一夜终于写出了点像样点的东西,这棋谱可是比给吕洞宾的要好的多,若是让他晓得,定是又来缠我一着了。 自从身子将将好,天门也不在限制我的自由,就连楚风也不必时时刻刻的跟着我。 莫约着时辰到了,我便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可一柱香都过去了,蓝衣男子倒是没有出现,反而是昨日那绛紫色的男子,他对上我的眸子时微微一愣,可很快便移开了眼神。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替那蓝衣男子取棋谱的,没敢上去问他,东张西望的时间,他瞧见我手里的书,我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 用手写下,“这书是要给昨天那蓝衣服男子的,你今日可曾见过他?”我眸中带笑,自以为是最好的表情,可偏偏这人不吃这套。 见他随手翻了几页,又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微微一愣,后退了几步。 “这书是谁写的?你可清楚?”他的语气加了些许的质问,我有些不耐烦,欲要夺过书来,可他一个欠身,我便直愣愣的朝他扑了过去。 今日的戏也是足够的精彩,天门也寻了过来,见我摔到,足尖一点便接下了我。 我仔细的瞧着天门的面皮,往常他不会有这样异常的表情,今日却足足后退了三步,放我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今日不知君上来庭,倒叫我们不识礼数。”天门来了,我也顿时放松了许多,跟着天门也缓缓的行了个大礼。 我虽然不识得此人是谁,可天门都恭敬的人,那恐怕也就只有远古的神了。 一 桃之夭夭 其二 桃花折扇(1) 1 我闯下了祸端。 缘由竟是因为一本书。 我也不晓得那尊天神如何想的,也不知道天门是怎么和他说的,他沉默着脸,我不敢有小动作,恭恭敬敬的在旁边伺候着他。 他自然明白问我我也答不出来,索性在书桌上铺了一张薄纸,他问我写。 他押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有些不太满意,我远远的嗅着这味儿,这茶清香淡雅,尤其是趁热饮下是极好的,我这儿自然是没有这么好的茶去招待他。 若不是几日前父君托人送过来,怕这天神连我这儿的茶叶碰也不会碰下,之前我听天门说这是神农氏送来的茶,这茶百年才能开一株,光这一杯也是稀奇。 我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才神游了过来。 “本君问你此书何来,又是谁写,你做甚如此吞吞吐吐?”瞧着他面皮挂着的严肃,我心下一颤。 好在天门告诉我神要沉稳,不然我可能连纸带墨全都招呼到他身上了。 我一手执笔,一手挽起长袖,“书上已有名字,为何君上要如此动怒。” 对,他动怒了,从他看到那书开始,我思考了许久,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除非是因为那笔迹! 思虑如此,我便凭着记忆里另外一种笔迹开始写字。 “本君为何要与你动怒。”他轻笑了下,折扇微开,我清晰的瞧见那折扇上君惜二字,那笔迹一如那书所写。 “只不过因为相似的笔迹罢了。”我一笔一划写下,尽量让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 他嗤笑的瞧着我,“这天庭果然有趣,比我那无尽海倒是鲜活了些许。” 他把折扇合住递到了我手上,“本君向来不喜欢欠人情,这书本君暂且拿走,至于无忧,你自行处置。” 处置? 我为何要去处置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摇了摇头,没有收下他的折扇。 “总有一天你会收下这把折扇的,”他敲了敲我的脑袋,“总有一天的。” 他离开之后,这场无端戏笑也便戛然而止,扫向那宣纸,左手一引,火光乍现,纸张全然消失。 我从来不觉得我和他之间会有什么交集,更何况收人之礼,我虽在这天庭无足轻重,可终究有些小殿下的名号。 我瞧着他走远的背影,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2 又过了一日,我才明白过来那君上口中说的处置是什么意思了。 今日晨起,给父君上完茶,回阁之时便瞧上了那踱步的蓝衣男子,我嘴角笑了笑,拍上了他的胳膊。 他能来我倒是有几分期待,这人性子急些,可在我看来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一 桃之夭夭 其二 桃花折扇(2) 3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吓了他好大一跳。 “你你……”他磕磕巴巴了许久,后退一步弯腰行礼,抬眼的时候偷偷瞧了我一眼,“你当真是天门的妹妹?” 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我心里竟然有些不太开心,不是因为他对我身份的质疑,而仅仅是因为他说我是天门的妹妹,是天门保护着的妹妹。 我点了点头,眉头不由自主的一皱,许是他没有瞧见,他便转身欲要离开。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拉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摩挲着他衣角上的纹理,这一切做起来得心应手。 “那日是我故意为难你,若不是你坏了棋局,我怕师父责骂,我也不会动用法术,”他沉默了片刻,从袖口里取出一盒精致的药膏,“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药。” 君上竟然是他的师父? 还没等我接过那药,姒锦这丫头便已经抢了过来,“所以说这几日不见,就是你欺负了我家丫头?” 她侧身便要取平素她爱用的鞭子,我连忙拉住了她,握着她的手写下,“不碍事的,不过小事而已。” 她却甩开了我的手,牢牢的把我护在身后,“你回去告诉你家君上,以后这落笙阁不欢迎他,他来一次我便打他一次。” 我连忙握上姒锦的手,眼神示意无忧快快离开。 凤凰一族的少君,无忧定然晓得,那姒锦的脾气,他自然也有耳闻,瞧着风象不对,一溜烟的就跑了,没成想他还真是个明智之人,没有和姒锦硬碰硬。 姒锦往常最爱往我这里跑,她刚离开几日,我便出了事,她生气也是自然,可以往也没这么大的火气,我知趣的把她拖进了阁子里。 “楚风,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她褪下我的衣服,肩头处的口子有些深,若不是姒锦知道,可能过几日伤口发炎了,我就又要被“禁足”了。 我这身子自从历劫回来,不仅身子骨弱,仙法也没以前修行的好了,要不是姒锦把她的一尾凤凰给了我,怕是我这命也经不起折腾了。 “此事与楚风无关,都是我的错。”我把事先准备的纸条塞到了她手里,然后朝着她笑了笑。 “就知道笑,”她把药敷在我的肩上,小声嘀咕着,“这十年到是把你养成了个娇弱的小公主,好不容易出个门都能被人伤到,遇到事让楚风找天门也可以啊,就知道自己一个人扛着。” 她趁我不注意用力的按了下我的肩头,我哼了一声,却又叫不出声来。 我拉过她的手,一脸担心的写下,“你也会疼的。” 她却揉了揉我的脑袋,眼泪在框里打转,“傻瓜。” 若想用一尾凤凰维系命,需种到一个人身上,等成熟了,才能给别人用,我一直以为那尾凤凰是种在姒锦身上,所以我不明白她那句傻瓜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的后来,天庭沦陷,我才懂得我是真的傻,这么多年竟然没能瞧出一点迹象。 一 桃之夭夭 其二 桃花折扇(3) 我正在愣神,她帮我把衣服系好,与我面对面坐着,瞧着她严肃的神情,我挺直了身子,等着她的话。 末了,她拿起了梳子,为我理顺了头发,“你和君上可是认识?” 我摇头,“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我在她手上写道。 “那以后与他走得远些吧。”她从案上执起一株桃花,斜插在我发间。 我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也好。” 我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瞧着那株桃花,浅笑了起来。 3 我一直以为天门不知道我的伤,直到昨夜他派人送来了玉脂膏我才晓得。 楚风是天门特地让他来保护着我的,之前在罗云山的时候,万千年来他便一直伺候着我饮食起居。这不回了天庭,其他的仙子我也用不惯,倒不如一个楚风便好。 我握着那药膏,塞到了他手上,我怕他不敢要,连忙将纸条递到了他手上,我说:“姒锦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伤的应当也挺重的,这药膏你就先拿去用,我不会同天门说的。”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收起放进了袖口。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塞给了他一张纸,“我上次睡了多长时间?” 那时候我刚醒,只想着如何搪塞姒锦,这仔细想来,我似乎睡了许久。 “整整十日,”他犹豫了下,又接口问道,“小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摇头,没有继续塞给他纸。 只不过晚些时辰,我终究还是去了云霄阁的后院子里,我记得这里以前满满的种着桃花树,尤其是亭子旁的那一株,那花瓣似血般猩红,可我却瞧着欢喜极了。 如今多年过去,也不见了那株桃花树,我心下有些失落。 刚要转身,眼角划过了一位墨衣的男子,他头饰非常简单,一根红绳松松垮垮的搭在身后,墨色的长衣随风而起,仰头饮酒,每一个动作带着一丝蛊惑,但又看起来那么随意。 我想要转身,他便跳下树与我撞到了一起,我一时没有站稳,他上手拉了我下,结果两人都悲摧的摔到了地下,要不是要杂草,怕是身上又有淤青了。 他似乎有些喝醉了,突然他挨得我很近,勾着我的下巴,我皱着眉毛,对于他无礼的动作,满身拒绝。 “你的眼睛和她好像啊。”他说的她我不知道是谁,可瞧着他眼神里的悲伤,我没有推开他,听着他把断断续续的话说完,“可是她的眼神里是我,而你的却谁也没有。” 我不明白他想要干嘛,他拉了我起来,转身欲要离开,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不过一会,他便转过身来,浅笑问道,“丫头,你唤做什么?” 我想了想,走上前去,不顾他异样的眼神,在他的手上写下:桃夭。 我唤做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 桃之夭夭 其三 酒浓醉意(1) 1 这几日,天门又禁足了我。 不过只是因为肩上的伤口罢了。 落笙阁新鲜的玩意儿,我都已经玩了个遍,可偏生我出不去阁中。 不过还好,近日/我喜欢上了酿酒。 我之前一直觉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对于姒锦是这样的,她每次都会醉醺醺的来找我,扰我一夜清梦,第二日却又神清气爽的离开。 我不晓得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可以让姒锦这个混世大魔王在我面前流泪。 前几日见到了那黑衣男子,离开的时候我捡到了他的酒,当天晚上便尝了一口。 入口清冽,我不免多尝了几口,初尝甘甜,喝的多了便是一种说不清楚的苦涩,闻着还染上了桃花的香气。 我喜欢这样的味道。 便翻看着书,寻找酿酒之术。 我当时以为自己记住配方,记住采摘的时间,或者说是密封的方法,便会事倍功半,可发现这酒啊,需要自己用心去品,酿得多了,才能找到要领。 我用的是晨起的露水,上好的酒槽,还有新鲜的花瓣,求的是个天时地利人和,我把酒埋到了落笙阁灵气十足的地方,等下次姒锦找我时,取出来给她尝尝也好。 我是这么想的,可等来的却是姒锦一脸严肃的出现。 那天我也瞧见了凤族的长老,还有对姒锦平常教导严厉的久歌,久歌是她的伴读,从姒锦接受凤帝的时候便一直陪在她身边。 久歌是父亲留给姒锦的,她的父亲母上在远古时期的战斗中双双陨灭,凤族的重担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有久歌,凤凰一脉恐怕也会葬送在她手里。 “夭夭,我要下凡去了,”她似乎看到我眼睛里的困惑,又补充道,“我年纪不小了,要回凤族继承帝姬了。” 她说的轻松,可我知道下凡历劫的凶险,我从盒子里取出了之前一直没时间送给她的花钿,“之前便觉得这和你格外的配,”我在她的手上缓缓写下,然后用毛笔仔细的勾勒着花钿的纹路。 她临走之时,我塞给了她一张纸,然后快速转身,我才不要送姒锦走呢,我是这么想的,可我还是跟着她们一路送到了轮回之境。 “桃夭,等我回来我会来找你的,”她是这么说的,可她最后的那句我也瞧到了,她说,“离旁人远些,不要让别人伤害你。” 我只是以为她是怕旁人伤害我,可我却不知道的是,她是不想让我接触那远古的神。 而那纸上,我终究落笔写的“安好”二字此刻就在她的手中,我瞧着她下落的背影手指头慢慢蜷缩,我没有写多余的话,只是觉得以她的性子两个字足矣。 若上天能感受到我的诚意,那请将姒锦原封不动的归还便好。 一 桃之夭夭 其三 酒浓醉意(2) 2 姒锦走了,我的日子更加无聊了起来。 虽说天门放了我的出行,可偌大的天庭却没有我的罗云山好玩。 父君这几日似乎察觉到我的不上心,索性今年我的寿辰父君办的委实隆重。 我这个主角自然也不会缺场,可这一身公主的行头,倒是有几分阿姐的的风范。 阿姐嫁去了东海,好长时间才能回来一遭,今日我等了许久,却还是没能瞧见她。 “阿姐她,可是不来了?”我在楚风的手上写下这行字,他面上有些僵硬,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全然没看到他犹豫的样子,想着过几日去瞧瞧阿姐,顺便看下她刚出生的小殿下。 阿姐是我最羡慕的神女,她也是父君最出彩的女儿,可父君独独喜欢我,也不过是因为我这羸弱的身子,值得怜惜罢了。 阿姐出嫁那天,我送给了她一双和玉佩,一面我绣的洛神图,这图是我许久前便答应阿姐的,我一直想在她出嫁的那天送给她,因为在我心目中这万千芳华也不过洛神可与之媲美。 那天阿姐同我说了许多体己话,她说女人终其一生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人选个爱自己的便好。 她还说,以后不能把心给别人,一旦给了,便会万劫不复。 她说了许多,说的我在她怀里睡着了。 我想她应当在我身上看到了曾经她的影子,或许是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我瞧着高台上的父君,一瞬间想起了那日的盛况。 阿姐是长公主,自然大婚不可简陋,她身上大红色的婚服是织女织了七天七夜才完成的,阳光浸在她身上,别提多耀眼了。 可我却看到了阿姐眼中的凄凉,可她还是坐上了轿子,麒麟兽开路,上古神兽相随,千万鸟兽同庆。 那日众人皆知长公主出嫁了,却无人看到她眼神里的凄凉。 3 听说神农氏出了位神君,这人方才四万岁,在剑术上深有造诣,尤其配上天门的琴是最好不过的。 我坐在台上,甚是无趣的押了一口酒,入口不过几滴,天门便夺走了我的杯子。 “楚风,丫头不能喝酒,你暂且瞧着她,我去去就回。”我撇了撇嘴,还是放下了酒杯。 只见他接过神女送过的琴,稳稳当当的放在身前,抬手轻轻拨弄琴弦,便见一男子闯入视线,和着琴音,翩然而至。 此少年剑舞的的确不错,可相较于那神君,我倒是更喜欢天门的琴音。 那音起起伏伏,丝丝入扣,却又意味深长。 看来,天门在音律上的造诣又深了许多。 我把写好的纸塞到了楚风手里,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摇头拒绝了我。 我不死心的又在他手里写下,“就这一次,大不了你陪着我也好。” 楚风向来心眼少,他自然看不出我的花花肠子,他还是心软的放过了我。 瞧着他点头,我偷偷藏了一壶酒,趁天门不注意溜到了后院。 我懒洋洋的斜靠着一棵树上,轻押了几口,也就一会儿的光景,竟有些醉了,我折下一株桃花别在耳后,胳膊上的袖子顿时耷拉了下来。 我连忙拢了起来,我不喜欢这疤痕,看多了瞧着心下不舒服,以往一直用长袖遮着,今日却滑了下来。 转身便瞧见了那日的紫衣男子,今日他换了一身白衣,额前挂着一颗菩提,脸上也不似那日的咄咄逼人,反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朝我走了过来,每一步我的心便颤一下,他缓缓伸手勾起我落下的发丝,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惜儿。” 我听不真切,再次盯上他的面皮,恍惚间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 一 桃之夭夭 其四 人间至味(1) 1 自从那日见了远古的天神,这几日/我便总能在梦中见到他,亦温柔,亦冷酷。 我再次醒来,也就是三日后了。 姒锦下凡也有大半个月了,这不我刚想起姒锦,久歌却来了我这落笙阁中。 这天庭除去相熟的,大体上我识得的仙君不多,可这久歌却算得上我叫上名号的神了。 他是大荒时期留下的神君,就连我身为天君之女也要恭敬几分。 我俯身行礼,抬眼瞧去他晦涩的眼底,或许他明白了我想说的话,挨着旁边的梨花椅坐了下去,“姒锦她跑了。” 我反复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可显而易见便是面上的意思。 姒锦虽然贪玩,爱闯祸,可她应当知晓此次下凡的重要,她不是这么不识体统的神女,待我想通这事,久歌押了一口茶才缓缓说起。 “我是昨夜刚接到的消息,看护她的神者前来告知的,说这几日她每天都将自己锁在房内,我一想,便觉得她是逃走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送她过忘川河时,我与长老皆没有同往,现在想来应当是她没有喝下那孟婆汤。” 可姒锦不应当如此啊。 “你可找过她去往了何处?”我把写下的纸拿过给他看。 他摇头,“若能找到,便不会叨扰你了。” “那可是要我做些什么?”久歌向来不会求旁人,今日却来寻我,看来估摸着遇到什么大事了。 我扶他起身,瞧着他如此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我尽然有些不太习惯,“姒锦是我朋友,况且她又救了我一命,我定然会倾尽全力相助。” 我知晓他求我,却怕天门不让我去,不让我去招惹这些麻烦事儿,可这人是姒锦,我不得不去。 久歌走后,我仔细的想着末了他的话。 他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姒锦便要渡劫,他会尽快在这一个月内找到她,而我需要帮她把剩下的一个月给瞒过去。 所以我找上了司命星君,司命这厮尤其喜欢各种话/本子,说是为这凡人设命线,可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还不待门口的仙童通传,我便进了她的阁中。 虽说这阁子小,可细细瞧去,却又格外的精致。 在这四方阁中,我无声的瞧了眼楚风,他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你家主上现在何处?” 仙童显然没能看出我的身份,磕磕巴巴硬是不说。 我转身又对上了楚风的眸子,他清了清嗓子,“我家殿下从罗云山来,难不成见你家主子还需要拜帖?” 楚风说的的确不错,可这拜帖一事我的确不知道,楚风竟然也没提醒我,等这件事儿结束,我定要问他为何。 “小的不知小殿下来,小的……”他哆哆嗦嗦的说着话,我却不想在问下去了,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在我印象里,司命这人唯有两个致爱,一为话/本子,二为酒。 我清楚的很,自然不会空手而来。 我取出昨夜从父君顺来的翎廊醉,这是司命最喜欢的酒,从壶中倒入瓶中不过片刻,司命这厮便从成堆的书中爬了出来。 “酒,好酒。”她轻吭了声,连忙整理了乱成一团的自己,待到瞧上了我,便立马亲近了许多。 “我道是谁来寻我,原是小殿下,”她浅笑了片刻,顺手取过隔在桌子上的酒杯,“不过小殿下今日可是独独来送酒的?” 我心下虽是不满她这风流的样子,可还是让楚风把她捞了起来,她眼下一片青紫,想来昨夜又是瞧上了什么感人的故事。 我术法虽是弱了许多,可我出生便是神女,我刺破手指,趁司命不注意滴了几滴血。 天门说我的血是好东西,我不懂得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我知道我的命很重要。 她边饮下一杯酒,边拿了几本话/本子递给了我,“天门殿下总是把你锁在落笙阁,我怕你无聊,这几本书我暂且借给你,等大殿下允许你出阁,我……” 她还没说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的血能让人昏睡,这也是之前姒锦误打误撞晓得的事。 一 桃之夭夭 其四 人间至味(2) 2 司命昏睡了过去,我蹲下身子,轻车熟路的取出她随身放着的天书。 司命司的是天下苍生的命,像神女神君历劫这些便不能归她管,可这天书却能瞧到事情的走向,我既要下凡帮她,那我必然是不能露出破绽。 天门那边我去了封信,寻了个借口,说是要瞧瞧阿姐,这理由天门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几日/我自然也不会担心。 我握上楚风的手,写下,“你在这里等她醒来,待她醒来你便下凡找我,记得万万不可动用仙术。” 神仙下凡动用仙法是要遭反噬的,楚风也三万岁了,他比我长些,近日/我算得他的劫数快来了,可他若是回了落笙阁,我倒是放心不下了,还不如同我一起,若是天门怪罪下来,也不会同他置气。 那天书到是仔细,我默默的把时间都记好,这才朝着南天门去寻久歌。 昨日/我答应同他在这里见面,他朝我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礼我自然是受得了的。他伸手抹去我的神识,这样可以不会被守护的神者瞧出不同。 我趴在树上,一手捏着楚风特地给我带的糕点,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树梢。 翻了个身,动了动筋骨,等天色深了,我才飘飘然然入了姒锦下凡的身体。 看守的神官晚上会来换班,我只能等这个时间才能溜进去,不然久歌的安排就功亏一篑了。 我仔细瞧着这凡人的面皮,这皮囊在人界倒是不错,可和姒锦比起来,那便是云泥之别了。 我缓缓进了这人的身子,今日这一遭我倒是有些累了,刚想着明日要怎么按计划来,却沉沉的睡了过去。 3 要说姒锦这趟历劫,前半年到还是好的,家中独女,父亲宠爱有佳,可谁知他父亲一个武臣却养出了娇滴滴的女儿。 这女儿名唤宋南栀,光听起来也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可平素却会故意把自己的脸点上许多的黑点子,出门也会戴上面纱。 今日我要做的事情便是落水,然后被父亲官场上不对付的文臣的儿子搭救,然后在各种的阻碍之后相爱,当然这种俗气的套路话/本子也写过许多。 可不巧的便是,事情的走向却没能像我想的方向发展。 皇家太祖祭祀,也不晓得皇帝是怎么想的,分明是皇家的事,与其他臣子又有何事? 晨起阿娘便送了过来刚从绣房取来的衣裳,“南栀,今日父亲带你去寺庙,穿上这素色的衣裳吧,举止言谈要注意分寸。” 我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我是昨夜知道我还能说出声来,可因为好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我想能不开口尽量就别开口好了。 来寺庙这几日,都是些清汤寡水的饭菜,我是神仙,自然不食无谷,可我如今的身体是人,我勉为其难尝了几口,晚些时候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 一想起晚上落水的事,我在这小树林里寻了许久,等瞧着那男子走过来,我便直愣愣的掉进了水里。 我尽量让自己动静大些,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可这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我这才用术法引了他过来,这才把我救了起来,完成了今日要做的事。 我自然是不能让他走了,拉着他的衣服,抿着嘴没有吭声。 我的脚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可谁知道他俯身把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了声,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明明会说话,掉到水里却一句话也不吭,倒是硬气的很。”他捡了些废卖柴,生起了小火。 我习惯性的从身后取出毛笔,可刚一动作,我便想起我还是能开口的。 天门说我这人爱哭,年幼时若有不合我心意的事,亦或者我说不过他人时便总会板这一张脸,然后找他哭诉。 别人都说神女的眼泪最珍贵了,可在我这里却是廉价的很。 如今我醒来这十年却是要比之前好上许多,就连这男子说出此话,我竟然没能反驳,还悠哉悠哉的吃了几块糕点。 这点心是之前剩下的,吃了几口觉得有些涩,便直接放到了一边。 他见我没有答他的话,猛然挨着我坐了过来,他身上潮湿的衣服帖在我身上,有些不舒服,我移了移身子。 “衣服脱了。” 我先是疑惑的对上了他的眼睛,然后慢悠悠的把衣服脱了下来。仔细想来,从下凡到如今我还没能沐浴更衣,如今落水身上更是如此。 我示意他瞧上我的小腿,然后把衣服递给了他。 “我……的腿……”我硬生生的憋出了这么几个字,然后便被他冷冷的打断了。 “你先休息着吧。”他转身坐到了我对面,然后带着一丝疑问问道,“你不是宋南栀吧。” 我张了张嘴巴,没在吭声。 一 桃之夭夭 其五 茶香浓郁 1 昨夜一场闹剧害得我今日没由头的发热,明明是盛夏,也不过掉进了湖中罢了,身子却有些乏,可还要撑着身子随皇家吃斋念佛。 偏生自己要像那提线木偶,随着长长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别提有多麻烦了。 晨时刚要出门,便瞧见了楚风,他一脸颓废的推门而进,脸上一副变化莫测的神情。 “司命可是醒了?”我出声询问。 他倒是没注意到我能说话这一遭,反而把司命的天书呈了上来,“殿下,你昨夜闯祸了。” 我看着那天书上开始变化的命数,这才知晓那本“应该”昨日救下我的人并不是那文臣的儿子,而是另一个我并不能看出元神的人,我脑袋恍的闷头直劈。 我千不该,万不该陈了久歌的情,昨日/我却套路错了人。 到底我生病这几年把脑子给丢了。 “楚风,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让那公子喜欢上我,这样才能回归到之前。”我思索了下,想起过几日便是女儿节,执起茶杯押了一口。 楚风这才恢复了神识,终于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好久没听到小殿下说话了,想来等殿下回宫,不日便可恢复。” 要能恢复,那不是早就恢复了,况且天门如此呵护都不能让我恢复,怕其他仙者也没有办法。 “司命那厮可说了什么?”我接口问道。 “回殿下,司命星君刚醒了过来,我还没同她讲一句话,喝了一杯酒又睡了过去,”他明白那酒一定有问题,怯生生劝道,“小殿下您身子娇贵,以后这种事就别做了。” 现在怎么连楚风也教训起我了? 我点了点头,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楚风,你暂且找个落身之所,待我回府后,避过神官你在来寻我,这天书我先拿着,等回宫再给司命送过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痒痒的,喝了足足一杯茶才出门,慌慌张张的赶上了祭祀。 今日/我随着众人,跪拜,上香,叩首,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也不晓得这皇家的祖先能不能受了我这神女的灵气。 因着随行人多,一众皇家子弟先行,次日/我才能随着将军府回府,所以当夜我便去了那小树林等着那个反套路我的男子。 这男子换了一身衣裳,黑衣面上勾勒出些许的红色纹路,那纹路我以前似乎在哪里瞧见过,可我却想不起来,样貌自然与昨夜无他,他走了过来我便拦住了他。 “我并不知道阁下是谁,但只希望你最好别插手,否则后果很麻烦。”我这人不论对谁都说不出狠话。 “小丫头也能开口说话了,我道以为你就是个哑巴罢了。”一出口便如此伤人,我也不与他过多争执。 “阁下既然来了,那定然晓得我是什么意思,昨夜之事是我识人不清,今日/你既然肯来那便是愿意听我说清这件事情。”我清了清嗓子,今日的确说的有些多了,嗓子还是不舒服。 他反而没有接我话的茬,伸手抢过我腰上的玉佩,这玉佩是天门给我的,天门说这玉佩是阿娘留给我的,让我好生拿着。 “你这玉佩倒是好生别致。”他随手掂量了下,又递到了我手上。 我嘴角微微一抿,“阿娘送我的物件,平素惯带在身上。” 我到真是个好/性子。 “那你可要收好了,”他接过我的话,继而讪笑,“你为何下凡,本尊自是不便多问,可天命不是你这丫头能逆转的。” 他给了我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走了,到叫我一脸茫然。 2 平素里我到是对姒锦的性子摸了个透,她坏笑亦或者生气大体上都是有原因的,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这一遭是怎么想的。 我摊在茶案上,眸子若有所思,连带着楚风溜来我都没听到。 “小殿下?殿下?”直到楚风推了推我胳膊,我这才收心瞧他。 “楚风,天门可是派人去东海了?”我转了转眼珠子,缓缓托下外衣隔在了榻上。 楚风点了点头,我拂了拂手,“无妨,左右给阿姐去了封信,想来阿姐定会帮我搪塞过去。” 我身子往后移了下,示意他坐过来,然后把手伸到了楚风面前,抿着嘴角朝着他笑。 他被笑得发毛了,这才悻悻然的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了几块精致的糕点。 我这一瞧去,眼皮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天门不是特地托人送来了玲珑玉蓉糕,你没带来?” “小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口味,之前你走的时候便给你带上了,如今也只就有这几块桂花糕了。”一想到那夜,我嘴角瞬间撅了起来。 “没有便罢了吧,不过这桂花糕配上飞光盏茶也是极好的。”我轻咬了口糕点,又仔细的尝了口茶水,果真是美味至极。 我向来好哄,一杯茶,一盘糕点便可哄好,每每姒锦惹我生气,有这两样我便会轻而易举的原谅她。 这兜兜转转又转到了姒锦身上,我不受控制的叹了口气。 “殿下可是为的帝姬烦心?”楚风这人许是跟我久了,脾气秉性到真是像我,他在我身边久了,一举一动他也能知晓我意。 我勉为其难的点了下头,“我只是想不通姒锦去了哪里,天门说近日魔界不太安生,我怕她遇到什么危险。” 魔界不安生也好长时间了,给父君请安离开时,天门担心我,便同我说了这事,他说要我少出门,尤其是去人间。 我当时还想着这辈子都下不来,这还不过几日/我便出现在了人间。 “帝姬向来会处事,估计这次也是出去玩玩罢了。”明知道楚风是安慰我,我还是希望向他说的这样。 把自己喂饱后,这才把我在女儿节的计划说给他听,这倒不是我自己这脑袋瓜子能想出来的,也不过是以前那些话本子里看到的,无非是些英雄救美,街上偶遇之类的。 可在我看来,最简单的最省事的便是入梦,然后在假装巧遇,这样便一气呵成。 楚风到不是很赞成我的想法,他犹豫的看了我下,应当是知道我不会回心转意,只好乖乖的守着我的肉身。 躲过了神官,我顺着街巷来到了尚书府,可能夜已经深了,府上的烛火都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的人也少了许多,自然对于我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一个隐身诀,便可以解决一切。 我随意逛着尚书府的后花园,不得不说,这尚书大人估摸着是个清廉的臣子,家里的装饰也是简单的很,和定国将军府自然是比不过的。 我坐在假山上细细的打量着投射在窗台上的人影,如今夜已经深了,那人却还没睡着,我托着下巴,尽管眼皮上下打架,我还是留下了一丝耐心进了那人的屋子。 他一手执笔,一手握着袖口,描摹着一幅画,那画中的女子极美,倒是一双眸子和我长得像极了,我俯下身去,仔细瞧着那眉眼,有些画面脑中一闪而过。 我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恢复过神识,我不晓得他为何这么晚在描摹,可是却看得出他眼神中的那抹柔情。 我一想到那要命的天书,二话不说一个术法上去他便昏睡过去。 我这手段虽说有些卑鄙,可为了那天书我今日便做这无礼之人吧。 施了一礼我便进入了这人的梦境,我努力的把宋南栀装进他脑袋里,最后还怕他忘记,抬手便把那幅画换成了宋南栀的画像。 我想,如此一来,明日的女儿节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3 回到将军府天已经亮了,我这阿爹对我向来宠爱,我左右无事,找了个说辞推托了阿娘的好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场梦我反反复复做了好几遍,梦中我永远看到的都是一个背影,可当我离那背影渐行渐远时,我的心却疼的要死。 若不是楚风叫醒了我,估摸着今夜我又会睡过去。 “殿下昨夜可是动用了术法?”我从楚风的声音里听出了关心。 起身摆了摆手,“无妨,不过小事一遭,”我把那天书取了出来,瞧着上面的变化,长长舒了一口气,“天命终回正道,这才是正事。” 楚风不满的瞥了我一眼,嘴上也不留情面,“殿下做事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每次弄得自己浑身是伤才满意。” “我当然满意了啊,能帮上姒锦也算是一桩大事了。” “这么些年,殿下都为帝姬摆平了这么多事,欠她的早该还完了吧。”我知道楚风想让我自己怜惜自己,可终究我这条命是姒锦捡回来的,我必须要活着,这样她才能活着。 “楚风,你终究不懂。”我最后留给他这么一句话,这才披上斗篷出了将军府。 阿爹怕我不安全非要给我安排几个家仆,我拒绝不了他,所以这一路上这些人都跟着我,这阵仗比我一堂堂天族小殿下出行排场还要大。 我冷着脸瞧着他们,“你们都散开吧,我不过就在闹市上走走,你们不便跟着我,待我完事,自然会来寻你们。” “可是将军吩咐我们……”我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有些钱,你们分一分吧,今日女儿节,有看上的姑娘也好好约一下吧。” 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我就已经逃的远远的了。 一 桃之夭夭 其六 命不久矣 1 女儿节是我从话本子上看来的,听说一年只有一次,若是在今日能碰到心仪的小伙子,姑娘递给他一张帖子,若是两情相愿,怕是父母反对,他们这桩婚事也是能成的。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我瞧着这漫天的烟火,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司绥。 司绥是尚书府的公子,学富五车,从小便可熟读四书五经,是个能担当大任的人,想来也是如此,尚书大人对他也是极尽疼爱。 那日我入他梦中,告知他来城南的凉亭,有一姑娘等着他,可如今月上中头,却还不见他的身影。 我想尽办法要把宋南栀的举止学出来,却还是只能学个分毫,我温了一壶酒水,然后配着茶水微微喝了一杯。 刚想饮下第二杯,却见那司绥同几位好友寻了过来,恍惚间我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元桓兄当真那日梦见一姑娘在此地等你?”元桓是司绥的字,这是之前我便知晓的事情。 “我记得格外清楚,那姑娘身着一袭白衣,有些好看的眸子,我自是一眼便不能忘记。”也对,姒锦投身的这姑娘容貌还真不差。 “你瞧上那里可是那姑娘?”我微微抬头间对上了他的眸子,司绥一下子便愣住了,连忙点头。 “既然元桓兄已经找到心仪之人,那我们可就去醉生梦死了。”紫衣服的公子显然很懂礼数,拉着旁边绿衣服的公子便直直的走了。 司绥朝我寻了过来,微微欠身,“倒是饶了姑娘的清净,不知姑娘可是同我一样在此地等人?” 我缓缓起身出声道,“昨日梦中有人让我在城南的凉亭等人,说如此便可得到如意郎君。” 我微微咳嗽,有些不好意思。 “想来姑娘同我一般,夜里我便瞧见有一姑娘同你长得很像,说让我来寻你,”他笑了下,继续道,“原本我以为是无稽之谈,可后来思虑了许久,让姑娘好等了。” “无妨,本就是碰碰运气罢了。”我伸手邀他坐下,“不知公子喜欢酒水还是茶水?” “我从小身子不好,不能喝酒水。”我乖乖的递给了他一杯茶水。 我没想他也喜爱下棋,自然我们也能说的来,不知不觉集市已经结束,我瞧着月亮,叹了口气,“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爹爹差人来寻我了。” 我刚走了两步,一股子奇香扑面而来,我眼睁睁的瞧着我同司绥两个人晕了过去。 果然这凡人的确是弱的很。 同我想的一样,我们被绑架了,按理说我设置的情节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楚风提前执行了,可听外面赶路人的声音不像是楚风啊。 所以说,我的玩笑开大了,我同司绥真的被绑架了,绑我们的人我竟然还不知晓。 我微微抬头便见司绥还在沉睡,连忙碰了碰他,小声的喊他,“元桓,你倒是醒醒啊。” 无论我怎么喊他还是陷入了沉睡,直到一个时辰后,车子停下,司绥才醒了过来。 “元桓,我要告诉你个不幸的事情,我们被绑架了。”我哭丧着一张脸,满脸的无奈,他却朝着我笑了笑,我心里一阵苦恼。 2 我是个神仙,可我却是一个无用的神仙,如今我连个环扣也解不开。 我只能和元桓两个人听着外面的人讨论如何把我们买个好价钱,听着粗矿的中年男子声音,还有尖细的女子声,我心中一顿苦恼。 一来是我这柔弱不堪的凡人身因为药效,现在还是软绵绵的一团,二来却是听这中年男子的意思是把我们卖到了醉生梦死,也就是话本子里常写的勾栏。 我这抬眼便瞧上了元桓的眸子,瞧着他这样子,我愈发的愧疚了起来。 “元桓,你现在可好受些?”我沉声问他,声音尽量放的很低。 “还好,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心下一急,便更加愧疚了。 我捏了无数的诀,可最终并没有什么用,我苦恼的抬头瞧着这马车顶,心底可谓是思绪万千,也不晓得楚风能不能找得到我,而且瞧着我同元桓的境遇怕是离南安好远了。 “姑娘别怕,一会若是有机会,你先逃走,毕竟你是个女儿家,若是叫老将军知晓怕是坏了你的名声。” 听着他的话,我这心里还是有一点的欢喜,毕竟通过这事,他们两人的感情线却是有很大的提升,可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 “元桓唤我南栀便好,总是叫姑娘,倒是生分了许多。”我同他讲道,他却朝我点了点头。 我本想在同他讲话,可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我连忙装睡,只能感觉到有人把我们从马车上搬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元桓便抽出剑刺了过去。 原来之前他已经做好打算了。 他不常用剑,我瞧着他的姿势便晓得,他把我拉在身后,挡在我前面,可对方却越发的嚣张了起来,纷纷朝我们袭来。 可我这身子依旧没缓过来,对面的剑便朝我刺了过来,他堪堪替我受了这一剑,我怕的要死,连连后退,扶着他想要跑,却还是被他们带了回去。 “小丫头,嬷嬷我可是见了不少的姑娘,若是你同我回去,我还能留你相好一条命,若是不回去,我便杀了他,不如你选择下?”那嬷嬷虽说是个中年妇女,可那皮肤保养的很好,我瞧上她的眉眼,无奈叹了口气。 “若是我同你走,你可能治好他?”我忽略了元桓眼底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便同那嬷嬷走了。 我被安排到了一间阁子,之后便又进来了许多姑娘,她们长相虽说不大好看,可做事却很熟练。 “请姑娘沐浴更衣。”领头的小姑娘把我请进了里间,之后便有人为我擦背,如此折腾了一番才换好衣服出来。 这衣服的确有些露骨,我有些不太自然,可这里的姑娘依旧把我推到铜镜前,为我仔细梳妆打扮,之后我便成为一个傀儡被放到了这个阁子里。 过了好久,才有一位老嬷嬷上了些酒水和菜品。 我这可是凡人的肚子,若不是我恳求嬷嬷给我送了些糕点过来,否则我可能会被活活饿死。 可我心里依旧忐忑,一边想着元桓,一边又想着一会要应付的事。 勾栏里的女子一般都是要受男子的施恩,大多数穿着极其暴露,若是以色伺人,那便是姿色上乘为佳,若是以艺伺人,便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姑娘可会乐器?”老嬷嬷出声询问道。 我想了许久,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嬷嬷,乐器我到是不会,可这棋艺还有画工我可……” 我还没说完便被嬷嬷给打断了,“姑娘,如今啊,听曲子的人多,若是你会还好,可若是不会那便只能以色待人了。” 我分明瞧见了老嬷嬷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丝怜悯,她转身出了门,留下了我一个人。 不多时便进来了一男子,瞧他那满脸横肉的样子,我便泛起一丝恶心,只能催动术法让他熟睡。 我刚要推门出去,门口的人便涌了上来,毕竟敌多我寡,我老老实实的待了一阵子。 刚循环了一周天,便听见外面一阵打斗声,再然后便是我的房门被打开,便见元桓立在门口,可他给我的感觉却与之前的他一点也不想同。 他先是瞧着我的衣服,然后又扔给了我一个披风,才把我带了出去。 “元桓,你的伤……”待走的远些了,我出声询问他,谁知他却扭头直愣愣的对着我的眼睛说道,“姑娘若是为了天命而来,也请不要试探别人的底线,如今元桓身子骨极弱,若不是我救下了你们,你以为他还能活下去?” 我连忙摸着他的脉象,一阵浅浮,我只得拉着他进了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尚书府和将军府我都告诉他们你们在哪里了,不一会他们便会来寻你们。”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元桓的身子。 一想到他便会死,我的心浮上了一层无奈,从他的脉象上看,他身子从小便弱,若非是出生在尚书家,他父亲为他寻便名医生,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割破血管,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文,印上了他额头,然后把血滴到了他的嘴里。 这是天族的禁术,一般不可以强制使用,而且父君也一再反对,可我如今只能用禁术救他,否则我下凡做的一切全部白做了。 我守了他不过一刻钟,他终于醒了过来,他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然后问我是不是受伤了,我却挨着他笑了笑。 也好,至少之前做的事情没有徒劳。 天空刚刚泛白,尚书府和将军府派人把我们接了回去,顺带着把那勾栏也给拆了,父君母亲自然很是关心我,一直给我送各种药材补身子,可这人间的药膳我始终吃不惯,每次都养了门口的那株红萝。 又挨了两日,姒锦终于回来了,听久歌说她在妖界待了许久,至于原因是什么,她不说我也知晓。 一 桃之夭夭 其七 溯洄从之 1 天门最终找上门来了,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他许久,可却不想是眼下这番光景。 我想过他生气,他埋怨,他大骂,可唯独没想到他眼里的那丝担忧。 “阿哥,我等你好久了。”从小我便不喊天门阿哥,在过往里我是不愿意喊他阿哥的,因为他比哥哥给我的东西更多。 我伸开胳膊搂上了他,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带我回家吧。” 他伸手揉着我的脑袋,一瞬间又回到了以前,我是那个被宠的丫头,他是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少年。 天门长我好多岁,我问过他,他却不愿意提起,我每每犯错,他总是把我好好的护在身后,他替我挨父君的骂,挨父君的鞭子,却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后我是等姒锦回来才走的,姒锦的眸子里藏着许多的情绪,我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她见到我就只是哭,因为我懂她,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 可我能感受到她的苦痛,她和我说过,若是连酒不用喝都可以在她面前哭,那说明她的心在疼。 我揉着她抽搐的身子,在久歌的注视下我把孟婆汤递到了她的手上,她瞧着我的眸子突然浅笑,“夭夭,我有一个秘密,等我回去说给你听。” 可是她的这个秘密已经说给我听过了,那次她从凡间回来浑身是血,却吵着要喝酒,可却又喝醉了,我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她说她遇到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名为虞喜,那个人轮回了多少世,她便陪了他多久,可那人却是妖君,她入轮回那日我清楚的瞧见了她眼底里的失落,可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我走上前,抱着她,轻声说道,“我等你。” 姒锦回到了宋南栀的身上,一切轮回因果终究圆满。 离开的那天我还是忍不住的去看了司绥,我把写好的信压在桌子低下,看着他沉睡的样子,我退出了房门,随着天门回了落笙阁。 2 如此一番闹剧,父君并未惩罚我,而是让天门把天书交还给了司命。 我以为不过是口头上说教,直到我去了往生阁,若不是亲眼看着天门身上的伤口,我恐怕都忘记了他替我受过那么多的责罚。 往生阁只有天门一个人住着,我慵懒的抬眼瞧着他,白色金缕衣加身,腰上的带子耷拉着,后背的伤口清晰可见,我轻轻抚上,他微微一愣。待看清来人,连忙把衣服拢住,“你怎么来了?” 我挨着他坐下,在他手上写下,“阿哥,这么些年让你操心了。” “傻丫头,我是你哥,怎么好好的说这话了。”我牢牢的抱住了天门,眼泪开始往下落。 不一会便打湿了他的外衣,他见我哭了累了,把我抱上了床,“身子还没好,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我叫楚风来接你。” 我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我明明知道他忙,可我却不想让他离开。 “丫头又任性了?”他轻笑了下,“那我就不走了。”我枕着他的腿,睁开眸子便对上他的眼睛。 阿哥和我都继承了阿娘的好皮囊,尤其是阿哥,他眼下的那颗泪痣和阿娘像极了,小时候吵着要阿娘时,只要抱上天门我便能睡的极好。 阿姐却说我是只偷腥的猫,我也是后来长了些才搬去罗云山清修,说的好听是清修,不好听的话不过是父君怕我耽搁了天门把我赶走了。 却又怕我一个人在罗云山被欺负,这才在罗云山下了禁制,这么些年除去三百岁那年逃出去惹下的大事让父君费了些心思,这才让楚风跟着照顾我。 我扒拉着天门的手,仔细写下,“伤口还疼吗?” 他摇着头,看着我只是笑,“丫头,我好的很,你不用担心。” 我分明看出了他蜷缩着的手指,却也没有拆穿他。 他向来不用别人为他操心,不过这往生阁终究空虚了许久。 “天门,你这阁子倒是清冷了许多,”我缓缓写下,不等他回复,继而又写下,“听说父君有意撮合你和青丘小殿下的婚事,你可想好?” 他敲了敲我脑袋,“父君作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倒是替我操了这份心思。” 我自然晓得他是说我瞎操心了,可我却拉住他的衣袖,“阿哥,你能不那么早娶那神女吗?” 我是怕孤独的,我从小虽有万分宠爱,可我怕被丢弃,怕一个人孤零零的。 天门轻笑着点头,“好啊,那我就等傻丫头嫁出去在娶也好。” 我这一觉倒是安稳的很,醒来便瞧见天门在案上勾勒,想来是在描画。 我急匆匆的跑了过去,瞧着画上那人痴痴笑了起来,天门把笔挂起,吹干了画,才猛然瞧见了我。 “记得穿好鞋子在下床,说了多少遍了还不听话。”天门没好气的敲着我额头,却还是把鞋子给我套到了脚上。 我点头应答,却永远都会忘记这事。 “我的生辰礼物你今年还欠我呢。”我把写好的字条给他看,他却把刚画的画递给了我,“今年的生辰送你这可好?” 这画上的人是我,是我生辰那日高台上饮酒的样子,画出来倒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撅了撅嘴巴,提笔写下,“不如你去妖界带上我?” 天门脸上一愣,没有问我缘由点了点头。 3 听闻妖界妖君这月初三便会大婚,这是从司命哪里听到的消息,也难怪姒锦这丫头不惜毁了命数也要去他哪里。 我盘腿做在蒲团上,仔细瞧着司命那面皮,“别以为你是小殿下我就不敢同你生气,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诓我,妄我把你当作朋友。” 我自然知道司命还在气头上,一挥衣袖十几坛上好的酒就这样摆在她面前。 “别以为你给我好处就能打发了我,”她刚说了下这话,便听到她咽唾沫的声音,她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镇定自若的同我讨价还价,“我听说妖界最近有喜事,不如你带我去长长见识?” 喜事? 我困惑的对上司命的眸子,她叹了口气从腰上拿出了一封喜帖递到了我手上,“我听说这新娘子长相可人的很,多年前我也不过见过一面,没想到这才不过千年就已经勾搭上了妖君。” 我瞧着喜帖上那虞喜二字,手指微微蜷缩,我是生气的,可终归不失理智。司命这情我自然是要还的,索性天门耳根子软,也决定带上我。 我怕天门瞧出端倪,把司命变成一只兔子捧在手心,“这是丫头从司命哪里寻来的兔子?” 我点着头,一手拢着兔子,一手捧着话本子仔细瞧过去,随手写下纸条便塞到了天门手上,“司命府上素来有些新奇玩意儿,这兔子也是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天门顿时便笑了起来,“喜欢便好,若是有其他欢喜的,我替你寻来也好。” 天门终于笑了,从凡间回来,天门便没在笑过,今日瞧着他心情好了许多,我自然也欢喜的许多。 “父君知晓我同你去往妖界?”我又递给了他一张纸。 “今日请安时我同父君讲了,父君没有反对,只是说要我护好你。”他说完这句话,把帖子递给了我,“这帖子可清楚的写着你同我和名字,父君自然是没多想。” “那妖界请我做甚?”我迷惑的瞧着那帖子。 天门浅笑着点头,“你是小殿下啊,怎的会不请你呢?” 天门说的也对,以往我一直在罗云山清修,众界自然是不会搭理我这个困住的公主,如今我回了九天,倒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总是要出席的。 对于妖界我全然不熟悉,只不过是司命之前同我讲了几句,可瞧着这长像怪异的妖,我怯生生的伸手拉住天门的衣袖。 “丫头,跟好我,别怕。”天门回握上我的手,倒是让我稳住了心神。 我这怀里的司命可是一点也不安分,四处打量着这妖界,要不是我抱着她,恐怕早已经溜走了。 一连穿过四处血水,这才入了妖界的大门,妖界自然没有天界门面上看的过去,可这礼数也都没少。 “妖界恭迎天族大殿下。”瞧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使者,天门大手一挥,闷声说道,“请起。” 那使者缓缓起身,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末了开口问道,“不知殿下知晓小殿下可是来了?” 天门淡笑不语,伸手牵着我进了门禁,那使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却又不敢和天门说上一句话,我朝着那使者点了点头,示意他无妨。 这件事情让我足够认识到天门的厉害之处和我的微不足道,不过我要这名号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跟在天门身后当个小小的书童罢了。 在侍从的引导下,我们这才到了后花园,不过打远处瞧着,这喜宴真是美轮美奂,想必妖君也是花了足够的时间去弄这场喜宴,只不过他娶的终究不是良人。 我抬眸瞧着那大红色衣袍的虞喜,心下只剩下了厌恶。 我来参加他宴会到不是给他面子,只不过是想瞧瞧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然连姒锦看上的人都敢抢。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要完成姒锦一直想做,却又没做成的事情,我不怕天门说我,自然也不怕父君怪罪。 一 桃之夭夭 其八 道阻且长 1 这大婚有三日,我和天门会待到最后一日,这自然是我已经想好了的事。 可司命这厮却坐不住了,我们刚落座,我只是抬眸打量虞喜这一瞬间,她就跑了。 我怕她惹祸,捏了一只寻影蝴蝶便追了出去,自然和虞喜说着话的天门没瞧见我。 我自然也乐得清闲。 我寻着蝴蝶在这花园里兜兜转转,至今都没瞧见兔子分毫,我在凉亭里乘着凉,看着那蝴蝶慢慢死去,抬眼瞧去,才看见司命那厮被一女子抱着。 那女子眉眼如画,皮肤白皙,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还有那动人的眸子,不禁让我一阵厌寒。 我朝她指了指司命,她却只是笑,没有动作。 我有些生气,把写好的纸塞到她手上,转身便要取小兔子。 “小丫头是哪里来的,这兔子你怎么知晓是你的?”那女子倒是没说话,旁边的侍女到说了个分明。 我没有吭声,继续写下,“你只需要把兔子还给我就好,我是谁不重要。” 那人显然没想到我不会说话,先是一愣,然后这才把兔子递给了我,“瞧姑娘这样子到不像个说假话的,这兔子我便先还给你了。” 说话的是我讨厌的那个人,我冷冷的瞧着她,抱着兔子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自然没看到她想要和我说的话,自然我也迷路了。 我坐在水池边,脱掉鞋子任由清凉的水贯穿我的脚尖,侧躺着身子,别提多舒服了。 抬眼瞧着看话本子的司命,我甩给了她一张纸,自然那话也没多好听,“下一次你要是在落到谁手里我可不救你。” 本就是警告她,自然也不想听她的狡辩。 “小殿下,你可要说清楚情况啊,明明是那女人强行抱走了我,我自然不会那么傻被别人抱走啊,”她又要强行解释一番,“那女子我一眼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旁边那侍女,也是话多的很,我不过是瞧着她多看了几眼,就说要挖我眼睛……” 司命后面说的话我全然没能听清楚,倒是缓缓的眯了过去。 梦中我似乎梦到了姒锦找我的那日,她递给我一枚玉佩,那玉佩上刻着虞字,她笑着对我说,她以后要嫁给这个人持着玉佩的男子,只不过如今这玉佩却别在那女子的腰间。 我睁开眸子,取过之前偷过来的玉佩,用手感受着着玉的纹理,不知觉的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嘲笑姒锦的傻,还是这女子的精明。 我转身寻去,司命那厮窝在我身边,懒洋洋的睡了过去,我刚要起身,小腿一阵疼痛,估摸着是坐久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勉为其难的往后移了移身子。 可谁知道就移了这么下,玉佩直接掉进了水里,我也顾不上小腿的疼痛,一头欲要栽进了水里。 却只听旁边凉薄的声音响起,“没想到你不会说话,竟然连术法都不会。” 我转头对上他的眉眼,待到瞧上他手里那枚完好无损的玉佩,这才放下心,我想要同他说,刚要拿出笔,他把玉佩递给了我,“你这样子和她真像。” 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似乎也没希望我听懂,“若我没记错,这玉佩应当是虞喜送给他新娘子的定情信物,怎么却在你手里?” 我没有吭声,弯腰抱起司命,想着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却突然靠的我很近,我抬头便可看见他的嘴唇。 姒锦说嘴唇薄的人都较为凉情,可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凉薄之人? 他许是见我出神了,到也没在为难我,只是提醒了我句,“你若是想找虞喜,大概子夜时分他会在这里。”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着璀璨星空,墨黑色的眸子活灵活现,我稳住心神欲要离开。 谁知他握住我的胳膊,“桃夭,你不想知道我唤作什么吗?” 我没有转身,径直走去,他却开口道,“我唤作梵淇华。” 我心底念了他的名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转身递给了他一张纸,纸上不过写了谢谢二字。 2 我以为我同淇华估计是不会见了,可刚回到席上,便见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妖君立即站了起来,朝着他施礼,可能是没想到他也会来,连忙在台上安排位置。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转身在我旁边落座,倒是拂了妖君的好意。 他眸子里我看不清楚,我想要同这人打交道,可却又想离得极远,心里矛盾的很。 倒是他先同我讲话,“你就这一句谢谢就打发了我?” 我推了推他靠过来的身子,抿着嘴角没接下来的动作,倒是司命反应的及时,连忙跳上了我的怀里,隔开了他。 司命传过密语问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我在她面皮上写下不识二字,然后缓缓起身想要移到了天门身边。 我知道那梵淇华是识得我身份的,可我却又不傻,我又如何不知道在凡间同我讲话的人便是他呢? 他身上有一股子的桃花味,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清新却又甜蜜,可我却只想着远离他。 “怎么?我刚刚救了你,你便是如此报恩的?”他脸上的邪气我瞧了个分毫,冷冷的甩开了他的手。 若不是他从中捣乱,我又如何会用禁术去救司绥,天门又如何会为我受罚,我虽没心没肺,可我终究知道欠别人的,那便是永远欠着。 我取过笔墨写下,“阁下似乎忘记凡尘之事。” 他先是一笑,然后握上我执笔的手,“听说你用禁术救了司绥,这的确是我欠下你的,不过天命的确不可逆。” 他勾起我一根发丝别在耳后,我冷冷的推开了他,“既然如此,我替你救了司绥,如今你又救下了你,如今两不相欠便好。” 我写下这句话便坐到了天门身边,我从不轻易生气,如今我倒是有些生气,天门揉着我的脑袋,我朝他甜甜一笑,似乎只要天门在,一切都好。 可我扫过他的时候,却见他露出一丝我从没见过的样子,他接连喝了许多酒,从他醉了开始,我的眼神便一直黏在他身上,天门敲了敲我脑袋我才回过神来。 直到这宴会结束,我都没能瞧见新娘子,听天门说明日才正式开始喜宴,我随着天门回了妖君为我们选的阁子,临走的时候只瞧见了喝醉的淇华,他趴在桌子上。 我犹豫了下,还是把荷包隔到了桌子上。 这荷包是我绣的,之前姒锦经常醉酒,我便给她随身戴上这样的荷包,她便能睡的安稳。 3 我和天门住在一个阁子里,晚上出门时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索性带了司命,她已经换作人形,边喝着酒,边看着话本子。 我让她躲在榻上,寻着时间去了今日那水池旁。 我远远的便瞧见了虞喜,我瞧见他朝这边走来,便站在这里等他。 他显然没想到来人会是我,眉毛微不可寻的皱了下,“殿下可是专门等我?” 我轻笑啊下,从袖口中取出玉佩,然后塞给了他一张纸,“之前我在天界瞧见过这玉佩,只不过这玉佩怕不是之前那块了吧。” 他合上纸,面色沉重。 “殿下可知那一块在哪里?”我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我手里的这块缺了个口子。 “这玉佩本就一块,为何多了一块,你到是去问问你的新娘子即可。”我甩出了另外一张纸。 “咕月?她不可能知道。”他这话一出,我便笑了起来。 “她如何不知,怕不知道的是你罢了。”我继续写下。 “不,她不可能骗我。”我心下暗道:她骗你的还不少。 姒锦为他做了多少,那咕月又抢了姒锦多少,她要全部给她抢回来,就算抢不回来,那破坏也不错。 我转身欲要离开,他却拔剑于我相对。 那剑架在我脖子上,我瞧着他眼睛里的迷茫,往前走了一步,粘稠的血液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去,红与白清晰可见。 妖界不可能同天界开罪,我也不想父君难堪,若是我受伤那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妖界无礼,可若是我完好无损那妖界便有足够的理由为难父君。 虞喜显然吓到了,他把剑摔到了地上,慌乱的为我止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冷冷的退开了他,他却伸手牢牢的握住我的手,“你就是她对不对?” 我扭过头轻笑,“阁下到是说笑了,她是谁?我竟然晓不得你的意思。” 他却拦腰抱上了我,“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了?以前你不是很会讨我欢喜的吗?” 我伸手抽出我的身子,背上一片凉意,抬眼瞧上他湿漉漉的眸子,我捏了个诀,幻化成了姒锦的模样。 他立马靠了过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还没死,我说过我会娶你,如今我便娶了你可好?” 我抬手写下,“那咕月呢?” 他却笑了笑,“那本就是我寻来的替身,终究是替身,而不是你。” 我冷笑的瞧着他,我终究没有姒锦那样好说话,抬手写下,“那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天族的小殿下?”他犹豫的说出了口。 我低头瞧着他眼底的失落,“你知道便好,”我伸手捋顺他的头发,“那你觉得你还能娶了我?” 他顿时后退了一步,伸手描摹着我的脸颊。 一 桃之夭夭 其九 溯游从之 1 我向来对姒锦看男子的眼光发愁,她堂堂的凤族帝姬竟然会为了这样的一个男子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当真是傻的很。 可如今我却幻化成她的模样,痴情我自然学不来,可了结这一切我做的得心应手。 我瞧着他眼神里的迷离,左手划破手指,右手捏诀,嘴巴动了动,我便幻化出姒锦的声音。 我侧过脸,拂去他的手,一道术法将他隔开,瞧着他眼里的失落,到是让我好笑。 “虞喜,你欠我的,你终究是还不起,而你也不配娶我。”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嘴上虽是从容,可蜷缩的手指已经出卖了我。 疼痛,从骨子里流淌着的疼痛,我合上眼睛,尽量驱赶这种不适。 “不,你听我说,这一切是我的错,可我找了你那么久,你为何不出现?”我冷漠的后退了一步。 “那你可知道被你宠在心尖的咕月都做了些什么?”我是找司命才知道姒锦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错事,七生七世就为了报恩? 我不相信姒锦的鬼话,更不相信面前这人的嘴脸。 “她?”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闪躲。 “你以为我没找过你?若不是听信了咕月的话,我如何会为你去佘山求独乾草?”我顿时心下一顿,靠近了他分毫,带着蛊惑的声音问道,“咕月可是和我很像?” 他点着头,他欲要拉住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那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他哑口无言,犹豫片刻才说道,“我从不知道你便是她,我从不知道你陪了我七世,我以为你死了,我用妖丹和你的一丝魂魄炼成了咕月,我以为那便是你。” 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你竟然去了佘山,我从没想过要害你。” “害我?怕你做的不少了吧?”我眼睛里满是疼痛,我从不知道姒锦那么傲气的神女,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放弃掉一切。 “我从没想过,从未。”我对上他的眼睛,我嘴角微微勾起。 “从未吗?”我快速的从他指尖取过一滴血,滴在了那玉佩上,那是姒锦陪着她足足的七世。 他不知道姒锦为他做的一切,也不知道他究竟对姒锦做了些什么,我朝着他一点一点展露噬血的神情,我伸手抚过那流动着的河水,可脸上却无半分柔情。 他朝着我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混乱,一点也没有妖君的风度,就那样抱着我,仔细瞧着我的眸子,他伸手抚上我额前的凤凰花,“我记得以前你额上的花还未这样漂亮。” 我冷笑了下,没有开口,我在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她。 还未等我回她的话,果然咕月来了,我瞧着她眼神里的不甘心,轻蔑的笑了笑。 “君上?她是谁?”咕月朝着我走来,伸手便要一顿术法招架上,我知道虞喜会护着我的,他握上他的手,娇滴滴的瞧着他。 他一把把我挽在怀里,躲开了那道术法,他闷声的问道,“咕月,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咕月却笑了起来,“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你这个贱人尽然找上了君上。” 我瞧着虞喜铁青的脸,我推了推他的手,“我上次放过了你,本不想和你计较,如今你可是耐不住性子了?” “耐不住性子的怕不是我吧,”她伸手瞧着自己精致的指甲,“君上怎么就知道她是故主?” 我眸子深了许多,抬手便是一道术法袭上,“故主?咕月,你可还当我是你主子?” 咕月不过是姒锦闲来无事随手画下的一副画,只不过我年幼无知喂了我的血,她才成了精,才会有如今这一场好戏。 “当初主子为君上取了独乾草,便已经身祭佘山,你如今不过是冒充的罢了。”她说的轻描淡写,可这一切缘由是何,她怎么能不知。 我瞧着虞喜眼睛里的警惕,“独乾草我之所以去取,不是你说君上历劫所需,难道不是你派人去阻拦了我,所以我才差点命丧佘山?” “我又如何得知你会去?我不过提点了一句。”她那样子的确楚楚可怜,如今这一切终究明朗了起来,我瞧着虞喜,眼睛里满是深情。 她话一出,虞喜一道术法便招呼在她身上,我看着他朝我走来,每一步似乎走在我的心尖,我想姒锦一直以来是想看到这样的他吧。 “我以为你不爱我,不想陪着我,还在埋怨我,可我从没想过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姒锦,你还愿意跟我走吗?”他伸过手,我抬眼冷冷的看着他。 “虞喜,姒锦报了你七世的恩情,每一世她便受一道伤,足足七世,好不容易盼来了你,却盼到的是一个极像她的人。咕月对她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你为了她不惜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姒锦却还是上佘山救了你。”我浅笑的看着他,他每一个动作我都瞧着清清楚楚,我伸手那玉佩便落入了湖中。 “甚至在自己历劫时,只因为你的喜宴,她便放弃了自己的一切,这样的她,你如何还能面对她?”我捏诀,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我冷眼瞧着这一切,嘴角缓缓勾起。 “她在哪里?”他匍匐在我的面前,我却只是笑,然后淡淡开口,“虞喜,你是姒锦这辈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或许我不应当插手你的事,可你以后若是让她伤心,我天族与你妖界从此势不两立。” 我这人向来说道做到。 我幻化出了水镜,水镜中露出姒锦那丫头的模样,眼眶一瞬间便湿润了许多,我冷眼瞧着咕月,捏了个诀抽回了她的灵气。 转身的片刻我分明瞧见她眼底的不甘心,蹲下身子捏着她的下颌,“咕月,不应该是你的东西,你便不配去拥有,虞喜是傻,可他也不会傻一辈子。” 我看到了她眼底里的怒气,可却无动于衷。 2 我走了许久,终于逃离了天门。 我用力的咳嗽,却猛然跪到在地下。 这是我第二次动用了禁术,之前的伤本就没好,如今却更加严重了。 嘴角流出鲜红色的血液,还有脖子上未结痂的伤口,我在晕过去之前闻到了一股子酒味,眉毛不安分的蹙着。 3 这一夜我都在做梦。 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一个人的背影,我追着他好久好久,最后却掉落了绝境。 我挣扎着,我想喊人,却开不了口,眼泪一点一点滑落,我感觉有人在擦拭着泪水,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许是这一夜并不安稳,醒来时我便浑身疼痛,我捂着心口,四处打量着这屋子,我抿着嘴没有开口。 我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了几步,一下子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我挣扎了片刻,觉得并无任何效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声音。 “昨夜用法术开了口,你可知道你的身子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若是你在动用禁术,只怕你这辈子修为尽损。”我冷冷的推开了他的手,沉默着拿起鞋子要套上去。 可他却蹲下了身子,缓缓帮我把鞋子穿好,我低头看着他的眉眼,每一丝我都看在眼上,我递给了他一张纸,“天门可有寻来?” 他揉着我的脑袋,缓声道,“我这里他是寻不来的。” 我稳了稳心神,还是没有吭声,心下却放松了许多。 我并不是怕天门责骂,只是怕看到他眼里那一丝忧虑,他向来疼爱我,我受伤了他自然会万分责怪自己。 “丫头,昨夜瞧着你到是个真性子,真不知道是谁竟然让你连命也不要这样护着。”他坐在一旁的桌案前,伸手到了一杯酒。 见我盯着那酒,他却笑道,“这可是妖界上好的酒,要不是昨日我多带走了一瓶,今日怕是喝不上了。” 今日的喜宴自然不欢而散,虞喜已经离开了,咕月又失了灵气,注定是一出闹剧。 我白了他一眼,他却笑嘻嘻的坐到了我旁边,“你不想尝尝这酒?酒香纯洌,这酒可是比你们天族的要好的多。” 我最后还是接下了那酒,入口的确好的很,可终究多了一丝苦涩。 我缓缓摸上脖子上的伤疤,把衣领往上拽拽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叹了口气,然后递给了我一颗药丸,“熬夜给你炼制的,快服下吧。” 这药的确很贵重,若是别人我自然是会拒绝,可却是他给的,我无理由的便接受,收了起来。 谁知道他却夺过我的手,直接给我喂了下去,“这药是给你炼的,你难不成要送给其他人?” 因为过猛,我用力的咳嗽着,他冷冷的递给了我一杯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了别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却还想着别人。” 我一口灌了下去,起身想要离开,他却懒洋洋的拦住了我,“丫头,没有人告诉你,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我后退一步,拿出笔缓缓写下,“恩情我自会相报,如今我却不能在你这里逗留太久。” 他微微颔首,然后伸手描摹着我的脸颊,突然用力一捏,我疼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却笑下瞧着我,“丫头,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要记住,我唤作梵淇华。” 我心下虽是不满,可还是把我腰上别的玉佩递给了他,缓缓写下,“我自然是欠你,我知你寻这玉佩有用处,如今借你换此恩情也好。” 他张了张嘴,脸上全然茫然。 一 桃之夭夭 其十 向来缘浅 1 我最后是被司命找到的,她是在后花园的一角瞧见我的,她当时正在看着话本子不亦乐乎,嘴里还不时的嘟囔着什么,我想着若不是她看到今日这场闹剧无理由的结束,否则也不可能跟着灵蝶过来寻我。 我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糊弄过天门,自然没听真切她的话,我塞给她的纸上写下,“帮我糊弄过去天门。” 一句肯定句,没有疑问,也没有感叹。 她眼珠子一转,抬眼便看到案上的梨花醉,“本司自然是有方法,就不知道小殿下肯不肯了。” 我伸手取过酒,一口饮尽,莫约醉了个七分,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可我这满脑子却清醒的很,我仔细想着梵淇华,从他接近我开始到如今,也不过是为了一枚玉佩,我越想心上越烦,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抱起,我想多半是天门吧,索性一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还在原来的阁子里,我翻身下地,安分的穿好了鞋子,揉着昏沉的脑袋,还有发困的身子,我这才喝水润了润干涸的嘴巴。 司命已经幻化成人形,瞧见我起身,悠哉悠哉的朝我走了过来,“看来小殿下已经醒了啊,我还想着你要在睡个十天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伸手沾着茶水写下,“我睡了几日了?” 她倒是寻了个好去处,窝在榻上说道,“已经十日了。” 那天门呢?我还想着如何搪塞他,照这样子,似乎天门走了一阵了,还不待我写下,司命又开口道,“大殿下本是想等你醒了在回九重天的,可后来浮生天梯坍塌,他便被天君提前叫走了。” 我眼神一挑,瞧着她胡乱瞟着的眼神,她这才说道,“我左右也没事,我一个司命每天除了写命数,也没其他的好去处,还不如来这妖界快活一阵。” 我清了清嗓子,继而又写下,“妖君可归?” 司命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愣后才缓缓道出,“妖君三日前归了妖界,听说他闯下了弥天大祸,不过天君念其无端之举,索性既往不咎,倒是他回了妖界。” 我仔细思量了许久,终究是前尘往事这一祸端,有虞喜在,姒锦自然不会受伤,不过让我想不通的便是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司命不知道,我自然也不清楚,挨着她坐下,嘴角抿着。 司命这厮向来八卦,她同我说道,“虞喜回了妖界,把那咕月丢到了恶灵窟,不问生死。” 一边说着虞喜喜怒无常,一边又在说他薄情寡义,还时不时说那咕月是罪有应得,可我却不知虞喜是如何同他们讲咕月的事。 不过这事也不能细纠,否则其他的事便会接踵而来。 我自然分明,随手拿过司命的话本子,她连忙扑了上来,然后那眼睛瞪的很大,我都被她给吓了一跳,“殿下,这书你不能看啊……” 她话还没说完,我眼勾勾的瞧着话本子上的男女,困惑的看着闹出很大动静的司命。 司命顿时脸色绯红,我以为她病了,想要伸手碰她的额头,她却一把夺走我手里的书,然后放狠话说道,“小殿下,以后我给你的话本子你才能看,这些东西看了会长针眼的。” 我茫然的点着头,转身出门要去寻虞喜,直愣愣的撞到了别人身上。 2 我撞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凡界归来,脾气让人头疼的妖君虞喜,我推了推他,冷漠的瞧着他。 可这人却丝毫不让,“小殿下,本君听说姒锦回天界了啊。” 我冷漠的移开他拉我衣角的手,转身又回了屋内,端坐在桌旁。 “小殿下,本君已经知错了,可本君如何才能讨得姒锦欢心啊?”别人都说最近妖君虞喜脾气让人头疼,一会狠的要死,一会又腻的要命,连一旁的司命都吓得不敢吭声。 我揉着发疼的脑袋,冷眼瞧着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最后忍无可忍甩给了他一张纸,“姒锦她可平安?” 他见我搭理他,连忙凑了上来,“她当然平安了,天君倒是让我回来反思。” 我努力的在脑海里找回他在我这里仅剩下的尊严,忍无可忍还是写道,“君上自己搞出的祸端,自然要自己去解决,找我又有何用。” “咕月能幻化成人形,还不是小殿下造成的?那我和姒锦之间的事,你怎么能没关系呢?”虞喜急得连本君的称呼都没说,我叹了口气,往后缩了缩。 没办法啊,事是自己闯出来的,现下被虞喜说出来,面上也挂不住,虞喜这人瞧着也不聪明,如今也不知道姒锦的真实身份,我无可奈何的递给了他一张纸,上书:姒锦乃是凤族帝姬,若你寻不到她,那她便是故意躲你。 他看到那纸,我能看出他脸上流露出的笑意,继而脸又耷拉了下来。 天都晓得凤族乃上古四大神兽后裔之一,她们一脉秉承前主的傲气,而凤族帝姬最是傲慢,自小便爱生事端,拔过东海的龙王的胡子,调戏过青丘的小公主,甚至扰了冥界万千的生灵。 如此的她,竟然是我口中,虞喜心上的人。 我瞧着他被雷的脸,心底一番好笑。 他抿着嘴角,似乎下定决心同我讨价还价说道,“我记得梧桐殿有一结界,小殿下不同我在仔细探讨下?” 我忍着脾气,随手甩给了他双笙珠,没好气的转身上了床榻。 这年头我见过不识大体的人,可从没见过如此不识大体的人,这万年了我还从没这么生气过,如今瞧着他染上笑意的样子,心底一阵沉闷。 以至于在一旁看话本子的司命也没同我讲话,我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没好气的瞧着司命之前给我的话本子,司命似乎看不过我这样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说道,“其实这妖君不过也是同小殿下开玩笑,小殿下哪里的无名火啊。” 我抬眼瞪上司命,哪里知道这虞喜已经把司命推开,坐在我旁边那样子,同二郎神的哮天犬见到吕洞宾一样谄媚,而一旁的司命到是气的生烟,但是又怕错过什么“八卦”的事,有模有样的赖着不走。 “双笙珠认主,不然你让它认了我呗,本君待物向来好,”他抬眼瞧上我用力握着的双手,连忙摆了摆手,“那啥,本君左思右想,觉得小殿下带物也是极好的,不过本君几日前刚得一副玲珑棋子,不晓得送予小殿下可是欢喜?” 我记得玲珑棋子是多年前父君做了顺水人情送给了魔尊,我晓得这棋子的来之不易,最后还是妥协在这身外之物上了。 若是这棋子做媒,我自然会把双笙珠送给他,双笙珠可破一切结界,我当然知他有何用处,若他真心对姒锦,我未尝不能大方予他 目送着他离开,司命撅着嘴挨着我坐下了,“小殿下就是偏心,都不知道帮着我,好歹我也照顾了你这么久。” 我冷眼相对,然后才扔给了她一张纸,“自作自受。”她夺走我手里的话本子,之后便没在吭声,我自然也乐得清闲。 3 姒锦已经回了凤族,知道她安全,我自然不会去烦她,索性在妖界待了些时日,前几天司命这厮不想同我讲话,这不又开始在我耳边叨叨。 我下着棋局,正在思考下一步如何走,她却端了一堆的折子隔在桌上,棋局瞬间就乱了,我收起棋子这才对上她着急的样子。 “小仙童催我处理这些折子,可不过都是些情情爱爱的,好生无趣,”我随手翻来瞧了下,果真如她所说,然后便听她缓缓道来,“我这司命不好当啊,谁也不能得罪。” 看起来她这是在何处受了委屈? 我把折子放好,给她腾开了桌子,便听她道,“我不是同你讲过浮生天梯坍塌的事吗?” 我微微颔首,正是因为这事天门才回了九重天,我略带疑惑的对上她。 “这浮生天梯可是这妖君一手造成的,”下我更是疑惑了,倒是不解虞喜这番是何意,“虞喜破了凤族帝姬的劫数,这是天劫,本不是他能轻易插手的,可他执意把天劫移到了浮生天梯,叫紫华帝君一顿头疼。” 感情虞喜这没脑子的是这样救的姒锦,还破坏了她命数,我就说平白找姒锦是何事,尽然连我也被他给骗了。 司命继续说了下去,丝毫没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这事闹上了九重天,妖君一句不知道便敷衍了过去,这天梯自然是能修好的,只不过这小帝姬是又要下凡历劫去了,可是苦了我了。” 所以这才是他头疼的理由吧,我叹了口气,莫约等司命处理折子睡着了,我寻了个理由去了人间。 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般,可却总是想着去瞧瞧那被我救下的少年,我轻车熟路的进了他的房间。 他躺在榻上,却没有睡着,转身下地到了一杯茶水,然后递给了我。 他能瞧见我,他竟然能瞧到我,我心下一惊,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茶水。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救我的那日我便见了你,”他示意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其实你不必救我,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我递给了他一张纸,嘴角微微勾起,“无妨,你当做了一场梦吧。” 梦落芳华,向来缘浅 一 桃之夭夭 番一 梵淇华 1 我从未见过如此相似的眸子。 从我了却凡尘那一遭,我便一直在寻找她。 我没想过我会那么在意一个人,可当我用幻境看到那往事,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是我过于偏执。 要了这江山,却错过了她。 晚上我又梦到了她,梦中的她,一如我认识的她,那样纯粹又不失颜色,就像她喜欢的桃花。 我为她在这魔界种了一片又一片的桃花林,只因为这是我欠下的承诺。 魔界万物不生,我却执意而为,仍旧无一株开花。 我想,我会等到她开花的。 这些年来,我渡过忘川河,去过三生石,这二十七步忘川河,五十九步三生石依旧没有她,我一直在忘川河边等着,看着那些来来往往喝下孟婆汤的人。 他们的喜怒哀乐我全然清楚,直到那日我感受到了她的一丝游魂,那游魂无前尘,也无来生,我想等她此次归来我带她回魔界也好。 她浅笑着踏过忘川,我立即跟了上去,可那丝游魂却入了人道。 我找了许久,最后才找到了她的去处,不过是凤族帝姬历劫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听闻天族小殿下有一枚玉佩,可以收人魂魄,我去了九重天,可瞧见她的那刻我便不想离去,桃花林下匆匆一眼,她写下她唤作桃夭。 她不会说话,也不喜我靠近,可我却着了魔般的描摹着她的脸颊。 我没有醉,可我却醉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而我便是那淇华。 她是天族殿下,自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她自然看得出我想要她的玉佩,初次见面我便如此无礼,无意中落下了九日醉,九日往生之梦,不知道她能梦几层,若不是听到来人,恐怕我会生出带走她的心思,思虑如此,我没成想,我竟然对凡尘那一遭有如此深的顾虑。 我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过错,弥补了便可全了我的心意,算对了一切,偏偏算错了我会对她上心,可终究我是弥补不起的。 我这人平素不会与他人相处,我是魔界至高无上的魔尊,见惯了阿谀奉承,听多了违心话,自然杀戮在我眼前什么也不算数。 从离开九重天,我便回了魔界,去了九幽,我冷眼瞧着铁链束缚着的男子,“天族小殿下的确有一枚玉佩,她都不知能储人灵魄,你又如何知晓?” 我的声音不高,却仔细的让他听到了,因为我瞧见他抬起的脑袋,还有轻蔑的笑意。 他是我父君关在水牢里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何来历,我只知道父君陨灭时便与我说,此人应当严加看守,否则六界皆会大乱,我向来不喜战乱,若是开罪天族,不过生灵涂炭罢了。 虽说如今天界手握大权,我虽是魔界可却要接受天族的条条框框,我自然学不来。 魔族性子本就散漫,自然多了几分洒脱,这几分洒脱我也不愿意约束他人,族人与其他五界的小打小闹自是从未停止,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放松他们。 “尊上不去试一下又如何知道不能?”我瞧着清楚他眼睛里的噬血,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乎缠在我的身上,我往后退了一步,依旧冷眼瞧着他。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我也不晓得我为何如此执着,甚至做出这种不符合我风格的事情,我向来不是听他人对我指手画脚,如今在她的这件事上,我似乎失去了本心。 我如是想着,一瓶九日醉已经见底。 2 我下凡还是去找了那人。 我原本是想等着他气数已尽的那日在收会魂魄,我稳下心神捏手算了一卦,卦相极凶,思索万千,索性魔界无事我便下凡寻了他去。 这事说来也是奇怪,我挂在树梢上,目光刚好能瞧到那人,我溜进去扣上他的脉搏,他似乎是染上了风寒,如果皇家祭祖那夜他掉落湖中,怕是命已经没了,那凤族的帝姬又要如何历劫,除非命数已变。 我仔细想了许久,还是打算插手这件事,若我不插手,否则这一丝游魂也将魂飞魄散。 那夜,我幻化成他的模样去了寺庙的树林,自然我也瞧见了那帝姬,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见到她,我便觉得此人不是她,气死人的毛病似乎和天族的小殿下更为相似。 我抿着嘴角,冷冷的瞧着她湿漉漉的样子,还是不忍心抛下她不管,带着她去了一个山洞,她却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我看着她浑身湿透却又不在意的样子,故意放低了自己的声音,闷声让她脱了衣服。 我对上她的眸子,她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把衣物脱了。 许是她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哑,不过一句话,之后并不同我讲话,连同我的猜测一并否决。 这一整个晚上,我自然没有睡好,天刚亮,思虑她家人会来寻她,我便也离开了。 第二夜,我自然知晓她会来找我,我原本是可以不去的,不过我还是去了,听着她软软的声音,还有腰上那玉佩,我确定她便是那日桃花林中的女子。 她很是生气,可却要做出冷静的样子,也着实苦了她了,然而她竟然还想不让我插手这件事,可笑。 她的可笑直接葬送了她和司绥的命,他们先是被土匪抓了,而后又被卖给了玲珑阁,当然这玲珑阁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不巧的是,司绥受伤了,他背后有很深一道伤口,可他却忍着没吭一声,反而一直照顾着她。 看到这里,我的心竟然有些毛毛的,我不知道为何我有这样的感觉,可还是入了司绥的肉体把她救了出来。 我告诉她司绥命不久矣,可我从没想过她会用禁术去救他。 等我赶来的时候,她的气息很是微弱,我看着她胳膊上划破的伤痕,心上一阵怜惜,她这种人永远伤人伤己。 我给她喂下了凝神药,见她清醒了过来,然后慢慢出了阁子,朝着将军府走去,我就这样跟在她身后,瞧着她的离开。 过了几日,等着司绥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便去了妖界,妖界妖君大婚,我自然不能不去捧场。 可我又碰上了天族的小殿下,她在湖边仔细的摩挲着一枚玉佩,那玉佩是多年前虞喜在九幽寻来,然后亲自打制的,这事我是知晓的,可她如何能得到呢? 我思虑如此,便见她将将摔到湖里,我伸手挽诀,及时拉住了她,可还是忍不住出口故意说她法术不行,因为她这个样子的确和我记忆里的君惜很像。 我不知道她找虞喜什么事情,但还是告诉了她虞喜子时会来此处练功。 可在殿上瞧见她时,我却躲着我,我不自觉的喝多了。 3 我从未见过如此傻的人。 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想起她同我讲的话,于是我出了阁子寻了过去,只见她口吐鲜血缩成一团,然后塞给我一张纸,“别让天门找到我。” 瞧她这样子,怕是让天门担心,她拉着我的衣角,可一对上那眸子,我瞬间软下了心。 我想她估计不知道面前她求的人是我,如果知晓那她怕是要离我好远,我是这么想着,然后她便醒了过来。 她显然没有想过醒来便对上了我,我依旧是嘲讽,可我每每对上她的眸子,却总是叹息。 她对他人永远都超过对她自己的好,我终究递过了熬夜炼制的药丸,这药丸都是上好的补品,可她竟然要收起给别人用。 这丫头永远都会辜负别人的好心,我却让她把药吞了进去。 我想她还是怕被天门寻来,看到这副样子,她伸手把衣领提了提,想遮挡脖子上的伤痕,我的眼神自然也瞧了个分毫。 我是故意说报恩这件事的,其实我并非有如此的斤斤计较,话里多了一丝玩笑,她却把玉佩取下来递给了我。 我听着她说的话,心里一点点沉入湖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如果拿了这玉佩我和她这辈子似乎都没有了交集。 可我还是收下了,我目送着她离开,这才去了人界。 如我所想,一切都发生的有条不紊,凤族帝姬看透了人生,最后因为救下了司绥才归了仙位,而那司绥却还一直活着,他成为了一代名臣,辅佐皇帝开疆扩土。 他死的那日与我说,他能看得见我,也能看得见之前救他的人,他说这一辈子他活够了,若是一辈子在一个器皿里,他宁愿魂飞魄散。 我没有用那玉佩,我想尽办法取来的,不过也无用武之地罢了。 他还说,那女子来找他了,与他说一切皆是一场梦。 一场梦吗? 那我宁愿做这样的梦,宁愿梦中有她在,这场梦能在久一点就好。 浑浑噩噩了许久,似乎终于有一个人闯入了我的世界,我想要惹怒她,想用一切办法刺激她,可她却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排斥一切她接触过的人。 我却妄图要打开她的心扉,我想我终究是错了吧,如她所说一场梦也罢,这场梦结束了,我所想所要一切都结束了。 二 灼灼其华 其一 无解之毒 1 自天门离开已经半个月,我从人界回了落笙阁也有一段时日了,这期间姒锦这丫头竟然也没来寻我,可真是稀奇。 我这一好奇,便带着楚风便去了梧桐殿,门口守着的仙君自然晓得我,微微颔首轻车熟路的便去了望月台,果不其然她的确在这里。 瞧着她这样子,我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坐了下去,她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瞧见是我倒是没赶人,反而拉上了我的手,“夭夭,你都知道了?” 所谓前尘往事,不过是心底的一根刺,永远拔除不掉。 她倏然放松的吐了一口气,拉着我往榻上带。 我沉默着,缓缓递给了她一张纸,“你把自己伤的体无完肤,而他却什么也不知情,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 她却笑了起来,“情事里本就没有公平,不爱便是不爱罢了。”过了会儿,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伸手描摹着我额头上那株樱花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也许你便会懂得了。” 姒锦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对待一切皆是,我自然晓得她的性子,却还是递给她一张纸问道,“那他可来寻过你?” 我递给她后,觉得不太稳妥,便又想夺过来,姒锦瞧着我却笑了起来,“他这么对不起我,怎么能不来找我,”她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然后继续说道,“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能模仿我个七八分像,怪不得连他也能骗了,不过以后你还是修行术法去吧,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同他人讲一句话。” 一辈子吗? 似乎有点长啊。 我捏着一块糕点听着她如是说,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铺开纸淡淡写下,“那你这几日怎也不出殿?” 她却苦着一张脸无奈道,“我道是想出去,刚出了结界,久歌就把我抓回来了,你以为我日子好过吗?” “他每天都同我说帝姬要有帝姬的仪态,还要时不时的提点礼仪,还说什么我这人过于莽撞,让我静心修养。”我瞧着出现在姒锦身后的久歌,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可她这厮却看不懂我的意思,我只能朝着她尴尬的笑了笑。 直到她看到我写下的两个字,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然后拼命的夸道,“其实在我看来,我觉得久歌还是对得起我父君的,他虽然为人古板,可事事都为我着想……” 再然后我就见久歌一道术法封了她的穴位,就只剩下了她吭吭的声音,“小殿下来我梧桐殿,倒是我们礼数不周。” 我最不喜打官腔的久歌了,晃荡着腿仔细瞧上他的面皮,抬手写下,“久歌你也不过大我们十万岁罢了,老气横秋的,到教我好生见外。” 我瞧着他面皮上挂上尴尬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姒锦在一旁也乐的开心。 他清了清嗓子,摆正了脸色这才缓缓说起正事,“妖界妖君今日又来了,像昨日一样推脱掉吗?” 姒锦押了口清茶,“久歌,这茶凉了,换上一盏吧。” 看着意思是要请他进来了,我摸着面皮,还是写下问道,“这次你是要见他了?” 姒锦点头笑道,“也应该见见了,不然他拿着双笙珠,在我这梧桐殿可是肆无忌惮的很。” 我摸了摸鼻头,有些尴尬的赔笑。 毕竟,这珠子是我给的。 2 这是我和虞喜见的第三面,第一面他是深情只爱姒锦一人的他,第二面是哄骗我给他双笙珠的他,如今见到的他,倒又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姒锦倒是和平时没有两样,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给你。” “无妨,我今日来,你应当知晓我是何意,”他顿了顿,抬眼瞧上了我,姒锦皱了皱眉,抬手道,“夭夭不是外人,你说吧。” 他挠了挠脑袋,立马换了另外一副少年羞涩的样子,我同姒锦对了一眼,身上一阵凉意,只听他说,“姒锦,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不过我已经和那人解除了婚约,如今我来求你,你可原谅我啊?” 虞喜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执着的人,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将另外一个人记得这么久,不过瞧着姒锦这样子,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本帝姬不知道君上是何意思,从无缘分而言,为何君上要求我原谅?”我估摸着姒锦不知悔改的心思,还以为会和虞喜做成朋友,如今这话确是深得我意。 “姒锦,你当真要放下?”虞喜不死心的问道,那样子十足的低三下四。 “我从没拿起,又作何放下?若不是夭夭这一遭,我怕是也不能同你讲明。”姒锦向来嘴硬心软,我怕是她又要同情他了。 “你当真如此绝情?”苦情戏还是来了,我瞧着他那样子,若非我知情,否则也会被他欺骗了,我还没回过神来,姒锦递给了他一块手绢,“虞喜,你这性子别人不熟悉,我也应当熟悉的很,我走了这么长时间的错路,当初本就是我自作自受,我的原谅根本就无轻重。” 她吸了口气,“你何苦求一个明明白白啊,而且你分得清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愧疚?” 这一番话说完,倒叫我高看了姒锦,看来这丫头看得也清楚啊,糊涂了这么久,如今清楚了也不算大错。 我瞧着虞喜那样子,反手甩给了他一枚药丸,姒锦这才缓缓说道,“浮生天梯被你毁了,这药可抵挡反噬,你且拿着吧。” 虞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挂在面皮上,我在心里恨恨的瞧着厚脸皮的虞喜,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你既然给了我药,那就是在意我的意思呗?”轮厚脸皮,司命那厮也抵不过他的油嘴滑舌。 姒锦白了他一眼,我瞧着姒锦这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下了榻伸手就要夺那药,他倒是护得紧,一点也不让我抢到。 “小殿下这又是什么无名火,小心气坏了身子。”我无奈的把纸和笔都丢在他身上,转身坐到了桌案前,手点着桌子没有吭声,安安静静等着楚风一会给我带来的糕点。 我这无名火可不是平白来的,父君说我如今两万岁,在过几万岁便要接受天劫继承殿下之位,你他便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来是相亲,找个术法不错之人,如此天劫方可减弱; 二来便是寻个师父,好好修行,不可懒惰下去。 我思来想去,觉得两者皆不可,今日本是想问问姒锦给的建议,可碰巧了遇到了虞喜,我心里叹着气,面上却是面无表情。 我伸手执起那软糯可口的点心,又为自己到了一杯茶,我倒是不亦乐乎,一瞧上虞喜那上杆子的样子,我收好点心便去了后殿上的梧桐树。 我斜躺在上面,仔细品味着这糕点的甜美,不一会便被一阵声音打断。 那声音倒是深沉,总觉得自己在哪里似乎听到,勉强睁开眼睛对上那眸子,我倒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3 我倒是没想过会有一日在见到和姒锦历劫的那人,可我记得他最后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如今却好端端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却也稳住了心神,悠哉悠哉的翻身下了树,把糕点塞给了楚风,便向久歌行了个礼。 久歌倒是没想到我在树上,笑着开口道,“小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这次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有个毛病,我这心里一烦心,我便要在树上仔细想想这遭事的后果,可我又不敢同父君争辩,到弄得我思虑过多。 我执笔缓缓写道,“不过小事罢了,难得上神挂念。” 我总觉得久歌是知晓的,可我也不便多问,抬眸对上旁边那人时,他朝我笑了笑。 久哥这才开口介绍道,“他是刚成的人神,想着来见一下姒锦,索性我便带了他过来。” 我抿了抿嘴,然后把写上的字递给了久歌,上面写道,“凡尘之事自有了断,上神不可扰了姒锦修行。”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说姒锦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所以他见不见都无所谓,也不要平添了姒锦的烦恼。 4 等我在回到望月台时,虞喜已经离开了,我大远处便闻到一股子的酒味,也不晓得姒锦究竟喝了多少酒。 等她瞧上我的面皮时,就只剩下了痴笑,她拉着我的手往她那边拉,“夭夭,我从没觉得自己有一天这么失败。” 我把她头上的步摇取下搁在一旁,然后寻思一下在她摊开的手中写下,“想忘记吗?” 她却摇着头,带着一点一点的你哭声说道,“夭夭你可以忘记前尘往事,可是我与你不同,我爱了他许久许久,我放不下呢。” 我抓住了她口中的前尘二字,想了许久没得出结果,还不如不知道罢了。 “我为他放弃了许多东西,甚至我最后连帝姬的身份都不要了,我不想自己爱得这么幸苦,我想我应当是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我随手接过一杯她手里的酒,入口的确很辣,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怕她在喝下去会误了事,然后把酒给收了起来,我在她手心里写下,“如果已经是无解之毒了,那么便顺其自然吧。” 我讨厌虞喜的做派,可若是他对姒锦好,我自然乐得成全,若是他在敢有其他的念想,我自然会让他妖界的妖君尝尝这后果。 “顺其自然。”姒锦笑着瞧着我,我缓缓点了点头。 姒锦终于睡着了,我也安心了,出了阁子便瞧见了久歌,我递给了他一张帖子,然后写下,“姒锦醒了,你把这帖子给她就好,莫约七日之后叫她来寻我。” 久歌收起了帖子,拉了下我的衣角,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二 灼灼其华 其二 桃华之事 1 这天界足足九重天,在加上一个天外天,大大小小一共四百五十九座宫殿,还不加上有神官的仙人开辟的洞府,从七重天回到九重天便一直等着天门。 我左右思索万千,难得安静的落笙阁却因为父君送来的东西乱了分寸。 我既不能否决了父君的提议,又不得不去做,我是应承了下来,可没想父君却如此兴师动众。 我吸了口凉气,任凭仙子们给我往身上套衣服。 这衣服大概是几日前父亲让织女连夜赶出来的,手感我自然是喜欢的,可这朱红色却让我甚为不喜。 我明日要去见父君为我寻来的少年,我原以为父君是这几日刚想这事,可我偏偏就忘记了,我生辰那日父君便有如此打算。 可我却晓得,神农氏的仙君定然是瞧不上我的,暂且不说我被天门宠得无法无天这件事情,还有我这不会说话的毛病,神农氏又为何会让我这么一个小公主嫁到他们家呢。 神农氏向来重礼仪,我如此随心作风怕是登不上台面吧。 我如是想着,可当我被仙子们穿戴整齐站在铜镜前,我倒是小看我这副皮囊了。 朱红色的的外套,镶有金丝线的腰带,头上插着的珠钗,我摸着自己的面皮,抬眼瞧着打量着我的仙子们,我微微含笑,瞧着她们眼里的那丝羡慕,我从容的坐到了榻上。 “殿下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旁边一仙子,看起来年纪还小,见我坐了过去,顺手到了杯茶水递给了我。 我摇了摇头,然后微微拂手楚风便开口说道,“殿下累了,你们就先回云霄殿吧。” “那明日……”那仙子犹豫着欲要问出口,楚风打断了她,“明日仙子们过来也好,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楚风向来圆滑,打发走她们,他瞧着我却问道,“不想去便不去罢了,何苦为难自己。” 我勾唇浅笑,出了屋门,朝着北边的那间屋子走去,那屋子要比这大殿凉快的多,我刚踏入便感到全身都凉快了许多。 楚风跟在我身后却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等着我。 这屋子有一汪清泉,泉水会顺着天河的分支流过来,这里也是落笙阁给我住的缘由。 我随手到了一杯酒水隔在案上,伸手把钗子摘下,散开了所有的头发,就这样坐在水的边上,如今头发又长长了许多,我伸手勾过一丝头发,咬在唇间,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跳下了水池,外衣已经浸湿,我随手搭在了屏风上,身子在水下泡着,在池边我铺上纸笔,顺势勾勒了两笔,若隐若现可以瞧出是一个人影,我却始终描摹不出面上的五官,我倒是也不难为。 这人是近几日我做梦梦到的人,模糊间我只能瞧见他的身影,面上自然是模糊的,我饮下了这杯百里香,唇间染上香气。 我就这样睡着了,若不是楚风来寻我,怕是我依旧懒得起身。 “小殿下?”楚风的声音我倒是熟悉,如今慌慌张张的,倒是扰了我的清梦。 我翻了个身,没有搭理他,只能感觉到他把我从水里面抱了上来,念了诀把我的湿衣服给弄干了,之后便是一阵刺鼻的香味袭来,我猛然睁开眼睛打量着给我穿衣服的女子,见是昨日的仙子便又合上眼睛小昧了会儿。 2 收拾好自己后,我这才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抬眼便见楚风跪在地上,我晓得他是为了我好,刚想扶他起来,只听他说,“如果不合殿下心意,推脱掉便好,何苦要如此?若是染了风寒,我如何和大殿下交代?” 我苦笑的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想去,我也的确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就为了让时间来不及,可我还是低估了父君的手段。 我把写好的纸拿给他看,然后拉着他起身朝着芳华厅走去,他倒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嘱咐我说,“有大殿下撑腰,殿下不必为难自己。” 这两万年来,若不是天门,我怕是早已经被父君逼着去寻个师父,然后待个几万年,等着上一任星使离去,继而我上任。 本来这路是应该这么走的,可偏巧我体质特殊,身子羸弱,小些时候在罗云山待着到也没什么,可这时间一长,若不是天门说我历劫将至,怕如今我还在罗云山呢。 父君想不起来我也好,我自然也不会给他添堵。 父君待我好,不过是因为阿娘特地嘱咐罢了,我自然知晓,阿娘身子不好,生我的时候又在乱世,父君不愿意阿娘生下我,然生下我却又不与我亲近。 阿娘在沉睡前特地嘱咐了父君,要他要顾及到我,如今我才有如此的恩典。 天门以为我不知道,楚风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又不是傻子,父君待我如何,我又何尝不知晓。 从落笙阁到芳华厅不过一盏茶的距离,父君特地安排的近些,无疑是不想让我走的那么远,我自然是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我从远处便瞧见那神农氏的仙君,他这人我上次虽说匆匆一眼,不过这身形莫约能瞧得出来。 楚风拉着我的衣角小声嘀咕道,“小殿下那人便是子虚仙君,你去了不过瞧见一面便好,不和心意示意我就好。” 听着他这担忧的语气,我缓缓走了过去,对上那仙君的眸子,回了一个浅笑。 这仙君长相倒是和我胃口,瞧着他给我行礼,我连忙挥手制止了他,他一袭墨绿色衣袍,头上玉环挂着,这有模有样的行礼到还真是符合神农氏一丝不苟的性子。 他抬手便送给了我一串佛珠,我还没写下来问他,他倒是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只是听旁人说你爱礼佛,索性几日前偶然得到此佛珠,想来送与殿下。” 这佛珠一看便是父君上次去西天如来哪里得来的,看来这神农氏也深受父君喜爱,连此珠也送给了他们,可这人似乎并不清楚父君已经给了我。 我伸手收下,摸着这佛珠的纹路,倒是叫我吃惊,这上面刻着的是班诺经书,我抬眼瞧上他,到叫我心里欢喜的紧。 我缓缓施礼,可我想遍了我脑袋里的东西,我都没想出回礼,最后无奈把昨夜照明用的夜明珠给顺了出来,一脸尴尬的递给了他,顺便写道,“早上起的迟了些,身上只带着这颗夜明珠,你要是不嫌弃……” 我还没写完,他就拿了过去,“这玩意儿极好,二哥屋子极暗,这倒是挺好的,多谢小殿下了。” 3 这人的性子倒是极合我脾气,我听着他说的各种奇怪的事情,也是开了眼见,他一边说着他下凡瞧见的各色/情景,还有他平常出去闲逛看到的各种新鲜事,我听的开心,自然他讲的也开心。 这不,他刚讲到人间的勾栏,楚风挨了挨我的胳膊,我刚开始没注意,等他在挨着的时候,我抬眼瞧去,这天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 子虚押了口茶,笑了起来,“我和小殿下倒是合的来,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在同你讲也好,今日多有打扰。” 我朝着他浅笑,然后在铺开的纸上写下,“无妨,今日我也多有打扰。” “其实今日父亲叫我来,我本是不愿意的,不过若不是今日和殿下这一遭,怕是会错过今日,”他顿了下,然后抬眼对上我的眸子,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殿下可听过桃华仙子?” 我微微一怔,躲过他的眸子。 “我想殿下应当知晓,今日我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想请你帮我二哥给她捎一封信,殿下可是愿意?” 桃华是我姐姐,她是天族的长公主,她这辈子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她出嫁的那天我分明瞧见她滴落的眼泪,以前我以为是不愿意离家,今日我才知道了,不过是不愿意离开那个人。 子虚递给了我一封信,又放了一只钗子,那钗子是阿姐最喜欢的一只,她送给了我好多物件,除了这件。 他欲要离开,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角,然后塞给他一张纸,纸上写着,“他可还安好?” 子虚含糊的说道,“应该会好吧。” 我愣在原地,眼睛盯着那封信,我心里在纠结要不要给阿姐,楚风也看出了我心里的纠结,轻声说道,“殿下,公主的路公主已经走下去了,若是这封信给了长公主,东海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我思索了下,还是收起来隔进了袖子里,倒是楚风一直摇着头,“殿下,我怕……”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瞧着楚风,对上他的眼睛,含笑着看着他。 若说最能看懂我所有动作的也就只有楚风,他本身就跟着我久了,我的作息他自然是最熟悉的,我拉他的衣角,拉一下是要糕点,拉两下是要相配的茶水,拉三下是因为闲来无事。 而我扭头看他,我眼神里的每个意思也只有他才知道,所以天门才一直让他照顾着我。 回到落笙阁,父君倒是来了,他高坐在主位上,我缓缓行礼,楚风把今日我与子虚的事说与了父君,父君自然觉得我与神农氏结亲极好,可我却摇头拒绝了。 对上父君的质问,我抬手写下纸捏了个诀递到了父君面前,“夭夭,父君也是为了你好……” 我最怕听到这样的字眼,搪塞了几句过去,不过却被要求去修炼术法,如果这样那我自然也乐得清闲。 二 灼灼其华 其三 东海之行 1 这是我唯一求父君的事情。 在我记忆里我便很少见过阿娘,尤其是阿娘沉睡到如今,虽说能醒来,可父君终究不让我见阿娘。 今日我去了寒冰殿,周遭一片冰冷,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瞧着和我极像的眉眼,我一笔一划勾勒着她的眉眼,许久未见,却依旧挂在心头。 我伸手挽起她的胳膊,摊开手掌仔细写下,“阿娘,我想你了。” 我这性子不知为何,从历劫归来便总是觉得物事人非,天门依旧宠爱我,父君依旧纵容我,姒锦依旧同我一起厮混,可我的心却空落落的。 我听天门说,阿娘年轻的时候受人摆布,遭人挖心,所以无情无欲,若不是父君怕娘亲这辈子都没有归宿,我怕碰情爱,可也怕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天门似乎快要娶青丘的九尾狐了,今日往这殿走的时候,碰到了青丘的长老,若是以后他有了别人,照顾的我也少了,那我出去求学似乎也可以不在意些。 我一直都在安慰着自己,一直怕着孤独,可却发现自己永远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高高在上又如何?这都抵不上一个小殿下的身份罢了。 2 果真七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姒锦来找我时,我正下着一盘棋,最近我这棋局多是死局,我都已经吃了一盘糕点,还是没能解开,索性便收了起来。 “夭夭,阿姐什么时候生下的麟儿?如今百天宴席都要办了,我都还没备好礼物,”姒锦一脸惆怅的对上我的眸子,然后把记录好珍宝的册子递给了我,“这是久歌选出来的好东西,自然是上好的,可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得不说久歌准备的东西倒是不少,可独独却了一枚百岁锁,这锁不过是为小孩子备下的,自是不同与其他物件意义不同。 我从袖口里取出一枚百岁锁递给了她,抬眼瞧着她迷茫的样子,楚风才开口道,“这是百岁锁,此锁是上好的九璃盏点缀而成的,小殿下知晓久歌君上必然会忘记,索性做了两个。” 我晃了晃手里的百岁锁,笑嘻嘻的对上她的眸子,“我就知道夭夭最好了。” 我不露痕迹的撤了撤身子,企图掰开她再次凑上来的身子。 楚风一脸无奈的在我身后,我求助的朝他看了一眼,他立马明白了过来,这才开口道,“小殿下,这时辰已经到了,帝姬同殿下一同前往便好。” “楚风你不去吗?”姒锦经常来我这里,自然对楚风也甚是熟悉。 “不了。”姒锦起身打量着楚风,我怕她生出什么事端,只瞧见她搭手在他的额头上。 莫约一小会儿,她悻悻然的放下了手,“打夭夭年幼出事到如今,你都一直跟着,如今怎么好好的不去了呢?” “回帝姬的话,大殿下也会同往,我自然乐得清闲。”楚风向来说话一板一眼,今日他也难得清闲,倒是叫我长舒了一口气。 “嗷,如此甚好。”姒锦淡淡的开口,之后拉上我的手就上了麒麟兽。 这麒麟兽本不应该是姒锦的,准确的说这麒麟兽谁的也不是,这是上古的神兽,也不知道她用了何种手段降伏了它。 “夭夭,我听久歌说你前几日同神农氏的仙君见了面,怎么可是心有不满才要去寻师求学?”姒锦想起了这事,连带着脸都八卦了许多。 我摇头,递给了她一张纸,上面写着,“子虚仙君人是极好,如今我方才两万岁,求学也是最好的。” “丫头何苦想那么多,我和天门都护着你,还怕以后吗?”姒锦才不会想那么多,“对了,听说天君给你寻的是紫辰星君,你都不知道那厮向来喜欢各种稀奇的物件,我怕你这些都受不来。” 我点了点她的脑袋,瞧着她一脸愁容,在她手上写下,“父君寻来的便已经是最好的了,我哪里敢奢求其他的。” 姒锦是知道父君对我的好,也就没有吭声。 3 这东海果真如姒锦所说,所到之处无一不透露着奢华。 我们来的有些迟了,我和姒锦递了帖子进去,宴会已经开始了,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吵杂的环境,伸手牵上了姒锦的手。 之后便听到门口大声喊到,“小殿下到,凤族帝姬到。” 抬眼瞧去便是一群微微俯首的人,我浅笑着瞧去,一眼便见了主位上的女子。 不得不说,阿姐如多年前一样,精致的妆容在脸上,头发高高扎起,简简单单插着一只珠钗,对上她我甜甜的笑了笑。 天门说是要迟会过来,我张望了许久也没能瞧见。 倒是看见阿姐同旁边的男子说了些什么,起身朝着我走来,她俯身揉上我的脑袋,开口询问道,“夭夭,你过的可还安好?” 安好吗? 好像也挺好的吧,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我点了点头,握上她的手,缓缓写下,“阿姐,我想见下孩子。” 阿姐微微一愣,脸上染上了笑意,她同跟在身后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然后带着我和姒锦沿着一条小路缓缓的走到了一件简简单单的房子。 她一挥手撤去了屏障,推门邀我们进去。 阿姐的孩子有三分像阿姐,剩下的七分都像极了步鞍,这孩子一点也不生分,见了我就笑,我勾着他的鼻子,把百岁锁递给了阿姐。 姒锦瞧着孩子出了神,若不是我碰了碰她,她都忘记取出,“桃华啊,你这孩子长得如此可人,不如你多留我几日,我且同他好好探讨人生。” “姒锦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怎么你不怕久歌来寻你?”猛然一回头便对上了步鞍,阿姐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这宴会缺了主人可怎么是好。” “无妨,小妹看着呢,不过一会罢了。”只见步鞍拿出帕子递给阿姐,“最近天气热了,让你好生休息你也不去,这刚走了几步便已经薄汗湿了头发。” 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看的倒是明白。 姒锦睨着他,轻轻哼了声,然后出口问道,“桃华,这孩子可取了名字?” 谁知道步鞍和阿姐都看上了我,“你阿姐从嫁过来便一直想着你,上次原以为你要来,想着你来了取个好名字也罢,谁知竟拖到了如此。” 阿姐对上我,铺好了纸笔,我伸手握笔,思索了一下,便开始写下,姒锦凑在我旁边,开口念道,“於天。” 龙御九天,如此也好。 想是孩子听到了这名字,咯咯的笑了起来。 “桃华,我见孩子倒是喜欢这个名字,如此吾儿便换作於天,龙舞九天,与天同齐。”步鞍似乎没想到我取了如此名字,起身抱过了孩子与阿姐看。 阿姐瞧着我了一眼,“夭夭性子沉稳,如今却取了如此豪气的名字,倒是叫阿姐我也吃了一惊。” 这场取名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 我托了个由头,喊来了阿姐,把那封最终递给了阿姐,这事应当由阿姐做一个决断,她应当知晓。 4 夜已经沉下去了,天门依旧没来,我寻了个凉快的地方,摆弄着棋子,姒锦和步鞍叙旧去了,就我一个人端坐在园子里。 心上却开始思虑了起来,於天这孩子的性子很像我,百岁抓周一手就握上了我的棋子,这小孩子倒叫我高看了。 刚缓过神来,龙三公主却出现在了我面前,她犹豫的走上前,然后抿着嘴角没有吭声。 她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她。 她似乎很不满意我如此态度,胳膊一拂,所有的棋子全都散落到了地上,我倒是没有心烦,抬手把所有的棋子收到了怀里。 龙三公主素来不喜我,我知晓,所以想着侧身离去,却被堵在亭子口。 “听说你下凡历了场劫数,”我等着她的后话,没有离去,“不过你以为之前那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我看着她噬血的样子,一瞬间没能回过神来,一阵术法便朝我袭来,我堪堪躲过她一劫,她却取出短剑朝我刺来,疼痛慢慢染上心头。 我闭上眼睛昏迷的一刻,眸子里闪出另外一个人,他冷冷的看着我,我却丝毫无反抗之力。 我再次醒来还是在东海,因为我能瞧见波光粼粼的水纹,刚想起身,胸腔里一股子血液涌了上来,我努力的咳嗽着,用手擦掉嘴角流出的鲜血。 “醒了?”我抬眼便看见了龙三公主,她脸上带着笑意,可我却清晰的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嘲笑。 “桃夭,天门向来护着你,如今天门未归,你以为还有人会护着你?”龙三公主一鞭子便要朝我甩来,却被后面那人稳稳的握在了手里。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身上,我对上了他的眸子,他却拿出一把小刀缓缓划开我的手指。 “桃夭,她一条命换了你的命,我用你的血救她,你自然不会拒绝吧。”那声音深寒,我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看着粘稠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滴入玉碗中,他取了足够的血,看着我昏昏沉沉的样子,塞给了我一颗药。 我没回过神来,便被龙三公主捏住了下颌,“你最不该的便是害死了云容,你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她不过是个花草精灵,你的过错为何要她承担?” 虽然身上很疼,可我依旧想要结束这场无端的争论,云容是精灵,若不是她要加害与我,天门又怎么会如此对她。 一切皆是罪有应得。 二 灼灼其华 其四 魔界之所 1 我知道这次去东海必然会碰上龙三公主,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来了。 我和龙三公主之所以认识,都是因为姒锦从中引荐。 我一万岁时,在罗云山救下了一只精灵,她刚刚化作人形,我本不是管事的人,却还是救下了她,只不过是为了耳根子清净。 可她却要报恩,在我这罗云山待了一段时日,后来姒锦邀我出去玩,这也就认识了龙三公主和那个男子。 这男子的身份我到如今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喜欢小精灵,每次他们出去总会叫上她,我自然也没太在意,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年。 某一日,我刚把出去不安分的姒锦送走,便见云容浑身鲜血的朝我跑来,我抿住嘴唇瞧着她,只见她跪在我面前,说那男子快要死了,求我救他。 我念着姒锦的缘由,出手欲要救她,可谁知道那是上古魔物,等我在瞧她时,我才知道她不是想要我救人,只不过是想要我的命,她念着姒锦离开的时间来找的我,而我却落去了这个圈套。 若不是天门最后救下了我,恐怕如今我已经死去,我不知道云容究竟有多恨我,等龙三公主和那男子赶来时,她却以身朝着我的剑飞来。 她闭上眼睛的那刻,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笑意,想来都是装来他们看的吧。 我反反复复的做着这个梦,我反反复复记得她眼里的恨意,她恨我,我却一点也不知晓为何。 再次醒来我却在一方院子里,耳边是鸟鸣的声音,鼻尖闻着芳草的香气,我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这个地方。 擦掉额角上的汗水,刚要下地却觉得额头一阵眩晕,我坐在榻边缓了下,这才来到屋子的外面,月明星稀,月光打落在湖上,伴随着小风,波光粼粼,不知不觉我竟然看呆了。 旁边星星落落长着几颗桃花树,看起来却是病怏怏的,估摸着长了有些年头,或者说是种它们的主人并不上心。 我又走近了些,瞧见精致的养料心上生起困惑。 “这地方生灵不容易存活,这树虽有人照料,可终究活不下去。”背后传来一阵声音,猛然一听还有些熟悉,我转身过去却瞧见了梵淇华。 我眉头一皱,有些困惑,不明白现在是在哪里,我刚想取笔下下,便见他把微湿的头发用一根红绳挽住,淡淡道,“这里你应当是熟悉的。” 我更加困惑了,我怎么能熟悉呢?万年来除了罗云山,还有天庭,估摸着其他地方我也不去,谈何熟悉。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从袖口取出一只精致的钗子,我心下却是一沉。 这里是魔界,这钗子是云容的。 我突然想笑,心里一阵堵塞,我不想回忆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愿意去多想,如今周身一阵恶寒,寒冷迅速袭来,一直蔓延到心口处,我倒下去的一瞬间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还是落入了尘埃。 2 云容的死的确让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日他们趁着天门与魔物争斗,无暇管我,我被那男子和三公主带走了,他们把我囚禁在魔界,这是我从守卫着我的人哪里晓得的。 我猜想那男子应当是爱极了云容吧,不然也不会日日剜我心头血。 整整四十九天,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他却把我关进了冷洞,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我一直在等天门,可最后却瞧见天门浑身是血朝我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想他来,宁愿我死了。 我还是喜欢用死这个字眼,死了也许还有下一世,可陨灭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猛然惊醒,瞧着案上的计日草,想来也有三日了,我慌慌张张的下床,推开门便见梵淇华背对着我,我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依稀间能瞧见他在描摹着一张画像。 我往前走了几步,瞧着和我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便听他说道,“你和她很像,只不过你终究不是她。” 对上我迷茫的眼神,“你本可说明一切,为何要藏起一切?” 我笑了笑,没有回这个问题,就算云容不是我亲手杀的,可终究是我害了她。 可天门的伤,却是我一辈子不可容忍的。 “你之前被他们带来魔界我是知晓的,只不过我不知道的是,你对真相一点也不在乎。”他转身靠在了椅子上,伸手把我带了过去,我被他轻飘飘的挽在怀里,他勾上我的发丝,然后一根一根数着。 寒毒发作后我基本无力同他反抗,挂在他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所以那男子来了便瞧见我乖乖的窝在梵淇华的身上,我勉强抬眼瞧上他,可他眼睛里的神情却不同于之前那般仇恨。 跟在她身后的却是好久未见的云容,她还是被这人救活了,眸子却失去了灵气,可一瞧见我,眼睛里满是噬血。 “相沛,魔界从不养无用之人,本座又为何养如此闲人?”梵淇华的声音低沉,可我却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威胁。 “尊上,求您看在家父面上,饶她一命可好?”那人跪在地上,我依旧是笑,只不过瞧上云容的一瞬间,我手里的无量尺都在震动。 自然梵淇华也是知晓的。 “西楚王应该宁愿不要这面子,也不会求我。”梵淇华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留,取来一把梳子开始为我扎头发。 “可尊上明知道此人是我带来的,可为何要带走她?”我看着他蜷缩着的手,心下一阵厌恶。 “带走?相沛,我念在你年幼,今日可不计较你私闯本座住处的罪过,若是你依旧要带走她,那便是你父王来了,也难脱其咎。”我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把写好的纸条递给淇华。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他自然是我魔界之人,怎么凤族帝姬没有告诉你?” 我摇了摇头,便听他说道,“以后小帝姬带你出去,你需告知天门,这样才不会生出事端。” 我略微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的点头。 相沛看着我们两人一来二往,知晓从淇华这里带不走我,瞪上我的眼睛,满是不甘心。 “那臣下告退,劳烦尊上看住她,不然我有多种手段折磨她。”如此熟悉的话,我靠在淇华的身上一下子就没了动作,我自然是知晓他的手段,毕竟多年前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3 我是被梵淇华救下的。 他说他无聊了,所以需要一个人陪他几日。 无比苍白的理由,我心底在深深的嘲笑他。 这几日在魔界我过的也委实不错,我这身子不好,自然不能走太远,所以梵淇华就如此放任我在他这里随性的玩。 魔界不能用仙术,我只能自己一颗一颗把棋子摆好,在一颗一颗取下来,淇华不同我下棋,他坐在主座上偶尔抿上几口热茶,或是瞧上我这棋局几眼。 我瞧着他朝我走来,没成想他竟然坐了下来,“我告诉了天门你在这里,估计不一会他就来了。” 这我自然知晓,天门似乎和淇华相识,我知道他会让天门来接我的,抬眸瞧着他点头笑了笑。 “桃夭,你是不是能说话了?”他再三犹豫还是问出了口,我脸色依旧未变,还是朝着他笑。 当年从魔界被天门救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声带自然也毁了,天门算出了我的劫数,这才让我下凡历劫,可我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想说话罢了。 可我的劫数,终究是有心之人为之。 上次我便动用禁术修复了一部分的声带,如今的发音还需要从头开始练习,这些我自然是不想做的。 天门找到我的时候,我的一盘棋还没有下完,淇华依旧在主座上,他瞧上天门直愣愣的朝我过来,轻声笑道,“你是觉得我会亏待了你妹妹?” “你向来做事看心情,我又如何知晓你的心意。”我能看得出,天门在他面前有些放松,我自然也乐的清闲。 “所以你是在怪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 随即两人对视,然后就朗声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会保护好桃夭,我也是不希望当年的事情再度发生。” “当年之事已经有了明断,如今魔界的人没有动她丝毫,你可以放宽心了。”说这话时对上了我的眸子,我嘴角勾上笑意,朝他拂了拂身。 天门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方镜子,“这镜子是我从司命哪儿借来的,我想你应当会有用处。” 天门刚要递过去,淇华却拒绝了,“仙家之物在我这魔界丝毫无用处,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司命说这镜子可以看人前尘,你确定不用?”天门又强调了一遍,我却取过了镜子,我尝试着用仙术显示出画面,最后连个影子也没有。 淇华笑道,“她都无用,我又有何用处。” “也罢,这事不能着急。”天门又和淇华两个人聊了许久,这才带着我出了魔界,魔界的确不如天界,万物生灵除去曼珠沙华,却无半点颜色。 “桃夭,你如今身子虚弱,需要加强修为,父君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我躺在云朵上,抬头看着这九重天,嘴角抿出一丝笑容,拉住天门的衣角点了点头。 自己的水准我知道几许,如今天门也来劝说我,我自然乐意为之。 我取出笔墨,在纸上缓缓写下,“我瞧见了阿娘。” 天门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 二 灼灼其华 其五 拜师之礼 1 我拜师这事儿,父君很是在意,本想着拜见紫薇大帝,顺便把星宿摆列学会,可谁知道紫薇大帝一去西天便是半年有余。 昨个儿还听说他的坐骑自己给跑了,怕是也无力教授我这术法。 父君一度发愁,奈何这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他一个也瞧不上,巧就巧在这上古天神越韫宁开了这天外天。 父君是觉得我可以入得了这神的眼,还是说看在他的面子上,这天神能收下我,所以太白传来消息带我去往天外天的时候,我还在愣神。 “小殿下,这天神可是上古后裔,多少也会给天君些面子,殿下顺着这天神的脾气,兴许今日也不算白来。”我斜靠在云上,悠哉悠哉的瞧着话本子,太白伸手夺过了我的本子。 瞧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耸了耸肩膀,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太白成天跟在父君身后,替父君传达各种命令,可这厮过于油腻,他和司命还不一样,司命至少还有自己的底线,这厮可是毫无底线。 想当年他来我罗云山可是不择手段的诓我,有时候瞧着父君给我的好家伙儿,便顺手带走。 这些我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这厮毫无廉耻之心,诓骗了无数的仙女,最后弄得牡丹仙子为他守着一方花界,从此不在过问红尘之事。 我睨眼瞧他,随手甩过一张纸,笔墨还未干透,等他瞧上那字,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小殿下……” 他见我没抬眼瞧他,然后晃了晃我的胳膊,“小祖宗,从你哪里拿的东西我会还回去的,不过今日休得胡闹。” 什么叫做胡闹,我光明正大的要我自己的东西还不可以? “我只想要上回没绣好的那个荷包。”兴许是我气着了,这毛笔写出来的字都歪歪扭扭的。 我瞧着他开始从储物囊里取东西,咬着嘴唇担忧的瞧着他。 这物件从我飞升上神来便带在身上了,我怕他来我罗云山顺手带走送给其他的仙子了,我自然是要拿回来的。 “那荷包看着有些年头了,你是怕我给了其他人吧,”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我似乎有一种被拆穿小秘密的心思,“不过你这手艺可要好好练练了,若说你送给其他人吧,做功可是粗糙的很。” 这便是不喜欢太白这人了,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太令人烦心了。 好不容易赶在到天外天之前,他找出了荷包,却别在了自己的腰间,“整个天界都知道小殿下的性子最难以琢磨,既然如此,小殿下若是随我到了你天外天,我自然相还。” 第二个讨厌太白的地方便是,事事都要威胁,事事都是交易。 苦闷。 不过苦闷也不只是如此,我们可是连这天外天的大门都进不去,那小仙子守在门口,说出的话可是咄咄逼人,像我如此好/性子的神仙,心下都不舒服了起来。 我刚回神,便瞧见那仙子就要关上大殿,我用力拧着太白的胳膊,抬眼瞧上他,本想着就这么离开,毕竟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可谁知太白竟然耍起了混子。 “仙子,吾等乃是九重天而来,你可晓得那是什么地方?”太白斜吊起啊眼睛,我便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便听他缓缓说道,“那里可是恩泽不断,吾想你也没去过,不过如果你若是去了,只管报我的名号便好,大抵上没人为难你。” 我心里冷哼了下,却还是要给太白这厮留些面子,却听到这仙子不屑一顾的话,“这位仙君怕是在开什么玩笑吧?我这里可是天外天,不是几重天能比过的,况且……”她故意加了一个尾音,倒是意味深长。 “天族小殿下如今历了天劫,可是却连神女之姿都没有,你如今夸下海口,可如今的九重天可不比当年了。”那仙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太白瞧见我的眼神,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我还真不知道以前的九重天如何,今日这仙子可是给我上了一课,不过这神女之姿我倒是觉得我端的很好。 2 “小殿下,这丫头死活听不进去我的话,如今咱们在回九重天似乎有些不妥。”所以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警戒的瞧上他,只见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折子,这折子是父君常用的书信,果然父君还留有一手。 我取出纸张,便写道,“父君可是……”还没写完,太白便握上了我的手,“小殿下,天君虽说不喜你,可终究他还是把最好的都给了你,如今天君天劫将至,天女还未醒来,你以后便只能自己保护好你自己。”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不介意这事,可终究我逃不过去。 我还是没有写出来我想问的事,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这天外天自然是人间仙境,可如今天外天开了,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拜师的吗?仙子又何苦难为我们。”太白终于说了句有营养的话,我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 我瞧着那仙子烦躁的抓着头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家主子只是为了寻一个人而已,何苦来的拜师一说。” 那仙子也是真性情,便自顾自的同我们讲道,“三日前,我家天神回了天外天,便要开了这里,这几日已经有数不尽的人来这里拜师,可我们只不过是寻人而已。” “那可寻到人了?”太白插话问道。 便只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估摸着是寻到了吧。” 我抬眼瞧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却是弯腰请我进去,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来人是在梧桐殿碰到的人神,如今他却身在天外天,倒是叫我惊讶的很,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跟在他和太白的身后,却叫旁边的仙子惊愕了许久。 在我印象里,一直觉得天外天很大,至少要比九重天大,可瞧着眼前孤零零的一个院子,我好生奇怪。 “天神便在阁中等你,你进去便好。”他朝我拂了拂身子,我回头瞧了眼太白,便径直走了进去。 刚进去便是一阵药香,初闻有些苦涩,可闻多了还有些喜欢。 我刚要去寻那天神,却叫他吓了我一跳,只见他缓缓捡起地上的药材,轻声说道,“丫头,我等你许久了。” 3 谈何说起的等呢? 如此摸不着头脑的话,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便见他放下药材,却拉上了我的手,把我引上了二楼。 从二楼看下去,便能瞧见这天界九重天,每一重天都清晰可见,“其实这天外天不过是一个囚禁的牢笼罢了,上古大战结束了,天界便不堪重负,若不是天外天有上古神系的魂魄,天界又如何能一统。” 他是笑着说的,可我却听出了他的那一丝无奈。 “丫头,这天外天是一层枷锁,我这一辈子都和它联系在一起,不能离开半步。”他看向我的目光,更像是怜惜,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我和他不过见过两面,第一面他便咄咄逼人,第二面却又将我当做他人,今日第三面却告诉我这些,叫我缕不清这神是如何想的。 我还未想明白,便听到楼下一阵吵闹,“淼淼,师父出了无尽海?我怎么没找到他啊。” “君上除了无尽海还能去哪,你且等着,一会你便能寻到了。”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微微愣神,便瞧见这天神取出了那折扇,然后递给了我,“之前便和你说过,这折扇是你的,如今还给你便好。” 这天外天出乎意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清不楚的话,不明不白的折扇,我退后了一步,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折扇。 他朝我笑了笑,然后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便只听他道,“这里便是天外天无尽海,以后这等地方你不可踏进一步。” 不可踏进,那他如今带我来又是为何? 下了楼,便见那天神伸手一挥,原先的阁子全然不见。 “师父,我把之前你要我种出的梅花种了出来,你且瞧来?”这人便是无忧,不过一些时日没见,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有几缕粘到了脸上。 我跟在天神身后,待到无忧瞧见我,眼神却是飘忽不定,“师父,你怎么把她也给带来了啊。”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还没表现出什么,太白一把把我给拎了过去,堵在我前面,一脸的咄咄逼人。 “哼,你又是何人?”无忧这一来倒是有些无趣。 “吾乃是九重天上……”太白还没说完,一道术法便要袭来,只见那天神一挥袖子便化解了。 便听他冷声道,“无忧,今日你枉动术法,回戒威阁自行领刑。” “君上,无忧他……”那淼淼还没有说出口,君上带着我和太白便离开了这里。 我跟着他走了一路,发觉这里所有的一切皆在他的意念里,有或者无全取决于他,我嘴角微微抿起,勾起太白的衣角,他疑惑的对上我的眼睛。 我伸开手,示意挂在他身上的荷包,他倒是没拒绝我,直接取下来递给了我,“丫头,你决定好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我的荷包。 “那样也好,”他从储物囊里递给了我许多的小包裹,“这是之前从老君哪里寻来的丹药,你身子不好,备些东西总是好的。” 我瞧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轻声笑了起来。 二 灼灼其华 其六 天神之姿 1 太白走之前和那天神说了许久。 我跪在大殿上,抬头瞧着高台上那人,今日他倒是没像那日额前挂着一颗菩提,反而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袍,一派仙风道骨。 我缓缓弯腰,再次抬头便见他嘴角轻微勾起的笑容,看起来他心情倒是不错。 我是被那个淼淼带下去的,她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犹豫了许久,把我送回住处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问道,“姑娘也是来自九重天?” 我点了点头。 “那之前便是无忧同你生出间隙?”我再次点头,她反而缓缓施了一礼,“姑娘刚来,可能不知道戒威阁是什么地方,无忧身上还有上次的伤,我怕这次他撑不下去。” 我眉头皱了皱,心里思绪万千。 “我是这天外天的小婢女,自然不知道姑娘什么来头,之前是多有失礼,可今日姑娘可愿意……”她还没有说完,我扭头便进了屋子。 摊开纸张缓缓写下,“我唤作桃夭,无忧同我有些误会,我自会去解决,你不用担忧。” 她为我备下茶水点心,便离开了这里,我思索了许久,还是放了灵蝶寻了出去。 沿着踪迹,灵蝶最终停在了九爪飞龙的阁子外,我一挥衣袖,灵蝶瞬间消失,我便闯进了阁中。 阁子一共十层,我挨着寻了许久,最后在刻着铭文的柱子上寻到了他。 他背后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染上了鲜红色的血液,我伸手结了一道术法,勉勉强强的挡住了要落下的术法,把他拉了出来。 “你……你怎么来了?刚才我叫你替我挡下了吗?”他迅速的拉开了和我的距离,眼珠子一转问道,“可是师父叫你来的?” 我摇了摇头。 便见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长长叹了口气,“你可是来拜师的?” 我点头。 “也是了,师父本身就是为了你而开了天外天,都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何如此看中你。”他仔细的端详着我,最后却说道,“你可是师父的宝贝,碰也碰不得。” 那模样像极了失败了的斗鸡,还傲娇的不低头。 我塞给了他一张纸,他看完后便笑了起来,“你说你只见过师父两面?” 他摸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却说道,“可我瞧见师父的房间中有一张画像和你长的极像,不如你去瞧瞧?” 我心生疑惑,倒是没多思量,伸手把他身上的术法解除,然后递给了他几枚药丸便要出了这阁,他却把我挡了下来,“听那太白说你是天族的小殿下,不过你当真不会开口讲话?” 他摸着下巴,一脸的不明所以,却又忍不住故意刺激我,“我还听说你当初被人下过诅咒,究竟那人有多恨你,你才会有如今这般。” 他的话多多少少我听了进去,可这诅咒一事连天门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 我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他却讪笑了起来,“天外天的藏书阁可不容小觑,之前见你胳膊上梅花状图案我便已经清楚。” 这话一出,我便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表情,这秘密如今只有我自己一人知晓,如今却被旁人知晓,我脸上挂不住便退出了阁子。 漫步走在天外天,嗅着桃花的香味,靠在树上慢悠悠的想着无忧口中的事,这天外天越发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许是我心里的那一丝可怜的尊严作祟,刚摸清这天外天的布局,我按照无忧说的路线去了他无尽海之上的大殿。 大殿孤零零的在海面上,四周铺满了鲜花,偶尔能听到鸟鸣的声音,隔空有一结界,手挽术法便要闯入,便见面前那人挥了挥衣袖,一条天桥便连接在了大殿。 我尽量放轻自己的动静,顺着那天桥往上走去,便见他立在大殿门前仔细的修剪着那株桃花树,许是他瞥到了我的衣角,轻声问道,“小丫头,可是你来了?” 我弯腰俯身,行了一礼。 他突然抬头,风吹过他的发梢,戏弄的勾起他的一缕头发,阳光暖洋洋的照着他的白衣,一瞬间他便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灵,他走近了些,打量着我的面皮,沉声询问道,“丫头可是唤作桃夭?” 我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待到对上他的眸子时,似乎落入星辰大海。 似乎,我们曾经见过。 “你可是来瞧这画的?”没成想他直接出口问了出来,我连忙摆头,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知道作何解释。 我还未想好如何去说清楚,他便一挥衣袖,我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睡前只能瞧见他嘴角勾上的笑意。 2 我再次醒来便是在天神的大殿了,醒来便对上了他的眸子,我还未想明白就听他温声道,“你这几日可是累着了?其一脉象不稳,其二……你似乎能说话了。” 他后面这句话有些勉强,许是我念在他好心留我睡了一夜的份上,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的说道,“回师……师父,我嗓子已经好了” 似乎许久未说话了,除去沙哑,连带着我的身体都在颤抖,他伸手摸上了我胳膊上滚烫的烙印,“有些事,在你看来是无所谓的,可对于别人却是救赎,若你能想通最好,想不通这天外天也足够你容身。” 我浅笑的瞧着他,“师父倒是知晓,不过……已经过去多年了。” 我磕磕巴巴的讲了这么几句,便想跳过这个话题,他似乎也瞧出了我的异样,索性他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他说他寻我来不过是因为天君之命,想来之前父君同他讲过什么事了。 他还把之前那柄折扇给了我,说是物归原主,可我从未见过他,我从未有如此一柄折扇,却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自然他亦讲了不让你去无尽海的理由,可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的缘故。 我仔细品味着他这几句话,没成想这天神倒是待我还不错。 我从榻上起身,规规矩矩的把鞋子穿好才出了里间,便瞧见淼淼已经备好的糕点,“茶水和点心已经给你备好,桃夭若是饿了,自寻取用便可。” 我点了点头,吃了两口桂花酥,又配上这桂花酿,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这手艺一点也不输九重天的厨神。 我靠在椅子上,用手仔细描摹着这柄折扇,扇柄周身是鎏金色,面上却是那株在云霄殿后花园里的那株樱花,“师父说这折扇是我的,可我却不识得,不知师父是何时得到的,我竟没一丝印象。” 君上忽而笑了起来,“许是你年幼随手掉落被我捡到的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却离得我很近,飘忽忽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你的记性一贯不好,是当真差劲。” 我撅着嘴努力的回想着,可脑海里全然思绪万千。 3 别人都说熟能生巧,勤能补拙,可我却发现这天外天格外的随意。 自从那日淼淼带我回了这阁子,我便没见过她了,反而是那人神照顾我的起居,我不晓得如今他的名字唤作什么,每次总是弄出一些动静他才会进来。 而我这师父也不常唤我和无忧入内,反而隔段时间送给我们许多书,以供我们学习,这不我便瞧见了这人神手里摇摇晃晃的书,便起身帮他拿了些。 随手搭上了他的脉,便见他一阵气涌,想来是气息不稳而至,欲要渡给了他些许术法,可谁知他摇头拒绝,如此这番我也不可能寻纸来写便说道,“如今你根基太弱,我给你渡些修为对你有利,如果只是丹药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他先是惊讶于我开口,却还是拒绝了我,最后犹豫了片刻也才收下了我的药。 见他吞下了一颗,运行了小周天,额头上便已经布满了细汗,“小殿下,你能说话了?” 我点了点头,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挨着他坐下了,“来天外天之前便可。”我还是如事回答了他的话。 “那君上可是知晓?若是他知晓定然欢喜。”我好笑的瞧着他,开口询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前阵子不还在梧桐殿?” “我能飞升天界还是因为殿下的缘由,染上了神女的气息,许是天外天缺少烟火气息,君上便带我来了这里。”听着他的话,我自然晓得神女的气息是何,嘴角微微勾起,“那师父为何总是不见人?” “君上每一个百年便会历一道劫数,所以会闭关修炼,这几日他便养着身子,过几日便可授学。”想来是师父这么同他讲的吧,我微微闭上眼睛,撑着脑袋懒洋洋的瞧着他。 许是他被瞧着有些不太舒服,对上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问道,“小殿下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推了推杯子,“那你还是唤作司绥?”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这名字也不错,索性便一直如此叫着。” 我点了点头,所以师父的意思应当是让他陪着我,可之前用惯了楚风,如今换了一个人,自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如今年岁二万岁,却还要人管着,估计我是这天界第一个神女吧。 不过师父如此定然有他的用意,我自然也乐得自在。 二 灼灼其华 其七心头之血 1 这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 我在天外天这些日子,父君和天门也是放心,一百年也没见得给我写一封信问候我,每日做的事一如既往。 晨起请安,讲学,听课,练功。 枯燥,无趣,我却喜欢。 如今我来天外天我已经三百年,这期间我只回过一次九重天,还是因为天门定亲一事。 神农家的小公主我见了,长相自然没的说,但为人似乎有些娇气,我不是很喜欢,可见父君和天门都满意,我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桃夭?桃夭?”我胳膊被碰了好几下,我才回过神来,便只见师父高坐在大殿上,无忧一脸坏笑的看着我窘境。 我抿着嘴唇示意司绥,便见他一脸无可奈何的瞧着我,“师父……我……” 比起害怕师父,我更多的是敬畏,没等师父发话,无忧便直接起身说道,“师父,桃夭这几日总是游神,昨日的功课她还没有交呢。” 无忧向来同我过不去,师父不在时,他总是说我功课不好,我自然不愿意同他吵闹,索性每次功课都要重新在写,不知道今日他是为何要故意说起来。 “无妨,无忧你身为师兄要以身作则,功课之事认真是好,不过你自己的功课这几日却放松了许多。”高台之上清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是自己的错,故而没有吭声,不过无忧瞧着我的眼神似乎是要把我吃掉,我心下自然有些生怯。 仔细想来,估摸着是几日前师父送我的那幅夜夜生辉图吧。 这图他想要好久了,可师父独独给了我,他心里不满我自然清楚,想到了这里我自然没有吭声。 这不讲课结束了,我自是同师父请罪,可他却递给了我一个折子,“几日前,凤族派人送来了请柬,凤族帝姬同妖君的大婚,想来应当是帝姬递给你的折子。” 我先是愣神,不过瞬间便清明了许多,原来姒锦这丫头一声不吭的都要大婚了。 我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接过了那折子,“谢谢师父。” 我伸手摸着那鎏金的字体,满脸笑意,“那师父可是准了我的假?” 便见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自然想去,不过过几日我可能要闭关,带上司绥,保护好你自己。” 我点了点头,高高兴兴的回了暖玉阁,这阁子是师父特地替我劈出来的,我天生体寒,这阁子里有足够多的暖玉,对我身子很好。 过来的路上刚巧碰上来找茬的无忧,他法术自然比我强许多,我刚走过后花园便重重的摔了一跤,只见他缓缓朝我走了过来,拿着扇子微微勾起我的下巴,“吆喝,师父不是很护着你吗?难不成今日还要同师父告状?” 我咬着下嘴唇,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便又听他说道,“桃夭,你是天族的小殿下,师父自然护着你,不过你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里,我可不会管天族那些条条框框的。” “无忧你别太过分,你欺她不会争辩,不会同师父告状,这三百年来告诉君上的是我,同桃夭没有半分关系。”司绥向来喜欢给自己揽事,我挥手推开了他。 “呵……难不成你也要同我讲道理了?不过你又是什么东西?”我瞧见无忧取出鞭子,伸手就要挥到他身上,想也没想扑了过去。 “还真是主仆情深,不过我倒是没那么多时间看你们主仆情深的戏码。”便见他捡起地上的请柬,“不就是一份请柬吗?至于护得这么紧?” 我伸手便要去抢,谁知道他冷冷的移开了眸子,“想要?!” “想要的话,有本事跪下来求我啊。”我瞧见司绥伸手捏诀便要招呼上去,推开了他,起身望向了他的眼睛,缓缓跪了下去,“这样可以给我了吗?” 许是他没想到我会有如此举动,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我的话,我伸手接过他的手里的请柬,莫名的舒心。 2 司绥生气了,气我不知道珍惜自己。 可我却觉得他气的没有由头,能轻而易举化解的事情,不用术法不是也很好吗? “桃夭,你是不是真的没心啊?怎么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难道就不知道疼吗?”他一边给我换药,一边唠叨我。 我在天外天大大小小受的伤都比不上之前的那一遭,所以对于我来说大体都一样吧。 “可能是习惯了吧。”我反反复复看着那折子心生欢喜,“姒锦说过她大婚的时候我必须在场,她好不容易有个归宿,我自然要去,其他的都比不过这些。” “好,好,就你道理多,不过君上哪里……” “我同师父请了几天,咱们去去就回,耽误不了多少时日。”这几日我睡也睡不好,这不终于盼着日子快到了。 我同司绥一起去的,师父要他跟上我,我自然不能拒绝他的好意,出了天外天我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架云前往,可刚下了三重天,眼前一阵眩晕,我就这样陷入的梦中。 醒来的时候,我被绳子捆着,可是司绥却没跟在我旁边,便见面前出现了两张熟悉的脸。 这一张自然是恨我入骨的相沛,而另外一张却是无忧,我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却听无忧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强破咒语,不然可有你受的。” “怎么?!想知道我怎么会来?”便见无忧取过一杯酒,捏着我的下颌一股脑的灌了下去,我一阵气涌,猛然咳嗽了好久,“师父说让我护着你,可你也知道的,这三百年我活得有多痛苦,自然也要你自行体会。” 我闭上眼睛,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声音,“师兄,你把司绥弄哪里了?” “师兄?”他仰天大笑,“桃夭啊桃夭,天外天本来就我一个人,可后来偏偏你来了,师父事事护着你,物物送给你,有你在我什么也得不到,如今你还想着那个走狗,不过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了的。” “你……魏无忧,你当真如此恨我?”我的声音放的很低,尽管我不相信这一切。 “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他伸手取出那柄长剑,架在我脖子上,便见相沛走了过来夺走了他的剑,“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人我已经得到了,给你的自然也会给你。” 无忧那幽深的目光对着我,那疏远感让我浑身起毛。 我伸手勾住相沛的衣角,“他可还活着?” 便见他点了点头,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然后就陷入了梦中。 3 我梦到了一场大婚,我端坐在铜镜前,仆人为我梳妆打扮,我独独瞧着一位男子,我开口询问道,“子墨,今日我大婚,可愿意为我描眉?” 待他转身,那样貌我依旧看不分明。 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桃夭?桃夭?”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眸子,“司绥?” 他按住我的嘴唇,“嘘,跟我走。” 他是来救我的?我想了想,没有拉上他伸过来的手,“桃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魔族一会就回来了。” 我想了许久,摆了摆手,“司绥,你也明白我走不了,况且这是我同他的私事。” “看来你也很是清楚啊,”耳边传来一阵声音,我起身挡在了他身前,“不过我这魔域还真没人能走出去。” “相沛,冤有头债有主,以前是我的错,与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的。”他招了招手便见小兵走了过来,“把那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我想要拉过他来,他一道术法便隔开了我,我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司绥被带走。 沉默了好久,相沛起身坐在了榻上,我朝里面缩了缩身子,“桃夭,这么些年过去了,可你还是没有学乖。” 他幻化出一把刀子,“云容没有你的血就活不下去,今天我要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摸着刀身,寒冷的光入了我的眸子,我更加害怕了起来,之前他便取过我的心头血,如今依旧是这样。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至少我记忆里不是这样的。 “之前你便取了我四十九天的心头血,我欠你的已经还完了,如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见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他蹭着我的脸颊,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我想要你生不如死。” 我冷笑了下,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刀,“既然你想要我的血,那给你就好了。” 便见粘稠的血顺着我的胸口溢出,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动作,“你疯了?桃夭,这三百年怕不是你疯了吧。”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 我全部的不幸运全部都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我不出生阿娘便不会昏睡,天门便不会一直照顾着我,父君便不会左右为难,如今我便不会被他人所陷害。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天门不必在为我担心了。”我的声音很轻,相沛听了身子却是一抖。 他不想我死,我能感觉到,他为我包扎了伤口,喂我喝药,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来,我待了两天,独独见过他。 二 灼灼其华 其八 曼珠沙华 1 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至少时间不允许我这样做。 这日我出了困着我两日的屋子,刚在花园里转了一圈,便对上了云容的身形,我自然想要离开,可她却喊住了我。 “小殿下这几日过的可还好,不过我这几日却是较之前好了许多,天族的心头血当真不同寻常。”我牢牢的蜷缩住了指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不说话也是可以,不过你还喜欢我为你下的诅咒?”果然是她下的,我依旧没有吭声。 “怎么就算你知道魔兽是我故意引你去的,诅咒是我下的,可你如今又能奈我何?”我猛然对上她的眸子,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我随手取出桃花折扇,一瞬间我便要刺穿她的身体,可她自己却撞了上来,我猛然后退,便见相沛一道术法推开了我,伸手接过了云容。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便叫人把我关进了地宫,我缩着身子待在水牢里,他明明知道我身子偏寒却还故意把我放在了这里。 四周一片漆黑,雷电交加,身上便是一道又一道天雷,疼痛席卷全身,我看见相沛来了,可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我昏迷时,我感觉到一阵桃花酒的味道袭来。 他把我抱在怀里,伸手摸着我滚烫的额头,便只听他沉声问道,“本座是不是同你讲过不能碰她?还是你当做了耳旁风?” “是她伤人在先,为何师兄要如此维护她?”他是谁?为什么相沛要喊他师兄? 我努力睁开眸子,瞧着他分明的下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弧度,“你醒了?” 许是他觉得抱着我不好意思,我却牢牢的靠在他身上,不想他放手。 每次我出事都是天门来寻我,这一次终于也有别人来寻我,我当真欢喜,然后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终于救我的不再是天门了。”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放了我下来,“桃夭你在罗云山时可是救下过一只兔子?” 兔子? 小动物我救下的的确有很多,许多我都不记得,可这兔子我倒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为了救他一命我耗费了一半的修为。 “相沛你一直以来都被云容骗了,救你的人是她,而她自己却又不知道。”所以说相沛就是我之前救下的兔子? 可他这个样子同兔子可是差别很大。 “师兄怕不是被她蛊惑了,我醒来见的人便是云容,又如何会被她救。”显然他万分不乐意。 “云容不过一只精灵,她又如何能求得昆仑的炼丹炉?”我便见淇华微微抬手,相沛挽在腰间的一个小药瓶便出现在他的手上,“这是昆仑储药的瓶子,难不成你以为云容会拿到?” 他瞬间呆在原地,犹豫的对上我的眼睛,“可她也害得了云容的死,若不是她……” “是她?她为何平白无故要救了她,还要杀她?相沛你一直都被蒙在骨子里,云容不过是你自己的私心在作祟。”淇华说完这些想着带我离开,却见相沛拦住了我。 他慢慢朝我走了过来,“救我的人是你?” 我点了点头。 “想要你死的人是云容?” 我再次点头。 “之前也是她故意让我以为是你伤了她?” 我依旧点头。 他趁着淇华不注意,化出幻境拉着我便离开了魔域,淇华眼睁睁的瞧着我离开,那眉眼清楚的写着担忧。 2 再次醒来便是在罗云山上,我已经好久没来过这里了,桌子上面满是灰尘,偶尔能闻到一阵扑鼻的桃花香。 我起身下榻,抬眼便瞧见了相沛,如今瞧见他我自然还是害怕,我往后退了退,他欲要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以前我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会说不让我做错事,如今我才明白,你说是不是有些迟啊。”他其实长的很好看,额间挂着一颗火龙,照着他整个人神采飞扬。 他仔细的描摹着我手腕上的梅花烙印,我冷冷地推开他的手,嘴角却染上了一丝笑意,“心头血你也要了,诅咒你自然也瞧见了,如今你我也无过节,我竟不知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为何?”他突然大笑了起来隐约能瞧见他眸子里噬血的红色,“别人都说天族的小殿下不近人情,如今却当真是刻薄之至。” “相沛你当真配不上那只兔子。”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假以瞧着他,却见他面上牵强一笑,然后握上我的下颌骨,“配不配得上自然不是你说了算,你是天族的小殿下,高高在上,从来不会去想旁人。” 他的手腕一松,我整个身子跌进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起来,他便朝着我的面皮而来,低沉夹着酒味一股脑的贯进了我的鼻腔里,“我找了你好久,可你从来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从来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我抬眼瞧上他时,一道泪水滴落在了我脸上,我用力推开他,可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句一句说道,“我寻罗云山而去,因要接近你才一次次的找云容出来,可你从来没有来过,一次也没有,如此你是天族的小殿下又是如何,不过同我一样孤身一人罢了。” 可云容从没有和我说过此事,我困惑的对上他的眉眼,却听他突然说道,“我想见你,可你又如何是云容能说动的,你明知道云容想要杀你,你也知道你身上有诅咒,你更明白我和龙三公主冤枉了你,可你从来不解释,桃夭你好狠的心啊。” 我感觉身上一空,连忙往后面爬去,却见他眼睛通红,随手一道术法把我牢牢罩住,使我动弹不得,“相沛,你要作甚?” 我努力的想要唤回他的意识,却见他从袖口取出一株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花开两季,一季花生,一季叶生,花叶永不相遇。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咬开我脖子上的血管,一株曼珠沙华缓缓的入了我的体内,我舔着我的血液,那笑容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既然桃夭你不愿意见我,那以后我便让你日日见我如何?”他别过我额前的碎发,嘴角突然抿起在我额前留下了一个吻,“这花可是我和你的心头血养成的,养了些时日,等到花开那日我便会来寻你。” 许是他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化了个诀便离开了这里,我茫然的瞧着推门而入的人,脑袋想的满是他口中的曼珠沙华。 3 来人依旧是淇华,每每我狼狈不堪时总是能碰到他,可他又每每可以救我脱离苦海,我想估摸着自己曾几何时欠过了他些人情,以至于今时今日总是他来寻我。 我肩头上的血迹还未处理,他眸子里显然有些许担忧,我似乎不太想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轻声说道,“不知尊上可否同我妖界走一遭?” 他忍住问我肩头上的伤,缓缓点了下头。 我反而笑了下,“如此还劳烦尊上了。”我起身整了整衣服,随手捏了个诀,顿时那鲜红的血慢慢消失了。 我之前答应过姒锦,待她成亲我必定送她忘川河深处的玲珑玉石送于她,如今玉石取到了,却还是没能赶得及。 我前几日从天外天出来便去了忘川,整个忘川便只能瞧见孟婆一个人引着过路人,送着一碗又一碗孟婆汤。 我本无意打扰孟婆,她却拦住了我,我这才瞧清她的容貌,乍看她并非绝色,可瞧着容貌还算清秀,“姑娘可是因为前尘而来?” 我甚是困惑,微抿嘴角,然后晃了晃我手里的玉石,“我因它而来,孟婆可是有何事?” “无妨,不过有人曾来此寻过你,瞧着你如此,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我听着很是困惑,于是顺口问道,“那你可知寻我的人是谁?” 孟婆却笑了起来,“姑娘自己都不知道,我又何曾知晓。” 孟婆说的也对,我自己都不知晓,旁人又怎么知晓呢! 这玉石姒锦一直想要,听楚风说是以前虞喜曾送给了她一枚,那她大婚之日我送自然也合常理。 妖界除了那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其他的一切如常,我本就没打算见姒锦,今日自然不想她见我这副样子,索性找了个小妖让他把我的礼物送了进去。 “你不打算进去?”低沉的声音把我唤了回来,我摇头笑道,“姒锦怕是不愿意见我这副样子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清楚的很,若是姒锦搭上我的脉,自是能瞧出来的。 我身子骨本就弱,被相沛伤的地方也还混着血水,本就是姒锦大婚,我又何必去添堵。 我能感觉到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可如此也叨扰了淇华许久,我微微俯身,“今日还要多谢尊上出手相助,改日我定当重谢。” 淇华眯着眼睛瞧着我的脸,一瞬间倒叫我不好意思,连忙退了几步,“桃夭如此可真叫人心寒,不过一句言语便将我打发了。”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这人向来有恩必报,所以我便出声询问道。 他却轻笑了下,“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好寻你,你可不能反悔。” 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在罗云山挖出的那坛桃花酒,“有酒为凭,我自是不会反悔。” “如此也好。”我能瞧见他眸子里的笑意,微微退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二 灼灼其华 其九 市井之乱 1 从小我身子便不大好,天门很是上心,如今我这身子回去不过是扰他清修罢了。 上次游历人间到如今,我倒是对这烟火盛世很是向往,如今有这机会我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莞尔捏了一个诀,幻化出一只灵蝶寻了那司绥,想着让他别去九重天寻天门,自然也别告诉师父。 这三百年来,师父待我极好,我喜欢桃花酿,他便亲手为我准备;我喜欢画山河落日,他便总喜欢默默瞧着我;甚至他一直为我炼丹药来调养我的身子,如今我的身子倒是被他养的娇气了许多。 背上裂开的口子,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粘稠的血液,可我却不想再麻烦淇华,索性假装表现得很好。 可刚走了几步,气血一阵翻涌,口角慢慢溢出了鲜红色的血液,我寻了个石子,靠着歇息了会儿。 还没来得及服下丹药,便听不远处一阵吵闹,我刚要起身离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朝着我飞来,低头瞧去便见了姒锦的那只麒麟。 我愈发困惑了起来,“小麒麟,你怎么在这里?” 它牢牢的抱着我不撒手,眸子里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不忍心掰开它的手,“夭夭,姒锦那死丫头竟然要把我送给别人。” “为什么?”姒锦可是很宝贝这麒麟的,自从她得到这麒麟,可就没人敢欺负她了,她自然很是宝贝。 “还不是因为那虞喜,有了新欢就忘记了旧爱,难不成你们女人都是这么肤浅的吗?”这说姒锦就说她吧,干嘛把我也给扯上? 我微微抚额无奈道,“她是想让你回梧桐殿吗?” 麒麟狠狠的点着头,“说是久歌能教导我,可他一个老古板怎么能懂得我的世界啊。” 所以说它估摸着是跑了出来,我心中下了定论,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所以说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不过你呢?你现在不应该在妖界吗?为何却在周边晃荡?难不成是专门带我回九重天的?”那表情异常的惊恐,连连后退,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丝警惕。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出来走走罢了。”我低头看着它那小孩子般的身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麒麟是上古神兽,能御风,能抵火,可谓是开天辟地决胜千里的上品神兽,如今却逃出了妖界,我心下不由一阵好笑,便开口询问道,“姒锦可知你离家出走?” “昨日可是她大婚,我怎么敢扰了她的好事。”他一脸的不情愿,我自然不好多说些什么,待到他抬眼瞧上我,我心里一愣,他缓缓开口问道,“阿姐怎么不去妖界寻那死丫头去,躲在这里作何?” 他抬眼对上我的眸子,转着眼珠子笑道,“难不成是舍不得姒锦出嫁?” 我只好赔笑道,“我怕姒锦瞧见我,要跟着我回九重天,把我这九重天给扰得不得清净。” 小麒麟瞧着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很是不舒服,无奈叹了口气,“你还小,懂这么多作甚?” “我可三千多岁了。”还重重的甩给了我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我蹲下身子握上了它的手,“那不如你幻化成少年,我带你去人间可好?” 那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向往,“那……我要吃琉月阁的包子。” “行啊。”它晃着我的手,那样子十足的傻气。 2 这小麒麟分明是以肉为食,偏生姒锦教出了个吃零嘴的小家伙。 麒麟身上的鳞片还没有长全,自然幻化成的人形和人间十岁左右的孩童无他。 从妖界一路到人间,我体力有些吃不消,勉强靠着师父炼制的药丸忍下了心里的难受,之前姒锦很喜欢带着它出去游历,自然它对于人间比我要熟悉的多。 “阿姐,我想吃那串糖葫芦。”它拉着我的衣角,眼神紧紧跟着那鲜红色的东西。 我自然不甚明白,从头上取下了一只发钗,“这个送给他,他会给你那东西吗?” 我的声音很轻,想着礼尚往来才为这世道的真理,索性询问着问它。 “可姒锦说只有银子他们这人间才会用呢,”它眼珠子一转,伸手取过我的钗子撒腿就跑,我好笑的跟在他身后却无意撞上了旁人。 “小娘子走路不看人的吗?”陌生的声音闯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抬眼对上那人,不料那人却朝我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他身着暗黑色的长袍,仔细瞧去全然是精美的绣工,想来出身定然不低,至于他身后的随从,我猛然退后了两步,胳膊却被他旁边的人牢牢的握住,我心下生出一丝困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寻问道,“你是何人?” 他却讪笑了起来,“偌大的南安城竟然有不知本候爷?” 我越发困惑了起来,这里是何地我都不知晓,如何知道他是何人,我想要用力逃出他们的控制,无奈灵力不足,连简单的术法也使不出。 那人似乎瞧出我想要逃跑,轻笑了声又靠近了我几分,“你可听清楚了,本候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怎么小娘子还是要走?”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手快要碰上我的脸颊,小麒麟立马冲了上来,退来我身边的人,拉着我的胳膊就要逃跑。 “阿姐,这都不是什么好人,快和我走啊。”麒麟传音给我,我心底清明了起来,总归 可我们两人自然拼不过他们,麒麟幻化出术法迅速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许是它累极了,坨着我寻了个落脚地,便陷入的沉睡,毕竟麒麟还不过三千岁罢了。 这寺庙有些破旧,看起来已经好久未供奉香火,连着台面上也乱七八糟的,我抬眼瞧上那佛像,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明白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心里却是疼痛难忍,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眼前却是一位红衣女子的背影,她跪在佛像前,弯腰叩首。 我远远的望去,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若问我她是谁,我不知晓,若问我为何流泪,我依旧不知晓。 3 神仙喜好人间游玩,可这人间也如猛虎莽兽般,一点也不叫人欢喜。 我守着麒麟,可终于体力不支,还是睡了过去,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一名女子,她的容貌我却依旧看不清楚,只能远远瞧着她那大红色嫁衣,还有头上戴着的金步摇。 一摇一摆,却是风姿绰约。 我揉着发困的脑袋,抬眼便对上了麒麟的眸子,它的眸子是金色的,神采奕奕,漂亮极了,我看的有些出神。 “阿姐,你还不同我说真话吗?”我被它突然出口的话吓得回了神,摸着鼻头努力的想着如何回它。 “怎么?我可有何欺骗于你?”我这人有一个优点,说谎也可以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可麒麟显然不吃我这套。 “装傻这一招姒锦已经用惯了,怎么?阿姐是想让我来评价你和姒锦拙劣的表演吗?” “你怎么会如此去想,莫不是你想让我送你回梧桐殿?”既然装傻不行,那么就来威胁,这些都是我和姒锦学来的,学的也有个七八分像了。 “哼,就知道赶人,一个两个的,真叫人寒心。”麒麟蹲下身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它脸上的表情,自然无法分辩它是何意。 “可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姒锦,不然以她的性子,怕是要闹翻了天。”小麒麟支支吾吾的瞧着我,然后才怯生生的问道,“和你背后的伤有关?”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别买关子了,说来与我听听?”我低头瞧着它小布丁点的样子,嘴角落下一丝笑意。 “我从天外天回来碰到了相沛,”它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化莫测,然后我继续说道,“他抓了我,然后受了雷霆之刑。” 我说的很简单,可这遭遇却一点也不简单。 麒麟倒是疑惑了起来,“相沛不是魔族的二殿下吗?阿姐是哪里惹了他?” 我笑着摸着脸皮,嘴角微微上扬,“因为你阿姐的美貌啊。” “你可真不要脸,一大把年纪了面皮是真的厚,”麒麟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从妖界我便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儿,今日却着实的浓郁,想来是之前逃跑裂开的吧。” 我再次点了点头,“我不想让姒锦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这样子说你可满意?” “那是自然,不过你这伤……”它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便知道若是我们再去市集怕是会被那什么侯爷给抓住,可如今我身上的丹药没了,若没有这,我怕是瞒不过天门的视线了。 “只能在去一次了,买些药材,先调养身子,反正天界我大概也是回不去了。”我起身扫了扫衣角,稳了下心神才出了这寺庙。 “不过阿姐也不同怕,那人就是靠着人手多,一个区区的侯爷竟然敢调戏堂堂天族的小殿下,当真是活腻歪了。”那生气的模样倒是让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便摸上了它的脑袋。 它却往后退了步,“阿姐,我这脑袋都快被你和姒锦揉笨了,你们行行好,放过我总行了吧。” 我被他的话给逗乐了,拉起他的手变着印象里市集的方向走去。 二 灼灼其华 其十 风华正茂 1 麒麟典当了些首饰,有了所谓的银子自然也就买上了上好的药材,可谁知刚出门便又对上了那侯爷,也当真是好运气了。 “怎么?小娘子还想逃跑?”那人换了身鎏金色的长袍,模样虽说平平无奇,可那黏在我身上的眼神却让我讨厌至极。 我拉了拉麒麟的袖口,交换了下眼神,它微微颔首挡在我前面,“逃跑?你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 可那人丝毫不理孩童般的麒麟,嘴角的笑意划的更大了,“小娘子出入南安还带了个孩子,不是很不方便吗,不如我给替你来照顾这孩子?” 小麒麟一听就不乐意了,伸手就是一团火飞过,我连忙握住了它的手,“那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小娘子真是个可心人,本侯看的过去,自然要带你回侯府了。” 我嘴角微微抿起,他这话倒叫我好生不得自在,没成想下凡一遭还能遇到这强抢民女的戏码,我好笑的瞧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 他们倒是还替我担心,甚至有些大娘说着这侯爷前不久刚带回府上的姑娘。 我自然没多在意,往后退了下身子,握着麒麟的手就要往后面退去,可一动身子,麒麟脱了我的手却被那侯爷给擒住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不知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昨日便是这孩子带你逃走的,你觉得今日我还会犯同样的错误?”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小娘子真是绝色,我府上的女子可比不上你的分毫。” 我轻声嗤笑,心底足够的优越感并不让我对面前这人有丝毫的懈怠,“昨日麒麟不知道你是何人物,所以才带走了我,今日自然不能。” “所以小娘子是自愿和我回去?”抬眼瞧上那透露着狼猎食的阴狠,我微微垂眸故作羞涩。 我努力把所有看过的折子戏给想出来,无奈只能故意说道,“我瞧着公子人中龙凤,面上玉树临风,加上厚实的家业我自然是高攀不起的,若是公子能看上我,自然是我的荣幸,可……” 我后面故意加强的尾音,趁着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手上一挽带上了麒麟撒腿就跑,如今我灵力有限,麒麟又受了伤,我们两个妇孺之辈怎么能和这侯爷相比。 索性这巷子幽深,还够我们折腾了。 “阿姐,你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想当初这话都是姒锦那死丫头的小把戏。”我低头听着麒麟赤裸裸的讽刺,无奈闭上了要狡辩的嘴巴。 这两万年来,我这身子本就不好,自己又格外的懒惰,所以就荒废了法术修行,不然今日也不会在人间被人追了,自然也不会被这麒麟给数落。 我这刚跑出去了两条巷子,还没转眼便又见到了那侯爷,他翻身下马摸着下巴垂眼瞧着我,欠身朝我走了过来,“小娘子可真会玩,等回了候府可有你玩的了。” 我心下一寒,正愣神间便见他一挥手一群人拦下了我们。 “我同小娘子讲过的,这南安可是安家的天下,自然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他后面那句话刻意加重,似乎只是为了让我听清楚而已。 麒麟在一旁咬牙切齿的瞧着那侯爷,“逃不出你手心,你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我倒是没想麒麟会这么护着我,它伸手握上我的手便要幻化,我连忙制止住了它,麒麟是上古神兽,天上人间只它一兽,不说姒锦为难于我,怕是父君也要怪罪于我。 若是搅了人界,怕是我这条命也要没了。 “如今我们二人落入侯爷手中,若侯爷想带走我,我自然是什么的,可我家阿麟不过一幼子,可否放它去寻我们失散的爹娘?”我这人平素最爱看折子戏,如今却被我活灵活现的学了出来。 不过这书中看来的终究有些费力,还不待我仔细道出下文,一股子清香扑面而来,我便又陷入了昏睡。 众人皆说书中有颜如玉,书中有黄金千两,可如今看来不过皆是浮云。 2 我果然是有让别人生气的本事,还有气死自己的本领。 我是在一间檀香木的房间醒来的,鼻尖能清晰的闻到一股子檀香,这屋子倒是符合我的审美,不过手上这铁链我有些招架不住。 “有人吗?”我轻声喊了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听这声音估摸着是个女子。 “不知道娘子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个长相清秀的丫头,她低着脑袋,我瞧不真切她的模样,估摸着是个机灵的丫头。 “你家侯爷哪去了?”我随口问道。 “刚刚去了宫里,估摸着晚上才能回来。”小丫头的声音很清脆,她微微抬头,我便瞧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你可见他带回了一个小孩子?”思虑如此,那麒麟也应该被带了回来。 那小丫头却摇了摇头,“回娘子的话,未曾瞧见过。” 我微微皱眉,心下一阵不安,若不在侯府,难不成是逃走了? 我身子还有些乏力,说了些话便不想多言,摆了摆手示意丫头下去。 她朝我欠身,“侯爷让我来照顾娘子,若娘子有什么需要喊我便可。”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全然是麒麟的事,虽然说麒麟可抵万物,可它也不过才千岁而已,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向姒锦交代啊。 我思索了许久,轻轻捏诀想要去寻麒麟,可体内似乎抽空了灵力,与普通凡人无差。 我翻身坐在榻边,缓缓下了地,如今天气刚刚转凉,踩着地面微微泛凉,我连忙缩了回去,穿好了鞋子这才下了地。 这候府的摆设自然是有气度,不过同九重天还是差了许多,桌上摆放着醇厚的熏香,我寻了过去,却瞧见案上有一副卷起的画,我刚执起却被开门的声音打断了。 “小娘子可是醒了?”抬眼便见之前那侯爷的模样,心下一阵恶寒。 我往后退了两步,他越发的靠近,伸手取过了我手里的画,“不知道侯爷带我回来做甚?” “暂时还没想好,”他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突然笑出了声音,“不过今日晚上过后我便可想明白。” 我不明白他的话,茫然的瞧着他笑得越来越大的嘴角。 “既然侯爷只是为了留住我,那我弟弟你大可放他回去了。” “放他?放了他,你还会乖乖的待在这里?” “这是自然,在候府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的,我为何不满意呢?”我话刚说完,他便一阵嗤笑,“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我自然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不过瞧着他只是留下我人,估摸着他也不会伤害麒麟,我便放心了起来。 3 这是我在候府待的第三日,听下人说那侯爷叫未顾生,父亲是当今的丞相,母亲是清河顾氏,他姑母是当今皇后,所以在这南安城里他可是横行霸道。 这几日他对我放松了警惕,手上的铁链也给我解开了,在府里也允许我自由走动,不过依旧是有人跟着我,可我依旧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要说为了美色,可他却未见过我几面,可要说其他的事,我同他平素也未成谋面,如何要带我回这候府。 连着下了三日的雨,今日刚刚放晴阳光正好,我许久未出房门,趁着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房门。 我去了后花园,只不过因为后花园能闻到一股子的桃花香,这桃花开的不合时宜,明明四月份才得以显现的景象,今日却让我大开眼界。 虽然说这朵朵花瓣不如云霄殿后那片桃林,可那瓣瓣纹路清晰,仔细瞧去那能看清几日前打落的雨水。 寻思了几分,我便想上前瞧去,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两个穿着打扮富贵的男子,待走进了些许,到叫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旁边个子稍微矮些的自然是抓我回来的小侯爷,可旁边那人不就是几日前刚见过的师父吗? “难不成是师父下凡历劫了?”我嘟囔的闪到一边,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我。 刚转身便听到“师父”闷沉的声音响起,“未兄这方法是好,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连累了那姑娘?”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定当有周全之法。”那小侯爷摇头笑着,倒是叫我一阵倒胃。 “可……” “不用可是了,小妹身子本就柔弱,父亲用她当筹码,可本侯自小便宠着她,如今公子与小妹相投,本侯自当鼎力相助。”这时的模样还真看不出他之前那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臭脸色。 只见“师父”往后退了一步,搭手就要答谢,那侯爷却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是你谢本候的时候,待到那日十里红妆,只望公子好生待养小妹。” 我听的云里雾里,可我还是从中知道“师父”估摸着是要和着侯爷的小妹私奔,可具体怎么行动我却听不清楚,只能安安静静的躲在树后,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刚回过神来,却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位姑娘,瞧着那身形估摸着不过十四,待她走近了些,我竟然看得有些呆住了,只听她柔弱无骨的微微俯身,嘴里轻声道,“哥哥。” 原是那人同我长得像极了,原是要我来代替她啊。 那日桃林瓣瓣飘落,我却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二 灼灼其华 番二 梵淇华 1 天地混沌,五界动荡,天魔大战,天界大获全胜,如今万年过去,五界镇守一方,天地浩荡。 魔界三重,一重五方镇守,守卫魔都;二重魔域重兵,高下大川;三重九幽,囚心魔咒。 我唤作梵淇华,乃是魔族的尊上,地位自然尊崇,本该无欲无求的我,这几日却对一个丫头很是上心,她不过两万岁,凡界一遭,东海一遭,我倒是对她的性子摸了个透。 那小丫头是天族的小殿下,以前便听天门提起过,我只知晓她性子古怪,身子弱,天门极其宠爱,可如今看来,她倒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别扭的性子,无礼的举动,事不关己的态度,却又为朋友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 这样的她,我无聊之间总会想起,我不明白一个出生高贵的她,如何会为了这些去放弃一切。 妖界那出闹剧最终以云容的死而得以解决,这是我从冥月那里听说的,索性我便在魔界待了半个月,这几日魔界先后生出事端,可不过都是些小事,百无聊赖间,想起几日前天门说起那小丫头的婚事,不知为何本与我无半分关系的她我却总是想同她见一面。 我去了天界,隐下身形摸进了她的阁子,她的阁子好找的很,只要上了九重天顺着天河的走向自然便可寻到。 可我千算万算没想到,瞧见她的第一面竟然是在她阁子里的浴室,我躲在屏风后,却见她趴在池边仔细勾勒着一个人的轮廓,可却没有面上的神色,我倒是好奇的很。 我躲着有些累了,便寻了个舒服地方靠着,刚眯上眼睛,便见她缓缓饮下了一杯酒,闻着这酒香味,估摸着百里香。 这百里香,酒如其名,百里之外皆可闻到,不过酒香虽是干洌,可后劲过猛,一杯下去估摸着就睡下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饮如此重的酒,仔细瞧了她分毫,她闭上眼睛傻笑的瞧着那画,嘴里嘟囔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瞧着她的眉眼,一瞬间似乎瞧到了凡尘那一遭的顾君惜,可终究她不是她,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她似乎能开口说话了。 我瞧见她醉了几分,闪出身形拉住她就要落进池子里的身子,猛的一拉,两人都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丫头?”我尝试的喊了她声,她却换了个位置扒在我身上不下来,难不成她是把我当成了肉垫? 我好笑的推了推她,谁知道她躲过了我的力道,我直愣愣的吻上了她的唇,带着酒香,蛊惑着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硬着身子不知道推开还是不推开。 这是我活了五万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脑子跟不上我的动作,待到回神,我猛然后退,却瞧见长衫上一片湿答答的,舒了一口长气。 可小丫头却滚着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卷翘睫毛下的眼睛忽闪忽闪,伸手便要摸上我的脸颊,我捏了个隐身法连忙出了这阁子,可脸上滚烫的红晕依旧没有落下。 魔族本就不出什么美人,虽然说我活了五万年,可魔族除了前不久刚同烛龙氏小公子私奔的冥月,其他的就没剩下多少了。 我揉着发疼的脑袋,想去往生海寻天门,可天门如今身在浮生天梯,我便在云霄殿后的一片桃林寻了个安静。 天门说桃夭配的上这个名字,我之前还没发觉,可如今瞧着这十里桃林,却越发觉得相像,我不禁笑了起来,可这却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似乎对这个丫头,有一点点上心了。 2 丫头今日见了那神农氏的仙君,可我却瞧不上那人,相貌他自然比不上我,可这花言巧语却叫我好生难受。 凭着自己在人界的游历却让她生出了许多的向往,瞧着那仔细听着的眸子,我这心里不知为何总想带她出去见见这大千世界。 这日待到天黑下去,他们才离开了这芳华厅,不知为何我抬步便跟着桃夭回了落笙阁,还不到阁中我便嗅到了混浊的龙息,无疑是天君来了。 我本打算离去,却瞧见她跪在地上拒绝同神农氏这桩婚事,我不清楚她是什么打算,可瞧着她那样子,我心里的那根刺隐隐作痛。 似乎和凡尘那一遭一样,想到那日我端坐在大殿瞧着跪下的君惜,只见她握着手里的圣旨,叩首谢恩,估计她也是同样的心境吧。 我活了五万年,见惯了不如人意的事,如今又瞧见了,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拂手便回了魔界。 近日南凉王贺寿,他是我父君最得力的助手,自然我也要敬他几分。 不过抬眼瞧上那丫头,我心下到不是那么自在,也是自我出生到如今,能左右我情绪的人着实不多,如今这丫头算是一个。 3 我左右不能想清楚,桃夭和相沛竟然认识,不光识得,她还是相沛口中爱而不得的女子。 莫约千年前,相沛总喜欢去一座仙山,听闻他同龙族三公主,还有凤族殿下姒锦交好,每每见面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不曾想竟然是去寻了桃夭。 听相沛说是桃夭亲手杀死了一只精灵,他为了救那精灵才会取她的血,他甚至还说天族小殿下的心头血能救那人,所以他才会如此。 可相沛并不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天族小殿下为何要杀一只精灵,我都可以想明白的,为何偏偏他想不清楚? 那日我感到魔界有浓重的龙息,天眼一瞧便见她浑身发冷在西阁,我思索了许久,还是把她带回了我的住所。 她身子极冷,一睡便是三日,这几日相沛日日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带走她,可为了一个不知名的人相沛却要与天族作对,我自然是要阻止。 更何况,多年前欠天门的也是要还清的。 她睡着的样子和君惜很像,我抬手便画下了一张画像,思索了许久,还是退出了房门。 我没想今日她能醒来,我也没想我回同她讲我这的桃林。 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相沛还是来了,带着那个有了人形的云容。 可我还是因为私心留下了她,我同她讲天门会来接她,可我却三日之后才通知了天门。 她喜欢下棋,她也想喊我同她下,可我对棋艺不甚了解,如今也只能瞧上一瞧。 她问我为什么要救她,我想了好久,没有想出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敷衍的说道因为无聊,或者是因为天门,可我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让你陪着我吧。 她还问了关于相沛事,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她对于相沛全然不识得。 送走了桃夭,我这日子着实无聊,听说那丫头去了天外天,估摸着是被天门劝去的,不然凭她的脾气怕是不可能去拜师求学。 我又去了趟忘川,可忘川里依旧没有她的身影,这是一种执念,我想忘记,可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我逗留了许久,还是回了魔界,却不见了相沛,听下人说他去了魔域。 魔域通往九幽,三百年一次祭祀才会去哪里,如今他去作甚? 我万万没想到,我又见到了桃夭,他把桃夭藏到了这里。 我瞧着浑身是伤的桃夭,告诉了相沛实情。 云容欺她口疾,可我却不想让她在遭遇这般,可我却没想到相沛又带走了她。 我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可我心里确是担心的很。 等我赶到罗云山的时候,相沛已经走了,只剩下了那丫头一个人,我晓得那丫头是在死撑着身子,身上的血,苍白的脸颊,让我一瞬间心疼万千。 可她却同我讲能不能带她去妖界,这是她第二次去了,许是我私心作祟,同她走了这么一遭,可她却担心被凤族小帝姬知晓她的伤,索性送去了礼物,人却离开了这里。 我想,这次我同她应当是结束了劫数,可这偏偏才是一个开始。 4 我去了九幽,又去寻了那人。 我也是这次才知晓这人唤作易安。 “你把相沛弄哪里去了?”相沛能救云容皆是因为他在背后传授了他术法,相沛去了哪里他自然知晓。 “他?尊上此次来就是为了西楚王的殿下?”他身上依旧被铁链锁着,只不过那样子却与从前不一般。 “本尊不想同你兜圈子,若是你不交出相沛,本尊自然有方法对付你。” 他听闻却是大笑,“我如今在这牢笼已经两万年了,还怕你有什么手段。” “所以你是不打算交人了?”我蜷缩着指头,仔细盯着他的眸子。 “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你定然要付出一些代价。”那语气一阵凉意,我瞧着他本想拂袖离去,却有留了下来。 “相沛求了一个法子留住了心爱的人,那尊上找的人似乎找不回来了。” “放肆。”我伸手捏诀,一道术法落到了他的身上。 “好的很,不过你终究有一日会来寻我。”便见他伸手画出一结界,待到瞧上相沛,我伸手要抓却落入了一个无底洞中,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这洞口慢慢淹没。 果然,就像父君说的,我这人还是不够恨。 三 之子于归 其一 偷龙换凤 1 我做了一个梦,反反复复许久的一个梦。 那日十里红妆,我穿着鲜红的嫁衣,风光大嫁。 我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过路的人,送亲的人…… 好久好久之后,轿子停了,头上戴着凤冠面前挡着红方巾,我看不到牵着我手那人的容貌。 只知道他牵着我跨过了大门,跨过后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突然梦醒,眼角一片冰凉。 他是谁? 我这身子越发的沉重了起来,好不容易结的痂如今却是疼的要命。 我突然想起了天门,贪恋他怀里的味道,若是他瞧见我如今这个模样,定然要好好说道我一番了。 不过,若是他在,我似乎便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懵懵然的睁开了眸子,瞧着坐在灯光下的影子,清了清嗓子,“侯爷?” 他微微转身,抬眼对上了我的眼睛,“小娘子今日可是听到我同他人的谈话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点了点头,“侯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不知如何才能将阿弟还给我。” 他却轻笑了下,“小娘子应该感谢我才对,以后荣华富贵尽享,如何能为了一个孩子而放弃了自己的这次机会。” “难不成在侯爷看来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为了寻一好男子?”我微微起身,强撑着身子的疼痛轻声说道。 “怎么?难不成不是吗?”他朝我走了过来,递给了我一块手绢,“后日大婚,小娘子若是担心阿弟的安危,那你便要替我小妹嫁去三皇府。” “你就不怕三皇子知晓?”我执拗的瞧着他,故意问道。 “一个废物罢了,我堂堂候府又要顾及他什么脸面。”他的话让我心下不舒服,可终究在这冰冷的屋子里我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已经是我要替侯爷小妹出嫁的日子,一大早便有一群丫头小厮们赶来,她们便把我从塌上拖了下来。 “小姐,该沐浴更衣了。”阿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朝着她笑了笑,起身进了池子。 阿婆似乎被我后背的伤口吓到了,嘴皮子有些哆嗦,“小姐,你后背……” “无妨,已经好了很多。”阿婆却叹了一口气,“小姐从小便没了娘亲,侯爷又不喜你,才会受这些无端之事,以后出嫁了,你便是尊贵在上的三皇妃。” 原来那小姐也是个伤心人。 我点了点头,之后便无半分交谈。 沐浴,更衣,上妆。 一切都已经结束,眼前蒙上了一块红方巾,我任由他人牵着我出了候府,上了轿子,然后跨过大门,跨过火盆。 周遭一片吵闹,可我却凄凉无比。 我端坐在榻上,掀开了蒙着眼睛的红方巾,环顾着这屋子的布局,简单却又不失华贵。 刚走几步,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响声,我连忙戴好方巾,又坐了回去。 “公子虽不喜吵闹,可今日是你大婚,无论如何也要应付过去,如何能抛下宾客回了阁中?”听这声音有些苍老。 我还没回过神来,额头上的方巾便被取了下来,对上面前这人的容貌,我心底却是一沉。 “淇华?”我刚要脱口而出,却又狠狠的咽了下去。 面前这人不过是同他长得相似罢了。 可我却没想到,这不过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2 同梵淇华一个模样刻出来的三皇子如今便在我面前,而他如今又是我的夫君。 当真好笑。 我不知如何开口,往后退了退,然后瞧上了他的眸子。 “难不成你也怕本皇子?”待到他瞧上我的时候,却是笑着说着,可那笑意不过凄凉无比。 “我为何要怕你?”我刚出口,便被旁边的人插嘴训斥道,“皇妃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茫然的抬头瞧上那三皇子,“那我应该怎么说……?” 只见那三皇子摆了摆手,“无妨,随你。” 我点着头,却见跟在他身后的老者出去了,突然意识到如今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从塌上站了起来,先是随意的走了几步,但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我尝试的开口问道,“今夜你要在这里过夜吗?” “今夜你我洞房花烛夜,本皇子自然是要在这里,何况这里本就是是本皇子的地方。” “那……没有其他的房……”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你大哥没告诉你要如何过这洞房花烛夜?” 我摇了摇头,他却笑了起来。 “你是本皇子见过最有趣的女子。”我茫然的对上他的眸子。 可这凡尘一遭,我当真不知晓这一切,何况那侯爷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那我应该如何同你一起?我又需要做甚?”平素我喜话本,可话本却从未讲过洞房花烛夜要如何过。 三皇子拉上我的手,然后把我推到了桌子旁,“既然你不知晓,那本皇子自然是要教你如何。” 只见他递给了我一杯酒,“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只有在姑娘出嫁当天才会要喝的。” 我低头闻了下,“这酒还真不错,不过没姒锦的好喝。” 待到我抬头便对上他有些困惑的眸子,他却浅笑的同我手里的酒碰了下,“如此饮下,今日你入我府,便是本皇子的人,若是他人不喜你,你喊我便好。” “可你不是三皇子吗,自是有人庇护。”我瞧着桌子上的糕点,捏了一块,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确是上好佳品。 “不过皆是荒唐罢了。”凡尘过往我皆不懂,人间与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我不晓得他为何这样说,可却也明白,他人有他人的苦端。 我终究还是递给了他一方盒子,这盒子里是司绥给我备下的最后一块点心,我藏了许久,如今送与他也好。 “送你。”对上他的眸子,我单单两个字。 他接过来便瞧见是块精致的点心,他坐到我的对面,“这点心可有什么用意?” 我却笑了笑,没有开口。 所有人都知晓天族小殿下对点心要求多,可却只有天门才知道,我不过是为了求一块同小时候尝到的那块味道相同的点心罢了。 毕竟那是娘亲亲手做与我的。 “丫头还学会了卖关子了。”他唤我为丫头,突然想起那日淇华似乎也是这么喊我的。 一瞬间,我竟然分不清楚曾经和现在。 3 直到夜深了,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洞房花烛夜。 可我理解的好生迟顿。 我瞧着想要抱我的三皇子,我推了推他的胳膊,抿着嘴角询问道,“安逸,你不是同我讲你睡地下的吗?” “地下冷,抱着你才舒服。”我恶狠狠的对上他的眸子,瞧见那一丝的可怜样,我心软了。 “天门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你这样子若是被他瞧见,我定然又要挨骂。”我一脸苦恼,不知如何是好。 “可你我已经拜了天地,如何能听他讲什么。”我用力扯了他一缕发丝,瞧着他咧嘴疼痛的样子,心里一阵酸爽。 “我怕天门又要罚我抄书。”天门和父君都有同样的习惯,他们每次都喜欢罚我抄书。 “那我帮你写如何?”我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刚答应他便一股脑的抱住了我,他的力道有些大,我后背刚好的伤又裂开了,我强忍着没有吭声。 毕竟我的伤还是不要被他人知晓的为好。 我是这么想的,可天公不作美,血透过身上那层白色的亵衣流了出来,还是被安逸知晓了。 “丫头?你受伤了?”他指着我衣服上的血,闷声询问我。 “不过小伤罢了,不打紧的。”我是这么说的,可我眼前一片漆黑,我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天还没亮,扭头便瞧见趴在塌上的安逸,他同淇华长得像极了,尤其是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听姒锦说,有泪痣的人,是长情的人,可就是不知道他的一生是否有长情之人陪他相守。 我刚刚愣神间,他便搭上了我的脉,“丫头,你的伤……” 我晓得他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魔域的天雷加上水刑,以及胸前的那一剑,我这条命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我又何必去奢求些什么。 “安逸,此时你也应当知晓我不是候府的小姐了吧。”我笑着瞧着他,眸子里满是笑意,可不知为何却平添了几分水雾。 “从你嫁进来的一刻我便知晓,”他还是回答了我的话,不过也好,至少他敢于回答,“几日前你在长安大街被小侯爷抓走,本皇子便知道他是什么打算。” 我点了点头,依旧浅笑的瞧着他,“人间浮华三千,我来此地自是要饮一瓢酒水,既然安逸知晓我并非你要娶之人……”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了我的话,“我明知道你不是,却还是娶了你,如今你同我拜了天地便是我安逸的人。” “可安逸,我会连累你的。”至少在我看来,我是会连累他的,毕竟我终究是要回天上的。 “丫头,你听过一句话吗?”我疑惑的对上了他的眸子,他缓缓开口说道,“别人皆说得不到是最难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得到了却又分开才是最难的。” 是吗? 或许吧,可我同他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三 之子于归 其二 对镜添花 1 安逸照顾了我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连着寒毒发作,我整日里昏昏沉沉的,醒来便瞧上了他的眸子,可不一会便又睡下了。 我晓得他应当是照顾了我许久。 三日过后,身子慢慢的好了起来,说也奇怪,师父给我的灵丹倒是不如他照顾我这几日的半分。 我终究是醒了过来。 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刚想用手遮住,有一身影便闪了过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我勉强能瞧上他的眸子,可他的眸子却异常的红,眼底布满血丝,我突然间红了眼眶。 “丫头,丫头,你别哭啊。”想来他从没碰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好笑极了。 我边擦掉眼泪,一边带着哭腔说道,“我这身子本来就有病,安逸你干嘛要一直照顾着我。” “难不成让你自己自生自灭?”这句话刚说完,我撅着嘴不吭声了。 我想了许久,硬生生想不出要如何感谢他人,“天门说别人救了自己,就要懂得报恩,那不知道安逸有没有什么想完成的事啊,我可以替你完成。” 如此想来,两不相欠也好。 “难不成你就是想这样敷衍我的吗?那我要求可多了,我要你一直陪我,你可能做到。” “安逸,这种玩笑断断不可开的,我不过顶替她人罢了。”我摆摆手,浅笑的瞧着他。 “我就当作你是她不就好了,反正是你同我拜的天地。”他又是如此的话,我抿着嘴角,不敢在同他讲话,怕我依旧争辩不过他。 我背后的伤不知道安逸用了何种方法,一个月的时间背后的疤变浅了许多,可我这几日越发的担忧了起来。 原先是我身子弱,没能照顾好麒麟,可这一个月了,我连着打听了许久,也没能打听到麒麟的事情。 这不今日/我身子好了大半,他这才带着我去了皇宫,要面谢龙恩。 一大早,阿芙便开始给我选衣服,她是安逸专门安排人过来照顾我的,这个丫头能同我讲的来,心底善良,做事又稳当,我想安逸也是这么想的吧。 折腾了一刻钟,我已经换过了五套衣服,可她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围着我转了许久,依旧想不通透。 此时安逸已经换好衣服,玄色衣袍金边细丝,一半的头发微微扎起,玉冠而挂,瞧着我心底不甚欢喜,脸上一片滚烫。 “皇妃,你可是身子不舒服?”阿芙刚说出口,安逸搭手便放到了我额头上,我近距离瞧着他,心跳得越发快了几分。 “无妨,尚好。”我缓缓后退了几步,安逸打量着我这身衣服和配饰,然后把我拉到梳妆台上,摸着我的面皮,“阿芙取上毛笔来。” 便只见安逸微微沾取颜料,在我额上缓缓勾画,冰凉的温度,以及我心底那颗狂跳的心。 我微微抬头,阿芙便插嘴说道,“如此一来,便不缺什么了。” 我摸上额头,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却浅浅笑了起来,额上那是一株桃花,朱红色却又不失清秀。 2 今日我和安逸一同去往了皇宫,却没能瞧见皇上,出宫后他索性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离得有些远,只见我们出了城门,他带了好多东西,一路上停停走走,除了我喜欢的玩意,他也吩咐下人买了许多东西。 我不知道是什么,似乎有许多杏甫,我没有吭声,下了车走了一段路才到了那个地方。 看着如此地方,想来应当是他娘亲的墓地了。 他微微施礼,我也同他一样动作,他递给了我一杯酒,又吩咐下人摆好东西,才让他们离去,便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母亲,儿臣今日本可早些来的,今日来得有些迟了,您可别怪儿臣。”他把酒微微撒落,我同他一样。 “儿臣一直都听从母亲对儿臣的教诲,三个月前儿臣还去往了北方,同傲雪一战,大胜而归,我想母亲您若是在世,定然会为儿臣高兴。” “对了,儿臣一个月前娶了这丫头,这丫头长得漂亮,心眼也好,您就不要担心我了。”他说着说着,我便瞧见他眼眶缓缓低落的泪水。 想来,他这么些年孤身一人,也是可怜之人。 我本以为,我嫁的人应当是个同侯爷一样趋炎附势的人,可如今看来这样的安逸却真的同他名字所写,安心,安逸,自在。 一个月足够去了解一个人,阿芙从小便照顾安逸,她说安逸刚刚出生时,便有国师算过,说他命中带邪,加上他刚出生不就他母亲便去世了,以至于他身上背负了许多常人不曾有的骂名。 可我看来,安逸便是安逸,他不过也是一个有情感,知冷暖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应该因为出身被划分。 我以为我这辈子所有的情丝都被司命那厮给断开了,可这凡尘一遭,我却觉得我的心越发的不受自己控制。 “安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递给了他一丝方巾,我瞧着他的眼泪心下不大舒服。 他却抬眼瞧上了我,“母亲去的早,何况她本就一个宫女罢了,我身后自然是没什么背景,只能靠着自己去搏得父皇的注意,小时候或许会埋怨母亲的出身,可如今我剩下的全然是一丝遗憾,恨母亲没能瞧见现在的我。” 安逸自顾自的同我讲着这些,他说的这些我能懂他,他同我一样都是没有希望的人,不过他可以活得很好,而我这辈子…… 我有些不敢想。 “安逸,每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何必在意他人眼光,兴许兜兜转转你可能还会遇到你的母亲。”而我这辈子都等不到娘亲醒来了。 “那你呢?你来自哪里,又唤作什么名字,总不能我一直都唤你丫头吧。”他把我拉了起来,我们并肩朝着马车走去,他突然开口询问道。 “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唤作桃夭。”我浅笑的回着他的话,一如那日云霄殿后桃林相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安逸勾起一缕我的发丝,他的眸子很亮,我能瞧见他的眸子里只有我的身影,我连忙移开了眼睛。 似乎有些做贼心虚。 “桃夭,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他突然问道,我有些措不及防。 我活了两万年,从来没有人会问我,我有什么想做的事,如今被他问出,我倒是有些好笑。 我仔细想了许久,可终其结果却是想要活得久些。 其实我身子羸弱是打娘胎里便有的,寒毒如今入骨,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天门和父君都不知晓,只有楚风每次在我寒毒发作时才会照顾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瞧上他问道,“那你呢?又有什么要去完成的?” “母亲生前便希望我可以开心的活下去,如我名字,安逸便好,”他叹了口气,“可旁人却是心心念念要除掉我,真是可笑极了。” 3 我是后来才知道安逸这辈子活得有多痛苦了,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我同他回城遇到了刺客,他本可以躲掉却因为我被剑给刺了一刀。 我问他刺杀他的人是谁,他却笑着揉着我的脑袋说道,“不管是谁,想杀我的人却多的是。” 他这人向来对我极好,我每次问他为何对我这么好,他总是瞧着我笑,却不说话。 他拉着我跑了一路,这一路上我都没敢说话,生怕让刺客发现我们的位置,最后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山洞,他让我在里面待着,然后他却跑了出去。 我不放心,毕竟他身上还有伤。 我一路跟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把刺客引走了,我赶到的时候,那蒙面刺客正要拿刀刺去,我连忙幻化出无量尺挡了过去。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费劲救他了,今日他难逃一死。”显然那人的武功不错,一个转身堪堪躲了过去。 “那敢问这位兄台,我若非要救他,那你又要如何?”我一手微微捏诀,另一手执剑便朝他刺去。 “三皇子为人暴虐,杀人不眨眼,他杀我全家,我定然要他以命还命,”那人转身一挡,我连忙抵了过去,“如此姑娘还要救他?” “我只知晓他救过我,如今他有难,今日我也不会见死不救。”我一手执起无量尺,咬破手指悬空幻化封印,“天地炫坤,破。” 还好同师父学的术法还没有忘完,刚送了一口气,便对上安逸疑惑的眸子,我连忙拉起他就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没有灵力,我这半吊子的术法怕是撑不了多久。 他受的伤太重了,我只能扶着他往前面走去,“安逸?” “嗯?”听到他的回答,我连忙取出一颗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 “这是师父给我的,对你的伤有好处。”不知为何,我还是解释了下。 “无妨,不过夭夭你接近我可是为了什么?”我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无奈的笑了笑,“你送我的点心,盒子以及点心的样式,若大的凉夜都没有找到,所以你究竟来自哪里?” 我低垂着眼睛,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同他讲出来,“安逸,我接近你并不是要同你寻什么东西,而是有其他的理由,同你没有半分关系。” 的确,我不过皆是为了麒麟罢了。 三 之子于归 其三 再起波澜 1 我向来不会撒谎,安逸也能瞧得出来,却只是摆摆手没有问我。 “夭夭可是会术法?我瞧着你之前那样子却是熟练的很。”我一直同安逸讲着话,我怕他睡过去,一直不敢放松警惕。 “从前学过些许,如今也是派上用场了。”也是我这术法师父可是教导了许久,若在学不会,怕是无颜面对他了。 “那以后夭夭可能教教我?” 我重重的点了下头,“这是自然。” 我抬头瞧上安逸,却见他额头上满是冷汗,想起他替我受的那一剑,连忙要拖下他衣服,他却摆手拒绝了我。 “安逸,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我满脸的着急,他却拉住我的手,轻声问道,“你可相信那刺客的话?” 我略微思索了下,“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情,安逸你是个好人,至少在我现在看来。” 他的手顿了顿,我趁着他愣神的瞬间连忙把他的手移开,刚一入眼,便是满身的伤痕。 “你……” 我不知道如何去说,饶是我见过比这伤的更重的伤势,可他身上曾经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却让我不知如何下手。 “小时候不受父皇喜欢,哥哥他们也不喜我,我经常会被他们打骂,等长大了,日日在军中磨练,自然会留下这些伤痕。”他是笑的说着,可我瞧着心下却一阵难受。 我伸手摸着他的伤疤,仔细的把胸口的血擦掉,上了药给他包扎好,可刚抬头泪水却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以前天门为我挨罚的时候,我只有愧疚,可对于他,我却是心疼。 或许安逸没想到我如今会在他面前流泪,他仔细的擦掉我的泪水,猛然抱住了我,一瞬间我的心嘣嘣直跳。 “夭夭,我的伤没大碍的。”安逸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安逸,你说想要活着怎么这么难。” 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蜷缩着身子,声音很轻,可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我身子羸弱,阿娘拼命生下了我,天门从小便护着我,可我明白我是活不长的。” 我最后还是说了,两万年来我从未在他人面前提起,如今我所有的心防全部卸掉。 “那要如何才能救你?”安逸瞧着我的眸子,那眸子里满是坚定。 “安逸,你是喜欢我吗?所以才要对我这么好吗?”我轻笑着瞧着他,伸手替他把头发捋顺。 他没有吭声,正当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抱住了我,“夭夭,若我说我喜欢你,你会留下来吗?” 两人相顾无言,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我从来不知道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此刻又要同他讲些什么? “你……” “你……” 我轻笑了下,“还是你说吧。” “若是你不想留下的话,你可以当我刚刚没说过。” 姒锦说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便会小心翼翼的去维护仅有的一丝好感。 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 2 最后是阿芙带人救下了我们,她是安逸专门保护我的暗卫,我也是那时才知晓,从一开始安逸便待我极好。 回到皇子府,安逸便然上了风寒,身上滚烫,我守在他的床边,不敢离开他。 “皇妃您先回去歇息吧,我们守在这里就好。”阿芙瞧着我疲惫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唤我去歇息。 “无妨,今日也劳累了你们,你们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就好。”我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继续守在他的床边。 “安逸你做甚要喜欢我呀,在有不久天门就要带我走,我如何能留下陪你。”我伸摸着他的眉眼,他像极了淇华,可我却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他。 “你长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可是我却分的很清楚,很清楚。”阿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以前我不懂情爱,如今却是心下一疼。 安逸同我讲,以前别人讨厌他,后来他得胜回朝,他人皆惧怕他,就连他的父皇也怕他,他这一生只有我敢接近他。 有些时候,喜欢好像也很简单,不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罢了。 我陪了安逸整整一日,他醒了过来,可我却得到了麒麟的下落,他被困进了皇宫,而且现出了原型。 我瞒着安逸当夜便去了皇宫,我的灵力慢慢修复,如今躲掉旁人寻到麒麟的位置还是可以应付来的。 抬头瞧着那高高耸立的城墙,幻化出无量尺轻轻一跃便入了宫里,我寻着灵蝶的位置,一边躲掉巡视的侍卫,一边探查麒麟的位置。 待到寻了过去,却在一四方符印中,这符印若是从前我定然好解,可如今却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我刚瞧见麒麟的身影,还没挨近一道鞭子便朝我袭来,“本道道是谁来了,没成想竟然是天界之人。” “如何?道长如今顶着一张面皮却也不过是妖界的妖物罢了,虞喜近日大婚,怕你也是这时候逃了出来吧。”我瞧着那人,无量尺立刻执在手中。 “就算你识得妖君,可如今你身在人界,灵力微弱,如何能救得了他。”我瞧上麒麟的眼睛,却见他胸口有着猩红色的血迹。 “阿姐快走,你打不过他的,他以人血为食,已经化魔了,不是你能对付得来的。”麒麟朝我喊来,可他不过三千岁,我如何能让他困在这里。 “想来道长困住麒麟,不过是为了引我前来,那我便想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若说没有你相信吗?”他嘴角微微勾起,然后朝着我便是一击,直到我瞧着那人慢慢化形,竟是无忧。 我的师兄,魏无忧。 我后退了好几步,待到对上他的眸子,一脸诧异,“师兄,你……” “怎么?这么快就不识得我了?师父历劫未归,我便来寻他,可却没成想碰到了你,”他甩给了我一张画,那画里分明是我的模样,我满心疑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想来你还不知道同侯爷小姐私奔的便是师父吧,”他笑着瞧着我,“原来师父从一开始便在寻找你,他寻了你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可我陪了师父三万年,却抵不过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师兄,师父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如此?” 他却大笑了起来,“当初我爱的人死了,我求师父救她,可师父只是淡然道生老病死皆是人间因果,可你……” “他护了你三千年,你可知晓。”师兄大抵也是被情所伤,一道剑便要朝我袭来。 “我从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可我只知晓是师兄不过我执念。”我一边挡着他的术法,一边沉心同他讲道。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了吗?原本想借相沛的手杀了你,却因为魔族尊上一切计划全部泡汤了,我怎么能满意呢?”原来有些人不喜你,便是真的不喜,而且想要置之于死地。 “师兄,我能替你找到那人,你可愿意放了麒麟?”天门送给淇华的那面能看破前尘往事的镜子被我收了起来,我自然能帮他寻到。 “当真?” “麒麟的命都在你手里,我又怎么能骗你,只要你放了麒麟,我任由你处置。” 我话刚出口,麒麟便朝我喊了过来,“阿姐,麒麟死不足惜,可你若是……姒锦如何能放过我?求你快走吧。” 姒锦应当会明白我这么做的,毕竟若是我死了,她可能便不会受我承受的痛苦了。 他点头答应了我,口中念动术法放了麒麟,我扶着麒麟,右手捏诀,不顾它的反对,一瞬间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前在天外天你便总是一副心肠好的样子,可若是等你回复了记忆,又当如何是好?”他朝着我笑,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我取出镜子,微微念诀,那女子的容貌清晰的印了出来,“她如今身在何处?” “东南方向便是。”这镜子只不过能找到转世之人,又如何能找到所在位置。 许是他当真心切,放出术法便要去寻,我趁着他无心管我,便捏着隐身诀,可谁知刚走两步,长鞭再次袭来,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若是你敢骗我,那这个人也别想活了。”我还来不及反应,他身边便立着安逸。 “安逸?”我微微皱眉,心下一阵不安。 “夭夭,我怕你有事,所以跟着你过来了。” 我叹了口气,“无忧,仙者不可扰乱人间秩序,难不成你不怕上天发怒吗?” “可你如今不已经扰乱了吗,要惩罚也是先惩罚你,”我后退了几步,握着无量尺的手心微微发汗,“身为天族的小殿下,对凡人动情,你应当知道是何惩罚,难不成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我心底一沉,还没动作,天际便是一阵女子的笑意袭来,“祭离你瞧瞧你们天族,如今已经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月儿,难不成是怕还不够乱吗?”男子的声音微微响起,只见他手持一把折扇,可那折扇却是熟悉的很。 似乎是烛龙氏殿下独有的标志。 三 之子于归 其四 重回天界 1 来人是烛龙氏的祭离和魔界的冥月。 他们救下了我和安逸。 祭离说他之前欠天门的,如今也算是还了,可我却止不住的想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烛龙氏祭离拜见小殿下,不知殿下这次下凡来是为何事?”祭离说话有板有眼,道叫我不知如何作答。 “难不成真如那人所说?”冥月的眼神直勾勾的瞧着我和安逸。 安逸应当是昏睡了过去,只要他没受伤便是好的。 我清了清嗓子,“本是打算去往妖界,却被师兄暗算才至如此地步,如今灵力不剩分毫,若不是你们二人相救,怕今日也逃不了。”我微微施礼,抬头对上祭离的眸子,他却满眼担忧。 “所以说天门还不知你在人间?” 我摇头,“如今身上伤还为痊愈,如何能回九重天?” “也罢,在人界照顾好自己便是,至于他……”他顿了一顿,我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却没有挑破,“还是离得远些罢了,若是叫天君知晓,怕是难逃干系。” “多谢仙君,不知仙君可否替我架上一层结界?”有结界的话,天门便不可能那么早寻过来,至少我心里也是安稳。 “你还要做甚?娘娘撑着一口气生下了你,不是叫你做这些无用事的。”烛龙氏一族同我阿娘交好,祭离知晓也是常理。 我把胳膊递了过去,祭离伸手摸上了我的脉搏,脸色一变,“桃夭你……” “你如今知晓,不是我不回去,而是我万万不能回去。” 冥月也摸上了我的脉搏,眉毛微微皱起,“寒毒入体,怕是难熬了。” 显然冥月通晓医术,祭离瞧上她询问道,“可有解毒之法?” “无解之毒,只能尽量延迟寿命,不过……”她顿了顿,“方法也是有的,就是这一株为曼陀罗花,生在引生路的暗洞悬崖之中,另一株为噬神草,生在催冥路万毒之中,除非冥王阿株肯开启,否则一切皆是徒劳。” “可冥王阿株行踪不定,若是能寻到她是极好,可若是寻不到,便无半点办法。”祭离瞧着我的眸子,终究叹了一口气。 我笑了笑,“无妨,如今我能活着也是最好的了。” 可冥月却自顾自的瞧上了那昏睡的安逸,“这凡人长得与尊上很像,若不是他体内无半分魔息,我怕是也会认错。” “的确如此,可他终究是一介凡人。”我转眼瞧上安逸,嘴角不露痕迹的露出了一个笑意。 “殿下如今灵力低弱,我予你几张符印,若是在碰到这种事情,以便逃脱。” 祭离对我如此,我自是感谢极了,连忙收了起来。 他们二人如今被魔界和天界的人追着,也不能逗留太久,天还未亮便离开了皇子府。 我端坐在铜镜前,瞧着肩膀上那株快要盛开的曼珠沙华,心底一阵不安。 我记得相沛同我讲过,花开了,他便会来寻我。 2 安逸醒了,却对我疏远了许多。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害怕我了。 这几日安逸日日在醉生梦死阁里,喝得醉醺醺的才会回到府上,有时也会带上一两个姿色上诚的女子。 不知为何这两日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这日麒麟寻了过来,阿芙刚告知我,我便要出去,还没出去便碰上了安逸。 安逸喝醉了,他瞧着我,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桃夭,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他搂着我,声音低沉,“为什么我和其他的女人一起,你从来都不去找我?” “安逸,你喝醉了。”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想要离开却被他狠狠的握住了胳膊,“我清醒的很,那天你们的对话我听的清清楚楚。” 我突然泄气了,张了张嘴巴又闭住了。 “桃夭,他们说要你离我远点,我离远了,可我一离远了,便会想起你,我好想你。”他直愣愣的盯着我的眸子,我不敢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他的鼻吸在我耳边萦绕,我摇头依旧没有睁开,嘴角却一点点被他吻了上去。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想要抽手推开他,却被他锁得紧紧的,“安逸,安逸……” 我努力的想要唤回他,却都是徒劳,我承认我喜欢上了他,可我明知道不能,却还是回应了他。 他抱着我,然后把我推到了榻上,他握着我的手,吻着我的眉眼,仔细描摹着生怕错过什么,“安逸,若是这是你想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我只感觉他身子一顿,然后又牢牢的抱紧了我。 不一会他便睡着了,我估摸着是酒劲上来了,替他收拾好衣服,盖好被子,吩咐阿芙准备醒酒汤,这才去找了麒麟。 “阿姐,你现在怎么样了?”他刚瞧见我,便跑了过来,拉着我仔细看着我。 “我不是叫你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连忙查看他的伤势,见包扎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阿姐……”我瞧着他的神色,心下一阵不安,“姒锦来了?” 它点了点头,我连忙跑去了安逸那里,刚闯进去便见安逸端坐在桌子前喝着醒酒汤,我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有人来寻你?”我连忙问道。 他摇了摇头,“夭夭,刚刚……” 他还没说完便被身后一阵声音打断,“是说刚刚你们之间的事吗?桃夭,你在天外天学了三百年的术法,如今都抛出了脑后?” “姒锦,你……来了。”我轻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 我刚想说,安逸便把我拉了过去,“这位姑娘,我不管你是谁,如今桃夭嫁入我府,那便是我的人,她又如何向你解释。” “她是不需要向我解释,可天门会放过她吗?”姒锦从没这样过,那样的神情让我害怕。 我是怕天门知晓的,若来的是天门,我又该如何交代。 “他不过一介凡人,你是天族的小殿下,又如能同他在一起,如今趁着还没酿成大祸,我带你回天界罢了。”姒锦瞧着我,满脸的失望,却又担忧的瞧着我。 “我……”我抬眼瞧上安逸,握紧拳头,抿着嘴角不说话。 “桃夭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你决定好了,就回九重天,若是你没有决断,定有天门定夺。”姒锦是为了我好,我知晓,可我心里难受。 3 我同安逸只剩下了一天。 明明两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提起这事。 他让我教他术法,还非要学唤雨术,不过他天资极好,一会儿便学会了。 他带我去了好些地方,街上的闹市,蜿蜒起伏的山川,瞧了花灯,游了长河,上了寺庙,求了签。 他似乎有好些干不完的事,也喜欢静静的瞧着我,“桃夭,以后我们还会在见吗?” “可能吧。”我不想谈起以后,敷衍着他。 他从胸口取出了一颗丹药,然后递给了我,“你想要活下去,我自然要成全你。” “这是……”我心下一阵不安,“这是曼陀罗花和噬神草?” 他点了点头,“冥王阿株的确不好找,所以我拜托祭离和冥月帮我开了引生路和催冥路。” “你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取得?”我握着的手愈发的冷了下去,我整个人慌了,“安逸,安逸,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泪水一点一点模糊了视线,“桃夭,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可没想到还能遇到你,若是你离开了我,我活得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为你求药,还能让你记住我。” 他朝着我笑,可那憔悴的样子却让我难受极了,“别人视我如猛兽,却只有你愿意同我一起,会担心我,也会陪着我一起开心。” “安逸,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姒锦,她一定能救你的,一定能救你。”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轻轻擦掉我的泪水,吻上了我的唇。 “夭夭,你看下雨了,我多么希望雨可以一直下,这样明天就永远都不会来,只要太阳不升起,那便永远不是明天。”我瞧着他一直流血的手,回吻了他的嘴角。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瞧着这个人在我面前死掉,饶是我心在狠,却还是抱住了他。 瞧着他慢慢失去了意识,慢慢闭上了眼睛。 4 我以为这辈子我是不会爱上他人的,可毕竟是我以为,我还是爱上了一个凡人。 他唤作安逸,如他名字一样,安详,安逸,自在。 他为了我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出殡那日,天空飘着小雨,我瞧着他入坟,下葬。 只是远远瞧着他,却不敢去打扰他。 我回了九重天,身上受的伤很重,一度陷入昏睡,楚风日夜照顾我,天门却总是在我清醒的时候带给我些糕点。 整整半年,我的伤才慢慢好了起来,可肩头上那朵花却愈发红。 这半年,姒锦偶尔会过来瞧我,可却总是一句话不说的又离开了。 其实我不恨她,我恨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三 之子于归 其五 桃林依旧 1 我向来性子比较懒散,每日一盘点心,一盏好茶,随手翻看几本书,又或者描摹画像,如此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偶尔会上天外天守着,只为了等师父回来,师父宠爱我,我以为我只不过是他的徒弟罢了,可总归来说,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了。 天门这几日很忙,偶尔才会过来看我几眼,送些上好的药材,或是送我几盒精致的糕点。 这糕点不是他亲手做的,想来是神农氏的公主做的吧,天门终于要大婚了,还有三日,天门的心里除我之外便多了一个人。 今夜我摸到了往生殿,依旧只有天门一人。 从人界回来,天门便同我讲的话少了许多,我晓得他是生我的气了,可我却不知如何同他讲。 我刚踏进殿中,天门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天门?”我轻轻碰了碰他,没敢大动作。 我瞧上他刻着的木匣子,还有那卷起来的几副画像,心里一阵不舒服。 这画是天门为我画的,这木匣子是他亲手刻给我的,专门用来装这些画。 眼眶不自觉的开始打转,我挨着他坐了下去,“天门,你不是说还要等我长大吗?” “如今你要大婚,你同姒锦都不要我了。”我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又强压了下去,“也好,这样就可以不连累你们了。” 我将两枚双生玉佩放到了桌子上,这玉佩是师父送我的那玉石刻成的,一枚阴一枚阳,送于天门当真合适。 这半年我去了好些地方,可我依旧没敢去人间,我怕我想留在哪里,从此再也不问归路。 原本以为,人间那不过几个月相处的时间可以瞒下去。 如今藏了半年的事,最后还是被父君知晓了。 天门跪在云霄殿上,求父君开恩,姒锦也匆匆赶来,压着自己的身份妄图让父君退一步。 可父君瞧上我,却嗤笑了起来,“桃夭,你可知罪?” 我跪在下面,瞧着父君投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知罪。” “你可知你罪在何处?”父君继续问道。 我抬头瞧着他,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该留恋凡间,不该同凡人成亲,不该同凡人在一起。” “的确不该,”父君继续说道,“你可知留恋凡尘会受何罪?” “剃除情丝罢了,”我说的简单,可那疼痛却是难忍。 “既然如此,司命带你入轮回便可。”父君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了大殿。 “父君,你明知晓桃夭入人间不过一场意外,一场意外而已,又作何处罚?”天门直直的跪在地上,像极了以前他替我受罚的样子。 “还请天君收回成命。”姒锦同久歌一道为我求情,我心底倒很是难为情。 “来人,带大殿下下去,往生殿严加看管,至于凤族,如今帝姬嫁入妖界,怕是没有权利同本君求情了吧。”看惯了父君无喜怒的样子,今日瞧见他生气的样子,倒是叫我心下一惊。 “桃夭……我帮不了你,我……”姒锦低垂着眉眼,如今的她变得愈发的漂亮了起来,我伸手别过她的发丝,“姒锦,我从来没恨过你,生死由命,当真不得。” 姒锦眼眶却开始泛红,我连忙背过身去,随着司命离开,甚至连天门看都不敢看一眼。 2 剔除情丝大概便是要了我一条命罢了。 无非是死在这轮回罢了。 司命引着我下了九重天,“我不知如何同小殿下讲,今日这遭是我对不起殿下,若不是天书被太白捞走,这事便可瞒过天君,我……” “司命,无碍的,本来这便是我要受过的。”留恋人间的是我,同安逸成亲的又是我,自然错在我这里,与旁人有何干系。 “不过那人寿命虽尽,可气数却还在,若是有缘也还会在见的。”司命同我讲的,不能全信,我自然是懂的。 “那便多谢司命了。”轮回在七重天昆仑山上,我跪在蒲团之上,叩首,摇签得诸葛神签第一十二签,卦象极凶,签上书:遍书前后事,艰险往来难,若得清风便,扁舟过远山。 “需待天时吗?”我笑了笑,然后扭头瞧上司命,“司命,开始吧。” 我闭上眼睛,好长一会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待睁开眼睛便瞧见同安逸一样的梵淇华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是梵淇华还是安逸? 可那眸子却是骗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安逸啊。 安逸瞧上我的眸子,嘴角微微勾起,“桃夭,我来找你了。” 我的泪水又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来人,保护好小殿下。”只见司命幻化出一柄长剑,同安逸几个回合下终于败下了阵。 “本司司的天命,不知阁下是谁,如今一遭又是为何?”司命口吐鲜血,我犹豫的不敢上前,安逸一道术法便从侍卫手中带走了我。 “本尊乃是魔族尊上,如今桃夭我带走了,若是天君想带走她,我魔界大军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听安逸如此讲道,可我心底却是一阵困惑。 “既然尊上如此说道,小殿下却有何打算?” “我……”我支支吾吾的瞧着司命,手却紧紧的拉着安逸。 “既然殿下已经有所决断,还当真辜负了司绥公子的一番好意。”元桓? 我心下一念,留有一丝犹豫,瞧上安逸的眉眼开口道,“今日是我对不住司命,安逸回来了,便是最好的,若是父君问起,便是我辜负他的好意了。” 旁人都以为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可偏生我想要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安逸,又比如命薄如纸的一生。 “安逸……”我紧紧勾着他的衣角,声音有些颤抖,“我如今不是在做梦吧?” 他低头瞧着我,那眼神一如之前,我愣神了好长时间,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如今桃夭还觉得这是个梦?” “不是,是真的。”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满心欢喜。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为何而来,我只知道他是安逸,我嫁的安逸。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在梦里见到安逸,如今一切成真了。 3 始料未及。 安逸把我带去了魔界,饶是我想破脑筋也想不通,原来凡界的安逸便是梵淇华。 魔族的尊上。 “安……淇华,你当真是安逸吗?”我怯生生的问了出来,总归他突然告知我他是梵淇华,我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以为我会害了你?”语气一如之前的温柔,可却让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不是……”我连忙摆手,生怕他误会了我。 “你只要明白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好。”他揉上了我的脑袋,可我却躲了过去。 “你如今可是害怕我?”他低垂着眸子,墨色的瞳孔里我瞧不清楚,可却让我心生畏惧。 “不是,只是有些适应不过来。”我接过他手里的玉佩,摸着那纹路,想起了我同他的过往。 “之前借了你的玉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浅笑着瞧上他,眼底一点点亮了起来。 “在玉佩是阿娘留给我的,若是你还有用,便留着用吧。”他没有收起,而是别到了我的腰间。 虽然说我同梵淇华在人间成了亲,可如今是在魔界,一切又要另当别论,我抿着嘴角,趴在桌子上,偶尔抬眼瞧上他,他每每都会发现我,然后挥手替我换掉一盏茶水。 虽说面前有我喜爱的棋子,可终究天界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的事。 “淇华,你不怕天门真的来寻我吗?”我脑袋一阵发疼,揉着眉心询问道。 他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折子朝我走了过来,“夭夭,你身子现在可有好转?” 冷不丁的听他谈起这事,我默默把手缩了回去,他却抢了过去,“你的手还是这么冷,从人界回来我便陷入了沉睡,这几日才恢复了过来,便去你天界寻了你,没成想还是害了你。” “这路是我自己走下去的,如何能怪得了你,不过瞧着你如今没事,我倒是放心了许多。”我瞧着熟悉的脸颊,却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心下有事。 “可你……”我连忙制止了他的话,“不过也好至少我现在还能瞧见你。” 我这一身的病,如今只有他知晓,我勾了勾他的衣角,“淇华,我这病能不能不要告诉天门,我怕他……” “不用担心,”他握上我的手,弯腰抱起了我,“我会救你的。” “连师父都救不了我,你又如何能救我。”我无奈叹了口气,若是我自己都不晓得我的身子,我又如何能不懂。 “你师父?”他的声音微微一转,“可是天外天的越韫宁?” “你识得我师父?” “曾经碰过面的。”他之后便没有在说了,我自然也不多问。 他把我安置在他的阁中,这阁子是他之前救我醒来的地方,外面他种的桃花依旧没有盛开,“你这桃花还是没能活下来。” “应该快了。”他瞧着我笑,可那模样却是我从未瞧见过的样子。 三 之子于归 其六 陌上花开 1 我这几日身上的寒毒又重了几分,我不愿意让淇华担心,一直瞒着他。 “阿舍,今日可否替我梳妆打扮下?”我坐在床边,拿着铜镜瞧着苍白的脸色。 “姑娘近日来身子不好,为何不同尊上讲,尊上也好多陪陪姑娘。”我低头瞧着她的眉眼,无奈叹了口气。 刚被阿舍搀扶下了床,相沛便闯了进来,“桃夭,快,你快些离开这里,否则……” “否则什么?”我浅笑的瞧着相沛,却见他一脸担忧。 “算了,如今同你说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我劝你最好防着师兄。”他这话倒是好笑了许多,我掩嘴浅笑。 “那我不用防着你吗?”我对上他的眸子,瞧着他躲来躲去的眸子,“曼珠沙华开花了。” “所以我便来寻你了,”他把阿舍赶了出去,“曼珠沙华是魔界里常来不败的花,这花是我和你的心头血养出来的,有这花在,若是你有难,我便可及时来寻你。” 相沛对我的态度有了个大转变,到是让我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之前的事你不恨我吗?” “为什么要恨你,要说恨也应当是你恨我吧,要是我能早些告诉你,或许便不会这样,至于天门……” 他却笑了起来,“只要你不恨我就好,毕竟是我伤了你那么多。” “相沛,其实我还是很谢谢你的,至少让我知道除了姒锦,还有人惦记着我。”我把胳膊上的梅花烙印让他瞧了瞧。 “我没想到云容会这么讨厌我,不惜让你们误会我,甚至给我下了诅咒,”我嘴角微微勾起,仔细瞧着相沛,“不过,天门当初替我受过的,也算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当初的事,因为我连累了魔界,连累了师兄。”我瞧着他下垂的眸子,轻声询问道,“相沛,淇华这几日可是忙得很,不如你带我出去转转,不然我好生无聊。” “师兄他……”他有些吞吞吐吐,一手拉住我,“走吧,这里我可是熟悉的很。” 我瞧着他的手,冷冷的拂了下去。 这魔界的确同天界有很大的不同,有闹市,有集会,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相沛你瞧瞧这是什么?”我手里捧着一株干花,轻轻闻去,香气扑鼻。 “这是从凡界寻来的花草,将它们晒干,放到有着花粉的瓶子里,这花便会保存好多天。” 我取了好几株,然后让他给包了起来,“魔界没有花草生灵,如今这几株干花也是沁人心脾。” 我点了点头,摆弄着这干花。 “桃夭,你真的很想和师兄在一起吗?”我扭头瞧上他,瞧着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 “那如果他欺骗你呢?或者他伤害你呢?”我继续摇头,“能有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便是最好的了。” “那样也好,”他伸手别过我的发丝,然后把一只钗子插到了我的头发上,“若是以后师兄负了你,我定然会替你讨回来的。” 我勾了勾指头,“也好。” 2 相沛陪我那日是我来魔界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在闹市转身便见到了淇华。 他身着红色长袍,银丝缠着袖口,隐隐约约上面勾着生肖图案,他就站在那里,朝着我笑,然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桃夭,我来接你回家了。”他拉过我勾在相沛上的手。 “师兄……”相沛哭丧着脸,连忙放开了我的手。 “本尊记得西楚王……”淇华话还没说完,相沛一股脑的就离开了这里。 “西楚王是谁啊?”我有些困惑的对上他的眸子。 “他父亲最近给他寻了一门好亲事,他便从西城逃了出来。”他瞧着我,眸子里只有我,那一刻我开心极了。 我突然轻笑了起来,他却捏着我的脸问道,“你笑什么?有那么开心吗?” 我摇头,没有吭声。 他接过我手里买的一大堆的东西,一手拉着我,伸手捏诀便你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地方我没来过,听这里的侍卫说是风暔城楼。 刚入城楼,便被一群丫头们带了下去,我疑惑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淇华温着茶水等着我。 “姑娘,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您自然就知晓了。”那丫头拉着我,替我换了一身衣服,泡了个澡,穿戴整齐后把我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她带着我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松开了我的手,“姑娘?”我低声询问道。 “我让她走了。”听到淇华的声音,我心下顿时安稳了许多。 “你可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你就知道了。”又走了一段路,扑面而来便是卷着青草与花香的味道。 他扯下我的眼睛上蒙的白纱,低头吻上了我的眼睛,“桃夭,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直愣愣的对上他的眸子,夜色朦胧,却抵不过他眼底的那丝亮光,“若是我同你一起,你便不可在有她人,否则你我一别两宽,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自然,若是我负了你,那便生生世世轮回,受尽人间苦楚。”他是这样同我讲的,可我却打断了他,“世世轮回之苦便罢了,我不忍心。” 他勾了勾我的鼻子,一转身我便瞧见了这世界万千风华。 “这是我这几日一直忙的事,你想看过山川,我便讲山川带来,你想看到万木常生,万花齐放,我便替你寻来。”我瞧着一幕幕的景象,同师父给我那图无半分差池。 “你是如何知晓……” “你心心念念的东西我又如何不知晓,在人间时,你便常常瞧着那图,我想这便是你心中所想罢了。” “也是,师父也是因为我喜欢,才把那图送给了我,可也便是这图却让师兄心生芥蒂。”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想起师兄,心底一阵拔凉。 “这几日你师父回了天外天,你师兄也被他抓了回去。” “那师兄他……” “你师父罚他面壁思过,想来不会在寻你麻烦。” 师兄虽说对我不好,可终究他是我师兄,他对我的一切源自嫉妒。 他以为我不知晓,可三百年同他生活在一起我又如何能不知晓。 3 三百年间,我虽在天外天,可终究师兄瞒不过我。 我是听淼淼说的,淼淼说师兄以前并不是这样子,至少他不会忤逆师父,也不会故意为难我。 多年前,他去往了人间,结识了一位姑娘,可姑娘不就便染上了疾病,他求师父救她,可师父就说人各有命。 从此,师兄性情大变。 如此一来,若是师兄待我如此,可终究是我受了师父太多的宠爱罢了。 我躺在草地上,抬眼瞧着百里花草,我晓得应当是淇华费了好大的劲把其他地方的景象移了过来,大概十日这些便可消失的无影无踪。 毕竟魔界生无万物。 我转过身,瞧着淇华熟睡的样子,心里开心极了,我跪在蒲团上,稳上了酒水,捏了一块糕点,随手翻看着戏文。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不远处偶尔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我欢喜极了,跟着它们一边追一边跑。 “夭夭,你可是喜欢这里的布置?”淇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手搭着脑袋,仔细瞧着我。 我连忙朝他跑了过去,伸手递给了他一朵花,“自是喜欢。” “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到真是清净了许多。”我伸手捋着他的长发,他的长发很是柔顺,不用梳子,随意用手抓下,也是气度非凡。 这一夜我睡的很是安稳,自从来到魔界,我已经很久没能睡的这么好了,这日到了正午我才醒了过来。 “姑娘可是醒了?”我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帘子。 “淇华去了哪里?” “尊上……他……”阿舍吞吞吐吐的没同我讲清楚。 “罢了,”我起身下了床,“阿舍可否替我取一杯茶水过来?” 她连忙替我倒了一杯,然后扶着我到了梳妆镜前,“从我来玄机宫便从未见过尊上对她人如此上心过,这是尊上派人送来的绸缎和首饰,姑娘可以挑选些以备日后需要。” 这绸缎和首饰自是上好的,“阿舍,今日忘川河边可有天兵驻守?” “似乎从姑娘入宫起,便一直有天兵陆陆续续的来,想来同之前一样,小打小闹罢了。”阿舍如是说着,可我心里却泛起了担忧。 父君不会任由我同魔界厮混,天门自然也不会。 “以前忘川河边就一直是这样吗?” “自从天界掌握了大权,魔族便有好几股势力相互抗衡,每每都会同天族交手,也是因为这样使得尊上抽身乏力。” 忘川而分天界与魔界,一念成魔,一念成神,皆是一念。 “那天门……天族大殿下可忘川?”我心底一沉,连着喝了两杯茶水。 “来人不是大殿下,而是天外天的天神越韫宁,”阿舍嘴角微微勾起,“听说那天神长相俊美无双,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笑,却是风度无边,同尊上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含笑的瞧着她那样子,心底却是思绪万千。 三 之子于归 其七 斯人已逝 1 我去见了师父。 我这几日同淇华夜夜同榻而眠,我等他睡着了,才溜了出去。 我同师父已经好久未见,我打远处瞧着他,不敢上前。 旁边的天兵不清楚我是何来历,拦着我不让进去,说是天族重地,不得入内。 本就是见一面罢了,索性我摆摆手欲要转身离去,却被师父一弹手带了进去。 “拜见师父。”我微微施礼,然后后退了一步。 “你这几日过的如何?”师父递给了我一颗药,“你身子不好,这药是前阵子刚给你炼的。” 我犹豫的没有收下,他却塞进了我手里,“收下吧,天外天药材不够了,等过几日去了昆仑在给你炼些。” “师父不必对我如此,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我给师父递了一杯茶水,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不过师父可知晓如何控制这寒毒之法?” 他伸手握上我的脉搏,“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他叹了口气,“原以为你能在天外天待一辈子,我便能护你一辈子,可如今你同尊上大婚的请柬已经在五界传得沸沸扬扬,我便是想要护你……可……”终究他是叹了口气。 师父待我极好,可终归我不能一直躲在天外天。 “我来此想求师父一事。” “若是为梵淇华而来,那我不能答应。”我轻笑了声,“当然不是了,我不过是想让您放了师兄。” “无忧伤你在先,搅乱人间秩序在后,如今罚他面壁思过,算是最好。”师父一如之前,原则便是原则。 “若不是我替他找到那女子,也不可能变成这样。”我不敢抬头瞧上师父的眼睛,低头瞧着那茶水。 “你的伤……好了没?”他沉声问道。 “好很多了。”我浅笑的对上他的眉眼。 “那便好,”他伸手揉着我的脑袋,“丫头,你还记得你幼时受伤那一遭吗?” 我思索了下,点了点头。 “当初你被魔兽而伤,凤族帝姬求我救了你,可就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才有三千年前凡尘那一遭。” “三千年前?”我茫然的问道,却听师父继续道,“想来你应当是忘记了,不过也好,那桃花折扇也是你之前掉下的东西,想来有一天你能明白。” “之后我便一直等你,可等了你这么久,如今却与你站在对立面。” “桃夭谢师父这三百年来相护,如今我同淇华回了魔界,我晓得天魔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混战,不知师父可有法子……” “天君一意孤行,三天之后,等你们大婚当日,天君便会攻下魔界。”师父平淡的说出此事,我心下却是一股子血腥味。 “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拉着师父的衣角,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 “丫头,如今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了,姒锦同妖界一众而来,冥界阿株昨日上了九重天,阿株同你阿娘交好,自然与天界同方。” 我想了好久,可还是没能想清楚,最后还是回了魔界。 2 司命以前给我算过一卦,他说我这辈子注定孤身。 可如今瞧去,确是如此。 我窝在淇华的怀里,仔细瞧着他的眉眼。 “师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三界与你为敌,若是我走了,是不是便可还你清净?”我嘟囔着笑着,可却不忍心放开手。 “可我却不想离开你,回了九重天,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我笑了笑,闭上眼睛,紧紧的抱住了淇华。 离大婚还有两日,最后姒锦还是找上了我。 我端坐在铜镜前,试着大婚那日的妆容,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我抬眼瞧去,便见侍女们全都睡了过去。 “桃夭,你以为如今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姒锦走了过来,拿起了梳子。 她依旧那么明亮,却又漂亮。 “我……我没有逃。”我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天君铁了心要你回九重天,天门为你求情,如今还被关在往生殿中,甚至连天神都请了下来,贵在中合,不争之争,若是你能想通……” “我想过了,想了好久好久,”我叹了口气,“若是我回了天界,天魔大战能结束了吗?” “这是自然,天君本就是要你回去,若你回去,自然一切皆可解决。”姒锦像以前一样,替我扎起了头发。 “可是舍不得?”她轻声询问我。 “自然舍不得,原本这辈子我都见不着的人,却发现他还活着,如今我还能瞧见他,这便是最好的。”我瞧着姒锦,嘴角微微上扬,“想来你同虞喜便是如此。” “以前我便同相沛讲,你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如今看来却是我想的太少了,”她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坛酒水,“以前久歌总是和我说,活这一辈子要有舍有得,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今我却是看通透了许多,你在天外天这三百年来,虞喜日日相陪,整整三百年,轮回了两遭,我对他来说却是欣喜的多,”想来这些年来,虞喜定然是万分宠爱姒锦,不然她这感触倒是让我欣喜万千,“可如今,梵淇华是魔尊,地位自然尊崇,当真你在人间喜欢的安逸便是如今的他吗?” 我在人间可以分的清楚梵淇华和安逸,如今我亦能分清梵淇华和安逸,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是因为梵淇华喜欢的安逸,还是因为安逸的喜欢梵淇华。 当淇华带我回魔界的那一刻起,我却觉得无论他是淇华也好,还是安逸也好,只要我喜欢便好。 我瞧着姒锦笑了笑,抿着嘴角,没有吭声。 “不过桃夭你这样子当真是美极了。”她替我把金步摇戴到了头上,然后仔细的替我把唇涂上朱红。 “姒锦有一事,我应当同你讲清,关于麒麟,这都是我的错。” “无妨,麒麟都是它自己贪玩,若不是它同你去了人间,又怎么会有这无端之事。” “麒麟现在可还好?”我缓缓对上她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 “自然是好的,回了妖界拍拍人,就让别人伺候着它。” “那如今怕是胖了一圈了吧。”一想到它那团子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才没有呢,阿姐你偏心了。”它整个人朝我抱了上来,挂在我身上,始终不下来。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瞧着姒锦。 3 姒锦想要把麒麟留给了我,我没留下它,可这小家伙却把我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 我一边收拾,一边瞧着师父给我的桃花折扇,坐在案上仔细端详,这不一入神,连着淇华进来都没发现。 “桃夭?”他碰了我下,我这才反应了过来。 “嗯?”我揉了揉脑袋,“刚刚有些出神,没能听见你叫我。” “无妨,”我瞧着他的眼睛盯上了折扇,“你怎么会有这把扇子?” “师父给我的,他说这原本便是我的,我也想不明白,今日掉了出来,才仔细瞧了瞧。” “那你可瞧见过折扇上挂着的玉阕吗?”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我,却还是开口问道,“这折扇之前倒是挂着一枚,如今应当是被我丟到了天外天。” “那可能寻回来?”瞧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我点了点头。 我端坐在椅子上,瞧着这漫天的红,伸手拉上了淇华的胳膊,“淇华,这场仗非要打吗?”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决断。”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开口道,“如今三界同你相抗,若是因为我而开这场天魔大战,其实并没有必要。” “桃夭,不论这事有多难,你只要安心等后日嫁给我便好。”他轻轻拂过我的眸子,嘴角慢慢勾起,印下了一个吻。 其实对于淇华,我是无条件的相信,可这几日他对我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他总是想让我留在魔界,仅仅是留在这里罢了。 淇华这日又是稍坐了片刻便离开了这里,他这几日很是恍惚,弄得我心里不大好受。 晚上我寻着他,出了玄机宫,朝着另一方阁中走去,听阿舍说,这几日他都在这里。 过了一道桥,便见水上浮现了一方阁子,这里出入的婢女和侍卫很少,我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一眼望过去便是一副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的眼睛同我长的像极了,我没敢走进去,便听到隔壁房里女子的声音。 “子墨,你如今为何要把我救活?”那女子端坐在榻上,脸色一片苍白,瞧着应当是淇华的好友。 可却瞧见淇华弯腰把她的头发勾到了耳后,脸上的笑意隐隐泛起,那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她,不似瞧着我这般。 这下,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从一开始淇华的眼里就从没有我,有的不过是同我有着相似的眸子。 “三千年前,是我的错,如今我便是想着弥补你,”他落到了旁边的位置上,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枚药丸,“这药只能保你形体不灭,若要救你,还需最后一步,你且等我便好。”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三 之子于归 其八 朝花夕拾 1 我整夜失眠了。 早上瞧着淇华不在,便又去了那方阁子里,那阁子叫做未央宫。 我进了那阁子,那姑娘一个人端坐在榻上,浅笑着瞧着我。 “姑娘昨日便来了一遭,那今日可是有何请教?” “请教倒是不敢当,只不过瞧着姑娘这双眼睛像极了我。”我抬脚走了上去。 “子墨说他明日便要成婚,你便是他的新娘子吧?”我点了点头,“以前子墨把我送去和亲,想来也是对不起我,可万万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找了我的影子。” 影子吗? 原来我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你同他认识好久了?”你不死心的问道。 “好久好久了,”她依旧浅笑,可我却讨厌极了那笑容,“估摸着他现在也是忘不掉我,才会在把我救活了。” 我抿着嘴角,“他见到你可是开心?不论雨天,晴天,或是下雪天?” 她起身取出了我手里握着的折扇,“自是欢喜极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然后抬眼瞧上她,“这折扇我知晓淇华有用处,如今由你交给他,我自是放心。” “所以你要离开魔界了?” 我点了点脑袋,“仙魔大战一触即发,若是我在待着,怕是魔界不保。” “没成想他为你做到了如此地步,”她如此说着,却叫我心底一阵发酸。 我抬眼便瞧上了这漫天的飞雪,嘴角轻抹笑意,“淇华不喜欢下雪天,可我却很喜欢下雪天,我原以为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可后来发现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顿了顿,“我天生身上有病,如今已经入体,怕是时日不多了,我晓得淇华在寻桃花折扇上的玉阕,若是我能寻来便会给你。” “你如此做,不后悔吗?” “后悔又能如何?”我苦笑了下,然后想要离开了这阁子,却被她叫住了,“姑娘若是想知晓实情,穿过五方镇守,去了魔域便可知晓。” 我出了阁子,抬头便唤未央宫,这是正宫之主才住的地方,就算我不明白,可我还是只能接受。 我没有回玄机宫,便直接去了忘川,因为我知道,我在这里能寻到淇华。 “桃夭?你怎么来了?”他是朝着我笑的,可我脸面一片僵硬。 “我来寻你啊。” “在宫中好好等我便好了。” “可我等不了你了,”我顿了顿,然后开口道,“淇华,我见了那姑娘了,我的眸子同她的确很像。”我依旧是浅笑,毕竟我不愿意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桃夭,你听我说,”他拉住了我,“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样子,你听我说好不好,明天我便给你个交代。” “交代是吗?如今,也不需要了。”我扭头瞧上他,“至于玉阕,我会替你寻来。” “桃夭,你若是走了,我便闹上九重天,把你抢回来。” “淇华,你醉了,以后你便不会在想起我了。”如他所愿,我替他救了他的心上人,我于他不过替代品。 忘川河那端便是天门,天门果真来接我了。 “桃夭,我来接你回来了。”我浅笑着瞧着他,心里一阵欢喜。 2 我回了九重天,父君没有追究我的过错,只是让天门守着我。 “天门,你陪我下一盘棋吧?”我一手握着一杯酒水,另一手摆弄着棋子。 “好啊。”他落坐在我对面,伸手要取我手里的酒,我都没能让他碰到。 “天门,你同那公主的婚事有着落了吗?”我可能是醉了,竟然会问起这事。 “桃夭,你喝醉了。”他想要抢我的酒杯,又被我闪了过去。 “天门,我怎么会醉呢?” “怎么不会醉?不过也好,若是醉了,便可不用想那么多事了,”天门他们都不晓得我怎么了,却都晓得我应当是为了淇华,“桃夭你总是把事憋在心里,为何不讲出来,这样父君便会帮你。” “帮我?”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别人只会以为我是个被你和父君宠着的丫头,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我连着又喝了几杯,果真醉下了,连着棋子都看不清楚,“天门,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难道都同我这样满脑子都是他吗?” 我模模糊糊瞧着天门抱着我,把我放到了榻上,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我拉住了他的手,取下了我腰上别的玉佩递给了天门,“阿哥,你把这玉佩给他吧,就说这便是他要寻的东西。” 天门收下了,没有问我缘由。 桃花折扇上的玉阕不过就是我这玉佩,这是我同师父确认过的事。 师父说桃花折扇是阿娘留给我的,那玉阕从小我便佩戴,如今他要,我便给他。 可我从未想到,我再次醒来,魔界便已经逼近九重天了。 我瞧着父君和天门,还有对面的梵淇华,我心口一阵疼痛。 “天门……你的伤……”他胸口一片猩红,我眼前一片模糊。 “无妨。”我摸上他的脉搏,你才放下了心。 我不敢瞧上父君的眼睛,被天门拉在一边才没敢说话。 “本尊今日只为桃夭,若是肯将桃夭给我,那今日便不会大开杀戒。”我对上淇华的眸子,还没开口,父君便开口道,“桃夭本就是我天族之人,如何是你魔族中人,倒是滑稽的很。” 我刚想出去,却又被天门拉了回来,“本族尊重魔尊,可如今尊上却同我们要人,甚至直达九重天,是你欺辱我们在先。” “天族当真好笑,尊上不过寻个人罢了,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旁边这人是我在魔域瞧见过的,他说他唤作易安,他同我说梵淇华不过是要我的桃花折扇和玉阕。 如今给了他,他又做甚? 还没等我说话,父君开口道,“两万年前便是你负了阿卿,剜她心脏,如今两万年后,你究竟想要做甚?” “我要做甚?”他却笑了起来,“一会你便知晓。” 他突然取出桃花折扇和玉阕,我瞧着父君和天门的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天门,这物件可是有什么作用?”我小声的问着天门。 “这是阿娘留下给你的,这物件若是驱动,便可逆天转命。”逆天转命? 难不成是为了那姑娘? 很快我便发现,这一切皆是易安的一场闹剧。 “两万年了,我被困在魔域整整两万年,这两万年我一直都在找桃夭,所以从一开始我便要尊上你寻那玉佩,可他却又还了回去。”易安运转法术,吗物件慢慢的融合在了一起。 “所以从一开始你便在利用我?”淇华立马开口问道。 “若不是尊上凡尘那一遭,恐怕我如今依旧在寻找机会。”瞬间他念动术法,我眼前慢慢模糊了起来,脑袋里一下子塞进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凡尘那一遭我倒是全想了起来。 3 南安城 我是凤族最后一脉,生来掌管祭祀,为皇家而活。 安定七年,我在漱玉寺救下了一位男子,原本我以为此次之后我同他无半分关系,没成想安定十年,我入了南安城。 一场祭祀,识得了南安城的太子,安子墨。 高台上匆匆一眼我便知晓那便是上次瞧见的那人。 那日南安城大雨,我要回漱玉寺,他却在城门口等着我,他同我讲让我帮他一把,我同他回了东宫,让他获得了丰阳帝的重视。 安定十三年,丞相家的姑娘身中剧毒,我以天换命,折了十年寿命,好不容易救了她,却让丞相的人全部倒向了子墨。 安定十四年,安子墨又求了我一件事,为了南安城,他让我嫁去了傲雪国,可他忘记了我,我却怀了他的孩子,生了那孩子,我却死了。 原来我凡尘那一遭却是梵淇华,我苦笑的瞧着他,心底一片冰凉。 “梵淇华,你可知晓顾君惜?”我突然朝他说着,他满脸疑惑。 “你可知晓你这辈子一直找的人便是我,你辜负了的顾君惜。” 我的眼角慢慢模糊,泪水染上了眼眶,抿着嘴角。 “君惜?你当真是君惜?” “安定十四年,你送我出嫁,安子墨你当真没心是吗?”我脸色一片暗沉。 转身便瞧上天门,原来师父说的果然是真的,而师父却是那辈子待我极好的姑苏息。 “阿哥,司绥他在哪里?”我晓得司绥是我凡尘的那刚刚出生的孩子,怪不得我会同他亲近。 “丫头,他……他……” “他为了救你,已经陨灭了。”天门接口,牢牢的握住了我的手。 “你后来从凡尘回来,身子虚弱,司绥本就是你一魄,索性直接给了你。” 我不知道作何表情,满脸愁容。 梵淇华想要拉我,我直接拂掉了他的手,“淇华,如今我晓得你一直都在找顾君惜,想要弥补你的错误,可如今你知晓你喜欢的是我还是顾君惜吗?” 我一手捏诀,另一手微微勾起,那折扇同那玉阕一瞬间便摔到了地上。 折扇上有口诀,只有我能看懂,我自然也会操纵,“小丫头以为会念几句口诀便会用了吗?” 我瞧着易安,却是一阵拔凉。 三 之子于归 其九 乾坤逆转 1 我从来不知道天门的灵力如此微薄。 我瞧着他躺在地上,心里一阵发凉。 “易安,两万年前我放了你一马,如今你却中伤我儿,此事我不能同你算了。”只见父君一手执笔,大量的灵力倾斜而出。 可那易安却轻轻松松躲过,想来这两万年,他养精蓄锐,就是为了今日。 “当初是你同赤语伤我在先,将我囚在魔域这么些年,到叫我好不痛快。” “若不伤你,你又如何能放了阿卿。”易安一手执扇,默念咒语,一道术法便直直的中伤了父君。 “父君?可还安好?”我一手搀扶着父君,一手为他输注灵力。 易安却大笑了起来,“两万年前你为了护阿卿肉身不腐,已经耗费大量灵力,而你这天族大殿下,身上两根凤翎,灵力尽失,又如何能同我魔族大军相抗衡?” 凤翎? “天门,凤翎从何而来?”我瞧着他躲闪的眼睛,开口询问道。 “从何而来,二殿下难不成不清楚吗?第一根凤翎是你幼时所伤,第二根是你凡尘回来所种,不然为何他灵力低下?”易安瞧着我,一股脑的全同我讲了。 我从不知道天门竟为我做了这么多。 “天门,你为何要如此,我会害了你的。”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我静静的抱着他,他像以前一样用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身边的人慢慢的都消失了,梵淇华伤了我,司绥为我而陨灭,天门和父君都因为我而受了重伤。 一切皆是因为我而如此,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嘴角微微抿起,盘腿而坐,悬空画符,“天地炫坤,四极无方,斩。” 四面八方所有的水具到了一起,同易安涌了过去,无数的冰锥全部刺了过去。 “桃夭,你以为今时今日都是我造成的那?”他一手挽诀,所有的冰锥一瞬间全都融化了,我瞧着地上的水,心里一阵冰冷。 “今日这一切都要拜魔尊所赐,若不是他放了我,我又如何能上了九重天,我又如何能轻而易举的把你们打败,”他继而笑道,“你以为拖延时间,冥界和妖界便会来吗?” “他们已经被我封印起来,如今天界孤立无援,你还要强撑到底吗?” 我蜷缩着手指,眸中一片凄凉。 “不过也是,我同你讲这么多又有何用,你的元神不过一块冰罢了,如今我替你破了便好。”一道术法堪堪落下,不成想梵淇华却为我挨了上去。 “桃夭,你身子如何了?”我推开了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魔尊你应当知晓,只有攻上天界,你才能带走她,怎么如今你是毁约了吗?”他那笑容让我一阵恶心。 众魔听令,鸣鼓,进军。 一瞬间所有的人涌了进来,以我的术法,根本抵挡不住,父君和天门也抵不住,身上满是伤痕。 “桃夭,你快去天外天,还剩下最后一丝希望,你一定要把天神请下来,快……”父君一道术法便要让我离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师父已经超脱五界,他为了生生死死只有轮回。 “可是要去天外天搬救兵?恐怕你们不知道吧,越韫宁救了桃夭一命,如今身在混沌,历经人间疾苦。” 2 师父身归混沌,皆是因为千年前那场糊涂事。 千年前因为我两次引血,以至于回飞升上神,却了两丝魂魄,一丝为司绥,一丝却落在忘川河,他为了给我聚魂,同冥界阿株签了条约,生生死死入轮回,换我魂魄而归。 我依旧没有走,反而不停的催动术法。 “桃夭,你快走啊,在不走就来不及了。”天门一直朝我催促着,我依旧未动。 直到相沛一手牢牢的握住了我的手,“桃夭,师兄同那邪物定下了约定,如今他们势必要强压天界,你快同我走吧,不然整个天界全都沦陷了,有你在,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我仔细思索着他的话,他拦着我的胳膊,连忙唤云离去。 这一路上我最终还是睡了过去,我不晓得相沛究竟想做什么,可我只知道他是想帮我。 醒来的时候,却是在罗云山上,相沛守在床边,“桃夭?你总算醒了。” “我睡了几日?”他一手递给我一杯茶水,然后回答道,“整整一日。” “魔族同天族如何了?” “魔族大肆占领了天界,如今天族的神仙全被抓了,现在他们都是寻你,”相沛摸了摸我的额头,见我身子回温,“不过昨夜你身子好冷,你可是……” “无妨,相沛你以前可曾听说过桃花折扇?” 他摇了摇头,“我听说那易安把你娘给救醒了。” “怎么醒了?为何他能救醒,而父君等了两万年也没有……”我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 “以前我便是同你讲过,让你离师兄远点,之前我多次瞧见师兄出入魔域,便发现他同那怪物交好,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攻上天界。”他哭丧着脸,我却不好同他讲清事情的原委。 “那日还是要多谢你了。”我朝他道了声谢谢,然后就离开了罗云山。 “桃夭?你现在要去哪里?你不知道魔界在四下追捕你吗?”相沛拉着我的胳膊,不愿意让我离开。 我点了点头,拂袖而去。 我去了冥界,我找了阿株,没成想,她却在这里等着我。 的确如天门所说,阿株的确很美,一举一动皆是绝色,“小殿下果然还是寻了过来。” “你可是冥王阿株?”她朝我点了点头。 “你也知晓,冥界自是有冥界的规矩,典当的东西可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便知晓,同她讲话,不必费劲。 “若是我用其他东西替代,可能换回?” “天神典当的是自己的轮回,若是殿下想换回,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你可愿意?” “这是自然,我欠师父的,本就该我还,”我瞧上阿株的眉眼,“我还要求冥王一件事,可否过些时日来取?” “这是自然。”她点了点头,递给了我一枚指环。 “这指环是你阿娘的,若是你能见到她,给了她便可。”我装进了怀里。 3 以前小些时候,阿娘还没沉睡的时候,便同我讲,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便是情爱。 她不要我轻易的爱上别人,可我却还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人是魔,是个强压天界的魔。 冥王阿株同我阿娘甚是交好,她自然晓得两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卿乃我冥界之人,若不是那场糊涂事,如今阿卿便已嫁入魔界,自然不会有如今这档子事。” “不知冥王可否详细告知?” “你娘本要嫁给赤语,可偏生之前遇到你的父君,两人索性拍拍人走人了,留下了一场魔界一场闹剧。”她挥手寻了个好地方,半睡半醒的闭着眸子。 “如此说来是我天族对不起魔界了?所以那场仙魔大战就因此而发生了吗?” “非也,非也,易安是魔族中人,他知晓用阿卿的心可以救人,所以便剜了你娘的心,之后与赤语发难,于是便发生了仙魔大战。” “那他如今又是干甚?”已经两万年了,他究竟对什么东西念念不忘,为何如今又要攻上天界。 “五界一统,天族而尊,他因此被囚了这么些年,日日困在水牢,受天地之刑,如何能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冥界有一条路可通魔界,若是你能偷回桃花折扇和玉阕,若是能懂你娘教给你的口诀,兴许能救天界。” 冥王阿株果然够义气,让几个侍女一路把我引到了通道,让我自行去了魔界。 两万年前,先辈们自己造下的孽,如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却是始料未及。 我沿着洞穴走了好久,刚开始一片漆黑,当过了一个结界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不远处滴滴答答的水声。 想来,应该近些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我进了魔界。 这地方我之前并未来过,几日前大红色的装饰还没去掉,我寻着相识的地方,幻化成兔子,寻到了玄机宫。 宫中自是同往常一样,不过却开了一间阁子,我摸了过去,却瞧见阿娘躺在榻上,我握上阿娘的胳膊,轻轻把脉。 瞧着阿娘脸上的神色好了许多,我才放下心来,刚要离去便听到了外面一阵脚步。 “这几日,她可还你安好?”听这声音想来应当是易安。 “宫主把心分给了姑娘,还需些时日才能养好身子。”他竟然是为了救阿娘? “也好,只要能瞧着她安好便是最好的了。”这是易安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至少在我看来。 “瞧见最好?易安你骗我放了你,你骗我攻上的天界,我明明只是为了求一个桃夭,可你却辜负了我。”这是我后来第一次遇到梵淇华,尽管他的样子被我深深的刻在心底,可我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骗你?若不是你为了救那女子,我为何要重启阵法,从一开始便是你的私心作祟,不然今日这一切又如何能造成?”易安直愣愣的瞧着梵淇华,最后淇华却是拂袖而去。 三 之子于归 其十 终章 宜其室家 1 我随着淇华走了好远,他最后去了未央宫,长夜未央,灯火不灭。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却瞧见他进了那君惜的屋子,我也瞧见了那姑娘的模样,却只是在旁边听着,没敢进去。 “你明知晓我不是顾君惜,为何却对我如此的好?”我转身离去的片刻,那女子的声音在我耳畔想起。 “你是君惜,只不过你是过去活在我心里的一根刺,我成亲那日南安城大雪,雪花飘落了满衣,我瞧着缓缓而来的是你,”他眸中微微带泪,“可后来我却发现,缓缓而来的不是顾君惜,而是桃夭。” “你同她说,她的眸子像我,可却不过是因为我的眸子像她罢了,”她饮进杯中的酒水,一手将放在桌子上的药丸扔了出去,“你明明知晓我活不久了,为何还要给我药?这药不吃也罢。” “我救你是要弥补愧疚,若是你当真不吃药,自然与我毫无干系。” “是与你无干系,不过安子墨,你送我离开南安,可曾心安?”那女子死不回头的问道。 “如今我唤作梵淇华,而不是安子墨。”我瞧见淇华冷冷的离开了这里。 可就算这一切是淇华的无心之举,可天界如今已经被攻占,强囚天族中人,这些都是事实,我自然是要分清楚何为主,何为次。 原本我以为淇华是不会发现我的,可当他喝了两瓶酒之后,突然朝着我走了过来,一把就把我的兔子耳朵给拎了起来。 “跟了我一路,可是有什么同我讲的?”莫非他是把我当做了相沛。 我摇了摇脑袋,想要挣脱他的手。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他突然笑了笑,“难不成去寻了桃夭?” “也是,桃夭是我害的,若不是我拿走了她的折扇还有玉阕,也不会有今日的事端。”他又饮下了好几杯酒,我瞧着他醉了个七分,便幻化出人性把他搀扶到了榻上。 模模糊糊间我听到了他唤着我的名字,我终归是帮他脱了鞋子,去掉外衣才要走的。 可淇华却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口中一直喊的我的名字,我无奈坐在榻上,向以前一样替他梳着长发。 “淇华,若非天界那事,如今我怕是已经嫁给了你,”那日我的确很是欢喜,原以为回了天界就算不见面也好,不曾想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也罢,缘来缘灭终是一场梦。 只不过这场梦,有点久罢了。 今日也好,至少在淇华的身上寻到了折扇,和玉阕。 2 这几日我都在罗云山上清修,我把师父给我的经书又抄写了三遍。 我还是没能耐住性子去了忘川河边。 三日前,我便知晓易安在寻我,约在忘川河边,若是不来,天族上下皆会殒命于此。 忘川河面上一片寂静,偶尔会有一阵清风吹来。 “桃夭?你果然是来了。”刚一转身便听到了易安的声音。 他立在船边,好笑的瞧着我。 “你逼我而来,我又如何能不来?”我伸手一点,整个湖面全然被冻了起来。 “如此看来,你这术法倒是比前几日精进了许多。”他从船上起身,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幻化出宝剑一劈,整个湖面全然裂开。 “同你相比,自然差的很远,”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若是阿卿当年不生下你,如今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身中寒毒,你本就没多少时日,不如帮我救个人如何?” “有何条件?” “自然是放了我身后这群人了。”他朝我笑着,然后微微勾手,我便不受控制的朝她飞了过去。 “不可,易安你同从未说过此事,如今却又是为何?” “为何?当初赤语没有把天界收为己有,如今我替你要回,不好吗?”易安瞧上我,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要的只有桃夭一人。”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易安给打断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还是说他们会相信?若不是为了天界,你会同我如此?会替我寻来桃花折扇和玉阕?” “你……好,如今可是到了过河拆桥的时候了?”淇华笑了笑,只见他术法还没出,便被易安牢牢的捆在。 “来人,带魔尊下去,严加看守。”易安如是说着,只见他挣扎了两下便陷入了沉睡。 “易安,若是救人,我随你去便可,不过若是你伤我族人又当如何?” “我又如何会伤他们,难不成你不晓得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吗?”易安一捏诀,我同他便陷入了一丝混沌。 洞穴里的女子眉目如画,“他可是你心心念念这么些年的女子?” “冥王阿株告知你的?”只见他的脸上有着不同以往的感情,温暖。 “若不是为了救她,你又如何能挨下这两万年?你剜了我娘的心也没能救了她,如今我又如何能救了她?” “可能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剜了你娘的心脏,可剜人心的事我做不了,当初是珍珠剜了你娘的心,可我却不想让旁人知晓,才一直替她隐瞒。”你摸着那女子的脸颊,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你又为何告诉我?” “不过是晓得你今日救她,应当知晓。”他左手幻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然后把我拉了过来,“你本就是你娘的精元保护着,可控万物,自然是可以救的了她。” “救她,可以,不过你又为何救我娘?”我瞧上他的眼睛,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没有吭声。 他退了出去,我取出桃花折扇和玉阕摆到面前,微微念动口诀,用小刀划开胳膊上的血管,血液顺着流动,慢慢的入了她的身体。 淇华赶来的时候,我的袖口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拉起我的手,顺手替我喂了一颗药丸,想要带我离开。 我推开了他。 “淇华,这是我的事,同你没有干系。” “相沛说你有性命之忧,偷偷从西城溜了出来,放了我让我来这里找你。”原来还是相沛让他来的。 我长舒了口气,“淇华你应当明白我,如今我时日也不多了,如果易安肯放过天界便是最好的。” “你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我就想让你照顾下你自己好吗?”他想要拉开我,我还是没能停下。 “从出生到如今,我这条命都不是我自己的,”我瞧着那女子的眉眼笑了起来,“淇华,其实不管我是不是顾君惜,你当我是她,或是桃夭,我都晓得这是最好的,毕竟我是喜欢过你的。” 我缓缓的收回了术法,瞧着淇华的眉眼,然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冥王阿株来接我了,淇华我如今食言了,我说过会陪你一辈子的,可我这辈子太短了。”我眼角微微泛红,随着阿株离去了,却只瞧见了他眼角的那滴泪水。 至少我知道,那眼泪是为我留下的。 3 我已经好久没睡这么久了,宫女们说我这次睡了整整一日,王上却替我担忧了许久。 我坐在榻上,拉了拉穿粉色衣服的宫女,“阿芜,替我取些点心可好?”小丫头犹豫的瞧着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被困在这间屋子一个月了,王上不让我出去,王上说,若是我能把经书朝写十遍,便让我出去。 可如今我却是厌恶极了抄书。 我乖乖穿好鞋子,悄悄的溜到了园子里,这几日正值花期,以往在屋子里都能闻到花的香味,如今瞧着这各色的花朵也是开心极了。 我托另外一丫头替我取了把椅子来,我窝在这里,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执指下棋。 “公主,王上近日替你挑选了几位公子,你倒是还有闲情在这里下棋。”不过是结亲罢了,如何像她们说的如此夸张。 王上以前最是喜爱我的,平常不过一个点心,请的是最好的大厨,生怕给我的不是最好的,如今我已及第,年岁可以成亲,王上便开始替我寻来如意郎君。 可如意郎君不应当是我自己喜欢,让我欢喜的吗?王上如此却是替我操碎了心。 “阿哥除了这事外,还有其他的事吗?”我还是很好奇王上还想替我乱做些什么事情。 当初七岁时,非要让我看什么烟火表演,后来把我的宫殿给烧了;十一岁时,让我去放花灯,可偏偏把我给掉到了河里;还有十三岁时,不知道从那里养了只狗,刚带回来第一天,我便被狗给咬了,以至于我在殿里整整待了一个月。 明明是王上的错,非要怪在我身上。 如今却又要给我找个夫君,他是不耐烦的养我这个闲人了? 果然,今夜他还是来了,凉风轻轻吹起白纱,若隐若现间瞧见阿哥的身影。 我跪坐在棋盘前,眼睛不离棋盘,余光瞧上了王上,“阿哥,今日可是替我寻了个好夫君?” “丞相家的公子,空有一肚子学问,可长相却一言难尽;尚书府的公子,莽夫一枚;将军府的却又是个残疾,我思来想去,你还是留到宫里吧。”王上叹了口气,落到了我的对面,轻轻执起一枚白子落到了中心。 “不过阿哥从把我带回这宫里,似乎还没告诉我你唤作什么名字吧。”我浅笑的移开了他的棋子,却伸手端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本王唤作梵淇华。”他同我讲着。 也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三 之子于归 番三 梵淇华 1 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果然是中计了。 我被迫去下凡历劫了。 还碰上了天族的小殿下,桃夭。 我在人间,唤作安逸,如我名字一样,阿娘希望我平平安安,可每日里,我的兄弟们总是想尽办法欺辱我。 上战场,过着九死一生的日子,次次在虎口脱险,满是伤痕。 那日我得胜还朝,父王替我赐婚,被赐婚的人是候府的小姐,听说这小姐既不受宠爱,才貌也不出众,父王赐婚给我,也不过是羞辱我罢了。 这个我自然知晓,我的兄弟们也都在看我的笑话。 本来就是一出闹剧,我却格外的上心。 我本就有兵防在手,派几个暗卫在南安也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从那日在集市上候府的人带走那姑娘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打算,我想尽办法要查她的底细,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就像人间突然来的一样。 我同她大婚了,我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入我府上,她的手很凉,我却想把她的手捂热了。 不知为何,从她入我候府开始,我便从未怀疑过她,也从不问她同侯爷有何交情。 大婚那日按理说要招待朋友,可我却等不及了,那夜我抱着她缓缓入睡,这是我这十七年来,第一次睡的这么香。 可早上刚醒,我却发现她的后背一片猩红,她却摆了摆手,同我说没关系,她刚说完这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我替她把衣服去掉,本是雪白的肌肤,上面有着好几道还未结疤的伤,我唤人取来了清水,替她擦洗后,上了上好的金创药,又替她把伤口包扎好。 本以为这夜能平安过去,偏巧晚上的时候,她全身上下一片冰冷,甚至比寒冰还要冷,我只能在旁边一直照顾着她。 这三日来,她昏昏沉沉,偶尔会醒过来,不过瞧上我眼睛之后留又睡了过去。 这金疮药是之前在神医谷求来的,药效果然不错。 三日过后,她终于醒了过来,刚刚抬眼瞧上我,眼泪珠子便开始往下滴,她同我说天门告诉她要知恩图报,可这天门我却不晓得究竟是谁。 她连着一个月没有出府,听说她一直在打听一个小孩子,唤作麒麟。 后来她同我去了皇宫,那日她选了好长时间的衣服,我瞧着欢喜极了,可却觉得她的眉眼间缺少些东西,我替她轻轻画了花钿,是一株桃花,我觉得甚是好看。 似乎,她天生便应当有这么一株。 同往常一样,父王还是没有见我,我同她去祭祀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不过是个宫女,连皇家的祖坟都进不去,我同她讲了好多,她也安慰了我好久,我问她,她来自哪里,她又唤作什么名字,她却同我讲,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唤作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罢了。 可我却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然遇到了刺客,我原本打算引开那刺客,可这丫头却跟上了我,竟然还用术法救下了我。 我没想到如此柔弱的她能救下了我,她替我仔细上药,我原以为她不过是因为我曾救过她罢了,可她瞧着我的伤却掉了眼泪。 我晓得她有太多的苦楚,一如多年前我曾经的过往,可她竟然开口问我是否喜欢她,一瞬间我竟无言以对,只是点了点头。 她不掩饰她对于我的欢喜,我自然也不掩饰我对于她的欢喜,人生本就短暂,何必隐藏自己的心事。 2 人间历凡两载,两载皆碰到了桃夭,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罢了。 我以为的注定,其实不过一场遍体鳞伤的欺骗。 我直到如今都记得桃夭那种对性命置之不顾的眼神,我故意对她置之不理,故意去醉生梦死阁,可每次瞧着她低垂下的眉眼,我又想同她开口讲话。 后来我还是做了一个决定,我去了冥界,我求冥月和祭离替我开了那引生路和催冥路,只为了让她能多活些时日。 我本以为她可以同我走下去,可不过是我以为而已。 那日府上了来了一个姑娘,我听桃夭唤她姒锦,那人对桃夭很好,不过却只留下了一个一天给她思考的时间,回天界,或者留下。 我不想让她有两难的选择,我把费近心力替她求来的丹药给了她,可她却一瞬间哭了。 我听着她喊我的名字,我听着她说叫姒锦来救我,可惜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宁愿她能多活些时日,我也不要她死。 三月初三,魔界大雪纷飞,我魂归了魔界,可却因元气大伤,修养了半年。 可这半年里,我日日脑里想的都是桃夭。 我知晓,我心里念的那个人是天界的小殿下,便是我之前便晓得的桃夭。 我不知道如何去见她,可我却依旧想去寻她,我去了天界,去了落笙阁,原本有她的地方全部都没能瞧见。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魔族,可不过两日,我便听说天君要处置小殿下,说她私动凡心,如今却要承受削除情丝之苦。 原本我依旧不知晓,那日我去寻了易安,我想问清楚我这次人间历劫,无意中听到相沛同他的话,我才晓得。 我问易安,他为何让我去了人间,他却告诉我,我命中注定。 我又问他,如何能寻回第一世的顾君惜,可他却瞧着我,没有同我说明白。 他问我为何那么执着的想要找回她,其实我也是想让自己清楚一点,桃夭同君惜在我心里是否为同一地位。 易安说他可以帮我寻回顾君惜,前提是他要我放了他,他的确是有能耐了。 君惜果然被他救了回来,可是却同我心中所想有些不同,她却同我要了江上那座未央宫。 长夜未央,灯火不灭。 易安说君惜现在三魄未全,需要天界的桃花折扇和玉阕才能补全。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把桃夭从七重天救了回来,可桃花折扇却在她手上。 我不忍心欺骗她,可却想要她留在魔界陪着我。 我送了她,万千江山,她那图里所描绘的景象。 3 大抵上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我没有想过桃夭会离开,准确的说我以为她会让我陪她过完她的一生。 她去了忘川河,天门来接她了。 我眼睁睁的听着她说,她瞧见了君惜,我也听到她说她要回天界了。 我私心作祟,我故意同她说道,要攻上九重天,可我却低估了她对我的了解。 我是不会攻上天界的,不管有能力,或者没能力皆是如此。 我知道易安带领魔界重兵攻上天族的时候,我便从玄机宫匆匆赶来,可来时便瞧见天门重伤在地。 按理说天门修行不可如此薄弱,我想阻止易安,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易安这两万年来,从一开始便是在下局,与桃夭的次次相遇,与天族的纠缠,甚至攻上天界,这一切皆不是如今我能想明白的事。 他的过往我皆不知晓,他所想也并非我所想。 这几万年来,我太过自以为是,如今我依旧记得与桃夭的初见,她远远的站在桃花树下,一颦一笑皆是我心中所愿。 她在我的手心慢慢写下桃夭,我却笑着移开了眸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世间万般无发,不负如来不服卿。 桃夭逃走了,是被相沛带走的,我远远打量着她的眸子,那眸子里满眼的不甘心,我以为易安这一切是为了成为五界至尊,可他原来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女子。 那女子和桃夭的眉眼极像,尤其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桃夭向来喜欢傻笑,而她笑起来极好看,至少那一刻我是沉沦的。 易安带走了桃夭的阿娘,只不过是为了救下她而已,可换来的却是要桃夭的性命去救他心中所属。 荒诞。 简直叫我不可置信,他所有的局不过只是要桃夭的命罢了。 我拼命的阻止,可我到的时候桃夭已经陨灭。 她消失了,我亲眼瞧见的,可我却一再否认。 我原以为我这颗心在多年前便已经死了,如今它却疼的让我夜夜睡不着,我日日喝酒,企图麻痹想念桃夭的心。 可我却清晰的记得她的眸子,她嘴角的笑意,她微微勾手的样子,她惊吓的样子,她为了一切飞蛾扑火的样子,我想她想的快疯掉了。 我跪在天外天,整整七日,越韫宁没有见我,只是叫一个姑娘递给了我一张纸。 纸上寥寥数字,可却点透了我。 “心之所向必有所得。”纸上不过是常人都知晓的道理,可与我而言便是另外一个光明所在。 寻她的这百年我去过了四海八荒,看过了风景山川,瞧见了人间疾苦,可我心中却一直想着她。 桃夭问我,我是因为愧疚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本就是桃夭,以前我或许会多想,可我如今却明白,无论她是顾君惜还是桃夭,皆是我面前这个人,皆是我心中所想之人,我又何苦难为自己。 后来又过了三百年,人间疾苦也好,人间风景也好,我还是等到了她。 上一世我不过只同她讲了一句话,这一世我却把她护在我的视线下,无论以后还是以后的以后,我还是等到了她。 如此便可宜其室家。 三 之子于归 不蒸馒头争口气(一) 1 大抵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冥月是这么想的。 她堂堂魔界城主的女儿,如今却落到听别人的差遣,鞍前马后,好不自在。 这不她还没把衣服打理好,便被祭离一道术法唤了过去。 她耷拉着脑袋,眸子里满是不爽,可瞧上面前那眸子立马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知公子有何事,偏偏还未晨起便唤我前来,难不成是觊觎我的美貌?” 显然她低估了面前这人的品味,摸着面皮,眼神黏在男子的身上,如今看来好不正经。 其实也不能怪她过于自恋,毕竟魔界五城中也不过出了她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她自然对于美貌还是有些自信。 可面前这人丝毫不为她的话而有所动作,不过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冷声开口道,“莫约你昨夜还未睡好?” “自然是好极了……”她话刚出口便知自己又掉到了他的坑里,满脸阴沉,以至于客栈的小厮都不敢上前招呼。 她之所以受这样身心俱疲的苦难,全是他老爹吃饱了撑的,非要答应尊上去寻什么甘蓝灵芝,可这灵芝长在昆仑仙山,哪里是她这半吊子功夫能去取来的。 她本是不想去取来的,可这魔界的男子大抵除了尊上看的过去,其他一言难尽,还不如去昆仑碰碰运气,刚好去去眼里的浊气。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她不过就是上山的时候随便烤了点吃的,顺便把别人遗留下的蘑菇给吃了,然后她刚一个转身便被一男子拿剑给指着。 那男子的相貌自然是没的说,剑眉星目,额前几缕碎发微微垂下,额上有些细碎的薄汗,一袭玄色长袍随风轻飘,与剑上挂着的流苏相映。 饶是冥月心里素质极强,可眼前这景象倒叫她有些疑惑,她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公子,拿剑指着人可不是什么君子之道。” 只见那人撇了撇嘴,“我向来不说什么君子之道,我只知道拿人东西是要还的。” “可我又没拿你东西,干嘛要如此生分呢。”她欲轻轻推开这剑,可还没碰到半分便被弹了出去。 “你是魔界之人?”不是魔界的难不成是天界的,不然她又如何能被这法器所伤?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界冥月是也。”老爹说出了这魔界一定要先自报家门,若是伤了、残了,还能回了魔界。 这男子甚是不解,拧着眉头开口道,“那这里的灵芝可是你拿走了?” 冥月把自己一会可能遭遇的事全然过了一遍,这才装作轻松的样子反驳道,“灵芝?这里不过兔子肉和蘑菇,哪里来的灵芝……” “蘑菇……你是说你把它当成了蘑菇……”冥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剑抽了出来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赶忙往后躲去,可还是被他一个定身法给定住了。 “都说魔界的人不聪明,以前我没感觉,如今可是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场。”只见他给冥月嘴里丢了一颗药丸,她便昏睡了过去。 2 魔界其他人她不知道聪不聪明,反正她挺聪明的。 她醒过来第一件思考的便是这样的一个问题,等她睁开眼睛打量着没有那男子的身影时,她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喝了一杯茶水,继而开始感伤。 感伤的原因不是因为灵芝,也不是因为昨日被剑架着,而是她没见到那男子的容貌。 所以等她想起要逃跑的时候,便只能见瞧见那男子以及身后的侍女走了进来。 “本君给了你逃跑的时间,可你没能逃走,不如给本君仔细想想那蘑菇的缘由?”祭离是烛龙氏的二殿下,都说烛龙氏嚣张跋扈,个性张扬,如今他都宽容了这个无知的女人,只不过是她不走,又如何能怪得他不大度? 这天界的仙者太过于表面了,肤浅。 “那蘑菇多的是,你又如何非要我这一株,大不了我赔给你。”冥月这人向来痛快,怎么简单怎么处理。 “难不成你爹没告诉你这甘蓝灵芝百年一株?” “一株?怎么可能,这灵芝这么普通,如何百年一株,莫不是你在骗我。”冥月想了好久,觉得面前这男子怕不是觊觎她的美色而编的谎话。 而且这男子的性子极差,她还没想好,一本书朝着她的面皮直直袭来,“你自己看吧,反正同你讲也讲不清楚。” 连带着他身后的侍女都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下轮到冥月尴尬了,她抿着嘴角,笑着瞧着那人的眸子,极度的不舒适感袭来,祭离摆手坐在椅子上,瞧着她苍白的辩解。 “公子既然已经想放我一次了,那第二次也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这放了我,我回魔界一定苦苦修行术法,等一百年之后我替你来寻还不可以?”如此当真划算,冥月是这么想的,可不过对于祭离而言,便只是开脱罢了。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祭离瞧着她青筋泛起的面皮,第一次如此酸爽。 冥月抬眼瞧着他,然后坐到了他身边,“不如你说说如何才能放了我?” 别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她都退了这么一大步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打不过祭离,仅此而已。 “一百年一株的灵芝和你伺候我一百天相比,可还妥当?”之前喂她的那颗药不过是为了让灵芝同她血液炼化,一百天药效才能发挥,到时候取血便可。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冥月撅着嘴,她出生这五千年来何时受过如此对待。 “一会便回了烛龙氏。” “烛龙氏?”冥月心下一颤,尊上好像说过,出门在外,惹谁都可以,独独不要碰烛龙氏的人,她垂着眸子,开口询问道,“你不会那一天不开心,把我冻成冰雕吧。” 对于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询问,祭离只是回了一个白眼。 祭离来这昆仑仙山一遭一是为了大哥求药,二是为了寻一魔兽,魔兽在此出入已有些时日,他父君派他来自然是要除了那祸端。 可没想到这一除便是三个多月,同那傻姑娘相处也是三个多月。 3 其实烛龙氏的仙者也没有尊上说的那么讨厌,也没有一言不合就把她冻成冰雕。 这三个多月来,她每日要做的不过就是晨起突然出现在他房中,替他洗涑、更衣、梳发,端茶递水,好生无聊却又过得津津有味。 这三个月来祭离教会了她如何唤雪和捏雪人,唤来的雪洋洋洒洒不多,可捏的雪人却是惟妙惟肖。 今日一反常态,冥月是在她自己被窝里醒来的,她醒来时模模糊糊记得她做梦似乎梦到了祭离,至于是什么事情,她倒是不太清楚。 揉着眼睛便要起床,才发现外面一片白刺进了眼睛,原来不知不觉天气已经入冬了。 她是魔界之人,他是天族中人,两人无感皆失,自然对于天气不了解。 “这雪下的可真漂亮啊。”冥月推开房门,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便瞧见院子里的那一抹绯红色。 “若是有一天你能下得这么漂亮的雪,我定然会来寻你。”祭离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冥月不过朝着他笑了笑,可心下却是一疼。 她不晓得为何自己会如此,她努力稳住心神勾了勾嘴角,“如今一百天也到了,我的血是不是要取了?” 她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去说,可眸子里的光却让祭离不知道如何开口,“本就是我贪嘴吃了你的药,我晓得你自有用处,如今还了你,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那样也好。” 冥月瞧着她胳膊上的血液不断的流淌,心里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老爹常说欠别人的迟早都要还的,不过是早或者晚罢了。 一百天的交集,说忘也便忘记了。 毫无疑问,回了魔界的冥月被他老爹给训了一顿,反而她依旧是没皮没脸,拉着老爹的衣角,开始讲自己的心酸史,当然这一切是没有祭离的存在。 况且她的确不晓得那人唤作什么名字,只晓得他是烛龙氏。 时间就像那茫茫无际的忘川河,漆黑,摸不着足迹,一晃又是五千年,如今她不过一万岁而已。 老爹一心想同阿娘游山玩水,让不过一万岁的她登上了城主之位。 可悲,可叹啊。 也是这一刻她才懂得自由是多么的可贵。 大荒一万五千一十三年,尊上以身入轮回,下凡历劫,他这一走,便在也没有人逼她批改折子,再也没人日日训导她了。 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可不过是另外一个地狱的开启。 老爹一纸书信便让她下凡陪在尊上身边仔细伺候,若出了什么问题,一切叫她后果自负。 一想起老爹那生气的样子,背后一阵凉气。 她还是寻了过去,魔族气息自然熟悉,可尊上这德行却叫她一眼难尽。 小小年纪便为了这皇家地位所烦扰,穷其一生最后不过剩他一个人。 听老爹说尊上历的是情劫,可他一把岁数了连个女人都没有,又是如何历的情劫,到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三 之子于归 不蒸馒头争口气(二) 1 收到老城主书信前三日,冥月依旧是无心下凡,直到第三日她把前因后果想了个透,这才去了凡界。 一来是老爹的命令,这二来却是为这人间妙事而来。 相沛总是说凡界有许多的新鲜物件,总是劝她去,可像她这个懒性子的人,又怎么能出门呢。 这日相沛向往常一样来寻她,他先是递给了她一株梅花,然后又送上了一盒糕点,“如何?魔界万物不生,我却替你寻来一株梅花,可是够义气了吧。” 她嗤笑的下,捏着手里的小玩意,直直的扔到了他身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冥月你……”他最后叹了口气,“今日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冥月疑惑的对上他的眉眼,目光闪烁,却又带着些许戒备,“你这人向来坏事做绝了,我又如何能信了你的鬼话。” “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嘴皮子上就不能不计较吗?” 冥月甩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微微勾手轻轻压在他身上,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己哪凉快哪待着去,本城主可不想同你搅到一起。” “冥月姐算我求你了,你就下凡去守着师兄呗。”瞧着相沛欲言又止的样子,冥月没有问他理由,“浪费时间的事情我才不要去做,”她微微顿了顿,瞧上他一脸苦涩的面皮,继而开口道,“若是你能把忘川河里打捞出的那块玉石给我……” 她说还没说完,那泛着绿光的玉石便出现在了手里。 她着实不知道相沛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不过连夜的确去了凡界,靠着魔息她寻到了尊上。 可尊上这作风却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强留小姑娘,就是为了让他老爹把这太子之位给他,的确太物质了。 她长叹了口气,瞧着雨里城门口那两个人,撑着伞越走越远,当然也忽略了另外一抹白色的影子。 她买了家客栈,因为过于无聊,她每日除了睡觉和偶尔听说关于尊上的事,其他她便什么都放心而为。 “姑娘,我这可是上好的胭脂,配上你正好,不然你先试试?”她抬眼扫了过去,不过一些庸脂俗粉罢了。 “还有其他的吗?”那伙计立马取了些来,她随手一指,“这几样我全部都要了,包起来吧。” 那伙计一瞧上那金灿灿的黄金,连忙嬉皮笑脸的送了过来。 冥月今日便是想去瞧瞧那小姑娘,明明知道尊上爱的不过是这江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撞上去,可她也不知道姑娘家应该喜欢什么东西,所以便带了些许的胭脂。 那姑娘似乎是南安的祭祀,听说能呼风唤雨,可她一个魔族城主也晓得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怎么?本姑娘想见一下里面的人,也不可以?”她是笑着说的,可那笑意全然不达眼底。 “相见她可是需要这样的东西,不知姑娘你有吗?”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她这火气腾腾的开始上升。 “本姑娘还轮不到你来教育吧。”随手便是一道术法袭去,可等她一个转身瞧见那人的时候,周围一切突然安静,只剩下了她,还有面前这人。 这人身着白色衣袍,额上一块玉石,嘴角是刚刚晕开的笑意,眸子亮若星子,可这人却同烛龙氏的那位一模一样。 “你……”她有些磕巴,不晓得要如何同他讲话。 “我?姑娘人认识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 她连忙摇头,直直转身,连带着手里的胭脂你也被她遗忘了。 自然她也忽略了那少年眸子里的一道光芒。 2 别人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早上刚刚起早,顺着楼梯寻了下去,还没吃上热乎乎的包子,旁边的人尽是对她指指点点。 “听说了没,这姑娘昨日可是惹得丞相的儿子不开心了,这不今日便寻了过来。”丞相的儿子?还不等她想清楚,瞧上面前这人,一口茶水足足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嗦。 “本公子可是特意替你送来胭脂的,总不成你是送给顾君惜?”他摸着下巴,“可是据我知晓,你同她连一面都未曾见过,又如何晓得送她东西?” 致命三连问,她努力稳住心神,不怕死的对上他的眸子,那眸子里全然写满:老娘做什么用得着和你讲吗? 可说出的话却格外客气,“我想送不可以?我想把这客栈送给她,我自然也是乐意,所以公子这是连我的想法都想控制了?”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我今日过来却是来你这里喝碗粥,怎么还不乐意了?”他那模样张牙舞爪的,到叫她脸颊微微泛红。 这一万五千一百一十三年来,冥月始终没有学会厚脸皮这件事情,她的确不像相沛那么不要脸,自然也不像淇华那样连脸都不知道是何物。 哎,可叹啊,她竟然是魔界里最值得庆幸的人魔。 “那你想喝去别的地方也能喝,做甚偏偏来我这里?难不成你也想找我谈谈心事?”冥月觉得自己在人界过于无聊,所以拿着银子硬生生的把这里改成了慈悲客栈。 好听一点免费为别人提供吃喝,可难听一点不就是收容所吗? 身为丞相的儿子,而且又是京都的户长,像这种慈悲客栈在别处是可以的,可在南安城里,便只能除去,不然难民都会涌了进来,以绝后患最好。 可对于冥月来说,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她开的玩笑罢了。 自然这其中利害关系同她讲清楚,她自然会晓得。 所以这户长打着喝粥的名头,在这客栈足足来了三个月,可这三个月来他每日只能见到冥月出门买东西,继而又送去给顾君惜。 “你为什么总是送给那丫头东西?”那户长终于开口问她了,而她不过浅笑道,“已经有人待她凉薄,我自然要替那人尽到该做的事。” 他不明白,可他又似乎有些明白。 南安安子墨上位第一年,同傲雪一战一败涂地。 姑苏息大举入病,她曾问过安子墨后不后悔送顾君惜出嫁,可他的回答是不后悔。 想来也不过是最后悔的人才会说不后悔罢了。 她没能想到君惜会来寻她,那日她身着红衣,眸子里一片凉薄,她瞧着冥月,开口问道,“你可是唤作冥月?” 她浅笑点头,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 3 安子墨把君惜送给了姑苏息,不过是因为想要平息这场战争,可他却从未考虑过顾君惜的想法。 风中的顾君惜很美,她的眸子清澈透亮,冥月开口问她,“这身嫁衣你只能穿一次,若你所嫁之人非你所爱,你又如何?” “也不过是成全他罢了。”冥月听着她低低的回答,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顾君惜,我一直想我能存在的理由,可后来我发现我不过是为了你罢了,父君要我来,全然是因为怕尊上做错事。” 冥月问她,可是有什么遗憾,她浅笑着说道,“我希望他大婚那日,有一场雪,让他彻彻底底的不记得我。” “你找我寻了忘情水,不过皆是要他忘记所有,你可有悔?” “我为何要悔,至少我知道他心中并非没有我,我日日求佛,佛说有因有果,如今我便是那个果又如何?”大概冥月从来不懂的如何喜欢一个人,所以她看到的只有悲凉。 她离开那日,凉夜的王全然不记得那个为他远离故乡的丫头,他大婚那日,冥月为她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她依稀记得曾经有个人同她说过,若是她能下一场大雪,他定然会来寻她。 她站在高台之下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瞧着那王的一举一动,他猛然饮下那杯女儿红,揉着发疼的脑袋,仔细瞧着她走来。 她身着一袭红衣,规规矩矩的跪在他的面前,伸手说道,“尊上,我来接你回家了。” 那男子不过笑了笑,瞬间便醒悟了过来,“你说若是我没有向如今这么无能,我可能留下她?” 冥月却摇了摇头,“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尊上命中注定天下大于她,那么一切皆是徒劳,要她走不过是迟早的事。” “是啊。”冥月瞧着尊上大笑,然后随着她回了魔界。 这几日他日日把自己锁在大殿上,她自然不能多问,可冥月依旧记得那个人的话,明明说下一场大雪便会来寻她。 明明应当是他立即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所以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去了凉夜,她摆好了一切东西,然后等她唤来那一小坨雪花的时候,自暴自弃的坐在了地下。 “明明说好是能行的,如今却还是这样子……”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等她在次施法的时候,手却被别人握住。 “谁啊?尽是扰人烦忧。”待到她转身,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先是惊讶,然后又是疏远,最后又是庆幸。 “怎么?你如今施法,也不是扰他人忧愁?”她撅着嘴巴,始终不肯开口,最后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突然问道,“既然你守信用来了,那你可告知你的名字?” 他后退了一步,弯腰行礼,“本君乃是烛龙氏二殿下祭离是也,不知阁下乃是魔界城主,本人自当懊恼。” 懊恼? 冥月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可要记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城主,我叫冥月。” 此话一出,两人相视一笑。 不蒸馒头争口气,看不顺眼便要上杆子的惹。 过往皆不识 其一 江山易主 33 我们是被一对夫妇救下的,他们心肠挺好,怕我挨饿,刚醒就递给了我几块点心,这点心虽说没有宫里的好,可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姑娘,可是患有眼疾?”老婆婆开口问我,我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她的话。 “我瞧着那公子伤的挺重,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老婆子继续问我。 “我同他路上遇到了劫匪,逃跑时失足摔下了悬崖,所以便是如此。”我微微含笑,没敢多言。 “那当真命苦。”她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替我把梳妆打扮。 “婆婆救我同他的性命,如今又让我们暂住,本就是我们拖累了你们,倒是不好意思让您替我梳发。”我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 我端坐在她的面前,只听她叹了口气,“丫头同我女儿性子倒是很像,倒是不麻烦。” “那她现在可在此处,我也要好好谢她。” “那丫头走了……”听着婆婆声音里有些嘶哑,想来也是伤心事了。 “老婆子别说了,姑娘刚醒,你如此问下去,就算在好的身子也要累坏了。”老爷子推开门闯了进来,话里话外带着些许的责备。 “你这老爷子就是不喜欢我多话。”瞧着他们夫妻,我不由得笑了笑。 “姑娘从醒来到如今可是无半丝笑意,如今笑了起来可是漂亮极了,那公子可是有福气了。 “我和他……还……”我话还没出口,便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老爷子说的对,我家夫人笑起来很是漂亮,当初可是多少家的公子都喜欢极了。”他靠在我身上,气息微沉,想来是那药的缘故。 “朱子……你如今身子可无大碍。”我伸手把脉,嘴角微勾,“脉搏雄厚,倒是不错。” “老爷子,你们救我们回来到如今可过了几日?”朱子开口问他。 “已经过了三日,公子可是有何要事?” “那可是听过什么传言?”朱子继续发问,想来是忧心宫中之事。 “这里离得杜姜远了许多,许多消息传不过来,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消息,那便要回杜姜城里了。”听着老爷子的话,他挨着我近了许多。 我听着他似乎取下了一枚玉佩然后放到了桌子上,“婆婆,老爷子,您救了我们两人,便是我俩的恩人,如今我们有重事要去处理,自是要报恩,若今后有缘相见,我定然相还。” 婆婆和老爷子笑了笑,“半条腿都入了黄土,还有什么报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我自然没有多说话,他抱着我起身告退,一路上不管我求他多少遍,他始终不松手。 “朱子如今你伤势未好,如此更是不妥,”我拽着他的袖子,想来前路都是泥坑,他才不愿意松手。 “若是你能看得见,我自然松手,可如今若不快些找到客栈,你我可就等着被雨淋吧。”他依旧拒绝了我,可这理由却由不得我拒绝。 “朱子,今日你为何不同婆婆和你那老爷子说明白?” “你说的是什么?”他装作不明白。 “他说我同你之事啊。”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不一会脸颊便一片绯红。 “你我自然不能暴露目标,如此便是最好的伪装。”可我丝毫瞧不出这伪装是个什么。 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说人这一生怎么会如此短暂,辞丫头不过同我说了一句话,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我以为她于我不过一个婢女,可当我听到她最后那话时,便晓得我终究是放不下。” “那你还放不下些什么?”路上人声鼎沸,有小贩的叫卖声,他要了一匹上好的野马,然后把我拉了上去,“抓紧。” “好多东西,不真实,可又确实存在。”我若有若无的听着他的话,一不小心便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见他要了一间客房,醒来时他便在我身边睡了过去,他牢牢的抱着我,我挣脱不开,可也不敢打扰他,直到门口有人喊话,他才松开我,还替我整理好了衣服。 “姑娘可是准备妥当?”他出声发问,听不出各种意思。 “回公子,这是自然,奴家会照顾好姑娘的。”我动了动身子,不由得起身,想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璇玑,可是醒了?”朱子依旧温声同我讲话。 “你可是作甚?”我疑惑的问道。 “公子脸皮薄,安排奴家寻人替姑娘沐浴更衣。”我听见他咳嗽了一声,转身把门掩上。 34 来的姑娘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她笑脸相迎扶我起身,“姑娘,你夫君待你到是极好。” 粗粗听去,这夫君二字却是隔应的很。 “听公子说,你们二人遇了劫匪,连同行李都丟了,而你家公子却还惦记着替你梳妆打扮。”那姑娘替我脱去衣衫,试好水温才唤了我。 “是的,我本就有眼疾,如今却是愈发的连累他了。”我如是开口说道。 她连忙开口朝我说道,“哪里连累了他?我看那公子倒是欢喜的紧,姑娘你这叫做身外福中不知福。” 我微微含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我能问姑娘一件事吗?” “可是何事困扰姑娘?”她的手微微泛凉握住了我的手。 “姑娘可晓得何为喜欢?”此事的确是困扰着我,之前我问辞丫头的事,便是如此。 “不见则想,见则挂念,喝水也想,吃饭也想,干什么事情脑袋里全部都是他。”她笑了笑,“姑娘是不晓得喜欢,还是不晓得如何喜欢公子!”她替我把衣服备好,退到了屏风外面。 不晓得如何喜欢朱子? 我把脑袋压在水中,怎么想也想不通,最后还是那姑娘把我拉了抢来。 “姑娘唤作什么?”她开口问我。 “玉璇玑。”她扭身一声轻笑,然后替我穿好衣服,跪在铜镜前向我冠发。 “我同你讲个故事怎么样。”温润的语气在我耳边响起,我回了一个笑意,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愿意让我听他们的故事。 “以前有一个傻丫头,她没有父母,小时候就被送去了凤鸾台,那里全是寻欢作乐的男人,那姑娘不愿意侍奉他们,日日被毒打,有一天有个如神袛的少年护下了她,他教她学习剑法,教她经商,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她的话突然停顿,轻轻叹了声,“姑娘,已经好了。” 她扶我起身,替我把白绫捆好,她便离得我远了很多,我伸手去抓她,却是一个陌生的手。 我伸手捏诀,往后退了两步,“来者何人?” “璇玑,你觉得还能是谁?”司羿一声轻笑,“想问我二哥在哪里?若想知道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 他伸手揽过我,想要牵我的手,我一阵发颤。 “司羿,如今你可是不念旧情了?” “若是你乖乖听话,或许我便不会如此。”他不由分说握上我的手,拉着我走去。 “好,那你便放了朱子。” “不可能,若是放了他,你便不会听我的话了。”他替我加了一件衣服,牵着我的手下了楼梯。 站在大厅,我突然拉住他问道,“朱子可在何处。” 他把我牢牢的抱在怀里,“一会就见到了,记得乖一点。” 他摸着我的脑袋,笑了笑。 刚出客栈门口,我便寻着朱子熟悉的味道,“朱子……”我往左边而去,伸手勾上他的衣角。 他无奈笑了笑,“丫头……” “你还好吗?”我低声问他,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嘱托我,“丫头,照顾好自己,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让自己受伤。” 一路上我冥思苦想,参不透他的话,可入宫的一瞬间我便晓得了一切。 “大将军死了,二哥不在城里,甚至连王上都不要这江山了,这属于我的江山为何不能要?”他弯腰抱起我,“本就是令朝要了我房山桑氏的天下,如今我拿回来自然是我的,而你身为南蜀的祭司,本就无权干涉。” “若是我执意为之?”我嘴角一瞥,狠狠的推开了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你滥杀无辜,谋朝篡位,蛊惑民心,离间百姓,甚至囚禁朝中重臣,你究竟是想要这天下,还是一个我?”我起身伸手握上那长笛,放在嘴边,一曲还未开始,他便一把夺过。 “是,你怎么说我都承认,我本已经计划让姝儿死去,可偏偏你出手给了她一年的命,我放弃过自己两次,可两次你都给了我机会,璇玑,你给我的我全部都会接受。” 他握着我的手,“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不乖,他们可就要受苦了,可不像你那丫头,最后竟然愿意为你去死。” “司羿,你如此丧心病狂,不怕受到报应吗?” “报应?我不怕,”他伸手握着我的双手,轻轻吻上我的嘴角,“我想要你成为我的王后。”他捏着我的下颌,在我嘴角重重咬了下去。 他把我交给了客栈的老板娘,她搀扶着我,我随着她的步子,“可是回玄机宫?” “回的凌霄宫。”她的声音嘶哑了许多,想来怕是哭过了。 “所以你说的故事里的丫头是你吧。”我轻声问出,她却没有回答。 过往皆不识 其二 斯人已矣 35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藏着一个人,人心最是难测。 相传多年前,房山桑氏,姑苏兰氏,番禺江氏,三大家族联合平定了南方,本是推崇房山上位,还南蜀一片净土。 姑苏一氏与房山祖上有仇,便从中作梗,顺了番禺多年的恩情极力打压房山,最后借番禺江氏的手灭了房山,拥护番禺登基上位。 番禺令朝是父辈唯一的儿子,从小教他学习御权之术,可偏偏教出了个痴情儿,姑苏兰氏则替他守卫边疆数年,如今姑苏已不复当年,寂家被灭,王上已经是孤立无援。 偌大的凌霄殿同半年前已是人去楼空,我伸手摸着棋盘熟悉的位置,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今日本就是王上自食其果,见他那日便已经为他算过一卦,我想着送他的平安符,靠在椅子上想了好久,也念了好久,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咯吱”一声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起身寻声而去,还没碰上雕花古木,便被一只手抱了起来。 “啊……”我惊呼一声,伸手摸上他胳膊上那朵梨花的纹路,怯生生的缩回了手,“司羿,快放我下来。” “我让药师为你请脉,为何不让他瞧瞧?”想来是为之前的事而来,他话里虽有责备,可更多了些许的担忧。 “无妨,我的身子我自然知晓。”我伸手捏诀,幻了身形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微微切身似乎想要勾起我的袖子,我随手一甩,倒是让自己吃了一跤。 “以前我就在想,如果你肯多看我一眼,我便放弃今日的一切,可每每我一想起那日你瞧着二哥的神情,我便想着你待他会同我一样吗,有着这个期待,我似乎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他弯腰没有抱我起来,而是跪在地上,握着我的手,“璇玑,你如今嫁给我可好。” 嫁给他可好……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一下子我不知要如何作答,我晓得这是他的一颗真心,我也晓得我不过是被天下都遗弃的一个棋子。 我并不是铁石心肠的神,可我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神仙,我推开了他的手,颠颠撞撞起身,一不小心摔上了桌角,额头上一阵疼痛。 “璇玑,璇玑……你……对不起……”他把我抱到床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我的额头,犹豫的开口问我,“可是伤到你了?” 我摆了摆手,“不疼。” 他翻身而起,“来人,去请药师,快去……”我只听到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慌张的脚步声。 “何故如此,不过一点小伤,我又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姐,用不着的,你自然也不用为这而生气,不值得。”我似乎说错了什么话,他没有吭声,而且把案上的熏香靠得我近了许多,替我点好。 等药师替我处理好伤口,他坐在我的床边,缓缓开口问我,“若是我要你在我和他之前做选择,你会要谁?” 他的声音低沉,模糊间听上去有几丝鼻音,“只有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司羿,你已经大了,自然是晓得的。” “那若我和他一定要有一个人死,你说你要他,还是我?”他苦笑了下,“我想会是他吧,毕竟你连命都可以给他。” 他伸手解开我眼睛上的白绫,我感受着他手心的冰凉,最终不忍心的握上了他的手,“众生离苦得乐,若你想通,今日便不会如此。” “可这万般众生却要不得你的心,璇玑你说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你会怎么样?”他脱下靴子,朝着我靠来,把我抱在怀里,“那如果对他前尘尽忘,又是如何?” 他趁我不注意,便替我喂下了一颗丹药,想来是疗伤的丹药罢了,“璇玑,可我却觉得不论你先遇到谁,我都可以把你从他手中夺出来。” 我的眼皮子垂下,他的话我听不真切,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睡,我只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 始料未及,醒来时我身旁无一人守候,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我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可是有人寻我?” 我记得我是被人带出无尽海的,有人说我是南蜀的祭司大人,那人是谁?我记不得,可如今我怎的患上了眼疾。 我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可过去的一切尽数全忘,我努力的想了许久,只觉得头疼愈演愈烈,索性下了地,犹豫的往前走去。 “可有人来?”听着自己的回声,我只能又靠前走了几步,我连带着施法两次,却丝毫无动静,而我这眼睛也没能瞧清楚。 我坐在桌前,寻着茶壶的纹路刚押下一口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璇玑,你怎的下地了?身子还没好利索,这奴仆都去哪里了?” 这声音有些陌生,可听着这担忧的声音,我困惑的揉了揉脑袋。 他似乎瞧见我额头的伤,“前几日你不小心磕住了脑袋,伤的有些重,连带着眼睛也瞧不见,还失了忆。” 原来竟然是这样,我低声浅笑,心里想着自己的蠢笨,可嘴上问起了他,“那你感又是何人?” “璇玑,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这话可就有趣多了,什么叫做我想让他成为的人? “你同我自是无关,我如何能左右你?” “也对。”听着他话里的难过,我在他起身离开后,犹豫的拉住了他的衣服。 “可是我同你认识?”他转身停顿了下,却还是让我松开了手。 36 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忘记了好多东西,我抬手握上一女子的手,微微起身,“大人身子尚未痊愈,如何同王上斤斤计较。” “所以他便是王上?”我微微皱眉,斜靠在榻上,“那我同他之间,你可晓得什么?” “大人莫不是在为难于我。”我晓得王上自然是同她说过什么了。 “为难我倒是不知道,只晓得若我同王上告你的状,怕是王上会怪罪于你。”她替我梳发的手微微一顿,长叹了一口气。 “我本就不是宫中之人,大人何必对我发难,若王上想告诉你,那便会告诉你,若他不想,便是不想让大人晓得。”她如是说着,可我却上心了。 “那姑娘唤作什么?”我悠然的开口,她只是掩嘴一笑,“大人何必在意。” 她刚出口,便又开口说道,“若大人喜欢,那便唤我司音便好。” “的确是个好名字,”不晓得是我饿了还是想要几块点心,我寻了司音让她替我带几块点心。 本不过平常小事,王上却让御膳房替我做了满桌子?的佳肴,我只能无声叹了口气。 “司音,王上何故对我如此?”我想起那日无尽海牵着我手的那人,他什么样子,我也瞧不分明,如此看来应当是他吧。 “大人应当是晓得。”她伺候着我进餐,我闻着屋子里燃着的灯油味道,想来是天暗了下去。 司音替我换好药,把我扶到了椅子上,“王上说晚些时候会过来。” 说完这话,我便听着她换人进来,把房子打扫了一遍。 我试了无数遍术法,也念了无数便咒语,最后都是徒劳,想来应当是刚从无尽海出来,身子还没恢复。 “司音,如今几时了?”想着没人回答,我便起身,刚一动作便是一双染着寒气的手握上了我的手腕。 “本想着等身子暖和些在进去,可又怕你受伤,所以便唐突了。”他如是说着,想来应当是王上。 我连忙起身还没行跪拜礼,他就拉住了我,“我之前便说过的,璇玑不必向我行礼。” “你为王,我为臣,自然是要的,若王上不要,那王上给我一个理由才好。”我私心觉得王上对我似乎有些不同,可又怕自己过于自恋,如此便开了口,可一开口我便发觉自己似乎越矩了。 “若说只不过是我不想呢?”他笑了笑,“药师说你伤势无碍,不过眼睛怕是要等些时日了。” 我乖巧的点头,“劳烦王上替我担忧了。” “璇玑,如何一直唤我王上,司羿便好,记住我唤作司羿。”我向来猜不透王上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他已经开了口,我虽说不想,可终究还是低声唤了他,“好,那便唤作司羿了。” “好,好。”我猜想他脸上一定挂着笑,听着他话里的笑,我不知不觉也同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就是想笑罢了。” “那你应该多笑笑的。”他弯腰抱起了我,我身子一僵,他倒是不好意思。 “我怕你在摔到,只不过抱你放到床上而已。”我听着他解释的话,点了点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原本也想着你能忘记过去,如今你已经忘记,可我却心里不大舒服。”他伸手替我把被子盖好,捋顺我的头发,确定把我安置妥当后,才开口说着。 “那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伸手勾住他的衣角,扣着上面的纹路,茫然的问道。 “已经过去了,那便重新开始吧。”他摸着我的眼睛,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他竟然吻了我? 难道我真的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我却感觉自己没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我困惑不解。 南蜀篇 序二 当时明月曾照云归 1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我抬眼瞧着那支蔓延而出的杨柳,闲坐凉亭,待茶温凉,轻轻一抿,甚是欢喜。 从前他人总是说江南好风景,如今的确如此。 我来人间已经十一天,可日日皆是难熬,魔界邪物作祟,天君命我来人界绞杀,可那邪物不过是想瞧一瞧自己的心上人罢了。 可惜,天界终究容不下他。 如今时间所剩无余,明日便是我最后的期限,我伸手投下几粒鱼食,然后拿起长笛而走。 我喜欢听说书,今日时辰已到,自然是要听上一听。 刚踏入茶楼,听着满堂喝彩声,寻了个位置唤小厮要了杯茶水和一碟甜蜜饯。 这种玩意以前我不爱吃,觉得酸酸甜甜,有时候还腻得牙疼,如今却有些喜爱。 可能是因为这几日熟悉了,或者是因为他日日都会吃的缘由。 我是烛龙氏的小公主,本可风风光光的待在烛阴山一辈子,可我偏生性子古怪,砸了昆仑后山的禁制,囚在往生海数年,这一切为的便是为自己犯的错赎罪。 二哥同魔族的女子有情,这是我一百年前才发现的事情,那日我拿着功课去找二哥,二哥学业好,所以一有功夫我便会去寻他。 可那天我却瞧见有一个姑娘窝在他的怀里,而且身上有些浓重的魔族气息。 二哥说过些日子他们要找个人间圣地在那里常住下来,从此不过问五界之事。 当时我不明白,以为二哥是在说笑,可当大殿下带着天兵而来的时候,我才晓得二哥当真了。 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天门,他一袭玄白衣裳,我怯生生的问他,“来者何人?” 他却只是笑了笑,然后没在开口便围住了整个宫殿。 我看着二哥牵着那姑娘的手,从屋内走了出来,“小神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我却一把挡在二哥面前,深情略微紧张,“你便是大殿下?” 如今大殿下掌握天界生杀大权,他来烛龙,定然是因为二哥的事情。 “小丫头不懂事,劳烦殿下费心了。”二哥给我使了个眼神,我不情愿的退了下去,“还请殿下这边来。” 我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只瞧见二哥跪在地上,看似在求情,我紧握着拳头,强忍住不上前去。 那日天门走后,院子里的天兵依旧没有离开,我慌慌张张跑了进去,只见二哥揉着那女子的脑袋,他说,“你不必如此。” “我说过的,一辈子跟着你,那就是一辈子。”我瞧见她眼角的泪水,还有那努力笑着的眼睛。 “冥月,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会就这样子,可后来遇到了你,方才知晓世界万物并非那么枯燥。”他取出一尊九璃盏,然后刺入一滴血,随后女子也滴了一滴血。 烛龙氏以烛阴之法开创天地,每人从出生便伴随着一盏九璃盏,存九段故事,九璃盏便可点亮,便可永存五界,从此不老不灭,随着鳞片的长出,甚至连疼痛也不知道。 可从上古到如今,从未有他人点亮,我原以为二哥会是那个例外。 2 那女子入了二哥的九璃盏,而二哥却随着天兵去了九重天的昆仑山。 二哥走那日只同我说了一句话,他像往常一样揉着我的脑袋,最后开口说道,“璇玑,烛龙一族如今只剩你一人,二哥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其他别无他求。” “二哥……你非走不可吗?”我咬着嘴唇,最后开口问道。 他替我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同他们走去。 二哥刚走那几日,我/日日待在后山,偶尔会瞧着那游走的鱼儿发呆,或是不远处那些我亲手种下的杏花树愣神。 “公主?天气渐冷,你同我回阁中吧。”身后的丫头最终还是开口同我讲话,我却摇头。 我坐在湖边整整三日,最终我还是寻了九璃盏,拿了长笛去了昆仑山。 看守山门的仙者不让我进去,于是我执起长笛吹声而起。 他人只晓得烛龙控雪,可终究笛子才是武器。 我的长笛唤作无心,同我一般。 一曲长情毕,整个昆仑山上的仙者皆已入睡,我推开山门朝祭台而去,猩红色的血顺着上面流了下来,我一手捏诀,一手执笛,硬生生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阵法。 “二哥,我来寻你了。”我朝他轻声笑着。 可二哥却一道术法落在我身上,“璇玑,此事你不可胡闹。” “我是事事胡闹,可我想不明白,明明你同她相爱,你救你们出去不好吗?” “璇玑回去好不好?二哥是自愿的。”他依旧笑着,可我心上隐隐作痛。 莫约我五百年岁,我被人剜了心脏,从此没有了五感,若不是二哥的半颗心,我便活不到现在,也没有万般喜怒哀乐。 “二哥你知道父君那日同我讲了什么吗?” “还能说些什么?”二哥嘴角微微下垂。 “他同我说,二哥会是烛龙氏新任帝君。” 父君不喜欢二哥,我不知为何,可父君对二哥却很是器重。 “璇玑,你会同我一般,如今我已是无能为力。” 我后退一步,然后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张符印,将九璃盏悬放在空中。 “二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自然是要还给你的,”我抬手唤了无心放入手中,轻声吹动。 那阵法全朝我袭来,我最终还是挣脱了出来,我把长笛横在面前,嘴角轻声念道,“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坤达那,洞罡太玄,灭。” 我话音刚落,身后便一阵响动,祭台上的封印一层层瓦解,我心中暗叹不好,可却收不回去。 “璇玑,你……”二哥被铁链束缚,他努力阻止我,可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破了阵法,放出了镇压在这里的剑灵――不嗔。 上古七把名剑,不嗔首位,其次是焚寂,长目,绝云,慧蚀,大矩,煌灭。 不嗔本是上古魔神的法器,本就染了魔息,放在这里是为了净化魔息,可如今却被我放了出去。 我抬眼瞧着二哥,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救他出去,我还没动作,便被一把长剑抵住了喉咙。 寒光打在我的眸上,不自觉有些凉气。 3 来人正是天门。 传说天族大殿下不进女色,眉弱星辰,常年一袭白衣,唯独对小殿下有几分好脸色。 如今对上他的眸子,我弯腰欲要行礼,他却问道,“我道是谁敢大闹昆仑山,不过竟是你这丫头。” 我瞧见了他嘴角那丝无奈,他却伸手示意身后的天兵带我离开,而他幻化术法寻了那剑灵而去。 我思虑如此,一阵气流涌动,遂跟了去。 他不喜旁人碰他,我便远远的跟在身后,可每次我受伤,他便会来寻我,替我医治,而我却闯下了天大的麻烦。 我问明白了二哥的事,也晓得了我这出闹剧的收场,可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口,“四海八荒,四时五界,难不成所有相爱的人,就因为天族和魔族不相立而要把他们拆散吗?” “是也不是。”这是他的回答,我当时理解不了,可他继而笑道,“我晓得你是为了你祭离,可终究你私自开了山门,回去必然会受责罚,父君一向爱恨曾明,怕是会与你为难。” “那你可是有何好方法子?”不知不觉,我同他的话多了起来。 “别无他法,自五百年前那场事端,父君的性子越发难以琢磨,”他其实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或许阿娘会替你说情吧。”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引战的却是小殿下,我只知道小殿下性子温顺,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来当年的事端。 最后他还是抓住了那剑灵,可那剑灵因为魔性太重,与他争斗时伤了一侧手腕。 我跪在云霄殿,有对我指指点点的仙者,也有谈论着大殿下的英名,可当他上前跪在我一侧时,我的心顿时安静了许多。 “丫头可是害怕,若是怕父君责罚,不如我同他要了你去,我这往生殿也是空闲的很。”我疑惑的瞧着他,便见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同君上问安。 后来我便去了往生海,每日听着潮起潮落,如今我已两万岁,君上终究是看上了我那长了些许的鳞片,叫我下凡除邪祟。 如今反反复复已经不知多少次,刚开始天门总是替我敷衍过去,可次数多了,我便不愿意让他替我出头,毕竟他帮我的够多了。 我瞧着那说书人有板有眼的讲解,押了一口茶水,这才退出茶楼。 不过那说书人讲的的确不错,他讲的是五年前的那场满门惨案,讲的似乎同他想的没有区别,只不过杀人的并不是他口中的凶手,而是我。 我嘴角一瞥,如今我手染鲜血,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我想的入神,以至于拐角时没瞧见前面那人,一个踉跄若不是他拉了我一把,如今怕已经摔得一身尘土。 天门最不喜这样,我自是知晓。 我连忙道谢,那人却轻笑了起来,“丫头,才一会不见你便不识得我了?” 我压下心头的不解,继而朝他笑了笑。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一 万般人间 1 大荒五百一十三年,一场大梦初醒。 我身困在无尽海,这里没有人烟,没有生灵,只有无尽的黑,和耳别的海浪声,万物皆陨,唯我一人生于此地。 我没有名字,没有朋友,不知自己是谁,我以为我会这样老去,会困在这混沌之地万万年不得始终。 可我终究被人寻了出来。 寻我之人不过是一凡夫俗子,堪堪是人界那一群白骨罢了。 那日,混沌初开,我刚眯上眼睛,不远处便一阵轰鸣声,我寻声而去,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年。 他向我伸手,淡淡的开口说道,“我来接你回去。” 他为何接我离去,又为何能开启这无尽海,我思虑如此,却还是同他离去。 除去无尽海的大千世界无与伦比,目光所及能瞧见绿树,能闻见花香,自然能嗅到空气中那丝自由的气息。 人界的一切皆同我想的不一,热闹的街道,低低的矮墙,装潢贵气的府衙,甚至面前那俊美无边的男子。 他替我的眼睛覆上了一条白纱,略过那刺眼的强光,我仔细打量着他。 在我混沌游走的这些年来,除他我并未见过他人,我伸手揉着他的脸颊,他却远远的退后一步,我不解,依旧蹭了上去。 “你可是有何不愿意?”却瞧见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同我行礼。 “祭司若是有何不满开口便好,如此为难与臣,臣又如何同王上交代。”我不晓得他为何会如此说,可却对他口中的王上很是好奇。 “王上?”我歪着脑袋,随着自己心思寻了个舒服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如今的我没有前尘,亦没有过往,像一张铺开的白纸,却又染上了俗气。 灯火阑珊处,大雪染了一层朱砂痣。 透过马车的卷帘,我隐隐约约瞧见随在车后的男子,他的表情严肃,丝毫没有那日的惶恐,我依旧不解,却是想不明白。 他同我不过一面之缘,却像多年识得一般,我朝他微微勾唇,他立马扭过脸颊,倒叫我瞧见了他一副害羞的模样。 繁华三千,南蜀宫里独占了九分,他同我讲时,我本就无心一听,如今瞧见这宫中景象,同他讲的并无分毫。 万千繁花,阵阵幽香,清风微微拂过脸颊,吹起了我的发丝,那人低头瞧了我几眼,却还是伸手替我捋顺了头发。 “王上不喜冬日,索性蜀宫还留有多年前的陨石,此石头可以抵御寒冷,自然宫中同外并不相同。”他同我讲的,我自然知晓,只不过瞧见如此美景,有些痴呆罢了。 无尽海里只有凉薄的冷风,偶尔会有几场小雪,我以为那漫天的风月不过是曾经心底里会出现的景象,如今清风明月,卷帘微拂,花香沁人。 我有些呆住了,连同那朱红色的身影闯入视线时,我不晓得如何动作。 只见那人微微抬眸,眸子里星辰灿烂,“果然同朱子说的一样,如此女子本就该是南蜀国的祭司。” 我疑惑的皱了下眉,那王上却勾上了我的胳膊,“你可是有何不满?” 然后缓缓朝我压了过来,我愈发的迷离了起来,不懂他是何意。 我摇了摇头,趁着他愣神时,一把躲到了带我来的男子身后,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死死不放手。 “本王可是长得凶极了?”王上大笑,又缓缓朝我伸出了手。 我纠结了好久,最后欣欣然的握上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同我所想的并不一样。 他说我是南蜀国的祭司,天命所定,他把我带到了玄机宫,为我取名玉璇玑。 我轻声嗤笑,依旧没有将眼前的那条白纱去掉。 这里的一切太过于刺眼,也太过于梦幻。 2 玄机宫离王上寝殿不过一条城墙的距离,偶尔能瞧见那殿前踌躇不前的女子,偶尔也能瞧见朱子进进出出的身影。 带我出来的人就是王上口中的朱子,这是我打听了许久才晓得的事儿。 他是王上的殿前大司马,为王上平定了北上作乱,镇压了十里佛陀,收了军定山之流寇,连着佛家都要敬畏几分。 我坐在池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在霓裳阁堵上了他。 “祭司可是有何要事?”他朝我规规矩矩的行礼,却让我心下一阵窝火。 “无事便不能寻你了?”我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这酒……”他话刚出,待到瞧上我的眸子,低沉的叹了口气,“这酒乃是由定安侯寻了多种花瓣浸泡了整整一年余……” “怎么?他的酒我便不可拿去吗?”酒香干洌,虽抿一口便可尝到了其中的甘甜。 “不是不能,只是这酒独独就这一壶,祭司拿了去,我又如何同定安侯交代。” “与我何干?”我挑眉间摸上他别在腰间的玉佩,瞧上他微微蹙起的眉毛,不由得一愣。 “若是祭司喜爱,下次臣送于你如何?”瞧着他一板一眼的模样,我不禁笑了起来。 “思来想去,今日可算心情大好,便饶过你罢。”我微微颔首,瞧着他慌张的步伐越行越远。 身入混沌万万年,未有来意,不晓归路,独独面前此人占我一袭春水。 不晓得是我上次惊扰了朱子,还是他怪我抢了他的酒水,以至于这几日来都没瞧见他。 我靠着城楼,听着不远处响起的钟声,一手随意捏着玩偶,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石子,微微低头便瞧见不远处的朱子。 今日他身着一袭官服,同他人讲着话,偶尔颔首,偶尔摇头,我想了许久,还是追了上去。 我立在他面前,嘴角微勾,一脸好笑的瞧上他有些失神的眸子,“朱子,你可有好几日没来看我了,难不成是怕我抢了你什么东西吗?” 他连忙摆手,后退了一步,一手拉着另外一个人朝我弯腰跪拜,这样子的他让我好生无聊,转而蹲在他面前,仔细瞧着他的眉眼,“朱子,难不成我也会吃人吗?” 朱子摇了摇头,然后拉开了同我的距离,“祭司大人为国操劳,如何是臣能踏足的地方。” 又是如此一板一眼的模样,我把手里捏好的泥人塞在他的手上,他不愿意收下,我却执意让他收下,“如今礼物你收下了,自然不会生我的气了,那过几日你带我出去转转如何,这蜀宫还是不适合待久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同他讲话,他先是摇了摇头,继而似乎想通了什么,又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少年却意犹未尽的瞧上我。 我朝他微微含笑,他继而向我伸手,“祭司大人好生偏心,独独送给二哥,那我的又在哪里?” 我后退了两步,直起身子,“如果想要,那下次若是你能寻到我,便可。” 3 南蜀三百一十四年,我在玄机宫待了整整半年,这半年偶尔会有几次简单的祭祀,偶尔王上会让我替他挡去宫外的那些桃花,可除去上次同朱子见的一面,之后已经好久没瞧见他了。 听宫人说他又去了军定山,这次为的是公主的和亲大事,可这事与他何干? 我想不明白,所以趁着夜黑了下来,溜进了他的寝殿,待到他仔细瞧上我时,先是一愣,继而摇头叹气,“不在玄机宫里待着,找本王何干?” “有些无聊,睡不着罢了,”轻车熟路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这不瞧着你寝殿还未灭灯,便寻了来。” “夜深露重,你这丫头就只会打扰我的好事。”他撇了我一眼,依依不舍的把怀里不知道那个宫的美人摇醒,我就直愣愣的瞧着他们穿衣,下床,还有那位主子恶狠狠的眼神。 “听说这几日你都没有上朝?”我托着脑袋,手里执起一颗棋子,稳稳当当的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每天瞧着那群吹胡子瞪眼,一言不合就弹劾的老头,本王怎么能高兴的起来。”我自然是能想象到他的那张苦瓜脸,可我还是下意识的皱眉,对于他的话全然不信。 “王上是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人,难不成会因为他们而心烦?”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又不点破。 “朱子没和你说过,聪明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吗?” “可我自认为我不怎么聪明,”我摊手,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到了墙上那幅字上,“这是她留给你的?” “本王不晓得你在说谁。”又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记得那日我同你讲过,天下与美人只能要一样,若你贪心,那么天上神灵自会向你索求,可你又有什么能交给他们?”他扭过身子,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本王乃是人中龙凤,天上神灵又能奈何?”我闭上眼睛,伸手握上了他筋骨分明的手。 “难不成这是你想见到的南蜀?”我带着一丝嘲讽,可却多了一丝同情。 那幻境中,王上一人同整个南蜀宫一起埋葬在了火海里,而那美人也永远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丫头,你还小,你让本王瞧见的不过是未来不确定的事,可我的命我来寻。”他扭头的那一刻我从他墨黑色的瞳孔里瞧见了一丝光芒。 或许,那便是另外一丝生机吗? 我勾唇抿笑,长长舒了口气。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二 思而不得 4 我寻王上那夜,我同他抿了几口桃花酿,酒香醇厚,一如那日抢朱子手中的那壶酒。 眼神间有些模糊,可我却还是执着于面前的这盘棋,“王上不是说一刻钟便可赢我,可如今都已经两刻钟了,看起来应当是你输了。” “小丫头你可瞧清楚,本王只是不想赢得那么简单罢了。”我晓得他又是诓骗我。 上次他同我下棋便是同样的借口,不过我向来是不会拆穿的。 “好,那我便来瞧瞧你同上次可有些进步。”我把手里的棋子放在一边,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他的桌子上,“听说公主殿下要出嫁了?” 我随口一问,他手中的棋子堪堪落到了地上。 周遭一片安静,只有那枚棋子滚动的声音,还有他手细微的抖动,“女子年方十五,自然是要出嫁的,况且知薇已经到了年纪了。” “嗷,”我没有感情的回了他,然后俯身向后退了两步,“棋子已然掉落,棋局自然难辩胜负,那今日便作罢吧,待明日再来一局如何?” 我晓得,他又有心事了。 “明日怕是不行了,改日吧。”他重重吐了口气,在我转身的瞬间又叫住了我,“丫头,这世间百态,没有一桩事可以事事如意,若知薇寻你,你将我原话告知她便可。”他背对着我,声音嘶哑,在烛光照射下的身影也平添了些许落寞。 我突然很同情他,可他却从不会让别人来同情他,我点了点头,将几日前在山上求的符放到了案上,“这符是几日前我求来的,听那老和尚说是可以保佑事事如意。” “事事如意,怕不是你诓骗本王罢了。”他朝我摆摆手,不待我辫上一辩,他便进了内阁。 天上月是人间月,眼前人却是天边人。 王上思慕一人,可拿天下苍生换取;可知薇心中一人,却是远嫁万里。 我在公主府晃晃悠悠了半个时辰,若不是公主府的婢女识得我,怕如今我还站在府外吹着西北风。 “璇玑,你说阿哥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不待我暖热身子,这丫头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长袍上的绳子打着死结,长发也没来得及打理,简直是毫无形象可言。 我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无奈问道,“阿薇你是真的喜欢大将军?” “当然了,他可救过我的命,我当然要以身相许了啊。”瞧着那丫头低头浅笑的样子,好生让人头疼。 “可王上还是执意让你嫁去军定山,”我一手撑在案上,“你我估摸着他心下已经有了定数。” “他说嫁就嫁?他总是说为我好为我好,难道他不就是为了那个妖女才赶我走的吗?”她冷哼了下,嘴角露出一丝无奈,连带着摆放在案上的珠宝一同摔到了地上。 “你要我问的我也问了,可惜啊,王上执意为之,恼怒了他对你没什么好处。”我这人向来不喜争吵,不论我喜欢也好,不喜也好,终究于我没有干系。 我不过是路过人界,没有归路的生灵罢了,我于南蜀不过是身系天下之责。 这是朱子同我讲的。 这是见他的第三面,他说的。 那日桃花林下,他一袭白衣,手执一把九璃盏同我讲,“祭司大人可知我手中是何物?” 那日我并没睡醒,头有些昏沉,待到抬眸瞧上他,这才慌慌张张的整理好了衣物。 我摇了摇头,伸手拿了过来,周身晶莹剔透,纹路清晰可见,材质也是上好的云松石,“自然是没瞧过,它可是有何用处?” 他没立刻回答我,反而转身寻了一枝桃花别在我的耳后,“九璃盏乃我南蜀圣物,祭司大人身系天下之责,此物自然是要交予你手上。” “王上可是知晓?” “这是自然。”他微微勾唇,如我第一次瞧见的一般,俊美无边,好似天上月。 “本司身困无尽海万万年,为何只你一人寻我出来,难不成这万万年我都在等你?”我心中所想便是如此,可这话却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先是疑惑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祭司同南蜀世代联系,只不过是我运气好寻了你而归,而这九璃盏本就是你的东西,我在拿着便有些许不妥,如今交给你便是最好。” 我勉为其难的点着头,然后伸手勾上了他的衣角,“上次我同你讲要带我出宫,如今你都没有动作可是忘了?” 我心底不大舒服,眯着眼睛瞧着刺眼的光芒。 “臣自然不会忘记,过些日子等天暖和些便带祭司大人出宫如何?” 我伸手将一条红线放在他的手心,“你记得便好。” 在我印象里,朱子不大爱笑,尤其是见到我的时候,格外的谨慎,生怕我有任何的差池。 我瞧着朱子的背影,不知从何而来的脾气,故意与他为难道,“大司马向来说话算数,可在我这里却怎么都不肯同我讲实话?前几日我送去的梨花醉,你又为何不收?” “祭司大人可是在说胡话,臣从未收下梨花醉,又怎么不肯同你讲实话?”他先是沉默片刻,继而开口朝我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的不满。 “梨花醉是我上次赔给你的,你没有收下不就是还在生气吗?”我依旧阴阳怪气的说着,“况且那传话的小厮不是说大司马不屑同我祭司来往吗?” 我瞧上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眉毛微皱,眼神下垂,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折扇,这才开口道,“应当是微臣的大哥不知事情真相便开口扰了祭司,如此臣替大哥受过便可。” 我突然一阵好笑,“可我如今想不出罚你的法子,”我悄悄对上他低沉的眸子,“那若要罚便罚你不可以叫我祭司如何?”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王上赐我姓名本就是要叫,可你从未叫过我,可是不喜我,还是要违背王上的意思?”我这人向来有一说一,他次次唤我祭司本就扰我心忧,唤我璇玑不更好吗? 他却退后一步,弯腰行礼,“臣自然不敢。” “听说大司马战场上从不惧怕,又何必怕我一个姑娘家家。”我嘴角微微含笑,瞧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委实好笑。 南蜀宫虽是有些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囚笼,身为祭司日日上朝,瞧着朝上各种脸色,心中却无半分痛快。 偶尔宫女会同我讲上几句话,或者王上寻我商量事端,余下便是剩下我一个人在玄机宫里点上一只熏香,温上一壶茶水,然后自娱自乐下上一局棋罢了。 唯独朱子会牵动我的心,至少让我晓得我还活着。 5 传言南蜀王在京城无意中救下了一名歌姬,此女子肌肤似雪,眉黛星辰,眸若香莲,身姿华贵,但是我并未见过。 对她所有的感官,一是靠我的幻境,二是知薇所形容的,可今日一见却发觉她更像一只梅花,高贵冷艳却又从不惧怕风雪。 “姑娘为何一人在此赏月,可是心中有何烦心事儿?”我还是出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她先是一愣,继而向我行礼,“小女子在此可是扰了大人清净?” 她眼神闪躲,平素瞧见我便是转头便走,如今却来堵我,好生奇怪,“无妨,不知姑娘可是在等我?” 我轻声问道,无意惊扰此等绝色。 “的确,”她冷冷开口道,“小女子本就风尘中人,如今王上对我宠爱有加,可皆不是我所求,如今可否求祭司大人为我算上一卦如何?” 我的卦能晓过去,亦能探查未来,她来求我,意料之中。 “房山桑氏十年前便已经覆灭,如今接近王上是想查明真相,还是另有所图,姑娘明明知晓,又何必求我一卦,”我今日有些着凉,润了润喉咙才开口道,“不过……若是你敢动南蜀千年基业,后果你应当晓得。” “呵,”她轻蔑的冷笑了声,抬头瞧上中庭里的月亮,眸子里的疏远一瞬间被温柔所代替,“宫中瞧见的月亮总是有一层薄雾,可宫外的却是清晰可见,王上说会送我一轮月明,可如今一切有了,我却越发难过。” “皆不过是一轮明月罢了,姑娘又何必在意,王上因你送妹出嫁,因你沦为暴君,因你伤人伤己,若你有所图,怕是南蜀已是乱葬岗了。”别人都说,宁拆一座城,也不愿拆一桩婚事。 如今,我才瞧了个真切。 “我有一事还需祭司大人帮忙,不知您可是愿意?”她抛下了所有的顾虑跪在我面前,琉璃目直直的盯着我,“房山桑氏藏有死士数千人,若我撑不到那日,你可替我护他周全?” 我没有吭声,只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至于房山桑氏,我所做的不过是保佑南蜀屹立不倒,不论上位者是谁,我只认那王位之人。 这是我来这里当日,王上同我讲的,他说,给南蜀灌姓的不论姓甚名谁,皆是你这辈子拥立的王。 我瞧着他的天下出声询问道,“那寻我又是为何?” 他却笑道,“是他人寻你,而不是我。”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三 鸿门之宴 6 朱子从定军山回来那日,我站在城门口瞧着他,他骑在骏马上,一身戎装而行,那一刻他仿佛是从那古战场回城的有功之士,可偏生眸上那丝书生气息染上了我的视线。 待到他瞧上我时,我连忙低垂下眸子,掩饰眼中的一切风华,还不待我仔细想通我这举动为何,他便已经跪在我面前,“臣等叩见祭司大人。”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嘴角无奈一瞥,“本司奉王上之命为大司马接风洗尘,宫中已经设下宴席,还待司马沐浴更衣换上官服进宫赴宴。” 我微微拱手回礼,低头瞧上他若有所思的眸子,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了起来,还好有官服遮挡,否则可是要闹大笑话了。 “可……臣遵旨。”他缓缓点头,表示明白了我的意思,可瞧着他丝毫没动的身影,我不由得出声问道,“司马可是有何不懂?” 他摇头,随后起身跟上了我的步伐。 我晓得他在想什么,可偏巧我就是要与他为难。 昨夜我苦苦求了许久,才让王上同意在宫中设宴款待他,一来彰显我南蜀对定军山的重视,毕竟随行的还有定军山派来的使臣;这二来我,便是我的私心。 这半年我想过无数种方法出宫,可每每我都会被“恭恭敬敬”的请回玄机宫,如今趁着这个机会,我倒是要去瞧瞧朱子的府上如何。 况且他说要带我出宫,这诺言都过了这么久,也该鞭策鞭策他了。 我同他坐在一辆马车上,两人相对无语,我想了无数种暗示的方法,可最后出口的却是,“朱子你听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的话吗?” 他点了点头。 “那这话的意思便不用我讲给你听吧。”我伸手握起一块精致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有些涩,又搁到了一旁,连忙押了一口茶水。 他瞧着我眼神有些躲闪,我不明他是何意,伸手拉着他的衣角,又开口道,“朱子你说待你回来就带我出去玩,你可忘记?” 他猛然抬头,措不及防撞了我的脑袋,疼得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他倒是一脸无辜,我只能伸手艰难的揉着脑袋,“你可是有何不适?” “无妨,”我能瞧见他僵硬的手,以及略微颤抖的肩膀,“璇玑,你晓得我交给你九璃盏是何意?” “守卫天下苍生?或者是救我一命?”我不喜这个话题,也不喜同他过多谈论。 “九璃盏,九段事,九盏茶,”他把我之前交给他的那枚红线交还给我,“祭司大人送我红线保我一命,我自然会履行承诺。” 待到我回神时,他已经转身进了府内,我无奈叹了口气,将红线工工整整的挽上了发梢。 我赠他红线本就是救他一命,我能看到未来,自然能为他算一卦。 至于九璃盏,本就一盏灯罢了,点着也好,不点着也罢,与我无干。 7 大司马府果真同朱子人一样,一丝不苟,入眼皆是木质家具,偶尔能飘进几丝梨花木的香气。 我想他应当是喜欢梨花的吧。 刚踏入大门,左侧便缓缓走出一人,那人青衫长袖,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把玩,跟在后面的黑衣男子向前张望着,眼神紧紧盯着我。 我刚刚站定,那男子便冲了过来,伸手似乎在像我讨要什么东西,“祭司大人不是说过,我能寻到你,你便送我一个玩意儿?” 他刚说完,那位青衫男子便把他给拉了回去,我朝他微微点头,然后将袖口处的提线木偶递给了他。 这提线木偶还是几日前王上送于我的,我本就不怎么喜欢,送他自然说得过去。 “我想要和二哥一样的,这个……大街上随处可见。”他不满的瞧上我,似乎瞧出了我眼睛里的不耐烦,连忙伸手接了过去。 这男子似乎比朱子更加有趣。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 一路上他一边同我说着屋舍的分布,一边还介绍着自己,“祭司大人的记性一向不好,不过你可得记住我唤作寂火,字司羿,暂且没有官职。” 我抬眼瞧上他,嘴角晕出一丝笑意,不过我的记性似乎没那么不好吧!我瞧着他的模样,一瞬间笑了起来,一路上便只有我同他讲话。 直到步入大厅,我才发现那青衫男子没同我讲一句话,甚至连个简单的眼神都没有,看来朱子的大哥同我果真没有半分好脸色 我坐在客首上,司羿同我一起,他轻轻勾起我的袖口,然后低声说道,“祭司大人可是同家哥有什么过节?” 我摇头,“今日是我同他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晓得他为何对我如何有敌意。” “大哥是礼部尚书,最重礼仪之道,今日这番我实在找不出端倪,”他押了一口茶,刚喝进去猛然一声呛咳,“这茶怎么这么难喝,祭司大人还是别喝了。” 他一手把自己的茶放在远处,又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茶。 我无奈摇了摇头,“这茶是天国最远端上好的茶叶,品性温厚,初尝有些味苦,待到后味便是甘甜,而且这可是益气补脾的最好用物。” 我说这话时,那礼部尚书才偶尔瞧上我,不过那眼神依旧万分凶狠。 “这茶还有这样的门道,我竟然一点也不晓得,大哥倒是对茶道很有兴趣。”司羿同我讲着话,可我的心思却飘上了朱子,丝毫没听清他的话。 “祭司?祭司大人?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他勾着我的头发,直愣愣的瞧着我的眸子。 “我听你说话呢啊。”我连忙垂下眸子,躲避着他的眼神。 “嗷,那某人心不在焉可是在想什么?不过也是,谁叫我有个万分出众的哥哥呢。”他凉飕飕的朝我看了过来,我的确是一脸的心虚。 “我可没有想朱子,司羿可是在说胡话?” “我说二哥了?我怎么不记得啊。”他挠了挠脑袋,故意做出绞尽脑汁的动作。 这下轮到我不好意思了。 我连忙押了口茶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过司羿以前可曾听过九璃盏吗?”我话音刚落,那青衣男子一把扫过茶水,白瓷器全部洒落在了地上。 瞧见他勃然大怒,以及凶狠狠的眼神,我连忙退了两步。 “九璃盏果真在你手中。”青衣男子嘴角勾起,伸手便要拔剑刺向我。 我刚幻化术法,朱子一把将我拉了过去,“小心。” 我还没稳下心神,他一把取出剑抵在面前,“大哥可晓得她是谁?” “不过一个祭司罢了,与我何干?”他转身一个回刺朝我袭来,因为速度过快,朱子直接用手接下了他的剑。 一瞬间屋子里一片狼藉。 “朱子你……好,若是你一再阻挠,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他继而又刺向我,司羿直接挡在我的身前。 “大哥只知道我寂家世代守护九璃盏,可你曾问过二哥为何赠给了她吗?”我微微抬头便能瞧上他的侧脸,可依稀间心中一股暖流而过。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大哥二哥难不成一辈子都不说话了吗?”司羿一把夺下他的剑,然后跪在青衣男子的身前,“九璃盏半年前便有灵气尚存,它可认主,也可寻主,若不是他要寻祭司,二哥又为何给她?” 九璃盏寻过我,我晓得。 初入南蜀宫,他靠着一丝灵气勉强寻了我,可他灵力低弱,灵识不全,我识得她,可却不想要他。 后来若不是朱子给我,我是不会拿的,毕竟他于我只是一个过往。 我伸手捏决止住了朱子手上的血,这才缓缓起身,把司羿拉了起来,然后朝那青衣男子弯腰行礼,“九璃盏之于我不过过往,他的气息与我同根,所以他会自己寻我。” 我伸手取出九璃盏,“若朱子拿了赠我,与你寂家不合,那我送还给你便好,何故要伤他?” 我一把拉过朱子,弓身告退,“朱子,这破九璃盏我不要便好,何苦让他难为你。” 可谁知他瞧了我一眼,朝我苦笑了下,然后跪在地上,“大哥应当明白九璃盏是她的。” 那青衣男子闷声坐在高座上,无奈苦笑道,“寂家没有了九璃盏,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大哥只晓得家族利益,可不过一尊九璃盏又谈何地位?”他一手取过九璃盏放于我手中,拉着我便出了会客厅。 “朱子,九璃盏于我不过一盏点不着的灯,不要又何妨,你又如何受这遭罪过。”我低头瞧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撕下衣服一角然后捆上了他的手。 他低头瞧着我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我抬头间猛然瞧上,“朱子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我刚说完他嘴角便落了下去,同之前一样,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我看不透的模样。 “这九璃盏本就应当是你的,九段故事便可重塑灵魂,你便能回去你来时路。”这些我是晓得的,可我如今却无半分回去的信念。 似乎心中有了些许的羁绊,我忘记了是什么,可却有留下的道理。 一 缺月挂杏雨 其四 醉入花阴 8 朱子所言不假,这是我半个月前闲来无事在藏经阁神祭上所瞧见的,按照书上所说,九璃盏来自神族,几千年前从神族沦落到此,寂家世代守护为的就是求他的主人。 可那九璃盏却只来寻我,我也晓得朱子会来寻我,可没想他却执着如此。 宁愿因为此事,同他的大哥吵闹如此地步,我是想难为他,可偏生我还是善良的。 “朱子你应该晓得我生于混沌,而九璃盏确是圣物,你可想过这是为何?”我仔细的替他整理好衣物,这才瞧上那物,“天上的神仙只有犯错才会被流放在无尽海,那里苍凉一片,会困住一生,你却救了我出来。”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些嘲笑,“其实你不必救我的。” 我没有记忆,万物于我不过过往罢了,他也不需要同我寻找记忆,忘掉些痛苦的回忆,我本就是如此想的。 这半年我自然是从未想寻求过,这大概便是注定的天数。 “我若是不救你,会愧疚罢了。”他走在前面,我跟着他的步子,雨滴在他的身上,我伸手要去拂掉,又硬生生的神回了手。 “愧疚?人生在世,若事事愧疚,岂不是一事无成?”你嘴角微抿,对于他的怜悯我似乎不太需要,“朱子若是你可怜我,那大可不必。” 我微微蜷缩手指,所有的雨滴一瞬间全然变成冰块掉落在地上,我远远望着他的身影,捏了一个诀便回了南蜀宫。 回宫时,王上已经等我许久。 他面上笑得有些牵强,连带着笑意都没给我几个。 “王上可是有何要事寻我?”我整理了下打湿的头发,端坐在铜镜前,仔细擦拭着。 “陪我下一盘棋如何?”我没有心思数落他的棋术,眼角微微示意立在旁侧的姑娘,她连忙备好了棋盘。 我端坐在他的对侧,然后开口说道,“王上今日寻我为何?” “祭司大人可是去了司马府中?”没想到王上尽然问的是这个问题,我却笑了起来。 “去了司马府上,才发现南蜀宫的确是美极了。”我伸手捏了一粒果脯,入口酸甜,我忍着腻味咽了下去。 “那我同你打个赌如何?”他刚把我的子牢牢的围了起来,继而开口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朱子待你何意?” 执黑子的手微微抖动,我却努力稳住心神,“他与我何干?我为何要理会他的感觉?” “当真不想知道?”王上又抿了一杯茶水,我细细闻去他身上还有着酒香味,“璇玑,如今你无感皆在消失,你难道不会在某一天不记得他吗?” 我思虑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其实王上肯开口问我,我便会救她的,王上又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没有回答我一滴问题,只是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待我低头瞧上那棋面时,我已经输了大半。 “祭司大人为何会应了王上的话?”那小丫头怯生生的很跟在我身后,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我却笑了起来,“他是王上,他要臣做甚,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也是后来才晓得,这场我求来的接风宴席是我一开始便犯下的错误。 9 我沐浴更衣焚香完毕后,便随着婢女去往了杏雨微风楼,整个阁楼分为两层,我被带到了挨着王上最近的位置。 我抬眼瞧上他,微微行礼。 他却唤我过去,然后递了我一杯酒,我接过却没有喝下。 “可是在生本王的气?”他突然开口用一种温柔的声线同我讲道,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饮进。 我落在知薇旁边,对面便是那满身朱红的朱子。 强烈又刺眼的红色,今日我却欢喜不起来。 “璇玑,你可晓得我不想嫁与定军山啊,”她拉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肩头,絮絮叨叨说着,“对于大将军,我晓得这是我这辈子都是痴心妄想的梦,可那定军山远在天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不喜,我不想去。” “知薇,你可是醉了?”我摇了摇她的身子,她微微睁开眸子,眼眶还含有点滴泪水,“大将军明日便要成婚了,而我过几日之后便要嫁作他人妇,真可悲。” 我替她整理好衣物,借由这个名头,我带着她出了内阁,去了二楼的房间。 我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听着楼下热闹的喧嚣,瞧着别在身上的长笛,微不可寻的勾起一丝笑意。 “璇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待我看清来人,他已经靠得我急近,呼吸喷洒间便能感觉到。 我连忙推开他,脸上一片潮红,后退了一步,“你来此处为何?” “难不成只允许你来,我便不能来了?”他又靠近了些许,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你好像喝了不少酒。” “也没多少吧,只是没有想清楚一件事罢了。”他勾起我一丝头发,执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璇玑,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喜欢应该是王上那样的吧,我点了点头。 他一手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你能喜欢我吗?” 我不理解,可我却又没有力气推开他,我才晓得这不过都是王上的那出闹剧,那酒便是让我无力的缘由。 “司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伸手捏诀努力唤回他的意识,可不晓得为何总是捏不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终我挣脱了出来,靠着栏杆,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我一手拿出挂在身上的长笛,还不待我吹动,他便要上前,瞬间我便觉得天旋地转,余光只能瞧见了那丝朱红色,便陷入了沉睡。 梦中我依稀见了一个人,他一身白衣,似乎同我讲着话,手持一尊宝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最终刺入了我的胸口。 “不要……”梦中惊醒,我擦拭着额前的薄汗,这才定了定神,循环了一个小周天,才下了床。 我依稀记得我晕倒时瞧见的那一抹朱红,可却想不出个什么缘由,刚喝下一杯茶水压惊,待到瞧上朱子猛然喷洒而出。 “你……为何在此?”我疑惑的对上他的眸子。 他似乎不解,但还是开口道,“王上让我来的。” 我往后躲了躲,没敢问之前的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尴尬的赔笑。 “至于小弟之事,祭司大人可晓得半分?” 我连忙扭头,没敢碰上他的眼睛,“我又如何知晓?” “王上可是同你说过什么?”我摇头。 “那司羿可又同你说过什么?”我思考了许久,开口道,“他说要我喜欢他啊。” “那你可知喜欢何意?” 我眼珠子乱转,开口道,“应当是心里欢喜的吧。” “那你瞧他可是欢喜?” “不晓得。” “那你瞧我?” “不清楚。” 他伸手替我捋顺了头发,取出一套衣服递给了我,“公主后日出嫁,王上说若祭司大人醒了,便去乾坤宫候着。” 我虽有笑意,可终究叹了一口气。 10 这是我第一次忤逆王上的意思,我没去乾坤宫,而是去了公主府上,知薇向来是说一便一的姑娘。 我初遇她时,她猫着腰躲在大殿前的石子前面,偷看着从长梯而下的暮宁大将军,大将军刚从北辰而归,此次是来向王上进献北辰的贡品。 我瞧着她少女怀春的眼神,忍不住开口问她,“堂堂九公主不在公主府待着,何故在此苦苦等了近一个时辰?” 她似乎听出我话里挖苦她的意思,故作恼怒,“何处来的婢女,竟然敢同本公主如此讲话。” 我顺着她的目光落在暮宁的身上,“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南蜀公主,王上如何会让你嫁给他。” 公主向来是和亲所用,婚事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低头瞧上她的眉眼,她眸子里染上了一丝犹豫。 其实,一开始我便想问她,她是真的喜欢大将军,还是想要摆脱自己公主的身份。 可后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当时我忘记我同她讲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她每日都找我,遂同我也混熟了。 我亮出身份,轻松进了公主府,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她的闺房,房内安静异常,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公主可在房内?”我问着服侍知薇的婢女,这丫头向来说多,今日只为我指了指方向,便俯身离去。 我推开房门,便见知薇端坐在椅子上,眼角还有残余的泪水,她似乎是瞧见了我,连忙用手擦了擦脸颊。 “今日可愿同我去将军府?”我出声问道,她却连连摇头。 “难不成去闹什么笑话吗?”她朝我走了过来,然后指着地上的箱子说道,“你瞧,这是定军山送过来的彩礼,够多的吧,阿哥说要让我风光大嫁。” 她转了个弯,瞅到我面前轻声说道,“璇玑,你在南蜀宫里待了这么久,不如去定军山送我出嫁如何?” 我没有吭声,毕竟何去何从,需要得到王上的同意。 “我替你去同阿哥说,他肯定会同意的。”她拉着我的手,满心欢喜,我竟然不知如何去拒绝。 东篱把酒黄昏后,暗香扑鼻来。 人问卷帘西风去,人似黄花瘦。 我笑了笑,最后点了点头。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五 清风明月 11 知薇最后软磨硬泡把我带到了乾坤宫,刚刚进去,抬眼便瞧见了案前的王上,他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阿哥,你同你商量一件事如何?”知薇刚进门,便跑向了王上,一手拉着他的衣袖,开口问道。 “丫头明日便要出嫁,今日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若是你夫君瞧见,你待如何?”王上瞧着她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阿哥不说,我就当阿哥同意了。”她转头便看向我,“阿哥,你晓得我同璇玑一向要好,明日她同我去定军山如何?” 她话刚刚落下,王上便看向了我,我瘪嘴,不想同他讲话,连礼都未行,不过他似乎也不介意,没回知薇的话反而开口朝我问道,“朱子没同你说,要你来乾坤宫寻我?” 我依旧没有吭声。 他摇了摇头,挥手让知薇退了出去,“璇玑,你今日可同我无半分好脸色,难不成我送你的礼你不欢喜?” 我鼓着腮帮子,在他旁边落座,“若是王上,可会欢喜?” 他平添让我与那司羿生了事端,让我如何面对朱子?那真言丹本是给朱子吃的,不晓得司羿如何吃下,还演了这一出深情厚谊。 委实难得。 “司羿那混小子虽是乱吃东西,他的情谊你可不能辜负。”瞧上他一脸看戏的模样,我心里就窝了一把火,最后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不晓得王上唤我清醒来此可是为何?”我晓得他寻我定然是为了那女子,可我偏偏不想挑明。 “她身子近日有些乏力,本王寻遍了名医,也不晓得为何,”他停顿了下,继而又道,“便想着寻你来替她看看。” 我倒是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进了内殿,刚进去便是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 “令朝,可是你来了?”仔细听带着些许鼻音。 “姝儿身子不好,如今下地岂不是……” 王上话还没说完,她便打断了,“如何能一直躺着,左右闲来无事,寻些事情也不错。” 她扭身抬眼瞧上了我,连忙俯身行礼,“姝儿见过祭司大人。” 王上却弯腰把她抱进了怀里,放到床上这才安下心来。 我瞧着她发红的脸颊,一脸困惑,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把上了她的脉搏。 “姑娘不必多礼,我本就是还一个人情罢了。”我一手捏诀,继而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语,微微运功,不待一刻钟,便口吐鲜血。 “璇玑,可有法子救她?”我睁开眼睛,轻轻擦拭额上薄汗,这才对上王上担忧的眸子。 “有,不过王上可是执意要我救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任何东西都抵不过一个她。”这是这半年里王上每每谈论她时,眸子里都有不容忤逆的深情。 我微微俯身,一手撑起结界,另外一只手在空中画出符印,最后割破血管,同她换血罢了。 她中了一种罕见的毒,想来应当是房山桑氏为了控制她而使用的手段,如今毒入血液,伤及心脉,她却一声不吭,也是叫我敬佩。 “你是叫姝儿?”我轻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我继而又问道,“之前你寻我可就是因为此事?” 她笑了笑,“我晓得我活不了多久,也晓得房山桑氏不会放过王上,我寻你……” “寻我佑他平安,没成想他晓得了你的伤,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让我救你。”我接了她后面的话。 “祭司大人救我一命,我自是要报答你的恩情,可如今我不过一介女流,甚至会替王上带来不幸,若祭司大人有事寻我,我定然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我缓了缓神,摆手道,“你应该晓得我救的不是你,而是王上,若你死了,他又怎么会活着。” 她没有吭声,最后离开前我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我说,“姑娘总是说房山桑氏养有死士,叫我护佑王上,可姑娘应当晓得我护佑的是南蜀万里疆土,而不是王上一人。” 她嘴角微动,似乎是要辩解,最后却长叹了一下。 我出门时,还是看向了王上,“王上,可是同意知薇所言?” “那你想去吗?” 我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12 万里江山若是王上都不想要,我就算送他,他自然也不欢喜。 当夜许是因为姝儿的缘由,王上赠了许多东西,仔细瞧去莫约都是凌霄殿里随处可见的玩意。 “祭司大人,莫不是王上今日有何喜事?”小丫头盘点着数不胜数的玩意,开口问我。 “不晓得,他既然愿意给,那我收下便好,”我押了一口茶水,轻声出口道,“丫头,可还有些红豆糕吗?” “膳房送来的已经没有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给大人做些。” 我瞧着她欢喜的模样,一想起上回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连忙摆手回绝,“算了。” “大人可是嫌弃我的?”丫头撅嘴,一脸的委屈。 “左右不和我的口味,”我略微寻思,“丫头这符给你,若王上寻我,点燃便可。” “大人可是……” “可是什么?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咱们要出远门了。”我瞧了她个眼神,捏了个诀不待她说些什么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这人向来不喜用术法,所以这半年来我从没出去南蜀城。 我立在城墙上,瞧着司马府所在之处,足尖一点便寻了过去,轻车熟路的寻上了他的住处,靠在窗枢上轻声唤道,“朱子,可是睡下了?” “你来作甚?”他嗓子微哑。 “今日想向你讨回之前的诺言罢了。” “听说,王上同意让你明日送公主去往定军山?”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明明都晓得,为何还要问我。 我随手拨弄着手上的红绳,“难不成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水吗?” 他推开天窗,一手拉断我手上的红绳,“这红绳有什么好的,为何见你日日把玩。” “可能上辈子弄断了别人的红绳,索性这辈子日日拿着吧。”我笑了笑,一手捏诀然后上了屋顶。 他随手握上我的胳膊,我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王上可是要你替那女子治病?” 我没有动作,嘴角微抿,“朱子,定军山比上南蜀城如何?” “你可想过他是为何?”他没有接口我的话,顺着他的话说道。 “听王上说整个九州定军山凌空而建,沟壑众多,小桥流水偏多,同这里自是不同的吧。”我自顾自的说着,为的便是不想同他讲。 “左右为了一个女子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便晓得王上的心思,至于你同阿弟之事,皆是他之过,还望见谅。”他弯腰俯身,我却侧过身,没有吭声。 他似乎瞧着我无半分察觉,“那你可想过自己?” 我的身子我自然晓得,看起来应该还能撑些时候。 “九璃盏九颗玲珑心,已经去了一颗,那你最后还能剩些什么?” 我瞧着天上的明月,“朱子,九璃盏可以给我命,你又能救我出来,甚至如今我能好端端的在人间待着,我自然是知晓这都是我应当收的罪过,我是个罪人,所以我活着也是赎罪。” “若我同你讲,你受的罪过全部抵消了,你可愿意回去?”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眸子,眸子里有着万般思绪,可偏偏我不想理会,他你微微伸手伸手替我把头发别在耳后,“也罢,终究你是不愿的。” 我猜不透他的话,别过脑袋,他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 “朱子,你可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瞧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这是我不常出现的深情,“王上或许曾经也想过,可他终究有别与他人。” 朱子似乎从未见过如今的我,犹豫间开口问,“他是南蜀的王,高高在上,那个位置坐久了,本就有些寂寥。” 我嘴角微扬,便瞧见不远处走来的司羿,他一手提着一个篮子,一手抱了许多的书,“二哥,二哥,你得求你帮个忙。” 旁边的小厮一脸无奈的瞧着他,“公子,我拿着便好,如何让你操心?” “这东西可比你要紧的很。”他嘴角微押,便走到了院子里,瞧着便眼睁睁的要瞧上我,还好朱子下手极快,一手拉起我的胳膊就往床上塞去。 难不成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物件? “嘘,别吭声,一会便好。”他拿被子朝我砸来,我只能选择不吭声。 “司羿找我作甚?”他微微咳嗽,声音有些不寻常。 “我听别人说明日璇玑同你前去定军山,我想着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想着让你给她带些东西。”他把东西摊在桌子上,我寻了个空隙瞧上了他的模样。 “这是些新鲜的糕点,是我找玲珑居的厨子亲手做的,至于这些书是我在藏书阁里找出来的,她最喜吃糕点,配上些茶水,然后在看几本书,所以二哥就帮我这个忙吧呗。”他瞧了一眼朱子,然后一口喝下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水。 “既然是自己送的,为何不自己送去,何必找我麻烦?” “想来我上次醉酒对她多有得罪,我自然不敢寻她,你又同她向来交好,这不请你出面最为合适。” 他们的对话索然无味,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小心睡着了。 一 缺月挂杏雨 其六 人间无我 13 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 我醒来时,已是深夜,朱子闲坐在凉亭处,我过了长梯,转了个弯儿才瞧见他。 “如何不叫醒我?”不知不觉,同他讲话我便去掉了本司这样的代名词。 “见你睡的熟,想你下午耗费心神便没有叫醒。”我押下一个哈欠,这才瞧见桌上放的东西。 瞧着有些眼熟。 他似乎看出我眼底的疑问,“司羿让我给你的,他似乎不好意思见你,所以便叫我送给你。” 我随手捏了一块红豆糕,“不错,我只和他说过一次,他便记得,这糕点我确是喜欢,至于这些书你替我收着吧。” “也罢,这书本就是我府上的。” “听你这话,难不成是不愿意借给我?” “这倒不是,只不过这书都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孤本,世上可就这么一本,其他的便在无。”我翻看了几眼,瞧着了无生趣。 “不过皆是一场风花雪月罢了,”他抬眼瞧上我,眸子里的深情我瞧不清楚,“难不成朱子却是喜欢如此?” 他有些嗤之以鼻,没有吭声,似乎在思考着棋局的变化。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下棋,但对棋局还是略微了解,瞧着他这一路顺风顺水,白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黑子想要跃跃欲试,他最后悄无声息落下一子,白子满盘皆输。 “朱子这棋术倒是叫人生畏。”我随口一说,他竟然当真。 “如何要我教你?” “棋局变化莫测,我倒是头疼的紧,就算你有心教,可我却无心学。”他押了一口茶水,“左右你也是无心罢了。” 我不晓得他是指我本就无心,还是想说我无心学习,我听不懂索性假装不知晓。 “这倒是真话,王上以前便常来寻我下棋,棋术不好,还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我,他便是有心,可我却无法教导,不如朱子寻他便好。”我虽是如此提议,本就没想着他能应答,果真如我所言,他不过浅浅一笑。 难不成他不晓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可比他冷着一张脸好看多了吗? “你送我那跟红线,只不过是因为叫我回南蜀城带你出去?” 他尴尬的瞧上我的眉眼,冷不丁的开口叫我猛然吐了一口茶水,还来不及擦拭,他便取了一块手帕,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梨花的甘甜。 “朱子应当晓得我能看破生死,自然晓得你会经历什么,送你本就是为了保佑你,战场上刀枪无眼,你怎么能如何想我为了自己的私欲?”其实,我也想过因为此事,可终究我没有逼他。 强娶豪夺,我自然是不会去做的。 他突然笑了起来,“王上难道没有说,你胡说八道起来,连他都比不过吗?” “我如何胡说了,我觉得这些话便是我心中所想。”我执着的辩解,苍白又无力。 “你若是想瞧定军山如何,你送你便好。”他转身从画舫里取出一幅长画,画轴微卷,尾端挂了一个朱红色香囊,瞧着那纹路应当是江南盛产的金缕丝线,其中还加杂着我手中把弄着的红线。 “这香囊可愿送给我?”我摸着纹路,瞧着勾勒的栩栩如生的龙,嘴里念叨着。 “这画连同香囊皆是送于你的,定军山依山而立,又靠着储河,山水皆是一幅美景,你说要我带你游玩,如今送你可是全了你的心意?” “这自然是可以,只不过你没想到明日我便会随你去定军山瞧上一瞧。” “你只管瞧去,若非你觉得画中同你所见不一般?”他脸上笑意被我寻了个干净,我摆手将桌上的糕点卷入袖中,连带着那卷山水画放到了手上。 我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来,“朱子,司羿心性未定,若你晓得,同他讲清可好?” 我私心觉得他们是兄弟,说话更是方便,而我从未对司羿有心,何苦难为这孩子。 “不好,你既然晓得他心性未定,为何又收下他的糕点,难不成你这叫做欲情故纵?” 欲情故纵?朱子真会形容,我不过是饿了罢了。 我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便不劳烦你了。” 我伸手捏诀,一眨眼的功夫便回了玄机宫。 14 我终于出了待了快一年的南蜀宫。 城门口,仪仗队立在两旁,我负手而立,寻着朱子的身影。 我昨夜思畴了许久,最终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君子。 可我左右觉得君子不能形容朱子这种腹黑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后果出于无奈,我却眼睁睁的瞧着他朝我走来,一句话也没有吭声。 我规规矩矩的待在王上一侧,亲手接他下步撵,他眼神有些恍惚,暮然回首间露出我从未瞧见过的神情。 “璇玑,知薇这丫头是真的长大了,”他有些欣慰,“昨夜她寻我,说自己愿意嫁去定军山。” 我想不到那个脾气秉性暴躁的小丫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我却晓得不论于谁而言,嫁去定军山此为良策,王上只是想要她享尽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罢了。 王上的心思我从不愿意去猜,因为他自诩的地位从一开始便被别人猜了个透。 像朱子如此聪明的人,又如何猜不透,只不过是不愿意去猜。 “前日王上赐婚大将军,大将军迎亲那日朝着城楼重重的磕头,王上以为这是他在示弱?”我摇头,“他不过是希望小殿下能放弃这场并无交情的爱情。” “大将军得胜回朝便向我求娶知薇,可他一辈子穷其一生都是征战沙场,一来性命堪忧,二来怕外戚攘外。”他长叹了一口气,“定军山终究有一人会护她平安。” 他为知薇亲手戴冠,亲手放下红帕,他的双手有些颤抖,“知薇,我知晓你恨我,可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知薇没有吭声,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转身便在我带领下上了马车。 南蜀一百一十三年,南蜀小殿下风光大嫁,南蜀王上相送,殿前大司马祭司大人一同送亲。 我这一路上浑浑噩噩,许是之前的元气大伤,加上舟车劳顿,我这身子也被养的娇生惯养。 “我的姑奶奶啊,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你晓得你睡了几日?”我揉了揉眼睛,茫然睁开了眸子。 “几日?” “整整三日,出了南蜀便一直昏睡,要不是司马大人……” “朱子?他如今又在何处?”我嘴角晕起一丝笑意。 “主子啊,你还晓得你此次来是因为什么吗?” “辞丫头,王上又同你讲了什么?”我嘴角微勾,眸子直愣愣的对上了她。 她连忙摆手,“王上说,主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让我看着主子,不要闯祸。” 其实王上的担心是必不可少的,我酒量不好,喝一杯还好,等在过几杯便要闹上一闹了。 上次春日宴,我多喝了两杯便调戏了丞相家的小丫头,丞相直接一直奏章便告了我一状。 要不是王上念我初犯,送了那小丫头一段好姻缘,否则丞相如今都要记我一笔。 “王上真是小气极了。”我朝着四周望去,瞧着这捡漏的屋舍,有些不大适应,“辞丫头,如今我们身在何处?” “刚过了杜姜,过了驿站便到了江南。”如今怕是在驿站里面吧。 听说杜姜的灯火节是南蜀尤其渲染节日的一种方式,如此想来也是到日子了。 我刚要起身下地,朱子冷不丁的出现在我身旁,“若是你觉得你身子还能折腾,那你自顾自的出去便可。” 怎么这话里还有些许的强迫,我朝辞丫头瞧了一眼,她却连忙出了屋子,还细心的把门闭好。 “这是你熬的药?”闻到这刺鼻的药味,我猛然一阵咳嗽。 他把药端在我的面前,“这药对你身子好。” 我摇头,他执着的把汤药塞到我手里,“这一行本就时间长,费心又费时间,你又何必跟来?” 我顿时便不开心,“这是王上的旨意,难不成朱子是要忤逆王上。” “你明明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似乎怕我不喝汤药,乘我不注意一口闷了进去,顺带最后塞给了我一块糖果。 “朱子,你……”我含糊其辞,终究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开口同他讲话。 “江山水乡,环境虽秀丽,却湿气太重,你这身子本就不好,还非要自寻苦恼。”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可我又不晓得我如何使他生气。 “本司的身子,本司自然是能照顾的好,何苦劳烦您来操心。” 本是我一句吃苦的话,他却一手把碗放在了桌上,语气多少有些生气,“好,如果下次祭司大人在干什么傻事,我可不同你奉陪。” “不奉陪就不奉陪,你以为你带了我到人间便是我心中所想?”他的确把我惹恼了,语气咄咄逼人,不给他留一丝好神色。 他扭头瞧了我一眼,手指微微蜷缩,似是忍耐着极大的怒气,听到我的话最终土崩瓦解,“好,从今往后,祭司大人若是任性胡来,与我无半分干系。” 原来我还是会生气的,我仰着头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七 露水红颜 15 若是所见之人是心中所想之人,那必定是跑着相拥。 我同朱子呕气了三日,我晓得我没有错,可我又觉得无端生他气有损我祭司的大气,可话已经说了出去,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如果只是因为这事生气我大可不必,而是他这几日事事同我作对,辞丫头被他一言不合吩咐给了知薇那丫头,说是陪着公主殿下解趣。 可他却从没想过,我也甚是无趣啊。 听随从的丫头说,江南这几日连着大雨,前方的山路被冲下了许多的石头,不仅堵住了路途,甚至砸死了许多没来得及逃离的商队,所以我们这次只能等着前面的路被清开才能下了江南。 当然,这是我心中所想。 “瑞丫头,你家主子可在?”我换了一袭藏青色的长衫,寻了知薇的住所。 “回祭司的话,自然是在的,奴婢替您通传声吧。”她微微伏腰,我瞧着她圆嘟嘟的脸颊,甚是可爱,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若是从前在南蜀宫,她自然请我进去,可如今出了宫,知薇便不在是南蜀的公主,而是定军山的二夫人,自然礼节不能少。 我在门口等了许久,这才懒洋洋的走了进去,这死丫头端坐在蒲团上,仔细的绣着一朵看不出什么花色的丝绸。 我坐在一旁,嘴角微抿,“你这针线果真是连女君半分功力都没有。”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不像往常生气,而是握上我的手,低声询问道,“璇玑常同母上论学,自然晓得母上的手艺,可能指导我一番?” 我越发疑惑了,“丫头这几日怎的转了性子,可是朱子同你说了什么?” 她摇头,“如今我将嫁入他人,本就女则背得不熟悉,若是女红也不好,我有何种颜面。” “怕甚,你自幼受女君教导,何故怕他们之言,”我微微停顿,“这女红也不是一天便能绣成的,我这里有一本册子,你照着学便好。” 她俯身朝我走了过来,勾起我来不及绑起的头发,“朱子唤来辞丫头,便是看上了她的手艺,你自然不需同他呕气。” “何故有此一说,我同他好的很,”我低垂眉眼,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听说这院子里有一处暖泉,不如你同我去泡下,解解乏?” 她却摇头,“你寻我可是此事?不是我不去,而是如今我却再也不能同你肆意妄为了。” 我瞧了瞧外面守护着的禁军,只能无奈笑了笑,“也罢,今日子时,我得用用辞丫头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是自然。” 我整理好衣衫便朝着院子的后面走去,寻了条小道走了许久才勉强瞧见,还不待我进去,便听见几位小厮交头接耳的说道,“这几日大人给殿前大司马送去的姑娘可是全部被扔出了驿站,大人让我想法子,可我又怎么能寻到相貌好的姑娘。”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听着不大舒服。 “听说这次他是来微服私访的,瞧着他比较上心跟着的那姑娘,不如我们把她送去如何?”这个声音听着比之前那个稍微舒服,可这内容听着却有些无奈,我叹了口气,嘴角含笑悄无声息的褪下衣服入了水中。 泉水刚刚没过肩头,我捏了个诀,天空纷纷扬扬掉下了许多花瓣,泡在水里甚是香气扑鼻。 刚闭上眼睛,便听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主上,渡口处的流石瞧着不像是因为那场大雨,更像是人为的,今日收回的消息说之前失踪的商人全都活了下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回答全都是忘记了。” “看起来应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这熟悉的声线,这让人厌恶的声音,想都不用想便是朱子。 我稳住心神,慢慢的往上移去,伸手去勾衣服,随后却拉上了一只修长的大手,他一手捂住我的嘴巴,一手勉强用衣服把我遮住,抱着我出了温泉。 直到走出了方圆一里,他才放下了我,“祭司大人,可是不识得我?” “司羿?你为何在这里?”我往后挪了挪身子,连忙把自己给装起来,他却脱下衣服把我浸湿的头发裹住,“不把头发擦干,容易得风寒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的朝他瞧去,“朱子知道你来了?” “祭司大人为何总是说我二哥,难不成不想问我为何而来?”我瞧着他闪亮的眸子,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回话。 “璇玑可是不愿意我来?”我仔细替我擦干头发,把衣服整好,似乎怕我冷又把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 我能觉得他身上的凉气,也能感觉到他风尘仆仆而来的疲惫,可最后我却说,“你不应当来这里。” 我不会爱,如何给他人希望。 他吸了一口气,依旧朝着我微笑,“可璇玑在这里,我便来了。”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低头吻上了我的额头,我呆呆的睁大眼睛,不晓得如何动作。 待我回神,往后连忙退了两步,伸手退来了他,“司羿,你晓得你在作甚?” “我自然晓得,王上收到消息说你出了南蜀便陷入了沉睡,我怕来不及瞧你,马不停蹄的便来寻你,如今瞧着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许多。” 他一连说了许多的话,从他的话中我便晓得这又是王上出的鬼主意。 “有朱子在,我自然好的很,”我抬头瞧上他满是担心的眉眼,没成想他竟然比我高了一头,和半年前那次见面他已经长大了许多,“司羿你应该晓得我是什么吧!” “我是受罪过的神,你懂什么是受罪吧,生生世世不灭,历经人间疾苦,偏生在人间游荡,所以你觉得我同你可是有半分的缘分?”我最终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神是不能同人相爱的。 “那我便陪你这一世可好?”我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我只能把我同他的一切算到今日,以后我再也瞧不见半分。 我点了点头,他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我把他挪回了我的房间,替他盖好了被子,这才退出屋门想着去告诉朱子,可还没走两步,便被一棍子打昏。 醒来时便被困在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身上被捆着绳子,嘴巴堵着一块白布,我尝试着催动术法,身上竟是连半分的力气都没有。 我无奈叹了口气,只能等着别人来。 可我万分没想到,第一眼瞧见的人竟然是朱子,更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厮要绑的人竟然是我。 我扭动着身子,眼巴巴的瞧着朱子,示意他把我嘴上的白布取掉。 他眼神迷离,仔细闻去还有浓重的酒味。 白布一被取掉,我连忙叫朱子,“朱子,你喝醉了?” 他的脸颊绯红,喝了一杯茶水,动作依旧,可手却是颤颤抖抖,“我如何能醉?” “不管你醉不醉,先把我的绳子解开啊。”我有些不耐烦。 他朝我走了过来,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上我的脸颊,我连忙扭头,“朱子,我可警告你,若是你醒了,可被怪我责罚你。” 我凭借着几分微博的力气往后移去,他突然捏住我的下颌,“别人对你上下其手你怎么不动,为何我却不行?”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却猛然朝我吻了下来,我扭头,他穷追不舍。 他似乎不会吻,恶狠狠的咬上我的嘴角,“嘶,朱子,我警告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开始解我的衣服,这衣服估计也是那小厮找人替我换上的,单薄的一件白色亵衣,我没有力气挣扎,他一勾手衣服便大敞开。 我抿着嘴角,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对上我的眉眼,语气温柔了许多,低声道,“你可真美。” 可仔细去听,话语中多了几丝讽刺的意味。 我还没消化他说的话,便又是一阵晕头转向的吻,他吻着我的下颌,一路吻上了胸口,我猛然咽口水,抿着嘴角一声也不敢吭。 ?他伸手揉上了我的乳/房,疼痛以及不甘心一瞬间袭上,“朱子,你知道你身下的人是谁吗?”我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不知道究竟是那一个环节出错了,我也不知道朱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如今我心里难受,难受到极致。 他依旧不甘心,一手划入我的下身,裤子被他撕碎,用力撑开我的双腿,然后吻上我的乳/头,用力吸/允着。 我浑身颤抖,可又没有力气逃脱,任由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 我闭上眼睛,眼泪慢慢溢出,他似乎发觉我的异样,伸手抹掉我的泪水,一瞬间便回神,瞧着我如此模样,连忙起身,把外套罩在我身上,直直的跑了出去。 我原以为我是不在意的,原以为只不过是被别人设计罢了,昨夜我想了无数种同他见面的场景,可最后没想到的是,他像昨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恭恭敬敬的同我行礼。 我一手便把他递给我的折子扔在地上,“朱子难不成忘记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 “那不如让我替你想想?”我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趁他不注意直直的咬上了他的唇,直到嘴巴里溢满血腥味才肯罢休。 “南蜀律历第一百一十一条,以下犯上可是什么处罚?” “克扣一千两白银,杖责五十军棍。” “那你如今不去领罚?”我瞧了他一眼,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出了驿站。 一 缺月挂杏雨 其八 锦书致南辞 16 晨起一阵头晕目眩,数落完朱子我心下并未好受,连带着整天都倒着霉运。 “昨夜辞丫头等了你一晚,她寻你不得,这才回了我这里……”我刚踏入,知薇的声音便响起。 知薇一手修剪着刚刚出牙的嫩竹叶,偶尔抬头瞧上我几眼。 昨夜? 难不成辞丫头瞧见了司羿这厮? 我脑袋一向不怎么灵光,今日却不晓得为何连忙开口道,“王上念在朱子三弟未曾出过远门,这才让他随了过来,我见他时,他已经睡着了,我便把他带到了我的房间,其他我并未知晓。”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心下却是忐忑万分。 “嗷,昨夜可是把辞丫头下了个不轻,所以我便把人给请了过来,璇玑应当会同意我这么做吧。”我瞧着她那望眼欲穿的样子,还有那酸溜溜的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主子,人我给请了过来。”说话的是辞丫头,丫头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我的眼睛,难不成我能把她给吃了不成? “嗷……”我还能回答什么,只能勉强的答了个嗷,抬头便瞧见身后跟着的司羿。 “听小殿下说司羿近日思念朱子?”我皱着眉头,眼睛胡乱瞟着。 “这……”司羿似乎没瞧见我的异样,俯身行礼,“知薇怕是记错了,王上派我来是保护祭司大人的。” 司羿同知薇同年出生,从小司羿便在宫中做知薇伴读,他们俩人比较熟悉,我无奈抚额,没成想尽然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保护我?我还需要你保护,怕不是你记错了吧,”我咬牙切齿,对上知薇的嬉笑,只能默默的忍着,“不过不管你为何来,今日你总是要告诉朱子声。” 他点头默认,继而靠近了我几分,把怀里的我上次给他的木偶塞到了我的手里,“我想要和二哥一样的玩意儿,这个东西我不稀罕。” 我脑子顿时一阵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定然给你。” 他没有动作,停顿了一刻钟,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精致的盒子,仔细闻去带着草药的味道。 “这个药能止疼消肿。”他的眼神无意中瞟过我的嘴巴,我连忙用袖子遮住。 “我不需要。”我背过身子,额头冷汗直出。 司羿没有吭声,把药盒子放在桌子上,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所以说昨夜你宿在朱子房中?”司羿走后,知薇屏蔽众人,温声询问道。 “哎……”我长舒一口气,“想来今日他应当是瞧见我从朱子房门出来了。” “辞丫头昨日瞧见了,她以为你们有要事详谈,便没有说,今日她寻思着不对劲,这才告诉了我。”知薇跪坐在我身旁,替我温上了一壶茶水。 “我昨日被人下了迷药,朱子又醉酒,我虽是怪他,可终究是我自己的失误,”我揉着脑袋,一阵好气,“至于司羿,我也不知道啊。” 这下我真的混乱了,一手喝下茶水,便离开了驿站。 我这人向来不晓得如何处理这些,若是留在驿站,怕是越发的难堪,还不如出去逛逛,听说杜姜的灯火节似乎便是今日,我自然是要凑这个热闹。 出门时,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灯光和火光交相辉映,偶尔天空中还有几盏孔明灯。 “姑娘可是想来一盏孔明灯?”老大爷瞧着我,脸上笑嘻嘻的问道。 我先是摇了摇头,抬头瞧上天上那孔明灯,还是开口道,“大爷还是给我来一盏吧。” 我还没伸手给他银子,一盏金锭便放到了案上。 “她的我给付了。”我疑惑的抬头,对上的却是司羿的眸子。 我瞧见他,转身便想离开,刚跑出几条街,便一阵气涌停了下来。 “璇玑,你还要跑吗?”司羿朝我走来,满脸笑意,手上还拿着我要的那盏孔明灯。 “我才没有跑……”我小声嘀咕着,还没说完,他便抱住了我。 “璇玑,你讨厌我纠缠着你吗?”我摇头。 “那你可是不愿意同我讲话?”我又摇头。 他突然笑了起来,“那便好。” 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你……怎么没去找朱子?” “二哥不想我来。”他放开了我,把孔明灯交到了我手上。 我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接过了那盏灯,“杜姜的灯火果真名不虚传,你瞧西城,那边的灯火展已经开始了。” “那咱们走吧,今天我陪你放孔明灯吧。”我瞧着司羿,脑子里满满是那日南蜀宫见到司羿的情景。 他跪在地上,眸子里有着一丝期待,却伸手问道,“祭司大人好生偏心,独独送给了二哥。” 17 杜姜绵延数里,皆是灯火所到之处,抬头便是一盏盏寄托着希望的孔明灯。 我立在城头,一手执着毛笔,仔细在孔明灯上写下,“锦书致南词。” “可是有何寓意?”司羿低声问道。 “希望南蜀千年永不败落。”我浅笑,可眼底却满是落寞。 “和一年前你说的一模一样。”他接过毛笔,“望璇玑心中所愿得成。” “你以前便识得我?”我躺在一片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聊天。 “那年大雪,在城墙上你救下了我。” 我仔细想了想,可却没有半分印象,“我记不得了。” 他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神情微微恍惚。 “也对,那日本就是你无意之举,”他笑了笑,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在璇玑心中,二哥如何?” 朱子? “为何想问这个了?” “自然是不想让你不开心啊。”他的话多了几分轻松。 “可提到他便已经让我头疼不已了,朱子的心思我从来不愿意去猜,他总是想给我最好的安排,可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无奈叹气,“我是朱子从无尽海带回来的,他救了我,他想给我一个安排好的路,可我却不愿意按他的想法去做。” “无尽海在哪里?” 我思索了一会,还是开口笑道,“一片人间仙境。” 他一点也不相信,连连摆头,“二哥说那里没有生烟,没有灵气,什么也没有,独独就你一人,不孤单吗?” “我已经忘记是什么感觉了,不过我只知道这是我自己应该受的罪过。”无尽海本就是囚禁犯错的天神,我便是其中之一。 他递给我一颗糖果,“那如果你感觉孤独了,吃一颗糖果就好了。” 他眸子里含笑,在灯光的映照下神情奕奕,我便点了点头。 “司羿,你陪我去集市吧,我想去瞧瞧这人间盛辉。”我起身,拉起他的手,一手捏诀便消失于草地。 集市上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如今兜兜转转已经一柱香时间过去,我依旧不想回驿站。 “你是不打算回驿站了?”司羿瞧着我,眸子里满是笑意。 “如果不能回该多好。”他向我做了个手势,让我等着他,我便站在原地,瞧着来来往往的人。 目光一转,不远处有一个小丫头她直愣愣的瞧着我,我微微含笑,“丫头,过来。” 她立刻跑了过来,伸手便要抱我,碰到我的一瞬间脑袋里各种情景乱转,红衣的女子,烧焦的宫殿,鲜红色的血液,我大口喘气,低头在瞧那姑娘时,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璇玑?”我听着熟悉的声线,缓缓睁开了眼睛,“才一会不见,你怎么就睡着了?” “还不是你去的时间太长?”我苦笑了下。 “好,都是我的错,走吧,我寻了个好地方,你且同我去便好。” 司羿似乎对这里比较熟悉,连带着天字一号的房间都能弄到,我躺在天蚕丝做成的毛毯上,一边吃着刚做好的糕点,一边翻看着刚从楼下店家那里顺来的书。 “璇玑,还没睡下?”司羿的声音在房门响起。 “没能,你进来吧,”我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床角处,“你对这里倒是熟悉。” 他笑了下,“以前随着大哥来过这里,当时也是碰上了烟火节,后来便认识了这里的店家。” “以前这里和现在一样?” “差不多吧,不过这里以前有一富商,为人很好,皇家的丝绸大多出自他的店面,可不知为何,去年一场大火烧了他的府上,而他的尸体也未能找到。”司羿说的奇怪的很,可这种事情本就经常发生。 “这人也是可怜的很。”我刚说完这句话,耳边便传来一阵女子的声音,“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天上的神都是这样武断的吗?” 我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一手捏诀问道,“你是谁?” 之后便无半分话语。 “璇玑?”司羿用手在我眼前晃动,“想来今天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情喊我就好。” 晚上,我把灯火熄灭,梦里却又出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你说那个富商可怜,可无端受累的我们也可怜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留下了一场久远的故事。 故事的开端是个芳草丛生的春天,故事的结局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血迹,大火,铺天盖地,只留下一丝淡漠。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九 金光瑶台 19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光台。 金光台,杜姜最是金碧辉煌的夜天下,别人皆知江南出美人,可却不晓得美人皆出自于金光台。 有人能一掷千金为求美人一笑,有人愿双手奉出家产为求风流一夜,可唯独顾琹然。来这里不过为了一把折扇。 他翻山越海,跋涉千里,从九州之外而来,可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世家子弟,没有身世,没有背景,如何能在这里寻一袭之地。 门外候着的仆人,纷纷窃窃私语,背地里讨论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可在人群之后的锦绣却勾唇一笑。 三天前她出金光台为了一商贾弹奏了一曲,回来时便瞧见了他,那小子在街道上出手救下了她,这才使得她对他印象极深。 妈妈掐着腰,“哪里来的臭小子,还敢来这里叫嚣,知道这金光台是什么地方吗?” 他似乎没想那么多,摇了摇头,“我不管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我的折扇在这里,我便要取回。” “香儿,你可曾瞧见咱们这里多了把折扇?”妈妈扭头瞧着一个身段极美的丫头问道。 “妈妈说的哪里话,咱们这里的折扇倒是不多,可团扇却多的很,不晓得小哥要的是粉色的,还是红色的。”团扇是姑娘家的玩意,出嫁当天姑娘会有一柄团扇遮脸。 他显然听出了香儿话里的不对劲,脸颊立马泛红,躲在后面的小丫头瞧着自己手中的折扇突然抿嘴一笑。 顾琹然的折扇是锦绣拿走的,她当时只道瞧着好看,便伸手取走,上马车前还留给了他一句话,“若是想要,只待来金光台便好。” 没成想他还真的来的,她瞧着人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出门寻了他去,“喂,臭小子,还你的折扇,真不晓得这折扇如何好,你竟然如此惦记。” 他一手接过,仔细瞧着上面的纹路,生怕有什么磕着。 “瞧你宝贝着的,本小姐说到做到,如何?” “本就是我的,是你不问自盗。”他似乎很内向,没说几句话脸便红了起来。 “好,好,你说什么都对,”她本就是要他人来,何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过,这块玉佩送你,若你在杜姜有什么事情可以亮出这块玉佩,怕是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本就是想着报答他,左右觉得还是这个法子好。 “你为何给我,师父说不义之财不能收下。” 她莞尔一笑,然后一把塞给了他,“随你,不过今日我可是送给了你。” 那是江南的四月天,阳光,雨露,花朵,他们相识相知。 我以为就这样走下去,谁知场景突然一变,那丫头年岁渐长,漂亮了许多,她身着大红色的衣服,手握着团扇,嘴角上扬,开口笑道,“妈妈可是不喜我出嫁,如何这样眉眼不展?” “丫头,你可考虑好,今日你出嫁之后便与金光台无半分干系,若是……” 她瞧着妈妈眼眶含泪,连忙用手擦掉,“妈妈,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不应该为我庆祝吗?” “好,好,”妈妈摇了摇头,取出梳子替她绾发,“你自小便生活在金光台,替你梳了十三年的头发,如今却已要嫁作人妇。” “那妈妈今日替我好好梳个头。”女子伸手握着妈妈的手,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若有所思道。 “这是自然,妈妈的手艺你自然是要相信。” 鞭炮齐鸣,身披大红色的嫁衣,大雪纷纷扬扬,男子坐在马上,昂头挺胸,到处张扬着,随着女子的步伐,脸上微微仰起笑意。 他身上没有江南男子那种柔美,而是一种北方而来的刚毅,小麦色的皮肤,侧脸线条分明,瞧见女子的一瞬间,眉眼皆是笑意。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便已经结束,可我还是没有算中结局,那女子最后却是出现在之前那个富商家中,我清楚的瞧见了她惊慌失措的眼神,还有万念俱灰的模样。 “皇权富贵于你已经取得,为何还要加害于我?”她拿刀抵在喉咙上,慢慢刺入,眼神恶狠狠的盯着他,“信女锦绣以我下辈子的寿命抵押,为求许言和家破人亡。” 那是一个冬天,大雪纷飞,火光冲天,那女子朝我一步一步走来,“如何,天上的神明还会同情他吗?” 我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待我抬头便瞧见她身着红色衣服冷眼瞧着我,“许言和毁了我的清白,杀了顾琹然,甚至灭了金光台,我如何能不恨他?” “可……”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没有吭声。 “可我没有必要灭他全家?”她突然大笑,“你难不成也忘记以前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吗?玉璇玑,我寻你不是让你教我怎么去做,只是想让你替我办成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犹豫着开口。 “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既然能让皇宫里那位妖妃在活一年,自然是能修复顾琹然的肉身吧。”提到那男子时,她眸子里微微闪光,连带着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这便是你的爱?”我沉声问她。 她突然笑了笑,这是我罕见的,“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东西,若是你能替我办成,你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对,只有她懂得,我并不在乎我?的命如何,我只想知道我的过往如何。 没有亲人,我可以不需要; 没有朋友,我可以不需要; 可唯独,我不能没有记忆,若是没有了它,我似乎连我自己都不是了。 “子夜?一刻,城南坟地见面。”她留下一句话便消失了,只剩慌神的我。 “璇玑?二哥来了。”司羿见到我第一面便是这样同我讲了这件事。 我满脑子都是之前的过往,没心思去招呼朱子。 “不见,你去招呼他吧,我想在睡会。”他瞧着我的发困的脸,最后叹了口气,弯腰把我抱起。 “哎,司羿……”我不好意思的别过脑袋。 他把我放下,揉了揉我的脑袋,“快睡吧,我去应付二哥。” 司羿向来懂我,向来对我极好。 我点头,不一会便陷入了沉睡。 20 等我醒来时,房内已经掌灯,“司羿?” 我低声出口道,可却无人应答,我又喊了两声,依稀能听见水流过的声音。 我往屏风后走去,却听到一声闷响,我没多想连忙跑了过去。 等我进去的时候,便瞧见朱子露着上身泡在水中,依稀能瞧见身上几条丑陋的疤痕。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着急的有些结巴。 “下午为何不见我?”他的声音让我不禁一阵冷颤。 “不想见便不想见,如何那么多的理由。”我一鼓作气顶撞他。 “也是,你本就不愿意同我多讲。”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嘴角挂出一丝无奈。 “既然知道,明知故问,这几日我便不回驿站了,你替我和知薇说下。”我扭身要走,他一把拉住了我,似乎扯住了伤口,嘴角无意抽动。 我便不敢动作,等着他的话。 “这几天杜姜不太平,这几天你便不要出去了,让司羿跟紧你。”他眼睛瞧向远处,没看向我。 我刚张嘴,他便又接口道,“杜姜有魔息,而不是我要干涉你。” 说完这句,他便从水中一跃而出,猛然抬头瞧见我还在,便出口问道,“你不应该出去了吗?” 我连忙捂住了眼睛跑了出去,可等我出了房门,才想起这里似乎是我的房间,他到是越俎代庖了。 我坐在门口一阵苦恼,倒是对他的话上心了几分,从不正常的滑坡,在到如今女子入梦找我,以及朱子受伤,所以说这些都是在指向我们。 我挨着门框,仔细想着那女子话,“子夜一刻?为何偏偏是这个时间点。” 我摇晃着脑袋,揉着发疼的眼睛,心里想的却是朱子的伤。 刚刚他用力时,伤口的确撕开了,还能瞧见鲜红色的血迹在水中开花。 如今我似乎这么离开不好吧。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犹豫了好久,还是开门走了进去,“你的伤不碍事吧。” “无……妨。”他说话间有些颤抖,我一手捏诀把上了他的脉搏,气息微沉,怕是体内有邪气作祟,还不待我仔细摸上,他便抽开了手。 “皮肉伤罢了,你替我上药,上完药就好了。”他把金疮药递到了我手上,眸子里满是不耐烦。 我接过他手中的药,刚打开便是一股子浓重的中草药味,我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瞧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我一脸尴尬,满脸涨红,“你伤在哪里?” 他微微侧腰,入眼便是几条鲜明的伤疤,“为什么选择上战场?” 明明他有更多的选择,寂家本就大家世族,何故如此折磨自己。 “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他的回答很是苍白,我以为他不会回,可他最后瞧上我眸子仔细而又认真的说道。 “是因为想要保护的太多的吗?”身为殿前大司马,他在百姓中的地位甚至比王上都要高大许多。 他却摇头,“不是,只不过为了保护一个人罢了。” 一 缺月挂杏雨 其十 三道灵符 21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 我这人大概属于那种别人骂我也不会还口的人,可一旦碰到朱子我心只里的一根线便永远紧绷着。 “你还在同我赌气?”他的话一出,我便越发生气。 什么叫做我在赌气? “明明是朱子一直在主导着我,我偶尔同你想的不一样,我便是在赌气?怕不是朱子这几日都没想清楚我同你讲了什么?”我在涂药时,故意下重手,他却一声没吭。 “璇玑难道非要那些没有用的记忆吗?”他抬眼瞧上我,眸子里满是落寞。 “怎么会没用?我活了多久,见过什么样的人,有过怎么样的经历我都应该知道,而不是只知道我是一个犯了错受惩罚的神仙。”我低垂着脑袋,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人。 我甚至记得辞丫头喜欢初冬的第一场雪,知薇喜欢溜出宫游玩,王上喜欢强人所难…… 可唯独对于朱子我一片模糊,“那我以前可是识得你?” 朱子穿好衣服,立在我身旁,我仰着脑袋瞧他,他微微颔首,同我想的一样,我没有惊讶。 “既然你晓得我的过往,自然也晓得我是怎么样的人,朱子,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可我只想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而不是想现在一样,无所事事。” “刚刚那人同你讲了什么?”他扭头瞧着我,我顿时一惊,没有吭声。 “魔尊退世,魔族作乱,我便想着你若是无事便同司羿一起罢了。”他轻声说道,低头的一瞬间我瞧见了他脸上落寞的神情。 “这是自然,我的命可是重要的很,”我没有多想,突然笑了起来,我刚要递给他一条红线,他却没有接过,“怎么?是怕又多我一个人情?” 他没有吭声。 “我送你护身符而已,没有他想。”我嘴角微抿,硬塞进了他的手里,只不过在碰到他的一瞬间感觉很是冰冷。 “你怎么这么冷?难不成是这水凉了?”我微微挑眉,刚退出去寻小厮,他趁我出去起身穿好衣服,墨黑色的头发微微打湿,我无奈一笑。 “是我多有得罪,既然你无事端,我自然安心了许多。”他微微行礼,后退一步便出了阁楼。 我瞧着他下楼的身影,转身回了房。 昨天我画的那幅画还没有画完,今日便寻个安静,仔细的描摹着,刚在右侧附上诗词。 司羿便闯了进来,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口,我皱眉没有动作。 “璇玑,你没事吧。”他见我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这才放下心来。 “当然是没事了,”我不明所以,“可是有何事?” 我随手甩了个诀止住了他的伤口,“你这伤不过皮外伤,我替你止住的血,至于恢复吧,虽未累及骨头,却还是要好生养着。” “无妨,不过是个小伤罢了,昨夜我睡得晚些,听到你房外有声响便寻了出来,这才晓得有人要暗杀你,索性你现在平安无恙。” 杀我? 如今我都被惦记上了吗? 我冷冷一笑,无奈闭上了眼睛,“那人可是说了什么?” “那刺客是被二哥抓住的,抓住时他便咬舌自尽。”他有些惋惜,嘴角一瞥,无奈叹了口气。 所以说朱子来寻我怕也是为了这件事情,难不成他们是真的觉得我这个神仙在凡界长的,和凡人一般吗? 昨夜我虽陷入的沉睡,可我依旧能察觉有陌生的气息,自然我放出了一枚寻踪蝶寻了过去。 我挥了挥衣袖,一面水镜便出现在了面前,“你且瞧去。” 画面里是那个蒙面男子,他跪在地上,身上满是铁链,旁边有两个人轻声说话,一个中年男子轻咳道,“有主子点名要他?” “这是自然,如今他这样,就算有人要他,最后也难逃一死。”这个人藏在幕帘后,声音若隐若现。 “可他……”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如果他失败了,那么他便自行了断吧。” “可偏偏是王上身边的红人,我求你放他一条命吧。”那中年男子还算有点人性,替他求情。 “这是上面的意思,别人给钱,咱们办事,若是失误便以命抵命。”最后便只能留下沉重的脚步声。 “璇玑,这……” “寻踪只能到如此,这个人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记忆,看起来我们不好下手去找,不过既然有人要杀我一次,那自然还会来第二次,等着便好。”我甚是无奈,可偏偏只能坐以待毙。 “那你可想过谁会杀你?”司羿开口问我,可我在南蜀不过一年,无缘无故又有谁会杀我? “会不会是南蜀宫里的?”司羿有个大胆的设想,可我都不敢想的事,他又怎么会想到哪里去。 “你怕不是脑子进水了,想那么多对脑子不好,”我移步朝着那幅山水画而去,“不过你且瞧瞧我这画怎么样?” “山峰俊美,河水绵长,起笔潇洒,落笔有角,自是绝美,”他略微思考,伸手摸上我提笔之处,“可却同二哥有同样的习惯,提笔微勾。” 朱子也是这样吗?我连忙取出他送我的那幅画,仔细一瞧果然相似,不光这一处,似乎同他的画是同一种风格。 “可能是巧合吧。”我嘴上虽是如此,可心下却隐隐注意了起来。 朱子从一开始带我离开无尽海,为得便是让我赎罪,早日回归仙班,可对于我来说,为的是求一个明白,这个神我不要也罢。 22 是夜,我捏了个隐身诀去了约好的城南坟地。 我提了一盏灯笼,勉强能照亮前面的路,“锦绣?” 我喊了她两声,见她没有回答,便伸手捏诀想寻她个踪影,可刚刚动作,她便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同昨日一样,大红色的嫁妆,猩红色的眸子,还有额上那朵杏花。 “你是喜欢杏花吧?” 她勾唇一笑,“这是自然,那场春日宴他说我同那杏花很像。” 我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开口打破了她的回想,“所以你让我来说有东西给我,可是什么?” 我瞧着她缓缓取出的九璃盏,心里一阵凉薄,“这是谁的?”我的声音一阵颤抖。 朱红色的唇轻启,“自然是你的。” “我的?”我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当然,你手中的那个是怎么来的,你好好去问问朱子,不过这个的确是你的。”她一招手便又收了回去。 “朱子给我的,他说这是我的。”我勉强开口,似乎是在强调他话的正确性。 “我给了你之后,你自然便会明白,只不过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女子突然飘到我面前,“帮了我之后,各取所需如何。” 我点头,“所以你想让我替你做甚?” “也挺简单的,不过是全我一个心意,”她一挥袖子,一副棺材便出现在了我面前,“替我救活他。” “救活?”这人的气息根本没有,灵识散乱,虽然肉身被她好好保护着,可终究会沦为一堆白骨。 “怎么?很难吗?”她突然一笑,“若是你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你大可不必救他。” “好,我尽量尝试,”我凭空画了三道符印,“一清邪魄,二清灵魂,三聚灵气,合。” 我闭上眼睛,努力纠缠着他的灵识,可他却与万物缠绕,“魑魅魍魉散……” 我话刚出口,便是一阵气涌,口吐鲜血,我勉强扶着一面墙壁,“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识,就算散去我这身灵气也救不活。” “救不活?还是说你不愿意救?”她突然笑了起来,“玉璇玑,你本是天上的神明,可却因为生杀人间生灵才入了无尽海,如今天界已经没有你的存在,不如让我用你之躯体换他存活?” 我瞧着她脸上的笑意,一阵鸡皮疙瘩,“你……”还没说完,便是一阵眩晕。 “我今日本就是为了你的命而来,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你的过往不过就是刚才我所说,”她捏上我的下颌,“只不过玉璇玑就算你聪明一世,可终究你被自己的愚昧所重伤。” “你只想着别人说的话,可你从来不晓得去听朱子和你说的,朱子的确对你很好,好到我要嫉妒的发狂,”她凭空取出一把折扇,“这折扇是我答应嫁给他时,我所收到的,那天晚上顾琹然说他会来娶我,可我却等来了他的死讯,那商人杀我心爱之人,毁我姻缘,我如何能不去怨他。” 她突然一挥袖子,然后那枚棺材里的人面容一点点发生了变化,这人同朱子一模一样。 我心下一惊,可又无力反击,“如你所见,朱子便是我所爱之人。” 她的话一出,我便晓得原来这场她给我的困境,不过是为了一个朱子。 我不管百年前他们如何,可我只知道如今眼前的女子变得异常恐怖。 “他欠我的,我一样也没有得到,他许诺我的下辈子如今却什么也没有。”女子眸中带泪,可我却百思不解。 “朱子同我又无半分干系,如今你这么对我,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气,你找他便好,如何带上我?” “你说与你无关?”她用力甩下我的脸,“玉璇玑,你可能从来不知道你在朱子心中有多重要?” 重要? 怕不是她记错了。 一 缺月挂杏雨 番一 天门 继多年前一场魔族之战,魔族终究不肯罢休,如今梵淇华退居五界,魔界动荡不安,无端生出是非。 可叹道,璇玑这个傻丫头却成为了一个口子。 君上有一徒弟,唤作无忧,本性不坏,可偏偏自寻死路,在那场天魔之战中君上不愿杀他,可他一心入魔,终是辜负了君上的心意。 如今璇玑下界便是因为此事而来。 璇玑身为烛龙氏族人,两万岁便可长出鳞片,从此不怕刀山火海,我晓得父君看上了她这点,索性每每凡界作乱,总是叫她处理。 可如今…… 我下凡最后瞧见的便是一地的血泊,还有手中执剑的璇玑,她低声问道,“你是谁?魏无忧在哪里?他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我瞧着她的模样,伸手在她眼前晃动,她却无半分察觉。 如今的她,眸子无神,满手鲜血,头饰凌乱,错愕,害怕,恐惧,被所有的一切支配着。 “璇玑,是我。”温柔的声线似乎抚平了她的利爪,不过很快她便又拔刀相向,“魏无忧,你骗得我好苦。” “难道你不相信我?”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我怎么还会相信你?魏无忧,你骗我双眼,赠你九璃盏,若我玉璇玑还有来生,势必于你纠缠到底。” “璇玑……”我的声音似乎掉入了无底洞,很有回答,只有自己空洞的回声。 我猛然惊醒,才发觉我又梦到了璇玑,往生海的海水在不停翻滚,延绵不绝,而我只能低声叹息。 我备好茶水点心下了往生海,下了阶梯,里面一片漆黑,我抬手捏诀,灯光在不停的跳动。 “璇玑,明日父君要见你。”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同我都晓得,可我还是开口说了。 “嗷。”她低声应和,蜷缩着身子往后躲了躲。 如今她双目失明,我不清楚她在下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晓得她不愿意说,那必然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璇玑,若是父君问你,你道不晓得便好。”我本是打算替她受罪,若是她什么也不晓得那自是合我心意。 别人都说眼见为实,就算我亲眼看见她屠杀凡夫俗子,可我不愿意相信。 自是不愿,那便无人能强求的了。 “天门,你还信我?”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有些嘶哑,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私通魔族的是我,送出九璃盏的是我,重伤君上的还是我,杀人间生灵的还是我,难道天门还在自欺欺人?”她垂下眸子,我透过她墨色的瞳孔看不出她丝毫的情绪。 “天门,你不应该救下我。”我转身离开的瞬间,璇玑低声道,可我听了个清楚。 直到在云霄殿,我才知道她口中不应该救下指的是什么意思。 “烛龙氏少殿下私通魔族,此为一条,伤我天界君上,此为二条,生杀人界生灵,此为三条,你可有辩解?”太乙真人高声询问道。 她跪在大殿上,身缚捆仙绳,身子挺拔,一字一句说道,“我认。” 她话音刚落,我便一步上前,“她虽承认,可心性我又如何不清楚,缘由如何,父君可曾清楚?” 她跟了这么些年,她什么性子我怎么能不清楚,可终究我不愿意知道。 “我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救我二哥,五界与我无半分干系。”我听着她的话,疼痛慢慢溢上心头。 “璇玑,你是不是受魔族蛊惑?你是不是?”我不死心的问她。 “不是,”只见她跪在地上,嘴角抹笑,“我还要谢谢殿下,如果不是殿下,我怎么能这么快的救出二哥,怎么能知道当初烛龙氏所受下的罪过。” “烛龙宫为什么灭了?我烛龙氏族人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入了冥界,不知道殿下可有答案?” “五界容不下我烛龙,我又为什么对你们手下留情。”我见她伸手捏诀,可还没出手,便见她退出了十米之外,双手执笛。 “天门,还不将此人速速拿下?”父君开了口,我自是不能抗命,一手剑气化龙便朝她扑面而去,我以为她会躲开,可谁知道那剑朝她胸口而去。 “璇玑……”我跑过去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玉璇玑,你醒醒……” 我看见她胸口处的血慢慢往外溢出,我想要堵住,可最后却是满手鲜血。 “殿下,你从来没有信过我,”她断断续续的念叨,“烛龙氏一族有罪,可阿爹已经老了,你想要我烛龙氏为天君卖命,可又不想我挣脱束缚……” 当初我留下她便是因为如此,可唯独我没有看透她。 “赠无忧九璃盏,入魔族,甚至杀人界生灵,我不过是想救你一命,”她突然笑了起来,那丝笑意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我入你往生海,从没做错事,一心为你可却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她从胸口取出一粒药丸,“无忧说此药可以救你一命,若你不要尽管扔掉便好。” “璇玑……”我抱着她逐渐泛冷的身体,听着她嘴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外人眼中烛龙氏不值一提,可父君知道烛龙氏的厉气,若是不能合理使用,这五界便是谁也束缚不了。 我念此,索性收了玉璇玑,我想她跟我几年或许会有些变化,我是防她,可也在救她。 凡界数十载,璇玑终究陨灭,我在忘川河边徘徊了九日,终还是我去了冥界。 冥王阿姝规规矩矩给我行礼,可那深情却无半分好意。 “不知殿下所谓何事?” “想寻一个人。”我沉声问道。 “若是天族之人,我这里便无半分干系。”她推脱着说。 “冥王阿姝,本殿下寻人还不至于与你争辩。” “璇玑此生怕是看走眼了。”她话音还未落下,我便抬手设下结界,“她现在在哪里?” 她却轻蔑一笑,“玉璇玑已经死了,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不知道殿下可曾清楚。” 听到此话,我脑子一阵嗡鸣,“她不可能死了,不可能。” “烛龙氏九璃盏,她开启了九璃盏,以命换命,本就元气大伤,你竟然还一剑要了她的命。”阿姝伸手捏诀,一面水镜便出现在面前。 阴暗潮湿的水牢,一片漆黑,偶尔能听到铁链的声音,“玉璇玑,怎么?你现在想的如何?” 被叫到名字的女子低垂着眸子,头发凌乱,嘴角微微渗血,“魏无忧,我念你一心求人,帮你一把,你却是如此对我?” “是你遇人不淑,求我不得,又不怪我骗你,你是为天门才救了我,天门不仅中了我的毒,而且还受了易安的禁制,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你……怎么敢诬蔑殿下,你想要我这双眼睛放在她的身上自行拿去就好,如何把我关在此地。”她嘴角微抿,铁链抖动,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无忧,你能为了一个女子不惜与天界为敌,如今你已经找到她了,所有的都已经结束了,你为何还要如此?” “是,我找到了,可你知道天界如何待我?”他露出一丝冷笑,“七十七根噬骨钉,永远被镇压在这黑暗之地,玉璇玑,你觉得这便是天界的仁慈?” “甚至烛龙氏一族如今剩你一人,你觉得是天族给你的无上荣光?” “天界自有天君维持秩序,你堕落魔族这是你自寻死路,而我烛龙一族为天下苍生而活,自是同你不一样。” “你二哥没有告诉你,烛龙一族为何陨灭,你父王又为何被压制?”无忧幻化成一缕黑烟,轻飘飘的飞到了璇玑面前,“烛龙一族心生妄念,若不是现在的天君偷走烛龙的九璃盏,你觉得云霄殿如今又是谁主沉浮?” “你是在诓骗我,你不就是想让我为你卖命?” “是又如何?只不过我知道你藏在心里的秘密,不日天族大殿下同神农氏便要联姻,你又待如何?” “打碎了九璃盏,为自己活一次不好吗?”璇玑捂住耳朵不听他的话,可耳边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响起。 “打碎他,快打碎他,你就可以活成真正的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璇玑看着手里握着的九璃盏,面色一片苍白。 “不,你在骗我,”璇玑伸手捏诀,嘴里默念着清心咒,眸子里一团赤火,“魏无忧,你可曾听说过断念?” “你要作甚?” “与你同归于尽罢了。”她手持九璃盏,缓缓注入真元,一切不过一瞬便发生了变化。 整个九幽被一团赤红色的火焰环绕,硝烟,鸟鸣。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魏无忧倾尽全力才得以护自己周全,他口中默念。 “你才是那个疯子吧,我替你救下了她,你给我解药,如此一举两得不正好?”璇玑走到他面前,一手执起九璃盏幻化出那女子的模样,安安稳稳的点燃了九璃盏。 “是,的确很好,不过我还想要更好。”他朝璇玑扔了一件玉环,这是二哥经常带着的。 璇玑面色一惊,开口质问道,“难怪你有恃无恐,魏无忧,你当真以为我好欺负?” 她话音刚落,二哥便出现在了她面前,“玉璇玑,我最后在问你一遍,答应不答应?” 二 漏断人初静 其一 过往云烟 22 朱子同我永远只有救,还是不救的关系。 他救我一命,我赔他一次罢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水牢,阴暗潮湿,铁链绑在我身上,我抬眼便见之前朱子给我的九璃盏慢慢生出一道裂痕,灯火慢慢暗了下去,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玉璇玑,你可知我是谁?”那缕青烟缓缓显出人形,“我便是你,多年前的你。” 那人一丝冷笑,伸手捏起了我的下颌骨,“他借了我一缕魂魄筑了九璃盏,费了自己半生修为,可惜终究看不透自己的心。” 她伸手摸上我的面皮,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一滴泪水,“我是恨他,可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你想说什么?”我咬着下嘴唇,舔上了苍白、干裂的嘴角。 “璇玑,你终会知道的,他欠你的不只是这些就能抵消的。”那人慢慢消失,唯独留下了那一抹沁香。 我又睡了过去,闭上了眼睛。 她是谁?她口中的他又是谁? 阳光冷冷打在我的脸上,我努力睁开眸子,却不见了手边的九璃盏,只见那女子拿了一盏鎏金色的酒杯走了过来,鹅黄色长纱随意的搭在胳膊上,让人移不开眼睛。 “锦绣,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我尽量仰起笑脸。 “你如今已经为下辈子打算了?”她掩袖而笑,“璇玑,你被仙界背弃,救救他好不好,救了他也是人间一桩美事。” “他……当真死了?”我的话音变得颤抖起来,“可,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我不愿意说,”她大笑,伸手替我喂下了那盏酒水,“杏花醉,醉杏花,我晓得朱子是朱子,顾琹然是顾琹然,所以我要的不过只他一人。” 我冷眼瞧着她,“人间万物皆要入六界轮回,他也一样。” “是吗?”她执着一把匕首,寒光映在我的眼睛,“你有烛龙氏一半的心,那可是显赫一时的仙家,能留下人的。” 她朝我心口刺入,疼痛席卷全身,“本以为那药能很快作用,看来你只能忍着了。” “锦绣,你……”我往后移着身子,鲜血浸透了衣服,满身大汗。 “疼吗?”她笑了笑,“五界只道是你灭了许家一门,可你不过只杀了许言和一个人,你恨吗?” “你知道有爱才会有恨,若无爱便无恨。”我单腿跪在地上,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我的语气依旧平静,只不过摇摇欲坠的身子终究会出卖我。 我仔细瞧着那心脏从心口处而出,猩红色的血液灌入那盏九璃盏,整个身子如蚂蚁食肉般疼痛,我没法动作,最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我看着洞口处那丝光亮,留下了一抹笑意,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朱子,你说会保护着我,可如今还是把我弄丢了,你会为我好,可如今我连颗心都没有了。 我这次大概是彻底睡了过去。 …… 23 上元庚子一十五年,我被派去了人界,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烛龙氏如今最后的一口气。 我跪在往生殿上,周遭是海水的潮起潮落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几声天外天的钟声。 “可是定要前往。”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从大殿上传来。 “吾不愿殿下为难。”我俯身弯腰跪拜,“殿下可愿送我一程。” 久久没有回声,我倏然一笑,心道,“这是自然,殿下岂会在意如此小事。” 正当他起身时,一枚九璃盏挂在了她面前,“这是烛龙的九璃盏,是属于你自己的。” 我瞧着九璃盏上那枚玉渑双笙佩,脸上笑意勾起。 “谢殿下。”我浅笑着收到了怀里。 入了人间,寻常妖魔鬼怪我自是不以为然。 可那日我从听书先生出来处,便遇上了天门大殿下。 他不喜欢我叫他殿下,所以平素他唤我璇玑,你唤他天门,他说他是下界历劫,我想我定是要护他周全。 他这一世是个落魄书生,可却风华依旧,他唤作顾琹然,如他名字一样,气度非凡。 可偏偏他爱上了金光台的姑娘,那姑娘长相自是美极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的天门,他爱她到极致。 我曾问他,这辈子他可有什么不愿舍去,他笑着说着,“唯锦绣一人足矣。”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情,可在听到天门死去的那一刻,我还是着魔般的杀了害死他的那人。 仙规第三条便是:仙家不能滥杀人间生灵。 我犯错了,而且被天门看到了,他问我为何如此,我却答不上来。 “璇玑,你已触犯天规,自是同我回去受罚。”天门说出的话依旧那么平和好听,只不过这次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被九幽魏无忧带了回去。 他高坐于天台之上,随手捏了一颗葡萄,手中随意拦着一位姑娘。 “你可知道我带你来此可是为何?”他晃动着酒杯,薄唇轻启。 “魏无忧,你可是一直在欺骗我?”我瞧着九幽的一花一草,闭上眼睛无奈叹息。 “只不过是你蠢罢了,”他大笑,所有的臣子也在笑着,“玉璇玑,天门亲眼看到是你杀了许言和,是你而不是我。”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若不是你替我施加法术,我杀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你,九幽之主魏无忧。” “你也知道我是九幽之主,”他嘴角微勾,一抹噬血的笑意出现在嘴角,“烛龙氏小殿下可是要严加看管,替我好好照顾照顾她。” “魏无忧你骗我骗的好残忍。”我最后不过留下了这么一句。 那间牢房,我被铁链锁着,满眼的黑暗,倏然一盏灯火亮了起来。 “听说主上特地交代好好照顾这女人。”格外刺耳的声音慢慢靠近。 “能惹怒主上,可真是不自量力,”那人拿着一条鞭子,脸上戴着半片面具,“女人,可知道这地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依稀瞧见那人嘴角微微一抿,“你的面具真好看。”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句话,伸手便是一鞭子抽来,“如何?还是觉得好看?” “啊……”我闷声吃痛,挨到第十三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疼?这就对了。”他似乎还想在来,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 “主上?”那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玉璇玑,我缺双眼睛,不如你把你的给我吧。”魏无忧笑着,可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无忧,枉我与你朋友相交,如今我要我的命便是,如此又是为何?” “为了我爱的人。”他嘴角那一抹温柔被我瞧了个分明。 “你也有爱的人?”我抬眼瞧上他。 “你不也一样?在大殿下身边数载,如今下凡除我不过也是因为大殿下同神农氏的婚事罢了。”他把我的心思看了个透。 “是又如何?可你呢?明明没有救殿下的方法,为何又要欺骗我?” “方法我有,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他笑了笑,“我给你时间思考,不过可不能太久,否则我怕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终于有一丝光入了这里,“怎么?可是同意?” “魏无忧,人要懂得属于自己的终究属于自己,而不属于的终究是强求不得的。” “不劳烦你费心,只不过这眼珠子只能带在你身上两天了,好好珍惜。”我依旧记得我点头的那天,二哥被折磨的筋脉尽断,他以二哥为要挟却让我成为了他的狗。 那日仙界围剿九幽,九幽的罂粟花开了极好,花也变得愈发得红艳,我用九璃盏最后救了那个他这辈子爱的女子。 他说,“他愧对于她,他还说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他还说我的那双眸子很合适。” 一场大战,九幽兵败,魏无忧逃跑,天外天天尊而伤,我被擒,锁在往生海。 大殿上,他依旧不信我,甚至动手杀了我,可特不晓得的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便是天界往生殿的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他爱喝杏花醉,爱下棋,就是不爱这世界的任何人,也不爱我。 “你……醒了?”那女子身着大红色琉璃坠仙裙,她浅笑着看着我。 我的眸子里全是一片凉薄,“朱子如此对我只不过是为了还情。” “若无情,为何要还?”那女子依旧是笑着,“璇玑,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可你又不全是我。” “你是我的过往?”我犹豫的开口。 “不,我是你的记忆。”她替我整理好头发,“魏无忧欺骗了你,天门大殿下误信了他人,玉璇玑若你有我这记忆可是恨他?” “自是恨的,因为我依旧爱着,”我侧身躺着,“若有下辈子你可依旧如此?” “依旧。”瞬间阳光普照,那个女子慢慢的走远,她浅笑,“玉璇玑,如今你不需要我了。” “你不能走……”我嘴里刚流出这句话,抬眸瞧着阴暗的地牢,揉着发困的脑袋,仔细想着之前的事情,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连同朱子予我的那盏九璃盏也变成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可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我揉了揉脑袋,又一阵无力感扑面而来。 二 漏断人初静 其二 脱掉袈裟 24 我在水牢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黑暗,幽深,除了铁链的声音,水滴落的声音,我便再无波澜。 我自然是知道,这同我在无尽海也无半分不同。 我睁开眼睛,仔细想着所有的一切,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我瞧着那尊碎裂的九璃盏,最后只是摇头叹息。 “朱子给我的一切,最终不过一场烟云。”我捂着心口,没有半分奢求。 正当我闭上眼睛,打算将这种不适感抛出脑后,耳边响起了一阵浑厚的声音。 “南蜀祭司玉璇玑可在此地?”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质问。 想来定然是朱子,可朱子不过是一凡人,如此只会送死。 “公子可是在说什么,奴家并未知晓。”锦绣的声音回答了他,可下一秒却是一阵凌厉的剑气而起。 这是…… 不嗔? 整个水牢激荡开来,他一手提剑,一手破壁,只听“咣当”一声,朱子便出现在了我面前,他发丝凌乱,下巴消瘦了许多,还有那几根若有若无的胡子。 “属下恭迎?祭司大人。”他跪在地上,可全身的气息压抑住了所有的一切。 他随手一挥水牢四分五裂,我胳膊上的玄铁也应声而落,“朱子,你为何要来。” 我勉勉强强站了起来,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我甚是小心的掩住了心口处的疼痛,可那血迹斑斑,却骗不了他分毫。 “你竟敢伤你。”我瞧见他紧握双手,靠前扶了他起来。 “朱子,回吧。”我压低声音同他说着。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给了锦绣一剑,带我离开,许是好久未见太阳,阳光刺眼,我拿袖子遮挡,朱子却轻轻栏我入怀。 他身子甚是抖动,想来怕是尽力了。 “朱子,我不杀她,不是因为仁慈,也不是因为怕她报复,而是她是有情人,若是有情,自是不能如此荒唐,她自是懂的。”我瞧着朱子的眼睛,仔细同他讲着,他点头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丝落寞,可这容不得我深究,我便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在水牢耗费了我太多的精气神了,怕是要好生调养了。 锦绣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我自是晓得,可晓得又如何? 我离开之前为她留了一封书信,信上大抵上是写了如何救她的心上人,我晓得有情人可以为了那人狠心,也可以为了那人柔软。 法无定法,又万物皆空。 顾琹然是谁,我从不愿意深究,他同朱子一样又如何? 想来那年杏花树下,顾琹然的一笑便已经倾注了锦绣所有的爱,这场爱肆意,浪漫,赌上了一辈子。 我睡了三日,醒来时我便看不见这万物,我没同司羿讲,怕他心生担忧。 司羿小心翼翼的替我倒水,盖被子,好似我便是一枚瓷娃娃。 “司羿,可有人寻过我?”我开口问他。 他点了点头,立马又摇头,“我不想骗你。” 我浅笑,伸手喝下他递过来的清茶,“可是女子?” 他又点头。 “那人可给了我什么东西?” “九璃盏。” “现下在何处?” “二哥拿走了。” 我依旧浅笑,伸手别过额前的碎发,司羿伸手捧起我的脸,眸子盯着我的眼睛,“璇玑,从今往后,若你有险,我必定相随。” “生死天命已定,我又何必自寻苦恼,司羿你为何偏我不行?”我起身,微微咳嗽,司羿便替我披了一件斗篷。 “醒是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他低头瞧着我,“你就当我喝醉了吧。” “可你却清醒的很,”我出了屋外,雨水滴滴答答,我取了一把折扇,“回驿站吧。” 司羿没有吭声,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 我一手捏诀,开了天眼。 25 回了驿站,朱子便已经在房门口等我,司羿上前弯腰行礼,“二哥。” 朱子摆手,“你走吧。” 司羿抬头看了我一眼,这才离去。 “可是有何要事?”语气淡薄了许多。 “无妨,便不能寻你?”朱子伸手要牵我的手,我一甩袖,他扑了个空,凉气入体,他猛然喷出一口黑血。 “你……受伤了,”我弯腰扶他,“是因为救我?” 他没有吭声,反而把九璃盏放到了我手里,我搀扶他进屋子,好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山上流石是那红衣女子所为,为的便是……” “要我这半颗心罢了。”我无奈苦笑。 朱子上前把上我的脉搏,“你受伤了……” “我知道……不过你救了我,应该是死不了。”他瞧着我的眼睛,伸手抚上,“所以你想同我说什么?” “朱子,你究竟是谁?”我一手取出长笛,一手握着一把匕首。 “我解释可是有用?” “也是,我向来不在意。”我挥手所有的物件凭空消失。 “你不在意我是谁,你不在意你来人世界为何,你也不在意你生死,可你唯独在意你的过去,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把你的记忆还给你。”朱子嘴角一勾,顺着好看的唇线慢慢低落了几滴血花。 “那你可是要还了?”我极尽嘲笑。 他又靠近了几分,眸子盯着我的眼睛,“璇玑,你是想要过去,还是想记得过去一个人?” 我心思微沉,手指深嵌掌心,“我/日日梦回,不过寻一人罢了。” “如今前尘妄断,为何不想过去?”他把我搀扶到床边,想要替我上药,我闪身往后躲去。 他却突然一笑,“我这次没有醉。” 我依旧不肯,抬头瞧上朱子,“朱子,你有好多的秘密。” 他笑而不语,伸手替我脱下衣服,小心替我上药,直到替我换好药,才开口,“从今往后,若你想做之事,不违背天理,不违背我心,不违背纲常,我必不拦。” 他弯腰跪拜,我抬头瞧上他时,他的笑脸我久久不忘,直到他晕下,合上眼睛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朱子?”我小心试探着他的呼吸,原来他如此种种只是为了替我上药。 我一手捏诀想要探去,却被无形之力挡去。 刚安顿好朱子,门外便是一阵喧嚣。 “辞丫头,若是谁来拜访,便说不便可。”她点头离去,我便又瞧上了朱子的眉眼。 眉眼如画,眼睛星辰,侧脸俊秀,尤其是嘴上那一抹朱红。 “朱子,你我可是前世便识?”我突然勾唇一笑,抬眼便瞧上了他袖口处那一尊九璃盏,“如此九璃盏你拿着便好。” “大人,门外拜访者是公主殿下,你可要一见?”辞丫头端了一碗汤药而来,我嘱咐她放在桌上,随后摇了摇头。 “不必了,如此小事不必劳烦公主殿下费心。”我起身端过那汤药,微微有些烫手,不过也还能忍受。 我用衣衫蹭着那瓷碗,等了一会还是为朱子喂了下去。 他伤的重了些,一勺的药一口都没喝进去,顺着他的脸颊划到了颈窝。 我摇了摇他的身子,见他没有回应,我无奈暗叹,只能自己喝一口,朝着他的嘴里灌去。 或许是嘴角的凉薄,汤药的炙热,也或许是他唇上的柔软,我的脸颊一片绯红。 许是子夜,朱子醒了过来,我就趴在床边,他一醒,我自是明白。 我抬眼瞧上他慌慌张张的神情,他连忙下地,朝我行礼。 “如此你也醒了,且回房内歇息吧。”我淡淡开口,“明日便前往定军山吧。” 他垂着眸子,“好。” 我瞧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他救我那日,你一手执剑,一手跪在我身前,同样的动作,开口道,“属下来迟,还望祭司大人赎罪。” 我端坐在镜子前,辞丫头vivo我拆着头发,“大人可是在想司马?” “我为何想他?”我移开自己的眸子,伸手捏诀,可惜却再也瞧不清楚这万物,镜子里也不过是模糊一片。 “因为我能瞧见大人待他不一般,”我听见辞丫头嘴里的笑意,“也能瞧见司马待大人也不一般。” “或许吧。”我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辞丫头依旧仔细的替我梳发。 “大人可是为公主之事烦忧?前几日便生出白发,这几日也多了许多。”辞丫头宽慰着我,可我只是笑了笑。 如今的我连颗心都没有,还能活多久? 夜深了,我靠着其他四感摸上了屋顶,一手拿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在漫无天际的黑暗里,我分不清楚自己如此的境地,只能听见耳边飘过的树叶。 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我想起了一年前王上同我讲的佛法。 魔罗说:“我将用两千五百年的时间把你的教和法摧毁,我让我的魔子魔孙,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宇,宣扬我的魔说,腐化你的僧徒。” 而佛说:“那时我真正的弟子将脱掉袈裟,穿起便衣,到世间去。那时红尘将变成庙宇,庙宇将成你魔子魔孙的监狱。” 当时我粗粗听去,不过是佛法无边,可如今我却明白,人生一辈,红尘历劫,庙宇早已在人心,而非那实物。 魔罗终究是低估了人心。 我又喝了两口酒水,心里暗道这酒的醇香,可眼角却还是落下了一滴泪水。 算起来,我终究是欠朱子的。 二 漏断人初静 其三 初入定军 26 我无法明白朱子和我的存在为何,以前我总是问他,可后来我慢慢的已经忘记了好多事情,好像也不是忘记,而是自己不愿去懂。 就好比王上心爱之人,我应该选择不救; 锦绣取我心之事,我应该杀她以绝后患; 公主嫁入定军山之事,我应该劝说公主殿下死心,可我还帮她逃跑。 昨夜我想的太多了,以至于早上出行时,朱子闻着我身上的酒味,拉着我的手微微一顿。 “你伤未好,何故喝酒?”他轻声同我说着,我低垂着眸子,自然不清楚他的意思。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他依旧没放开我的手,“你眼睛……” 我没有多余的好奇,因为我晓得他是知道的,“无妨,等些日子便能恢复。” 他停顿了下,最终跟着我上了马车,“司马大人同我一起,多是不妥。” “已请示过公主殿下,殿下说无妨。”我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一旁,随手添了一壶清水。 “朱子,你可有想过杀我?”杯子落地的声音一顿,我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问问而已,不必担忧。” “祭司大人定要如此?”我不知道他话的意思是什么,只晓得我似乎又触碰到他不可预约的底线。 底线何来那么多,大不了换一条就好。 “朱子,我开始想念南蜀宫了,之前想尽一切办法出来,如今看过了万般风景,万般人事,虽是有你相陪,可我却觉得你离我很远。”我捏起一块糕点,摸着纹路应该是上次巡抚大人送来的。 “大人放心,我必定佑你回宫。”朱子的声音一瞬间便传来。 “可……你晓得我要的不是安全回宫。”我咄咄逼人,他步步防守。 “我答应过王上,定要保护大人回宫。” 王上? 好一个挡箭牌。 “朱子,你如今可是同我生分了许多。”我声音很低,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好长一段时间沉默,外面小雨淅淅沥沥,他突然开口说道,“大人没了眼睛,我便当你的眼睛,如何?” 只这如何二字,压了我许久的石头突然一沉,“咕噜咕噜”的滚走了。 我嘴角含笑,轻声应和,“好。” 我依旧喜欢把玩手里的红线,我也依旧在想杜姜的事情,我以为我同朱子不过是我在呕气,我也想过把他惹生气,我从驿站离开,本是心有不甘心,可那日锦绣说起她同朱子的过往。 我不晓得那是不是朱子,可那面皮也确是朱子,我怎么能不多想。怎么能不在意。 从我离开无尽海的一年三个月一十三天,陪着我的人叫做朱子,他终究是我的。 锦绣那人同我抢,剜我心脏,害我灵力亏损,害了眼睛,我其实并未生气,我只是在想一段过往。 一段有着朱子的过往。 我初入南蜀宫,宫内上下无人对我上心,除了王上偶尔唤我入殿听朝,我便无多少事,偶尔知薇能有个聚会,拉我凑人数。 可大多数,我是不受待见的那人。 平常人不与我想熟悉,辞丫头与我好是因为我不生怒,知薇同我好是因为我能听她倾诉,可这偌大的后宫,王上同我好是因为我这半身的灵力,偌大的朝堂,偌大的南蜀,我不过唯有朱子相护。 我被群臣激愤上奏章弹劾是他在凌霄宫跪了一天,我被刺客所伤是他偷溜进宫为我医治;王上当我神明,群臣当我空气,群民当我圣女,可终究朱子才把我当做人。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我伸手寻着朱子的身影,一点点的抚摸上他的眼睛,“朱子,你说你待我如此可是为何?”我顿了顿,“难不成只是要把我拉回神坛?” 神坛陨落便再入神,便是困难重重,至少这大荒我从未听说。 他握上我的手,仔细摩挲着,“我说我是欠你的,你相信?” “我不信,若是欠我,那你早就还完了。”我是这么说的,嘴角还有那丝笑意,可当我那一天,瞧见他端坐在大殿,我便晓得我终究是错了。 “可能欠的太多了,不知道如何还。”他不过随口一说,我自然满不在意。 “朱子,谢谢你。” “谢我害了你?”他轻哼一声,显然带着些许的愧疚。 “谢你让我看遍了定军山的风景。”我说的是那幅画,他自然明白。 “不过一副画,如何抵得上亲自来看。”子替我取来披风,盖住了身子。 “一副画便是最好。”我闭上眼睛前,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朱子没回话,而是出了马车,坐在车前驱赶着马车。 夜深露重,他替我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离得我有些远,想来是怕我染上寒气,他这人便是如此,一心为我着想。 这一夜,不知道是他守着的缘故,还是受伤的缘故,我睡得极香。 27 所以直到快进定军山城门的时候,司羿寻了过来。 一路上他找过我许多次,可最终都是被朱子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他揪着我的外衣,犹豫了许久才开口,“我听二哥说,你眼睛坏了。” 我点了点头,“只是暂时性的,过不了多久就又能好起来。”我尽量让自己开心起来,不想让他和知薇徒生担忧。 “二哥照顾着你,自然是好极了。”我听出他话里几分不满,笑了笑,递给他一个勾线的娃娃。 “你想要的,我如今给你可好。”司羿终究是个孩子,听到他的笑声,我晓得你开心极了。 “好,好。” “你说你我早就相熟,那你可愿说给我听?”究竟是各种缘由下,我识得的他,可却一丝印象也没有。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时间我自然告诉你。”他递给我一条白绫,替我挽在眼前,似乎是听见朱子的声音,连忙跑了而去。 “司羿可是寻你?”朱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昨夜没有休息好。 “他送了我这条白绫。”耳边似乎听见他收起东西的声音,他又慢慢靠近了几分,我犹豫的开口,“你可是有东西送我?” “没有,”他拒绝的毫不留情,立马接口,“走吧,我送你先回客栈,让司羿送公主殿下入宫见君主,若是赐下住所,一同汇合便可。” 我点了点头,伸手握上了他的手。 他同我走在定军山上,耳边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嘴角却始终上扬着。 我喜欢人间尘事,如今自然是万般欢喜。 “可是想买什么?”见朱子停顿了片刻,我出声问他。 还不待他出声,以为苍老带着圆滑的声音响起,“公子眼光真好,这可是华盛玉锦钗,天上地下唯此一根,配上如此美人自是美极了。” 我晓得这小贩不过是夸张之言,我出声提醒道,“朱子,我那璇玑宫金银首饰够多了,如今你又为何破费,而且如今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哪里能美了,可别听他人之言。” 只听他取出银钱放在桌上,那小贩连口道谢,我心里暗叹一口气。 不想还没走两步,他便将珠钗插入我的发上,我微微皱眉,却听他笑了笑,“那老耦说的不错,确是美极了。” 我没敢出声,勾着他的衣袖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替我置办了一身衣服,买了好多的绸缎,还替我添置了一些胭脂水粉,甚至把客栈里床上的东西全部换成了上好的绸缎,连着茶具都是金的。 “朱子,你如此可是为何?又不住多长时间,何必如此折腾。”我立在一旁,伸手勾起了他的衣袖。 “你向来睡眠浅,换个舒服的绸缎,再添上些上好的香薰容易入睡。”他开口替我解惑,可我却只能叹了口气。 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他如何如此放在心上,自然我管不了他,只能靠在案上摩挲着几枚棋子。 “可是想下棋了?”他开口问我,顺便替我温了一壶茶水。 “只是在想上次瞧见的棋局。” “那你如今想的如何了?”他借口询问道。 “没有思绪,等下次脑子灵光的时候在仔细琢磨吧,”我换了个位置,“你今日为何不送知薇见主君?” “该她自己受的,还要自己来,我帮不了的,终究是帮不了。”我晓得他的为难,安静的听着他的话。 “那如果以后我也如此呢?”我拨弄着茶叶,面上一片平静。 “你想我如何?”他首先问的是我想他如何,我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又如何插手。” “我会尽量不让这些发生。”他规规矩矩的回答,我递给了他一枚团扇。 “那若事你拦不住呢?”我依旧发难。 “那便依你的意思行事。”这回答我倒是满意,可唯独漏了天命。 “团扇是锦绣塞给我的,不晓得为何给我,可我觉得此物好像与你有关,送你如何?”我依旧风轻云淡,眼前的白绫倒是看不出我半分感情。 “多余的物件,毁了便好。”我仔细听着那折碎的声音,还有木屑落下的声音,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世上有情人千千万,可却有情错托。”我沐浴着阳光,脑海里依旧想着那株淡粉色的杏花。 二 漏断人初静 其四 太平别苑 28 只不过在这客栈一日,便同知薇去往了别苑,此间名为太平别苑,当年定军高祖在此前便修起,以告慰定军太平多年。 若不是之前朱子平定此处,染上了战火,这太平别苑也难得修缮一次。 我依旧拉着朱子的袖口,他袖口的纹路这几日被我扣了起来,我便乘胜追击毁了他前几日那身衣服,今日的服饰我看不见,自然也猜不出来。 可手下的手感,想来应当是见重衫,款式花样应该同他之前的一样。 “朱子,可是到了?”我见他停了下来,出声询问。 “是。” “知薇可在?”我挑眉,如此久也没听到知薇说话。 “司羿陪着已经入了院里。” “嗷,”我应了他的话,“那咱们也进去吧。” 我素来不喜欢礼仪,还未进门,门口便跪了一地,齐声说道,“臣等恭迎祭司大人,司马大人。” 朱子似乎感觉到我心里的厌恶,挥手淡淡开口,“都起来吧,你我皆是王上的臣子,本是同种性质。” 其中一浑厚的声音轻启,“多年前那场战事一别,几月前公子为公主和亲一事而来没能瞧上,如今相见却也不错。” 想来多半是朱子的手下败将,我松开朱子的衣袖,整了整衣服。 “今日同将军一见自是可遇不可求,是我之荣幸。”我听着朱子随口捏来的话,心里暗道,腹黑。 可不料那将军继而开口问道,“不知祭司大人眼睛可是为何所伤,可需替大人寻来太医?” 连朱子都没瞧出分毫,其他太医自是摆设。 “无妨,近日见不了强光,过几日便好,”我还未回答,朱子便已经替我回绝,“如今还需将军替我等寻个落脚地。” “我定军山待客之道自是有的。”那将军在前引路,朱子在我耳边小声提点着周围。 “刚刚说话的人,你同他可是相熟?” “之前平定十里佛陀的时候,见过一面。”他低声开口。 “你同他之前可有仇恨?”我继而又开口。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勾了勾我的鼻子,“你问如此作甚?” “自是要为自己谋出路。” 听闻我的话,他却笑了起来,“有我护着你,他伤不了你分毫。” “那便好,我还怕是你仇家寻仇。” “这自是不能,王上赐婚定军山二公子,如此和亲便是最好,如何伤了和气。”此事从开始到结束皆是他一手促成,他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况且将军行事光明磊落。” “难不成你是说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唠?” “自是不敢。”他把我送回住所,又替我安排妥当,才随那将军而去。 我晓得,他此次怕是要去见那主君,一同商量知薇的婚事。 还不够一柱香的功夫,房门被慢慢打开,“你同将军可是讲完事情了?”我困惑的开口,听到的声音却是知薇的,才把嘴角那丝笑意压了下去。 知薇站在我面前,“朱子说你看不见了,还真是如此。”她略微思索,继而又开口,“你说若是回朝,阿哥还不要了他两层皮?” “眼疾是我自己所伤,同朱子无半分干系。” “他护你下江南,你出事了自然是他负责,怕阿哥会给他个问责之罪,况且阿哥可是宝贝着你的。” 这话凉飕飕的,我稳住心神,寻了个位置,才开口问道,“所以……你此次前来可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的伤。” “你说这话,谁会信?难不成是想知道那大将军过得如何?” “谁要问你这话啊。”她扭捏着握上我的手,伸手拿了绕在我手上的红线。 “所以你究竟想问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去。 “璇玑,我好像喜欢错人了。” “何来不解?” 她靠着我近了几分,我伸手点上了她的眉头,如此翩翩少年郎一下子入了我的脑海里,“你说的可是手执糖葫芦的男子?”我出声询问。 她点了点头,语气犹豫了许多,“好像他并不认识我了,可是我依旧记得他,那日救下我的人我记得他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可等我醒来便只见了将军。”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来……王上说的为她好,却是如此。 “如此,一切便是最好。”我觉得此事确是不错,毕竟知薇心里念了那么久的人皆是她心中所向。 “可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她继续开口问着。 “所以你想求我作甚?”我晓得,她找我是想确认那人心中是否有她,可如今我灵力低落怕是帮不上她,“替你算卦?可如今我灵力……” “不是,”她打断了我的话,“思来想去,觉得我需要亲自见他一面。” “所以便想借由我的名头?”我笑了笑,伸手递出我的令牌,“给你。” 她却没有收下,“璇玑同我一起可好?” 我无奈叹了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29 出入别苑,甚至出行皆有人相助,我靠在马车上,听着知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可她心思却已经飘得很远。 我自是没有多问。 “璇玑,你说我真的能忘了将军?”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问它自己。 “有何不能,你本是因为救命之恩,如今知道是他人,为何不能?” “可喜欢将军已经成了习惯。”她依旧在执着。 “若你真的爱他,那在他成亲之日就应该当众抢亲,而非如此想着不确定的事,或许你只是喜欢一直喜欢他的感觉。”我向来咄咄逼人,只不过不知道知薇听进去了几分。 “那你爱过吗?”知薇发问,我不由得一怔,倏然想起“爱”这个字眼。 “可能有过,也可能没有。”只听见她叹息一口气,“璇玑,你说如今我可如何?” “日久见人心,知薇,你晓得王上从不会亏待你。”我被辞丫头稳稳扶下马车,给小厮递过了令牌。 “不晓得贵人寻二公子可是作甚?”想来应该是管家,谈吐间素来圆滑。 “我家祭司大人平素最喜爱公主殿下,想寻二公子算算二人运事,以求太平。”辞丫头按照我教她话仔细说于他听。 他连忙弯腰行礼,“不知祭司大人前来,小人自是眼拙,那敢问大人,公主可是来了?” “管家莫不是在说笑,未出阁姑娘怎么能见未来夫君?”我连忙接口,脸上挂着笑意。 管家退后一步,由几位婢女引路,直到一间风水阁中。 “大人稍事歇息,我家公子一会便来。”我寻了个位置,应了一声。 “璇玑,我有些紧张。” “莫慌,不管怎么样,他以后都是你夫君,若要紧张也应当在洞房花烛夜便是。”她握上我的手,手心里满是汗水。 我刚押了一口茶水,那公子便走了过来,仔细听着气息流窜,想来刚刚应该是在舞剑。 “听管家说祭司大人是替公主殿下算运数而来?” 我还未开口,旁边的知薇便先开口,“满九洲可识得我?” 他犹豫了片刻,屏蔽了旁人,才开口,“公主殿下怎敢前来?” 我听着这少年温润如玉的声音,淡淡开口,“知薇想问你件事情,连成亲也等不得便求我登门拜访。” “何事?”他清了清嗓子。 “这玉佩可是你的物件?” “多年前便已经丟了,你可是在哪里寻到的?”他温声询问。 我笑了笑,见知薇没了动静,“你年少可去过南蜀宫?” “这是自然,少时大哥病重,有幸一睹南蜀宫之风华。” “那你可救过一落水的丫头。” 他细细想去,最后开口,“我记得那日在湖里救了个落水的小丫头,那丫头还给了我一枚铜钱。” 他递给了我,我扭头问着知薇,却不曾想她带着一丝哭腔,“你救的便是我,怪不得那铜钱在你身上,怪不得我同将军讲,他总是之口不提。” “所以……那是你。”显然那少年郎也同知薇一般欣喜若狂。 “如此你可满意了?”我伸手拉上知薇的衣角,“迟早都是要嫁的,走吧,如此打扰公子可是本司之错。” “无妨,大人替我解了心头之惑,我自是多有感激。” 我施以回礼,想了许久递给了他一张纸,“多有得罪。” 他瞧上那纸,“多谢大人不吝赐教,我自会好好待公主殿下。” 回别苑的路上,知薇时不时便露出一副笑意,“璇玑,你那纸上可是写了什么?” “此乃天命,不能告诉你。”其实我上面不过写了八个字――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不告诉我算了。”她气呼呼的坐到了一旁。 “那你如今可是想通了?” “这是自然,我似乎明白来时你同我讲的那一番话,从一开始我便是以救命之恩接近大将军的,所以我同他最终是报恩,而不是心意相许。” “我同你说过的,王上不会害你。”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离我近了几分,在我耳边轻声问道,“朱子为你不惜得罪群臣,为了救你不惜以身殉道,所以可你可曾与他有过半丝情意?” 情意? 其实我并不是为这个回答纠结,而是为自己犹豫而纠结。 知薇瞧着我吞吞吐吐的样子,“若你立马答出,我便可能信你的话,可一旦你犹豫了,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可朱子……”我摇头,只是留了一声叹息。 在我看来,朱子更多的是朋友,知己,甚至是救命恩人,可如今知薇堂而皇之的问出,我竟然不晓得如何作答。 或许…… 朱子比我想的更重要? 既然想不透,那便随他而去吧。 二 漏断人初静 其五 殿下大婚 30 从杜姜到此地一共三日,这三日虽是朱子照顾我起居,可终究他是男子,有些事情不便帮我。 我唤来几位姑娘,请她们替我沐浴更衣,我把白绫取下,借由她们的帮助入了水池。 她们几个小丫头瞧上我眸子时,纷纷开口略带些惋惜的口吻道,“大人眼睛若星辰大海,如今看不见也是可惜了。” “只是被伤到了而已,过不久待我元气恢复自然便好。”我笑着回了她们的话,仔细听去有细微走路的声音。 “可是有客人来了?”我开口问去。 “嗯。”这几位应声而落,替我放好屏风,出门迎客。 “公子寻祭司大人可是何事?”听声音应该是个温婉的姑娘。 “她如今可是在作甚?”原来是朱子来了,我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笑意。 “回公子,大人正在沐浴更衣。”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我刚松一口气,可下一秒他便搭上了我的肩膀。 “谁?”我刚出声,外面姑娘也跟着闯了进来。 “公子,大人还在沐浴,你不……能闯入。” 我寻了他的手,拍了拍,带了些许的调皮开口,“放心,我没事,只我一人。” 他似乎不好意思,离开后也没回我的话。 我穿好衣服,姑娘替我梳妆打扮好,这才从内室而出,我坐在他的旁边,伸手想要喝一杯茶水,他便倒好递给了我。 “刚刚……抱歉了,”他把茶杯放好,略带抱歉的开口,“我见你没有回答,怕有他人闯入,这才唐突了。” “如此,我应当谢你了?”我反问,口气没有生气,倒是带了一丝撒娇。 “你拿我打趣了。” “朱子寻我可是有何要事?”想来定是要事,不然如今夜深露重,他寻我做甚。 “主君母上生辰定在明日,所以知薇同二公子便在后日成亲。”想来归期是要拖一天了。 “可告知王上?他说了什么?”我继而开口,王上最是注重礼节。 “王上已经知晓,他说那便多待一日,全了祖母的生辰,还特地交代送一份贵重的生辰礼。”这倒是不难,只不过有些花样的话,还需要仔细找找。 “那便待上一天吧。”我起身动作有些大,白瓷杯“咔嚓”一声摔到了地上,我伸手要捡,却把手给划破了。 “嘶……”我刚要起身,朱子一把夺过我的手,替我包扎伤口,“朱子,我没事。” “都流血了,怎么能没事,”他不满的说道,声线微微颤抖,“璇玑,以后我照顾你吧。” 我手一颤,没有吭声。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如何能错过第二次,不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不自然的多了几分哭腔,我握上他的手,嘴角微微勾笑。 “朱子,你是晓得的,你并不欠我什么。”话音刚落,他一把把我揽入怀里,只一会便又松开了手。 我闭上眼睛,靠在榻上,转身进了被子里,“朱子,我累了,你回吧。” 我下了逐客令,只是不想面对他。 我不过一个堕落神坛的神,我犯过错,天界受罚,朱子何必对我这么好,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二日,辞丫头替我梳妆打扮,我像往常一样随着我们一行人面见了主君。 大殿上,众人皆是嬉闹,偶尔主君开口,同南蜀严格的等级制度完全不同,主君与民同乐。 “殿下可是南蜀使臣?”君上突然发话,我听朱子朗声道,“正是。” “那请快快入座。”他随口招呼着我们,朱子奉上礼物这才姗姗来迟。 我抬手便捏上司羿的袖子,跟在他身后,同他入席。 “司羿,若无事,你送我回去可好?”我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他却没有动作。 我不禁为难,伸手喝了一杯酒水,却被他夺了过去。 “你不送我回去,喝杯酒你还不乐意了?”我撅嘴一脸不屑,伸手又倒了一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 这酒的后劲很大,我脑子晕乎乎的,靠在司羿的身上,“司羿,送我回别苑吧。” 我又不甘心的问了他一句,只觉得天昏地暗,他伸手抱着我,我把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司羿,悄悄送我回去,别叫朱子晓得。” 我怕朱子说我,看来我心里还是怕他的,不由得冷笑。 我耳边只听到了一声冷哼,合上眼睛牢牢的抱着他。 马车上我脑袋乱作一团,随着马车的摇晃,离得面前的人很近,我靠近了他几分,仔细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司羿,你可是偷喝了我送朱子的梨花醉?” 他挨着我远了几分,可呼吸见喷洒而出,“没有。” “那怎么和朱子身上的一样。”我依旧傻笑。 “璇玑……玉璇玑?”我依稀感觉有人摇晃着我的胳膊,“你醉了,乖乖和我回去好吗?” “没有,我还能喝,在来一壶。”我感觉他在拉我下车,我拉着车梁不想下去。 “璇玑,你给我松手。”他掰着我的指头。 “不,你这语气和朱子一样,他就只会凶我。”我这语气很是委屈。 “他怎么会凶你,莫不是理解错了?”想来他放弃掰开我的手,直接把我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你莫不是给你二哥找理由,他性子冷淡,你同他这么久,还不知晓。”我依旧没有松口,脑袋里突然蹦出昨天的话,话锋一转,“其实他也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他立马问我,转身把我背到了背上。 “怪可爱的,他说他要照顾我,可我这一个堕神哪里值得他如此上心。”我能感觉到他脖子微微僵硬,我朝他吹了口凉气。 他身子微微发热,“你怎么这么热?” 他把我放了下来,伸手抽掉我的白绫,摸着我的眼睛仔细的描摹,然后滑落到我的脸颊,“璇玑,你知道你玩的过火了吗?” 我依旧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带着我往后走去,替我一下打理好头发,之后唇上便是一片凉意,让我喘不上气。 我伸手推他,却是软绵绵的力道,“司羿……你放手……” “如果我不说我是谁,你便只会当我是司羿?”他的话多了几分怒气。 “你不是司羿还能是谁?”我笑嘻嘻的推他,“从一开始我拉的便是你的衣袖,自然是你……我……” 话还没有说完,嘴上便是一阵疼痛,“嘶……” “我晓得你喝醉了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晓得你明天会忘记,可璇玑,我想和你说你陪了五百年,往生海五百年是你陪着我,我错在不信你,也错在不该伤你,若是你知道了一切会相信我吗?”我偶尔能听见他的几个字,其他??的我便听不清楚。 我拉着他的衣袖,缓缓下沉,他却一把把我拉了上来,“我明白了自己的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我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醒来时只能摸到一片熟悉的布料。 “司羿,是你吗?”这布料似乎是昨日伸手摸着的。 “醒了?”这话一出,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是朱子…… “嗷。”我乖乖的靠在榻上,没敢和他说话。 “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我摇头,可嘴角的疼痛却让我无可奈何。 “张嘴。” “你要干什么?”我立马提高警惕。 “替你上药。”我点了点头,把脸凑了过去。 最近朱子待我极好,没同我讲过九璃盏的事,没为难我,甚至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好了很多。 我私底下问过司羿这是为何,司羿却气得咬牙切齿。 当真不明白,他们在做甚。 知薇大婚如约而至,送他出嫁的是司羿,朱子是朝臣,我自然是个瞎子,行动不便,所以便走司羿送去。 她出嫁前一天晚上睡不着,同我讲了好多体己话,她说,她觉得自己很傻,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真实的,差一点便错过了命定之人; 她还说,她觉得这一生没有遗憾了,不管未来如何,此刻她却是欢喜的; 她也说,希望我能觅得如意郎君,希望我能瞧见自己心中所想。 可这终究是她自己想多了。 朱子是高高在上的殿前大司马,她是天上的堕神,一个南蜀的希望,而另外一个不过靠着这天下活下去的蛀虫,哪里能一样了。 我没回知薇的话,而是在心底将自己嘲笑一番。 我趁着朱子,司羿忙于知薇的婚事,寻了个由头同辞丫头去了一趟佛庙。 我踏蜿蜒小路而上,走过了九十九级阶梯才登上寺庙,受了庙里住持的雨露,跪在蒲团之上叩拜。 此次而来,是为知薇,只愿她能心有所得,如她所想,一生了无遗憾。 也算是替大将军求的吧。 临行前,大将军找过我,他说,“若是公主出嫁替他拜佛。” 我当时问他,“哪里的佛祖都是一样的,南蜀自是一样。” 他却摇头,执意要我叩拜。 我不理解,可今日我却晓得,他不只是求佛,而是想让知薇过的好些。 临走前,住持大师拦住我问我:可是求签? 我却摇头拒绝了他,心中早已分明,求签也是无用。 二 漏断人初静 其六 再生波澜 31 南蜀大将军姑苏暮宁是姑苏世家最为尊崇的门主。 南蜀三分,一分为王,一分为朱子,另外一分便是他,三者相互制约,这些年来,却也无半分不妥。 他找我那日在门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故意为之,他既然愿意受着,我自是也不拒绝。 那日倾盆大雨,他立在雨中,没有随从,没有雨伞,我把窗前的海棠花收了回来,这花最是柔弱,风吹雨打皆是害怕的很。 我伸手捏诀退了大雨,取了一缕红线朝他而去。 他瞧见我时便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叩见祭司大人。”我心底生出一丝犹豫,却抬手唤他起身。 “暮宁大将军找本司可有何事?”我在殿外同他讲话,便是给了他几分面子,若是传到王上耳朵里,外臣随意出入王宫可是叫王上脸面挂不住,其二便是王上不喜他,缘由自然是他手里镇守北辰的十万将士。 “臣请大人替我求见公主。”他丝毫不同我绕圈子,简单明了。 “她见你时,你不愿;如今你见她时,她又如何愿意。”将心比心,亦是如此。 “是臣愚笨,是臣的错,臣只愿意见她一面。”他如是同我说道,眸子里依稀闪烁着泪光,可我却不是知薇,自然不会在意。 我掩嘴而笑,“大将军莫不是说笑,您为南蜀开辟疆土,镇守边疆,如何是您的错,如今您明日成亲,如今却身在宫中,岂不是寒了那姑娘的心。” “祭司大人明明晓得,此非我本意。”他一掌锤在地上,水花四溢。 是。 我晓得缘由。 早年同知薇猫在殿下时,曾有幸同他说过几句话,当时我以为他不过是舍不得这权利,这天下,可后来我却晓得他是为了一个人。 知薇口中的救命恩人是大将军,可实际上不过是他人,他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不做反应,只不过是因为心底的一根刺,如今他重伤而归,怕是没多少时日,索性让公主对他凉薄。 “落花流水皆是无意,将军既然已经决定,何不继续放手。”我转身而去,只是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我同知薇说过,若是想见他,便可去寻,是她自己不愿意,那便说明知薇已经放手。 意料之外他跪在地上朝我磕头,“那若是大人去往了定军山,可愿意替我为她烧香拜佛。” 我转身,问他为何,他却摇头没有回我。 我出了寺庙,听着那匆匆而过的流水,随口问道,“辞丫头,你如今可有心上人?” 辞丫头从我来时便跟着我,如今瞧着也是快嫁人的年纪,我不由的发问。 “大人说笑了,如今身在南蜀,还有两年我才能出宫。”她红着脸颊,那小姑娘家模样却是我学不来的。 “还有两年啊……” “大人怎的如此问道。”辞丫头不解的问我。 “只是想不通有些事罢了。”我抿着嘴角,坐在凉亭上。 “那如今可是想通了?”辞丫头继续发问。 “没有,”我摇头,伸手点着凉亭的桌子上,“既然想不通那便不要想了。” 我闻着梨花的缕缕香味,“辞丫头,可否替我寻来一枝梨花?” 只听一阵动静,一枝梨花便出现在了我的手上,“丫头,这梨花可是什么颜色?” 顿了一会,我才听到她的话,“自然是白色的。” “那可不一定,我曾经瞧见过粉色的梨花。”一想到那日在朱子阁外瞧见的梨花,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大人可是要回别苑?”她继而出口问我。 我伸手搭在她的胳膊上,那料子却同之前的不一样,我连忙退回,却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本就眼睛不好,如何来此?” “朱子……”我心里道是多了几分欢喜,连语气都比之前的好上许多,“想替知薇拜一拜。” “如此也算圆满。”他拉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我到是算不上讨厌,但还是挣扎了下。 “男女有别,朱子可是要坏了规矩?”他却笑了笑,“臣念在祭司大人有眼疾,自是要帮上一帮。” 如此我倒是也没推脱,乖乖的任由他牵着我。 我突然发觉朱子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自从他在杜姜救了我,便和我说话都多了几分耐心。没有像以前一样执着的要我做甚,也没有故意同我君臣之别,我倒是对如今的他,多了几分上心。 “好吧,”我点了点头,“那明日咱们便是要回南蜀了吧。” “王上密召,今夜便要启程。”他声音压低了许多。 “那司羿呢?”我犹豫不决的开口。 “你自是晓得,南蜀怕是要变天了。”他暗叹了一口气,将我一把抱在怀里。 “啊……”我微微皱眉,“朱子,你……” “地上泥泞不堪,若是你不信可以问问辞丫头。” “不必了……”我轻飘飘的开口,无奈的笑了笑。 32 当天晚上我们便从太平别苑出发回了南蜀,一路上朱子没同我讲一句话,想来宫里情况呢不容乐观。 “朱子,我算了一卦……”我开口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安静,“此卦极凶。” “我自是晓得,不过如今终究是要救南蜀过了这一劫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递给了他一杯水。 “喝点水吧……”我还没接过,马车一阵抖动,只听见茶杯碎裂的声音。 “走……”他立马警觉了起来,伸手拉上我的胳膊,起身就跑。 刚下了马车,耳边便是一阵刀剑的声响。 “朱子……发生了什么?”我困惑的说道。 “他来了。”他的声音异常的冷静,我心里却是一阵烦闷。 我伸手捏诀,刚念出咒语,体内灵气却是一阵动荡,猛然一口鲜血而出。 “丫头……璇玑,别逞强。”我不晓得他为何又改口唤我璇玑,他一手拉着我,一手同他人争斗。 只听剑入体内的声音,以及朱子的闷声,我晓得他中剑了。 “朱子……你还好吗?”我伸手探脉,他却伸手躲开。 “我没事,走,咱们得想办法先回南蜀宫。”他是这么说的,可耳后的喧闹,还有他若有若无的气息。 我拉他躲在一山洞里,伸手拿着他的剑,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挥剑而去,“谁?” “大人,是我。”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坐在地上沉重的喘着气。 “辞丫头,你……”我刚要开口,便听见她一声惨叫,“大人,快走……” “是谁?”我立马执剑而起,往后退了两步,天空一阵雷鸣,雨滴开始落下。 只听那人走近了几分,俯身摸着我的脸颊,“是我啊,祭司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念了无数遍咒语,最后一阵气涌,重重的咳嗽。 “璇玑,你体内灵力早已经被我封印,不要费力了。”他“好心”提醒我。 “司羿,朱子待你如何,王上待你如何,你都不曾想过半分吗?”我往后靠了靠,伸手握上朱子的手,加重了语气。 “想过,可我却放不了手,”他的语气加快了许多,“王上当初灭了房山桑氏,便应该想到现在的后果,这不过是他们自食其果。” “那你可知道房山桑氏当初做了什么吗?”我微微抿嘴,“房山桑氏为了求仙,不折手段的要人性命。” “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如此。”他执意的开口,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剑也重重的摔了下去。 “或许,你见了王上便一切知晓。”我深吸了一口气,趁他不注意伸手给朱子喂下了一颗药丸。 这药是朱子以前给我塞的,如今不知道能不能救他心神。 “我晓得你在乱我心神,不过也唯独是你了。”他笑了笑,靠着我坐了下来。 “我以前说过,你救过我一命,可你却丝毫不记得,”他给我喂下了一颗药,伸手替我别好了头发,“那日我本是无心扰了贵家公子的眉头,偏生被打个半死,你靠近了我,然后救起了我,你的无意之举,我却记了这么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轻蔑一笑,“司羿,你不过是因为得不到罢了,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 “就算如此,我也要回南蜀宫,求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他离开的时候又开口道,“璇玑,你有一百种方法拒绝我,可当我入了南蜀,你便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了,大将军昨日死了,他手下的士兵全部被我收买了,凭着宫里的禁军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身后的士兵拉我起身,我甩开,往后一躲,拉起朱子一阵灵力激荡,靠着最后一丝神识,我同他摔下了悬崖。 我仿佛做了好久的梦,梦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物,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不晓得何时,我才醒了过来,“朱子……朱子……” 我疑惑的开口,直到勾住衣衫我才焦急的开口,“朱子,你现在怎么样了?你的伤……” “姑娘莫急,那少年醒过一次,瞧了你一眼便又昏睡了过去。”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想来是救下我们的人。 我连忙起身道谢,倒是这身子柔弱了许多,“倒是叨扰了。” 一想到朱子,我也算是欣慰了许多,可一想到宫里的的情况,我又是一阵不安。 …… 二 漏断人初静 番二 朱子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地狱。 1 等我晓得璇玑之死时,我心中是绵延不绝的愧疚,可这种种愧疚多了几丝思念。 我从冥王处回了往生海,听着那潮起潮落,瞧着手里那颗药丸,还是去求了冥王,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我求了冥王三天三夜,她才愿意告诉我救人魂魄的法子。 九璃盏被魔族拿去,我便用自己一丝魂魄幻化成九璃盏,融入了璇玑骨血,我救不了她,我便是求父君。 父君同我打赌,若是璇玑能靠自己飞升神坛,便去了她的伽蓝之刑,甚至为她在天界谋一官职。 如此赌约,本是不能为之事,我却用自己的魂魄幻化成凡人陪着她,我陪了她无数次轮回,如今她这劫数是天劫,还需她自己一步一步踏过…去,我便只能瞧着她。 只不过是瞧着而已…… 那日我接她出了无尽海,封印了她的过往,我伸过我的手,低声唤道,“我来接你回去。” 我见她疑惑了下,替她把眼前的强光略去,她却没有动作,我跪地瞧上她,大抵不愿意让我难做, 接她回去那天是个大雪天,山路难走,她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一步步踏雪而来。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想来应该是天气冷的缘故,我刚为她披上皮草,她却抓起一把雪扔到了我的身上,她低垂着脑袋,嘴角勾起笑意,往后躲去,生怕我有什么动作,我倏然笑了起来,可又不想她瞧见,连忙掩住了心神。 我带她见了王上,王上赐名璇玑,入住玄机宫,我私心里不太想同她见面,可每每瞧见她靠在窗前想着事情的时候,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日她匆匆赶来霓裳风华宫拦住了我的去路,可偏偏要了我手中的酒,我心里一阵好笑,可又不敢同她讲甚。 天上有神明瞧着,如此我一举一动全然被瞧见,公主殿下婚事已定,我便请辞去定军山商量。 那日我唤了她来,将九璃盏递给了她,我司家世代守护便是因为要寻她,如今这是她的,自然是要还给她的。 可她却塞给了我一根红线,我不晓得是何,见她态度强硬便收了下来,唯独她还记得我同它的话,带她出宫,可如今天命在身,又如何同她出去。 我笑了笑,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我不晓得陪着她这些年,我如今是愧疚还是习惯,可唯独我知道我把她记到了心里。 我回了天宫,父君唤我一见,我跪在大殿上,从下而上的冷让我心里不由得一怔,我抬眼瞧上父君发怒的神色,不卑不亢,“我同父君打赌,可父君从未说过我不得插手。” “混账,孺子不可教也,桃夭如此,天门你如今也要如此?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同天界为敌?”他扫下案上的香薰,揉着太阳穴。 “回父君,我只是想要她回来,是天界欠她的,也是我欠她的。” 父君突然勾唇一笑,“欠?勾结魔族的是她,伤我君上的是她,伤人界生灵的也是她,如何是欠?” “父君你终究不懂。”天门摇了摇头,被押回了往生殿。 “送殿下回往生殿,不日同神农氏完婚。”不允许我任何的反抗,便为我的往生殿下了禁制。 2 我这几日日日梦见璇玑,亦笑,亦生气,我在床上左思右想,最后放了一丝神识寻了桃夭。 自从桃夭魂归,淇华便把她照顾的很好,可我如今的确需要桃夭助我一臂之力。 她来的那日我闲坐在往生海边,一手执着毛笔,偶尔在纸上勾勾画画,“阿哥……我劝过你的,若你听劝便不会种下如此种种。” “我不放心她。”我淡淡开口,她这个傻丫头没想过处境便跟了我一路,不过是担忧我受伤,怕我收不了那不嗔。 “阿哥……放手吧,桃夭求你了……”桃夭跪在我身边,瞧着我手里的画,眼角慢慢湿润。 “桃夭,当初我让你放弃淇华,你可说了什么?”我反问道。 “阿哥,我……”她握上我的手,“以前阿哥总是替我想,现在换我替阿哥着想了。” 她靠在我的怀里,我伸手搂着她,就像以前一样,低声嬉笑,“夭夭,阿娘的事你可还恨父君?” 她摇头,“阿娘一心求死,我想要救,可最终还是没有救回来。” “那你恨易安吗?” 她又摇头,“阿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今淇华在我身边,便已经很幸福了。” “那她若是回来,可会恨我?”我继而低声询问。 “她若是在意你,便是不是恨,而是爱,”她低头浅笑,“阿哥,想的多都抵不上做的多,若她不想见你,那便永不相见,若她想见你,那便时时相见,所以阿哥你……动情了。” 我疑惑的对上她的眸子,没有吭声,“夭夭,可否替我取一丝神识化作一人身陪着她。” “当真如此……” 我瞧上她犹豫的目光,自然知晓若是其中有一步出错便是灵力尽散,没有半分的犹豫点了点头。 她离我远些,端坐在我身前,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咒语,硬生生从我身上剥离出一个同我一模一样的人。 我翻手微动,便将我的记忆分给了他。 “夭夭,送他下凡吧。”桃夭将他收入了袖中,微微拢起,朝我跪拜,“我只问阿哥一句话,到如今地步你曾悔过?” 我想了许久,待桃夭离去,待茶盏微凉,我才慢慢开口,“不曾。” 如今此番,若非如此我怎么能明白自己的心。 我起身伏案,缓缓写了封信送去了神农,便合上眼睛睡了过去,如今有他人守在身旁,我也便放心了许多。 3 人间风华如此,我依旧在她身边。 那日从定军山归来,我一眼便瞧上了她黑黝黝的眸子,我跪在她面前,心里却是欢喜万分。 她却给我寻了个好差事,她说王上宫内设下宴席,我自然晓得不过是她多多逗留的原因。 我以为她不过是想随意逛逛这繁华的街道,可没成想她竟然来了我府上。 我寂家世代护着九璃盏,大哥若是知道,定是要为难她。 可我还没拦上,大哥便已经发怒,我跪在地上任由他出气,生生挨了他一剑。 我晓得,这九璃盏生来便是要还给她的,可偏偏大哥不清楚。 我瞧着她耐心替我包扎的模样,脑海里留下了那个非要送我手绢的丫头,不自觉的我勾唇笑了起来,却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她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那我以后便多笑笑吧。 我随她入了宫中,不晓得王上是何意思,我打远便瞧见司羿同她一起。 我心里五味杂陈,可偏偏无端发作,当初司羿第一眼见了璇玑便念念不忘,甚至闯入王宫只是为了和她一见,那日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司羿回来后便越发的对璇玑上心。 我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上前拉开她点了她的睡穴,我陪在她身边,瞧着她熟睡的样子,随意翻看着她的书画,那字迹,那画法同我相似极了。 “璇玑,你可会原谅我?”我饮下一杯茶水才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 等我再次见璇玑的时候,她竟然救了凌霄殿里王上藏着的那女子。 我同那女子有过一面之缘,王上向来待她极好,因为她王上早朝次次来迟,公文堆积如山却从不去批注,弹劾那女子的奏折从不间断,可王上喜欢,身为臣子便不可逾越。 那女子是房山桑氏送来的,我既已知晓,王上又为何不晓得,可终究王上是一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君王。 她敲开我门窗时,璇玑没同我说明,她为何救人,她又为何送亲,我念在她身子疲乏还是让她进了屋子。 我这人向来不会说话,璇玑又是个心事直达脸上的小东西,藏在肚子里的事一股脑的同她摊开了讲,她也不恼,一点点的同我明说。 虽是如此,可她却依旧不想循规蹈矩,我念她年幼,想着替她谋划,可以度劫数,所以不管我如何费心同她都是白说。 其实我也明白,可就是想多说一嘴。 我承认,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这张嘴,也没能管住我的心,桃夭说的不错,我的心骗不了人。 那日醉酒我对她无礼,第二日我想了许久同她道歉,可瞧上她,我便不晓得如何开口。 她生气了,出了驿站。 我晓得有司羿保护她定能平安,可以人算不如天算,有刺客暗杀,杀的却是她。 我负伤而来,只为瞧瞧她是否安然,待到瞧上她时,所有的柔情瞬间土崩瓦解,甚至连体内多年的冰魄珠都不在意。 我想我是喜欢玉璇玑的,是极其喜爱的那种,她的一眼便能乱了分寸,她的一个动作便能让我胡思乱想。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璇玑好端端的在我身边。 我一直欠她一句对不起,一直欠她一份信任,我怎么能不相信跟在我身边五百年的小丫头怎么会闯下如此祸事。 她不过是一个鳞片刚刚长好的小丫头,却只身一人囚在无尽海,那该是多么的凉薄。 玉璇玑,若是可以选择,若是可以重来一次,我会选择同你一起下地狱。 三 飘渺孤鸿影 其三 见面不识 其一、其二由于个人操作原因放在过往皆不识里,抱歉。 37 这几日听说王上请了一位天师,我想应当是唬弄王上的,本想着劝他,可今日他便请了他过来瞧我。 “璇玑,无忧尊者说他能替你治好眼睛,我便着急了许多。”他语气不太好意思,可却透露的欣喜,想来也是因为我这眼睛费心了许久。 那人靠的我近了些,一阵魔息涌来,我才发觉他是想故意让我晓得,因为刚开始他便藏了很深,本可以藏起来,如今却故意为之。 “来着可是魔界之人?”话里话外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错啊,如今灵力被锁却还能晓得,你这些年倒是也不错,可如今是你最后一次飞升的机会,我想了好久,决定还是来瞧瞧你。”他的话我听不懂,转身便要抽剑刺去。 随着司羿一声惊呼,我的剑被他轻而易举的夹在手指间,“如今你同凡人无异,又不是我的对手,伤你反而失了风度。” “那不知阁下来此是为了什么?”我不耐烦的问他。 “不过是和别人打了个赌。”他伸手捏着我的脉搏,我便发觉身子一阵发汗。 “那同别人的赌约为何来寻我?”我继而问他。 “因为你便是赌约里最重要的一环。” “最重要的一环,莫不是在说笑?”我勾起司羿的袖口,上面的纹路似乎是一条长龙。 “你觉得我会同你说笑,”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其实如今你落得如此地步本就同我脱不了干系,近日来我闲的无事便寻了你来,也是巧了。” 他伸手把我眼前的白绫取掉,递给了司羿一颗药丸,“这药能治好她的眼睛,不过她的灵力我可还不起,至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所以你今日这一出是为了我的眼睛?”我欣欣然开口问他。 “我都说了,我不过是要赌约的结果,当然我是谁,你以后便会晓得。”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化作一阵青烟而去。 我低垂着眸子,“司羿,你说握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如今罪罚加身,究竟是犯下了什么罪过?” “想这么多作甚?如今身在人间,本就要恣意潇洒走一场。”他让人取来了水,喂我服下药之后,连忙递过了水。 我润了润嗓子,懵懵然睁开了眼睛,模糊间能瞧见些许的物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我的眼睛便好了起来。 “璇玑?璇玑?”司羿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剑眉皱起,似星辰的眸子?直勾勾的瞧着我,“可是能瞧见分毫?” 瞧见他如此担忧,我笑着点着头,“这是自然,让王上担忧了。” “无妨,只要你好了就行。”他似乎还不放心,唤了司音,让她去寻药师。 “不用了,如今我能瞧见,白白让药师跑一趟。”我转身瞬间瞧见了司音眸子里的落寞,其实我能晓得,她似乎对王上不一般。 “我不放心,”他抿着嘴角,“那你能瞧见我手中是什么物件?” “不过一白瓷盏。”话刚落,他便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别动,让我抱抱就好。” “王上,你可有什么想同我讲的?” 他沉默了好久,才把我松开,我清晰的瞧见他眼角的那滴泪水,心里不是滋味,“那你想知道什么?” 他反问我,我茫然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话音未落,门口便是一片吵闹,“臣巡史长之夫求见王上。” “应当是有人寻王上。”我轻声开口,他只当作从没发生。 “臣巡史长之夫求见王上,臣求王上收回成命。”门口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有一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刚进来便跪到了地上。 “回王上,巡史大人从早朝下了便在玄机宫等王上,有仆人告诉他王上来了凌霄殿,所以才回如此,是奴才守卫不严,求王上治罪。”那太监瞧瞧抬眼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了脑袋。 “本王今日心情好,免你受罚,他可是可还是因为昨日之事?” 那小太监连忙开口,“谢王上不杀之恩,巡史大人最重礼仪,他觉得如此不合规矩。” 我瞧见王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哪里不合规矩了?我瞧着还不错,那若是巡史大人依旧不退,那你晓得如何了吧。” 那太监连忙扣头,朝着门口规规矩矩而出。 “可是为何事而恼怒?”我轻声开口,怕惹他不痛快。 “一群腐朽之人,如何同他们这般计较。”他起身没有瞧我,背对着我,终是开了口。 “若是前几日,你都不愿意听我说话,如今你能同我说话我便已是开心极了,”他押了一口茶水,“其实我也晓得有一天你会责怪我,会嫉恨我,可如今你能如此待我,我便已是欢喜的,你若欢喜,我便欢喜,我喜欢你笑着,不喜欢哭丧的样子。” “可如今我心里并非厌恶你,你又如何害怕。”我晓得我丢掉的应当是他想让我忘记的东西,可已经忘记了,那便是忘了。 38 我忘记的东西有很多,若是我事事计较,那我难不成扰自己的清净。 子夜时分,我睡不着披了件长袍出了凌霄殿,我瞧着凌霄殿那龙凤凤舞的三个字,还有旁边那条栩栩如生的龙,皱眉思索。 夜深了,除了主干上的灯,其他的全都灭了,有些黑,不知不觉我便摸到了玄机宫。 我走近了许多,只瞧见凉亭里王上摆弄着几盏茶水,想来是有烦心事,我刚要上前,便听见午时门外熟悉的声音。 “臣叩见王上,只求王上收回成命。”那人一袭白色长袍,双手而握,嘴周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胡子。 “之夫我同你从小/便识得,不想与你你发难。”王上微微拂袖,给了旁边那太监一个眼神要他扶起跪着的人。 “臣知道王上是什么样的人,臣也明白这南蜀在王上的手中会有怎样的光彩,如今连臣都明白的事情王上为何不懂的?”他一口气说完,王上却丝毫未动气,伸手替他备好椅子让他落座。 “可在我看来这江山社稷抵不上她的万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美事,傻笑着开口同他说道,“我自幼由寂家扶养长大,不喜欢我的人多的是,他们打我,骂我,侮辱我,甚至还有要我命的人,可只有她见我的时候从不厌恶我,她在城门救我一命的那天,我便想着有朝一日我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全给她。” “可王上如此会让文武百官对你寒心,甚至不少人起了起义之心,她是旧臣按律法当诛,甚至王上把世代王上居住的凌霄殿让她住,如此荒唐,王上如何对这天下?”我听着他们的谈话,这话里话外我听着似乎我才是那巡史大臣口中的祸国妖姬。 “放屁,她不过一女子如何能?让百官昏庸到如此地步,难不成在他们心中我不过一昏君?”我听着他口中的凉薄,只道是人心凉薄。 我寻着原路出了玄机宫,本以为能回凌霄殿睡个舒舒服服的好觉,然而却被一蒙面刺客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他并未对我出手,在我面前停顿了许久,无视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你眼睛可是治好了?” 我点了点头,“你为何对我如此了解?你究竟是谁?”我伸手取出长笛,刚出手便听到他笑了笑,“果真你不记得我了。” 犹豫间对上他的眸子,脑袋里丝毫没有印象,看着他流血的胳膊,还有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我伸手拉过他进了凌霄殿。 “嘘,别出声,好好待在这里。”我把他扔进被子里,刚收拾好殿外便是一阵吵闹。 华灯而上,我连忙把衣袍放好,同他钻进了被窝。 “大人,可有他人闯入?”我听着司音的声音,打了个哈欠才开口,“只我一人,并未瞧见他人。” “那不知大人可否打开房间,御林军正在追寻,还请大人……” 司音话还没说完,我就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天色已晚,想找的话可要快些。” 我装作心下恼怒,那御林军也丝毫不客气,从里到外搜查了一遍,那领头的似乎不甘心,又只能无奈的同我行礼,“是臣打扰大人休息了,还请大人赎罪。” “无妨,大人也是为了王上安危。”我不想同我说下去,唤来了司音,让她替我送客,听着外面的动静小了点。 我轻轻碰了碰身边那人,“喂,人都走了,你也该走了。” “你救了我,不想让我报答你?”他竟然还同我讨价还价,我无奈瞥了他一眼,“那我救了你,怎么也没听你和我道歉,难不成公子是有何妙计能给我好多钱,还是能让我出了这王宫?” “那你是不愿意待在这里?”也不晓得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疑问,我笑了笑,没回答他,猫着身子把这人给送了出去。 可这人最后却拿走了我胳膊上的一条红线,左右也没伤我,就算当作做了件好事吧。 第二天一早,王上就迫不及待的来寻我,他来的时候我还没醒,他足足等我醒了才离开,我瞧着他的背影,只是剩下了落寞。 三 飘渺孤鸿影 其四 百官为难 39 王上待我不同于其他人,这是这半个月来我才明白的事,我或许并不是无动于衷,可我私心里却还是承了他的恩。 这半月,不管多晚,他夜夜会来看我,替我寻些好玩的玩意放在桌子上,在和我悄悄说些话才会离去。 他之口不提我同他的过去,也不提他在朝堂受到的非议,我瞧着落下的斜阳,目光落到了司音的身上。 粗粗闻去她身上一股子的香味,可细细去闻便只有血腥味,瞧上司音我还是开了口,“何故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大人不会明白的。”她替我把衣服收好,替我温上了茶,才淡淡说道。 “你明明晓得他都是错的,为何还要帮他。” “我不帮他,你难道能帮他?”我瞧着她不甘心的眸子,“房山桑氏要的这天下,可这天下终归是他的,你高高在上,你闲坐凉亭,你只晓得他对你的好,可你不知道的是他日日为这天下忧心,我有时候甚至都想放弃,可他却还是在坚持着,如此……我能不帮他?” 我静静的看着她,不晓得如何同她说,她低垂着眸子继续同我说着,“他出身便失了双亲,寂家主母念他年幼便收为府中幼子,这南蜀城里晓得他是个余孽的人多的多,他们想尽办法要杀他,虽说寂家对他不薄,可终究是他要除掉的人。有一日他竟然说他不想要这天下了,房山的人如何能饶过他?” 她冷笑了下,“房山暗中商量趁着他出宫,一举拿下南蜀宫,你以为他从此高枕无忧,可你不知道的是,房山桑榆族长老日渐打压,甚至联合多方力量企图谋反,如今因为你他又受了多方排挤。”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他举步维艰?还是想说我不懂他?”我嘴角微勾,“若他有能力,这天下便不会被他人夺走。” “大人只会端着架子高高在上,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才保下了你,”她露出一丝冷笑,“他权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架空,最后为了你竟然只愿意当个空壳,我不晓得大人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说话,而是让她坐在了我身旁,“如今他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那曾经又如何?” “大人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成的,怎么会有你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她用力把茶盏握在手里,起身时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为了你他要了这天下,为了你他如今又要放弃这一切,大人可曾替他想过万分?” 我低头瞧着那四分五裂的碎片,伸手碰了碰,瞬间疼痛席卷而来,血迹顺着手指的纹路往下低落,那满眼的猩红色,我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没让他人瞧见我手上的伤,我怕王上又要替我忧心,这几日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南蜀宫到是还好,嫣然一片,春意盎然,我已经好几日未见司音,索性瞧着门口的小姑娘问了问她。 她眼神闪躲,不肯同我说,见她怯生生的跪在地上,我倒是也不难为她,摆手让她离开,本想着出殿瞧瞧,还没踏出一步,门口的御林军便拦住了我的去处。 “臣叩见祭司大人。”那模样虽说恭恭敬敬,私心怕是不满我。 先前他夜闯我房间,王上知晓便罚了他三十大板,想来还是记恨着我。 “如何拦着我的去路,难不成将军还想在搜查一番?”我如此讽刺他,他没同我还口,“臣请大人回殿。 “听着将军的语气是要请我回吗?”我掩袖而笑,低声发问。 “那在大人听来可是什么语气?王上念大人为国操劳,怕大人操心过度,遂排臣来保护大人。” “我如何需要你们来保护?若王上有懿旨,我自会晓得,如何需要将军通告。”那将军见说不过我,索性唤了几个将士把殿门锁上。 我无奈被推进了殿内,旁边的姑娘全部跪在地上请我回房,我自觉王上大概是出了事,趁着夜色我跳上房梁,出了凌霄殿。 我私心又怕他们发现我,一直躲躲藏藏,本是同凌霄殿挨着近的玄机宫,我却绕了大半个圈子,最后还失足掉进了一个破旧不堪的房子。 屋内模糊有些人影,我瞧不真实,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屋内一阵好听的女声响起,略微带着些许的惶恐,想来怕是担惊受怕了好久。 我推开房门,沉重的泥土味道,木屑的腐臭味,还有结上的蜘蛛网,我瞧着满头凌乱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把短刀,目光紧盯着我,仔细瞧去那相貌自是美的不可收拾。 “此地可就只有姑娘一人?”我温言而出,她似乎瞧清楚了我的模样,连忙放下了那柄短刀,朝我奔来,握着我胸前的衣襟开口问我,“可是他让你来寻我?”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解的问,“姑娘可是认错了人,我同姑娘素未相识。” “不,我怎么会认错你,你救过我一命,你怎么会不记得我?”我苦苦哀求我,拉着我的衣服不松手。 “想来姑娘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识。”我声音低了些许,她犹豫的瞧上我的眸子,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姑娘是在等人来救你吗?”我忍不住开口问她。 “以前或许还想着他会来,可时间一长,我也就放下了许多,”她低头浅笑,“我给了他无数个明天,我说明天他来了我就原谅他,可这些个明天太多了,我如今没剩下多少寿命,自是等不起了。” 我伸手握上她的脉,她立马警觉了起来,“你要做甚?” “替你诊脉。”她却甩手笑了笑,“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这次就不用你救了,姑娘请回吧。” 我想了想,想要转身离开,她喊住了我开口同我说,“不晓得如今同大人说这些大人是否还记得,可大人还记得之前你同我说的交易吗?” 我疑惑的转身,她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才开口说道,“我说过的如果有朝一日房山桑氏反了,你会留在宫中度过一生,让令朝以为我死了,可我还是食言了,我必须要让他牢牢的记住我,不管是恨我,还是爱,”她笑着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嘴角划过一丝浅笑,“大人或许已经忘记我同你的约定,可我还记得,如今我便会好好的遵守。” “难道只是因为我救了你一命?”她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我还是不由的发问。 “不是,只是因为司羿待你真心,而我的过往云烟,不过一场虚无缥缈的幻境,如今人去楼空,若我继续念念不忘,最后只是伤人伤己。” 我转身瞧着她的背影,开口又问她,“既然姑娘同我是旧识,那姑娘可晓得之前我如何?” “既然他不想让你惦念,便想着给了你万千风华,是大人何必执着于过去,司羿给了你全天下女人想要的一切,只不过想要大人陪在身边,我是好生羡慕,可如今我已是孱弱之身,怕是过几日便已经离开这人世界了。”她重重的咳嗽,我瞧着她手心里的手帕上鲜红色的血迹,你闭上眼睛没敢看她。 “那你不想出去吗?如果你想出去寻那人,我或许有办法。”我犹豫的开口,她微微含笑,“我出去还能去哪里?这南蜀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粗粗听上去,没想明白她那个没有容身之地什么意思,直到我瞧见玄机宫重臣跪了一地,所有人身子不动分毫把王上堵在宫里。 偶尔我听见几个小丫头的谈话,她们谈论的无遗是王上还未消气一说。 我躲在假山后面,一道凌厉的目光朝我袭来,我犹豫着离去,却还是直愣愣的等他过来,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人正是那日我夜闯玄机宫瞧见的白衣男子,他今日把胡子刮干净,瞧着还算是清秀。 “巡史叩见祭司大人。”那声音阴阳怪气,显然对我全无好意。 我微微摆手,“如今你们可是做甚?” 他突然露出一丝冷笑,“臣一人求王上,王上不愿意处罚你,那臣便要这文武百官全部堵王上,你看到那一份又一份往上递的奏章了没有,这天下之言,王上不得不给百官和百姓一个解释。” “为何要处罚我?”从他的话里我只听出了这么一句重要的信息。 “前朝余孽,惑乱江山,迷惑王上,哪一项不能治你的罪?” “我乃天上的神明,如今看护南蜀的天下,我觉得你口中这三个词与我无半分干系,甚至迷惑王上……”我突然大笑,一提高声线让众臣听着我的话,“我同王上可曾同床共枕,可曾许诺终生,可曾如胶似漆,可曾共赴乌云,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瞧着他黑下去的脸,从假山走了出来,“在座诸位可曾听过我同王上半分流言?” 我瞧着他们左右相顾的神情,转身便要离去,耳边便传过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祭司大人说的没错,我等的确没亲眼见过,可王上悔婚,声称这辈子只得一心人,明眼人都知道王上的心在你这里,祭司大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耸耸肩,“从前我便总听别人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还是有人会背弃这个诺言,自然当作耳边话,听听便了,如今尔等堵在王上门前,可想过谁是臣,而谁又是君?” 我伸手示意他们而出,眼睛盯着两旁的御林军,淡淡开口道,“送客。” 三 飘渺孤鸿影 其五 满城烟火 40 君臣有别,这是从我醒来后,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王上同我有私情,这也是我醒来后,所有人都以为的事情,如今借由这个机会,一概反驳便是最强大的武器。 我看着稀稀落落的庭院,吵吵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瞧上门口守着的小姑娘,“我可能进去?” “司音姑娘说谁我不开,可王上曾经却交代过,若是祭司大人,不论什么原因都请她入内。” “那如今姑娘可是要仔细斟酌?”我瞧着她困惑的模样,开口询问,只见那姑娘恭恭敬敬的替我把门推开,待我进去又把门关住。 我环视着黑暗的大殿,从外殿踏入内殿,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他背对着我,我开口询问,“可是受伤了?” 他没有吭声,我又近了些许,才发现那伤口撕裂的口子很大,他头上微微薄汗,司音满脸泪水替他上药。 我想伸手取过,她却只是狠狠把我推倒在地,司羿喘着粗气推开司音便朝我而来,“可有什么不适。” 他忍者疼痛,起身把我扶起,我盯着他强装淡定的模样,一阵异样的情绪在体内震荡,我不晓得这是什么,只是摇头,可眼睛里的泪水却不听话的往下掉落。 “司羿,疼的话你便喊出来,不必强撑。”我刚想去搀扶司羿摇摇欲坠的身子,司音又冲了上来,把我拦在身后。 “公子为何受伤,你竟然还有脸问。”她仔细把司羿搀扶在床边,司羿似乎想同她争论什么,可终究有气无力,“祭司大人不然真以为自己这具身体这么好,要不是他求了魔尊,受了刑法,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下来?你以为你的眼睛能好?” “所以我/日日服用的汤药是他……”司音冷笑的瞧着我,“那尊者说你身子虚弱,而且不久便会飞升天界,可你体内灵力空荡,历劫不成从此烟消云散,那尊者的一句话他便求他救你,玉璇玑,你究竟何德何能,能让公子对你念念不忘,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就为了让你活下来。” 司音的声音染上的哭声,我在抬头瞧上司羿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我不顾司音的阻拦,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双手,“司羿,你说你对我如此,我又要如何报答你,”我低头把眼泪悄悄抹去,想要替他上药,司音犹豫的片刻把药摔到我手上,转身离去。 我瞧着那猩红的伤疤,滚着皮肉,我的眼泪越发的不听话,“司羿,我不过一个入不了神籍的神仙,这天下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你何故对我这么好?何故搭上自己的命,我本来就不重要。”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我的话,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那日我醒来,我便晓得是你让我忘了很多的东西,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受着,你对我的好,我全部都知道,可你对我如此不值得。” “那若是二哥呢?”他转身替我把泪水擦干,“其实相比让你爱我,我宁愿你恨我,我让你忘记前尘,囚禁在南蜀宫,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你记忆的全部,我全部都希望是你恨我的样子。” “恨?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紧紧的盯着他的眸子,那丝犹豫最终被打破,他勾起我的下颌,轻轻吻了上去,柔软,深情。 他脑子似乎清明了许多,垂着眸子瞧着我,他伸手碰了碰我的唇,最后朝我靠近,耳边缠绕着着暧昧,“璇玑,我与你始于第一面,那日我便在想你身着嫁衣是如何风华,若我问你,你可愿意?” “若你当真,我便敢当真。”别人救你一命,这自然是要还的,不管以何种形式,偿还清了,那便不会有下辈子的纠缠,我想的其实很简单。 “你……可是当真?”他的身子虚弱的很,语句断断续续,我瞧着他欢喜的模样,无端笑了起来。 大抵上,从我醒来到今日,才是真正的笑了一次。 我点了点头,他便一直想要起身,“如今怎的不安分了?” “只想同你快点成婚。”他替我把头发勾起,微微把我拦在怀里,我抬头看着他弯起的嘴角,纤长的睫毛,还有眼睛里的那丝光芒,我回抱住了他。 从我醒来,这个世界对我很不友好,如今在他的怀里,我却意外的安心,可能是因为他为我做的一切,也可能是我对他的心疼。 “好啊,那你可要选个好日子。”不知不觉我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男子一剑刺入我的胸口处,睡梦惊醒,侧脸瞧着还在睡着的司羿,我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41 我同司羿的大婚饱受争议,文武百官联名上奏,甚至踏破了玄机宫的宫门口。 今日司羿下朝便来了我这里,他来时我靠在床榻上,看着话本子,他见我瞧得仔细,“看的什么这么入迷?”我连忙把书藏了起来,不叫他瞧见。 我是昨日才知晓南蜀女子同男子缔结婚约时,女子需要赠送男子一样物件,我思前想后,觉得绣一个平安符最好,可实践来源于真理,我便打算看遍了所有的绣法,虽说我觉得各种绣法很简单,可我也想做到最好。 “没什么,一本书罢了,不过你今日怎么下的这么早?”我见他气息不稳,替他倒了一杯茶水。 “不想在看见他们那群人的模样,”他微微叹气,随后瞧着我故作神秘的开口道,“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难不成是上回你想给我的买只王八?”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傻瓜,那么多新鲜玩意,独独喜欢上那只王八。” “还不是他生的合我心意?”我故作生气的反驳,“所以……你今日到底带了什么来?” 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份玉居香的点心,“他们说玉居香的点心千金难买,我早上便托人去买,都没买上,你如何能买到?” “自然是有我的方法,想来你也饿了,快捡几块合心意的吃点。”我捧着那点心,心里自是欢喜极了。 “司羿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我想了好多种讨好他的方法,最后还是平淡的开口问他。 “怎么突然问这么一句,难不成我这开心还不够表现在脸上吗?”他突然而来的调侃,我抿着下嘴唇,故作无辜,见他脸色变了变,然后趁机开口问他,“那司音你可能还给我了?” “你要她作甚?”他话里话外全是对我的关心,“上次她竟然敢推你,不让她受点苦,她自己不晓得如何!” “已经十日了,让她回来吧,况且我又没什么事。”我继续磨着他的性子。 “你当真不生她的气?那天若不是她,你怎么会……”他背对着我,好长时间没有吭声。 “我又怎么会生她的气,若不是她,我怎么晓得你究竟为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咬着下嘴唇,靠的他近的些,“司音也是为你好,不妨让她回到我身边吧。” 他转身低头瞧着我的眸子,伸手抱住了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如此,可就说定了。”他的伤还你好利索,我替他换好药,才又重新窝在了他身边。 婚期定在冬至,他怕冲撞了年味,索性提前了些日子。 这几日来,凌霄殿来了一堆又一堆的嬷嬷,她们替我化妆,替我选择服饰,替我斟酌,还教了我些礼仪,我选的很用心,自然这场大婚我心底是欢喜的。 冬至前一天下雪了,我央求着司羿在城楼上看了整个南蜀今年的第一场雪,皇宫里依旧春暖,而外面却是漫天的大雪。 我同司羿出了三门,那雪飘飘扬扬,不一会便白了头,挨家挨户都上了灯笼,满城风雪,华天灯火,我依在栏杆上,含笑的看着身后的人。 他嘴角含笑,眼睛紧紧的瞧着我,眸子里只剩下了我,和这安静的南蜀城。 “司羿,明日我便要嫁给你,你可欢喜?”我冷不丁的开口,他略微愣神,伸手抱上了我,就在这雪地里,他抱着我转圈。 “欢喜,欢喜极了,我恨不得今日你便嫁给我。” 我依在他的身边,“那你等我下,我一会过来找你。” 出宫前我便叫司音替我把嫁衣取了来,寻了家酒肆,她替我换上了那鲜红色的嫁衣,她低声问我,“若大人负了心上人,大抵会如何呢?” “怕我负了司羿?”我取来梳子,仔细打理着我的长发,反问她。 “若说是旁人呢?” 我轻声笑了笑,“司音怕我有二心?” 她没有说话,我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轻扣两下,便走出了那酒肆。 漫天白雪,我一袭嫁衣,我抬眸怯生生瞧着司羿,我一步一步走向他,他眸子里微微含笑,他说,“璇玑,你真美。” 我掩嘴而笑,“嬷嬷说,明日天黑了才能瞧见你,我怕你想我,想着今日便让你瞧瞧。” 我瞧着他愣住的模样,略带着生气的口吻问他,“难不成你是在取笑我吗?” “怎么会,只是我的璇玑啊,太美了。”我笑了笑,朝着他跑了过去。 那日,他为了我出宫,清了路上所有的人,为了我上了所有的灯火,满城的风华只为我一人绽放,我想我应当是忘不掉他的。 三 飘渺孤鸿影 其六 冬至大婚 42 冬至日,大雪将停,大婚。 早上一早我便被嬷嬷们喊醒,她们一边替我梳妆打扮,一边告诉我接下的流程,我半睡半醒间她们替我穿好了衣服,戴上了服饰,凤冠霞帔,哪一个女子不爱。 我端坐在铜镜前,司音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我扭头摸着那纹路,开口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听下人说一早便在门口寻到的,上面写了一封信说要交给大人,不,王后。”她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我伸手接过,让她退了出去。 盒子是简单的木质盒,上面有一把小锁,钥匙在那封信里。 信上不过是寥寥数笔,只那落款处朱子二字,让我心下犹豫了片刻。 我脑子依旧模糊,待到王上牵着我的手走过那九十九阶梯,听着礼部尚书的声音: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 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我瞧不出他的心思,他缓缓靠在我身边,低声同我说着,“璇玑,如今你可就是我的王后,以后可抵不赖的。” 我点着头,把我绣的荷包别在了他的腰上,“那如此司羿便是我的夫君,那你也抵不赖的。” 他朝着我笑着,继续行着大婚的流程,直到我被送到了凌霄殿等着他,刚进房间,我便觉得一股子异样的气味,我让下人退了出去,扯掉眼前的红方巾,言辞犀利问道,“来着何人,可是送信之人?” 他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一团黑雾散去,定睛瞧去脸上便是诡异的笑容,“我特意掩去了我这魔息,你竟然还能晓得,瞧着你这身子怕是恢复的不错。” “魔族之人都是你这种厚脸皮的人吗?别人大婚也想着来掺和?”我试探着破他身上的屏障,比想象中要困难许多,倒是叫我小瞧了。 “也不尽然,如我这般的魔,你也是少见。” “那你送来那柄短刀是什么意思?” “本尊有说是本尊送来的?”他那模样尽是嘲笑。 “除了你,还会有谁?”我自然是不会给他好脸色。 “丫头还同往日一般,硬气的很,可一会你能硬气起来吗?” “你想说什么?”我神情立马警觉了起来。 “司羿难道没告诉你,前朝令朝同殿前大司马逃出了天牢?” “那又如何?本就是前朝余孽,左右不过是该死之人。” “该死啊……那我如果告诉你,这不过是令朝和那大司马演的一场戏,用了大半年就是要司羿自投罗网,你可还觉得他死有余辜?”他的眸子里全是不屑,他靠的我近了几分,“他们用了一个你便把司羿打得落花流水。” “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是我?”我不肯相信他的话,便听到门口一阵吵闹。 “你瞧见那人时便会晓得一切,只不过真不知道这场游戏是我输,还是她赢。”他伸手拂袖,门便开了,一阵烟的飘走,我紧随他之后,便见司音慌慌张张朝我跑来。 “王后,王上出事了,他要我带你离开。”简单明了,没有多余的废话,我一想到那黑衣人的话,甩开她的手就要往前冲去。 “王上说了你不能……”她的话还没落下,我直接向前跑去,毫无影响可言,头上复杂的发饰,额前的步摇摇慌着。 我捏手算卦,一卦又一卦全是不详,我心里一阵慌张,路上所见之人拿着包袱慌慌张张的离去。 “大殿可是发生了什么?”我拉着一女子,她瞧着我眉眼间全是疏远。 “房山桑氏要灭了,”那女子一把推开我,“王上已经不行了,王后是赶着去送死?” “王上可有……”我艰难的从地上起身,她未回答我的话,我看着手上的擦伤,又朝着大殿而去。 前朝余孽,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打远处看去,将士们围得水泄不通,我寻着后殿想要看个究竟,可不过瞬间,一柄长剑便架在我的脖子上。 面前的男子,俊美无涛,身着一袭白衣,他执剑而立,“你来作甚?” “我为何不能来?”我微微颔首,从袖口取出那柄短刀,我欲上前,却被他一手裆掉,“你……当真不识得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我把短刀收起,眯着眼睛瞧着他,眸子里全是漠然。 “或许应该不认识吧。”他低垂着眸子,光线透过他长长的睫毛,似乎有些落寞,似乎又有些熟悉。 43 我送给司羿的最后一个礼物,竟然是以如此方式结束,当真可笑。 我伸手拉着一身大红色嫁衣的司羿,后面是永无止尽的人,前面又不知归路,我想逃出宫外总是会有办法的。 司羿说,他这辈子就疯狂了一件事情,就是想尽办法娶我,而这件事情他还没有做好;司羿还说,如果我有事情瞒着你,你可愿意原谅我。 我听不明确,可我晓得,是我太天真了,如今竟是连王宫都出不去了。 我跪在地上,抬眼瞧着主位上的人,那人似乎便是冷宫里那女子说的令朝,他一袭明黄色衣袍,外面套着上好白狐绣成的皮袄,他随手拿着一卷书卷,目光直直对上了我。 “听朱子说,你如今已经忘记了过往?”那语气有些令人生厌,我没表现在脸上,毕竟司羿还在他手里。 “本司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我冷着脸,还是回了他的话。 “祭司大人为天下苍生谋福,当初你只道我是贪图美色,可你不知道我如今却是为了今日这一出,不如你问问朱子如何?你同他可是熟悉的很。”他的话越发的离谱,但我能从他的口中听出,他是借由司羿对我的宠爱,索性平了他的天下,为的是同我一起。 我嘴角一丝嘲讽而去,“莫不是大人高估了我?” “不是我高估了你,而是房山桑氏的确在你的手里失了前路。” “放屁……”我话里多了丝哽咽,我的确说不下去了。 司羿的确是因为我要了这个天下,毋庸置疑,我才是那个罪人,可如今远远瞧着他心灰意冷的模样,我生起了几丝彷徨。 “下去吧,本王乏了,没空同房山玩了。”他甩袖而去,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得背影,那叫做朱子的人却朝我走过来。 我往后挪动着身子,他没有吭声,只是递过手让我牵他,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上了他的手。 “司羿……你们要如何处理?”我跟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开口。 “我不晓得,一切听从王上吩咐,”他突然停了下来,我直接撞了上去,“你可是真心嫁他?” “为何如此问我?”我提高了警惕,反问他。 他没有回我,直到把我送回了玄机宫,才开口,“从今天起,你还是南蜀的祭司,以往一概不究。” “只因为我是天上的神,你们就不敢伤我?”我冷笑了下,“若我说司羿不活,我也活不下去呢?” “你不会的,至少我不会让你如此。”朱子又开口说道。 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我喊住了他,“信中所写可是事实?” “那你又信了几分?”他没任何表情,递给了我一只晶莹剔透的东西,我示意问他,他便开了口,“九璃盏,原本便是属于你的东西。” “那你送来的信和短刀是什么意思?”我垂着眸子,眼角微微湿润。 “只是送给你而已,没有其他意思。”他冷着脸,我突然勾住了他的衣角,“当初我救过你一命,我不求你以命相还,我只希望你能放我出去。” “放你去哪里?去救司羿?”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甩袖而去,只留下“不可能”三个字。 我低头拿着手里的九璃盏,这般似乎出现在哪里?好像也有人和我说过,我有这么一个物件,我摇了摇头,便被随从带回了玄机宫,这里的戒备比之前加强了许多。 我被困了三日,这三日,我只能在朱子的口中听说关于司羿的消息,我心急如焚,可又不能表现在面上,我怕他们伤害他。 我听说司羿要被处决的消息是在三日之后,那团魔息又寻了我来,他斜靠在我桌上,一手搭着脑袋,一手垂在身下,“我说过的你需要我帮忙,索性本尊就来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你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和你说过,这是一场赌约,你如今是天上堕神,已经历了千般幸苦,才修得仙身,如何能放弃呢?”他伸手一勾,我刚倒好的茶水便轻飘飘的飞到了他的手上。 “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仁义礼智信之间,若有任何差池,我定然是不会去做的。” “那如果说从一开始你便被他们玩弄在手掌心呢?伤你的人,救你的人,让你放弃一切的人,若你不信我,这药会告诉你想要的一切,你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他把话说完,听到外面有吵杂的声音,他便隐去了身形。 我茫然的拿起那药丸,多了几丝犹豫,最后却喝了进去,“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果真是骗我的。” 只听到一阵嘲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三 飘渺孤鸿影 其七 物是人非 44 外面一阵吵闹,我推开宫门,便见朱子身后重兵把守,见我出来,所有人皆是下跪,我只开口问他,“如此动静可是为何?” 我依旧没有给他好脸色,虽然这人晓得我秉性,晓得我最爱,也晓得我怕什么,可我脑子里关于他的一切还是没留下分毫。 “回祭司大人,自是因为房山桑氏。”他偷偷抬眼看了我下,又连忙低头。 “如何处置?”我心里一阵慌张,却还是稳住了心神。 “王上请你过去商议。”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便跟了上去。 我想了无数种见司羿的场景,可唯独不晓得他竟是如此光景,头发凌乱,脸上胡子乱生,身上大大小小的有鞭伤,还有血肉翻滚,我怯生生的瞧上他,甚至见王上连礼都未行,便直奔他而去。 “祭司大人,如今可是要乱了规矩?”王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出来。 我握着拳头强忍着怒意,想开口回他,却被司羿牢牢握在了手里,“莫要开口。” 我抿着嘴角,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臣拜见王上。” 高座上那人嘴角微抿,“玉璇玑,你可知你身旁之人是谁?” “房山桑氏寂司羿。”他没叫我起身,我便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也抵不上我的心寒冷。 “那按律法,应当如何处置?”我不可置信瞪着眼睛看着王上,眸子一片猩红,我扭头瞧着司羿,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回他的话。 “那朱子可晓得?” “按律法当诛。”我看着他直直的背景,一瞬间心如死灰。 “王上,他是房山桑氏之人,可入皇宫,夺你权利皆不是他所为,如何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祭司大人的确是好心肠,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你是不知道,还是只是不想让我杀司羿?”他嘴角一丝冷笑,从高座上走了下来,“或者说,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想要什么?”他走的近了些,蹲下身子,狠狠的甩开我抓他的衣角。 “我想的很简单,就是他的命,你是想以命抵命?我可不是朱子,他或许能饶了你,可我不能。”他靠在我耳边,“之前你问我,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其实并不是我非要寻你来,只不过是朱子想要你,如今告诉你这答案,你可满意?” 我猛然推开他,他眯着眸子,“也是,你现在没有法术,而且对过去全都忘记了,那不如我帮你好好想想如何?” 他起身招手,一大群人朝着司羿涌来,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便伸手拦在司羿面前,“求王上收回成命。” “你如今还有什么同我谈判的筹码?本来饶你一命,就是看在朱子的份上,不如你求求他?” 我扭头瞧上朱子的眸子,他分毫未动,“璇玑,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你快放开我。” “别人常说人定胜天,以前我不信,如今我定是要闯一闯。”我一口咬上我的指头,鲜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下,在空中化着符印,“无相浩荡,天地乾坤,破。” 我紧闭着眼睛,心里忐忑不安,全替着司羿担忧,大不了我同他今日便殒命于此,黄泉路上自是同行。 我看着周身灵力环绕,我便知道我这次可以成功救下司羿,我一手执笛子,还未吹响,朱子便一把夺了过去。 “放手。”我的语气加重了许多。 “丫头,你当真如此?若你想用自己的元神救他,我便是让你记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还给你。”他唤我丫头,隐隐约约间我似乎曾经听过有一人这么唤我,记忆的深处似乎被什么撬动。 我神思一阵混乱,“怎么?祭司大人是公然抗旨了?那我别怪我狠心了。” 我紧紧盯着高座上那双眸子,脑子里翻滚了无数同他的场景,突然一阵大笑,“王上还有心吗?冷宫那人你可去见过?他替你完成了霸业,她替你放弃了所有,如今不过你口中的利用二字,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觉得我可笑?那如今你呢?难道你没有想起什么吗?”我瞬间冷着眸子,没去瞧朱子,而是伸手拉起司羿,听着铁链的声音,往外面闯去。 “丫头,不要做傻事。”朱子拦住了我的路。 “不劳烦殿前大司马的提醒。”隐隐约约我记起了一些事情,可我却拼不起来。 我把司羿牢牢护在身后,一手拿着朱子给我的短刀,还未出宫门,所有的将士蜂涌而来,我倾尽全身去护司羿,可最后我看着那柄剑直直插入了司羿的胸口,而那一剑却是他替我受的。 我抱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脸上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不是说会带我离开这里吗?你不是说会照顾我一辈子吗?你不是说你最爱我吗?” “璇玑,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司羿,司羿……”我看着他胸口的那柄剑,伸手捏诀替他疗伤,甚至把所有的药全部塞给了他,可没有任何好转,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冷,我抱着他,“司羿,我答应你,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可你能不能别死?好不好?” 他笑了笑,“璇玑,他们都说你是堕神,可你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比天上的仙子美上一万分。” “我其实骗了你,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爱上了你,不是喜欢,而是爱。” “司羿,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会随你而去的。”我把泪水擦干,把短刀放在脖子上,我如今是在威胁一个将死之人吗? 他脸上依旧是笑意,“我晓得他不会难为你的,就算我死了,你也会安全的,他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要他照顾我,我只要你。”我不甘心的回他,可他回给我的却是口中吐出的鲜血。 “司羿……司羿……”我把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想要带他离开,依旧被所有的将士阻拦,我一招手把笛子收了回来,伸手便是一柄长剑,一阵剑气他们全躺在了地上,“我带你走好不好。” “走不了了,璇玑,你明明都记起来了,便晓得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你为何要救我?”他虚弱的同我说着话,“明明要恨我才对。” “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司羿……”他握着我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那便好,璇玑,你要记住好好活下去。”他留给我的就只有最后一个字,我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伸手捏诀去了城外。 司羿说,在他死后,他想和他父母葬在一起,我伸手按下暗道,背上的温度越来越冷,我紧闭着嘴角,丝毫没有理会跟在后面的人。 我替司羿穿好衣服,替他冠发,洗脸,去掉了胡子,才稳稳的把他放在了棺材里。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疼痛,只见我手边的九璃盏周身一片光亮,稳稳当当的入了我胸口。 一瞬间所有的疼痛袭来,压抑着我所有的思绪,甚至千年前的那场情事,被翻了个底朝天。 我靠在司羿的棺材上,眸子里一瞬间暗了下去,“不知大殿下可是有何事?” “既已晓得,同我回天界。”他的神色的确很是担心,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我有没有同殿下说过,殿下如此只不过是多此一举吗?”我一阵术法打了过去,他后退了好几步。 我没看他,只是慢慢起身,替司羿点上了蜡烛,上了酒水,我一口喝了进去,才起身离开这地方。 我不想让他玷污了这里。 “当时我的确做错了,可如今我想要你飞升,又有什么错?” “是没有错,”我笑我看他,“殿下怎么会有错。” “璇玑,你……” “怎么不说了?说我伤了人间生灵的不是你吗?你既然不信我,如今这出又是给谁看?难不成就是为了要司羿的一条命?” “他对你就如此重要?玉璇玑,你不要忘记,你是天上的神仙。” “所以是神仙就像你一样铁石心肠吗?”我一手执剑,“我不知道如今我应该是唤你朱子,还是天门殿下了。” “从我堕出神坛,你才会信了我?”猛然一阵咳血,我刚想招呼上去,天上却是一阵雷鸣电闪。 “璇玑,不要任性了,你的劫数来了。”我的思绪还没从司羿的事情中走出来,整整四十一道雷劫,我看着闯进来的天门,伸手捏诀将他挡在了外面。 生死有命,如今司羿也死了,这世上唯一用自己的生死爱着我的人,他要我好好活着,我便要好好的活着。 直到最后一道雷劫加身时,我都没有吭声,如今仙身已是修成,甚至原本那抹掉的璇玑二字,也在诸神塔亮了起来。 “璇玑……”天门朝我而来,我往后退了两步,“我记得殿下有一种药,喝下点可忘记前尘,如此还是忘记的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却还是拿了出来,“你可是恨我?” 我笑了笑,“只有喜欢才有恨,如今你我什么都没有,我如何去恨你?” “那便是不爱了。”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伸手拿过那药,转身便是离去。 三 飘渺孤鸿影 其八 终章 曲终人未散 45 我站在南蜀的城楼上,有一身着黑衣的女子她朝我一步一步走来,脚上铃铛作响,她嘴角若有若无的噙着笑意,“你可知道你历了多少世?” 我摇头,等着她的话。 “说实话,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你心底从没今日这般沉静。” “大概是因为不爱了。” 她掩嘴笑了笑,“若是不爱了,会和殿下要那东西吗?” 我掩下眸子里的情绪,依旧摇头,“以后应该不会了。” “凡尘事已经了去,那便同我回了幽冥司吧。” “你真的要走?” “我同无忧的赌约输了。”她语气异常平淡,听不出什么意思。 “那你如今可还爱他?” “不晓得,那日送他渡了忘川河,同他碰巧见了一面,回去时幽冥花却开了。”她似乎只是????在讲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故事。 那日,她送我渡了忘川,入了轮回,便在河边瞧着满身浸湿的无忧。 无忧在忘川找所有属于他心中那人的魂魄,可终究一无所获,不过刹那间他便朝她奔来。 他抓着阿朱,满脸兴奋,“沈昭,我说过的,我终有一天会寻回你,可你明明活着,为何躲在幽冥司从不看我一眼?你是当真恨我?” 阿朱笑了笑,“莫不是魔尊记错了,我同你半分不识。” “你又不是天界的人,怕我作甚?” 阿朱退了两步,“不是天界的人,可也要受着天界的恩泽。” 她想要转身,堪堪被他拉住。 “那我同你赌一场如何?若那小姑娘能再次飞升上神,你便同我离开可好?”阿朱没有吭声,对于她来说如此赌约她从不会记在心上,她还未出口,无忧便抢先一步,“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他丝毫没给她反口的机会,转身便回了九幽。 “幽冥花开了,那便是?你心中所想。”我淡淡开口,拉回了她的思绪。 “或许吧,我已向天君上书要你去幽冥司,他已经同意了。” “同意的这么快,怕是因为之前的事吧。”我冷嘲热讽,伸手捏诀同阿朱离开,回了那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的幽冥司。 “拜见主人。”我瞧着幽冥司里熟悉的人,顿时有些落魄。 我摆了摆手,让孟婆替我引路,“主人终是回了幽冥司了。” “你怎么晓得我会回来?”我不过是出于好奇才开口问她。 她笑了笑,她这模样倒是标致,虽然不说惊艳,却也是小家碧玉型的,“主人来来回回在幽冥司入轮回,次次是我引路,我便是晓得。” “那你晓得我入了多少次轮回?”我继而开口问她。 “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一回。”她继而又开口,“殿下次次同你一起,他应当晓得。” “你说的可是天族大殿下?”我立马开口,她瞧着我的模样,连忙摇头,“是奴家胡说了,主人不必在意。” 我回了住所,环境倒是不错,八百里沙漠的深处,可依旧是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有一颗。 “阿朱,你说你如何能在这里待上这些年?” “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就不那么在意了。”她说完这话,伸手捏诀便离开了,离开前只说要三七好好照顾我,她没有交代我任何事,只说按幽冥司的规定走。 入主幽冥司,这半年来瞧见的全是来来回回了无生趣的灵魂,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河,入了天道轮回。 这半年我唯独见过同一个人两次,这人是天上的神仙,听三七说这人是天界的司命,不晓得入这轮回作甚。 “本司想求冥司一件事情。”她大概是受了情伤,她同我说话间,我并没有看她。 “你可晓得幽冥司的规矩吧?”我莞尔一笑,这些年来,无人同我说话,今日开口嗓子竟是嘶哑。 “若我把天书借你看呢?” 这些年,我只想知道司羿后来去了哪里,他过的好不好,这辈子是不是摆脱了皇家的束缚。 我淡淡开口,“好。” 我晓得,她是来借九璃盏的,九璃盏可救人魂魄,关于司命的事情我也是无意间晓得的。 三生石上,她遍体鳞伤,只为看到旁边出现的那名字,当时我心想何必呢,可仔细想去当初救了她一命,替她除了记忆,如今她已经记得了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毕竟,这些同我无干系。 46 我去看了司羿,看他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瞧着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缓缓走来,他曾经说他最喜欢的便是如此颜色,我当时只是笑了笑,可如今看去竟是翩然少年郎。 雨点点低落,他一手执伞,踏在青石街上,他似乎瞧见了我的目光,勾唇微微含笑,那星辰皆可的目光,比天上的云彩还有柔软。 “公子,近日可好?”他似乎没在意我这无端的莽撞,把伞递给了我。 我不晓得他这般何意,他刚要转身,却传来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本公子最喜逗猫,尤其是淋了雨的小猫,更是可怜。” 他擦身而过,我摇了摇头,脸上缓缓染上了笑意。 当时他送我猫时似乎便是如此同我说的,所以他到了最后都没能让我受伤,他说我就像一只小猫,看起来慵懒,可一旦触犯到我的逆鳞,就会像刺猬一样把自己牢牢抱住,甚至不惜伤人伤己。 我转身瞧着他躲雨的背影,伸手捏诀回了我那幽冥司。 “三七,本司近日会闭关修养些时日,你帮我把这九璃盏送上天界,给了司命。” 见她转身离开,我又喊住了她,“记得告诉她,务必完璧归赵。” 我是真的困了,这些年除去对司羿的愧疚,以及天门若有若无的到来,我无心应付,还不如睡上一觉,醒来或许会明白许多。 这一觉,大概睡了五百年,醒来时,三七乱作一团,她一边替我取来吃食,一边替我洗漱,我摆了摆手,“三七,神仙是可以不用吃的。” 我伸手捏了净身术,全身已是换了另外一副光景,只不过我这衣服,她着实有些嫌弃。 “我想着主人醒来后衣服款式大概都旧了,所以便替主人做了几件,在可是天界最流行的呢。”她替我仔细更衣,我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风华万千。 三七跪坐在我身边,替我打理着长发,不一会便替我梳好了头发,头上只替我放了一只凤舞九天的步摇。 “主人,之前您说过的,除非是大事,不然便不用叫醒你,可如今我唤醒你也是不得已为之。”我歪着脑袋,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听她把话说完,“天君寿辰,给咱们幽冥司发了帖子。” “阿朱之前都是如何?” “每次这些时候主人都会去天界的,所以我再三思考,还是唤醒了您。”小丫头怕我生气,那模样看着可是害怕极了。 “丫头,怎的这么怕我,难不成是我长的太吓人了?”这话一出,脑子里便想起了那日同天门的相见,我同他便是如此说的吧。 我无奈叹了口气,“可是什么时候?” “明日寅时。” “我记得忘川河我放了几颗夜明珠,取一颗回来吧,”她转身刚要去忙活,我又喊住了她,“九璃盏她可送了回来?” 三七摇了摇头,没在吭声。 我孤身一人去了天君的寿宴,上了九重天我便寻了司命,“司命,你可晓得九璃盏是我烛龙的法器,如今你可应当归还?” 她眯着眼睛,身上浓重的酒味,“璇玑,你说这一切难道都是我自作自受?” “你想如此认为,那便如此,既然难过,那便忘记就好,何必让自己难受。”她浅笑着摇头,“我依旧记得那日春日宴上的少年郎。” 她猛然拍着自己的脑袋,寻便了司命府都没找到九璃盏,“九璃盏好像被大殿下拿走了。” 那模样看起来,要有多无辜,便有多无辜,我忍住没对她出手,还是去了云霄殿。 高座上那人异常耀眼,听三七说,天门在我睡着的五百年间拒绝了三桩婚事,这一桩是青丘的帝姬,那帝姬不过是个风流人物,倒是不可惜;这第二桩是神农的小公主,之前不就退婚了吗?如何还要在来,怕这小公主也不是什么善茬;而这第三桩,三七死活没和我说。 打我进殿门开始,所有人瞧着我都是异样的目光,尤其是那神农的小公主,我不记得之前得罪过她啊。 我行完礼,寻了个位置跪坐上去,那天门却朝我缓缓走来,他不是同我一样喝下了那药,如今又是做甚? “本殿下私心觉得冥司同我有缘分,九璃盏便是谢过冥司了。”他把九璃盏递给了我,我茫然的对上他的眸子,却见他依旧是浅笑。 “本司同殿下可是相识?” 他依旧是笑,“冥司曾经以身相许本殿,莫不是冥司忘记了?” 他在说什么?我又何时同他许过如此的话? 我还没推来他,他便朝我走了过来,从那九璃盏中取出了一封婚书。 上书璇玑二字异常明显,甚至还有那个手印,这一切都不能抵赖。 我在心里腹黑着天门,没同他说话,便驾云回了我这幽冥司,只剩下满堂仙者的笑意。 我这才晓得,三七那犹豫不决的眸子,还有入殿时我身上异样的目光,还有殿下荒唐的三桩婚事。 我决定在睡一觉,这次就睡得久一点吧。 三 飘渺孤鸿影 番三 天门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 我体内种着一颗冰魄珠,那是封印在阿娘体内的,当初桃夭以身救了阿娘,可阿娘终究是活不长久的,我便取了她的冰魄珠,只是为了她活的久一些。 我怕璇玑知道,五百年以来我从没告诉她,想来是魏无忧告诉她的,她才会同无忧去了九幽。 我把璇玑用命换回的药送给了她,我和她说不过是寻常的药丸,可最后那药竟然还是喂给了我。 我跪在大殿上整整十日,我晓得父君定然会为难于我,之前同青丘的婚事我本就由着理由让父君取消了,如今怕是难为…… 整整十日,父君才同意和神农退婚,神农那仙子我以前见过一面,知书达礼,听父君说神农一氏有良药能替我增进修元,当然你女子也是父君喜欢一类,可终究不是我所喜欢的。 那日大殿上父君质问我,“为了一个烛龙氏的小丫头,你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不拿我出气,便一阵术法把大殿的柱子给打断了。 “不过是还个人情,况且她不只是你口中烛龙氏的小丫头。”我掷地有声的回了他的话,他终究恼羞成怒,我生生挨了他的鞭子。 “还个人情,天门你是未来的储君,这天界都是你的,可如今你违背父命视为不尊,背信弃义视为不义,偏袒惑乱之人视为不仁,又如何在天界立足,”父君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若是你依旧如此,便跪着吧,跪到我满意为止。” “好。”我执意为之,他自是不好多说。 最终父君还是把婚退了,听说神农氏到是气得离开,而那仙子却是乐得洒脱,想来同我一般,不愿早早步了这后路。 待到我脱身下凡寻她,才晓得璇玑被人掳去,而那人却是我之前渡劫的姑娘。 璇玑下凡诛杀无忧那魔头的时候,我怕她一个人不行,遂下凡寻了她,瞧着她苦恼的样子,便入了轮回,历了一场劫数。 可我却晓得,我做错了这一切,她因为我的劫数失手杀了许言和,甚至因为我害她被天界以为诛杀了他全家,还让锦绣为我而入不了轮回。 这一切皆是因为我而起。 我闯入了那水牢,四方铁链架在她身上,瞧着她心口处深深的刀口,斑驳的血迹,我唤出不嗔,一剑劈了那铁链,救出了她。 可她的眼睛却失明了。 我想要杀了那人,替她入了轮回,可没想到,她竟然饶过了害她之人,而不要任何回报,至于我铸的九璃盏已经碎裂,锦绣送回来的九璃盏我替她收了起来。 我知道有这个在,她若是能历劫成神,烛龙氏的祖宗便会护佑着她。 杜姜一事尘埃落定,我没有回天界,而是同她一起去往了太平别苑,送公主殿下出嫁。 其实我晓得的很多,我甚至之后南蜀宫会出事,我也晓得璇玑会出事,可这是她应该历的劫数。 我无论如何也晓不得,那天她喝醉了…… 那日,她大醉会别苑,只因为我同司羿拿错了衣服,她便以为我是司羿,毫无形象,竟然还同我讲的我的品性,我的各种罪状,甚至连带着对我的各种不满,可我却吃醋了。 不晓得是第几次了,我最终叹了口气,吻上了她的嘴角,我欺她瞧不见,可最终我还是放过了她。 我想那日她醉了,自是把这一切都忘记了,她想尽办法问我缘由,我却总是敷衍她,甚至连她我都不敢瞧上分毫。 那日我同她连夜要回南蜀宫,我接到王上秘信时,南蜀宫怕是已经被房山桑氏的人占领了。 我同她乘着一辆马车,她耗费灵力替王上算了一卦,最后灵力激荡才开口说,“情况不容乐观。” 不出一天,司羿果然追了上来,我听着外面的厮杀,抱着她下来,她如今身子虚弱,又看不真切,我把她护在身后,可终究刀剑无眼,我替她挡了一剑,趁着夜色抄小路逃跑。 我想着护着她,可最后却是她救下了我,我们被一堆老夫妻救了下来,他们以为我们是一对夫妻,我听着开心极了,所以便说是怕司羿他们的搜查而故意扮成这样。 我私心以为如此最好,可还没过杜姜,我们的行踪就已经被发现了。 那老板娘是司羿收下的人,我被抓住那日,我瞧见璇玑被他带回了宫里,而我被丢进了天牢里。 我瞧着司羿,生怕他做什么坏事,因为我能从他身上闻到一阵魔息,“你可认识魔族之人?” “二哥是问无忧尊者吗?”他笑了笑,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可就算告诉二哥,二哥可又如何?璇玑终究是入了我的凌霄殿。” “你把她怎么了?”我气极了,想着冲出牢房,却只听到铁链深深。 “当我的王后,成为我的人。”我想杀他的心都有,可一想到同那人的谋划,我终究抿着嘴角,蹲在角落里没同他在说话。 2 后来我时不时的打听着关于璇玑的任何事情,我给狱卒们钱,他们替我行事,直到那天司羿来找我。 他手里拿着一颗药,我分不清这是什么药,只听他说,“无忧尊者给了我一颗忘忧丸,说是吃了之后可以忘记我想要她忘记的一切。”他突然朝我笑了笑,“那二哥你说,我该不该让她把你忘记呢?” “这是无忧给你的?”我的手狠狠握着一团,想着抢过,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二哥,你别在痴心妄想了,我想要的会不折手段得到。” 他转身离开,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我只能不断的驱动着术法,可这里的禁制我如何也去不掉,我知道那魏无忧终究是来了。 又过了几日,我的灵力恢复了几层,听看守我的狱卒说,司羿寻了奇人给璇玑医治眼睛,我左右怕她出事,强用了分身术去宫里寻她。 不得不说王宫守卫很严,我本以为寻不到璇玑的时候,没成想在凌霄殿门口无聊了她,她抬头望着月亮,不知道是在赏月,还是在数天上的星星。 她的确是不认识我了,连我的声音都没听出,可她却出手救下了我,她把我塞进了她的被子里,同她挨的那么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瞬间竟然慌神了,我最后问她是不是不愿意留在王宫,她却没有回答我,我想着她心中早就有了决断,不然谁也强迫不了她,想到这里,一口血没压住,便直愣愣的吐了出去。 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又把胳膊上的伤处理好,天便已经亮了起来。 我同璇玑识得这千年来,我以前全是愧疚,可如今这凡间一场,生出了异样,父君看的清楚,却又让我自食其果。 我闭上眼睛,仔细想着璇玑那欢喜的模样,我便再也睡不着了。 司命最终寻了我来,今日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喝的醉醺醺的,她看到我的第一眼便在我身边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眼睛泛红,眼神空洞。 “不知司命前来可是为了命数。”我稳住心神问她。 “烛龙氏小公主的命数殿下已经替她恢复,只不过如今我看的红尘越多的事,却也堪不破,殿下可晓得?”司命这话很是奇怪,她是司命,司的是天下苍生,如何堪不破,若是堪不破又如何当得起这司命一职? “九重天只晓得你为司命,你本名为何?”我只是无端发问,她却想了好久。 “殿下可被人遗忘过吗?”她又开了口,我苦笑,她自然也是晓得,“小公主不是忘了殿下,而是她不愿意想起,同我不一样,那人才是忘了我。” “那你换作什么?”我依旧猜不透,继而开口又问她。 “我没有名字,只知道那年我唤作南虞,他唤作折棠。” “南虞,好名字,那他如今在何处你可晓得?”不知不觉我同她说了好多的话,她拿出了一坛酒,闭上眼睛,然后摇头。 “那人走了好远好远,我已经追不上了,既然追不上,那么便这么有一日没一日的过着吧。” “那你可后悔?” “自然不后悔,有如此一段往事,自是要珍藏,无妨……我不是寻殿下要忘记前尘,而是要让殿下明白,明日便是小公主同司羿的大婚,如何做你应当晓得,天君说此事你不可在插手,只管让她自己渡劫便好。”我抿着嘴角,终究是点了点头。 终于,这天还是来了,要我亲手了结这一切的一切。 南蜀冬至日,满城大雪,无一人替王上欢喜,百姓为王上娶了妖女而哀声怨道,甚至游街也被拦住。 令朝寻了我而来,这天牢形同虚设,于我们二人皆是,“听说明日她便要大婚,朱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我摇头。 “那便好,若你有顾虑,我……” “不会有顾虑的。”我打断他的话,很快回了过去。 令朝从一开始就知道司羿想做什么,他花了一年来步这个局,甚至司羿和璇玑的见面从一开始他便已经安排好了,他把王位当成一场博弈,赌注就是璇玑,我不晓得作何感想,只知道这场结局不论输赢,一旦璇玑想起来,那便是天劫到了。 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三 飘渺孤鸿影 番四 天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3 我觉得我做错了。 那日璇玑大婚,我亲眼看着她换上嫁衣,凤冠霞帔,盖上红方巾,我送了她一封信,信里我只写了两个字:无恙。偏偏她没能在意。 带走司羿的那日,她一袭嫁衣朝我奔来,她竟然为了司羿想要杀了我,那一刻若不是我挡住了她的短刀,怕她会下狠心杀了我。 她不认识了我,曾经我同她的一切,在她现在看来,全是令朝捣的鬼,她不忍心让司羿死,可她却狠心让我死。 我依旧是冷笑,明明这一切是我想要的结果,如今我又在做甚? 那天我押下了司羿,他靠着天牢的一个角落,“如今可是你想要的?” 他都能瞧得分明,偏偏那傻丫头不懂,他一脸颓废,手里拿着璇玑后来送给他的一个娃娃。 “这玩意你如今还拿在手里?” 我冷声问他,他却只是笑,“你说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还会和你走拿?魔尊和我说过,你是天上的神仙,既然已经是神了,何必掺和凡间种种?” “害她跌落神坛的便是你口中那魔尊,可惜啊,你只猜到了开头,没能猜透结局。” 我取出那九璃盏,周身通透,“司羿你知道寂家这么多年都何一直保存着这东西?” 他似乎不愿意听我说话,一声冷笑,“若二哥不想伤她,那便遵从你的内心,带她离开,只有离开她才能选择遗忘。” 璇玑的性子慵懒,这些年我随着她入了一百二十一会轮回,生老病死,人生六苦,她全部都体会过,如今这劫数如何能不过? 不然他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那日大殿上,我请她去处置司羿,我知道结局,也知道她接下来会做甚,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的确她离开的那么决绝,她从没正眼瞧我。 她只是在恢复记忆后,淡淡开口向我请安,“天门殿下。” 她周身灵力充沛,我晓得她定然是过了这个劫数,我心里的确放心了许多,可那并不是愧疚,而是因为我心里有她。 我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她,或许是多年前凡界历劫时,她来瞧我,还是那次杏雨微风楼,她同司羿之间的暧昧,亦或者是她忘记我时,我心如死灰。 她离开那日,南蜀下了一场大雪,那场雪是她下的,她说司羿喜欢下雪天,所以她便为他下了一场。 她走后,我回了南蜀宫,见了令朝,他问我为何江山和美人不能皆得,我摇了摇头,伸手给了他一株忘忧草,“这草可以让你忘记你记忆深处的人,凡人闻闻便可,像这神仙得吃了炼制的药丸才行。” “那你如今也要忘记她了?” 我以前同他说过,此番之后同她定然不在相见,当时只道怕她难受,可转身离去时我才是那个最难受的。 “自然不可能,她忘记那边忘记了,而我却要用各种方法一定得到她。”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自信,可这么些年来看,我想终有一天她会爱上我的。 我把兵符交出,便回了天上,依旧当那个天门大殿下。 刚回往生阁那半年,我没日没夜的处理各种公文,偶尔去往西天听佛学,日子便也一天天的过去。 那日我在忘川河边遇到了璇玑,之前便听阿朱说璇玑在幽冥司,知道她管理着幽冥。 我远远的便瞧见了她,只见她坐在河边,打捞着一些幽魂,那模样同之前一样,声音却也嘶哑了许多。 “为何不久久离去?”她同幽魂说着话,那幽魂是个女子,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若是你能等到他,一早便等到了,何不同三七要碗孟婆汤,喝了前尘尽忘便好。” 我瞧着璇玑的模样,脸上全无血色,苦着一张脸,之前我怕她身体吃不消,悄悄贿赂了三七,让她给璇玑换着法子补充身体,甚至加了些药膳,偶尔还会度给她些灵力,这些她都是不知道的。 “可是我不想忘记,主人有没有什么忘不掉的人?”那小丫头垂着眸子,眸子一闪一闪的直直的看上了璇玑。 “有,”她点了点头,后面又接了一句话,“不过不忘记能怎么办,我同他云泥之别。” “我同那人也是,所以我想着能等等他。” “那你等了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只知道等了好久好久。” 璇玑替她仔细梳妆,“若你觉得能等到那便等着吧。” 那小姑娘瞧着璇玑离去的背影,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服,“主人你说一碗孟婆汤能忘记前尘?” 璇玑笑了笑,“可能会有办法吧。” 我最后一次见璇玑,便是她下凡寻司羿时,这是司命告诉我的,司命去求了璇玑,借了她的九璃盏。 司命宫里,向来有一股浓重的酒味,不晓得她又是喝了几斤,她点着了九璃盏,每一次催动术法,皆是暗了下去。 我点上熏香,把窗户撑开,她才朝着我笑了笑,“原是殿下,本司有礼了。” 她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瞧着她喝醉的模样,颠颠撞撞的模样,我还是不忍心让她趴在地上。 “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何必执着,”她没吭声,我继续说,“不日久歌便要下凡历劫,若是你有心便去寻他吧。” 她却摇头,“不去了,已经跟了他两世了,如今见面不识,去了又如何?” “你去幽冥司了?” “去了。” “你想用它作甚?” “单纯的想找回同他初识的记忆。” 我替她盖好被子,“你如今是在自欺欺人吧,你拿九璃盏难道不是为了救那个凡人?” 从桃夭回了九重天,司命便日日同她厮混,我也摸清了司命这人的性子,关于她,我还是了解一些。 听说有一世,有个凡人救了她一命,本就无伤大雅,可她却花费了许多时间,为了这愧疚之情,想要让这人活下来。 她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偏生要自己去努力。 我想过劝她放弃,可她每次都笑着和我说,“没关系。” 我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拉住了我的衣袖,“她下凡去找那凡人去了,可能她还没忘记过往,若你有心,还请你迈出那一步。” 以前司命便说过,若你心中放不下时,便让她离开,等她离开了久些,你还放不下那你便追上去,用尽一切办法找回她;若她不回来,强求也没有用。 那日她淋着雨,只见司羿递给了她伞,我想她似乎是想通了,可当我再去幽冥司时,她已经睡了过去。 没人知道她要睡多久,她想要睡多久。 就这样,五百年我等着她。 这五百年我过的有些随心,准确的说是故意让自己处在舆论的高峰位。 父君替我又寻了神农氏和青丘的帝姬,我都想着办法拒绝,甚至无所不用其极,连着和几位神女勾搭。 这不父君替我安排了如此盛大的相亲,来的神女们,一个个庸脂俗粉,连着桃夭都嫌弃我。 “听说父君替你寻了两门婚事,你想着办法把她们拒绝,你说父君如果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喝茶会怎么想?” 找你桃夭怀孕了,加上梵淇华护着,越发的对我猖狂了许多,本想要父君会对我的婚事放松警惕,谁知道事越发得抓紧了。 “刚刚见过父君了?”我起身把她扶在桌旁,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这是自然,父君可说你什么时候会天界?”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桃夭却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淇华,我们本就不打算掺和这五界,想着回我那罗云山。” “地方倒是不错,若是父君强求,我会开口替你求情。” “那我可就谢过哥哥了。”我拦过她的脑袋,“傻丫头,你去帮我盯着司命吧,我可真怕她生出什么麻烦事。” “那你还让她用你这身皮去和那些姑娘们聊天?” “无奈之举。”我耸了耸肩。 “不过你听说了没,幽冥司的冥司从五百年前就睡了,到如今都没有醒。” 她那小表情直勾勾的看着我,想来她已经知道实情了,我一手搭着我在梨花木,从袖口取出那尊九璃盏,“我送了一封礼帖,不晓得会不会来。” “还有阿哥不知道的事,不过也别说我没告诉你方法,女孩子啊,是最好哄的,如果她没忘记你,你便死缠烂打,如果忘了你,那越发好了。” “怎么个好法?” “更加死缠烂打啊,或者说你们在凡间的婚帖啊,总而言之各种能缠她的法子。” “那不就是无赖吗??” “总比你什么都不做的强,不然我哥怎么能娶上我这嫂嫂。”我稳住心神,不过听着她这声嫂嫂,我心底里一阵开心。 所以才有了寿宴上,我的无礼之举。 可这丫头,偏生是个闷葫芦,想要悄悄的溜回了幽冥司,我自然是跟了上去,不然她或许又要睡个几百年了,“丫头,四海八荒皆知道本殿下要娶你,如今你可是抵不赖的。” 她抬眼怯生生的瞧着我,“若是我想抵赖怎么办?” “那我便把你放在我的往生殿里,一步也出不去。” 她轻声笑了笑,我趁她不注意,直接把她打横抱在了怀里,不顾她的反对,“左右都是要嫁入我往生殿的,何苦烦心?” 她气呼呼的瞧上我,撅着嘴不同我讲话,可我晓得,在她心里,还有我的存在。 如今只愿烟火盛世,安得太平美满。 三 飘渺孤鸿影 终章 深情不负流年 幽冥司的主子终于嫁了出去,这应该是四海八荒最让人忧心的一件事了,毕竟这可是关于大殿下入主云霄殿的最后一举。 本是件开心的事情,可这几日三七却担忧的掉头发,她熬夜把天规看了三遍,又仔细给她家的主子写了注意事项,甚至把九重天你上所有的神仙挨个列了个条条框框。 璇玑回来后,三七还没有忙完,她问着旁边的判官,他们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傻丫头在作甚,“从天君下旨赐婚开始,三七就抱着厚厚的册子勾勾画画。” 璇玑左右无聊,索性也没管她,出了这八百里的沙漠,去了忘川。 她像以前一样,打捞着忘川里的幽魂,“你是唤作姜尘吗?” 那丫头连忙点头,“听说你睡了五百年,原本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三七和你说的?” 她点了点头,“三七姐姐说,你要睡好长时间,她要我不要去找你。” “那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璇玑的话里多了几丝温柔,她揉着她的脑袋瓜,“还是说你等到了那个人?” 她委屈巴巴的摇头,“没有,不过我想通了一件事。” “想要下凡间了?” “就知道璇玑姐姐懂得我的意思,我思前想后,把你说的话仔细斟酌了许久,觉得我这一辈子总不能一直待在这方忘川里。” 她私心觉得喝了孟婆汤,重新历一场劫数也好,天门以前说过:人间不值得,他说人和神的不同是人要经历无数次的历劫,一遍遍的在人间寻求真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璇玑犹豫不决的开口,末了还有些不舍得。 “等姐姐大婚后吧,想着在陪姐姐些日子。”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又开口问道,“姐姐可是见过了天君?那天君可有阻拦?” “天君赐的婚,怎么会阻拦呢?”璇玑话音刚落,皱着眉头思索着关于天门前前后后的事情,重点是三七应当是不晓得这些事情,可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难不成天门曾经来过? “他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她眯着眼睛,一脸假笑,“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让我告诉你。” “那……他总是来这里吗?” 璇玑换着法子问她,她撅着小嘴,摆动着自己的双腿,伸手碰着清澈的河水,“那我只告诉姐姐一点点消息嗷。”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块看似不起眼的石头,那石头却是当初开天辟地,女娲补石时掉落的石头,一直放在冥界,有些天上的神仙会闲来无事来这里求姻缘。 听说,若是有人把自己和心爱人的名字刻在一起,经历浮沉,却依旧在一起,那便是永恒的爱。 虽说是简单,可一旦刻上去,便要以身祭奠,若二人无缘,那下场便是灰飞烟灭,我仔细瞧着那三生石上我同他的名字,抿着嘴角,不知该是何种表情。 他为她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回到幽冥司,璇玑躺在床上,仔细想着同他的过往,他给了她一剑,陪了她一百二十一世,见过了她所有的悲伤苦乐,最后一世甚至用仙身护她,虽说司羿一事到如今都耿耿于怀,可左右是她的过错,如此深情怎么算做不爱? 这一觉她睡的异常舒服,朦胧间睁开眸子,便直直对上了天门的眸子,她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在做梦,翻身又睡了过去,可这舒服的胳膊好像不太对劲,她立刻睁开眼睛,直到目光落在天门的身上,才慌慌张张的起身,把衣服穿好。 “我又不吃了你,作甚这么怕?” “我……我不知道是你来了。”脸颊耳垂绯红,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嘴唇也是红红的,天门脑袋里闪过一丝暧昧的想法,最终被璇玑瞪着圆圆的眼睛给屈服了。 “我来找你,当然是有要事相商。”他眼睛还是只容得下那漂亮的嘴唇,柔和的线条感,适中的柔软度,小巧精致,他开始回味第一次同她接吻时的感觉。 “天门?”她伸手摇了摇天门,他目光呆滞,不晓得在想什么。 当时她还没注意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她又靠近了几分,他喉结滚动,气息不稳,舔着嘴唇,璇玑眨巴着眼睛,打算替他温上茶盏,还没动作,便被他压了上去。 她瞪大眼睛,不晓得如何动作,伸手推了推他,反而他越发的无礼了起来,唇齿间铺天盖地全是独属于他的味道,刚开始小心翼翼,到了后来愈发的猛烈。 好不容易挣脱开,她喘着粗气,连忙捂着嘴巴,低垂着眸子,羞答答的不敢看他,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 天门眼睛里全是得逞的笑意,璇玑抬头白了他一眼,笑意全都僵在脸上,假装扶手咳嗽,见璇玑没搭理他,又跟了过去,靠在她身上,脑袋窝在脖颈处,喷洒间全是他的气味,“刚刚我没忍住,就……” “就什么?天门,你别以为握嫁给就你,你就能胡作非为,我可告诉你,我烛龙氏都是……” “都是什么?”这回天门连给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捏着她的下颌,一路攻占城池,一退一进,不亦乐乎。 所以天门寻她究竟为何,直到他走了,她都没明白过来,反而嘴唇肿得发疼,下次她绝对不会在妥协了,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事在人为,璇玑发现这个目标太难了,只要天门来找她,每次她都没能逃过她的魔爪。 这次上天界,倒是难为她了。 三七仔细替她上妆,可无论怎么补,嘴角处的吻痕清晰可见,“主人,你的嘴。” 看着三七的笑意,一想起昨天天门干的好事,她气呼呼开口,“找个面纱吧。” 三七犹豫了下,还是替她戴好,“主人,你听过越是明显就越要遮掩吗?” “你莫不是想说我在自欺欺人?”璇玑犹豫了片刻,“三七,你最近很不一般啊,平常你可不会这么说的。” “那主人不就是这样吗?”她还扭捏上了,璇玑起身拂袖,“好,我错了还不行。” 这次上天界,她最终是被围观了,不光是脸上这面纱,而是这些神女们都想见见这让天门殿吓念念不忘的佳人。 “听说了没,未来的王后今日要来九重天,我之前有幸瞧见过她一面,那可比桃夭小殿下还要美上几分?”璇玑跟在桃夭身后,耳朵里全是这样的话,刚开始桃夭脸色还好,到后来却是越发的黑青。 “听见了没,我阿哥大约就是看上了你的美色。”她挺着肚子,伸手就要掀开璇玑的面纱,璇玑还没反应过来,面纱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要多尴尬又多尴尬! 桃夭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发肿的嘴角,尴尬的咳嗽了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那啥,我阿哥可能活久了,所以有些饥渴。” 桃夭可真是替天门找了个好借口,经历这一路上各种折磨,终于来了往生殿,桃夭因为临时被天君叫走了,她一个人推门进了大殿,当然这一切的陈列同之前的一模一样。 璇玑刚进门便瞧见了主座上播水果的天门,她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一手把面纱掀开拍在桌上,“天门,你以后能不能别天天来幽冥司了。” “所以你是和我撒娇?” “和你撒娇有用吗?”她鼓着腮帮子,一手推开了他的脸,“反正你不能在亲我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咳嗽在身后响起。 璇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她连忙从天门身上下来,眼神乱瞟,“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 “天门,我去找桃夭了啊。”那人笑了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叫我什么?”天门一手拉璇玑的胳膊,转身她又稳稳当当的窝在了他???的怀里。 “阿哥还不行?总而言之,我不打扰你了。”他伸手捏诀,离开前又细致的把我打量了一遍。 这人刚走,璇玑便原形毕露,“咱们商量个事吧。” 她这话还没落下,他又亲了上来,璇玑左右为难,心里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担忧,而且她刚刚要商量什么也给忘记了。 “说吧,刚刚那人是谁?”璇玑离着他三米远,对着镜子仔细修饰着自己的嘴巴,“你怎么比那哮天犬还能咬人?” “我也不想啊,情不自禁。”天门这表情要是桃夭看到,估计也要吓她一跳,毕竟从来没人能让天门露出这种猥琐的小表情,“他叫我哥,那自然是桃夭的夫君啊,按理说他也应该叫你声嫂嫂的,跑的可真是快啊。” 他想尽办法又要挨着璇玑,璇玑一个欠身,他直接滑落到了地上,“父君说了,让咱们尽快完婚。” “那可要约法三章,成婚前你不能亲我,不能趁机去幽冥司,不能胡来,还有不能……暂时我没想好,等想好了我在说。”一连串的话说了出来,天门靠近了她几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傻丫头,你想怎么都可以,”天门搂住了我,“黄泉碧落,生死相随。” 万物生长,天门便是那四月朝阳; 满树繁花,璇玑便是那心之所向 梓歌篇 序 一世情深负凉薄 凌霄元年五百一十三年,年关而至,大雪封山,四大正道门派齐聚华岚山,一同围剿惑乱朝纲,扰乱秩序的魔教,然魔教教主听闻不过一声冷哼,换了个位置继续揉着自己发困的细腰。 许是昨夜那人用力太猛,以至于今日腰身周遭疼痛不已,可偏巧她又是个好面子的人,索性无人烦她最好。 至于山脚下那群正道之人,莫约三个时辰后已是踌躇离开了。 毕竟能冒着大雪上了这山的可不就刚穿好衣服离去的那人罢了。 一白是这么想的,想着想着不一会就睡了过去,不晓得是昨夜一场大雪着了凉,还是那人抱着她残留的香气迷上了眸子。 凌霄五百一十年,那人把这璇玑宫送给了她,不过三年的时间,从此她便再也离不开了。 一白是顾氏家族的最后一个人,顾氏家族的气数已尽,她拼了命的活下来,又拼了命的讨好凌霄的王上。 她原以为这一切是逼不得已,可一开始便从没有人逼她,都是她心甘情愿罢了。 十岁那年,那人对她说,他可留她一命,只是要她留在宫中,只不过是留下而已。 那年,雪花乱舞,她颤颤巍巍的握上了他温柔的大手,从此他们便是不死不休。 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富贵,尊严,地位,等得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开始厌倦了宫里,无数次的逃跑,又无数次的回宫。 他从没有强迫她任何一件事情,甚至连江山都愿意拱手相让。 可惜,她终究不愿意理解他,或许从不想要了解。 直到三年前的那日,他背对着一白,“顾一白,你就是任着我宠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我。” “丞相家的女儿为什么身亡,大司马家又为何好端端的着火?你敢说这一切于你无关?”他一把扫下刚温好的酒水,甚至连一白烫红的手也没能发现。 “人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答案?”她突然一声冷笑,“唐九璃,你应当晓得,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这些她从来没有做过,杀人的是后宫里那位他最宠爱的妃子所为,放火的是大司马家的小儿子,为了不上前线而设下的圈套,这一切同她无半分干系可就是因为他人的煽风点火,她便成了原罪。 她被送去了华岚山,这一待便是三年,这三年唐九璃从未对她客气,在皇宫十年间的忍气吞声,似乎从她的肉体上全然索得。 上山第一年,唐九璃为她下了禁制,封了她的内力,甚至逼她成为他的禁囚。 那日,他披星戴月而来,依旧是一个雪夜,一白问他,“是否爱过?” 他却没有开口,提着一尊剑要了她的一双眼睛,从此一白万物不可见,只因为他口中的赎罪。 她恨过,弃过,甚至伤过自己,可终究那人对他残暴相向,“顾一白,你可知道,我留你一命,只因为你同你娘张得极像。” 一白却是冷笑,“你留我一十三年,十年极致疼爱,三年弃我不顾,唐九璃,我顾一白从一开始就算死了,也不会在让你同情我半分。” 一白持剑而对,她看不清路,只晓得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嘴角微勾,朝天而笑,“唐九璃,你从一开始便从未信我,可我却像个傻瓜一样任由你来摆布,你说你不爱我,其实你是不敢爱我。” 唐九璃着急了,连着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他不相信,不信一白就这样离他而去,他自欺欺人的过了这么些年,手上的剑稳稳当当掉落在地,延着神经一路滚到了心上,“一白,听话,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宫里,带你回家好吗?” 他这一生,中规中矩,但依旧有那么一个人打破了他的底线,全然荒唐。 “我还有家吗?顾家是你灭的,我娘是你杀的,我是想借由你活了下来,可我从没有对你不起,不过只因为那些逼我的人。” 一字一句,在他心口上划刀子。 一白闭上眼睛,眸子里满是泪水,想到这些,执着棋子的手摇摇欲坠,终究没能落下,她想过无数的办法去死,可终究那人不如他意。 她是跳了崖,可依旧没能逃出这牢笼,掩下桌案下那盏凉茶,最终合上了眼睛,永远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场梦,三月杏花微雨时,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一袭春光,那人执剑而立,伸手笑着瞧着她,“我给你带了糖葫芦回来,可还欢喜?” 她是怎么回答的,如今也不想过多去纠结,如今人去楼空,终究抵不过他的一世情深。 阿娘常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莫约便是如此。 梓歌醒来时,周遭一片忙乱,近身伺候的仙女欲要扶她,她摆手起身端坐,规规矩矩行礼。 倒是叫天君天后不满的负手而立,尤其是天后,手里的汤药重重的摔到了上好楠木做成的小桌上,溢出了几滴落在了桌上,瞧着心情很是不好。 “梓歌可曾听过本君劝说?”自从梓歌出生来,天君就由着这小祖宗胡闹,可玩笑归玩笑,如今却是差一点把命搭上了,要不是南陌…… 天君拢起袖子,微怒。 梓歌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下地,饮下了桌上那已经凉了的汤药。 “阿爹何不当作一个梦罢了?”她难得一笑,如今莫约不想寻事端,挂着笑脸,心上怕又是无痛无痒。 “一个梦?为了旁人,却是如此搪塞我们?”显然天后动怒了,手指微蜷,梓歌手里的白玉碗碎裂两半,“天门或许会纵容你,可我却不会,究竟是谁容得你为他到如此地步?” “浮生三千,阿娘可都会去记得?渡劫而已,过了便是过了,不过那便是命数已尽。”梓歌依旧是浅笑,额上那几分薄汗转身擦拭,到也不是怕天君天后担忧,只是不想有那么多的麻烦而已。 “好,我不追究过往,那你又是如何过的忘川?为何我幽冥司……” “阿娘莫约忘记了什么。”梓歌转身又缩回了被子,背对着他们,无关紧要的说着,似乎是说旁人,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幽冥花……”天后闭着眼睛,抿着嘴角,最终是拂袖而去,“你不说的代价便是在这往生海里好好的待着,等你想起来便在出来。” 天后下了禁制术,为的是不要梓歌在做傻事。 “梓歌,在凡界你可曾欢喜?”天君叹了口气,落在她的床边,替这小丫头仔细打理着长发,“若你不欢喜,阿爹自是帮你。” 梓歌没在吭声,把九璃盏递在天君手上,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性子本就凉薄,生性如此,旁人改变不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听凤仪说,南陌把夫子教习的课业送了过来,想来阿娘是替她请好了假。 她点着头,随手套了件衣服,出了这碧海潮生阁,这阁子是父君亲自为她打造的,听闻天君常年生活在往生殿,可往生殿太过孤寂,除了那些孤零零的柱子,其他便了然无趣,索性天君大手一挥便有了这阁楼。 至于为何要这地方,凤仪也不知晓。 凤仪是南陌在东荒随手救下的姑娘,瞧着精干便送给了梓歌,平日里照顾着她的衣食起居,如今也有了一万年。 “殿下可要沐浴更衣?”平日里,梓歌便喜睡醒后沐浴,凤仪才有此一问。 她摇头,没留一句话便出了阁。 别人只晓得,受了罪过的神仙会被困在往生海里,却无人晓得这里面藏了一尊水晶棺。 这大概是梓歌一万五千岁时,封印进去的。 水晶棺周身刻着佛经,仔细看去似是妙法莲华经,梓歌的佛学修的最好,平素本就喜爱佛经,这佛经兴许是无意之举。 缓缓浮出水面,离得她近了好些。 梓歌犹豫了许久,设下禁制,才开了那水晶棺,浓雾而起,又慢慢而褪,模糊间瞧得是一女子。 入眼的便是额前的一颗朱砂痣,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水光的映衬下显得毫无气色,嘴唇隐隐发白,虽说漂亮,但同梓歌相比,还是略显逊色。 “父君今日问我可曾欢喜,我没有回答他……”她停顿了片刻,动了动嘴,没能开口。 最终离开前,她还是开了口,“那如果是阿姐,是否欢喜呢?” 她仔细瞧上那人胳膊上的幽冥花,这才取出玉佩,将魂魄一点一点的融入了她的体内,随即取出短刀刺入胸口,取了一碗血灌给了她。 将水晶棺仔细放好,她才松了一口气,撤了禁制,回了碧海潮生阁,还未沐浴更衣完毕,南陌便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殿下还在更衣,还请凤帝稍等片刻。”凤仪恭敬的请他上坐,偏生他是个着急的性子,多半是没听清凤仪话的内容,转身便入了内阁。 “死丫头,天君可是下旨要把你嫁给华阴氏的少主,你快去……”话音未落,见梓歌还未从水中起身,欲要上前,可等他瞧上梓歌微湿的头发,水雾般的眸子,以及水珠滚落过雪白的肌肤,不免有些口干舌燥,脸上一片潮红。 梓歌眸里一片揶揄,挥手隐去了身形,私心里却在打量着南陌的话,华阴少主终究非她的良人。 一 花嫁人间 其一 一枚棋子 1 听旁人说,我是这八荒六合排名第一的美人,这里的旁人绝对不包括凤帝南陌,因为在他眼里,万般世界只有一个我。 或许我有些自以为是,可若论美貌,自然是没哪一个神女有我这般,抬眸低头便都是水光流转。 大抵上是继承了烛龙氏的关系吧。 阿爹是天界的天君,旁人瞧他皆是生人勿近冷冰冰的嘴脸,可只有阿娘在他便温和了许多。 打小,我便晓得一个道理,阿娘不喜的,我便不去做。 我原本以为,这样子可以省去好些麻烦,本就是自我认为而已。 我的两个姑姑,一个雍容华贵,一个却是无理取闹,听姑父说起过,在我出生二百年化形时,小姑姑抢了其他仙者送来的玛瑙安思玉玲珑。 这玩意我本也不在意,偏生姑姑的性子叫人难以琢磨。 我的家族谱都是一段神奇的故事,阿爹为追回阿娘陪了阿娘度了一百二十一世,我这小姑父曾又是魔界的尊者,同小姑怕也不寻常,最平平无奇的属我大姑,而我最爱去的也是她哪里。 平素无它事,避避风头最好,大姑也不会多来打扰。 从听了南陌话里的内容,到我打理好衣服,从内阁走出,已经思量好下一步的落脚点,反观南陌却是别扭了几分。 “南陌你我相识多少年了?”我落在铜镜前,眸子透过铜镜落在他的身上。 南陌的母上是凤族的帝姬,父君是妖王,若不是久歌有意扶他上位,如今他怕还是在妖界作威作福。 我扭头瞧着他仔细打量的模样,心里存了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打消了,毕竟南陌应该不会记得。 “大概有四万年了吧。”我瞧着他想着仔细,伸手把拢在袖里的一株幽冥花送给了他,“你不是瞧着这花好看吗,如今送给你了。” “你莫不是生病了?三千年才开一株的幽冥花便这么送给了我?”他素来不会掩饰表情,尤其是在我的事情上。 “送你不可吗?”我取过梳子,缓缓把打结的头发散开。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他狐疑的对上我的眸子,那样子同之前有些不同,偏生我瞧不出来变化。 “不过是无伤大雅之事。” “何为无伤大雅?”他咄咄逼人,脸上表情僵硬,抬手一道术法拍在脑门,灵台一阵动荡。 “过不久父君便会知晓,无需你知会他。” “索性你是把这个残局交给了我?”他无声哑笑。 “只是心里有些闷,我需得修养片刻。”我挥手让旁人退出了这碧海潮生阁,转身便窝在感南陌身边,寻了个舒服地,靠着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我本就晓得南陌于我有意,可这五万年我同他都是如此过下去的,索性已无男女之防。 “修养就修养,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你可晓得你在人界是如何作践自己?明明只有我才可以……”耳边传来他断断续续的唠叨,也就没了睡意。 分明是在说我的事,可我这心却无痛无痒,“只有你才可以什么?” 我把玩着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勾上了他的耳朵,“南陌,你同父君说我同你已有夫妻之实,不能嫁去华阴了可好?” 他身子一颤,不相信我竟会同他如此去说,我伸手抚上他的眸子,“你竟是不开心?” “你可要当真?梓歌……”他天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如今却也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如此的一句话来。 我起身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如此你还不信?” 这不是我第一次同南陌接吻,他喜欢我,我知道,可总是要给他点甜头,他才会帮我。 我这人是有私心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明眼人都晓得,偏生这个家伙,想要试图唤回我的真心。 怕是痴心妄想吧。 “自然是要当真的。”我的话没有半分犹豫,伸手便要替他脱衣。 凤仪总说我同南陌关系太近,她同我这么些年,也是吃准了我的脾气,每每她提及,我总是转身离开,从没给她半分说话的机会。 南陌是不会拒绝我的,我便是认准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他,骗他,傻子都知道的事,可唯独他会义无反顾。 所以……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拒绝我。 一场缠绵,再次醒来时,便是浑身刺骨的疼,身上没有黏糊糊的不适感,想来南陌已经替我念了净身咒。 下身的疼痛让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并未穿好衣服便模糊间听到外殿父君的声音,“如今你虽身为凤帝,可这天界也是本君才能做主的,梓歌胡闹,你便陪着她胡闹?” 南陌跪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侧脸在大殿的灯火中添了几丝棱角,这是我不熟悉的南陌。 “天君认为她在胡闹?若她胡闹,为何把自己当作筹码?”好看的唇线一闭一合,我靠在殿后的柱子上故意把衣服弄乱,加上三分睡眼朦胧,本心便是替父君添堵,我自然不能露怯。 南陌最先发现了我的身影,他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剑眉星目,额上是火红色的凤纹,他低垂着眸子,瞧了我一眼,最后没有吭声。 我往前走了两步,冷风吹过,掩面咳嗽。 “阿爹阿娘可有何事?”我向往常一样行礼,阿爹摇头,阿娘依旧是转身而立。 “如今我同你阿爹还能承了你这一礼?”阿娘口气阴阳怪气,我也没过多理会,伸手握上南陌的手,没有任何妥协。 “如何不能,难不成我不是阿娘的骨肉?” “你还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神仙吗?你就仗着你父君宠你,你便什么也敢做。”只听到桌子轰然倒塌,阿娘眸里带泪,话里话外我又不是听不出什么意思。 “父君疼的是阿娘吧。”我只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接下来却是另外一场腥风血雨。 我又何曾没有想到今日。 “喝下这药,乖乖嫁去华阴。”阿娘没有松口,一只玉碗便出现在了面前。 “我同南陌已有夫妻……” 话还没说完,脸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喝,那便怪不得阿娘。” 我眼瞧着,阿娘唤人制止住南陌,那药不由得我不喝。 那药不过是让人遗忘的过往罢了,我喝了这么些年,阿娘却还是如此。 “继续禁足,直到出嫁那日。”我跪坐在大殿上,捂着疼痛的右脸,南陌犹豫片刻,终究伸手抱上了我,“梓歌,如今可是伤人伤己,若你难过,哭出便好。” 从我出生到如今,我从没有哭过,如今亦是如此,我伸手环住南陌,故意倾身靠在他身上,“南陌,你说我做错了吗?” “没有。”南陌从不会说我做错,我明明晓得,却还是开口问了他。 莫约,我是私心里觉得我是个什么样子,南陌都不会离开我。 禁足的日子又加了好些天,可是南陌却不能在陪着我了。 这是凤仪告诉我的,她说天君决定要他去东海同鲛人族议和,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 难听一点的便是,如果谈不好那就是屠杀全族。 我和南陌都是明白人,摆明了是想让南陌离我远点,远点就远点吧,反正我的玩伴也不只他一个。 司命星君这几日竟是来瞧了我,平素我同她无半分渊源,自是也非寻仇之人。 凤仪踏进阁子时,我还窝在三楼向阳面仔细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 南陌说他最喜欢幽冥花,幽冥花其花贵在鲜艳,张扬,狂放,又不失一丝甜美,我脑子里闪过一万种想法,也不晓得甜美二字何解。 “殿下,司命星君在殿外候了一个时辰了,在这么下去怕是要受了风寒。” 我仔细捉弄着她话里的“风寒”,难不成神仙也会生病吗? 我还以为只有陨灭,和永不超生…… “她寻我来可说何事?”司命掌管的是人界的命数,或许今日应当一见。 我如此想来,司命便已经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我面前,手持一柄小竹扇,半遮着眼睛,我没看真切。 “我想殿下心中或许有万分个问题,若是想要求解自是要问本司,难不成是殿下从未想过此事?” 这凡尘走了一遭,我的性子倒没之前的好了,额角微微阵痛,靠在软榻上,仔细打量着自己刚涂好的指甲。 “是阿娘让你来的?”我若无其事的开口,她抬眼微愣,恐是没想到我问的如此直白。 “殿下已经晓得,何不听天后的话呢?”司命喜爱两样东西,一样我这里定然是没有的,可另外一样我这碧海潮生阁却是珍藏万千。 “后院有着上好的女儿红,司命不想去尝尝?”我挑眉,脸上自是没半分表情。 “如此好意,我当然却之不恭了。”末了,她递给了我一面通天镜。 可看前世今生的破镜子? 我摆手没要,前世因果轮回,轮回罢了,那便是了结了因果。 佛说过的:随缘不是得过且过,因循苟且,而是尽人事听天命,命里无时莫强求,何苦为难自己与旁人,无动于衷不是更好吗? 一 花嫁人间 其二 春风一度 2 我的本心是坏的,一场温存便是我的愧疚。 我同南陌,从小一起长大,看似两小无猜,实则源于我的愧疚,南陌不晓得,可我明白。 不过小憩一会,醒来时已月上梢头,额角全是冷汗,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居高临下看着我,我衣不蔽体,墨发铺陈,匍匐背对他,身上只披着一层白纱。 他就那样看着我,让我觉得心痛不已,哭着说些什么,似求饶似辩解,他伸手,白玉一样的手指从锁骨划过肩头,在我肩骨哪里打着圈,很冰很凉。 “美人就是要饱受折磨才更美,梨花带雨,眼角泛红,鲜血是对美人最好的献祭,白玉带血,苍白又艳丽。”这话清晰在耳边响着,我浑身不自在的蒙在被子里,身上黏糊糊的,却也睡不着了。 我也并非冷淡的人,只不过世事无常,年少时顽皮,害得旁人失了魂魄,可失了我便要想着法子拿回来。 我便是如此行事之人。 明日便要出嫁,南陌离开已经过了七天,往生海的禁制阿娘撤去了,我寻着记忆里的路去了木落风花殿,那里曾经是我的噩梦。 如今,亦是。 华阴少主姓氏为华阴,却与华阴中规中矩最不相同,他最爱美女,而这木落风花殿便是灯火总不熄灭,听凤仪说他是等着那些寻他欢乐的女子。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他深爱着的女子吗? 我靠在殿门口那只石狮子,故意放出自己的气息,便就是让他来寻我。 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抹胸,没穿外衫,套了件白色镂空雾纱,和之前那日一样。 缩在石狮子身后,努力为自己寻了个落脚点,至少没那么冷,但看起来要楚楚可怜。 肖烨,上古华阴氏最后一位年轻的君主,谁人都晓得他一袭白衣风流倜傥,在众仙中,尤其是年不更事的女仙里,他便是心头上的朱砂痣,可惜啊,这人只会与让人春风一度,过后便什么也不记得。 可在我眼睛里却是蛇蝎猛兽,见过三面便已是心生厌恶,第一面是南风求我救他,第二面是阿娘办的蟠桃盛会,当时他身上的标签只不过是同神农氏二公子齐名的上仙。 而这第三面便是南风闭上眼睛时,他眸里一股子的厌恶。 这是我和南风一直有的一个小秘密,或者说是我欠南风的。 欠这个字很微妙,可不管南风出于什么,可终究是救了我一命,这总归是欠下的。 南风是南陌的姐姐,模样既是承了凤族,那便也是神仙中一抹美丽。 初见时,阿娘请她教习我功课,她立在菩提树下抱着一卷天书,跪坐在蒲团上,讲的莫约是上古史。 上古四大家族天地破晓初开,同蚩尤大战的故事,在古战场上,华阴氏靠着肖烨一人冲出一条血路,浴血奋战,最后在终战场上一柄画笔将蚩尤手下的大将乾坤兽困入画中。 所以在最后破除蚩尤时,乾坤兽便是救不下他们。 南风的重点在华阴氏上,我一开始并未在意,直到某一天她带着身受重伤的肖烨闯入了我这碧海潮生阁,要我救他。 我当时眼里一片揶揄,他哪里受伤了,为的只是在我这往生海里瞧瞧自己的好友,当时我并未在意,可在阿娘蟠桃宴会上他迷晕我上了落木崖,我才晓得从一开始他的目标便是我。 我年少的不甘心在他脱/光我衣服扔在地上时,所有的自尊全部都掉落,我问他为什么,他却自顾自的发疯般的吻我。 时间久了,我才发现他是真的太喜欢这种病弱的美人,一双眼睛水光潋滟,亮晶晶惨兮兮地瞧着他,然后用自己的指尖点着我的唇,看着我苍白的脸一点点浮现血色。 应该被欲望折磨得咬破了唇,奋力反驳后鲜红血色落在白得不真实的肌肤上,寸寸纹理都是诱惑。 他很享受这种折磨人的法子,至少在这三天的囚禁来看。 他并没有真的碰我,可自从那次我所有的自尊和不甘心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阿爹阿娘找到我的那日,身上各种吻痕只被他们用长袍掩住,甚至要我日日服用那忘记过往的汤药。 华阴氏是立了功的,阿爹阿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我而得罪落木崖。 我失魂落魄,南风被伤的遍体鳞伤,南风死的那日,他稳稳当当的执着画笔在纸上描绘着那日我的模样,我指剑而对,他不过轻轻拂袖,我便气血翻涌。 他靠近我,阴暗又带着暧昧的气息流转,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留下来伺候他,另外一个是脱掉衣服让他描摹; 而这些的前提是,能不能带走南风的身体。 我选择了后者,一如被囚禁的那些日子。 我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最美,你如今是学了个七层。”冷不丁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抿着嘴角,努力稳住心神。 他只穿了一件外袍,靠在石狮子上,一脸好笑的问我。 “为何想要娶我?” “你难道是忘记了三万年前??的事?”他欺身靠近,“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他捏着我的下颌,努力让我仰头,他的目光直视因为疼痛滚动的颈部,白皙的皮肤瞬间染上了红痕。 他又靠近了几分,挨着我的身子,目光打量着我这具躯体,“听说你同凤族那小子厮混在了一起?只不过你告诉过他,他姐姐是怎么陨灭的吗?或者说,你以为你同他交颈而卧,同榻而眠,他便不会在意?” 我没有吭声,任由他吻着我的耳朵,他晓得我的耳朵是最敏感的地方,酥酥麻麻,便已是沉沦。 “不吭声?”他舔上我的耳垂,粘腻的触觉,带着蛊惑的气息,“那我便要你吭声好了。” 他一手揉着我的胸口,撑开我的双腿,双手在我身上点着火,我咬着下嘴唇,努力装作不在意,可滚动的喉结,还有口中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暴露了一切。 “想要?”他的话如冷水冷冰冰的浇下,我的灵台瞬间清明,“可惜啊,你已经脏了。” 他一把推开我,我匍匐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冷眼瞧上他,“就算我脏了,可你还是要娶我,肖烨你说你怎么这么贱?” “哼……”依旧是冷嘲热讽,他一拂袖子,便已是他的落木风花殿,“修行了三万年,你依旧在我脚下踩着,真不知道身为天君的女儿竟是这么无用。” 他说的没错,入了他的落木崖,我所有的灵力全被制衡,丝毫反抗不得,所以他对我做的所有,便如一个至高无上的人,在逗弄着被他捕获猎物的感觉。 “你想要什么?”我拢起衣服,背对着他,灯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瞧着地上倒影的影子,嘴角只剩下嘲笑。 “你以为我是对你有所图?”他突然大笑,转身稳稳当当坐在华座上,一手拥着美人,一手执着酒壶,一涌而尽,“别人只当殿下生性凉薄,可谁人晓得却是如此无能。” “若你只是想嘲笑我,大可殿前便说,如今带我来这里却是为何?” “那你今夜又为何来找我,是想同我春风一度,还是想知道我想怎么折磨你?”他又度挥手,我便在他的怀里,“听说殿下出身时便有莲花香味,我突然想闻上一闻。” “你为何偏我不可,那么多美艳的女子,如何同我过不去?”我闭着眼睛,任由他带着酒香的薄唇长驱直入。 “怎么生气了?”夜明珠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皮肤白皙,棱角分明,剑眉怒张,眯着眸子,看不清楚任何情绪,他抬了抬左手,旁边的女子掩去眸子里的笑意,递过了四五十的本册子,俯身而退,“阿星常说女子的生气同撒娇一样,且当你撒娇罢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间,把这些书全送到了我的面前,一手轻扣在桌上,另外一只手挑拨着我的头发,“若是你能做到书上这些,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我随手取过一本书,还未翻来,他一手便扣了下去,“若说你能做到书上这些,却也就不像你此人。” 带着些许的疑惑,我最终翻开了,绕是我表情控制的好,心上也是翻滚万千,我扔下书,往后退去,他却一把抓住了我。 “怎么?是害怕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一直往后面躲去,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所以说……殿下若要杀了我,那便先学会如何伺候我。” 书中全是女子如何同男子交/欢,如何取悦男子,他想要的是…… “你若想要我,三万年前便已经得手,何苦为难我到如此地步?”我取出藏在身后的短刀,害怕的出声。 “当时你虽美,可却不如现在,手感自然也不如现在。”他的话是赤/裸/裸的挑衅,眼神朝我身上一闪而过,我更是对他厌恶之极,“还有……我劝你明日最好乖乖出嫁,我怕我心情不好,东海在掀起什么风波。” “你是在威胁我?”我红着眼睛问他,他扭头微微勾唇,一抹噬血而过,“只是他不配得到你。” 一 花嫁人间 其三 婚嫁宜娶 3 那天晚上,他留下我,只是为了让我学会妥协,学会如何伺候他,就像那么多的女人一样,成为他的附属品。 我靠在玲珑门口,背后的凉薄,落木崖的风吹着我,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以及关于南陌…… “你瞧着聪明些,可做的事件件痴傻,”他铺好一块毛毡,取出澄心堂纸,仔细用镇尺压好,选了好久才挑中了一跟狼毫做成的毛映笔,松松垮垮的搭在镇尺上,“同我下凡历劫,有些事情倒是模糊了许多。” 我素来看不惯他的嘴脸,如今凡尘一事,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又如何能跌落他的劫数,“同君上凡界恩爱一场罢了,难不成你还在留恋我这身子?也对,君上应当都忘记了……” “你不提醒我,我都不晓得在凡界你可是很会伺候我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华岚山,魔教教主……” “你为何记得?”我伸手取下头上馆着的凤霞静心钗,眼中神色越发加深,红着眼眶,直指他而对,语气颤抖,身子瞬间抽空跌落在地上,只剩下珠钗碰地的声音。 他眸中晦涩不明,话里依旧是挑逗之意,“我想要记住的东西,你觉得你父君的药会对我有用?” 我愣神,脑子里全是唐九璃入幽冥司那日的神情,他手中执剑,身上伤痕累累,手中执着的拿着一只白扇。 三七问他,对凡尘可有留恋? 他摇头,只是嗤笑。 我让三七在孟婆汤里加了一味药,父君的迷/魂药,吃了便前尘尽数忘记。 “所以……你娶我是因为……”阿爹阿娘同我说起过,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晓得是他先明白过来的,“司命是你让她来的?” “如今才明白了过来?”他冷笑的看着我,那目光满是凉薄,“听说凤族那小子救你可是生生折了一枚凤翎,你便同他睡了一遭,倒是也还清了。” “要她来便是要我记住我在凡界都做了什么?肖烨,你究竟有没有心啊,你究竟晓得什么是真心吗?”我闷声推开了他,捡起地上的珠钗,便要离去,他一手设下禁制,六仗光牢便出现在了眼前,他捏着我的下颌,“倒是好久没听你叫我肖烨了。” 六仗光牢一出,三魂皆无,我在赌,赌我同他凡尘一遭他是否在意。 “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吗?”我双眸直视着他,容不得他离开一点,“我五千岁,因东荒的课业识得了你,当时你并非如此,当时你也并非无情。” “已经过去四万年了……梓歌,你还当我是那个教习你课业的老师?” 他摇晃的跌落在地上,眸里满是愕然,他没想到我还记得,我趁机握紧珠钗,直插他的胸口而去,鲜红色的血液透过他的外袍,我却茫然后退,对让他猩红色的眸子,避无可避。 他一步步朝我而来,“如今你还在恨我。” 果真,他是在意的,我握紧拳头,没有吭声。 “明日,本君定要你乖乖嫁给本君。”他忍着疼痛,伸手扶上我的眼睛,落下滚烫的一个吻,随后大手一挥,我便回了我的碧海潮生阁。 我去落木崖想要一个答案,可关于南陌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碧海潮生阁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南陌说他最喜欢我这院子,能瞧到嫦娥仙子洒下的一抹清辉。 可如今落在海面上卷起一丝苍凉,落在小院里却是冷了我的心,我拢了拢袖子,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 我悬身挂在阁上,耷拉着小腿,只是闻了闻醉人的女儿红,没能喝下去。 “为何不喝?酒香干洌,殿下定然喜欢。”背后的声音缓缓落下,我努力抬起头不让眼泪掉落。 南陌说过,如果要喝酒,他必须要我旁边,他说过的,我便要遵守。 “司命有过喜欢的人吗?”我将满头秀发拢起,珠钗插入,躺下了身子。 她靠近了我些,碰上我的袖子,神色一变,“六仗光芒,华阴少主对你可真是看重。” 她不愿意说,我便不在多嘴。 “我可以借你通天镜一用。” “是想让我知道自己有多作践自己?”我一声冷哼,没去看她,自顾自的收起了那酒。 明日,便真的是要出嫁了。 我活了这四万五千年,何其荒唐,两场历劫,一场模糊不记得,一场却是毁掉了我的所有。 佛说,万事随缘。 如今我已是随遇而安,可偏偏天理难容。 “殿下如此可是同少主任性?”司命的声音让我后脊一阵发寒,“尽力抹掉你同他凡尘之事,故意同风帝同榻而眠,难道不就是为了让少主生气?” 只是生气?我是想要他的命啊,终了今夜我没能杀成。 4 这是我筹备好了的事,装作亲昵接近他,任由他作践我,然后寻个机会,杀了他。 想法很简单,可操作的可能性却大打折扣,甚至把自己也送了出去。 “司命,你说肖烨可真的爱过一个人人吗?”我眸里噙着笑意,可眼底的落寞也只有我才晓得。 五千岁,东荒,我封了灵识,封了术法,只为了让夫子晓得我的课业从未落下,我便是如此执着的人,认准的事定要做成。 我去了东荒,手里是无道药书,考察课业那日我并未明白夫子的问题,所以我便寻了个由头去了东荒。 本以为惊鸿一瞥可以悉数忘记,偏偏我同他皆不是健忘的神仙。 他的一颦一笑,举止谈吐,皆数让我记忆颇深,我以为他便是如此的神仙,我以为这辈子会有一个得到他如此待遇的人。 可…… 后来,他行事诡异,流连花丛,甚至在落木崖上设了落木风花殿,同女子来往的越发紧密。 我想尽办法上了他的落木崖,还被旁人设计落下了崖,入了忘川河,若不是三七救了我一命…… 我摇头,扭头对上了司命的眸子,“殿下,可曾想过君上为何如此?” “本是无情之人,何去计较?别人皆晓得我同他是那场蟠桃盛会,可都不晓得那是我五千岁时我同他日日相伴便已识得。”南风求我救他,他何需要我救,明明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殿下记得,何不念君上的好呢?” 我疾言厉色,反问她,“他杀了南风,在我面前……”我语气微微缓解,“司命,你说他该不该死?” 司命便没在吭声,在漫漫长夜隐去了身形。 杀人的是他,更何况他要杀的确确实实是我。 我合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他威胁的话,东海我是去不了了,遂去了一封信送给了姑姑,想来姑姑会照拂着他。 二月初二,龙抬头,我出嫁了,一袭鲜红色的嫁衣,红色底绸绣金纹,宽袖窄腰,下着宽筒长裤,头戴凤冠,脸遮红方巾,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这是肖烨特地送来的,天官锁上滴血,便是生生世世的劫,他死我便也活不久。 原来,他竟是如此想要我的命。 出嫁那日,阿娘显少的来瞧了我,她亲自替我梳发,跪坐在我身边口中念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往外流出。 我没有吭声,静静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耳边是百官来潮,百鸟朝凤,羡慕的声音,祝福的声音: 银镜台前人似玉,金莺枕侧语如花;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文窗绣户垂帘幕,银烛金杯映翠眉。 可…… 我出嫁那日,他没有来,我一袭红衣,团扇而立,红方巾落下,我沦为了四海八荒所有的笑柄。 阿爹阿娘很是生气,这终究这场一开始便是错误的存在在合家仙家离场而结束。 我立在云霄殿,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去有丝毫的动容,乖乖的跪地为阿爹阿娘行叩拜之礼,“阿娘希望的,我如今已经做了。” 言外之意便是,余下的便不容他们担忧。 听说落木崖常年就肖烨一人居住,无旁人伺候,如今竟是无一人接我。 我扭头出了大殿,刺眼的阳光入了我的眸子,赶忙闭紧。 我这双眼睛,从凡界回来便是见不得强光,伸手捏了一朵云,靠在落木崖边,等天黑了,才入了大殿。 殿上空无一人,连着那些美人也没有,他倒了两杯酒,欠手邀我过去,“你为何不来?” “你如今应当唤我一声夫君,”他眸里闪过一丝厌恶,后脊一阵寒气,“梓歌,你应当唤我一声夫君。” 显然后面的语气加重了许多,我跪坐在地上,朝他稳稳当当行了一礼,“你我尚未行礼,便是担不得我这一声夫君。” “我在说最后一遍,唤不唤?”桌子应声倒地,那两盏酒水洒在地上,透过夜明珠的冷气我瞧着他似在生气,“你我尚未……” 话还未说完,他便出现在我面前,掐着我的脖子,眸里发狠,似乎他的手微微一勾我便陨灭了,我骨子里的厌恶不容许我低头,“放手……” 断断续续,丝毫没有力气,径直被他抵在柱子上,冷…… 刺骨的冷…… 他松了我的脖子,手慢慢滑入我的脸,“本君突然想知道你在床上会是如此浪荡的模样。” 下身一凉,身上衣服便被去除,只留下些许可以遮挡的布料。 我突然想起肖烨曾经的一句话,他说当欲望从身体内部一寸一寸吞噬自己,肉体几乎难以维持,然后被欲望撕碎的虚弱,那么他便是成功了。 我以前不懂,如今却是明白。 一 花嫁人间 其四 鱼水之欢 5 大婚当日,落木崖无一人接我。 声势浩荡要娶我的华阴少主却躲在落木崖的主殿上,未添灯火,只有几盏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寒气扑面,手中执着那面红方巾,狠狠扔在了地上,他松开了手,我泄气般的跌落在地上。 同那块已经脏了的红方巾一样。 “怎么?君上是嫌弃我脏了?”我瞪着眼睛,视线慢慢模糊,有泪水划过我的脸颊,我却异常执着的?故作镇定。 他背对着我,身影阴暗,一袭红衣着身,却无端染上落寞。 雾气渐起,朦胧间耳边响起,“若弃你,为何娶你?” 我心里一紧,由着雾气浸了我的身子,月光洒落,他靠近了几分,“梓歌,你为何总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那君上应该怎么办?杀了我?”我大笑,从地上起身,脸上也染上了冷漠,“送我天官锁也是因为那女子?” “肖烨,本殿活了四万多岁,五千岁遇到你,便拼了自己一条命上了你的落木崖,可惜就因为那女子淡淡的一句话,瞧着我不顺眼,索性就要了我的命?”我手中执着珠钗,靠近了他几分,刺入皮肤,血液顺着流下,“既然你想要,那么我便奉陪到底。” 我的年少无知,皆是因为面前这人而起。 五千岁,东荒初识,他教习我药理,而后晓得他是华阴少主,我便努力在夫子面前表现,甚至为了得到去落木崖学习的机会我上了婆罗门,过了三生石,才能同他学习星辰之术,我一身重伤,可后来…… 他的身边便有了一个艳丽的女子,一身红衣,额前凤尾花钿,眸若春水,眉似新月,他的一句话肖烨便愿意为他付诸一切。 她不过是肖烨画中的女子,竟然妄想要我的血,所以我杀了她…… 那日,血染落木崖,肖烨的剑术我抵不过,胸口被刺穿,坠入了忘川河,挣扎了三百年我才被三七带回了九重天,从那一天开始,我同他的过去全被淹没。 “你……”他欲要握上我的手,最后又稳稳落下。 “君上如此惺惺作态是在告诉我,我坠入忘川河这三百年你没有错是吗?”手上的血滴滴落在地上,“也对,这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掩去神识,掩去身份,可换来的却是重伤三百年。” 我眸色加深,眸子直直的对上肖烨。 “你不该杀她的。”他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那血落入了天官锁,嘴上突然噙上冷笑,“你是怕了吗?怕我会对你如何,从把这些往事重新说一遍?” 我沉默不语,他靠近了我几分,气息缠绕,他的鼻子点着我的耳垂,随后伸出舌头含了进去。 “嗯……”我呼吸急促,身子发颤,泪光闪闪,眉头紧蹙,身上薄薄的一层纱掉落,半遮半掩,我奋力抵触,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进攻,“不要……” 他的手滑入我的大腿内侧,“不要?你应该明白,杀了她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代价,那南风呢?”我身上大汗淋漓,黏黏/腻腻,他的手在我身上打圈,“她是因为你才死的,同我无关。” 好一句无关。 一股冷风吹来,我神志恢复了过来,“肖烨,你说过的,你会护着我的,你都了忘记了?” “你当是忘记了就好。”他的动作微微一颤,很快又是铺天盖地的吻。 我紧闭眸子,我知道,今夜我躲不过去了。 从蟠桃会,到如今他欺辱过我无数次,可从来没有一次会在这种情况下,甚至在他同其他女子欢爱的地方同我交好。 他大手一挥,便是内室,他把我放在床榻上,仔细小心,把我身上那仅有的一层红纱褪去,我缩着身子,往后挪去。 “今夜你我洞房花烛夜,我便要你学会如何伺候我。”他一手握着我的胳膊,狠狠一拉我便披头散发在他面前,“替我更衣。” 我知道我没有了退路,小心翼翼褪去他的衣衫,裸露的胸膛,白皙的皮肤,他欺身而上,制衡住我的手,高举头顶,另外一只手撕碎了我的衣服,赤忱相待,肉体的碰撞,我口中的娇/喘/频出。 他吻上我的锁骨,继而吻上我的唇,一股子莲花香满口溢出,容不得我思考,下身便是一阵疼痛,刺骨的疼痛,比上之前还要疼上千倍。 “怪不得凤帝会对你如此上心,就这身子也比其他的女人吻起来香。”意乱情迷,我分不清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嘴里被放了一颗药丸,然后便没有了神识。 一场鱼水之欢,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几次,可我清楚的晓得我的下身如同爆裂般的疼痛。 “水……”嗓子可能是昨夜喊多了的缘故,沙哑,肿痛。 甘甜的水瞬间入口,我的灵台才清醒了几分,睁开眸子,肖烨坐床榻边,半耷拉着衣袍,一只手执着茶盏,另一只手稳稳当当拿着一本书。 瞧清楚后,我抱着被子连退了三步,“你为何在此处?” “莫不是夫人忘记,昨夜我同夫人同榻而眠?”同榻而眠这个词,说的好听点是关心之意,可难听一点便是床笫之欢。 眼神瞟过他后背上那两道猩红色的划痕,还有脖子上若有若无的红痕,颊上一闪而过的难堪,“那不知道君上可还满意?” “自是不满意,若不是有催情药,夫人可曾愿意让我碰你分毫?”他扔给了我一本书,“若想我满意,自是要像她们一样,来取悦我。” 我向来不喜欢别人强人所难,可肖烨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别人,莫不是他当天下的女子都是围着他转的罢了。 “昨日,你有想杀了我的想法吗?”他半依在床榻上,低垂着眸子,手中拿着我的珠钗,“你父君赠你凤霞精心钗意在要你心平气和,可你这珠钗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杀我,是想让我折了你这法器,还是……” 他的话带着些许的蛊惑,痒痒的,我不受控制的往他面前而去,顿时眼前空灵,来自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 “一种让你听话的法术,”他倏然睁开眸子,赤红色瞳孔盯着我,他旋手一勾,我便落入他的怀里,“听说你的真身是一只幽冥花。” “你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他拢起袖子,撤去我的衣服,圆润的肩头,白皙的皮肤,以及胸口那道未抹去的剑伤。 “为何不去了这疤痕?” “君上赐给我的一剑,我便应当受着不是吗?”我依旧冷嘲热讽,他握着珠钗慢慢刺入了我的琵琶骨上,灵力外泄,疼痛袭遍全身,身后一道光芒暗去,肩头上便剩下了一只寒雪中的梅花。 我记得…… 他不是最不喜梅花的吗? 脖子上一阵悬空,我才知道他是把天官锁放在我的骨头上,骨肉相连,怕这辈子也解不开这锁。 无声冷笑,拢起衣服,从他怀里连忙躲开。 肖烨在我面前从不有自称,偶尔以本君开口那便是他生气了,而我却同他相反,我不喜欢他唤我的名字,我也不愿意唤他的名字。 “是……难不成是夫人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阴阳怪气的口吻。 “你我非要这么说话?”我自顾自的把衣服穿好,起身离开床榻,推开窗户,瞧着落木崖多年不变的景象,心里满是嘲笑。 以前拼了命来的地方,如今身处这里,除了凉意便没有其他。 我伸手化了这幻境,没成想竟是在湖上,曾经他是从来不会让我来这里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佛经,便要出了内室。 “明明晓得要嫁我,为何同凤帝……”他倾斜着身子躺在床榻上,我寻声望去,他便没有在开口,我不甚在意,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凉水浸入脚踝,还有些暖意,心中默念《心经》。 《心经》是般若波罗蜜最短的一篇,看过所有的篇章,唯独这一篇我最在意,尤其是这一句话: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我曾经问过西天如来佛,我问他:佛说万物皆空,得永生,得后果,可如果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如何度一切苦厄,而且谁人度你? 当时地藏王菩萨一阵唏嘘,他说光阴仍然,有缘人到了便会度你。 可我明白,这世间不会有人度我,任由我自甘堕落,任由我自作自受。 直到后来,我才知晓我并非需要他人来度,我便是那度人者,佛法无边,我要度的人从一开始便在我的身边,而我却不知。 其实肖烨想问我的无非是想知道为何我要同凤帝有染,难不成他是真的不知道我那是愧疚吗?明明他是知晓的,却一直问我,若是介意我的身子,昨夜为何同我鱼水之欢? 想的这么多,脑子已是混乱不堪,落木崖前一阵异动,只见可天边一条金色弧线一闪而过,便晓得肖烨已经有所察觉,我又合上眸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昨夜一遭,我当真顶不住。 一 花嫁人间 其五 小麻烦 6 来的仙者幸好不是南陌那死心眼的家伙,否则姒锦姨母怕是会要了我的命,她向来是护着南陌的,可无论如何来的也不应该是未央这小家伙啊。 我当真是苦恼至极。 直到一团肉球闯进我怀里,我才开始瞧上她,低垂着眸子,打量着这个不过刚刚三千岁的小丫头,脸上肉嘟嘟的婴儿肥,一双同小姑一样的眸子。 “姑姑,我爹他把我赶了出来。”这是常有的事,依着君越那臭脾气,怕是苦了这孩子,可无论如何找谁哭诉自是要去找她的娘啊,更不然去找小姑,找我凑合什么。 我屏目养神,躲开了她扑上来的手,“我如今人小,爹爹不疼,娘亲不爱,连天天哄着我的姑姑如今都不理我,我怎么活得这么惨啊。” 她向来惺惺作态,雷声大雨点小,我睁开了一丝光,瞧着她眼里的狡猾,还是没有开口,“前几天我可见了姒锦,她还问我南陌哥哥去了哪里。” 这话里话外就是想要激我,“她说她家女儿没了,如今儿子也跟着别人跑了,心里窝火着,好像说过几天就要来九重天找天君讨个说法。”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未央……你阿娘没告诉你不该记得的就不要记得吗?” “没有,我阿娘窝在青丘,要是阿爹一日不去请她,她便不回。”头皮发麻,我无奈挠着额头。 “又是因为何事?”我挑眉,不太相信是因为他寻美娇娘的缘故,自从他上次百花宴上夸了一句牧凡真国色,嫂嫂足足三日没有搭理他。 “我把娘亲送爹爹的雕像给毁了……”这丫头欲言又止,定然不会这么简单,“阿爹吐槽雕像太丑,被阿娘听见了。” 又是子安那张嘴惹的祸,我微微抚额,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从我开始记事起,子安因为他的那张嘴可是得罪了不少的人,而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毒舌,所以自从他成亲后,嫂嫂已是第n次回青丘了。 “所以你爹就这么没出息的怪罪在你身上?那你不去找你阿娘,找我做甚?”我瞧着她支支吾吾,想着也并非只有他爹爹这一件事情。 “我去了青丘……”她越发的小声,“阿娘也赶了我出来。” 嫂嫂平素最爱她这个女儿,往常从不会对她这么绝情,我猜不透。 “我想让阿娘给我生个弟弟玩玩……”看吧,依旧是她的这张嘴,平素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这一碰上大事,嘴就老师惹祸,我再次感叹子安基因的强大性。 “我可瞧出来了,你这怕不是被赶出来,是自己逃了出来吧。”我没好气的看着她,见她气呼呼的,心中已经下了结论。 我小姑姑成亲早,生了一个儿子,在我这一辈他成亲的也早,而且还有了未央这个小不点。 “姑姑既然已经晓得,何不收留我几日,我定然不给姑姑添乱,当然也不会打扰姑姑同姑父的恩爱。” 这是谁交给她的话,不然这小丫头懂个什么啊,“算了,同你小丫头置什么气,你只要记得在这落木崖上,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不要闯过,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姑父很吓人吗?”她转着眼珠子,托着下颌,“可刚刚瞧着他,自是个晴朗无边的神仙。” 我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莫不是未央同我一样眼瞎罢了,“别一口一个姑父,他可比你爹爹厉害的多,大了你……”我撅嘴想了想,“好多好多。” 用了一个没有具体数值表现出的多,他对于我和未央都可以称得上是老祖宗了,我靠在案上,拨弄着香薰,瞧着未央的模样,没在吭声。 “那不喊姑父喊什么?阿爹说我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我又费心了,子安平素养出来的孩子真的和他有的一拼。 “随便你吧。”我摆摆手,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腰上,直到现在疼痛感还是没有落下,而我除了这坐主殿尽然没其他落脚的地方。 “我听阿娘说姑姑不想同姑父成亲?”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我眯着眼睛,试图让她不要在说话,“可我瞧着姑父待姑姑也挺好的,至少他没把我赶走。” “未央,你还想不想待在落木崖了?”威胁,是我一贯的作风。 “姑姑是身体不适吗?从我进来,姑姑并未正眼瞧过我。”也还有自知之明。 她滚了一圈,手握着我腰上我的衣服,足足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打未央出生后,落笙阁就从没有清净下来,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好不容易把小家伙招呼着睡着,还没歇息,未央一口一个的姑父靠在斜榻上,瞧着我一脸颓废的伺候着我们家这活祖宗。 “我饿了。”背后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句话,我困惑的回头,只听“咔嚓”,脖子扭着了。 我见他毫不在意,便又没了动作。 “本君说,本君饿了。”神仙是会饿的吗?无谷不食是常事,偶尔一两次吃些美味的食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吧,可对于肖烨来说,他应当是不在意的。 何况,他这落木崖连个厨房都没有,既没有用具,又没有食材,都是一场胡闹。 眸里一闪而过未央拿来的小包袱,计上心头,这小家伙倒是护着她这包袱,好不容易才拿了过来。 想都没想,便翻开看了看,一盒胭脂,两本宫廷话本子,一本插画,外加各种瓶瓶罐罐的药。 她是有这么怕死吗? 直到我打开闻上才晓得,这全部都是催情药,外加疗伤的药,至于那胭脂,我瞧着肖烨未瞧清楚,一手把她的包袱放好,不想让他看出任何尴尬。 “慢着,这胭脂……”我心快要蹦出来了,生怕他要我拿出来,好在他最后轻飘飘来了一句,“怪好闻的。” “嗷。”我耳朵通红,眸子不敢看他,“素来未央出门会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盒桂花酥君上暂且垫垫肚子吧。” “如此慌乱做甚?”他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似乎是在嘲讽我做的不好,我咬着下嘴唇,“没有……” 话还没出口,一股子的血腥味便入了口中,我这眼睛直直的瞟向未央,生怕她起来瞧见这一幕。 “她还在……”我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谁知道他越发的得寸进尺,“当她不在就好。” 如此厚脸皮,也只有肖烨了。 “这小家伙生的漂亮,不如你也给我生个娃娃吧,估计承了我这模样,也是个漂亮的娃娃。”我的身子立马僵硬了许多,他瞧着我神情不对,松开了我,“不愿意是吗?” “不是……”我硬着头皮回他,他只是笑笑,然后松开了我,“想来你应当不愿意。” 年纪大了,就多了些悲伤离合,可因为小家伙的缘故,我便只能在她床边寻了个舒服位置缩成一团,肖烨我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且我也无心去找他。 见小家伙睡的熟了些,我依稀记得走了三个弯,过了两坐凉亭,同忘川相近的地方有一温泉,现在夜深人静,即可以养身,又可以解乏,我自是愿意的。 同我记忆里的路线一样,我靠在温泉里,想着肖烨的话,他说他想要个孩子,估计不过是说说而已。 像未央那小丫头,也是子安意料之外的事,莫约子安也是在我这个年岁有了这孩子,刚开始谁人都疼这小家伙,但这小家伙是谁不敢得罪便得罪谁,一边挨着子安的骂,一边又继续闯祸。 而子安是,一边打骂未央,一边又任由她胡闹,大不了让天君管她罢了。 我揉了揉鼻子,脸上挂着一丝好笑,眯着眼睛,抬头瞧着这落木崖的星辰。 “以前总觉得星辰幻术不过几道术法而已,可这后来才晓得都是各司其职。”终归我的星辰幻术学得还不错,伸手摘下一颗星星,清冷的光线,恍惚得让我觉得一切都近乎不可能。 “我以为你平素只会摆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今看来却是并非如此,我的夫人竟是同他人能笑,可连夫君一个笑都没有。”他如何能这样在意?我摸不着头脑,况且刚刚连他的气息我都没有感觉到,就晓得我这辈子似乎都杀不了他。 “如何没有?”我理直气壮的反驳,忽略了他口中的夫人二字。 “小天孙来了,你对她虽是话里种种不愿意,可笑意却是藏不住的。”他坐在我边上,一手执起我打湿的头发,欣欣然开口。 “我只道君上会强人所难,竟不知君上也会偷听旁人讲话,莫不是在这落木崖待得太久了?”我不会温言软语,也不会惺惺作态,想什么便是什么,我的厌恶从来都是那么明显。 “是啊,待得太久了天地初开我便一直存在,其实也挺累的。”他合上眼睛,我才慢慢打量着他,脸色发白,嘴唇也裂开了一道口子,衣衫凌乱,同之前房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喂,君上?”我摇了摇他的身子,最后忍不住开口问他,随着我的力道,他靠在了我身上,“乖,听话,让我靠会。” 我狐疑的盯着他,没敢动作。 一 花嫁人间 其六 无辜晕倒 7 肖烨生病了。 他生病了,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懒洋洋的靠在我身上,发上别着的珠钗作响,想刺下去,可又不敢。 原因有二,其一他素来法力无边,同天外天的韫宁君不分伯仲;其二我不想让他这么痛快的死去,我想要的是他求死不能的模样,不高高在上,也不惺惺作态。 我捏着额头,头皮一阵发麻。 “君上?”我晃了晃他,见他没半分反应,勾了勾手指,衣服套在了身上,“肖烨?” 他依旧没有吭声,我握上他的手指,凉意袭上,“嘶……”莫不是一块冰块。 “未央可能一会就醒了,我得给她做几块糕点。”莫约着时间,我低头同他开口。 他还是没反应,我倒是担忧了起来,伸手靠近他的鼻吸,气息微弱,明明身子微凉,可额头却冒着冷汗。 “你怎么了?”我连忙把他放平,伸手捏诀想要探他的气息,还未出手一道金光闪过,我被击退。 抹去嘴角的血迹,稳稳平静气息,果然想要杀他怕不是我痴心妄想。 “肖烨,你说若是你一开始便晓得我是天君的女儿,会不会为了那女子而不刺我?”我冷笑,从五千岁到一万五千岁都是我的错,一开始是我自己错负了流年。 我嘴角留下一丝嘲笑,莫不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取出帕子想要替他擦拭薄汗,刚要挨着他,一道剑气生生挑开了我。 “本君向来瞧不上殿下,如此看来殿下也学会了乘人之危?”好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我的左手硬生生挨了她一剑,直直染红了帕子。 “神君不是一向晓得本殿?”我冷声而去,只见那女子悬身而立,淡蓝色的衣裳显得她的皮肤白皙,耳上挂着的是多年前肖烨从食人族取回来的珍珠,虽不贵重,但胜在珍贵。 她身后自是跟着两个烦人的仙女,一个话多的很却是善良,而另外一个话少做事却狠绝。 这神女是当初肖烨座下一猛将留下的后人,听肖烨说她唤作阿星,同星辰一样美丽无边,长相却好,可惜人品却实在是不能恭维。 当初我掉落忘川河她可是花了很大的手笔,只不过如今她不晓得我便是当初那个傻丫头。 “本君同你不过见过两面,殿下莫不是说笑?本君只是不喜你的作为,身为天君的女儿,四万岁却没有任何官职,难不成是想五万岁的时候回天外天伺候韫宁神君?”话里话外全是挑衅,我自是不想同她计较。 一般来说,三四万岁便要有官职加身,就好比南陌是统领十万天兵的将军,小姑姑是掌管天河的,司命是掌管天下命数的,而面前这女人却是掌管四方山脉的。 “有本事的人才能伺候了韫宁神君,本殿自认为你还没有这样的资格。”我的话里多了些挑衅,我就是不喜欢她这样冷言嘲讽,何况肖烨沉睡着,我自是不用顾及他的脸面,“你也就只适合伺候华阴少主,而他却还没有娶你。” 我耸肩,瞧着她下沉的脸色,“怎么又想梨花带泪了,本殿告诉你,肖烨就算是醒了,我该怎么说便是怎么说,你当我真的怕了他?” “那殿下同凤帝之事又是如何?”她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嘲笑,“怎么不吭声了?是本君说错了?如今这九重天谁还不知道殿下同凤帝的好事。” “你……”我抬眼瞪上她,最后却换上了我的笑脸,“你可是有事实,还只是你的无端猜测?怕不是无稽之谈吧!有胆子你敢去问问凤帝,还是说你不怕妖族和凤族联合找你麻烦?” 凤族的久歌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第一次见他我便晓得,后来只要打着他的名号,好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我自是欢喜,何况南陌…… 我同南陌的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这是我同他的计谋,我本意是想同他一夜,可前戏足了,他却没有同我一起。 他说,若非诚心实意,他便不要这场无端之举,若我想要别人知道我同他,那便如我的意。 那日,他给我讲了好多个故事,他也给我讲了好多个笑话。 之所以的疼痛,是因为从人间回来落下的毛病,并非一夜/情,他是个正人君子,终究他成为了我的一颗棋子。 “怕了?久歌活的安逸了许多,若你想找麻烦,那便尽快去吧。”我摆摆手,低头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肖烨,“既然你来了,那便由你伺候他吧,本殿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说完便化作一阵风溜走了,未央有个坏毛病,醒来若是看不到熟悉的人,定然要哭上一场,这毛病遗传了我,可真是让人头疼。 还好,赶回来刚刚好,小丫头还睡着,思来想去,又在她旁边睡了过去。 8 我从小身子不好,阿爹说是阿娘怀我的时候下水凉了身子,继而后来我便一直缺乏安全感。 要不是南陌一直陪着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睡醒便要找人的坏毛病。 关于南风,我和南陌都同姨妈撒了谎,统一的口风是南风掉进了饕餮的洞中,九死一生,救回来的时候丟了两魂六魄。 当时姨母只是叹了口气,便操办了她的身后事,想来是当时南风残留下来的一魂同姨母说了什么。 终究南风和我一样爱错了人,一个被伤得遍体鳞伤,一个失了生命。 若说肖烨有什么值得去喜欢的,也就是他的那副好皮囊,脾气坏的要死,性格也古怪的让人生气,随心所欲,不与任何仙者来往,高高在上,有时候我都在想自己当初为何那么傻。 一副好看的皮囊就要了自己的一万年。 当然这些阿爹阿娘是绝对不会知晓的,对于他们来说便是不要惹这尊神者就好。 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一幕幕全是南陌上战场的模样惊心动魄,醒来时,未央早就醒了过来,扒拉着自己的小书包,一脸仇视的瞧着我。 “姑姑是不是偷吃了我的点心?”软软嘟嘟的话,让我要多心虚便有多心虚。 “你晓得的,姑姑是神仙,神仙是不会吃这些的。”我一本正经的同她讲着话,额角生疼。 “那我的零嘴怎么没了?”她掐着腰,眼珠子乱转。 “是不是你当初就忘记拿了。”我一步步的循善诱导。 “不可能的,我明明记得拿了啊。” “或者是不是因为拿的其他东西太多了,然后就忘记拿了。” “啊,也有这个可能。”她一拍脑门,连忙把自己的小书包拿了过来,“我听阿娘说这些东西可以让姑父更加爱姑姑,所以我便偷偷拿了点。” 我一脸懵逼的瞧着那些瓶瓶罐罐,已经见识了未央的杰作,我尴尬一笑,“你娘有说这些东西要怎么用吗?” “阿娘说只要闻上一闻,不喜欢你的人也能喜欢上你。”果然像是嫂嫂的作风,怎么能这么教坏这小丫头呢? 龙盈香,泷泽囚,夜来香,来里屏,还有那胭脂,都是催情的药啊,怪不得第一天未央扑进怀里便是一股子的怪味。 “所以你便想着送给我?”我伸手把这些收入了一个没有放任何东西的盒子。 “对啊。”天真的笑脸,我真是一言难尽。 “那我可就收了起来,但是这些东西你绝对不能在送给第二个人了。” “为什么?”对上她满脸挂着问号的模样,我只能随口编了个回答,“因为你已经送给了我啊,当然不能在送给别人了。” “也是,那我就不送给别人了。”对,她的确再也没有送给别人,反而全部都送到了我这里,直到后来被肖烨的取笑,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后天可能会回云霄殿,你看你是自己回去子安请安,还是要我同你一起?”成婚三日后回娘家,这是天族的规矩,自是不能废弃,当然很有可能是只有我一个人回去。 “那我不能待在落木崖吗?”小丫头嘴犟,脸上要死要活。 “谁管你啊?你那姑父现在还有事情,不晓得后天能不能醒来照顾你。”我伸手揉着她的小脑袋,试图让说服她。 “为什么姑父醒不过来?”她的话题点还是离不开肖烨,“阿娘说姑父是这九重天最帅的男人,还说能怎么看都不会烦,难道姑姑是吃醋了?” “小家伙瞎想什么呢?他是生病了,生病了晓得不?”我伸手就弹了弹她的脑门,她捂着脑袋,眼泪巴巴的瞧着我,很是不满我的举动。 “哪里会有神仙生病,姑姑莫不是在框我,怕我抢了你的父君。”她掐着腰,真不晓得她的小脑袋想的都是什么。 我坐在榻上,白了她一眼,还未搭口,门外便是一阵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三分沙哑,七分蛊惑,“你姑姑没有框你,大抵上后日我同你姑姑一起回九重天,所以照顾不了你。” 我狐疑的对上肖烨的眸子,见他身后那神女也不见了,皱了皱眉头,没在吭声。 “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喜的?”他的话一出口,我便连忙用身子把那箱子藏在了身后,连忙摇头,连着他眸子里的笑意也没有发现。 一 花嫁人间 其七 缘由 9 曳星神女没有跟过来,我颇为在意,这不刚同肖烨说了两句话,淡粉色的华衣闯进了我的视线。 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 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瞧上肖烨时,两颊微红,“奴家给少主请安。” 反观我,身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对比明显。 肖烨摆摆手,拢起袖子挨着我靠了过来,自是没太在意神女的话。 未央眼巴巴的瞧着门口的女子,眼睛又转过来直愣愣的打量着我,“姑姑,这女人是谁啊,打扮的这么精致竟然还抵不上你一分的容貌。” 话刚出口,我连忙去捂,还偏巧差了一步,“姑父,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下轮到肖烨左右为难了,我倒是没想到他竟能眼睛一丝不眨的点着头,真是脸皮厚到了一种程度。 “我娘说姑父一定是看上了我姑姑这张脸,所以才想着办法娶我姑姑,如今看来应该是没错了。”未央的嘴巴喋喋不休,我瞧着神女越来越黑下去的脸,微微抚额,假装看不见。 绕是我脸皮在厚,也不敢苟同啊,我虽说长相数一数二的,可也不敢在这台面上说。 “你姑姑这张脸果真是漂亮,可惜啊每次瞧上你姑父我都无半分好色。”肖烨眸子直直的盯着我,我眯着眸子听着他的话。 “所以这是本殿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了,本神女这万年来从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神仙,”这神女上杆子找我麻烦。 “怎么?你是不服气?大不了重新生一遍好了。” 她白了我一眼,从袖口拿出了一枚白瓷药瓶,“君上,给你。” 她双手承上,肖烨低头点了点头,伸手取过,随手扶了扶,她便退身而出,眸子里全是对我的不屑。 “你刚刚怎么了?”我犹豫了许久,最后打破了沉默。 “没事,不过睡着了而已。” 我也没在问他,伸手拦过未央,把她抱到了怀里,“所以未央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人呆在落木崖,或者回落笙阁道歉。” “姑姑,你不爱我了,你以前是最爱我的,你以前绝不会让阿爹骂我。”她假哭,故意带着哭腔,伸手在我胸口画圈圈。 “未央,事不过三,你这是求我的第三次了,身为你的姑姑,我自然是不能一直宠着你。”我让她立好,把她的手扒拉开,仔细打量着她。 未央还没张开,小小的模样同小姑姑像极了,顿时我有些好笑,可又努力憋着。 “你离家出走,按照你爹的性子,是不会哄你回去的,所以你只能自己承认错误,不然你永远也吃不到云霄殿好吃的点心。”我向来实事求是,以至于一旁的肖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此一来,本君到不知道子安小辈是个这样的人。” “那姑父能让我爹听你的话不骂我吗?”未央眼巴巴的看着肖烨,我一把拉了他回来,“未央,你姑姑我是出于对你的好意,你求他也没什么用。” 肖烨手指微蜷,整个水界一开,落木崖的全目清晰可见,“姑父,你这是个什么术法?” “破了个幻境,如今才是落木崖的全貌。” 落木崖同九重天上不一样,这里一望无际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不远处还有一颗帝女桑。 帝女桑拔地而起,入眼紫色团团簇拥,不远处便闻着一阵芳香,我抬眼瞧上,嘴角微勾,未央早就逃脱了我的手,直奔远处。 “未央,慢着点。”我还没追上去,肖烨一手拉上了我的胳膊,“听说你喜欢我这落木崖上的帝女桑。” 我狐疑的对上他的眸子,“莫不是君上记错了。” “难不成是你记错了?当初在凡界是你亲手把华岚山后种上了一颗又一颗的帝女桑。” “君上为何独独记得凡尘之事?过去了便已经是过去了,无缘无故去想为何?”我掰开他的手,嘴里还在逞能。 “你为什么总是这种无痛无痒的态度,不管我怎么对你,你怎么都能熟视无睹,”他抬头瞧了我一眼,“我对你狠一点,至少你还有厌恶,除去你便把我当做若有若无的存在。” “肖烨,以前我仗着你对我有几分好脸色,我便以为那便是我最大的希望,可等我到最后我才知道那些都不值一提。” 我咬着下嘴唇,“你知道帝女桑的故事吗?当初帝女因为贪恋凡尘,以为那凡人喜欢她,便入了三生桥上,过了十里黄泉碧落,才终于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不说了?”他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摸着下颌,仔细打量着我。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子要的是她这个神仙的心头血,他用了无数个谎言最后只是为了救他的心上人。”别人都觉得帝女很傻,可只有我觉得她这样做,才能真正的尝到欢喜。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之前做的一切如今已经没有了意义?” “只是不想让自己在那么难堪,”我笑了笑,“所以你觉得我对你还会有其他的感觉吗?” “也对。” 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小姑说时间能改变一切,包括你最爱的人。 所以这便是我放手的原因,这个世上有无数的人喜欢那个高高在上的华阴少主,可唯独我同他再也没有半分交情。 10 三天之后,我终于回了云霄殿,同肖烨一起,还带了个极其棘手的未央。 一路上未央拉住我的衣襟,眸子里委屈巴巴的,“姑姑,我爹真的不会杀了我吗?” “杀这个字眼极具残忍,佛法无边,你怎么能有杀戮呢?”我手里捧着一本话本子,眼睛丝毫没移开过。 “姑姑你是佛家,我也晓得你佛法修的最好,不过我爹他……” 她支支吾吾,我便晓得她定然是想着法子逃跑。 我没在搭理她了,反而合上眸子假装睡着,肖烨却是兴致勃勃的拿着一枚玉佩。 “未央,你把这个给了你姑姑。”这怎么还让未央跑腿了,我睁开眼睛,低垂着眸子,“给我做甚?” “身为我华阴氏的神女,当然是要冠上本君的姓名。” “不需要,本就是强求。” “强求的是本君,你以为是天君要你嫁给我?他才不会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我。”他起身,强求把玉佩别在我腰间。 “我以为你不会同我说起这事。”我替未央扎好头发,仔细瞧着他的侧脸。 “早就想同你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向来你只会幸灾乐祸,向来你也只会逢场作戏。”我不小心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我清了清嗓子,“是我失言了。” “本君当然是不会怪罪你。”他挑起我的下巴,丝毫没在意未央的存在,舔着我的耳垂。 “肖烨,你别过分了。”我一把推开他,一个踉跄摔了一跤,下沉的身子让我来不及反应,直到腰上一股子暖意来袭,我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如今我是不是愈发的过分了?”他轻轻一吻落到了我的嘴角。 “后天可能会回云霄殿,你看你是自己回去子安请安,还是要我同你一起?”成婚三日后回娘家,这是天族的规矩,自是不能废弃,当然很有可能是只有我一个人回去。 “那我不能待在落木崖吗?”小丫头嘴犟,脸上要死要活。 “谁管你啊?你那姑父现在还有事情,不晓得后天能不能醒来照顾你。”我伸手揉着她的小脑袋,试图让说服她。 “为什么姑父醒不过来?”她的话题点还是离不开肖烨,“阿娘说姑父是这九重天最帅的男人,还说能怎么看都不会烦,难道姑姑是吃醋了?” “小家伙瞎想什么呢?他是生病了,生病了晓得不?”我伸手就弹了弹她的脑门,她捂着脑袋,眼泪巴巴的瞧着我,很是不满我的举动。 “哪里会有神仙生病,姑姑莫不是在框我,怕我抢了你的父君。”她掐着腰,真不晓得她的小脑袋想的都是什么。 我坐在榻上,白了她一眼,还未搭口,门外便是一阵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三分沙哑,七分蛊惑,“你姑姑没有框你,大抵上后日我同你姑姑一起回九重天,所以照顾不了你。” 我狐疑的对上肖烨的眸子,见他身后那神女也不见了,皱了皱眉头,没在吭声。 “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喜的?”他的话一出口,我便连忙用身子把那箱子藏在了身后,连忙摇头,连着他眸子里的笑意也没有发现。 我这人不喜旁事,我也不喜别人管我,阿爹阿娘对我管教颇多,她们对我的爱永远都是不变的,可是我不喜欢他们多管我的事情,从我五千岁到现在,我是看开了,可阿娘却还是没有看开。 一 花嫁人间 其八 莫名其妙(虐) 浮生三千,大梦一场空。 这是我近来悟出的道理,也很简单。 年少时我不喜幽冥花,喜欢樱花,杏花,帝女桑,甚至曼陀罗,如今已是看破,欢喜便没那么在意了。 脑子瞬间如走马灯,一下子回到了三万年前,彼时我不过初出茅庐的丫头,他还是那个云淡风轻,挥袖独世的少主。 三万年前…… 我靠着身后的樱花树慢慢悠悠的品着翎枂醉,这种酒一般的仙者都不会喜欢。 因为进入嗓子的时候满嘴都泛着苦涩,它不如梨花醉的甘甜,也不如桓無的梦幻。但是我却独爱它,因为它停留在嗓子的那一瞬间会让她想起许多美好的事情。 “殿下,天君似乎下了狠心让你搬去坤山静心,就连碧海潮生阁中给你讲学的经书都被搬去了坤山。”小晔小跑着过来,急匆匆的说道。 “要不……殿下在求个情,说不定天君就收回了对你的惩罚。”看着自家主子一脸悠闲的品着酒,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如此急要去做甚?”狐疑的看着手中的点心,原先的口味怎么变了?不由分说的就放了下去,这厨神的手艺还有欠火候。 “小晔你哪里看出是惩罚了。在说最近你不是一直央求着说要去散散心,这不刚好去坤山逛逛呗。”又捏起一块看似精致的点心,轻咬了一口悠闲的道。 “可,殿下,虽说那坤山上灵气充沛,可是却在极北之境,不光冷还不热闹,也没有涧月姑姑讲故事,好生无聊。况且这坤山说的好听点是寒荒大神的宝坻,可这说白了不就是一个寸土不生的地方,你可得好好想想。”小晔实在是不太理解殿下的思维,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殿下会去那地方散心?小晔拉着她的衣角连忙提醒道。 “想什么想?父君之命不可违。我觉得你更应该操心一下我的点心,快去给我取来玲珑玉蓉糕,这儿的点心你看着能吃吗?”小晔狐疑的看着我,心道:这糕点她原是爱吃的,怎的这次要换呢?在我强硬的目光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取糕点了。 唉,这小丫头终于走了,我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她提起了一壶翎枂醉,扶着背靠着的樱花树缓缓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殿后的林中走去。 父君忙着提点升仙者,仙者大都忙着道喜,后殿是不会有仙人来的。我便大着胆子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懒洋洋的斜靠着樱花树,本想闭上眼睛闻一闻樱花的香味,可不一会酒劲就上来了,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而远处缓缓走来了一个修长的白衣男子,墨色长发散散的披在身上,在风的吹拂下尽显风华,那不急不缓的步伐,沉稳,悠闲。 他今日也是受邀来参加炫夜大婚的,不过这却并非他本意。因着今日恰巧遇见了司命,不好意思拂了他的面子,便只好同他一道来。 其实他本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只不过司命和他有着过命的交情,所以还是要留几分薄面的。不过,今日他的话略多,所以他只好自寻个清净地。 以前便听说这云霄阁后殿里的樱花美,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看来也不枉此行了。 那满天飞舞的樱花瓣,他不由的看呆了,突然想起了那个在树下等他的小姑娘。她对他说过,“樱花瞧着俗气了些,还是生在寒冬梅花好。”她好像是这样说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看着手上那漂亮的坠子,微微的笑了一下,那满树的风华在他的映衬下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殿下,殿下,你在哪儿?”耳边突然传来小晔的呼喊声,我只好从香甜的梦中醒来,漫不经心的捋了捋有点乱的头发,不怀好意的道,“你叫魂儿呢?我在这儿,别找了。” 小晔匆匆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殿下,你怎的不和我说就突然来了这里,可叫我一通好找。” “对了,你快跟我走,天君让你见他,他好像要给你什么东西,看起来还挺重要的呢。”她拉起我的手作势就要走。 “你觉得他能给我什么好东西吗?”她甩来她的手,敲着她的脑袋道。 “上次给你的那个玛瑙色子,我就觉得不错,还有那个子衿珠也不错,还有……” “得,打住,最后不都送礼了吗?又有什么用呢。”我无奈的道,她必须要终止她们的谈话。 一旁在欣赏美景的肖烨听着她们的谈话,很是愉快,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他一样耳朵受折磨的了。 便捏了一个隐身诀,悄悄的寻了上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难道是年纪大了? 树下刚刚起身的女子嘴角含着一片白里透着粉的樱花瓣,明眸善睐,言笑晏晏,和自己的婢女还在打闹着。可是她那一颦一笑却惊呆了站在不远处看着的肖烨,如此相似的动作,如此相似的容颜。 她怎会在此,那一世不是已经……死了,难道她并不是凡人,肖烨胡乱的想着,不知不觉也走近了许多。 和小晔说着话的我总感觉身边有人在偷偷的打量着她,便放出幻术查探了一番。 果然,她突然神色一变略带着威严问道,“何人藏在那里,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出来。” 肖烨心下一颤,还以为她发现了他,正要现身时,便见一身着雪色长衫的男子,摇着扇子从一棵树后慢慢走了出来,笑道,“丫头这话说的问题可大了,这路不就是让走的吗?为什么你可以在这里,我却不能呢?” “吆喝,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几日前败北而归的西海二公子吗?我当是谁敢在这放肆呢。”意思是说我就是把你看做一个屁又怎样呢!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怒气,果然是一只老狐狸,我默默的想着。 “殿下殿下,如果您执意要论这个光明正大的话,那今早你信口开河污蔑我小妹也光明正大吗?”说话间便撑开了扇子,随意扇了几下含笑道。 这事情说错也不是我的错,可说对呢,我的确也不对,光这解释便要好些时辰,我不想同他争辩,脸上强硬挤出了笑容。 得,这下子玩大了,被发现了。我为了不引起必要的争执,只好硬着头皮一脸诚恳道,“舅舅,父君已经惩罚了我,你还想怎样呢?”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找我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去见父君了。” “走的这么急做什么,咱们要不仔细来探讨一下?”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我被他硬生生的给拦住了。搬去坤山那也算是惩罚?那小妹被污蔑又算什么? 肖烨本打算去问一问司命自己那一世的事情,可刚走几步便见她被华阴氏的嫡子给缠住了,便停了下来,在不远处绕有兴趣的看着我如何脱身。 “你觉得现在适合谈论这个问题吗?父君有事要找我,去迟了如果责备下来,你整个西海能担得起责任?”我一本正经的和他说着,还不忘掰开紧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不知道能不能吓退他,我在心中打起了鼓。 “哼,今日要不是升仙大会,我不想留人口舌,不然我定不轻饶你。”他将扇子合了起来抵着下颌略微思考一番后,嘴角处蔓延了一丝的嘲讽道。 看着挺着脑袋趾高气昂的从她面前走过,我在他走后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殿下你是不是傻了,被别人骂了也开心?”小晔实在搞不懂她的笑点在哪里,看着她弯着腰大笑的样子,只好问她。 “她只是觉得那人走路很有意思罢了。”她的小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玩弄,肖烨现了身朝着她这边缓缓走来道。 我迅速的直起了腰,看着远方缓缓伴着花瓣走来的男子,仿佛是画中的男子走出来一样。那狭长的墨眸微微含笑,眼底一片漆黑,似是能将她卷入他眼底深处的漩涡。 周围好似时间静止了一样,一片寂静,只有他那软靴踩着树木枯枝的声音,“咯吱,咯吱……” 他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微微一笑,那挂在他脸上温润如玉的笑颜与他天然而成的气质完美融合,使得我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涟漪。 随后将她发丝上的枯叶取掉,用手放在嘴边,有些不自然的轻轻微咳道,“姑娘,如此看着我,可是和我相识?” “相识?不,不,不过今日过后我便识得你了。”我完全沉浸在了美色中,哪里知道他问的什么问题,胡乱的答道。 直到袖子被小晔扯了扯才开始注意自己言行,就连对上他的眼神也胡乱的闪躲道,“那个,我还有事就先一步告退了。” 我绞尽脑汁的想着札记里描述的这种情景,发觉此时自己还是应该要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矜持一点,随后结束了和他大眼瞪小眼发呆的样子,便拉着小晔朝着远处小跑的离开。 见她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心中微不可寻的叹了一声,暗道:果然还是忘记了我。 凡尘情根虽已断,可相思之情又怎可说断就断呢? 肖烨看着满树的樱花笑道,“她虽忘了,可是我却没有忘,这一次换我来等她吧。”衣过留香,徒留下了那满树的繁华。 而另一边典礼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托着腮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仙女们几百年不变的舞蹈,一边又四下偷偷打量着两侧的仙者,尝试着寻找那个白衣男子。 她的心底对那个突然出现的仙者充满了好奇,满脑子总是浮现出那人的脸,她感觉自己都快魔怔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上辈子欠他什么吗?不然怎会一直都在想他呢?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脸颊,缓了缓心神便见小晔一脸失望的走了过来。 “殿下,这是天君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不过你好像说对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刚过来便见主子又在傻笑,但还是强忍着内心的好奇,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这殿下当真是犟,连天君找她都敢不去,害得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天君那里取这东西。 我看了一眼她手中拿着的盒子,便接了过来打开笑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是不死心,非要将我推向那个位置吗?心中虽有万般的无奈,也只好收了起来。 “他还留了什么话吗?”我淡淡的瞟了一眼盒子道。 “没有,他只是吩咐让我拿走这个盒子,不过却在念叨着什么天命难违。”小晔仔细的想了想道。 哼,天命难违吗?我就要违他又能怎么办?想到他黑着脸的样子,我觉得着实不错。语气也不由轻快了许多道,“小晔给我在去取来点翎枂醉,还有记得将这个宝贝保护好嗷。” “嗯,知道了,那我就先告退了。”小晔摸不清殿下的情绪变化,只得服从她的命令而离开。 等了许久,我还是没见着那人的身影,便见眼前闪过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姑娘,看着她那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不禁想要去逗一逗她,便端起面前的点心跟了上去。 宴会已过半,许多的仙者似乎微微欲醉,谈笑声、酒杯的碰撞声充斥着整个殿中,现下早已乱做一团。肖烨这才慢悠悠的踏着步子在众多仙女们的仰慕下走上了自己那尊贵的位置上。执起手边的酒杯,晃了晃杯中的玫瑰色的酒,又放在鼻边嗅了嗅,这才缓缓的饮了下去。 旁边正在和人交谈的热火朝天的司命瞟了一眼高处正襟危坐的肖烨,只好朝着聚在一起的仙者微微拂了一个身道,“君上找我,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暂且先谈着。” “君上?他竟然来了?”众仙者略带疑惑的朝着高处看去。不是说他从不出席什么盛典的吗?今日怎就突然来了呢?想不出原因也就作罢,便又聊起了今日主角的爱情史。 “君上如此匆匆忙忙的唤我,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司命自知他今日之举可能惹恼了君上,所以只好放缓了自己的态度问道。 “无妨,今日之事我并不会放在心上,你且放心吧。”肖烨刚说完,他便舒了一口气,“不过 ,你这天地命簿可否借我一看。” “命簿吗?仙者没有命簿,你拿来做甚?就算拿来也没有什么用。”司命很是茫然,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这你便不用管了,我自有用处。” 随意的翻了几页,看着司命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命簿,肖烨只能无奈的又还给了他,这着实叫他看不下去。什么江郎才尽,美人自刎;巫山夜雨,一段佳话;恶霸欺凌,英雄救美;这些……也只能是他写出来的了,果然最近的冤魂又多了起来。 “你不是有用吗?还给我又做甚?” “你还是拿走吧。”肖烨不想明说,只好不动声色的又塞给了他。 看着远处那被大片大片樱花树隐藏起的碧海潮生阁,罢了,能回来就好了。 “姐姐,你能分我点这个点心吗?”一块石头后面,穿着鹅黄色圆嘟嘟的小姑娘一脸希望的看着面前漂亮的姐姐,略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 “想要?可是,这个点心是要给云霄阁中贵客们的。”听着她软软的声音,我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双手端着盘子,犹豫着道。 “可……可是姐姐,今日出门走的急,现在我有点饿了。”说着说着,肚子似是受到美食的诱惑,也咕咕的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因为尴尬而颜面略红的姑娘,便揉了揉她的脑袋,拉着她寻了一片阴凉地就将自己手中的点心送到了她的手上道,“都给你吃吧。” “可是如果姐姐都给了我不会受到责罚吗?”她还记得几日前,偷偷出谷回来后被阿婆罚的抄写了一夜的经书,便满脸担心的推脱道。 这小丫头懂的还挺多的吗,我强硬的塞到了她手中,说道,“没事,你放心吃吧。” 碧海潮生阁中,一片死气沉沉,“她到底去哪了?”主座上那人似是有些微怒道。 “殿下刚刚还在云霄殿的,现在……我……我不知道。”小晔颤颤巍巍的跪在碧海潮生阁的主殿上,小手死死的揪着衣角,含糊不清的说道。 “要你有何用?”随即大手一挥一阵带着浑厚的法术朝着她袭来,她知道天君动怒了,只能紧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惩罚。 想象中的术法没有落下来,便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熟悉的身影,小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低声道,“殿下,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我嘴角流出的血,连忙起身欲要扶住她。 我朝着她安慰的点了点头,擦去嘴角的血迹便问道,“不知父君找我何事,竟还要动手伤我阁中之人?” 看到她挡下了术法时虽将术法有所减弱,但是看到她嘴角的血迹时,心中还是有些心疼,却又佯装着威严的样子问道,“我找你自是有事,她没有传达到那便要接受惩罚。” “我阁中人,我自会处罚,不劳您亲自动手。”我扶起了地上的小晔,让她退下去后,转过身来,叹了一声又道,“父君,你难道还是不死心吗?我不想做的事情,你无论怎么强求也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回去吧,今日您大婚不想扫了您的兴。” “梓歌,今日我知你不喜欢,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护得了你现在也护不了你一辈子。算了,劝你也是无用的,只望你可以收好给你的卍术法,在坤山你在仔细想想吧。”看着一脸果断的女儿,他知道不能强逼着她,便放软了语气道。 “是,女儿遵命。”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口是心非的说道。 刚刚行至主殿门口,突然想起几日前赤水真龙的请求,看着依旧跪在大殿中那廋小的身影,便道,“赤水之畔烛龙氏的龙子几日前在不周山被上古蛟龙所伤,体内灵气有损,所以族中长老们想要借坤山东南方的无量尺一用。” “父君自行处理便好,我遵命便罢。”那只龙?我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揉着有些发疼的膝盖答道。 “今日那龙子呈着族中的礼物也来参加大婚,所以明日你搬去坤山可与他一道。”上古氏族多少也要留一些脸面,炫夜一早就答应他了,所以现下只是知会她一声。 “任凭父君做主。”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何还要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在心中默默的想道。 看着不卑不亢的依然跪着的我,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心疼,他知道可是终究天命难违,缓声道,“今日你暂且歇着吧,明日一早你便和那龙子一起去往坤山吧。”走了几步,又扭头有些担心道,“一会让小晔给你唤来素问开一副方子吧。” 炫夜前脚刚走,我便呕出了刚刚一直收在口中的鲜血,一手撑着琉璃珠点缀着冰冷的地面,另一只手握成拳,看着地上映衬着自己狼狈的样子,我自嘲的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肖烨刚踏进碧海潮生阁的主殿时,便见到了这样的一番景象,心中就像被无数的针扎了一样的疼。他想那个她被他强迫着做她不喜欢的事情时,是不是也像面前这个女人一样,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上独自流着眼泪? 他放缓了脚步,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身后将她牢牢的拥入自己的怀里,鬼使神差。 莫不是他太过于仁慈了? 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上心的莫过于那个凡人,如今她不在,可为何他的心会因为面前这个女人的眼泪而动摇,他明明是最厌恶她的啊。 若不是她打破了灯,若不是她,她怎么会死? 他闭上眼睛,我刺了你一刀,便是如此作践自己的吗?” 心口上早已鲜血淋漓了,当初为了能救回她日日以心头血养育,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后她便陷入昏睡,睡了整整的三千年,一觉醒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渐渐忘记了。 一 花嫁人间 其九 忆·玄月归 11 关于肖烨的画,下笔有神,笔下生花,无论是风景,亦或者人物,堪称完美,在九重天上他素来有“画神”的称号,醉酒后的画尤为漂亮。 我之所以会用漂亮来说,是因为除了这个字眼,我脑子里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形容的词语,用最简单的两个字却可以品出另外一番滋味。 年少时听南风说,他是因为血腥味太重,所以想着换个法子修养性子,一时兴起画起了画,当时我只道男子便应该有男子气概,成天作画有什么好看的。 可…… 后来,我却迷上了他作画的神态。 提笔,沾墨,一勾,一顿,行云流水,好像他天生便是如此的模样,一万五千岁时情窦初开,彼时不懂得何为喜欢,只知道跟在他的屁股后,他想要什么,我便想尽办法弄来,如今活得久了些,竟图生出了些感慨。 独独看,肖烨恨我,我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他不恨我,那便是天方夜谭罢了。 为了见他一面,尽然不知死活的跑去了饕餮阵法中,痴心妄想想要救他,当时我脑子大体不通透,一个从天地伊始便存在的少主,如何用我来救,反观自己,睡了一觉,连着灵力都少了些,甚至不自量力的想要得到他的不幅画。 “君上,我们该走了。”肖烨生气了,我不晓得他为何生气,只晓得他若是生气,我便会成为他的出气筒。 “为何不唤我的名字?”他靠在石壁上,浮云而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说了什么?”我皱眉,不解。 “算了,当没听到吧。”私心觉得他定然对称呼很是在意,那我以后便要小心些。 他一抚袖,便直接入了云霄殿,省去了各种礼数,“一会乖些。”他揉着我的脑袋,故意做出一副疼爱的模样。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这九重天上那一个神仙不晓得我同南陌的各种诟病,不珍,不洁,同其他男仙有染。 我要承认一件事情,南陌不只是我众多暧昧对象中的一个。 小姑姑说做仙呢,最重要的就是找个疼爱自己的神仙,我参悟不透,索性她便教我怎么“勾引”男仙,故而让他们觉得我便是那种“白茶”。 我当时回小姑姑的是,这不就是玩弄其他仙者的感情吗?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付出真心的代价可能就同你娘一样,花了一百多世才和你爹在一起,要么就谁都爱,要么就谁都不爱,可当你不爱的时候,你便不晓得如何被疼爱,你只有“爱”他们,他们才会“爱”你。 这就好比走路,我只需要轻轻踏出一步,他们便会为了我这张漂亮的脸蛋走剩下的路。 所以一直以来,我晓得我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仙。 我身着大红色琉璃摆仙裙,一手搭在肖烨手上,一手提起裙摆,稳稳当当跪下,展手行跪拜礼。 上古卦象学,星辰问道学,佛理学,还有礼仪学,这四门功课,向来都是高分,自然礼仪之道,我定然修习的好。 阿爹瞧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托着茶碟,一手抚茶,表情变化莫测,反而阿娘朝着我点了点头。 “起身吧。”这一过程我直接忽略了肖烨,他身为华阴少主定然不需要向我阿爹行礼,旋身上了高台,眉目间看似朝我看去,实际上是看向身后雪女。 雪女顾名思义,修习布雪之道,落木崖时肖烨便对她多加照顾。 当年的落木崖同如今多有不同,虽与忘川相连,却是高高浮于上空,大大小小二百多间宫殿,主殿位于正中央,肖烨便是住在里面。 主殿高高耸立,和他一样,永远是高高在上。 平素他教习课业便在主殿的长乐宫,他说希望弟子们在落木崖的课业是欢乐的,可后来我却被一剑刺下忘川。 而这雪女同我不一样,他是赤帝的小女儿,生下来口中含雪,因为是小女儿自是宠在心头,以前我以为肖烨是喜欢她的,年少时无端做了好些傻事,偷偷把她上交的画撕毁,或者偷了她洗澡的衣服,甚至还抢了她喜欢的男仙,让她丢尽了脸面。 当时你借的是凤族的名号,索性她并不能晓得我是谁,自然而然今日也不可能认出我便是那个落木崖的无赖。 “今日本殿回九重天,自是要谢过各位。”我取过一盏酒,唤回各种八卦仙者的眼球,掩袖而入,当然只是伸舌头舔了一下,没敢真喝。 “殿下客气了。”他们亦是如此,可仍然有不少仙者打量着我。 我刚要转身上坐,胳膊一疼,瞧着掉落在地上的石子,还未抬头,耳边便是带着困惑的声音响起,“十一,你莫不是已经成亲了?” 我茫然的抬头,面前的男子华服加身,头戴玉冠,额前有着两捋不听话的头发勾起,面上写满了困惑,若不是他耳朵上那熟悉的耳环,怕是我绞尽脑汁也不能认出这仙者竟然是忘川河边那个衣衫凌乱,头发枯燥,铁链加身的“骗子”。 “你……你……”我顿时结巴的不晓得如何开口同他说话。 “我怎么了?是见到我太惊艳了?”他挑眉,“托你的福,某人终于舍得把我放出来瞧瞧这大千世界。” 他一胳膊就搂住了我,不顾众仙者吃瓜的表情,胳膊轻车熟路的架在我肩上,眸子扫过肖烨,他脸色没变任何变化。 “喂,松手,现在不是时候。”我在他耳边轻声提醒着他。 “本大爷本来是想着等我有朝一日出来,定要娶你,如今你已经嫁人了,你说我是杀了他,还是直接抢亲?”我眼神闪躲,耳边是各仙家传得微乎其神的爱恨情仇,可对上肖烨眸子时,我很快的心虚移开了。 “不是……你……这想的也太……”我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他从哪里顺来的曼陀罗花咬在根茎上,细心的我还是发现了他嘴角的血。 “你受伤了?”他立马靠在我身上,死活不起来,把脑袋耷拉在我身上,趁他不注意,一个闪身,他一个踉跄看着快摔了下去,可拉上我又是个什么套路? 我闭着眼睛,连术法也忘记了施展,我最终是选择了本能,然而腰间出现了一只温暖的大手。 “玄月,莫要胡闹。”这名字一出,众仙家一阵唏嘘。 玄月,同肖烨一祖同宗,华阴旁氏所出,他做事阴晴不定,一般是看心情而定,但此人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生来便有五彩凤凰相伴,一万五千岁渡劫封神,闯过魔域,饕餮阵也不在话下,经历过两次堕神,如今依旧是风华万千。 “我有什么不妥吗?”他似笑而非,硬生生从肖烨手中把我捞出来。 “上次封神时,我记得天君还不是如今这般,没成想这次变了不少,”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沉声说,“不过还好,至少我识得你。” “兜了一圈,我还是比较好奇你嫁的是谁,当然这并不能阻止我抢亲的想法。”他这么莽撞的做法,我是真的欣赏不了,当初在忘川河里时,明明他能出手拉我上岸,偏偏要我自己在水里泡了整整三日,最后死皮赖脸求他,他才勉勉强强拉了我。 当然他是不可能下水的,只用了一根树藤。 “正在你面前。”我嘟着嘴,朝着肖烨的方向努嘴。 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如何,“莫不是我吧,没成想那三百年日日相伴,你对我/日久生情也是不可能。” 我伸手捏诀给阿爹传音,才晓得玄月是开了另一层空间,他的修为如今怕是在肖烨之上。 “你是被关了四万年关傻了吗?”我摇头,没在搭理他。 “自然是想你这三万年都不晓得来看我一眼,我等你等的可苦了。” ?“本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玄月此次封神你便好好待着,否则再次堕神……” 我比较好奇的是后面,可肖烨这欲言又止的意思怕就是不想要我晓得。 “若想要我好好待着,那就得让十一跟在我身边。”这语气怎么好像是在说我是个负心汉啊。 明明我才是那个被捉弄的啊。 “其一,她不叫十一,其二,她梓歌是本君名门正娶的少夫人,废话不说第二遍。”这话听得怪别扭的,这是在宣誓主权吗? “可我怎么听说大婚那日,落木崖无一神官来迎,莫不是阿哥当真晓得这便是大婚?”此话一出,肖烨眸色一深,我终是叹气,左右瞧着他们的争吵。 真是小孩子的脾气。 “华阴为礼仪之邦,嫁娶定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便是庚子,戊戌最佳,地利便是此时此地,而这人和便是我。”玄月很有方法能让肖烨生气,不过一席话,肖烨冷声撤去屏障,伸手拉起我的衣袖旋身落在高坐。 “夫人的桃花运倒是旺盛的很。”阿爹忙着招呼玄月,肖烨“好心”替我倒了一杯酒。 我转了一圈酒盏,几滴落在案上,“君上相比自然是愧不敢当。” 无痛无痒,无关紧要。 一 花嫁人间 其十 忆·云霄殿 12 我同玄月的纠缠大抵来源于我被肖烨一剑刺下忘川时,彼时他铁链加身,身受雷霆之刑,每次月圆,他便要年复一年的承受这样的折磨。 那时,我陷入昏迷,偶尔醒来能同他交谈几句,大抵是关于这是何地,他又是何人。 他性格乖张,刚开始从不同我讲一句话,每日只是冷眼瞧着我在忘川河里挣扎,我失了一魄,足足三百年才得以脱身。 这三百年来我偶尔会分身上岸瞧他,他身上多少有着皮肉伤,趁着他陷入昏迷替他上药,疗伤。 当时我刚受了情伤,悲天悯人,菩萨心肠,这些自是没有,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面前这人受伤。 我问他,“曾经受的什么罪过,以至于要受天地刑法。” 他吊儿郎当,摸着满嘴杂乱的胡子,“天地共生,追求求道自然,无论道在何处,皆是我心中的道。” 我觉得此番他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可下一句却足以颠覆我的三观,“神者不可扰乱人间秩序,神者不能同凡人一起,不能同其他四界一起,我却觉得此法有违天地初始道法自然一说。” “怎么说?” “若是成为天地共主,会不会有所不同。”他轻蔑的语气在我耳边响起,我当时没多在意,如今瞧着他眼睁睁的在我眼前,无限感慨。 这场在净心殿里的宴会,众仙家有数不尽的八卦心,譬如司命伸长脖子听我同肖烨的谈话,又譬如未央缩在我身后,虽是害怕子安,可那眼睛流露出来的好奇,叫我无所适从。 “一会结束同你阿爹回落笙阁吧。”我怒瞪上她,眸子里写满了不要多管闲事。 “姑姑……”带着七分撒娇,三分担忧,勾着我的衣服。 “你爹可朝你看过来了,我劝你最好把你爹哄好,或者把你娘找回。”否则不是罚抄写这么简单了。 “我不晓得同阿爹如何去说,若是实事求是,我爹定然不让我入落笙阁半分。” “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早就知道了,可阿爹……”瞧着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可以想象子安对这小丫头的剥削。 “第一你先赔给你爹一只雕塑,第二你得哄着你爹写一封信,第三你去趟青丘就好。”我歪着脑袋,闻着浓重的酒味,胃里些许不适。 “未央不解,姑姑这是何意。” “子安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笨的姑娘,”我合扇瞧了瞧她的脑袋,“你那古板的爹最是喜欢五花八门,平平无奇的事,雕塑也只有他的脑袋才能想出来,至于赔给他,那便是求和之意;变着法子让他替你写封信,而这信便是你去青丘最重要的一步。” “姑姑怎么晓得阿娘会同阿爹回天宫?”我无奈摇头,孺子不可教也啊。 “你只需要叫他替你写这封信。”我伸手取了一张纸来,取下头上别着的珠钗,化出一柄毛笔,随手而写,“络丝情深问道,月暗上柳梢头,我抚琴卧云坐,错落有致云阁,了却人生苦恨。” “这是什么意思?”未央更是摸不着头脑。 “你只需要让你爹写了就好,”我拢起散落的长发,无意间瞧见肖烨打量的眼神,没有理会,“对了,你把我从东海取来的墨石棋子顺道给了你阿公,估摸着这场闹剧很快就能解决。” “那若是不行呢?”她故着腮帮子,显然不信我的话。 “爱信不信,大不了在被赶出来呗。”我无所谓的听着,反而把这丫头吓得不轻。 “姑姑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前不久阿公说东海鲛人叛乱,南陌叔叔似乎被卷进了西江月中。”我眸色加深,多了几分担心。 “可还说了些什么?”我密语轻声问她,她只是摇头。 罢了,这事大抵上还要问问我的好阿娘。 我其实不想让肖烨晓得南陌的事情,一来南陌同我这些年胡乱作为的男仙不同,他是真心待我;二来便是南风。 我闭上眼睛,百般无聊,偶尔瞧上玄月,偶尔瞧上那些不晓得见没见过的仙者,微微抬眸,掀起眼帘,“你如此诓骗小殿下,不怕子安小辈晓得了?” 莫名其妙的话,我懒得回答,缩了缩身子,“你便是认准了子安小辈不会同你生气罢了。” “君上莫要说些奇怪的话了,若是君上在意我同令弟的事,那我同他不在有只言片语便好,何故拿本殿的家事说笑。”语气大概带着三分的赌气,不晓得他又将如何。 “梓歌,你一定要如此同我讲话?”今日他这性子好生难以捉摸,本是应当同其他仙家把酒言欢,却同我讲如此的话。 莫不是他喝醉了? 南陌死的那日,肖烨送给了我三句话: 第一句是乖,听话;听他的话好生受他折磨。 第二句是痴心妄想;求他救南陌,他没有答应。 第三句话只是一个字:滚。除了厌恶,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是他教给我的最后一课,我自是要学会。 你一定要如此同我讲话? 是我态度的问题,语气的问题,还是根本上你便如此嫌弃我? 13 一个不爱你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爱上你,何况是杀了他心爱之人,对于神仙,自然而然也是受用。 “梓歌,你可有些时日没来我府上一聚了,几日前阿哥还念叨着说想瞧瞧你的舞姿。”说话的莫约是多年前我风流过的那一仙人,我嘴角勾起。 “本殿这几日繁忙,倒是拂了神君的好意了,不过有机会定是要去上一遭。”假意奉承,偶尔带上几分女孩子的娇气。 “无妨无妨,梓歌大婚那日,有幸一睹芳容,果真不负第一美女的称号。” “谬赞谬赞了……” 男人,食性动物者; 此话一点不假,无非是看脸蛋,看排面。 “听说过几日雪女大婚,殿下可是有所耳闻?”我皱眉思索,原来今日肖烨陪我这遭,莫不是同雪女恩断义绝来的,怪不得他瞧雪女的眼神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未曾听说,还劳烦神君细细道来。” 其实说来说去,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还都是因为肖烨。 众所周知,雪女爱慕华阴少主,而且曾有幸拜入落木崖,同少主日久生情也是自然,自从听说我同华阴少主结亲,便天天以泪洗面,然而某一日醉酒,赤帝给了她一封婚书,她想也没想便按了手印,如今想悔婚怕是论为了笑柄。 他说了这么多,无遗是想告诉我,叫我好生看着肖烨,可若是他们两情相愿,也并无不妥。 况且…… 落木崖太冷清了,找个姐妹一起,我也挺乐意的,最重要的取决于肖烨,而不是我这个可有可无名义上的少夫人。 “瞧着神君难为情的模样,难不成神君也想同玄月一样娶我?”话里半分打趣,半分疑惑。 他好笑的瞧上我,“长相我自是满意,偏生你有颗玲珑心,怕是承受不起。” “莫约还是没有胆量。”肖烨喝了个七分醉,我叫凤仪带他下去歇息,同之前的好友谈着话,等凤仪瞧上我时,那眸子似乎能吞了我。 “殿下是有夫之人,同其他男仙还是要有些距离。”我白了她一眼,但还是后退了两步,离得苍空神君远了些。 “他睡着了?” 凤仪点头,“那你替我煮些醒酒汤给他吧,估计他心情不太好。” “主子怎么晓得了?难不成殿下你惹的?”这丫头的表情还能在夸张点吗? 我心里腹黑着她,还是乖乖的摇头,毕竟我晓得不同她说真话,她是永远不会走的。 “就这么打发走了?”他耸了耸肩,不可置信,“她就不怀疑你?” “你对这丫头说的各种谎话都躲不开她的眼睛。”若是我当初晓得凤仪是如此的模样,打死我也不会救她。 “光顾着和你聊天了,忘记太白交代的事了,”他手心一点,十枚小巧的白瓷瓶便出现在了眼前,“话说你要这些做甚?” “得放些东西,”我伸手接过,“回去告诉太白,说我承了他这个人情了。” “好,不过你就这么走了?”他的话在背后响起,我挥了挥手,一溜烟就跑了。 阿爹阿娘还算给给足了我面子,今日除了殿上一见,至今都没能来在碧海潮生阁寻我,想来估计是因为把肖烨塞到我这里的缘故。 碧海潮生阁同往常并没有任何区别,我靠在围栏上,瞧着波涛汹涌的海水,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风铃的响声,“凤仪,君上可醒了?” “睡的沉,估摸着一时半会醒不了。”凤仪替我拢发,那珠钗稳稳当当落入了我的发间,“殿下平素性子冷淡,怎的同苍空神君多了几分好脸色?” “苍空神君虽说玩世不恭,可认真起来却也是另外一番神态,面上看到了不一定是真的,就好比你的眼睛能看到是否说谎,可晓得了结果只是自己难受罢了。”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苍空神君为人坦荡,素来仗义,当初能上了落木崖也亏得他助我一臂之力。 阿娘说了,天族有天族的规矩,做神仙的也要有自己的守则,我的守则很简单,你帮我,我帮你,井水不犯河水。 一 花嫁人间 其十一 忆·心头血 14 肖烨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第二日我见他未醒,寻了个借口捏诀唤出屏障,去了往生海。 随手丢下一颗珠子,水道自然而然的分开,那水晶棺缓缓升起,稳稳当当放在了面前,久歌才现身。 “君上跟了我这么久,可是为何?”我不喜欢点破大家明明都知道的事,就好比姒锦姨母晓得南风不自量力闯了饕餮阵法,自不量力的想要让肖烨对她刮目相看。 “殿下不打算解释吗?”久歌一副坦荡的表情,身着一袭红衣,站在我面前,遗世而独立,堪称完美。 “久歌若是活了这么久还看不透我,岂不是白活了?”我上下打量着他,“我晓得你之前最讨厌红色的东西了。” “仙都是善变的,比起女仙,男仙更是如此。”我冷哼了一声,模糊中记记得司命向来是一袭大红色的长袍,同面前这件有些相同。 “若君上前来是为了带回南风,那么恕难从命。”语气生硬,表情尽管在冷漠,相处了这么些年,我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久歌,别带她走好不好,留她在我这里不好吗?” “今日,是姒锦让本君来的,她说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是没了二魂六魄的仙,你如此本就是逆天,逆天的下场便是韫宁徒弟的下场。”我晓得姨母是为我着想,终归我不能放下心。 “你说姨母可会恨我?”我低垂着眸子,落寞,孤寂。 “若是恨你便不会提点你,当时她曾想过让殿下嫁于少主,不晓得是想通了什么,便也放手了,至于南陌……”久歌的话向来只说前半句,后半句靠自己猜测。 估摸着姨母是不想让我同南陌再有半分的来往了,瞧着那一缕红衣离去,我才开始施法,伸手摆开十个白瓷盏,取下珠钗在胸口用力一插,疼痛疼痛遍及四肢,堪堪流够十瓶,我便无所适从。 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唤来了凤仪,“这十盏是我的心头血,四十九天便喂上一盏,若没了我定然会来寻你。” 我握上她的手,听着她颤抖的声音,“主子……你又是何必呢,何必……” 丫头最是爱哭了,而我又不是会安慰的神仙,敲了敲她的脑袋,“放开我,在不放开我可真的要晕倒了。” “不要,放了你,肯定又要去跑冰水,麻痹神经,减轻疼痛,殿下……在这么下去,你的身子如何能好?” “不要说了,好生看管着往生海,若有异动,定要寻我。”安慰了凤仪,我咬着下嘴唇,回了碧海潮生阁。 同凤仪说的一样,依旧泡的冰水。 “几万年不见,你如今越发的堕落了起来。”仙身还未出现,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来着自然是那个最不怕麻烦的大麻烦精玄月,他靠在水池边上,伸手碰了碰水,冷得他连忙缩了回去。 “要你管?你不过就是个大骗子,仗着我年幼骗我救了你。” “怎么,很不满意?如今我飞升封神,当然是托你的福了,否则还要在那个鬼地方待一辈子,”他自顾自的开口,丝毫不在意我还在水中,男女之别,“大哥要我的命,我当然是要活下来了,而且还要好好折磨他。” “那你找我做甚?不应当去找他?” “你想的太简单了,敌人的敌人那便是朋友,在凡界这话说的最多。”他挑眉,眉眼间同肖烨有三分相似,若说从前我还信他的话,如今到底是吃过亏的,如何能信。 “我听说你们华阴自诩正人君子,若你今日能用你自己的命来起誓,我势必是信你的。” “起誓什么?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连着我的话也不信,好生苦恼,那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个秘密如何?”他撑着下巴,眼神瞟向窗外,神色恢复同平常一样,似乎刚刚同我嬉笑的少年并不是他。 “你曾入凡尘两载,见多了人情世故,自然对人情拿捏的准确,当初你骗我破了你身上的枷锁,我只当自己还了你救我上岸的人情,可若你依旧追求你的道而走,诚然是我的错,既是错的,便要同你一遭受罚,”我嫌少有如此认真的模样,瞧着他的眸子,开口继续道,“至于秘密……既然已是秘密,那便是埋藏在心里的事,说于旁人听那便不是了。” “你便不好奇?”他换了个位置,口气里风轻云淡,面上也是处事不惊,果然华阴氏各个好少年郎,上古史诚然不欺我。 “如今快五万岁了,心境不同以往。”他打量着我,眸里带着揶揄。 若论好奇,这四万年前也就是好奇这一说自降身份,甘心隐去任何踪迹去了落木崖,若不是南风,怕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同肖烨有任何瓜葛。 凡尘一遭便是南风心里向往的,借她魂魄,想来无伤大雅。 15 这一下午玄月都赖在我这里,美名其曰等候兄长醒来。 我熬了醒酒汤,也同太白要了治头疼的药,从冰水里沐浴更衣完毕,换上便服,取了一张软榻晒着头发。 “你取心头血是要给谁用?”他悬挂在树上,一手稳当的拿着酒盏,一手挑挑选选这树上结的桃子。 声音一出,身子微颤,连着手上的茶盏也洒了出来,我已经用桃花的香味掩盖住血里面的莲花香,他怎么能闻到? “不回话?那便是有了,虽说桃花味香,怎么也不及你血中的莲花香,本体是幽冥司的幽冥花,终究幽冥是莲花的一种,你这佛理学的不怎么样,”他嘴巴一开一合,偶尔侧头瞧我,估摸着看出我的心思,断断续续又开口,“幽冥花三千年前才生出一株,到如今你应该有数十株了,有些被你年少不懂送了仙者,有些做了顺水人情,有些你送给了忘川河里的精怪,那如今你还剩下几株?” 末了他翻身下树,“几日前我还瞧见凤帝手上有那么一株,只不过这株却不如之前的长得好,所以若不是时候欠缺,那便是你身子不好,他们吸取不到你的营养,以至于花开的不好,”他双手抱胸,“怎么?瞧着你的神情,我说的应当没错了。” “玄月,你并非多管闲事的仙者。”我欲起身离开,他一溜烟便堵在了我的面前,灵台激荡,“丫头,你的秘密越发的多了起来,若是我说于兄长听,他是否会很满意?” “那你想如何?”我双手合十,灵力威震,他不过微微拂袖,灵力瞬间消散,他伸手勾起我的下颌骨,“听旁人说兄长娶了你,刚开始我以为是在说笑,直到瞧见你肩头那只蝴蝶。” 他用力一拉,衣襟散开,白皙的皮肤与墨色的蝴蝶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旋身拢起衣服,他缓慢靠了过来,“梓歌,你晓得父君为何独独将我关起吗?” 他离开前口中念叨的是这么一个疑问句,我还来不及思索,手腕上便是一阵疼痛,“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人是当本君不存在吗?还是说本君喝醉了,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话中“夫人”二字,尤其的加重。 “若是可以为所欲为,那么也便是你死了的那日,君上若是看不惯我这般行事风格,休了我就好。”我趁着他愣神的片刻,从他手中的制衡逃出,还没活动手腕,他便欺身而下。 “想让本君休了你,同其他仙者双宿双飞?”他脸上噙着笑意,那笑意的背后却是一张令人憎恶的嘴脸。 他一手握住我的手,放在背后,我努力用力皆是徒劳,他把我抵在树上,男性的气息喷洒,我只想逃离,“这便是君上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乖乖脱/光衣服任由我摆弄的梓歌,如今是晓得玄月会帮你,还是觉得我对凤帝或许仁慈了?”这浓重的酒味,我微微侧脸,“以前你不是最想得到我的宠爱?如今得到了,怎么越发的远离了?” 他把衣袍褪去,瞧上肩头上哪只蝴蝶,我怕他感看到我心口处的伤,一把推开他,“君上可以羞辱我,可以打我,骂我,独独不能拿南陌作为条件,若你在对他做什么,我定要拼了这条命也要夺回来。” 他眸子低垂,我便晓得他没了兴趣,转身的瞬间,他才悻悻然开口,“雪女同你我一同回落木崖,他会在落木崖住一段时日,你好生招待便是。” 我点了点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撤去遮掩术,胸前一片鲜红色,凤仪瞧上我时,只是哭哭啼啼的,我没能理会她,取过药自顾自的涂好,“你如今演得又是哪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殿死了,滚过来给我缠好绷带。” “好……”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替我好生缠好,“殿下如今对君上还有几分真情?若有那便尽早斩断,否则总有一天伤人伤己。” 同年少过去了好些年,年少时是因为仰慕君上风采,如今仔细想来,以前便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若说我对君上无情,这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情有几分,自然是要我好生想想。 一 花嫁人间 番一 肖烨 本君乃华阴氏少主,从上古到洪荒在到如今,本君自认为九重天除了深居天外天的越韫宁可以同本君媲美,其他仙者皆入不了本君法眼。 万物讲究因缘后果,从轩辕大帝开辟洪荒,穷桑一脉断裂,五界恪守纲常,自十多万年前,一场恶战,至今除了小打小闹,可谓是风调雨顺。 赤帝,白帝,东华,西华各占一方,天界以九重天而开,后白帝之子在天河彼岸偶遇皇娥,其女乃是父神留下的最后一脉,早年居住在漩石宫,对织锦之道尤擅长,他们二人奏乐谱,博弈,甚至其子在河畔种了一株桑树,叶干直冲云霄,以证情谊,后仙者为求爱会同月老要上红线,以期待爱情,后来便有了天君而出,四方朝拜,他们二人乘船远去沧海之上。 如今世家愈渐衰败,赤帝所出二位神君,掌管雷霆雨露;其幼女出生口中含雪遂为雪神,东华,西华各占一荒,便不在过问世事。 讲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说本君能耐大,对天帝共主并不在乎,不然这伽蓝塔本君为何要年年镇压? 这几日东荒来的书信越发的频繁,想必也是因为饕餮阵法一事,这老头子年纪大了,心力也不如从前,以往撑死也不会给我递来帖子,这一来还是这么多封。 本君自然懒得拆开一一查看,索性由着自己的性子从落木崖去了东荒。 老头子老眼昏花,连个封印都不晓得如何加固,很快解决了事情,本想着早些会落木崖,可一想落木崖除了冷冰冰的宫殿也没些什么好的,遂逗留了一段时日。 某日,本君靠在桃花树上打着盹,却瞧见一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药书,口中念念有词,猫着身子瞧着周遭的花草,“夫子说碧落生着一株幽冥花,样子同东荒大泽的鸡尾花很像,幽冥花三千年才生一株怎么能同这种俗物比拟。” 探息而入,却总是被另外一种气息缠绕,自然是晓不得来自何处,想着丫头过几日晓得山路不好走,凭着小家伙几分钟的热度不消几日定然离去,偏生她在这里搭起了屋子,每日便是同这些药草打交道,若是困了,便回屋睡一觉,醒来又是枯燥无趣的日子。 有些时候为了了解药理竟以身试毒,有神农氏尝百草的风范,一连竟生生磨了一个月。 本君自认为不是多管闲事的神仙,最后还是出手相助,同她讲了好些药性,她最后才勉勉强强离开。 当日她下山时,说于我听,“若有一日,定报君上之恩。” 莫约又是一个月,饕餮阵法还是出了错,原先的阵法已是镇不住,本君拼力相抵,旁人怕的是饕餮逃出,唯有她竟替我挡下了一击。 虽说饕餮阵法锁了,这小丫头却凭空消失了,撑着最后一口气还是没能寻到,便入了凡间红尘。 历劫,劫后而生者,少之又少,身为伽蓝塔的守护者,这场劫数避无可避。 回落木崖的那日,司命同我前尘之人便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我想着总归是我的错,便画了她的模样,给了她一条命。 有些时候本君晓得她并非那小丫头,可有些时候又足足的相似,给了她好些好处,当初阿星问我值得吗? 我回的是不值得,可我便就是愿意。 再过了些年岁,自从天外天韫宁的徒弟出了事,天外天便在没开殿门,反而来落木崖听学的仙者越来越多,女仙尤为多,多半是冲着本君这张脸罢了。 又过了个几千年,听说九重天来了个凤族的帝姬,她拜见那日本君只瞧见了她的模样,模糊中只晓得模样生的标致。 再后来些,帝姬每每的功课都是上乘,却日日晨起替我温好茶,手艺也不错,每次瞧上我总是规规矩矩,诚惶诚恐,我同她说道,可以唤我肖烨,她捂着脸却跑了。 不过她却记住了,在没人的时候偶尔唤我的名字,软软糯糯的语气。 本就以为这样一个小丫头闹腾不出什么大事,最后我却给了她一剑,跌落了忘川,还是为了一个我创造出假以想象的人物。 我寻过忘川,甚至见了玄月,最后都没能得知她的下落。 她说她是凤族之人,我趁机接近凤族真正的帝姬南风,打算在梧桐殿寻那小丫头的身影,可终究都是徒劳。 直到镇压伽蓝塔时,不慎受了重伤,她带我去了往生殿,求小殿下赐我一株幽冥花。 本君才晓得,我寻的便是天族的小殿下梓歌。 再次见面,她对我除了疏远,便是永无止境的厌恶,本君极其不喜她如此的行事风格,想尽办法将她困在身边,她一万五千岁我囚禁了她,日日羞辱于她,把她杀了花颜的恨意强加在她的身上。 可万万没想到,她却执意同我对着来。 我囚禁她,她便同其他男子交好,甚至把我曾经送她的东西全部扔掉,同我保持着距离,本应当属于我的猎物便该乖乖才行,所以我为了得到她,威胁,引诱,甚至想要亲手毁灭她。 直到凤族帝姬躺在地上,嘴唇苍白时,她眼中的恨意,以及拿着珠钗要刺向我的手微微颤抖,一切才变得合理起来。 我给了她两个选择,然而为了帝姬的身体,她选择供我玩乐,为了旁人竟能到如此地步,可我要的便是她所有的自尊心全部被我践踏在脚下。 她伺候我,我便不寻她麻烦,甚至还能替她解决,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她再三拒绝,我也由着性子寻欢作乐,她四万岁,求我给她玉横,跪在风花殿求我给她,我自然是晓得她要救那帝姬,我反手轻飘飘的给了旁边伺候的女人。 我甚至同她说,“想要便自己来取,那女人的命本君可不在意。” 三天三夜,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被那个凤族新上任的凤帝带走了,当时我选选的见过他一面,竟没成想梓歌为了不嫁我,同他厮混在了一起。 年纪大了,选男人的眼光依旧不见增长。 五千年后,她竟然用自己的本体承着那帝姬的一魂一魄同我在凡尘历了一场劫数。 如今回想起来,皆如她所说,大梦一场。 大婚前一夜,她寻了我,并未着过多的衣服,朦胧间清晰勾勒出她的身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如今模样我定是喜欢,只不过她的性子还是不讨喜。 她开口第一句话竟然问我为何娶她,难不成她是忘了她如何杀死花颜的吗?亦或者她又忘了,我又是如何杀了南风的吗? 何况如今投怀送抱到如此地步,就为了让我放过南陌,是不是要先学会如何伺候本君吗? 我不喜她清冷的模样,看似对万物恶语相待,心里却是怜惜,她是因为南陌才嫁给我的,我由着性子送去了天宫锁,此锁一合,同生共死,我就是想告诉她,这辈子她都杀不了本君。 接亲那日,本该我亲自去,伽蓝塔异动,忘川河水倒流,我废了好些时日才勉强维持,便是因为我的迟到,她沦为了天地的笑柄。 这本就是她受的,我要的就是让她难受。 大婚当夜,她同我说起了往事,质问我以前的承诺,我是想护着她,可我瞧着她同其他人巧笑倩兮,同其他男子一来二往,同南陌暧昧,对我的所有拒绝,对你的所有冰冷,甚至从她一万五千岁后从未唤我一声肖烨,我越发的生气,我欺辱她,把她压在身下,残忍的要了她。 晨起我唤她夫人,她的眸子里皆是疏远,她是一株幽冥花,可我却喜欢梅花,寒风独自开放,就好比她那清冷的性子。 我把天宫锁也藏了进去,去了上面的封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把锁而已,放了三分灵识,危急关头可救她一命。 原本冷清的落木崖,今日有一个肉丸子来了后,便热闹了许多,瞧着梓歌同肉丸子关系不错,偶尔听她说是得罪了爹娘被赶了出来,莫约只有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才敢来我这落木崖上,我也没多管她们。 自从忘川河出事后,我这身子没之前好了,偶尔闭目养神时便会陷入睡眠。 醒来时听阿星说我这事时,我当时只担忧的问她,“梓歌可知道?” 阿星只是冷笑,“兄长莫不是忘了当年忘川一剑?不是她死便是你死,何况……”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可我当然晓得。 用幽冥之主的心头血养出的幽冥花是能同伽蓝塔里的邪物一战的,所以我之所以伤了帝姬,以至于凤族,妖族皆没同我发难都是因为此事。 归根到底,我骗了她,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若问本君是否有愧,当时只道无愧,如今瞧着她拿着珠钗刺入胸口的一瞬间,我有些犹豫。 整理好思绪,才缓缓提笔,梓歌的画像便出现在了宣纸上,微微一愣,墨水滴落,我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在旁边落笔: 春末花似雪,零落尚未绝。 吾心三寸情,寸寸如此景。 惜我曾经行,荼靡抱春去。 如今江两岸,朦胧一片青。 未见芳菲意,憾然忆往昔。 不怨花事尽,唯叹风雨急。 二 繁华梦 其一 往·南陌归 16 雪女上了落木崖,这应当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虽说同其他仙者签订了协议,可日子终究是没有定下,拖得时间长些,自然而然便都会忘了。 当初苍空神君便说雪女沐染是个妙女子,稳重端庄,做事一丝不苟,九重天上这样的女仙并不多,然而她却总是笑脸相迎,厌恶,疏远从未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出现,风评一向很好。 “殿下?”直到凤仪推了推我的身子,悻悻然才睁开了眼睛。 “可是有何要事?”我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向来凤仪如此便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带着些许的叹息开口回了她,可私心里却是不想听她的话。 “听司物星君说,落木崖帝女桑几日前开过一次?”小丫头人不在落木崖,这心思操的可真多啊。 “如何?”我上下打量着她,不晓得她是何意。 “殿下可晓得帝女桑是何意?”凤仪拽着我的衣角,眸里含泪,“殿下过去喜爱帝女桑,愿意亲手在落木崖上栽种,三万年被伤的遍体鳞伤,只请殿下往事不要在重新来一遍。” “阿娘让你说的?”我重新闭上了眼睛,从腰上取下那枚华阴家主的玉佩,“将玉佩送给阿娘,让她替我好生保管,她瞧见这玉佩,定然不会在多问于你。” “殿下……凤仪追随殿下万年,晓得殿下的性子,若殿下当真不喜欢,凤仪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殿下带回来”凤仪跪在地上,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仔细斟酌着里面的意思,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凤帝都没能带走我,你个小丫头又如何能,乖乖下去吧,这万年来也是幸苦你了。”凤仪晓得我所有的事情,定然怕我出事,终归肖烨一场求亲打破了我所有的想法。 “凤仪虽地位地下,可若是主子出事,定然事事追随。”她挺直腰身,眸里没有退让。 我勉强回了她一个笑脸,凤仪算得上是体己的女仙了,“万事不必你来逞强,还有本殿呢,”瞧着她退出去的背影,我揉着眉头,还是叮嘱她道,“往生海若有他人而入,万万不可放行,父君母后亦是。” “凤仪晓得。”她素来乖巧,虽常常惹祸,不过也都是些小麻烦。 她走了好久,我才松了一口气,灵气循环了一个周天,胸口处的疼痛勉强止住了。 还剩莫约十多个周天,方可开辟招魂阵,阵法一开,谁也不能擅自闯入,这些时日凤仪必须在周边把阵法完善好。 如此想来,我从地窖取出了两壶翎琅醉,出了往生海寻了苍空神君,向他这种无酒不欢,且对八卦异常钟情的男仙来说,此时恐是在九重天上哪一个角落猫着。 我放出气息寻他,没能寻到,索性找了个亭子,把酒打开,备上了两只瓷碗。 莫约一柱香,他便带着七分的醉意寻了过来,“本君道是九重天上谁家的酒这么香,原来是小殿下,不晓得殿下借由酒给寻我,所谓何事?” “无事便不能寻你?” “也不是不能,只是今日殿下没瞧见华阴少主的眼神?” “同他有甚关系?不过之前曾听夫子说,他有一种术法可以起死回生,有这回事吗?”我倒好酒水,递到了他的手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是自然。 “有倒是有,只不过你听这作甚?难不成是祸害了谁家的少年郎?”他的这张嘴啊,喝了酒就只会胡说八道。 “你猜猜看,不晓得神君能不能猜透我这心思。”我卖着关子,自是悠哉悠哉。 “若能猜透殿下,便不会糊里糊涂的帮殿下上了落木崖。”看起来很是不情愿呢。 “当初可是谈好条件的,”我伸手撑着脑袋,“你这种脑子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殿下自是有殿下的想法,只不过那枚菩提殿下究竟是如何取下的?”他这么一提,便不得不说本殿曾经的光辉了。 一贯以来,我也没什么可以显摆的,读书时大概便是所有的高光时刻。 不说门门功课成绩第一,就这术法课也较其他同窗技高一筹,自然争这么多都是为了上落木崖。 唯有优秀者可以得到如此辉煌,至于那菩提…… 母上是烛龙氏的殿下,我自然而然呈了她的血脉,九璃盏护身,莲花血而出,菩提引血而生,是某次他醉酒嘴上不把门告诉我的。 苍空师承东华,晓得的东西自然是多,菩提之法他是晓得,可他却不晓得是他醉酒告诉我的,稀里糊涂的同我签订了协议。 我摸着下巴,聚精会神的瞧上他,“饶是你想破头也不知道,所以现在得告诉本殿阵法了吧。” “斗嘴,法术,甚至脑子,本君都抵不过殿下,我便是不给,殿下也有办法弄到,可我只想问上殿下一句,此事可有违天道?”他认怂的态度倒是不错。 “本殿听说我坠入忘川三百年间,你便在幽冥司待了三百年,是觉得愧于我,还是……”听闻他不过笑了笑,起身行礼。 “识得殿下时,本君便说同殿下只是同袍之谊,殿下落入忘川,我自是要担责任,如此岂不是丢了师父的名号?”他鲜少有如此神情,仿佛不在是那个同我嬉闹的执扇少年郎。 “也罢,此事不必追根到底,如此神君可愿告诉我夫子之法?”我托着腮帮子,没有心情同他推诿。 “给自然是可以,可我必须提点殿下的是,此法一开,万物便不能打扰,否则施法者……” 他没有说下去,我也晓得,筋脉尽断,灵气外泄,甚至堕神成魔,在严重些归于飘渺,一切皆是有可能的。 “自是晓得。”我把两壶酒放到了他面前,他递给了我一卷书,上书:繁华梦,在抬头瞧他时,所有的表情全在酒上。 “本君有一事不明,殿下从不喝酒,何故有如此好酒?” “南陌喜欢,神君同他不是常常以酒会友吗?”我想都没想,开口反问他。 “诚然本君看不透这风花雪月,可本君能瞧得出殿下对凤帝非同一般,为何独独要嫁入落木崖?此番殿下有失商量。”受着南陌的好意,又同华阴少主牵扯不断,神君为南陌说话,这自是必然。 “那若是神君处在我的位置上呢?父君母后皆没有开口,难不成我要逃婚?可若是逃了,置父君母后于何地?难不成你是觉得南陌能脱的了干系?” 何况,我给过南陌机会,是他先放手的,既然他选择了放手,那我便没有了可能。 苍空神君安静了下来,没在开口,目送着他离开,刚刚转身,身后用力一抓,我便直愣愣的摔到了一个怀抱里。 大概是染了九重天的雾气,怀里微凉,我皱眉,挣扎着要他放手,“谁?” “阿歌……”声音刚落,身子僵硬,没有了动作。 “你可有受伤?我听他说,你受了重伤,甚至被鲛人抓走了。”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说过的,我会平安的回来,这一场打的太久了……”带着叹息,“等我等了好久了吗?” “没有,只要你回来就好,”我转身,抬头仔仔细细对上了他的眸子,眼底全是血丝,“你不知道你不能染上寒气吗?” “无妨,能瞧见你便好,”他把我拦在怀里,“阿歌,你怪我吗?怪我没有带你走,才赌气同苍空说了这些话吗?” 我摇着脑袋,“相比你带我走,我更看中你还活着,我在落木崖日日替你担忧,我怕你因为我出事。” 还好,他平安归来,所有的情绪全部爆发,我靠在他的怀里,小声哭着。 南陌于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爱人?亲人?朋友? 这些他都不是,他是一个避风港,有他在的地方,我才是那个真实的自己,不做作,不玩弄别人,可笑我竟然愿意让他做一枚棋子。 “你应当晓得的,于你我能放弃任何,包括这条命,只是阿歌,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我强求我没用,”他取下我的珠钗,仔细瞧着,“你做什么决定我必然帮你,唯有关于华阴少主的事,只能靠你自己琢磨,我不碰你,不娶你,怕的便是你会后悔。” “南陌,你说若是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他失声哑笑,“丫头莫不是说笑,我会牢牢的守护着你,你尽管放心。” 他细心的替我遮挡住了阳光,我躺在他的腿上,不自觉的睡着了,梦里南陌一袭白衣,执剑而立,模糊在阳光中瞧见了他的身影,风吹拂着他的发带,他的衣襟,蓦然回首,伸手递给了我,“阿歌,我回来了,我接你回家好吗?” 悻悻然醒了过来,天已经黑了下去,睁开眸子,仔细打量着南陌的模样,他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许多,嘴周胡子一片,闭着眸子看似睡着了。 我伸手唤来了梧桐殿的仙子,“他睡着了,烦劳送凤帝回殿吧。” 摸着他消瘦的轮廓,末了只是叹息,明明是天之骄子,明明是高高在上,明明可以弃我不顾,却为了我一而再的受伤。 南陌,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便没有了其他的言语。 碧海潮生阁同往常一样,月光洒落一地,那颗父君亲手种的桃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浑身酸困,上了阁楼,“殿下可要沐浴?” “水可备好?” “这是自然。” “退下吧,一会本殿自己来吧。”凤仪乖巧的点着脑袋,顺便替我合上了阁门。 跪坐在铜镜前,取下头上的珠钗,压下一个哈欠,还未转身,一阵凉意而起,“不晓得夫人去了哪里?叫本君等得好生着急。” “你……”我后退了两步,口中断断续续,“你何时来的?”说完便着急的起身行礼,还未弯腰,他一把把我推到了墙上。 “今日你去了哪里?” “不过同熟人求解一事而已。” “只是如此?本君亲眼所见,你同凤族帝君卿卿我我,不晓得是本君眼睛去了问题,还是你在挑战我的权威?” “君上都看到了,何必问我?”我用力退来他,管来的便是他铺天盖地的吻。 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身边,沉重的喘息,猛烈的进攻,“嫁于本君便是如此不情愿?” “是又如何?”我直直的对上他的眸子,“您是高高在上的华阴少主,若是因为我杀了那女子,要了我这条命便好,何苦伤了南风,如今又想要了南陌的命?在你眼中,所有不重要的便应当被杀吗?我不仅不想嫁你,甚至想要杀了你,亲手杀了你,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如今满意了吗?” “好……的确很好,梓歌……当初你不会同我如此讲话的,”他握着我的手腕,青筋暴起,“你曾不是说会永远在落木崖陪着我?” “年少不懂事罢了。”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是因为年少轻狂。 他时不时便会提起过往,甚至有一瞬间让我觉得他并没有忘记我,可终归我清楚他的为人。 温存过后,便是谁也不识。 二 繁华梦 其二 风花雪月 17 风月无边,这是父君教给我的一个词语,指的是极言风景之佳胜,当初去往西天,父君瞧见落木崖的盛景脱口而出“风月无边,庭草交翠,风无边,月无边,风月无涯,光阴有限同归老,风月无涯可慰颜。” 我当时年纪尚小,不暗红尘,开口问父君,“风花雪月,风月无边可是同意?” 父君瞧着我的脑袋,满脸笑意,“风花雪月是有情人的世界,风月无边只是欣赏者的世界。” 当时我并不明白,直到今时今日日我才晓得,风花雪月有风,有月,自然而然也有雪;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象着肖烨在我眼中所有的样子,微微睁开眸子,一片清明,“你可晓得何为风花雪月,何为风月无边?” “为何又问起这个问题?”他放开了我的胳膊,转身落在榻上,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一瞬间又回到了落木崖的那些时日。 年少时,若是喜欢他人,定然不顾一切反对也要见上他一面,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甚至刀山火海,瞧见他笑,便心生欢喜,瞧见他苦恼,便会想着法子逗他开心。 当初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他如今记在了心里,不自觉的想把自己的委屈同他讲,就像我还是小凤凰的时候。 “若君上不想回答,自是无关紧要,还请君上尽早歇息。”我咬着牙,胸口处的疼痛硬生生没喊出来。 “如今又是去哪里?”他拦住了我,明明是清冷的神君,如今瞧上去同赖皮没有半分区别。 “同君上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悄悄在袖口挽了一个遁地诀,他挥了挥衣袖,轻而易举的拂了去。 “小殿下似乎忘记了如今你是本君的夫人,既然是夫人,那是不是应该告知本君你的行踪,若是私会他人,丢了你天家的脸面自是无妨,若是丢了落木崖的脸面,本君如何高居天坛?”他的话轻飘飘脱口而出,话里话外全是讽刺,我抬眸直直对他的眼睛,弯着眼睛笑了笑。 “君上是在和我谈条件?”我双手抱胸,满眼的不屑一顾,“为君者,应当居庙堂之高,规范他人时,首先要正视自己,君上可以同其他神女浓情蜜意,为何本殿不可?未免也厚此薄彼了!” “本君便是如此行事,小殿下难道是第一天晓得吗?”我见过肖烨所有的神情,生气,发怒,暴躁,假笑,甚至怜悯的表情,如今此番无赖的表情,却是从未见过。 “既是条件,我便问君上一事,”我顿了顿,清了清嗓子,“为何让雪女上落木崖?” “落木崖需要她,怎么?小殿下是吃醋了?若是不晓得殿下心如铁般坚硬,怕本君还要以为殿下对本君念念不忘。” “莫不是君上今日被貌美的神女失了心智,如何同我开得起如此玩笑?”我转身从柜里取出一趟灰色长袍,放在了案上,“若君上疲乏了,还请在进内室沐浴更衣。” “梓歌,本君刺你那剑,你可曾记恨?”我俯身摊开??那衣服,朝着他身形比划着,因着他的话打一激灵,没敢抬头瞧他。 “君上此番是想告诉我,自不量力便是如此代价?” “本君是想告诉你,是本君的东西,不管你身为小殿下我好,还是少夫人,皆不可去取。”如此才算得上是那个生人勿近的肖烨,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最终点了点头。 “君上毁了我这辈子,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便是要我告诉我这些吗?”我咬着舌尖,尽量让自己暂时忘记疼痛,抬眸瞧上他时,泪水不自觉的掉落了几颗。 还好…… 他没能瞧见,不然又是那种怜悯的表情,叫我心下难受。 “也非如此,本君还有一问,同我入凡尘,同我历劫之人究竟是不是你?”他还是在意的,那个叫花颜的女人,那个什么也不是的精怪。 “不是,这便是君上想要的答案吧。”我退出了阁子,拼着自己的一口气,跑到了后山上,捏诀而起,飘飘扬扬下起了大雪,寒冷可以让我忘记疼痛,也能让我清醒起来。 大概我曾经存了一丝幻想,如今七零八落,全都破碎,肖烨从一开始娶我,便是报应,报应了我勾他入轮回开始。 曾经…… 我以为不用看到他的脸才能喜欢他,也不用听到他的声音,不用知道他有什么消息。 我所知道的是,在生活中不多见的闪光的时刻我会想到他,烟花升起来,雪落下去,风吹而起,雨落长安,我猜他和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连在一起。 所以我想尽量去看一些好的东西,听美妙的乐曲,听风声,看雨落,这便是我喜欢的方式。 后来…… 我以为靠近你才是真实,满怀憧憬闯入,遍体鳞伤离开,所以我想尽办法忘记你,我以为我会不喜欢你。 如今…… 我以为不爱你,冷淡,冰冷,淡漠,不理睬,不干预,无动于衷,不屑一顾,任由你的性子玩弄,任由你折磨,没有了自尊,没有了自我,我发现我心底里还有一丝喜欢。 无论过去,亦是现在,我,神族的小殿下,高高在上,地位尊崇,却抵不过你的一句“皆不可取”。 18 我还是喝酒,酒是个好东西,喝了不仅可以忘记过往,也可以好好睡一觉,我之所以要在南陌在的时候才能喝酒,是因为喝醉后的我,灵力外泄,周遭皆是冰天雪地,唯有他的凤凰烈火才能解开。 以至于往生海足足冻了一个晚上。 我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从袖口取出醒酒丹,一口吞了下去,施法化了这往生海,还未到阁楼前,远远的便瞧见司雨星君气势汹汹的在门口堵着。 司物星君,司命星君,司花星君,司雨星君,四者中唯独司雨星君脾气不好,在九重天可是出了名的。 我依稀记得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一夜把他这个坏事的家伙给请了来。 这不凤仪刚瞧上我,连拖带拽的拉回了阁上,“本殿可是闯祸了?” 她无力的叹气,“殿下昨夜可是喝酒了?”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脸上自是笑脸相迎,昨日那酒当真不错,我还在回味中,她直接递给了我一封书信。 上书: 臣念殿下年幼,若干年来自是没能同殿下生出嫌隙,今日暂且不说殿下霸占往生海一说,臣只问殿下一句,如何能两次准确无误的冻死本君放养在海中的宝贝,臣虽大殿下许多,长者自是大度,可有一继有二,臣如今只求殿下还臣的宝贝。 内容还算客气,瞧着这漂亮的字迹,想来也非出自他的手笔,若是他的话,定然会破口大骂,只会说,“无耻小人害了我家宝贝,如今还关门不见人,怕就怕是故意为之。” 对于他如此丰富的表演,想来也是深受他的毒害。 “凤仪你去寻寻藏宝阁可是备着些贵重的东西,你挑上几件顺眼的送过去吧,最好找件同他宝贝相似的。”末了我又开口问她,“他说的是冻死他的宝贝,而且还是两次,本君怎么不晓得有如此之事,况且他养的究竟是什么,竟然如此让他宝贝。” “殿下忘记了?”凤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跪坐在我身边,“殿下记得不记得当初三七姐姐把你从忘川送回时……” 我仔细想了想,丝毫记不起当时是各种情景,毕竟喝了阿娘送来的那么多年的汤药,忘记也算是正常。 “殿下当真忘记了?”她开始惴惴不安,“当时殿下可是赔给了他一株幽冥花那神君才离去的。” “所以他宝贝的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她的表情带着七分的疑问,二分的嫌弃,外加一分的担忧,“是只千年王八精。” “王八?”我不可思议的又问了一遍,顺带加强了语气,瞧着凤仪点头的样子,我送了一口气。 “殿下,的确是这样的,你都不晓得当初司命星君不过逗弄了他的王八而已,他便足足让司命星君挨了一百个嘴巴子。”话刚刚说完,我连忙捂住自己的脸,生怕落了个同司命一般的后果。 “既然这么严重的话,不如你同他好生说道说道,至于本殿,念在父君的情分上,应该不会难为本殿吧?”这话全是疑问句,本殿心塞了,喝了一场酒,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怕是只有我这个悲摧且悲惨的小殿下了。 “不如殿下去东海在找只王八送给他,否则在这么吵下去,殿下的名声可是越发的臭了。”凤仪深吸一口气,出谋划策,可冷静一想,既是千年王八精,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被冻死? 就算冻死,我却从未在往生海上感觉生的气息,除非…… 我旋手画咒,朦胧间薄雾而起,遂双手合十,只见一貌美女子站在眼前。 夫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人面桃花相映红,放在此女子身上,在合适不过了,既有水的空灵,也有水的温柔,神情间全是宁静。 “既是苍桑河神,如何变成这么个东西诓骗司雨星君?” 她羸弱而起,弱不禁风,仿佛一瞬间便要被风吹走,“听说殿下晓得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吧,既是他喜欢的,图个欢喜便好。” 我竟没有这神女的觉悟高,摇了摇头,却不为苟同,“若他喜欢此物甚过喜欢你呢?” “无妨,说了,只是报恩而已,昨夜殿下醉酒,口中喊的是华阴少主的名讳,本河神自认为殿下同我的心境一般。”这神女倒是有让人发火的本事。 “是又如何?所以神女如今是见他还是不见?”我素来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便好。 “昨日借由殿下灵气,修了三分神识,所以便现了行,为殿下惹了麻烦,麻烦我自是要解决,只不过受了殿下的恩,自是要还的,”她从袖口取出一枚同心结,“听说殿下在等玉衡而出,玉衡四万年一出,我只能告诉殿下,此物可帮殿下寻到位置,至于能不能寻到,全看殿下的造化。”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她便幻化了一缕神识,寻了司雨星君而去。 “神女的话可能当真?”凤仪搀扶着我落座,掌好茶水,忍不住开口问我。 “是也不是,定然要试上一试,若此物能寻到,也便是有了个开始。”我话还没说完,肖烨便闯了进来,“给君上请安。” 他没逗留太久,只是招呼了我一声,说他同雪女先回落木崖。 本是他自己的事情,如今说给我听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把同心结仔细收好,摆手让凤仪退了出去,靠在床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二 繁华梦 其三 二重身份 18 这一觉便足足睡了三个时辰,若不是玄月的琴声,怕是又得睡个几个时辰。 “听九重天的宫娥说殿下昨夜同司雨星君生出了事端?”他没停下弹琴的手,抬眼瞧上手尖轻轻拨动琴弦,没回他的话,起身一道净衣咒捋顺了华服,既然他自讨没趣,我便如此晾着他也不算过分。 “好心好意关心殿下,殿下如此模样,倒叫我好生伤心。”悲春怀古本就不是他的性子,如此模样越发不想搭理他半句,“我且问殿下一事?”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只要听我说便好。”他停了琴音,把琴稳稳当当收好,进了几分,“身上受的伤可是与兄长有关?若是有关,那是不是同多年前殿下失踪一事有关?” 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我稳住心神,尽量看不出有何不妥,“神君卦象学一向很好,不如自己去算上一算,从中厉害君上自是晓得。” “卦象学哪里能轻而易举悟透,既然殿下不承认,那我便信了殿下的话,只不过殿下应当是晓得的,这五界,六合,终有一日我会全数拿去,至高无上。”他神态自若,如此莽撞又直接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丝毫没觉得不妥,甚至觉得有朝一日他定然会取代肖烨,成为神坛的最高者。 “本殿从未怀疑过君上的能力,两次堕神皆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此浅显的道理,我皆可晓得,”我取出一柄长笛,摩挲着纹路,“听闻殿下在寻忘忧笛?” “你在何处寻到的?”肖烨擅书法绘画,而他却擅长音律,承接着华阴祖上至高无上的荣光,素来有“以笔为剑,以音为器”的美称。 “今日送与神君如何?” 他歪头疑惑,握上长笛,轻轻吹响,音律波动,灵台一震,“殿下意在何处?” “昨日所见所闻皆忘,”我转身瞧上他,递过了一颗丹药,“此物可以忘记昨日所有的事,若神君答应,此笛便赠予神君。” 他毫无思量,伸手藏进了袖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可是不能反悔。” “定然不悔。”我私心觉得玄月知道了我的秘密,可既然这是个秘密便应当保守下去才行。 忘忧笛是忘忧老人多年前破他棋局曾送于我的,小姑姑擅长琴技,小时候耳濡目染,时不时同她下上一局,也是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当初在夫子的考核中,我也算转了个空子,四个祭台,三个祭台都通过了关卡。 “忘忧老人送你长笛时可说了什么?” “他说此物若有一天能遇到读懂他的,那送给他这有缘之人。”说实话,忘忧老人的意思最主要的一条是,若有必要可送给他人。 “好吧,对了兄长回了落木崖,殿下打算何时回?”他舒服的躺在床榻上,眸子流转,狐疑瞧上我开口。 “应当尽早要回,怕是迟回,君上有又些许的牢骚。”我不满的吐槽,自然是带着疏远的口吻。 “明日回吧,我同兄长去了一封书信,明日同殿下一同回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去落木崖了。”落木崖天之骄子,同肖烨帝君间的诟病是凤仪偶然间同我说的,当时她也不过提了一句话,说理念不同,我也没有深究。 “毕竟是落木崖上的神仙,自是要回去,不然留嫂嫂独独在落木崖上看兄长同赤帝之女勾搭?” 不晓得为何,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变了好多个味道。 “当初上落木崖时,君上便对雪女宠爱有加,如今习惯了就好,难不成你还要拆散了有情人?”我不由得嗤笑,“你是不是不晓得君上的神通广大,当初伤了他的人,我便受了一剑,后果你都瞧见了,而你又被他镇压了这么些年,如今你可是万万不能伤雪女的,否则后果便是如今我这般。” 我也不指望好言好语劝他,只希望他不要在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次堕仙,从此走向不归之路。 “嫂嫂如此担心我,想了好久倒是想问问嫂嫂当初为何不告诉我真实身份,反而用十一来欺骗我。”当初他狼狈不堪,身为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子,我自然是要保护好我自己,若说我是天界的人,他出去后不就能很快找到了我,索性编个名字,胡乱欺骗也好。 “你……我……哪里晓得还能晓得再次碰上。”我胡乱瞟着眼睛,也不敢露怯。 “本君能历劫成功当然也要拜托殿下了,所以归根到底本君是欠了殿下一个人情,当日入云霄殿同殿下说了那些话,也是因为要试探兄长的态度,若是多有得罪,自是要谢罪。不过……”他开始吞吞吐吐,此番真情流露我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包袱却抖得不剩分毫。 “不过什么?瞧着你目标如此远大,同肖烨也不对付,没想到还是这么重情重义的神仙,所以你今日究竟是想说什么?” 我猜不透这家伙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只能靠着简单的话来猜他想随你的是什么。 “不过我能瞧出兄长待你不一般,若有朝一日兄长负了殿下,若殿下不嫌弃,我这落木崖上还为你开放。” 他抓着脑袋,眼珠子一片澄清,同他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你莫不是着魔了,你不应该是那种嫉恶如仇的神仙吗?一下子深明大义起来,有些不大适应。” “本君励志合五界,统八荒,自然是要他人自愿臣服于我,况且……如今我刚封神,加上两次堕神,可没有多少神仙愿意同我来往。” “那你这是在向我抛出橄榄枝?” “也不尽然,殿下的名声一向不好,可那都是不晓得殿下的神者瞎说,我便是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心灵之美,从而突出我。”他认真且仔细的样子,我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我晓得了,玄月脑子有问题,亏我如此认真的听着他在这里胡说八道,说什么统一五界,我承认了,其实是我脑子有问题。 “笑什么?我可是做了攻略的,等着那一日我定然能成功。”这硬生生的笑意挂在脸上,我难为情的点头,直到送走了他。 “凤仪,当日你说华阴氏二公子是如此模样吗?”我压了口凉茶,稳住心神,仍然没能想透之前玄月的话。 “回殿下,当初司命星君便是如此说的,他们当时说华阴二公子天妒英才,同肖烨一场恶战,被封在了忘川,当时各种刑罚加身,他可是你连疼都没喊,甚至连个表情也没有。” 我无奈抚额,“司命说的?说的好,可她有说华阴氏二公子是只蛟龙吗?” 我把书猛然合上,“蛟龙出海,彼时受刑他已年过三万岁,三万岁鳞片都长齐了,他能疼了?他还能有什么表情?” 我错了,错不该听了这丫头的胡话,所以关于他为何被镇压在忘川,今日态度又是如何这样都是个谜一般的存在。 “司命星君当时说的栩栩如生,而且同华阴少主争斗的场景说的一清二楚,仿佛她看过一般,哪里晓得竟是如此境地。” 我白了她一眼,她规规矩矩的缩在一旁,拨弄着熏香。 “当时他同君上一场大战,司命还没封神,她一个女子哪里晓得那么多,多半是在哪里听来的,不过今日的玄月同往常不一般。” “蛟龙生出十万年要入轮回,难不成他是生出了其他的人格?”凤仪小声嘟囔着,我一个眼神她便不在说下去。 不过也是,蛟龙向来情绪不稳,当初肖烨入神也是因为嫌弃魔族貌美的女子少,所以这种情况在玄月的身上出现也理所当然。 我为自己寻了个非常靠谱的理解方式,以至于同玄月回落木崖时,我丝毫不敢打破同他的安静。 “昨日赠于神君的长笛可还算顺手?”我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也算是昨日他送了我玉蓉膏的缘故。 “昨日本君同殿下可有见过?”我脑袋里打上了大大的问号,难不成是昨天吃的药,药效过猛? 我思索了许久,最后没在吭声,瞧着他这清冷的模样,同那日殿上的应当是同一种姿态,而在几次偷偷来我阁楼的却又是另外一种姿态,两种截然不同,一个生人勿近,一个平易近人。 “莫不是本殿记错了,本殿心存困惑许久,不晓得神君可能替我解答?” 他扭头才瞧上我,抬眉才开口道,“说来听听。” “其实也是众神皆知的事情,可本殿不晓得神君为何同君上势如水火?明明出自同一种族?” 他笑了笑,脸上不明所以,“殿下如今为何想要晓得?难不成是担忧你那夫君?” “自然不是,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一般比较残酷,若殿下想要知晓,问问君上就好。”我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很简单,至于缘由,怕是私心作祟。 所以两重身份是真实存在的吗? 若是不存在,那又要如何解释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我起身,伏在案前,思索了许久,还是收起了笔,没能写下任何只言片语。 二 繁华梦 其三 祭钟 19 玄月同我究竟还是有半分缘分的,回到落木崖,我寻着记忆里的路线,过了四时三季,还是回了积雪阁。 瞧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大字,竟有些唏嘘时光。 积雪阁离得主殿很远,早些年为了每日定时敲钟,我便在这边住下,肖烨当时赐字落雪阁,在我一再要求下才改成了积雪阁。 虽说积雪与落雪只有一字之差,可朦胧中积这个字眼包涵着积累的意味,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而落这个字眼显得有些偏颇,肤浅。 南风曾同我说过,落雪轻轻拂过便消失不见,可以落在肩头,可以落在睫毛上,可终究没有积这个字有沉重感。 我同她一样,沦陷过,所以追求了轰轰烈烈。 我捏诀下了一道术法,雪花纷纷扬扬而至,还未收拾好阁楼,玄月这个不速之客便又来了。 我努力撑着脑袋,不让自己打哈欠,他还是方才那副模样,“兄长请殿下回长阳宫。” 如此好言好语? 不过表面功夫罢了,肖烨让我入主长阳也不怕碍了他的眼睛了。 “玄月,你可是有什么把柄在肖烨的手中?”我眯着眼睛,瞧着今日来他不正常的表现,以及愿意为肖烨跑腿的模样,事出蹊跷,定然有鬼。 “若有本君还能好生生的在这里?”他落在我对面,随手幻化出两盏茶水,“本君寻殿下有事,替兄长知会你一声也不过是本君为弟的好意罢了。” “在他面前装装便可,同本殿神君一向潇洒的很,”我故意让他难堪,字里行间满是嫌弃,“不过,你寻我究竟有何事?” “本君一直有个疑惑,你落入忘川河三百年间,从未有一次能摘掉那符印,为何独独你魂归才可以摘掉?可为何摘掉的又是殿下?” 这个问题……我似乎也理解不了,本殿自出生来,除去美艳一说,还当正没什么让其他仙家赞口不绝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像玄月出生时的恢宏气派。 听小姑姑说,我刚生下来还没有人性,是一颗幽冥花的种子,种了好些年才成了人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阿娘的幽冥司阴暗的缘由,索性我便成了一株幽冥花,佛珠座下莲台/独一无二的幽冥莲花。 阿娘是一只龙,爹爹也是一只龙,可为何独独我是一朵花,虽说上古史也有记载,向白帝便是只九尾狐狸,肖烨是颗铁树。 让铁树开花,无遗是在愚公移山。 “挑明了说,你是一条蛟龙,我阿娘和阿爹皆是龙,生出我却是一朵花,你觉得怪否?” “的确很古怪,”当然古怪了好吗,当初便是因为此事,小姑姑嘲笑了我许久,不过小姑姑你好不到哪里去,她可是晨起的露珠,晶莹剔透,“几天前,兄长找到了本君,助我渡劫成功,飞升上神,自我离开忘川河,便一直寻找着方法,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可有问过君上?”我犹豫的开口。 “问过,他说天命,就好比只有金蝉子才能把斗战神佛的封印解除一样。”事情怎么变得这么邪乎,我实在是无心同他商讨此事,耳朵听着他的话,眼睛已经闭上了。 这几日同心结的光越发的亮了起来,想来不出意外,再过几日便可以得到玉衡,当初求了肖烨,他随手送给了他人,如今玉衡出世,她定然是要寻到,不然在过些时日,心头血也养不了南风的肉身了。 “所以你如此来这遭便是为了这个问题?”我不禁嗤笑,“既是缘分,神君便要抓好这次机会,成为天地共主,如何同女儿家般弄清缘由。” “那此事便算本君欠下的人情。”他押了一口茶水,咂嘴暗叹。 “算不上人情,不过本殿有些好奇你如何堕仙的?”问起来的确是唐突了,可我对这件事情好奇极了,当初阿娘堕仙,父君不同我讲关于这些事情的任何片段,我只晓得个大概,如今我倒是要好生听听。 见他没有言语,我微微愣神,不过很快便接口,“若神君觉得为难,也可以选择不说。” “无妨,不过是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他顿了顿,“本君的母上是个凡人,在生下我后不久便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她的模样,可我记得她眼睛里的绝望。” “父君所有的画中,她的眼神都充满着恐惧,害怕,她不过一介凡人,初入天宫,这些都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情感,她彻底的没有了感情。她给我留下过一封信,信上告诉我,对待万物以和相处,所以我下了凡,把自己放在一个造物者的身份上,对他们的世界多加干涉……” “乱了人间的秩序?”我插话问道。 他摇头,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不只是人间,其他的三界全部累及,凡人要什么我给他们什么,他们越发的贪得无厌,帝位者大肆敛财,劳民伤财,百姓信佛,坐吃山空,邪念趁机而入,贪婪,悲伤,死亡,怨念,所有的负面情绪累积,吞噬着五界,我便堕入了轮回,饱受人间磨难,而第二次堕仙,缘由是我将他们的邪念净化,却遭到蚕食,兄长救了我一命,免去了我的虚无之境,在忘川河保守折磨。” “所以是君上救了你一命。”我不失时机的开口,他依旧摇头,“华阴少主,以华阴为主,当时蚩尤大战,饕餮阵法迫在眉睫,他为了华阴的荣誉,而葬送了我。” “他这是救了你,留了你一命,你才有如今的位置。” “他是为了华阴在古战场的地位,他要的是华阴荣耀,不惜将邪念引入我的体内,你瞧见那伽蓝之塔了没?那便是他的荣耀,我的枷锁。”他握着拳头,牙关紧闭,尽管我不晓得他话里几分真实,可我却是愿意信他的,肖烨为人如何,我是在熟悉不过的。 “你可恨他?”我轻声问他,瞧着他的眸子,便见眸子流光溢彩,他倏然靠近,“我是谁你分得清楚吗?” 我皱眉,明明一样的脸颊,一样的衣服,眼前这人却是风度万千,疾言厉色,我后退了两步,“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为何能将符印撕下。”我怯生生的开口,还没缓过劲来。 “你告诉了他?” 我摇头,“我都不晓得事情,如何告诉他,不过你现在究竟是谁?” “华阴二公子,玄月。”他气定神闲,我心里却打起了鼓。 “那他是谁?”我心里莫名的泛起一阵担忧,便开口问了他。 “邪物。” “你不是说在伽蓝塔吗?”我愈发不解,“而且明明说话的都是你,可为什么截然不同语气,动作。” 在我印象里,玄月平素只会微微颔首,而且没有喝茶的习惯,刚才那人他又说是邪物,那我又要如何分明? “我自然晓得十一你在想什么,当初堕神邪物入体,同我的元神纠缠在了一起,入忘川便要要困住他,可你却把那符印给撕掉了,兄长便想尽办法封了我的穴位,他便会困了进去。” 这种三观尽失的术法,让人跌破眼眶,“所以君上知晓?” 他微微颔首,“如你想的一样,入净心殿是第一面,离开九重天回落木崖是第二面,现在是第三面,其他便皆是那人。” “君上可有法子?”我仔细打量着他,转身躺到了榻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假以瞧他。 “唯独在你面前他会现身,至于同你说了什么,记忆全然丢失。” “为何会如此?”我喃喃自语,想不透,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邪物与我有些干系,是因为阿娘也是堕仙的缘故? “现下他也做不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不用担心,至于这家伙用我这脸做了些什么事,还请殿下赎罪。”我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左右思量了许久,睡不着,只能闭上眼睛假寐,连他什么时候离开也不晓得。 月上中天,我懒洋洋的趴在床榻上,瞧着月光洒落的光辉,想着这几日的事情,邪物是心里的欲望,有欲则生出了这些,若此时玄月同我说的是真话,那前些日子见到的玄月又是谁呢? 他说话向来以本君自称,像我同玄月的交情,唤我十一正常不过,那他又是如何晓得十一的名讳? 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算着时间点,披了件外衣打算去瞧上一瞧。 此钟非平常的神钟,而是由梼杌的灵力形成的,素来有“钟晨暮鼓韶华度,君卿潇洒自是如”的诗词来形容。 往常是守护在这里的小精灵会掐着时间点祭钟,如今我又住回了这里,成习惯的事情一下子没担在身上,还真的好不惬意。 瞧着长阶上的古钟,繁琐的咒法,我飞身而去,旋身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等着时间点。 还未落座,抬眼便见清冷月光下一俊美男子执钟柄而动,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头上只别着一根红色发绳,悠扬的钟声染遍了天际,鸟雀起飞,瞧这身形应该是肖烨,这个想法一出,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过来。” 不晓得此话是何意,我还没从愣神的神情中出来,都没敢动作。 “本君不想在重复一遍。”我抿着嘴角,靠前了几步,钟柄很快到了我的手里,“你来这里做甚?” 我还没问你来这里做甚?可到好还质问我。 “睡不着,便想着出来逛逛。”他扭头瞧了我一眼,也不过是一眼,幻化术法便离去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敲钟。 夜深露重,晨昏暮醒,又是一夜无眠。 二 繁华梦 其四 玉衡出世 20 三寻钟声而过,借着微风依在椅子上,伸手描摹着熟悉的雕花,“今日来落木崖不太安生,无事便在阁中待着就好。” 便是为了这么一句话,肖烨去而复返,一袭寒气而起,我睁着眼睛瞧着他,“君上莫不是忘了我是天族的殿下?” 如今这出担忧又是做给谁看的? “本君只是知会你一声,四万岁的神女,自保能力应当尚可。”他站在月光下,光线勾勒着他的侧脸,无端生起一丝烦闷。 “不劳君上担忧。”我冷嘲热讽,捏诀逃离了这里。 若是小些时候,下山或者入凡间,他总会同我说这些看似担忧的话,可仔细品来,只不过他是为了不给他找麻烦罢了。 凉风而过,我晓得他这会是真的走远了,“明明恨我,竟还愿意同我说这些话。” 我自言自语,明明晓得无人回我消息,却还是嘟囔着,落木崖这一点着实不好,比我的碧海潮生阁还要冷清,连个海水声都听不到。 旋身回了积雪阁,取下神女送于的同心结,听说今日来玉衡便要出世,当真是一丝都不能懈怠。 玉衡四万年一出,以北斗七星为主,出世那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方长柱穿天而过,守护玉衡。 四万年前那枚玉衡机缘巧合下被肖烨收了去,如今我这心头血也撑不了多少时日,设阵迫在眉睫,而这枚玉衡我自然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取回来。 玉衡以玉而出,若干年来五界徘徊,对于凡人来说可起死回生,而对于神仙来说,可解毒,保持美貌,但最重要的其一是保护阵法,其二是保肉身不腐烂。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等上这么些年,甚至当初去求肖烨。 开天眼,设结界,一道术法入同心结便见一道红光而起,面前幻化出一幅画,画上自然是玉衡而出的地方,红心一点,竟然在落木崖上,撤掉术法,收回同心结,此事还需仔细商量商量。 我去找了玄月,他离的我也不太远,不过一会便寻了他的住所,他泡在温泉里,烟雾缭绕,眼神直愣愣的瞧着我,“殿下可是对本君余情未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避,他的术法便已经招架在了身上,“听说今日小十一晓得本君的来源了?” 他赤/裸着上身,我被他一把拉进了水里,“你究竟是谁?” “十一确定在这种地方问我是谁?”他伸手取过一壶温好的酒水,缓缓倒入了我的口中。 “咳……”酒香醇厚,被猛的呛住,我双手用力推开他,身上衣服已经湿透,模糊间勾勒出了我的身影,瞧着他直愣愣的眼神,我连忙捂住胸前,一个重心不稳,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掉入了他的身上。 “十一如今是在投怀送抱?本君想来怜香惜玉,不如同本君私奔罢了?”如今他的脑袋里想的还是这些,我大概是脑子有病才会来找他帮忙。 “不是……”把脸上的水擦拭掉,扶着墙才勉强开口,“莫要说笑,你晓得我寻你定然有要事。” “刚才不还想问我是谁吗?现在只要我能助你,便不想晓得我是谁了?”他突然笑了起来,起身披好衣服,一把捞起了我。 “不论你是玄月也好,还是他人也好,只希望神君能替我引走天权一方光柱。”头发凌乱,珠钗零零散散挂在头上,双手抱拳,单腿跪在地上。 “不惜降低身份求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向来看中面子的小十一如此低声下气。”他抱胸,眸里一片揶揄。 “我记得神君那日同我说,渡劫飞升上神我曾对神君有恩,不晓得如此可能得神君一助。”我自认高贵,但一旦牵扯到亲近之人,自尊都曾放弃,如今又算得上什么。 他从柜里取出一件长袍披在我身上,“不惜求我到如此地步,若是本君不助,显得不太人道,可若是助了,本君怕是不知道要失了多少的灵力。” “所以神君的条件是什么?” “本君可不像华阴少主一样,有虐待神女的癖好……”他微微一顿,靠近了我三分,“听说曾经你同西天金蝉子辩论赢了他,佛祖便赠了你一颗舍利子?” “舍利子?邪物不能碰佛之圣物,你要来何用?” 话还没说完,他手执一把扇子,微微撑扇,另外一身着赤纹黑衣的男子出现在了面前。 “本君借由着二公子的肉身历劫,我同他皆过了劫数,所以我并非邪物,而是神君,”他眉间一红色抹额,身形修长,凤眸上挑,透露着各种心思,“本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吾是也。” “陆吾……”我嘴上又念叨了一遍,传说陆吾奇丑无比,人面,虎身,九尾,可瞧着面前这少年郎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当初蚩尤全数被斩,你怎么……” “这还要说起忘川那三百年了,二公子体内邪物起誓招我,于是便现了身,所以那三百年你瞧见的借是我,至于二公子同你不过识得几年罢了。” 原来…… 这些因果,竟是如此缘由,“为何今日你告诉了我?” “殿下有舍利子,迟早会识破我的身份,索性我自己说出不更好?说不定殿下会因为我这模样,随我走呢。”真是个登徒子。 舍利子可看破一切,同斗战胜佛的眼睛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何我能救他,也能瞧见他的原因。 “若我赠你舍利子,你可愿意帮我?” 他勾了勾手指,本是跪在地上的我被他强硬拉上起来,“飞升上神之前便听说殿下行事诡异,若同她无半分干系便是瞧见不妥也不会出手,若是她想要什么定然是什么法子都要试上一试。” “那如今看来,君上可是觉得如何?”我掩嘴而笑,他的话还算得上好听些。 当初想要花皇独一无二的琉璃仙花,便是同花皇待了整整一日,饮酒作乐,弹曲跳舞,待到拿上第二日便送去了青丘,偏生花皇还极其乐意; 这件事情是当初可是轰动了整个九重天,花皇因为我受了他父君的惩罚,而我转身便同南陌下棋解乏,所以其他的仙家对我的行事一向不喜欢。 可刨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子安恼了嫂嫂,害得我替他走了这一遭。 “深得我意,”他合扇而立,替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关于陆吾,上古史上可没写他的性子如何,我心里掂量了几分,最后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缘由,不如走走看看罢了。 “晓得十一也不会告诉我玉衡究竟是何用处,不过既是为了舍利子,你便可以放心,天权我自是能应付的来,只不过其他三柱力量虽弱,但分为三路。” “不必担忧,你只需要替我引好天权便好。”这些年来,我努力研习术法,剑术自然不能落在太多。 我抬头望天,北斗七星三星已出,还有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天劝便出,“十一,咱们得走了。” “好,今日得神君相助,必是稳了。”我嘴角浅笑,眼睛眯起,他倒是愣住了片刻,我呀他眼前挥了挥手,“如何?” 他背手而立,淡淡开口“无妨。” 21 我等了这么些年,如今玉衡出世,这个念头也算到头了。 漆黑的天空,北斗七星慢慢现身,四方光柱而起,我双手结印在胸前反手而出,口中默念着术法,巨大的天网铺天盖地而来,四条光柱幻化成龙,周身通透,怒目而视,同陆吾交换了眼神,他执扇而起,我伸手取下珠钗,在空中旋身翻转,还未碰到光柱分毫便被击退,在地上滑了好远。 “为何连他们的身都近不了?” “怕是禁制……”他微微皱眉,取出我送他的长笛,“会吹吗?” 我连忙点头,他悬空幻化出上古名琴迷情,“水龙吟第三卷第四个音阶。” 随着他的琴声,我合着他的音,便见他们周身金光慢慢褪去,“便是此刻,还请神君势必守住天权。” 我把长笛插入腰间,珠钗以一分二,一手执起一支,随着他的琴音入了阵法,“魑魅魍魉,夜鬼出行,百鬼出……” 一声令下,百鬼而出,鬼魅最能乘虚而入,谁道三条光龙幻化成水所过之处生生吞了百鬼。 见此法行不通,我连忙捏诀,幻化成雪,他们瞬间被冻住,我趁机要取中心的玉衡,刚刚碰到,那水龙便幻化成火龙朝我飞来,我闪身逃脱时,肩上滚烫,还未顾得上自己,那火龙似乎找到了我的破绽,从三方而来。 我用力撑起屏障,找了个突破口朝上飞去,再次瞧上那屏障时,已是粉碎。 我旋手变化珠钗,在他们之间穿梭,尽量保持着阵法的完整性,“收。”一声而起,他们身上四分五裂,皮绽肉裂,最后成了炭火落入了地上,我稳稳当当取下玉衡,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三条龙幻化成一条巨龙冲上云霄,火光掩去便是黑色,我拿着珠钗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只能躲避。 “十一,金木水火阵,只剩下最后这一阵了,坚持住。”他的声音嘶哑,想来同他天权也是一场恶战。 “可有何破解之处?”我忙着躲着那庞大的身形,同他询问着。 “一生二,二生三,易经之道,金以符印而破,水以寒气而破,火以阵法而破,而这木,坚不可摧,只能以暴而破。” “便是无能为力了吧。”我咬住下唇,终是没能躲过,被那黑龙重重的撞在了地上,玉衡也摔到了地上,只见玉衡轻飘飘的便黑龙飞去,我顾不上身上的伤,咽下一口血水,不顾黑龙的撞击,牢牢的握着玉衡不放手。 “十一……你快放手,在不放手,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陆吾忍不住开口,可他也是无能为力。 我想了许久,取出长笛,曲目为《破阵子》卷七,行军,千军万马一涌而上,沙飞漫天,那黑龙长天一啸,千军万马溃不成军,我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玉衡落入黑龙的爪子,眼睁睁的瞧着那黑龙朝我袭来,瞳孔放大,恐惧,害怕,一瞬间击退了我所有的理智。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微微抬眸,便见一袭白衣执剑而起,此剑名为长虹,长虹一出,万物尽失,手握长虹者,华阴少主也。 他扭头冷冷瞧了我一眼,没有任何的感情,好似在说我自不量力,握紧珠钗,飞身而去。 肖烨躲过了那黑龙的两次进攻,转眼瞧上我,“有能力的者才能得到玉衡,没能力者如何能得到?” 如此冷言冷语,也只有他能说的出来,我不服输的往前冲,珠钗化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开的符印才稳稳的落入那黑龙的头上,“四顾生,开。” 黑龙挣扎了片刻,继而又要攻击,我没了办法只能用了最后一招,“百步生莲,万物皆开。”落木崖上所有的花草树木全被笼罩,花开绽放,树生光泽,四时皆乱,灵气涌动,最后一剑而入,那黑龙气绝身亡,我欲要取那玉衡,只见身边六仗光牢而出,困住了我的前路。 “君上是要霸占了这玉衡?”我口中不停念着咒语,这牢笼丝毫未破。 “落木崖上所有物件皆是本君的,为何要用霸占一词?”语气凉薄,口吻一如寻常,无半分波动。 “若君上取走,我便只想知道,君上有何用处?”我撕心裂肺的质问,他只不过摆摆手,“于你有何关系?” 他轻而易举握入手中,身边另外一抹雪白落入他的身边,白眉轻染,眸若星子,眼帘微垂,在配上那颤抖的睫毛,一瞬间我便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肖烨来取玉衡,归根到底怕是因为面前的女人。 楚楚可怜,眸含清泪,偶尔蹙眉,偶尔咳嗽,便是如此惺惺作态,可这便是肖烨喜欢着的仙子,至少是现在在乎的仙子。 “当年君上不知真相便给了我一剑,今日又因为她把我费尽心力取到的玉衡轻飘飘的拿走了,”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拢起长发珠钗插入,整好衣服,抬眸瞧着他,“究竟是君上自己觉得同我没有关系,还是觉得我会不在意?三万年前求你玉衡,你轻飘飘的送人,三万年后你又取走,如何说同我没有关系?你的心难不成真的是铁做成的?” 手上合十,口中念着咒语,陆吾似乎瞧出了不妥之处,开口便喊,“十一,停下……” 他一阵琴音破了这六仗光牢,撑着他还未过来,七十八根珠钗停在空中,我闭着眼睛,“阿娘不要我学烛阴之法,怕我沦为堕神,可如今我还怕些什么?幽冥之气,落……” 珠钗朝着肖烨而去,根根闪着寒光,“梓歌,你如今当真是要杀了我?” “是。”我反口便是如此,只见他微微抬手,珠钗全被冻住,然后碎成粉末。 我稳住心神,寒气而起,连着雪女都忍受不了我在这寒气,“肖烨,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水汽结冰,幻化长剑,朝着他便是一剑,终是没挨住他,长虹剑便从身后给了我一剑,“果真,你也还恨着我。” 我瞧着他僵硬的背影,胸前猩红色的血迹,起身才瞧上陆吾,“今日多谢神君相助,明日定然登门想谢,舍利子必然奉上。” 他想要靠近我,伸了伸手,最后还是缩了回去,“无妨,今日也没能帮上你。” 末了叹了口气,塞给了我一个瓶子,果然三百年的交情还是有的。 我颠颠撞撞,咬着嘴唇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不知不觉便去了那帝女桑,疼痛遍及全身,我抬头瞧着天空,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两剑,为了旁人,肖烨又给了我一剑,这便是残酷的现实,嫁他时,我竟然还在盼望着什么,当真可笑极了。 灵力外泄,周遭一片冰天雪地,帝女桑也挂上了雪花,眼前染满了白,不知不觉我便睡了过去,便是不晓得这一觉会睡多久了。 二 繁华梦 其五 同情 22 这一觉睡的莫约挺长时间,我又梦见了肖烨,梦里他还是那个清冷的神仙,而我是那个卑微的想见他一面的小丫头,帝女桑下,他执笔而立,碧落芳华。 “梓歌,梓歌,醒醒……”模糊间听见有人在唤我,声线温和,从远古而来,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便瞧见桃夭姑姑坐在我的身边,手轻轻的揉着我的脑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开口问我,“可是醒了?身子可有何不适之处?” 姑姑向来疼我,因着三万年前蟠桃盛会一事,便在我身上下了符印,若我有难,她必然会来相助,只是我没能想到,姑姑来得这么快。 “姑姑……”我垂着眸子,嗓子嘶哑,姑姑便取过一盏清水送入我的喉咙。 “还要吗?”我摇了摇头,“去了一趟落木崖便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姑姑怎么能放心把你嫁给这阴阳怪气的华阴少主,指不定丫头受了多少的气。”白帝所出皆是护短,姑姑劈头盖脸的数落我,可那话里话外全是对我的关心。 “是我自讨没趣,怪不得旁人。”我扯了扯她的衣服,靠得她近了些,姑姑身上有一股子的桃花味,闻起来格外的香,我屏住呼吸,如此靠在了 “自作自受如今也到头了,亲眼所见便应该死心了吧。”小姑姑用手遮着我的眼睛,尽量替我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我这双眼睛看遍了太多的红尘,有些时候我会想起凡尘那时的唐九璃,至少他牵我的手时还是有着温暖的。 我也曾经想过唐九璃是不是真的爱过我,毕竟他曾经对我那么好,收留我,呵护我,眼角划过一滴眼泪,姑姑替我拭去,“我同他说我恨他,是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见他,尽管故意装作厌恶,反感,甚至想要杀了他,可终究我没有下手。” “姑姑,你说这便是爱吗?”我茫然间对上她的眸子,我不晓得如今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铺天盖地的悲凉,心如刀割也不过这样的感受罢了,“若这便是爱,我宁愿不曾要过,我真的好疼。” “丫头,我带你回家吧。”她眼神瞧着远方,不晓得究竟看着哪里,突然转头开口问我。 “姑姑,我想要玉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得到,所以我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眼神里多了些狠厉,信誓旦旦的同姑姑说着,这些话也就只能同姑姑如此说。 姑姑喜欢我的原因大体上是因为我性子最像她,两场沉浮,依旧为了自己心里挂念着的人伤人伤己。 以前我不晓得姑姑为何那么喜欢桃花醉,后来我发现,酒这种东西,伤人不可,可伤自己却是简单极了。 “小时候,阿哥说白帝一家都是痴情种,以前我觉得自己吃的苦很多,可每次都会有人来救我,不是天门,便是师父,亦或者淇华;而阿哥吃的苦大抵是他自寻麻烦,反而你这丫头的父君是高高在上的天君,母上是主管幽冥司,本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却是吃的苦最多,每次来救你时,你都已经摆平了一切……”姑姑说到后面只剩下了哭腔,“明明是四万岁的小丫头,怎么每次都能不吭一声的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忘川回来一身的伤,落木崖回来又是一身的伤……” “姑姑,阿爹说过,自己的事要自己处理好。”阿爹从小/便教我,做神仙的可以随心所欲,可终究要讲究一个度,踱势而行,否则便会伤的遍体鳞伤,就像如今的我一般。 我同肖烨情之一事,知之甚少,多少瞧着他是欢喜,便想尽办法把他拖入五界红尘中,反而他已入了红尘,却不是因为我。 “自己?你嫁给华阴少主时是你自己想嫁的吗?你同落木崖的婚事,天门执意而为,我同他说明了缘由,终究他没能同意。”姑姑的语气透露着不满,可终究不得不妥协如今这事。 “若是阿爹想透的事,便是谁也改变不了。”我手上结印,消了这漫天的大雪。 “也是。”她勾了勾我的鼻子,脸上隐隐约约没了之前的模样,“我以前最是喜欢下雪天,尤记得当年凡尘那一遭,南安城大雪纷飞,应当是美极了。” “姑姑若是喜欢,我替姑姑在下一场如何?”我伸手便要捏诀,她却阻止了我的动作,“若是在下,怕这落木崖也成了你那碧海潮生阁了。” “那姑姑不是喜欢吗?” “喜欢是一回事,可做不做成也是另外一回事,”她递给了我一只漂亮的步摇流苏钗,“呐,你大婚那日,这钗子还没做好,今日顺道取了过来,样式流苏皆是上好的,配上之前送你那身莞雅襦裙是最好。” “那多谢姑姑了。”我言笑晏晏,搂着姑姑的胳膊又睡了过去。 23 我这身子,应当是姑姑把之前送她的幽冥花种到了我的身上,又睡了一觉,身子已是好转,再次醒来,姑姑已经走了,我瞧着漆黑的夜,抱着自己靠在帝桑树上。 握着姑姑送我的珠钗,终究把阿爹送我的收了起来,插上了这一只,流苏便钗是嫁做他人才会佩戴的,姑姑送来,是希望我有个完美的结局,可惜,她瞧见的却是我这副德行。 不知不觉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一向不是娇弱的女子,如今受了这一见剑,绕是我脸皮在厚,也不得不承认,在肖烨的认知里,我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娶我,不过是把我当做他的一个玩物,我竟然再次对他生情,痴心妄想。 哭腔越发的大了起来,把脑袋埋在双腿上,不敢大声的哭,只能小声着,不敢让他人晓得。 “小十一,寻了你这么久,怎么在这里哭成这样?”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身子一僵,没有了动作。 “你来做甚?”我尽量平复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来看看我的小十一伤势如何,不过闻着这气息,应当是桃夭殿下来过了。”他挨着我,坐了过来。 他还没坐稳,我连忙移开,丝毫不想听他的话,“见你受伤,本君便寻了你过来,可你也晓得你那个姑姑,仗着自己身后有着个前魔族尊者,把我拒之门外,瞧着这落木崖也不过只有我担心你,难道不感谢我吗?” “你同我怎么没有自称?”我说过的,我同姑姑说话的重点皆不是内容。 “想着安慰你的话,用本君显得我似乎不好相处。”他难为情的挠着脑袋,“那这样瞧着我,可算好相处?” 这家伙绝对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一把捏住我的脖子,把我脑袋给抬了起来,“喂,你这也太粗暴了。” 我不满的瞪着他,他却突然大笑,“听说美人落泪都是绝代风华,可你这红的像铜陵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哪有,莫约是你看错了。”我用袖子挡着,可这家伙却不甘心,足足幻化出一面铜镜放在我面前。 “十一就如此喜欢肖烨?”他瞧见我笑了起来,语重心长的问我。 “我以为我嫁给他是不喜欢他的,可后来我却发现我嫁给他,是因为我还喜欢他。”我从袖口中取出长笛,顺便递给了他。 “那如今呢?” “不知道,可若说我恨他,却再也恨不起来了,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神君,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现在我累了,待在他身边便只会让自己太累了。” “是要回碧海潮生阁了?” 我摇了摇头,“回幽冥司吧,如今我已经四万岁了,掌管幽冥,度亡魂,送人轮回,便应担得起如此地位。” “那……还会回来吗?”他似乎有些失落,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摇头。 只有回了幽冥司,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打捞忘川的亡魂,也才能送回往生海养着南风的身子。 “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一事求你帮助……”舍利子如此重要的东西,若你没了,我肯定是找不到他的,所以我定然要最后在试上一试。 “想去偷玉衡?”他一语点破,我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我曾也是天地间厉害的妖兽,掌管着九座仙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是帮那便是帮到底。” “难不成你已经找到放在哪里了?”他的能力的确很强,一点也不能低估,若他没找到,绝对不会同我如此说道。 “这是自然,”他点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递给了我一株草药,“这是以前自家仙山上的祝融草,可以消除一切气味,一来可以摸去你身上的血腥味,二来也不会让肖烨发现。” “当真如此神奇?” “这是自然,这可是靠着我自己种出来的。”他的能力我向来不用多想,连忙取过,放到了香囊里面。 “那咱们要何时去?”这个问题才是重点,说来说去,我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明日午时,帝桑树下见。”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停下身子,转过来开口问我,“你可晓得肖烨要那玉衡作甚?” 那目光里躲藏的同情一览无余,直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我都没吭一声。 接雪女回落木崖,应当便是因为那玉衡可以为她疗伤,若是按照肖烨的原话,他定然是要同我算上一遭雪女跌落毒虫谷一事,我闭上眼睛,思量了许久,还是去了长阳宫。 二 繁华梦 其六 长阳殿 24 若要说毒虫谷一事,大概是一万岁几千岁时,同苍空神君下凡贪玩时,不小心把雪女也带了过去,当时瞧见雪女时,我和苍空脑子一阵凌乱。 听她的话是说,为了躲避那些求她给捏小人的神君们才幻化成一方手帕,可好死不死的被苍空随口拿了过去。 当时雪女还不是如今这个性子,待我也格外的关心,偶尔会同我交流学习心得,偶尔会逃课同我出去采药,她一副瓷娃娃的模样,所以一瞧见她,我和苍空皆是后背发凉。 可就是因为毒虫谷一事,雪女受伤,肖烨待我便没有先前那么好,甚至不愿意让我为他奉茶,也是那个时候我晓得他藏了一个美人。 瞧见花颜第一面时,她冷冷的对上我的眸子,莞尔一笑,那笑三分噬血,七分嘲笑,彼时我跪在祠堂,她居高临下瞧着我,“你以为肖烨让你上落木崖是因为你长的漂亮?” 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刻薄,我当时对雪女满心愧疚,无心同她回话,她便自顾自的同我开口,“不打算仔细瞧瞧我吗?一个是凤族帝姬,一个是赤帝的小女儿,你们皆是我的影子罢了,如今肖烨待你们好一些,便是以为肖烨对你们上心?” “你竟敢如此提君上的名号,可究竟是何方人物?”我勉强抬头瞧着她的眸子,眼前不片模糊,只能听见她大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谁?莫不是你从未见过主殿上那幅图了吧!” 一直以来,落木崖上的仙者都晓得肖烨有一副画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用上好的丹墨重新上一遍色,至于画的是谁便不得而知了,这女子的声音让我生出了几分好奇,我大胆的闯了肖烨的内殿,想要瞧上一瞧。 那日莫约子夜时分,思量肖烨已经睡去,径直去了内殿,大殿上金光闪烁,一副美人图直勾勾入了我的眼睛。 身着红衣,头上不过一对珠钗,眉间一点朱红,眉毛舒展,眸子含笑,脸上微染红晕,嘴巴轻抿,看似生气,身着琉璃裙,在杏雨微风时,熠熠生辉。 我原以为肖烨每日好脾气的朝我笑,或是听我讲着笑话,是因为他私心里觉得我好,可如今才发现他不过是把我当做了这女子的影子,那女子的眸子几丝像我,上挑的桃花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姑姑说过的,有泪痣的人大抵上都是受过情伤的,怪不得祭司坛考核时,他会盯着我瞧上分毫,甚至会让我成为他入门的弟子,于是我用了遮掩术,除了那泪痣。 既然已经晓得了这一切,肖烨的课业我便从没来过了,那之后肖烨来积雪阁找过我一次,我原以为他寻我是会了唤我回长阳宫,然而终究他不过是因为雪女被毒虫咬伤的原因让我为雪女道歉。 跟去的是雪女自己,是她自己自不量力,同我有什么干系?明明受了重伤的明明是我,她只不过是被咬伤,大不了上点药,过不久就会好的。 我记得当时我便是如此同他说的,可他竟然说我顽固不化。 我生气想要毁了那画,可那画似乎吸收了什么灵气,竟能幻化成人形,再到后来竟是她陪伴在肖烨的身边。 我也是被肖烨刺落忘川才知道,肖烨要雪女来落木崖,便是因为雪女纯洁的血,而那些用来描摹画像的根本不是什么墨,而是雪女的血。 最后那画一把火烧尽,不仅断了肖烨的念想,也是叫雪女认清了现实。 我站在长阳宫殿前,雾气弥漫在七十八台阶上,我抬步而上,每上一阶脑子里便是当初自己在落木崖上可笑的举动。 “听君上说,殿下想要玉衡?”温柔的语气在身后响起,不用扭头我便晓得,莫约是雪女。 “是又如何?那君上可是愿意给我?”我的语气格外的轻松,同多年的同窗聊天,竟没了多年前那种嚣张跋扈的感觉,毕竟她同我一样皆是伤心之人,“应当是不愿意的,他为了赔你的人情,接你回落木崖,又用玉衡替你疗伤,不晓得雪女是因为君上娶了我才有如此,还是……” 后面的话我并你有说下去,手腕一旋转,便换上了当初来这学习的面皮。 她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坠去,跌坐在台阶上,“你……你不是掉落了忘川?” “托你的福气,还没死透,”我靠着栏杆,不冷不热的开口,“当初你便晓得那画生出了人形,怕终有一日那画里的人会取代你在君上心里的位置,所以便让它吸食我的血,借由我的手杀了它,画里的人会死,而我这个眼中钉你也能一起除掉,雪女好生计谋。” 我瞧着她面无血色的脸颊,“君上违背天理,你身为神女,不应当阻止,反而任由他胡作非为,难不成是真的觉得肖烨能保护了你?”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丝毫不肯相信我便是当初那个傻丫头。 “梓歌,华阴少夫人,”我冷眼瞧上她,“多年前你便摆了我一道,如今出现在这里又要作甚?” 我瞧着她心虚的模样,“赤帝之女应当继承赤帝之位成为女帝,若你执意追随肖烨,最后的下场不过同我一般,落不得什么好好下场,当年的事情雪女既然晓得肖烨要的不过是你的血,可为何偏偏来算计我?这便是我如何也想不通的事。” “其实从你落入忘川时,你应该便晓得了这一切,君上求一女子,他同我便是由着我的血养活了那女人,自从第一次瞧见她,我便想好如何要你的命了,你会杀了那女子,继而君上便不会理睬你,你想的全对,可你终究忽略了一件事,君上待你同那女子不一般,便是我想要杀你的缘由。”瞧着她冷嘲热讽的模样,我不禁好笑,如何待我不一般?归根到底是想要我的命。 “你本该晶莹剔透,如今落入红尘,堪不破情劫,为了一个肖烨,不必如此。”我抬头瞧着庄严的长阳宫,最终没能进去,转身想要离去。 “那殿下呢?殿下如今对君上同当年有何不一样的?我从不想要殿下的命,我只希望殿下能把玉衡让给我。” “我让与不让,有什么干系吗?若我不让,肖烨已经拿走,我有决定权?”我嘴角微勾,一脸的无所谓,“肖烨欠了你便来抢玉衡,其实他抢不抢也无所谓,他想要的东西想着法子也能弄到。” “那殿下呢?” “他不过是想让我看明白,有些东西,有些人,我这辈子都不能得到的。”我伸手捏诀,想要闯进时间同他讲道理,可我也晓得,道理这些东西他往往不在意的,他只任由自己的心走,随心所欲,便也是无欲无求。 莫约同肖烨在落木崖那时是我最开心的,日日都能瞧见他,心之所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他笑我也笑,他苦恼我便替他苦恼,原来没有恩怨情仇,没有其他人的介入,肖烨便是我心中的月光,明媚,且耀眼。 曾几何时,我便再也看不透他了,原先我们可以是知己,可以是师生,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尽生出了无限感慨。 我喜欢月光,像他一样的存在,那是心里的白月光,无法抹去。 “殿下可是要寻君上?”雪女拦住了我的去处,态度强硬,似乎并不想要我进去。 “是,难不成我是找你叙旧的?”我依旧是冷言冷语。 “殿下可愿意听我一句劝说。”我垂眼,示意她开口,“殿下如今闯入是为了寻玉衡而同君上滋事的话,那便请殿下回吧,君上已经睡去,殿下如此举动只怕惹恼了他。” “我要的便是让他不快活,难不成是我打扰了你同君上的好事?”嘴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无限感慨,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雪女脖子上那故意遮掩的领口,若不是肖烨他闭门不出的态度,我定然会闯上一闯。 可惜……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自欺欺人,“我且问上一问,若我不是以少夫人的身份,而是他弟子的身份同他要那块玉衡,他可愿给?” “殿下明明晓得,如何自取其辱?” “对,这便是自取其辱,多年前我同他要过,他没给,这么些年过去了,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又被他轻而易举的拿到了。” “殿下……” “是在同情我?” 她摇头,便没了言语,“雪女,当年的事是我年幼不知错,尚且我可以原谅你,可今日这玉衡我一定要拿到,抱歉了。” 我取出珠钗,便是径直闯入殿门,还未推开,一阵灵力动荡,我被击退了好远。 “本君可是说过,这长阳殿你不得踏入半步?”他披着黑色长袍,头发浸湿,衣衫凌乱,想来我是真的打扰了他的好事了。 我吐出一口鲜血,勉强抬头瞧上他,“肖烨,如今你是真的不念旧情了。” “有什么旧情可言?本君说过你来落木崖便是赎罪,既是赎罪,便要守住本君给你的底线。” “那为何要玄月叫我来你这长阳宫?肖烨,你这神仙做的真不地道。”我从地上爬起,擦掉嘴角的血迹,闭上眼睛,扶着胸口,一步步的离开这冰冷的长阳宫。 我晓得我是来赎罪的,可在他的嘴里说出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便是认准了,我,堂堂云霄殿小殿下不过是在他面前的小丑罢了。 二 繁华梦 其七 入画 25 我所有的苦难皆来自于肖烨,我不晓得如今我应该作何表情,因为对他的喜欢,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我的心终是暖不热他的。 “君上曾问过我为何不唤你肖烨,”我回头瞧着他的背影,灯火晦暗,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难不成君上以为是我不唤吗?君上待我过于刻薄,曾经我敬你,你想杀我,如今我想敬你,可你依旧给了我一剑,究竟在君上的心里,我夜梓歌究竟是何种地位?” “是你欣赏的弟子,杀你心爱之人的仇人,还是你拿来作践的少夫人?在君上的心里只会记得那个画里的女子,也只会记得我杀了她,你究竟对那女子是爱,还是愧疚?你这老铁树又如何知道?” “放肆,从你的口中不配提她,况且我同她的事也非你可以管。”他清冷的声线响起,我转身眼神盯着他的身影,最终叹了口气。 “你晓得我为何杀她吗?”我嗤笑,他从没有问过原因,从来没有,“年少不懂事,扰了君上的清闲,东荒山君上教习,我铭记于心,上了落木崖,拜得君上,我想我大概是幸运的,可君上对我多的那一份情不过是因为我眼角下的那颗泪痣,”说道这里,我伸手捏诀,那颗泪痣清清楚楚的印在了眼角,“你让雪女用血养她,可你晓得她幻化成人形竟然想要我的命,身为白帝之女,血可养万物,她都晓得,君上为何看不透?究竟是你不想看透,还是我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不甘心,全部托盘而出,我爱便是尽全力的爱,当所有的一切消失时,那爱便变成了不爱。 我抬眸瞧着他身子微微颤抖,不晓得为何,心里痛快至极,我收回珠钗,从袖口取出一张书笺,“如果你想毁了我,如今这一剑我已是彻底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放了我,你也能寻个安心。” “想要离开?夜梓歌,你不想替帝姬报仇了吗?就算你不想,可是我还没玩够,怎么能轻易放你离开?殿下请回吧,至于我这长阳宫,你,半步都踏不得。”他话里满是张扬,噬血,狂放,甚至夹杂着对我的不满。 我都到了如此地步,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已晓得,君上重复一遍是觉得我耳朵不好,眼睛瞎了,还是心也瞎了?”情绪抵触,抬眼便见手中的纸张被火烧尽。 曾在凡间听闻过“一见容止误终生”的故事,如今我怕也是如此,只不过我的结局大抵上是悲凉的。 我永远是在仰望他的背影,他抛下我的时候,他杀我的时候,如今瞧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长阳宫殿的时亦是如此。 他仿佛是曼陀罗花,极致漂亮,极致幽香,极致诱惑,一旦触碰却会身中其毒,理智上告诉我是不能摘取的,偏偏我想要藏起来,然而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 冷风卷起他的长发,红色的头带随风飘荡,月光照射下的侧脸,刚毅却又柔和,那双眸子看透了人间沉浮,茫然好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过,可瞧上旁人时又是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曾经我想要把他暖热,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得到了他一个笑脸,而那个叫花颜的女子却可以让他这颗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开花。 我也以为是不是我不够努力,后来才发现,这不是努力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不是那个人而已。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神坛上高高在上的华阴氏少主,终究是属于他人的,我不是不能放手,只是舍不得罢了。 “晓得便好。”没有温度的话,比寒冬还要冷。 走了这些年,长阳宫依旧是长阳宫,积雪阁依旧是积雪阁,肖烨依旧是肖烨,唯一变的是我。 手下红线微动,眨眼便是凤仪传来的消息,“殿下,往生海……恐生异变。”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伸手驾云欲要回碧海潮生阁,六仗光牢光芒直射眸子,我稳住心神问她,“南风如何?” “回殿下,自从浮生天梯塌陷,天君便把浮生天梯同往生海连在了一起。” “所以是浮生天梯出事了?” “浮生天梯再次塌陷,缘由不知,只听说天君过几日会重新修缮。” “修缮者是谁?”我心下越发不安,若父君要南陌修缮,我又该如何是好。 “是凤帝。”凤仪的声音顿了顿,“我已经加强了禁制,暂时可能发现不了,可若是在拖上些时日,恐怕……” “凤仪,你且守住,若是南陌无端闯入,你同阿娘要一块玉佩,把玉佩给了他,他便会晓得如何了。”我又一次打算利用南陌,也好,便让南陌恨着我吧。 “此法会有效果吗?”想来凤仪还是担忧着的,我轻叹了口气,只能安抚她的情绪。 “堵上一把吧,若是南陌这次不想放弃的话……”这估计会是我对南陌的最后一次利用了,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摸了个透。 26 子夜帝桑树下,陆吾比我早来了些,挂在树上,手上转着我送他的忘忧长笛。 “你来迟了。”他从树上跳下,稳稳的落入了我面前,“前些阵子晓得你眼下没那颗痣,今日怎的瞧见了?”他仔细盯着我的脸,我一手退开了他,“如何?本殿五界八荒第一美女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可真是自恋,不过一天未见,如今你连少夫人的头饰都戴了起来。”他依旧在打趣着我,如今这种境界我自然不想同他多说。 “走吧,今日可是有正事要做的。”他勾着我的衣服,“还是老样子,真凶。” “我凶?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看来陆吾你对我是真的不熟悉。”我随口回他一句,他身子微微一怔,转身瞧上我时,又是玩世不恭的模样。 有时候我觉得从一开始我瞧见的玄月便是陆吾,并不像那日积雪阁里他说的借由玄月的身子而存活了下来,反而从一开始我见到的便是他,甚至像他说的一般,玄月当初邪气入体估计元神已经陨灭了,而他便是借由着他的躯体活了下来,直到现在修出自己的身体。 反常的性子,玩世不恭的态度,为了舍利子竟然会帮我去抢玉衡,无论如何我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谁也没有我熟悉。”他低垂着眸子,瞧不清楚他的表情。 “走吧,不论如何,我一定是要拿到玉衡的。” “好。” 他简简单单一个好字,直到入了长阳宫我才晓得,这个好字,是真的难得。 长阳宫里的装饰同多年前一样,连同墙上那副画也被原封不动的挂在上面。 “陆吾,你说这女子同我长的像吗?”不晓得出于何种心思,我开口问了他,但又觉得不妥,“明明晓得的道理,不问也罢,不过玉衡你知道君上放在了哪里?” 他伸手画出追踪符,朝我微微颔首,便跟随着他,一路上我们尽量隐去身形,直到瞧上繁华梦三个字,我脑子一阵凌乱。 何为繁华梦? 这便要说说肖烨的画画天赋了,一副画便是一场大梦,他所有的画都被放在这个阁里,以繁华梦为名。 “你确定在这里?” 他没有吭声,一扶袖子,大门敞开,目光所及便见一木盒子在夜明珠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那里便是了。” 我想要踏入,陆吾一手勾住我的衣服,直截了当的飞了过去,“落木崖待了几千年竟然不晓得繁华梦不能踏入吗?” 我茫然的摇头,我从未来过繁华梦,甚至连我的画肖烨都从未瞧过,他好像看出我眼里的感伤,一手敲了敲我的脑袋,“真不晓得,你这么精明的小丫头竟然这么傻。” 他一手执白绫把我牢牢捆住,生怕我掉下去,我抬眼瞧他的瞬间,模模糊糊间瞧见了一副最是熟悉的画,尤其是落款上清楚的梓歌二字。 画上是我随手勾勒肖烨的模样,简简单单一件白衣,黑色长发散落,手撑着脑袋合上眼睛,看似睡着了,那模样似闭目长龙,让人移不开眸子。 “他竟然还留着这幅画,”我嘴角轻笑,“我还以为我给他的东西,他都不会留下的。” 我不由自主的碰了上去,灵力激荡,身子快速掉落,“十一,快拉住我。” 陆吾把白绫撤掉,手直直的拉上了我,“繁华梦,大梦一场,陆吾你说这是真的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咬牙拉住我,又在想尽办法拿到那玉衡,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还有一点就能取到,十一你千万别动啊。” 我不敢吭声,连着呼吸都停了好多,他旋手一勾,玉衡稳稳当当落在了手里,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幻化出长剑,还未施法,正中间的一副画缓缓展开,场景开始变化,“陆吾,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们好像被卷进了画里面,”他的话里满是担忧,“十一,你牢牢的握住我,千万不要松手。” “好。”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只能听着陆吾的话,莫约他会有什么对策。 “十一……十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不过一会我便昏睡了过去。 繁华梦开,入梦者,需外界者才能救出,只不过不晓得,肖烨是不是会救我们出去。 二 繁华梦 其八 移行术 26 醒来的时候,陆吾坐在我身边,小火烤着兔子肉,肉滋出的声音,还有浓重的腥味,胃里一阵翻滚。 “醒了?”陆吾瞧都没瞧我,伸手就递给我一只兔子腿。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抬眼瞧上那兔子腿又是一阵翻滚。 他瞧着我这模样,还是缩回了自己的手,“想来你还未适应,我们似乎来到了这幅画里。” “这画?”绕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明明没有碰到任何一副画,甚至没有落入地上,如何能入了这梦,思来想去,只是觉得这繁华梦太过于玄乎了。 “想来你同我的困惑一样,按照这样的情况看来,繁华梦应当不只是如此,”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手中的木匣子,“不过……你似乎还未同我说明要这玉衡做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 “帮我?陆吾大人似乎是想多了,不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借由玄月的肉身飞升上神,只希望你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关于伽蓝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的。” “你也是觉得我是因为伽蓝塔?”他满不在乎,似乎对我说的这个秘密一点也不在意,“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的一个秘密吗?” 我歪头,只是苦笑,心里对他的话充满困惑,“陆吾大人难道不是因为那座伽蓝塔才被削去神籍,沦为五界幽魂的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至于这个秘密你既然不愿意听,那便让你瞧个明白罢了。” “瞧个什么明白,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是一个谜,不过这玉衡我可收下了,”我打开木匣子,一块通体洁白的感玉浮在里面,心里自然是无限感慨,终于偷了回来,“既然有求必应,那这舍利子也应当给你。” “不用了,从一开始我便没打算要你的舍利子。” “为什么不要?我们不是谈好条件的吗?”他眼里揶揄笑意,“十一,以前是我没认出你,既然我晓得了,不过帮你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莫不是陆吾大人同那些神君一个德行?”我托着脑袋,半开着玩笑同他说着。 “何必阿谀奉承?十一明明是不愿意的吧。”从来没有人会用阿谀奉承来形容我所有自编自导自演的戏,凡人常说戏子无情,后来同各种仙君下棋,跳舞,奏乐成为了常事,你便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放纵自己,为了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陆吾,你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脑子里关于陆吾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他很了解我,可我对他却是从没了解,他的来历,他的过往,他所经历的事,皆是我在书上看来的,或许…… 他同我是一样的性子。 “想这么多作甚?十一,你只需要记住,我会帮你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帮我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不然从一开始我便不会接受他的各种好意。 “我可以信你吗?”他无声笑了,“爱信不信。” 从前我是那个主动的人,结果换来了一身的伤,如今有另外一个人和我说他会帮我,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我的心里是温暖的。 我瞧了瞧手里的舍利子,趁他不注意塞给了他,“拿着吧,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如今的十一才是我认识的?惊净心殿上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什么。”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但是现在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啊?” “着急着出去?” 我眸子微闪,“嗯,很是着急。” “我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无论使用移动术到哪里,最后都被困在这座城里。”像他这么厉害的人物都出不去,那我自然也是出不去了。 “估计画里画的只有这一座城,肖烨的幻术果真厉害,所以现在只能是坐以待毙了吗?” 他摇了摇头,我直勾勾的瞧上他,只见他拿过旁边的兔子肉,“还有这个,至少不能饿肚子。” 我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靠在树边,“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了,今夜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他起身把火灭了,整好衣服,递给了我他的胳膊,见我没握上,一把拉起了我,“小十一,难不成你还等着肖烨那老头子来救你?” “或许他会为了这玉衡来的呢?”不晓得为何,独独在肖烨的事上计较了起来。 “走吧,有些人求不得便是求不得。” 我瞧着他的背影,仿佛他看透了许多的事情,可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走吧你在人间待的时间可比我长,可得好好照顾我了。” “这是当然了。”不晓得他是从何而来的自信,直到看见他手里的银子,这才打消了我心里的困惑。 “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储物袋里收着的,放了好些时候。” 我捋顺头发,跟着他去寻住处,刚过了两条街,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陆吾,为何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晚上了,凡间是有宵禁的,”他猛的敲了敲我的脑袋,“嘘,跟我走。” 他一手轻拂,入眼便是一座庙宇,“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我推开雕龙的大门,红色绸带空中悬挂,周围雾气腾腾,如此曼妙之地,尽无一人,我不免有些担忧。 “陆吾,这是哪里啊?” “我在人间寻的宝地,”他挑眉朝我一笑,“这可是人间仙境,十一,你得好好享受才是。” 我还没踏入,身后便是两个貌美的女子,她们执着灯笼,替我们引路,“小姐,公子请。”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好地方,十一不要担心。”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安静下来。 “敢独自闯入庙宇,你们二人当真好气魄,没有玉碟,没有请柬,可宫主倒是不晓得你们有如此大的本事,”一袭红衣朝天上而来,红袖卷起我的身子,我伸手捏诀,陆吾连忙握住我的手。 “莫不是宫主忘记了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女子的脸挂上了困惑,待到瞧清楚,不可思议的摇头。 “十一?难不成真的是十一?”那女子一眨眼便近了我的身子,神情疑惑,手也不安分的在我脸上捏来捏去。 “陆吾,她……” 陆吾一手挑开扑过来的女子,“画绱你可是过分了。” “我过分?明明是师父把我一个人丟在这里,让我守着这冷冰冰的玄学宫。”瞧着他们二人的话,各种缘由我猜了个透。 “如你所见,我的确是晓得一些事情,这梦境会发生的事情我也略一二,十一……” “陆吾,我需要一个解释。”我冷声问他。 他犹豫的摇头,“十一,你为何会入,又为何能入,是因为这里有你不能遗忘的事情,你选择了忘记,可是这些事情不愿意让你忘记。” “我忘记了些什么?”我淡淡的开了口。 “伤心的事情,如今重新又来了一遍,这一次我不会让他伤你分毫了。”能看的出来,陆吾对我还是上心的,至少他能保护着我。 “十一,你同师父说的什么?为何我一句话也听不懂,”那红衣女子握着我的手,“不过也不用懂,师父的性子一向琢磨不透。” “画绱你带十一下去休息会吧,这丫头神经从未放松过,自然要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了。” 红衣女子把我带入了一间上好的阁楼,阁楼的窗台上挂着三串风铃,微风轻拂,琳琅作响。 从窗下望去,有颗庞大的帝女桑种在庭院里,那香气,那色泽,同记忆里的没有分毫。 “十一,你下想些什么?”画绱靠近了我几分,“难不成是在想为你摘种这颗树的那小子?过些时日便能瞧见,何必叹息?” 我皱眉,依旧不解,“我要去哪里?为何能瞧见?” “师父没告诉你吗?在过些日子,龙城设立祭坛,要师父为国祈福,这样你便能见那你定国将军府的世子了,难不成还不如你愿?” 我转了转眼睛,这些话自然没放在心上,以至于画绱走了,先是运转了一个周期的灵力,我还是施展了移行术。 这一次我卯足了劲竟然还是回了这阁里,我不死心的又施展了两次,一次是在桥上,一次是在屋顶,这最后一次竟然是在别人的浴室里。 破天荒的,我堂堂的神女竟然做了如此苟且之事,还摔入了人家的水池里,“呀……” 我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水中那赤着上身的少年郎,不过瞧着挂着水滴的裸露的肉体,我自然而然有些心猿意马。 “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打算捏诀离开,手腕又是一阵疼痛,“嘶……” “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闯入本世子的大殿。”因为疼痛我不由得抬头瞧他,一见他那同肖烨一模一样的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掉他的手。 “君上……若君上为玉衡而来,本殿自然不肯……”话还没说完,那男子便同我袭来,他一手搭在池边,朝我勾手,“小丫头闯入本世子的宫殿,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难不成这都是本世子的错?” 世子? 我越发的困惑了起来,面前的人虽同肖烨长的一模一样,可那黑色的眸子同他赤色的眸子一点也不一样,我竟然还能把他认成肖烨。 “是我的错,我的错,打扰世子歇息了。”我连忙从水中逃出,身上衣服全都湿透,衬托出玲珑修长的身材,待到瞧上他的目光,我抿着嘴角,往后直直退了两步。 他从水中起身,眼神依旧缠绕在我身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连忙摇头,“没有,从未见过。”深吸一口长气,手下捏诀,利用移行术逃得远远的。 幸好,溜得够快,不然一会可就说不清楚了,我私心还在庆幸,直到三日后的祭坛一见。 二 繁华梦 其九 青楼再遇 27 这几日我从画绱的话里,勉强得到了几个重要的信息点。 其一,现在在的地方叫做龙城,王上昏庸无能,四足鼎立,为出春,出夏,出秋,出冬四大世家,我初见的庙宇唤作九音坊,尊陆吾为祭司大人。 其二,我是出冬世家嫡系次女,因是一母同胞,最为忌讳,所以便送入九音坊长大,送入那日是十一日,索性陆吾便用十一称呼我。 “陆吾,我这几日琢磨出了一个道理。”我躺在榻上,眼睛盯着上方,双目无神,待在这里快要寂寞死了。 “说来听听?若是想着法子出去,就别煞费苦心了,乖乖的待着就好,”他看都没看我,递给了我几本话本子,“我瞧着你姑姑经常看着话本子,想着你是不是也喜欢。” 看话本子这个本事我可没能继承我这姑姑,百无聊赖我伸手取了过来,随手翻了遍,又隔到了旁边,“我发现这人间啊是真的无聊,若是在天界,瞧个落雪啊,去西天听个佛学,再不行也能去幽冥司度个亡灵都比这里有趣,真不晓得有些人怎么就这么愿意下凡。” “当然是有好玩的事了啊。”他合上手上的话本子,捋了捋袖子,扭头瞧上我,伸手捏诀,我摇身一变便是个翩翩少年郎。 “如此这般打扮可要做什么?”我狐疑的瞧上他,手上却是听话的把头发拢起,用一根木头钗子别了上去。 “可听过青楼?”青色的房子吗?我摇了摇头头,“瞧着你孤陋寡闻,连青楼也不知道。” “难道不是青色的房子?”我记得当初知薇问姑姑的时候,姑姑就是只如此回答的啊。 “笨蛋。”他好笑的瞧着我认真的模样,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当然在我的认知里,对于青楼的确肤浅了许多,直到瞧上台上那些身着暴露,身段妖娆的女子,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的模样,我才晓得这便是话本子里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吧,当然这个同我和神君们是不同的,至少我的举止没有这么轻浮。 “祭司大人可是好久没来了,今日同往常一样叫夜魅来,还是换个姑娘。”那妈妈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硬生生的想要看透我,我躲在陆吾的身后,惯性握着他的衣角。 “陆吾,能不能先上楼啊?”这胭脂俗粉的味道,我是真的闻不惯啊。 “那劳烦妈妈了,就夜魅了。”直到把我们目送上楼,那妈妈才收回了眼神。 “瞧这妈妈的话,你可没少来这里,那夜魅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话里话外满是揶揄。 “也就来了几次而已,那姑娘看着讨喜,索性每次来都瞧她。” “就只是如此?”见他话里如此寡淡,我便没了追问下去的耐心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是你想的太多了。”我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梯,一个转角没瞧见前面的人,硬生生的撞了上去,那人腰上别着的玉佩可是把我的手磕得生疼。 “啧啧啧,姑娘对本世子未免过于殷勤,如今投怀送抱又是何意?”绕是我脸皮在厚,也止不住他这么瞎说的,我刚要还嘴,瞧上他时,突然泄气,鼓着腮帮子,不晓得如何反驳。 “陆吾……”眼巴巴的瞧着抱胸而立的陆吾,我只能小声唤他的名字,“陆吾大人,我同他讲不通道理,不如他去挡上一挡,说不定他还能你卖你一个面子。” “丫头,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我同他啊,交情不太深,他这人比较记仇,至于记仇的程度,同肖烨可有得一拼了,况且殿下投怀送抱做的还真的是不少。”他把我往前推了推,我抿着嘴角,傻愣愣的不晓得如何回他的话。 “难不成姑娘是个哑巴?或者耳朵聋了?本世子的话,瞧着姑娘没有听进去分毫啊。”他这一口一个姑娘,让我男扮女装晓得格格不入,我咬了下嘴唇,思索着如何开口回他。 “听了听了,我都说了上次是个误会,这次自然也是个误会,既然都是误会,那我道个歉总成吧。”矫情,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肖烨还有矫情这个属性。 他摸着下巴,油盐不进,抬眼瞟上陆吾,便见陆吾点了点脑袋,我便被他给拉走了。 难不成陆吾就是这样把我给卖了的?心里腹黑着陆吾,可这手上温暖的触觉,真实的让我心里说不出得难受。 估摸着是他常来的包厢,他挥手退了下人,端坐在榻上,依身便能瞧见下面跳舞的女子。 我悄悄的移到门前面,伸手拉就拉,只听见铁链响的声音,“怎么想逃走?” 这个口气怎么和肖烨的一模一样,我伸手抹掉头上的冷汗,“哪里的事,我就是试试这个门坚硬不坚硬。” “试出结果来了?”他饶有兴趣的问我,我脸色一片铁青。 “没有,”我摇了摇头,我声音放低就许多,尽量听起来柔和许多,“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不就是不小心闯了你的浴室而已,以前你又不是没闯过我的。” 瞧着他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大,我便明白,我又把他当作了肖烨。 “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事啊,本世子还以为两天不见,你全部都忘记了。” “所以你这一出是个什么意思?” “听陆吾大人唤你十一?”他换了个话题,如此措不及防,我跟着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难不成他说的是出雪氏族的二小姐? 我皱眉,困惑,着实困惑,真不晓得这梦好端端的把我也给填上了一个角色是个什么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唤我世子,莫约是陆吾大人把你养成了这副没有规矩的模样?” “这同陆吾有什么干系?何必纠结一个名称的问题,我只是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叫做陆吾养我?”我推开他递过来的茶水,撑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听着。 “莫约是太久没见本世子,你忘记了一些事情?”他这话一出,我凳子都没坐好,足足闪了我这老腰。 “等下你觉得我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了?”我脑子高速旋转,遗憾的是,对于面前这个长得像肖烨的人我没有半点印象,“虽说你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但是他永远不可能同我这般讲话,所以我有理由拒绝听你的任何话。” “嗯?”他又靠近了我几分,“是听说过不久就能回出雪世家,才同我如此说话?” 我更加茫然了,“我根本就不会回去的好吗?何况我根本就不晓得那出雪世家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怪我这么些年没来看你同我赌气,还是因为同你姐姐的联姻才生气的?” 这……越发的离谱了起来,首先她根本不认识这人,其次他同谁大婚她能说些什么? “你娶谁关我什么事情?你不过是顶着肖烨的一张脸同我说话,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便生气,吗你还是小瞧了我。” “谁是肖烨?花染,十年而已,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他捏着额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只要记住我不叫什么花染就好了。”我想了想,从袖口拿出从陆吾手里扣出的银子,想了想还是放了颗最大的,姑姑以前说过的,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 “花染,你不是应该生气吗?”他第二次提到花染这个名字,我才明白过来他仿佛是在唤我,我何时叫做花染? “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了人,我的名字不是叫花染,而是叫夜梓歌。”这些个问题我都想不清楚,所以最有可能的是面前的这个人认错了人。 他似乎还想上前,我一挥衣袖,面前便是一道冰门,推门离开时,手上一捏,那冰块颗颗掉落,却没有半分水渍。 今日这一出当真是扫兴,寻了好久才找到了陆吾这个见色忘义的臭男人。 “所以你让我一个人对付他,便是想着同美人一醉方休?”我一脚踢了过去,一个没站稳直直的摔了下去。 旁边那姑娘却是笑了起来,“陆吾大人,你越发的坏了,怎么能教姑娘家家的来这种地方。” 我没仔细想她的话,直到满头长发披在肩上,我才明白了过来,那个自称世子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我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 “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我不满的瞪了眼看笑话的陆吾,“说吧,这世子究竟怎么回事?他怎么说我唤作花染?” “你是怎么回答的?”他那表情明明是在听八卦才对? “如实回答啊。” “所以你说你唤作梓歌?”他捏着下颌想了想,“他还说了其他的话吗?” “没有仔细听,不过听他话的意思是说,这个叫花染的是陆吾大人从小养大的?”我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所以陆吾大人可给我说说这是个什么原因?难不成还要我一点一点给你找出答案?” “当然是不用了,”他被我的眼神压制着低下了脑袋,“其实这说来话长。” “既然说来话长,就不能长话短说?”我挥手让夜魅出去,此时只剩下了我们像个人。 “既然殿下想要知道的话,我也就只能说些我知道的事情了,”他喝了杯酒,似乎是在壮胆,“莫约我成为堕仙时,有这么一世遇上了肖烨……” 这么一想,似乎不太对劲啊,他怎么能遇上了肖烨?难不成…… “你说的这一世莫不是现在这一出?”只见他点了点头,“你应该晓得花颜吧。” 怎么能不记得?那可是被肖烨挂在心头上的人,杀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肖烨在这一世负了她,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那我便有一事不明白了,我同你来到这里又是为何?” “因为真正的花颜便是你,而不是他记忆里的花颜。” 陆吾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什么叫做我才是花颜,明明长像都不一样的。 “我晓得我同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这次你便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觉得重不重要。”他起身,幻化出一柄木钗,钗头是帝桑花开,尾端似是凤凰羽毛。 “陆吾,你究竟在说什么啊?”算了,陆吾的嘴可不是一般的严,当初想让他拉我上岸,也是好话说尽,今日瞧他这模样也是不愿意说了。 罢了,他说让我看,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二 繁华梦 其十 方寸之地 27 龙城,也可谓,空城也。 非字眼上的空所能概括了的,而是指范围极其庞大,因为城周有龙形图腾而成,后又改名为龙城。 龙城正中央有一拔地而起的祭坛,祭坛而立,三月一摆,祈求天泽庇佑,承蒙雨露。 我畏畏缩缩跟在陆吾身后,瞧着合家身长官服的男子,在一众中年男子中,同肖烨长得极像的世子显得非常突兀,他身着黑色长袍,袖上是鎏金长纹,头上玉冠而立,翩翩少年郎,遗世而独立。 “十一,你瞧见了没,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世子长阳君,十年一过,他竟还是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听画绱的话,我似乎对这长阳君有颇多的喜欢,可若说喜欢,那恐怕也是因为他的一张脸罢了。 “嘘,一会陆吾可要骂了。”我勾着她的衣角,“画绱你说以前的我同现在可有半分区别?” “好像变笨了许多,”她敲了敲我的脑袋,“以前的十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的你啊,畏畏缩缩,难不成是怕有什么东西把你吃了不成?” “那你说说我为何那么喜欢长阳君,是因为我欠了他很多的银子?” “越说越离谱了,长阳君可是救了你一命,你这丫头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 “救我?我术法了得,还用得着他救?”我轻飘飘的抵了她一句话,没成想这丫头的眼睛直愣愣的瞧着我心里发毛。 “莫约十年前,你可差一点被出雪世家用火烧死,当时是他不顾众人的反对救下了你,还把你托付给了师父。”肖烨瞧着也不过比我大个几岁,几岁的小孩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救我,怕不是她在吹呢吧,“你这丫头别不知恩图报的,救下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初他可是替你受过火刑的。” “他不过一个凡人而已,如何有如此能耐。” “他的能耐大着呢。”陆吾扭头瞪着窃窃私语的我们俩,警告一番,我连忙闭嘴,瞧着陆吾那假惺惺的祈福。 上茶,奉香,龙头龟,一切就绪后,陆吾又一次玷污了我的眼睛,伸手放出白雾,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溜出了祭坛,顺带捎上了一坛好酒。 南陌出生时,身子虚弱,本是一只凤凰,不晓得究竟是因为何种缘故竟然受不得寒气,而我天生属寒,他这小家伙明明每次同我玩耍都要生病,还不听劝说,无奈我只能弃了修习御寒之术,所以我体质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见不得酒,沾酒必醉,喝酒必失了本性,所及之处都是凉气,旁人都近不了身子,也就是他这只傻凤凰,才会努力修习浴火之术来靠近我,便也就养成了我喝酒必找他的原因。 这人间同九重天有一个不同之处便是有烟火气息,街巷吵闹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玩童的嬉笑声,水声流淌的声音,一切都比姑姑说来的好看,好听许多。 我寻了个屋顶,寻了个没有太阳的地方,双手撑着脑袋,瞧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如果南陌在就好了,这酒的香味真是诱人的很。”我闭上眼睛,仔细嗅着酒味,手上察觉一阵疼痛,这酒顺着酒壶落入了我的嘴里。 “咳咳……”我不满的起身,瞧上面前的罪魁祸首时,无奈叹了口气,“陆吾在为你们这龙城祈福,身为世子不应当随同其他人一起拜守?” “本世子只相信人定胜天,自然不信什么鬼神。” “既然不信,何必去。” “对啊,何必去呢?听陆吾大人说你会去,所以我便起了个早,想着瞧瞧你是不是又会做什么傻事。”他满脸揶揄,我眸子里只剩着不屑。 “不同你开玩笑了,现在开始说正事,本世子听说过不久你便要回出雪世家了。”他说话顿了顿,我疑惑的瞧上他,难不成他还舍不得了? “然后呢?回了之后有什么事?”我翻身跳到了地上,整理好衣服,才认真打量起来了他。 他似乎经常穿的黑色衣服,若不是黑色的也是色泽比较深的,头上的玉冠永远正正的在头上顶着,“既然你不知道,那等你回去了可能就晓得了。” 最是看不管他这一副嘴脸,我刚想运功自行离去,胸口处突然一阵疼痛,额上全是冷汗,勉强稳住心神,装作不在意,打算离开这里。 估计之前的伤还没好个彻底在加上这一口酒,脑子晕乎乎的,瞧着长阳君,莫约是想到了肖烨,又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喂,花染,你有没有听到本世子的话?”长阳君不耐烦的又问了我一遍,我只是点头,身子越来越冷,不晓得为何便抱上了他。 “花染,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喝酒的后果便是如此,我无赖的勾着他的衣服,可怜巴巴的瞧着他,“难不成君上便是如此讨厌我?” 我开始了胡言乱语,脑子转不过弯来,有点分不清楚面前的是肖烨,还是其他人。 “你说不要我去你长阳宫,我偏不听话,就是要去,大不了你在给我一剑啊。”我晕乎乎的,听不清楚面前的人同我说了什么,只晓得他抱着我,用他的身子温暖我的身子。 所以…… 醒来时,我想过一万种方式,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在长阳君的房间。 上好的龙延香,开的旺盛的玉兰花,偶尔两声鸟过的声音,清脆的铃铛响起,我连忙把自己塞进了被子。 “明明醒了,如何躲在这里,莫不是喝了点酒喝傻了?”我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得体的事情,可我绞尽脑汁想到的全部都是肖烨的模样,奇怪,当真是奇怪极了。 “嘶……”刚刚起身,便是一阵疼痛,眼泪都快要彪出。 “你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瞧着那剑伤,不太像是新添的。” “修行之人哪里有不会受伤的,不过昨日多谢世子的收留了。”我眼睛看都没敢看他,直截了当就要溜走,至于胸口上的伤,难不成他已经看过了? “昨天晚上你对我又打又骂,还不让我走的账是不是得算下了?” 我缩回刚要踏出的脚,“哪里敢走呢?我记得昨夜一夜无事,怎么能扰了世子呢?” “是真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他把我堵在榻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不过他这表情同肖烨那张刻板的脸很是不同。 往往肖烨打量我,目光里全是乐趣厌恶,亦或者冷漠,而面前这人,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却是笑脸相迎。 “就算我可能唐突了你,霸占了你的床榻,可长阳君这么大的房子,还怕没有睡觉的地方?”我理直气壮,莫约是他那张同肖烨一模一样的脸的缘故。 “本世子家大业大,自是有的,我好心收留了你,你不报答我算了,还如此理直气壮,莫约陆吾大人教你的礼仪全部忘了个干净。” “等下……我不是说了我不是你口中那个叫花染的了吗?” “按理说,你同她容貌一样,喜好,甚至举止都是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你肩膀上的蝴蝶,这种蝴蝶在上古书册上才有记载,”他抬眼瞧上了我,“任是我不信,可陆吾大人却是叫你十一,这可是抵不赖的吧。” 之所以陆吾会叫我十一,是忘川那三百年里,有一次他随口说的,他愿意唤我什么,那便是什么,总归我也不会在意,可如今倒是解释不清楚了。 “所以昨天晚上长阳君是真的瞧过了我的伤?”若说抓住问题的重点,我梓歌当仁不让是第一。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头,看似心怀坦荡,实则寻着法子搪塞我,“你说疼,那我给你查看伤势,有什么不妥的吗?” “好,长阳君说的是,男女之防,自然是要有的。”我拢了拢袖子,想着趁机溜出去,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声音,似在娇笑,想来定然是个美女子,“世子哥哥可是还未起身?” “有什么事情吗?”他假装咳嗽,门外那人的声音也提高了起来,“昨日祭坛哥哥本是不用去的,如今染上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无妨,不必担心,不过妹妹今日来可是有何要事?” “想着哥哥身子不舒服,过几日冬至将到,便送来了可以御寒的冬装。”瞧着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家,长阳君可是有福气了。 “我常年征战沙场,粗人一枚,妹妹客气了。”粗人会穿上好布匹做的衣服吗?粗人会住在这么精致的房间? “那哥哥的伤势这几日可有好转?不如我替哥哥瞧瞧?”长阳君受伤了? 不知道应该说他隐藏的好呢,还是说他在诓骗这姑娘呢,总而言之我是寻不到的。 “不用了。”他竟然拂了这姑娘的好意,而且还不让这姑娘进门,私心里觉得他是出于对这姑娘的名声考虑。 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躺在床榻上,继续听着他们两个人乐此不疲的对话。 “那好吧,我把冬装给哥哥留下,那花颜便告退了。” 花颜? 脑袋里一阵晕眩,难道…… 所有的困惑迎刃而解,容不得我再有其他的解释,“她叫花颜?她……” 长阳君点了点头,“她为花颜,你为花染,你们本是出雪世家的嫡女,莫约几个月后她会嫁给我,而你便会嫁入王宫。” 万般思绪,明明所有的问题都摆在了我的面前,明明所有的答案我都晓得了,可我只想知道的是,我这个入画人究竟为何? 二 繁华梦 其十一 偶遇沈岸 28 不晓得上天是要我重新来过一回,还是在刻意的让我明白,自己不配得到。 我竟然穿到了画里面,还成为了里面不重要的配角,虽说配角不重要,可这主角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当真是让我心里难受。 所以回出雪世家的第一日,拜会了头发花白,脸上褶皱横生的祖母,外加同我有着九分像的花颜,我心里不淡定了。 莫约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不晓得这风何时把长阳君这个蛮横不讲理,外表纯良,内心腹黑无比,且霸道凶残的他给带了来。 一边瞧着他们秀恩爱,一边还要假装自己是花染,索性这花染同我模样,性子一样,我也便承了他这个名字。 我是问过陆吾的,他这死鸭子嘴硬不同我说清楚,只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既然不可泄露,为何他便能晓得个明白,而我难不成是在陪他们这群人在玩游戏? 我竭尽全力在假笑,假笑分为很多种,一种是皮笑肉不笑,比如司命星君脸上常年来便是如此,心里明明是想把对方骂死,可那脸上却是一脸的谄媚笑;一种是肉笑皮不笑,这种就比较考验面部表情了,幅度不能过于的大,嘴角上扬的角度,面颊上抬的方向,甚至面前的人是谁都是有讲究的,这种便是我常常用的,屡试不爽;而这最后一种却是极其有难度的,考验的是自己的一张脸皮,就比如面前这个招人讨厌的长阳君。 准确的说是,肖烨下凡历劫时的人形,一想到如此我的脸瞬间就垮掉。 “二小姐很不愿意见到本世子吗?为何独独瞧见本世子,笑意瞬间不复存在,难不成本世子何时惹得二小姐不快活了?”这话分明是在给我难堪好吗?难不成是因为上次没给他道歉? 我分明记得,陆吾替我选了上好的药材给他送了过去,难不成陆吾在里面下药了? “当然是没有的,曾记儿时世子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自是不能不报的。”我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稳如泰山的祖母,可她丝毫没有动作,这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回了他的话。 “也是,不过最重要的是陆吾大人教习你佛法,如今在外十余载,倒是教出了个好脾气,”肖烨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前走来,在我面前独独停了两秒,挥手唤了下人来,“过几日太后寿辰,本世子想着送给太后贺礼,思来想去便想着刺些佛经上去是最好,想来二小姐不会拒绝的吧。” 刺绣? 肖烨这是在同我开什么玩笑?怪不得肖烨天生同他人难以相处,想来是从小到大都有这种强人所难的恶俗趣味。 “既然世子哥哥想将如此大任托付给妹妹,妹妹好生收下便是了。”一口一个妹妹的,瞧着花颜的模样同姑姑所说白莲花有得一拼。 要说什么叫做“白莲花”,这个名词说起来源自于姑父的烂桃花,姑姑挑选的眼光向来不会错,所以姑父长相自然是没的说,女人的的眼睛向来只喜欢从那些个漂亮的男人身上去寻找,所以对于这些扑上来的莺莺燕燕,姑姑往往用“白莲花”称呼她们,而对于那种一而再再而三来的,便要加上一个定义词:圣母白莲花。 我低垂着眸子瞧着朝我浅笑的花颜,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我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肖烨,之前我因为一副画被刺,那如今是不是我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我嘴角勾笑,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计谋。 “那世子若是没其他的事,我便退下了。”我朝着祖母瞧了一眼,那祖母眯着眼睛,我以为她在思考事情,谁知道竟然是睡了过去。 “且幔……”身后是花颜的声音,我强忍住让我讨厌的声音,我停住了步伐。 “可是有其他的事情?”微微扭头,便瞧着花颜同肖烨的眉来眼去,我心里一阵憋屈。 “沈岸随你去吧,这么长时间未回家,想来已经忘记了住处。”听这名字,神思微动,一来这名字非第一天听说,二来这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是我幽冥司的常客。 莫不是花颜怕自己空虚寂寞冷,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男人? “妹妹可是多想了?”她这话越发的奇怪,我微微愣神,掩去眼睛里的困惑,“沈岸从小便保护着妹妹,想来妹妹还不知道呢吧。” “保护?”莫不是他们把保护理解错了是吧。 这男人是见过三次,次次我都被他为难,如今也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我,不过应该是记不得的,毕竟我是天上的神仙。 我同祖母微微行礼,才退了出去,出门的瞬间,无意中我碰到了沈岸,脑子里一下子被许多的东西包围着,漫天的大火,女子的眼泪,女子的笑意,还有他受惊的表情。 29 冲天的大火吞噬了整个长安城,随处可见被迫出逃的离民,还能听到各种痛苦的呻吟声,我勉强稳住心神,断断续续的对话,还有冲击性强烈的画面,我屏住呼吸,脑海里一幕幕飞速而过。 “将军,风象有所变化,大火迟迟得不到控制,要不要向皇上……”地上跪着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脸上被风霜勾勒的痕迹填了几分成熟。 “皇上?我要你有何用?若是火势依旧得不到控制,提头来见。”那将军一脸的刚毅,摔出去的水杯在地上由于撞击破碎的声音让跪着的那人心底一寒。 那人连忙起身,不顾身上被烧伤的伤口,落荒而逃,“是,将军,我现在便去找寻办法,你且等我消息。” 然而在远处高塔上站着的女子,夜风将她的衣服吹起,望着被大火逐渐吞噬的皇宫,眼底一滴清泪缓缓流下,衬着煞白的脸颊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叶芜心,你当真没有心啊!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长安城的百姓是无辜的,为什么你要连累他们?”一阵浑厚的声音在那女子的身后响起,那女子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见女子没有回答他,他便放软了语气自嘲的笑道“我知当年是我负了你,我知你恨我,恨不得我马上就死……” “可……长安城的百姓呢?在你眼中他们的命当真如此的轻贱吗?” “轻贱?”那女子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字一句道,“你还知道轻贱?”然而自己的身体却朝着那塔下掉落。 生死交易,只为报仇。 元阳十一年,北泫帝病死,因膝下无子而将皇位让于芜心公主,然而公主因为思亲心切,于几日前病入膏肓,不久离世。为了救姜国于危难间,故而由芜心公主的驸马爷继承皇位,定国号为庆阳。 “病入膏肓!当真是个很好的借口。”一位雪衣长衫的少年,手握着一把水墨泼洒而成的折子扇,坐在上好梨花木做成的椅子上,一边摇着手中的扇子,有些嘲讽的笑道。 “既然是借口,当然要有理有据,不然他凭什么登上这王位。”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也不心急,反而转身坐到了另外一个椅子上。 那男子眉毛微微皱了皱,不过却没有多言。 好长一段沉默后,那男子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我若是帮你做成,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全部给你,就怕你要不起。”等姜国回到我的手中,还怕给不起你吗? “我想要的,你当然给不起。”男子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女子心中微微一寒,“因为我要的是你的心,你能给的起吗?” 那男子一声轻蔑的笑声,让那女子端起茶杯的手不由的不抖。 “叶芜心,你应该知道,我这无妄界虽然只是一个古店。可,你应该明白,若是你想报仇,你只能找我,只能和我无言界签订条约,你……知道吗?”男子说的话句句打在她的心上,当初她费尽心思的逃出来,为得不就是为父皇母后报仇吗? 这一次?就算是要她的心那又如何呢? 叶芜心嘴角蔓延出一丝残忍,唇上猩红色的痕印竟然多了几分的妖娆,“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不仅要要他的命,我还要长安城所有人的命,我要让他后悔,让他知道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我都可以帮你完成,不过还需要等待时机。”叶芜心毕竟是姜国的公主,若不换个身份,不利于他的行动。 “好,你可以等待时机,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去做,你可否将我的面容,音色全部改掉?”从此叶芜心不在存在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舞姬心妩。 随着那男子交给她的东西,他有些不放心的解释道,“这种药丸是最简单的方式,不过相应的对你身体也不好。在你服用后,可以保持一整天的时间。” 见叶芜心接过便要离开,便又嘱咐道,“我劝你尽量少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从中作梗,雨下相遇。 “姑娘,天色还早,这便要回去了吗?”路上一身着粉色衣服的丫头,小心翼翼的扶着左侧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标致,柳叶细眉,水汪汪的眼睛看的人一阵怜爱。 “絮儿,看这天气,一会也该下雨了,你我还是早些回去吧,万一淋雨受罚可就不好了。”那女子脸上覆着的白纱若隐若现,竟然多了几分的神秘感。 “心妩姐,怎么会呢?你看这太阳还没落下去呢!”话还没落下,天空一片乌云密布,灰蒙蒙的竟然让心妩多了几分的压迫感。 “快,找个地方躲会雨吧,等雨停了在回吧。”心妩拉住絮儿的手就要朝着不远处的酒馆走去。 可还没进去,便入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心妩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果然还是遇到了。 “姑娘若是在站着不动的话,真的就被雨淋了。”那男子不失时机的递过去一只秀气的手,那手也像他这个人一样,俊美却又温暖。 “姑娘手这么冷,可是受了凉?”见心妩依旧不理他,他言语中微微加了一抹担心问道。 不过,却寒了心妩的心,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只会围着她转的男子,背底里还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 心妩趁他不注意,连忙抽出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无需劳烦公子挂心,我这就和絮儿回去了。”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我姓名,下次我好……” “多谢公子美意,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名字入不了您的耳朵。” 见心妩越走越远的身影,他有些呆呆的看着她上轿子的身影,突然与脑海中那抹红色相合,心道,“怎么可能是叶芜心那个女人,我是亲眼见她死的,怎么可能是她,一定是我眼花了。” 不过,这一次,的确不是他的眼花,反而…… 庆阳二年,沈岸果然还是找到了心妩,然后将她带进了宫中,不过……这一切似乎又来的有些快了。 由于心妩的里应,火势从皇宫开始蔓延,将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直到第二天早上火势才渐渐变小,空中竟然也飘起了小雨,不过身着红衣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出现了。 30 我随着沈岸一路回了住所,他只语未发,他离开前我最后还是开口问了他,“你独独爱穿红衣的理由是因为记忆里的那个女子?” 他神情微动,这才开始打量了我,“不应当晓得的便不应该知晓,不应当问的便不应当问,我同你的约定,还望不要触碰。” “可我若说在忘川河边有女子在苦苦等你,你可愿意重新来过?”仔细想来,在忘川河里游走那么些年,记忆里有些许多的故事,有着恨意,有着悔意,有着恐惧,他们停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相信爱,既然信,那便是成全。 “你……不是二小姐吧。”他闷声开口发问。 “既然晓得便应当忘记前尘,好好过这一生才是,”我从袖口取出父君给我备下的忘忧散,“她等了你好久,在浮沉寻了这么久,三七的汤你从不去喝,便应当选择忘记,忘川河寻她。” 他想了想,最终接了过去。 他如今是不识得我的,以前我不晓得那红衣女子,可在忘川河我帮他寻到了,自然而然是要让他放下的。 二 繁华梦 其十二 和离书 31 这几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闷骚的男人,等他骚起来,是会让人抓狂的。 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同一个男人说他心爱的姑娘,否则他一辈子都会问你她过的好不好,她现在怎么样了。 深陷于如此情况下的我,不免同他多了几丝惺惺相惜,毕竟陆吾那个大猪蹄子近日来留恋于风尘,都不愿意瞧上我一眼,我登门见她便让画绱想尽办法搪塞我,亦或者给我来一句,自己体会的书信,所以我已经对他没了半分期待。 我缩在榻上,劳心劳力的绣着佛经,若不是多年前你幸同阿娘学习过,否则今日怕是要生出事端了,“为何不忘记她?若你忘记,这一世应当会活得潇洒点。”我给他的是忘忧散,顾名思义,一解相思愁。 同忘忧散一样的还有一味叫做解忧散,忘忧容易,可真正需要的解忧才是难得。 而沈岸没有吃。 “我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抬眼瞟上那白瓷瓶,我勾唇一笑。 “你可晓得这是你问我的第多少次了?”我把东西收了起来,给他腾出了个位置,认认真真的问他。 “第二百一十三次。” “还算有前途,沈岸你应当晓得的,伤人的是你,做错的是你,而她却还爱着你,没有结果她还爱,那便说明你在她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想知道,自己去看,而不是问我。”我嫌少有讲大道理的时候,不是我不讲,而是没有必要。 “沈岸,我同你不只见过一面,你来我幽冥司这么些年,经历过这么多,我想着你会明白过来,有些时候得不到便不应该强求的。” “大概就像你同世子一样吧?”我皱眉,不解。 “为何如此说来?” “你不是喜欢世子的吗?”这话有些出乎意料,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应该这么说我喜欢的不是现在的这个他。” “那是谁?”他这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笑了笑,“想要杀了我的人。” 他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是真的想杀我的人,他不爱我,我不愿意爱他,可又不舍得不爱。” 从晓得世子便是肖烨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过来,爱情这种事情太过于玄妙,至于未来如何,那便真的没有多少干系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窗台上摆放着的花瓶碎了一地,瞧着身影应该是我那圣母白莲花的姐姐。 “姐姐,可是有什么同我讲的?站在门口做甚?何不进来坐坐?”我示意沈岸去请她,大概是我没能瞧清楚的缘由,进来的不只有我那姐姐,还有不省心的世子。 “妹妹,还不快拜见世子殿下?”白莲花拉着我的袖子,可说出的话分明是在说我对世子的大不敬。 我挑眉瞧上世子,话还没有出口,他便招呼着白莲花和沈岸出了我这间阁子。 “长阳君可是为何?莫不是有什么他们不能听的事情?” “我刚刚听你说你喜欢的不是现在这个我,难不成还有其他的人?”他靠的我极近,气息喷洒,既熟悉又陌生,脑子里一瞬间涌入所有关于肖烨的记忆,我头昏脑胀,一把推开了他。 “长阳君管我这么多,又是为何?我同你应该……” “又想缩起来?本世子救了你一命,自然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仔细想来,他瞧上我的模样只有冷清清的,从前我以为他对旁人都是如此,可我能从他对花颜的感觉中瞧出他很是在意她。 天冷了,他会为她添衣,为她送去御寒的暖手袋;有王上的赏赐时,会随手送给她几件,他甚至记得她不爱吃的东西,她闻着过敏的花。 屋子外面那昙花,便是她不能闻的,打破的应当也是他了。 “帮忙,”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是觉得我能做成你交代的一切事情吗?” “你可以的,毕竟你是陆吾的弟子。”我甩袖欲要离去,只见他不知何时抢夺走了我头上的珠钗,那钗子是南陌送我的。 “钗子还给我。” “还给你,你便愿意答应了?” “长阳君,你现在这出戏终于不在演下去了吧,嫁入皇宫的应该是花颜才是,你把我从陆吾哪里带回这里,便是要我替她嫁入皇宫的才是吧,而你真正要娶的应该是我才对。”我眼眶含泪,就仿佛他刺我的那剑的那天,眼泪只能往心里面流。 “既然你都晓得,同花颜换了身份嫁入便当是还了我的恩了。”他的话如此风轻云淡,我瞧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倏然一声笑意。 “好啊,既然如此,那便是如此了。” 我才明白了过来,不论有没有花染这个人,站在她的角度看来,她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替代品。 32 如今出雪世家不问世事,祖母老了,耳朵不好,莫约还有几年的寿命,如今我入皇宫这事是不可能有任何的转机了,陆吾给我来了一封信,上面只留下了一个字:等。 我私心里已经答应了长阳君,自然不能不信守承诺,可我心里憋屈,所以一股脑的全都发作在了花颜的身上。 落水,中毒,遇刺,这些都太过于喜闻乐见,最高级的是毁一个人的名声。 龙城青楼众多,我寻了陆吾一个下午也没见他人,然后便见了其他几位世家的公子。 虽然看起来人模狗样,但是一个个的心底无非是觊觎我这美色,花颜龙城第一美女子,我同她一母同袍,自然查不到哪里去,何况在他们心里早就把我认成了花颜。 “听说过几日,大小姐便要嫁入皇宫了?” “你们都是哪里听说的?”我拿帕子遮掩着嘴角,小女儿家的姿态自然流露。 “世子当初的消息啊,不过世子也当真是狠心放你去宫里。” “为何如此说?”我明知故问,不过有人可是愿者上钩,“我同世子不过同窗之谊,如何能说的这么严重,如此对世子名声不好。”话里话外显然是说世子不爱我,而且还在尽力维护着他的形象。 “算了吧,今天哥哥请大小姐吃酒,一醉可解千愁,不如你去试试。” 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选的是间玲珑阁,听说这里的饭菜都是上品,吃着倒是也不错,只不过我吃的有些不惯,倒是多喝了几杯酒水。 这几个公子里,有位公子甚是合我心意,他眼神冷冷的瞧着我,远处瞧去竟然有些像南陌。 “南陌?”我伸手朝他抱去,他也不推脱,揉着我的脑袋,“傻丫头,不是说过的我不在,你不能喝酒的。” 只觉得体内一股暖意,我傻兮兮的瞧着他,“我就晓得南陌待我最好。” 我趴在他的胸口处,眼泪开始不听话的往下掉落,“梓歌,我来接你回家,离开这里你就不会难受了。” “我不难受的,他要我嫁给别人,他竟然要我替他爱的人嫁给别人,可是……是他开口朝四海八荒说要娶我的,天下人看了我的笑话,他却把我送给别人。”南陌仔细替我擦掉眼泪,我死死的抱着他,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 “南陌,你爱我吗?”这个问题我问过南陌不只一遍,他每次都会搪塞过去,我以为这次他又会如此,他却直直的吻上了我的唇,“爱,离开这里,我娶你可好?” “好。”不晓得为何,这一刻我的脑子异常清楚,若是离开了这里,肖烨应当对我厌恶至极,反正那落木崖已经待不下去了,和离便是最好。 南陌吻过我的脸颊,吻过我的唇,吻过我的锁骨,直直便瞧上了肩头上那只蝴蝶,脑子一阵清楚,我连忙往后躲开,再次瞧上南陌时,眼前的人不在是南陌,而是长阳君。 “你……”我环顾四周,“南陌去了哪里?” “如此疾言厉色,想来应该是最重要的人了,竟然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莫不是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伸手捏诀,一张纸凭空出现在了面前,“身份?也是替花颜嫁入皇宫的一枚棋子而已,我帮你你也需帮我一个忙,瞧见那纸了没有,按上手印便好。” “那可是和离书,而且上面的名字又不是我。” “我晓得不是你,可也算是你,按下我便按照你说的做,否则我随时可能同其他男人上床,你刚才不也是很享受吗?”我背对着他,冷声开口,“长阳君,刚刚想要脱掉我衣服的应当是你吧。”男人最终逃脱不了一个色字,他也不例外。 “住口,你如今是越发的无理取闹了起来。” “我无理取闹?你问我胸口处的伤哪里来的,现在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欠了我那么多,甚至把我所有的尊严全部践踏,如今你却是如此态度。”我咬下他的手指,鲜红色的血液盖了上去,我闭上眸子,眼里的泪慢慢低落,“你把南陌关到哪里去了?” “你出嫁那日我会放他出来的。”莫不是…… 我心里忐忑不安,我同陆吾卷进来时,灵力被吞噬了一半,南陌如今又受了我的冷气,难不成…… “长阳君,若是他有什么意外,我绝对会杀了这龙城里所有的人。”我紧握拳头,伸手捏诀离开了这里。 一场醉酒,我的脑子越发的疼痛,这几日夜夜做梦,梦见一身着嫁衣的女子缓缓步入高墙王宫,受了无数的罪过,被人欺骗,被人随意折磨,那种不甘心,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仿佛我亲身经历一般,而另外一女子却肆意承受着肖烨所有的柔情,最后他竟然因为她的缘故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杀我,难道这便是我的未来吗? 醒来时,满头大汗,沈岸持剑抱胸瞧着我,“为何每次梦里惊醒都喊着肖烨的名字,他究竟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现在已是何时?” “准确的说离你出嫁还有三日。” “日子过的这么快吗?” “才过去了一个半月了,也不是很快。”我白了他一眼,只是一声轻笑,“唯独只有你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今日,你不必跟着我,我有事,去去就回。”我随手捏了个净身术,便偷偷溜去了世子府。 我试探着放出气息去寻找南陌,无数次之后都只是徒劳,可我还是怕他出事,“你把南陌关在了哪里?” “若大的世子府,凭你的能力,应该早就找过了一遍,来问我,那自然是还没找见。”他从容不迫,丝毫不在意我是否闯入了他的房间,墙上挂着的全是各种姿态的梅花。 “你喜欢梅花也是因为花颜喜欢的吧,”我嗤笑,“以前你从不让我画梅花,应该便是如此的缘由吧。” 他没有吭声,我微微一愣,靠近了他几分,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你可记得儿时的事情?” “若你想说你有恩于我,那便不用在说了,我晓得的,”我不愿意开始这个话题,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执笔在我眼下点了一刻泪痣,“若有来生,我定然会报答你的。” “不用,你只需要把南陌还给我就好。” “他对你便如此重要?” “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唯一能留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他了。”这是真心话,南陌似乎便是另外一个我,我不希望他过的不好,我不希望他看到我所有狼狈的样子。 “好,你出嫁那日,他会送你入宫。”我笑了笑,转身出了他的世子府。 南陌说他会带我出去的,所以我会等着他的。 二 繁华梦 其十二 南风过境 33 又是一个下雪的日子,一早宫里的嬷嬷便把我喊醒,她们在我头上不停的折腾,甚至比九重天那场还要盛大。 她们开口唤我颜主子,我跨过火坑,祖母替我戴好红方巾,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塞给了我一些门面房子的地契,还有一块上好的玉,我没有收下,我晓得她应当是想给我最好的,她如今一个老人家,有些东西在身上才不会被别人惦记。 不晓得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仁慈,以前我或者会拿走,然后随手扔掉,碰到飞贼,或者欺凌姑娘的人,我从来不会插手,我心里晓得这是天命,命数。 我叹了口气,被嬷嬷扶着上了花轿,绕城转了三圈,游行结束才会被送入宫里,我瞧着那雪花一朵朵的飘荡在空中。 一瞬间所有的人全部停下了动作,我下了轿子,脸上不知不觉便笑了起来,好久没有瞧见如此漂亮的雪花了,漂亮到可以让我忘记一切的痛苦。 不远处南陌朝我一步步走来,他穿蓝色的绸缎最是好看,如今披着羊毛长袍,踏雪而来,雪落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拂去,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我朝着他笑,他亦朝着我笑。 “傻丫头,我说了,带你走,便是带你走。” “伤本来就没有好,如今更是没了几层修为,如今又是为何?”我替他把头发上的雪拂去,细心替他打理好。 “自然是想你了。” “那怎么想了?是想的睡不着,还是想得我茶饭不思?” “自然是吃饭想你,睡觉想你,做什么都想你。” “肉麻死了,臭南陌,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一切,你一定要记得把我娶回去啊。”我轻轻的抚上他的眼睛,吻上他的唇,离开的瞬间我只瞧见了他眼里不可置信的模样,其实,如果南陌娶我,我是一定会嫁的,不只是因为南风的缘故。 往生海再也耽误不得,我也耽误不起了,我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术法,解开了封印的三处穴位,穴位一解,所有的图像不自觉的涌入脑中,关于长阳君,关于花颜,关于花染…… 我颠颠撞撞跌落在雪地里,长阳君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如今你是肖烨,还是长阳君?” “应该是肖烨了吧。”我推开他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你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花颜,而是花染,在你心里一直藏着的是我,而不是她,当初去饕餮阵法中救你的是我,随你下凡的也是我,没想到如今的自欺欺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肖烨,你说如今我晓得了一切,还会在信你半句话吗?陆吾说让我等,等了这么久,我才明白了过来,究竟花颜有那么重要吗?甚至让你不惜把我送出去。” 我脚尖一点,悬挂在空中,咬破手指画出符印,“破……” 所有的场景一瞬间便被吞噬在了大火中,冰火两重天,我大笑不止,没想到那个不染红尘俗事的华阴氏少主如今还不晓得真相。 年少时我曾来过寺庙一次,彼时我尤记得那个在大雪天被我带回来的少年,救下他的是我,照顾他的也是我,可就是因为我同花染一模一样的容貌,他错把花染当成了我,甚至把花染带了回去,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在寺庙,他唯一留给我的便是那颗帝女桑。 “在你看来真相便真的如此重要吗?”末了,肖烨竟然如此执着在这个问题上。 “肖烨,我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你的心,你对花颜好是因为她救过你,可你究竟想过花染为何会嫁入皇宫吗?你以为是你鱼龙混珠的缘由吗?” “嫁给王上,成为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怕王上对你不利,花染用生命在保护你,而你最后是如何对她的?一丈红赐死,肖烨你说你该不该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夜梓歌铭记于心,而你心里念着却是我杀了花颜。”不知不觉泪水浸湿眼眶,我抬眸瞧上陆吾,“陆吾,其实我应该是感谢你的,至少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相。” 我飞身而去,再次回首落木崖,便是一张无形的牢笼。 往生海四下翻滚,因为浮生天梯一事,我仔细检查所有的阵法,还好…… 一切还来的急。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我刚入碧海潮生阁,凤仪朝我走了过来,她见我手上鲜血不止,翻箱倒柜找出了药匣子,想要给我上药。 “罢了,走,得快些去往生海了。”我把玉衡取出,凤仪连忙取过,“我怕殿下的身子撑不住。” “无妨,走,要快,你在外面替我护法,不论谁来,都不许进来。”我同凤仪双双飞去往生海,撑好结界,我把玉衡高高抛向往生海的上空,那水晶棺材缓缓从水中而起。 我瞧着那眉目清秀的南风,温柔的替她打理好衣服,梳好头发,瞧着她胳膊上那株开的旺盛的幽冥花,我浅浅一笑,开始摆阵。 东设青龙,西设白虎,南设玄武,北设朱雀。 我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着的人,复仇是个决断。 我不是什么仁慈的神仙,谈不上光明磊落,自然也说不上深明大义。 从一开始我便认为,毁灭一件美好的东西是艺术,让一件美好的事物破碎会更美好,特别是越强大的,越坚定的,越顽强的,越美好漂亮的,看着他们绝望支离破碎就越赏心悦目,真的很美啊。 要想毁掉一些东西,那么就要先把自己毁灭。 要变得凄惨狼狈,倔强强撑着起来,却又不得不依赖旁人,放弃破碎的自尊,咬紧了牙,红了眼眶,这时候别人才会怜惜她,心疼她,想宠爱她,但更想撕裂她的衣服,更甚者有着一张楚楚可怜的美貌。 我口中念着一遍又一遍的还魂咒,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地颤抖,脑子一片空白,我唯独知道的是,南风会活下来,那个能容忍我各种胡作非为的女人能活下来。 “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愿以一人求一人归,妄断生灵,现……” 我闭上眼睛,模糊间我瞧着南风的魂魄开始聚集,慢慢会聚在了一起,然后融入她的身子。 “殿下,有人闯入了阵法,灵力应当在你我之上,”凤仪密语传了过来,我还未有反应,肖烨便出现在了身后。 “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中伤南风,同父君母后做戏,不就是想让我为你种出一颗幽冥花?” “你怎么知道的?你……” “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肖烨,我这辈子可以任由你欺凌,不论你如何待我,可你不应该中伤南风,南风是我朋友,她只是喜欢你而已,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做错的是我,你想要幽冥花镇压伽蓝塔,把我送去就好,为何要我在阿姐身上种一株幽冥花?” “殿下……这一切的缘由竟然是这样的?”凤仪把我护在身后,她牢牢的保护着我,眸子怒瞪着肖烨,“君上如此大费周章,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可君上知不知道,幽冥司的幽冥花三千年开一次花,而种在肉身上的要三万年才能开花,为了保护帝姬身子不腐,殿下用自己的心头血足足灌了三万年,所有的仙家说小殿下蛮横任性,说小殿下娇纵,只是因为殿下需要他们身上的灵气,同其他神君饮酒作乐,甚至同凤帝暧昧至极,只是因为只有凤帝愿意把自己的心分给殿下,这一切君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只是为了让帝姬被种下幽冥花,浴火重生一次,可笑。” 我顾不上让凤仪住口,咒语依旧没能停下,便见南风慢慢睁开眼睛,凤凰直飞上空,盘旋,鸣叫,这一刻九重天沸腾了。 百鸟朝凤,甚至比南风出生那日还要耀眼,她在空中盘旋了足足十多圈,才缓缓落入我的身边。 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丫头,如此又是何必呢?” “阿姐,你回来了救好。”眼泪在眼眶打转,南风替我仔细擦拭,等她眸子再次瞧上肖烨时,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三万多年不见君上,倒是别来无恙了。” 她盈盈施完礼便同肖烨无半分的瓜葛,“我们家丫头年少时不懂事冲撞了君上,本帝姬如今替丫头给君上道歉了,可终归这事本是我同你之过,却报应在丫头身上,君上也应当同丫头道歉,丫头把你从饕餮阵法拉了出来,两次被卷入君上的劫数中,这并不是丫头做的,而是君上心里有我们家的丫头,所以君上还是需要给丫头道歉;而这第三件事便是,落木崖上两剑,她堂堂一殿下如何能受得起?” 原来阿姐在沉睡时,都是能听到我说话的,我握上南风的手,同肖烨仔细行礼,“无端闯入君上繁华梦是我的过错,你在那画中君上答应同我和离,如今和离书上你已按下手印便是做了数的。” 我把和离书打在空中,一瞬间此事便传遍了四海八荒。 “君上若不同我道歉,我也不是什么记仇的神仙,你且离开我这碧海潮生阁便好。”我让凤仪请他离开。 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开口却是道了声歉意,我朝他笑了笑,“君上客气了,我自然是没有生气的,可能不久本殿便会嫁入梧桐殿,还请君上替我们主婚。” 我是笑着说的,心里却是无端的疼痛。 他渐行渐远,我便晓得,我同他便没了半分交集,“为何不留下他?” “阿姐,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人,如何知道何为喜欢?他如今这一出,只不过是因为愧疚,阿娘说过的,嫁人要嫁待自己好的人。” 明明是开心的事,眼泪不听使唤的往下掉落,心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玉衡落入我手上的灼伤,我晓得,我应当是撑不下去了,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二 繁华梦 终章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才肆无忌惮 34 大抵上同肖烨的交情到这里便已经结束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几万年竟然过得极其荒唐,想了好久我最终还是回了幽冥司,回之前司命找过我一会。 那日她抱着天书在我阁中坐了许久,在凤仪强烈的目光下,我勉强把难喝的汤药一股脑的喝了下去,“司命找我可为何事?” 明知故问,是我一向脸皮厚的表现。 “只是瞧瞧殿下身子如何。” “那如今瞧完了,也应该走了。”我抬眸瞧上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末了握上她的手,关于她所有的前世颇有画面感的入了我的脑子,“回去吧,我很好,你如此告诉他便好。” “可是殿下……” “可是什么?难不成司命是想让我回落木崖见他?”我把南陌从阿娘哪里取出的玉佩交给了司命,“还回去吧。” “那君上要怎么做,君上才会回落木崖?”司命耐不住性子这一点着实不好,我想着话本子里的爱情故事,随口道,“凡人要证明爱情是剖心为证,可肖烨他是没有心的。” “那殿下要君上如何?” “不是我要他如何,而是他想要怎么样,除非太阳从东方升起,河水倒流,落木崖上四时唯有雪,祭钟声我能听见。”祭钟传遍四海八荒便是他圆寂之日,没成想我竟然对他恨到如此地步。 “殿下……”她后退了两步,末了只留下一句话,“希望殿下不要后悔。” 后悔? 我如何能后悔呢? 两世轮回,历劫太苦,两次剑伤,恶语相向,欺骗,伤害,他给的实在是无力承受,奋不顾身爱过,如今伤了,难不成还要在回去找他?肖烨未免太看的起我了。 回幽冥司最近日子过的着实心塞,闻到血腥味想吐,瞧不得一点血,甚至瞧见忘川河里的幽灵偶尔还会干呕。 想着是从繁华梦出来的缘由,我便也没放在心上,可近些日子,身子还未好转,却越发的嗜睡了起来。 “小主子,你这次又睡了整整十日。”三七塞给了我个汤药包,暖着我的手。 “难不成三七是在同我撒娇吗?”我打趣着她,托着腮帮子拨弄着案上的香炉。 “分明是小主子在打趣我,身子越发的沉,近些日子也变得越发的嗜睡,我思来想去还是同主子去了一封书信。” 我挑眉,眯着眼睛,“三七啊,阿娘如今可没有时间来管我。” “的确如此,还听说落木崖上的伽蓝塔封印松了,主子和天君都在为此发愁。” 思来想去,从我和离到如今,阿娘只瞧过我一眼,后来便再也没有瞧见了,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起身下床,天色近晚,夕阳层层叠叠交叉,这黄泉万里,终了归做尘土。 “对了,主子,前几日有个少年郎来寻你,想着主子还未睡醒,便替他安排了间房子,若主子无事,我替你寻他可好?” 我摇了摇头,末了摆手,“我自己去吧。” 思来想去,能寻我的来人应当是陆吾了吧,还未出门,陆吾便摇着扇子走了进来,我伸手想要拉他,最后悻悻然放下了手,我这手如今能看透过往。 “我陆吾一向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来你此刻有诸多的不解,所以特地来给你解惑。”他不请自来,连着茶水都是自带的。 “所以你是想来同我说些什么?而且什么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前思后想也没想个明白,况且这都不需要你替我解惑,最后三穴而出时,我便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我坐在他对面,目光直视着他,他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越发的严肃起来。 “她不用出去吗?” “自家人,说了她也不懂。”三七白了我一眼,乖乖的站在旁边。 “忘川河里你替我松了封印,我当时只觉得你同凡尘的花染一样,没放在心上,直到那日你眼下泪痣出现,我决定帮你一次。” “如何帮?是帮我取玉衡,还是让我卷入了繁华梦?”我叩着桌子,丝毫没有退让,“那泪痣是肖烨留下的,他说他来世会因为那痣寻到我,可惜啊……终究你找错了人。” “丫头竟已经猜到了,”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挨得我极近,不晓得为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难忍最后也只是干呕。 “丫头……你怎么了?”他伸手捏上我的脉,眉眼间神色一变。 “神君,我家主子她怎么样了?”三七着急忙慌的询问陆吾,陆吾嘴角隐隐约约勾起笑意,不过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又落了下去。 “又不是什么绝症。”我自己的身子最是清楚,虽然受了许多的伤,可我毕竟本体是一株幽冥花,修复能力尚好,如何能死? “丫头……这……是喜脉。”陆吾的神色立马正经了起来,而我却犹犹豫豫的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所以这是肖烨的?” “陆吾,你说我这辈子究竟欠了肖烨什么东西?如今还有这么一个小家伙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叹了口气,把衣服拢了拢,“陆吾,若你劝我是为了肖烨,大可不必如此。” “我不想让你后悔。”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同她说后悔两个字?如今我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今日来并不是来劝你,只是想告诉你,肖烨大费周章的让帝姬浴火重生,全是因为帝姬愿意,甚至天君天后全都知晓,你落入繁华梦,救你的人还是肖烨,他为了救你,毁了七成的灵力,有那一个神仙能做到他这种地步,你却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你要嫁给南陌,甚至要他恭贺你,梓歌,如今是不是可以适可而止了?” “陆吾,他做的这些只是因为愧疚,并不是因为爱我。”眼角一滴清泪落下,说起来那么难受,耳边钟声悠扬,一声两声三声…… “若他不爱,为何救你,若他不爱,为何不伤你分毫,若他不爱,怎么会愚蠢的以身封印了伽蓝塔?”心如刀割,嘴里一股子的血腥味,脑子里是关于肖烨所有的模样,猛然一口鲜血而出。 “梓歌,为何你不多想想为何他要如此?他如今命在旦夕,只有你能救他……” “三七……送客。”我捂着胸口,合上眼睛,躺在床上,尽量不让泪水留下。 “小主子……”三七靠在我身边,“若你难受,哭出来就好,何必让自己这么难受?” “我不难受,三七,我真不难受。”嘴里说着不难受,可那眼泪是骗不了人的。 夜幕落上帷幕,我捏绝去了落木崖,我立在他的长阳宫外,他端坐在大殿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头发雪白,落在肩头。 “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雪落入心头的冰凉感,他扭头瞧上了我,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如初见那日他从树上翩然落下,惊艳了我的心。 我提起裙角,缓缓步入长阳宫,上次闯入没能仔细瞧上,如今瞧去,长阳殿上陈列了许许多多的画,这些画上的人全部是我,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巧笑倩兮,瞪目生气,亦或者搞笑逗乐。 “肖烨,你让陆吾叫我来,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些画吗?”我不屑一顾,开口便是数落的话。 “你不是说,我从没有画过你吗?”他起身,风吹起他的衣服,撩拨着他的白发,他罕见的穿起了黑色的衣袍,同他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执笔而立,幻化出一方书桌,上设笔墨纸砚,随手而动,便是我的模样。 “以前我想要,你不给我,如今我不想要了,你如今也是于事无补。” “若是于事无补,你今日还会来吗?”他笑起来就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小孩子,偏生我没理由同他生气。 “所以你究竟想同我说什么?”我不耐烦的开口,嘴里的话依旧那么难听。 “当年落木崖上唯独你这小丫头最合我的心意,一颦一笑皆能动我心弦,我不让你画梅花,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花有幽冥花漂亮,刺你落入忘川河,我寻了你整整三百年,直到因为南风再次遇见了你,带你走,囚禁你,皆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身边有其他的男人……” 他靠得我近了许多,伸手摸上我的头发,“你为南陌做了那么多,我嫉妒,非常嫉妒,所以我便找了各种各样的女子,尽管她们长相像你可终究不是你,我骗不了自己,所以我同你历了一场情劫,不是因为帝姬,而只是因为你我才会落入。” “那为何不给我玉衡,为何因为雪女伤我?”我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心里的疼痛,已经出乎我能承受的范围,“肖烨,如果你爱我,你便不会伤害我,而是把子月保护起来。” “是,我终究是做错了,如今我不在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让你知道,若是有下辈子我肖烨定然不会负你。”我口中鲜血流出,我欲上前,最终退了出去。 我背对着他,“肖烨,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是什么吗?你的自欺欺人,把我推得越来越远,你不就是仗着我的喜欢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吗?” 我闭上眸子,最终回了我的幽冥司。 那一世,他同我也是如此说的,如今也算你还给他了。 二 繁华梦 引相思 有些人遇到便是一辈子,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人间苦难,爱她的人全部都知道。 所以这便注定,肖烨不是一个能以深情托付他人的神仙。 他这一辈子伤人伤己,最后竟然沦落到了同落木崖一同陨落的地步。 他打心底里喜欢过一个姑娘,这个小姑娘惊艳,风华绝代,五千岁初见风华,落木崖上朝夕相处,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 是喜欢,一种不可言喻的感情,偏生那日忘川河上他不问缘由竟然刺入了她的胸口,开始是恨,结局却是因为爱。 等第二刺刺入她的胸口时,他才明白了过来,有些事情名曰爱,不是他想不要便能不要的,三生石上,镌刻了了,他这颗铁树最终是开花了。 伽蓝塔生出异动,他以身殉道,她说过的除非河水倒流,太阳西升,祭钟长鸣,她才会回来。 她来的那日,天气刚刚好,阳光,雨露,模糊中空气染着寒冷的雪雾气,清冷的落木崖,白雪覆盖,她踏雪而来。 一袭素色的冬装,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额前挂着吃赤红色的霓裳,说话时不时会喷吐出白色的雾气,眼角下那颗泪痣,鲜活明亮。 华丽的宫殿,挂着数十幅的长画,画上全是她的模样,安逸,貌美,却又那么的倔强。 因为心中有爱,所以才会下手画的,他早就喜欢了,却压抑着一切,因为他晓得,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午夜梦回,梓歌总是会想起那日宫殿上的那人,白发披肩,眉眼依旧,眸里染上了风雪却澄清无比,不可否认,事到如今,她心里从未怪过他分毫,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的太深了。 曾经司命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翻山越岭,是一心一意,是一封封没有寄出的信,是长长久久的偷偷注视,是到了黄河依旧不死心,是模仿他喜欢的任何样子,是眼泪湿了你的眼睛却舍不得淋湿他的心。 而长大了以后我们喜欢一个人是买束花问问可不可以,不可以我就换一个人了。 因为知道了不可能,所以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等待。 梓歌缓缓睁开眸子,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掉落,“若是难过,何不喝下忘忧散?” 自从梓歌的身子越来越沉,南风偶尔会来幽冥司寻她,照顾她的身子,她仔细的替梓歌把泪水擦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姐,以前也是我这样吗?” “这是不一样的,他……”话未出口,南风轻声笑了笑,“算了,提他只会惹你生气,何必如此在意细枝末节。” “他说这便是他的爱,难道伤我如此便是他的爱?”梓歌轻声嗤笑,手搭在南风胳膊上,缓缓起身,“阿姐,你看,幽冥司下雪了,阿娘说我们烛龙氏没有谁能逃脱一个情劫,小叔子遭受天谴责,阿娘堕神历经一世又一世的磨难。” “你听说过帝女桑的故事吗?”我转过身子,双手撑着腰身,近日来肚子老是阵发性疼痛,我忍住难受,继续絮絮叨叨,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吧,老是想些以前的日子。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花了吗?” “是啊,我最喜欢的了,当年下凡历劫便是他亲手给我种下了的,”我顿了顿,“帝女当初为了凡人下凡,惹怒了天帝,所以烛龙氏所有的后代皆会有这么一出情劫,我本以为我是那个幸运的,我本以为的……” “梓歌……”南风的声音夹着些许的哽咽,虚无缥缈间带了些欲言又止,“有一事我需要同你说清……” “阿姐若是劝我回九重天大可不必了,父君瞧见恐怕是越发的自责,”梓歌整理好衣角,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现在我就是想着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那你如何同他说孩子的爹……”南风向来不会如此多管闲事,末了她还是加了一句。 “他一出生便是九重天辈分最小的小殿下,父君母后定然欢喜,指不定有许多宠着他的神仙,如何需要我/操心。”至少梓歌现在不在意这个。 “若他问起呢?” “他应该不会问的,”梓歌抿了抿嘴角,“其实我宁愿这孩子不是烛龙氏的,烛龙氏所有的后辈实在是太苦了。” 话音刚落,三七便敲门而进,“小主人,赤帝之女望舒女神求见殿下。” “她来作甚?”梓歌还未出声,南风便挡了过来。 “说是有些东西要交给小主人。” “三七……让她回吧,梓歌身子太重,不易见人……” “阿姐,来者是客,不必同她计较……”梓歌伸手搭在了南风的胳膊上,回了她一个笑容。 “梓歌,她……” “无妨。”梓歌又点了点头,南风才安心了下来。 那个被肖烨宠在心头的女子还是见了梓歌,从那日之后,梓歌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三日,三日后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瞧见她时眼睛肿的吓人,连着三七都不敢吭一声,后来的日子就越发的平淡,喝药,养身子,泡药浴,只到把无羡生下来。 日子平平淡淡,仔细数来,已经过去了三百年的春秋,幽冥司司主正式继任,梓歌便正儿八经的留在了幽冥司。 原本冷清的幽冥司如今多了个小娃娃,同往常相比竟也是热闹了许多。 梓歌为孩子取名为无羡,便是要他不羡慕旁人,不过依着肖烨的性子,小家伙也断然不会有如此情绪。 那小小的模样,同肖烨没有分毫,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便又是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 孩子还算懂事,课业从未落下,偶尔任性一两回,梓歌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幽冥司里常有的一幕便是,梓歌扶在案上,仔细描摹着画像,无羡在一旁矮一点的案上看着书,三七在一旁侯着,偶尔打个瞌睡。 “娘亲,昨日夫子布置了一门课业,儿子不晓得如何写。”他拿笔杆子敲着脑袋,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夫子布置的是哪一门的课业?”梓歌抬头瞧了他一眼,遂又扶在案上,没有任何思考的问他。 “关于上古史的一些事情。”一说这三个字,梓歌勉强的抬头,饶有兴趣的听着他的回答。 “夫子说要我们写一份关于上古史各路神仙的汇总,甚至还要选择一位喜欢的着重描写。” “所以你是有打算了,还是……” “听说落木崖上那位神君活的算是久的了,所以想问下娘亲,关于他你知道多少?”无羡刚刚开口,梓歌便揉了揉发困的脑袋,没有吭声,回了内室。 三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把无羡给带了出去,“主人若是想他,便回落木崖瞧瞧他吧。” 梓歌回了内阁,把雪女给她的盒子拿了出来,她瞧着那些画,只剩下了无声的呜咽。 雪女来的那日,带来了肖烨的画,这些画同落木崖那宫殿不同,是各种随手画下来的,有她各种不经意的表情,以及最后一页上面的一句话:梓歌,我活不下去了,所以你才要活下去。 她去了落木崖,这里是她朝思暮想的地方,梦回便是在这里,她没有勇气来这里瞧一瞧,那日若她没有狠心离开,会不会不一样? 沉雪堆积,每踏一步,便是“嘎吱”的声音作响,她走过了长阳殿,走过了感积雪阁,走过了帝女桑。 “谁说我喜欢的是帝女桑,我明明喜欢的你,你这颗老铁树不论我怎么样都不愿意开花,现在了你又开什么花?”梓歌一边埋怨,一边掉着眼泪。 诚然,所有人都以为华阴氏少主是天地创造出来的,可皆不晓得帝女桑才是他的真身。 紫色的帝女花一团团的开放,空气中悠然的甘甜,偶尔落下的花瓣,梓歌靠在帝女桑上,自言自语道,“你可晓得我为了让你开花花了多少的心思,你竟然就能这样走了,甚至从一开始便毁了天官锁。” “其实比起你离开,我宁愿你不爱我,至少我还晓得你过得挺好。”阳光透过庞大的枝桠,打在她的脸上,光影陆离间,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出现,那人一袭白衣,头上别着一根发带,在空中飘荡。 他靠近了几分,伸手捧起了她的脸颊,掩去她眼睛里的疏远,吃惊,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小丫头,我回来了,你可是想我?”他打趣着开口,一颦一笑,张口闭口间,喷吐着气息。 他瞧着梓歌睡得熟些,便用自己的身子遮挡着阳光,嘴角却是柔和的微笑。 她似西施也好,沉鱼也罢,入我心便是良人; 他凝眸是春,睁眼是夏,万物复始春暖花开,宁愿驻足是爱,转身是伤,入我心便是官人; 待到秋晖落叶不念过往,他轻笑生花不语入画,一瞥一笑尽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