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觊觎漂亮老婆》 第1页 《不许觊觎漂亮老婆!》作者:宁悬【完结】 七岁那年,景澄被遗弃在游乐园门口。 橘色黄昏下,刚在城堡过完生日的谢钦言走出来,看见小男生无措揪着衣角,眼眶红红,主动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那天起,谢钦言的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他们相差两岁,同吃同住。 从前不着调的混世魔王为了给景澄当榜样,潜心学习,从班级吊车尾冲到前排,谢家人喜闻乐见,对景澄也是十分疼爱。 谢钦言的同学都知道他成了弟控,景澄爱吃的,他排队去买,景澄上课时肚子疼,他背起他沖向医务室,景澄犯错,他也捨不得凶。 旁人默认,谢钦言和景澄走在一起会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谁料命运弄人,大三那年,谢钦言意外受伤,被医生宣布,双目永久失明。 - 听闻谢钦言的性情变得偏执冷漠、暴怒无常,身边人都怕他,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景澄默默守在他的身边。 无论是谢钦言将他亲手做的食物丢进垃圾桶,还是狠狠摔碎他送他的礼物,更甚于掐住他的脖子咬破他的唇,都不曾惧怕。 有人背地里议论,景澄处心积虑想踏入,宁肯牺牲终身幸福也要嫁给一个瞎子。 话传进景澄的耳朵里,他去买了戒指。 夜里贴在谢钦言的耳边,轻声询问:「等我毕了业,我们结婚好不好?」 戒指被谢钦言毫不留情扔出窗外,他拒绝的语气难掩厌恶,「景澄,别太厚颜无耻,滚出我的世界。」 拒绝求,谢钦言飞往国外。 没人知道,他度过了怎样醉生梦死、暗无天日的时光,变得更疯了,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 重见光明后,谢钦言回国。 前来恭贺的人踏破谢家门槛,唯独没有景澄。 酒会伪造不期而遇,在旁人问起他们的关系时,谢钦言暗暗期待,景澄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不熟。」 那晚下了磅礴大雨,谢钦言亲眼目睹景澄进到别的男人伞下,挽上他的胳膊,亲密离去。 看到景澄喜欢别人的样子,谢钦言嫉妒得要死,却不敢上前一步。 后来,深夜的酒店。 谢钦言扣住景澄的肩将他压进沙发角落,兇狠执拗,又卑微脆弱,「跟我睡了十年,你他妈说不熟?」 景澄目光平静与之对视,态度疏离淡漠:「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曾倾尽全部去爱一个人,后来才知,真正爱你的人,只怕给的不够。 秦域的出现,于景澄而言是。 被抛弃两次的他,遇到晚来的温柔,让他懂得,相逢的意义在于照亮彼此。 <<<< 前期:温暖天使x人间恶魔(谢钦言) 后期:清冷果敢美人受x占有欲爆棚的阴暗爬行攻(秦域) 不许觊觎漂亮老婆——秦域:我的老婆! ≈火葬场追不上 内容标籤:豪门世家 美强惨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景澄互动秦域配角谢钦言 一句话简介:凶我?火葬场待着去吧 立意:我们要积极勇敢地生活 第1章 以后别再来了 「真没有办法了吗?你再去问问别的医生……」 景澄进到客厅时,唐秋云正在打电话,眼角不停有泪往下滑落,她无意识地用手背一直擦。 近两个月来,谢家人的头顶上始终笼罩着一层乌云,从前和谐的氛围不见了,只剩愁容满面。 谢家只有谢钦言一个儿子,车祸重伤,昏迷六天才醒,本来捡回一条命该高兴的,但醒来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医生说这种情况不会是暂时的,未来将会永久失明。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谢家人找遍了国内外的知名医生,脑科、神经科、眼科全都问过,无一例外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无法根治」为由拒绝。 谢家其他人基本接受现实,只有唐秋云这个当妈妈的还在坚持,她整日以泪洗面,嘴里喃喃念叨着,要是可以,她愿意和儿子交换,反正她的人生已经走了大半,该看过的风景也全都看过了。 眼下,见她挂了电话后又在掩面痛哭,景澄也很无措,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他心里的难过,不比任何人少,医生宣布失明的消息时,当时他也在场,所有人都哭了,只有他紧紧地抿着唇,忍着没让自己掉一滴泪。 景澄明白谢钦言有多骄傲。 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从此黑暗无光。 所以,他不能垮掉。 他要积极乐观地陪在他身边,助他走出阴霾,认清现实。 否则,谢钦言就废了。 唐秋云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景澄来了,她刚要说话,他拿纸巾帮她擦起了眼泪。 「唐姨,我买了您爱吃的蝴蝶酥。」景澄轻声说着,眸底清澈温柔,「没胃口吃饭,那我们就吃些甜点好不好?」 唐秋云点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让你费心了。」 景澄把蝴蝶酥拿过来,「您多吃点,我的心就不白费。」 他故作轻快的语气,说完指了指楼上,「我去看看哥哥。」 景澄也给谢钦言带了一份,知道他不爱吃甜的,他买的是无糖的硷水面包。 第2页 谢钦言有187,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从小到大身材都很匀称,不是清瘦的类型,一看就特有力量感。 但自从车祸后,他没什么胃口吃饭了,整个人开始暴瘦,面色苍白得没有血色,锁骨凸起,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羸弱。 来到他房间门口,景澄轻轻敲了两下,等了半分钟才进去。 房间里没拉窗帘,没开灯,漆黑一片。 近日来都是如此,谢钦言认为有没有光于他来说都一样,也懒得费那个劲儿了。 「哥。」 景澄将窗帘拉开一半,回过头看见人无力地靠在床头,发呆、冥想,目光空洞无物。 谢钦言比之前憔悴了不知多少,眼窝深陷,泛着乌青,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总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 可因容貌实在出挑,纵使这样,也带着颓唐的野性,像画里的人。 人的记忆被取代得太快了,景澄都快忘了意气风发的他是什么样子。 已经两个月了,他还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像一汪毫无生机的枯潭。 明明曾经,是那样好看,深邃如海,璀璨有光,眼底总盛着笑意。 刻意错开视线,景澄坐到床边,看见谢钦言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怕他行动不便被撞到,房间里有稜角的物品尽可能被搬走了,实在不能挪的,也用海绵包了起来,但他的感官好像变得很迟钝,总会平地摔倒。 景澄上网查过,人在极度悲观的情况下会出现自虐心理,深秋的天,他不戴护腕护膝,反而穿短袖短裤,就是故意要跟自己过不去,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再也不配拥有正常的人生。 凑过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其实很香,景澄还是佯装嫌弃皱眉,「哥,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有味儿了。」 谢钦言跟个机器人没什么两样,依然抿着唇,没有搭理他。 景澄习惯了,自顾自地说:「泡澡有助于身体放松,我给你放满浴缸里的水,挤上好多沐浴乳,你洗个泡泡浴怎么样?」 谢钦言还是没理他,房间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眨了眨眼,景澄很刻意笑出声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去放水了。」 刚起身没走两步,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以后别再来了。」 后背僵住,景澄直挺挺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最怕他说的话,还是听见了。 比想像得更绝望。 仿佛被丢进冰冷的湖水里,一瞬间冷得彻骨。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景澄明明在哭,听起来却像开玩笑似的问:「哥,你不要我了吗?那怎么能行呢。」 背对着谢钦言,他看不见他的反应,只能听到自暴自弃的话。 「我每天只想一个人待着,你总对我说些废话,搞得我很烦!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安慰,别在我这种残废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情绪起伏很大,越说越怒。 景澄抹去眼角的泪水,反而笑了。 负面情绪压抑在心底太难受了,他骂他几句,发泄出来也好。 去浴室放完水,景澄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又来到谢钦言的床边,「我扶你过去,哥。」 「滚。」 谢钦言不耐烦甩开他的手。 「听话,哥哥。」景澄小心翼翼搭上他的胳膊。 其实他很胆小的,自卑敏感,最怕挨训,别人不经意间对他说句重话,他都会难受很久。 试探性地握住谢钦言的胳膊,景澄想把人搀起来,却被他用蛮力再次甩开,「我让你滚。」 景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胳膊肘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谢钦言眉头蹙了下,凉薄的眼底瞬间波澜起伏,内心深处在挣扎,仍克制住没有表现出来,冷漠别开头。 看他问都不问,景澄委屈得眼眶红了一圈,声音里带着控诉,「哥,你不是最怕我受伤了吗?你总说我不如你皮糙肉厚,不小心碰一下就破皮,你怎么能对我用这么大的力气。」 「是你自找的。」 「我还不是想哄你开心吗?这有什么错?」景澄越说越气,扑到他背上,索性在他耳边哭,「你怎么赶我,我也不会走的,如果你想让我天天都受伤,那你尽管来好了,反正我赖定你了。」 谢钦言试图拉下他的手,景澄死死地扒着,怎么都不放。 如果他能看见的话,他的手腕一定都红了吧。 谢钦言狠下心使出全身的劲,将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掰开,竭力咬着后槽牙,脖颈处都绷起了青筋。 景澄跳到地上,嘴上说着不在乎,他却听到了哭腔。 同吃同睡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景澄根本没有此刻表现出得那么无赖,他脸皮其实很薄,哭包一个,说两句重话,眼眶就红了。 三五次还能坚持,时间久了呢?肯定再也不想看到他了吧。 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谢钦言听不见他的声音,心里很慌。 他怎么不说话了?是走了吗? 在心跳逐渐不安时,景澄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哥,你确定要跟我这样划清界限?」 谢钦言的肩膀松懈下来,低声应了句「是」。 「我明白了。」景澄像是唿出了一口气,「你疏远我,无非是怕耽误我,如果我有男朋友的话,你就能拿我当弟弟看待了,对不对?」 第3页 谢钦言没有出声,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明明景澄说的有道理,可自私的念头在他体内作祟,攻占他的理智,让他的喉咙里像有刀在割,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景澄无声观察着谢钦言,如果他痛快点了头,他才是真的难过。 还好,他犹豫了。 这人总爱口是心非,明明想要每天见到他,却又怕耽误他的人生,宁愿推开他。 这是谢钦言难以度过的坎儿,景澄也不能和他计较。 换做是他发生这种事情,他不一定能表现得比他坚强。 心情刚缓和了一点,景澄想问问他要不要吃面包,谢钦言却在这时开了口,「你上大学了,该谈恋爱了。」 手里的面包摔在了地上,很轻,是听不到的声音,像极了景澄心碎。 他以为他不会讲得出这种话的,认识他们俩的人,谁不知道他的占有欲有多强,但凡他对别的男生笑一下,他都能醋上两三天。 他们之间虽未捅破过那层窗户纸,景澄也清楚地知道,谢钦言有多喜欢自己。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场意外,在他考进谢钦言所在的大学后,他们应当顺理成章恋爱了吧。 可惜,命运弄人。 「哥,我跟你开玩笑呢。」景澄哼了声,「我就是想看你会不会吃醋,故意吓你的。」 尽管景澄心疼得在滴血,还是不想让谢钦言难过,他怕他当了真,一个人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以为他真的和别人甜蜜,把他给忘了。 在那个只有他自己的黑暗世界里,多可怜啊。 「我说认真的,你是该找个人谈恋爱了,免得太闲没事做,天天来烦我。」 谢钦言的语气很无所谓,像是思考了下,还说:「顾翼州不是追了你很久吗?还为你考进明大了,他人挺不错的,可以试试。」 「顾翼州?」景澄被气笑了。 当初,谢钦言高三,他和顾翼州刚上高一。 就因为顾翼州在白色情人节送他一盒进口巧克力,被谢钦言叫上好几个兄弟堵在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 他美其名曰说「别影响我弟弟学习,他要专心考个好大学」,事后却托人从纽约代购了几十盒那个品牌的巧克力。 景澄还记得谢钦言有多嚣张地告诉他,喜欢吃什么来找哥哥要,嗟来之食咱不稀罕。 如今,要把他当成物品转手给顾翼州了? 景澄的胸口积满了怨气,他不停深唿吸,告诉自己要冷静,别和生病的人计较。 谢钦言才说了这么几句,他就受不了,日后要怎么开导他? 看一眼墙上的时钟,马上要到他打工的时间,景澄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只能说:「我要和顾翼州在一起,也不会等到现在,你那些好兄弟个顶个的帅,比你温柔比你幽默风趣,你怎么不介绍他们呢?还不是明知道我对顾翼州不感冒,才把他搬出来的吗?」 一口气说完,景澄去到他面前,仰起头,蓄满泪水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哥,你昏迷不醒的那几天,我都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了,所以眼睛看不见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抱你的时候能感受到你的体温,就已经很知足了。」 拉起他的手,景澄撒娇地摇晃几下,「我们不还是彼此吗?不要把美好的时光浪费在吵架上面了,虽然很难做到,但你试一试,总比逗留在原地要好吧。」 说完这些,景澄如释重负。 「好啦,我真的要去工作了。」他抱了一下谢钦言,「明后天没事的话,我还是会来看你的,不过我最近在准备演讲比赛,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 全程只有景澄一个人在说,他走后,谢钦言的世界又安静下来,变得孤单冷清。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放空自己,强迫自己习惯这种寂寞。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评论区掉落红包~ 第2章 跟我试试景澄从谢钦言房间出去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下楼。 背上仿佛压了千斤顶,闷得透不过气。 看到谢钦言一蹶不振,他也犯愁,不知道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接受现实,走出阴霾。 这人的脾气硬得很,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唐秋云见景澄要走,送他到别墅门口,路上闲聊道:「澄澄,阿姨这段时间把精力全放在你哥身上了,你刚上大学,我还没问过你适不适应。」 「唐姨,我和舍友相处得很好,老师对我也不错,您不必挂心。」 景澄虽然在笑,眼眶却是红的。 唐秋云知道他在谢钦言那儿受了委屈,从前被捧在手心里,疼也疼不够,如今冷言冷语,爱答不理,这落差感谁受得了? 之前盼着两人能水到渠成,但发生了这种事儿,唐秋云也不能那么自私,让景澄和谢钦言在一块,那是耽误他下半辈子。 「你安心学习,钦言有我们照顾,没事的。」唐秋云不好说得太直接,拍拍景澄的后背,故作轻松道:「阿姨还盼着你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呢。」 景澄面色一僵。 原来不光谢钦言会那么想,大家都不约而同有了这样的想法。 正因为谢家对他有恩,把他抚养长大,他们才更怕闲言碎语出现,让旁人误以为他是为了报恩和谢钦言在一起。 第4页 景澄其实也分不太清他对谢钦言是喜欢更多还是感激更多,他习惯了哥哥的疼爱和照顾,习惯了他在身边,多年来形成一种依赖。 因为从小缺爱,得到一丁点儿温暖景澄都会铭记于心,有人对他好,他从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要尽自己所能回馈给对方,可他没什么能力,欠谢钦言的越来越多。 景澄天生胆怯懦弱,走路总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是典型的霸凌对象,有谢钦言的保护才能一路顺遂,平安长大。光这一点,也无以为报。 以至于在谢钦言出事之后,他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要去拯救他,回报他这些年来的付出。 沉默数秒,景澄低声呢喃:「眼下哥哥的事情最要紧,其他的我先不考虑。」 这孩子的脾气也是轴。 唐秋云嘆了声气,话题还是回到谢钦言的身上,「要实在没希望,我打算给钦言请个特教老师,教他学习盲文,才二十出头,总不能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吧。」 听完这番话,景澄也有种走到尽头的感觉,前方是茫茫黑暗,无法寻觅方向。 谢钦言的人生只能这样了吗? 他兴趣爱好广泛,篮球、攀岩、电竞样样在行,精力旺盛,从不觉得累。 景澄曾经问他有什么梦想,他说他就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满腔热血,想到什么就去做,不预设自己的人生,那太没劲。 现在,他把自己困在黑匣子里,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是认命了。 每次想到这些,景澄一度恍惚。 别说谢钦言本人,他有时都感觉是在做梦。 「唐姨,我看哥哥身上总会有淤青,你没事多给他抹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大一事务多,我也不能常来,等下次,我会劝他出来走动走动的。」 忍住眼泪快速说完,景澄挥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了,唐姨再见。」 唐秋云怎会看不出他在躲避。 刚满十八岁的年纪,误以为自己能扛起一切,到头来只能是摔一身的伤。 谢钦言曾经待他的好,是要讨回去了。- 接下来一周,景澄废寝忘食的劲头不亚于高考。 从图书馆翻阅了大量的心理书籍,还看了几本失明人士的自传,企图能找到帮谢钦言振作起来的办法,结果还没头绪,唐秋云那边就打来电话,说谢钦言主动去花园里晒太阳了。 景澄忘记自己在食堂吃饭,激动得一下站起来,「我、我去、哥、看看哥哥。」 坐在对面的舍友林天誉听他语无伦次,眨了眨眼。 等景澄挂电话后提醒,「你去哪儿?下午有演讲比赛。」 景澄后知后觉记起来,懊恼不已。 自打出院,谢钦言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多月了,不用人劝,自己走出来,他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没办法,景澄只能给唐秋云发微信:[阿姨,我下午有演讲比赛,晚上去看哥哥。][没关系,我只是跟你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你哥哥同学还来了呢,说要带他去散心。][哎呀!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人家医生说得没错,还是需要时间治癒。]同学? 和谢钦言关系好的那几位,景澄都认识。 不知道谁那么大的面子,能把谢钦言请出去。 想必也是花费大量的精力鼓励了他很久,才让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吧。 之前景澄隔三差五跑去劝说,一点儿作用没起。 对比之下,他还是有点儿失落的。 林天誉见景澄突然耷拉下脑袋,问他怎么了。 「没事。」景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鼻子酸酸的,「就是想我哥了。」 「你这弟弟当的,三句离不开哥哥,我还真没见过兄弟俩感情这么好的。」 林天誉不清楚景澄的家庭关系,一直以为他口中所喊的是他亲哥哥,景澄也没解释过。- 演讲比赛在两点钟正式开始,学校大礼堂内已经坐满了人。 第一排是评委,有十五位老师,去掉他们之中的最高分和最低分,得出平均值,就是此次比赛的成绩。 之所以报名参加,也是因为特等奖的奖品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谢家给得够多了,成年后景澄接受恩惠总会感到羞耻,他能靠自己办到的事情便不想麻烦他人。 打工这事儿,也是景澄在暗中偷偷进行的,只告诉了谢钦言。若是被唐秋云知道,她心里肯定放不下,认为自己怠慢了他。 景澄在后台准备了会儿就要上去了。 他的微信列表里有谢钦言的几位好哥们,这会儿总忍不住刷新朋友圈,想看看会不会有谁发动态,透露谢钦言去做什么了。 那个夏明泽平常不是挺能发的吗? 剪个头髮搞得像在直播,能发五六条。 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景澄担心谢钦言,坐立难安。 恨不能赶紧比完赛去找他。 「下面有请32号,来自建筑系大一新生景澄上台。」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景澄反射性站起身。 在高一之前,他都不敢上台讲话,每次老师点名让他站在讲台领读,他不光身体会抖,眼前还会蒙上一层雾气,大脑像宕机了似的。 谢钦言为了鼓励他,拉他去公园进行诗朗诵,一开始是对着湖,后来对着树,慢慢的再远远对着人群,到最后直接拉他到晨练的爷爷奶奶面前,让他对着他们念。 第5页 一开始,景澄的嗓子就像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想趁谢钦言不注意,偷偷跑掉,但每次都能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衣领。 为了让景澄能有自信,谢钦言总是先大声念一遍,引得爷爷奶奶满堂喝彩,把气氛烘托起来。 对于他这种社牛体质的人再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景澄只会感觉社死。 谢钦言在这件事上格外有耐心,一次做不到,就去两次三次四次…… 一个人对环境熟悉了,必然能够找到踏实感。 景澄最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后来谢钦言告诉他,「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渴望自信。」 他还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成年后进了社会要独当一面,不能总躲在我后面。」 也是从那一刻起,景澄才真正感觉到,他是个大人了。 不过三年光景,如今站上更大的舞台,景澄不能说自信洋溢,起码眼睛里看不见胆怯了,也不会紧张地直哆嗦。 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光明与黑暗》,景澄是根据谢钦言的经歷有感而发,他想要把这篇稿子念给他听,尽管知道他没有来,还是想像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他。 「我们越嚮往光明,就会对黑暗越憎恶……」 景澄的声音坚定有力,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 「我在黑暗里找寻你,没有光源笼罩着你,亦能清晰辨别你所在的方向,因为你的存在即是光……」 舞台是昏暗的,一束追光静静跟随景澄。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起来如沐春风,净如白雪。 明明他的嗓音那样柔和,语气却充满力量感。 如陨石重重砸到人的心头,坠落时的撼动连带着心脏一併狂震,血液随之上涌,热流在体内流窜,燃起火花飞溅进脑海里。 谢钦言坐在观众席最不起眼的角落,看不见他,亦能通过声音辨别他所在的方向,想像他此时的样子。 一定比草长莺飞之时更加淡定从容,站在那里,被无数人注视也不会想要逃。 台下掌声如雷鸣,景澄深深鞠了一躬。 在他下场后,谢钦言侧目朝向旁边,「走。」 黑色冲锋衣拉到顶,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帽檐压得极低,在场内无疑是另类的。 夏明泽扶着他离场,小心帮他盯着脚下,直到出去后,才长松了口气。 「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啊?来听自己弟弟的演讲还不能光明正大的。」 谢钦言没管他,「去喝酒。」- 回宿舍后,景澄给唐秋云拨了电话。 「唐姨,是哪个同学带哥哥出去的啊?」 「夏明泽,他说好久没聚了,我想让你哥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那哥哥还没回来吗?」 「没呢。」 确认完毕,景澄给夏明泽发了微信。 彼时,夏明泽和他们宿舍的一帮人都在酒吧,大傢伙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他们怕谢钦言敏感,故意装不在意,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咋咋唿唿的,但越是这样越刻意。 沈逾正刚问完谢钦言,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夏明泽就收到景澄的消息。 他连忙藉口打断,碰下谢钦言的胳膊,「你弟问我在哪儿,要说吗?」 「让他来。」 谢钦言神情冷漠,不忘警告,「去听演讲的事情别说漏嘴。」 夏明泽挠挠头,把位置发给景澄了。 就在学校附近,他来得也很快。 气喘吁吁到了包厢门口,景澄调整唿吸,准备进门之后就把荣获特等奖的好消息告诉哥哥。 他可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学生。 功劳得分他一半。 景澄推开门,皆是熟悉的面孔,全是明大的,要么是谢钦言宿舍的,要么就是他隔壁宿舍的。 之前谢钦言聚会偶尔带上他,自然都认识。 同大家面面相觑一番,他讪然笑道:「各位学长好。」 哥哥是谢钦言的专属,他不想叫别人。 「过来坐吧。」夏明泽推了下谢钦言旁边的人,「给弟弟让个空。」 「谢谢。」 景澄不安落座,偷瞄了眼谢钦言,发现他头往后仰,在闭着眼。 简单的冲锋衣外套穿在他身上也透着矜贵和疏离感。 不说话的样子让人内心发憷,景澄犹豫再三才喊了声:「哥……」 「嗯。」谢钦言没有睁眼,冷漠回应了句,随后竟然说:「你之前怪我不给你介绍这帮好哥们,今天我把人都叫来了,喜欢哪个随便挑。」 谁也没想到谢钦言会来这一出。 偌大的包厢,气氛仿佛被冻结。 要知道,谢钦言在出事之前可是拿他弟弟当宝贝似的宠着,谁敢多看一眼,他恨不能把人眼珠子给挖出来,不许任何人惦记。 沈逾正还半开玩笑问过「你弟要没对象,我追他行不行」,结果谢钦言当场翻了脸。 景澄于他的重要性,是连玩笑也开不得的。 气氛越来越紧张,景澄不敢相信看了谢钦言片刻,已难堪低下了头。 夏明泽同旁边的人挤眉弄眼,示意他来救场。 景澄看起来要碎了似的。 他模样精緻,肤色白皙,本来就像个小洋娃娃,让人忍不住怜惜,眼下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无助又可怜地缩在那儿。 第6页 沈逾正看不下去了,冒着得罪谢钦言的风险,也站出来说:「你什么意思啊?当初我说要追你弟,你跟我生气,现在这是在干嘛?感情是可以这么随便的吗?」 谢钦言紧抿着唇,一声未吭。 景澄缓了会儿情绪,平静多了,才敢开口:「哥,我那天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他兀自笑了笑,转头看向大家,还替谢钦言解释,「我哥心情不好,你们多担待。」 沈逾正单手插兜,嘁了声:「我还以为真的呢,白高兴了。」 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夏明泽白他一眼,「少说两句吧。」 景澄在说完那话之后,靠近谢钦言的耳边,「哥,今天下午的演讲比赛,我拿了特等奖。」 语气里带着一点小骄傲,「我敢在上千人面前演讲了,厉害吧?」 「你的事情不用特地告诉我。」谢钦言紧蹙的眉宇难掩反感,「我没兴趣。」 「干嘛这样说。」景澄小声嘟哝,「我还想让你夸夸我的。」 夏明泽不知道他们两人在那边说什么,倒了杯酒放在景澄面前,「成年了,应该可以喝了吧?」 「能喝,就是酒量不好。」 景澄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这酒还挺辣的……」 「特调高浓度洋酒,没喝过吧?」沈逾正拿了一小瓶的浓缩汁,俯身到景澄面前,「再给你加点料,更好喝。」 听着你来我往的说话声,谢钦言很烦。 他的脑海中仅凭想像,掠过数道人影,纷繁杂乱。 声音仿佛是一个黑洞,拖着他整个人往下坠,终点是哪里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的忍耐到了极致。 「我不能再喝了,有点儿晕了。」 景澄的声音刚传进耳朵,下一秒,谢钦言的肩膀上便落下重物。 是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他打个哈欠,语调懒洋洋的,「哥,让我靠会儿。」 景澄只喝了一小口,哪里会醉。 不过是想借这个理由和他多亲近亲近。 醉了的人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谢钦言这点儿面子都不给,他毫不留情推开他,「累就滚回宿舍睡。」 其他人都觉得尴尬,景澄毫不在意地眨着眼,「我就想在你身上靠会儿,不行吗?」 话音刚落,一杯酒冲着他的方向狠狠泼了过来,正对着他的脸。 谢钦言仅凭声音便清晰判断出了他的方位。 满满一杯酒,全泼在了他脸上,辛辣刺激的液体接触到眼球,有微微的灼伤感。 景澄缓慢抬手抹去残留在眼皮上的水珠。 猩红的酒像熔岩喷溅后化成的火滴,顺着高挺的鼻樑向下滑落,没入唇瓣,流到下巴,打湿了干净的白衬衫。 「谢钦言,你是不是疯了?」 沈逾正本能冲过去,把景澄拉到身后,牢牢护着。 虽然大家都很同情谢钦言,心底里觉得他可怜,但谁也不会认同这样的做法,为了推开一个人不惜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 谁也看不见,景澄的唇角上扬,反而笑了。 他哥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适应环境了,不愧是拿着98k一枪爆头的吃鸡王者,盲狙水平也是稳稳的。 纵使知道谢钦言去听了景澄的演讲,夏明泽也看不下去了,「他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弟弟,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谢钦言置若罔闻,唇角扯出讥讽的笑,「景澄,你再多纠缠我一天,受到的羞辱会更多。」 听完,沈逾正转头看向身后的景澄,「你哥疯了,要不要跟我试试?」 景澄到底还是乖孩子,别人挑衅性的话语,他却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又不喜欢你。」 「没关系,感情是一个递进的过程,我再怎么着也不会拿酒泼你。」 沈逾正挑下眉稍,「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我去你们宿舍楼下等着,一起吃早饭。」 景澄张了张嘴巴。 说定什么了?他根本还没开口。 「先跟我走。」沈逾正俯身在景澄耳边说完,拉他离开。 看着这俩人一前一后出去,夏明泽看热闹似的拍下巴掌,向谢钦言通报,「这下好了,养到大的媳妇儿要跟人跑了。」 听夏明泽这么说,其他人也议论起来: 「沈逾正看起来是真喜欢景澄。」 「他那种花花公子,见一个爱一个不正常吗?」 「景澄那么单纯的小男生,可别受什么伤啊。」 「想多了,他看不上沈逾正。」 「难说,沈逾正撩人手段那么高,景澄就白纸一张。」 夏明泽偷瞄了眼谢钦言,攥着杯子不说话。 这人自幼强势惯了,不愿在人前暴露脆弱,想让人觉得他无坚不摧,没想过自己吞下的苦要如何消化。 越爱才越希望对方过得好,这么想来又觉得他可怜了。 「行了,别说了。」夏明泽给大家眼神暗示。 包厢正要安静下来,谢钦言握在手里的杯子骤然碎裂。 玻璃悉数扎进他的掌心,鲜血像泄了闸似的顺着指缝往下流,他却浑然不觉疼痛,还在攥拳,将碎片更深地扎进去。 「我草!你眼已经瞎了,手也不想要了?」 夏明泽情急之下蹦出一句,火速冲过去制止。 第7页 当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尴尬定在原地,悔得捶胸顿足。 在讲什么屁话啊!脑子怎么跟不上嘴呢?! 第3章 除非哥哥你抱我景澄跟着沈逾正走出酒吧。 看他胸前湿了一大片,沈逾正脱下外套,佯装不耐烦甩过去,「披上,天冷。」 「不用了,我里面还有一件短袖。」景澄礼貌拒绝。 「废什么话,脱都脱了。」沈逾正眯下眼,「要不我帮你穿?」 他的威胁不像是开玩笑的,景澄胆小,很听话地穿上了。 见他气场这么弱,沈逾正笑了,「你在谢钦言面前胆挺大,装出来的吧?」 「嗯。」景澄没否认,还说:「哥哥是故意那么做的,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这我当然知道。」沈逾正语气有点儿酸,「谢钦言放心尖上的宝贝嘛。」 景澄眉头微微皱了下,没有接话,不知不觉中跟着沈逾正走了很远。 曾经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苦涩。 纵然知道谢钦言是故意为之,心理在受到伤害后,也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逾正手插在口袋,抬头望天。 过了会儿扭过头问旁边的人,「你真了解你哥吗?」 「什么意思?」景澄没想到这还会被人质疑。 谢钦言都亲口讲过,他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爸爸妈妈有时都察觉不到他心情不好,而他总能一眼看穿。 「就是觉得你这方法挺笨的,明知道他现在对你敌意那么大,恨不能把你推得远远的,你还要往上凑,他不当恶人,又能怎么办?」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景澄顺势反问,眼睛亮闪闪的。 「办法你自己想啊。」沈逾正看景澄求知若渴,嘆了声气:「我真有点儿羡慕谢钦言了。」 人生出现如此重大的事故,还有人愿意不离不弃陪着他,挺难得。 沈逾正虽不大情愿帮,见景澄愁得像个小苦瓜,还是教了他一招。 「你这段时间先晾着他,等哪天生病再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他身边晃悠,让他察觉到你很难受,但又不清楚你具体是哪不舒服,这种猫抓似的感觉很挠人的,我保证他坐不住。」 沈逾正眨下眼,跟放电似的,「明白了?」 景澄似懂非懂点下头,「吸收了,等待消化。」 对于没谈过恋爱的人来说,哪里想得到这种小手段,他只会凭藉一腔孤勇,不管不顾往上沖。 从来不知,还能「守株待兔」。 景澄越琢磨越崇拜,忍不住夸了一句:「你好厉害,难怪哥哥之前说你是情圣。」 沈逾正:「………」 以前被人这么夸还挺骄傲,景澄这样说却让他觉得很不爽。 莫名的,不想让他觉得他很滥情。 「这种办法随便是谁都能想得到,是你太笨。」 没好气说完,沈逾正最后交代一句,「别太主动,容易被他察觉到目的,你就跟他耗时间,让他不得不来找你,我相信人再怎么克制也压不过本能,以谢钦言对你的在意,只要你能坚持住,他肯定耗不过你。」 景澄比了个「ok」的手势。 「若有成效,我一定请你吃大餐。」他口气还不小。 看这摩拳擦掌的劲头儿,好像恨不能赶紧生一场大病让他实践实践。 想到,沈逾正怕他犯傻,连忙叮嘱:「你可别故意让自己发烧感冒,不然我以后不教你了。」 景澄皱下鼻子,小声嘟哝,「我体质很差的,几乎每个月都要感冒一次。」 「哦,难怪这么瘦。」上下扫了他一眼,沈逾正拍拍他的肩,「多吃点。」 「免疫力低下,天生的。」景澄耸下肩,已经觉得嗓子有点儿不舒服,「我估计明后天就差不多如愿了。」 闻言,沈逾正弯下腰,给他拉上拉链。 「明知身体不好,更应该注意。」 他关心人的口吻也兇巴巴的,说完到路边拦了辆车,「走吧,我们一起回学校。」- 两天后,景澄果然不负自己所望的感冒了。 早起后察觉鼻子不透气,一咽口水嗓子就疼,他便知道这次的病毒来势汹汹,十天都不一定能好。 下午没课,景澄吃过中午饭就回家了。 唐秋云一见他就听出声音不对劲,赶忙问他吃没吃药。 「我吃过了。」景澄见她要出门,「唐姨,您上哪儿去?」 「朋友介绍了两名特教老师,我去面试一下。」唐秋云往楼上看了眼,「就出来那一天,这两天又把自己关房间里了。」 「我去找他聊聊。」 景澄让她放心出去,接着上了楼。 来到谢钦言房间门口,景澄调整一下嗓音,才推门进去。 「哥,我来了……」 本就有点儿沙哑,被他刻意压低,听起来有气无力。 谢钦言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屋子里难得拉开了窗帘,午后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机。 他的手指好似瘦削得只剩下一层皮,指甲下的血丝透过透明的指甲显露无遗。 景澄看得害怕。 哥哥会不会撑不下去了?他会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状态里消磨生命,直到死掉吗? 恐惧在心底扩大,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第8页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盲文书籍。 停留在63页,应该阅览过一半了。 景澄的心又踏实一点,他开始看这些东西,已经在慢慢接受了吧。 说明他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见他是真的睡着了,景澄去到沙发那里,躺了下去。 每次一吃感冒药,他就容易犯困。 迷迷煳煳中,景澄好似睡熟了,梦里光怪陆离,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看见谢钦言走到悬崖边,伸手想要拉他一把,可最终还是头也不回跳了下去。 「哥——」 景澄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哭喊,「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你的,哥哥……」 听到不安的呓语,谢钦言循声走到沙发旁。 他白天黑夜已经颠倒了,精力耗尽,随时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得很熟,并不知景澄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直到他喊了一声「哥」,把他吵醒。 随后,他又听见抽泣的声音,嘴里呢喃着不知在说什么。 摸索着来到沙发旁,不小心触碰到景澄的肩膀,谢钦言感受到不寻常的热意。 拧起眉,他不动声色往上摸,从下巴到鬓角,终于摸到额头,掌心被烫了下,温度灼人。 「景澄。」 谢钦言贴在他耳边喊了声。人还是没醒。 顾不上那么多,他转身出门,却因为太慌太忙,勐地撞到墙角,又撞到了门框上。 感觉不到疼似的,谢钦言立刻拉开门叫人。 家里有佣人在,跑进来后一看景澄,吓得不得了。 「小少爷的脸都红得不像样了,来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不会高烧惊厥吧?」 佣人在这里也工作了十多年。 景澄小时候有过这种经歷,严重到全身抽搐,医生说再晚送一会儿,人可能不行了,那时大脑已经休克了。 「快点送人去医院。」 谢钦言不知道她在废什么话,如果他能看到,肯定第一时间背起景澄出门了。 佣人看到谢钦言阴冷暴戾的神情,被吓到愣了两秒。 他发怒时瞳仁会颤,衬得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睛格外恐怖。 反应过来,佣人赶紧联繫司机,却在这时听见景澄哑着嗓子说:「哥,我没事。」 他的手撑着沙发坐起来,低声解释:「我刚刚梦魇了,醒不过来。」 看他说话还很清醒,佣人松了口气,去拿体温计。 景澄测完,显示38度5,烧得是挺厉害,但他嘴上还是说没事,让谢钦言放心,等下吃片退烧药就行。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看了安心。」佣人见谢钦言不吭声,在旁劝说。 景澄抿唇望着谢钦言,想看他什么态度,结果人勐一转身,冷冷说了句:「身体是他自己的,别管。」 「这………」 佣人左右为难,景澄小声说:「你帮我拿退烧药过来就行,真没事。」 「那行吧。」 佣人虽然这样应下,出门还是给唐秋云打电话报告了,万一有什么事儿,她可担不起责任。- 吃过退烧药,景澄看了眼坐在那儿当雕像的谢钦言,又躺回沙发。 药物使人犯困,他想和哥哥聊天也提不起精神。 结果刚闭上眼,有人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下,「出去。」 谢钦言站在沙发旁,独自陷落在无尽的黑暗中,面上如覆了一层寒霜。 明明有自己的房间,非要赖在他这儿。 跟以前一样,碰到打雷下雨天就钻进他的被窝,非要跟他一起睡,赶也赶不走。 最初,谢钦言还没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兄弟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各据一边,也不会产生异样的想法。 直到有天早上,谢钦言醒来时发现景澄的腿缠在了他的腰上,他低头看见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腿好白,想摸。 那一年,谢钦言16岁。 他清楚意识到自己不正常了。 景澄睁开眼,装作气若游丝,「我没力气,除非哥哥你抱我。」 虚弱成这样也不去医院。还好意思说。 谢钦言冷言嘲讽,「我以前没看出来,你脸皮这么厚。」 「是啊,还不都要感谢哥哥你挖掘出了我的潜能,有这本事,我回头帮人要帐多少也能赚点。」景澄四两拔千斤挡了回去。 谢钦言沉默地抿住唇,被噎得一时无言。 景澄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说:「我只是在你这儿睡觉,又不讲话,不会打扰到你,哥哥连这都接受不了,是不是心乱如麻啊?」 「闭嘴。」 「看吧,恼羞成怒了。」景澄睏倦得缩起来,嘴里嘟嘟哝哝的,「哥哥,别太刻意,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在装。」 景澄每句话都像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往最无力反驳的点上戳。 当然,若不是生病,他也不敢在谢钦言面前这般放肆。 谢钦言很想知道景澄是用怎样的表情说出那些话的。 果然长大了,都会怼人了,不像以前被人骂也磕磕绊绊反击不了一句。 沉默半晌,谢钦言才出声:「仗着发烧,蛮横耍赖,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垂落,左眼睑处有一颗浅淡的泪痣,眉梢带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第9页 那句问完,谢钦言很长时间没得到答覆。 他不知道景澄闭眼又睡了过去,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抬腿想踢他,又收了回去。算了。 他现在就是不敢拿他怎么样。 第4章 你觉得这是喜欢吗听到景澄发烧的消息,唐秋云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对景澄的爱,不比对亲生儿子少。 景澄温顺听话,懂事得让人心疼,比起谢钦言这个处处都要跟你对着干的「逆子」,简直就是妈妈心目中理想的神仙儿子。 来到谢钦言房间门口,唐秋云轻轻敲了几下。 谢钦言过来给她开了门,唐秋云往里探下头,小声问:「澄澄睡觉呢?」 「嗯。」谢钦言贴墙站着,双手抱臂,「你赶紧把人弄走。」 「他睡着觉,我弄哪去?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这样说话。」 唐秋云皱下眉头,接着问:「烧退了吗?」 「我怎么知道。」谢钦言嘲弄扯下唇,他又看不见温度计。 哑然两秒,唐秋云走进去,看到景澄出了一头的汗,头髮都浸湿了,赶紧拿纸巾给他擦了擦。 景澄撑开沉重的眼皮,喊了声:「唐姨。」 「你这硬撑着不行啊,去医院看看吧。」唐秋云摸摸景澄的额头,「还是很烫,这可怎么办。」 她的担忧溢于言表。 嘴上忍不住念叨:「上了大学要多锻鍊身体,增强免疫力,你总生病,都是小时候营养没跟上,现在得使劲吃才行。」 一说到这个,唐秋云就十分懊恼。 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生了孩子不好好养,随随便便就给遗弃了,当初从游乐园门口把景澄带回家时,他整个人瘦瘦巴巴的,腿还没有谢钦言的胳膊粗,去医院体检,医生说已经属于是重度的营养不良,脾胃虚弱不堪,再怎么补也难以吸收。 就像盖房子,地基没打好,往上再牢固,也是徒劳无功。 景澄往谢钦言的方向看了眼。 他站门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盼着人赶紧走。 唐姨都回家了,想来他也睡了有一会儿,他真就放任不管,不再像以前那样,看他磕破点皮,都能紧张得如临大敌,立刻找碘伏给他消毒。 失望如海潮无声无息涌上来,景澄从沙发坐起,不想让唐秋云担心,低声说:「我去看医生。」 唐秋云扶着他,从谢钦言面前经过。 两人刚踏出一步,那扇门便「嘭」的一声重重关上。 景澄的身子跟着一震,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你别理他。」唐秋云将景澄的失望看在眼里,也不知怎么安慰,「我们下去吧。」- 唐秋云带景澄去了附近的一家私人医院。 这边的医生她都很熟,去到以后也不用走流程,直接进了一间办公室。 检查结果并无大碍,还是免疫力低下,稍微受点凉免疫就撑不住了。 医生不主张挂水,开了些药,交代平时注意保暖,不要着凉。 谢钦言出事故后,唐秋云对待孩子更加谨慎,医生说没什么事儿,她还在问要不要做个抽血检查。 景澄看得有些难受,谢钦言出车祸那天下了不小的雨,他被唐秋云安排参加一个晚宴,由于路面湿滑,两辆车相撞在一起,冲击十足。 她心里肯定很自责,要是那天看了天气预报,要是小心点没有让儿子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天命难违,事情发生后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在那之前的她特别恣意洒脱,从此以后变得如履薄冰,不敢再有任何的疏忽大意。 从医生办公室离开,唐秋云仍不安握着景澄的手,战战兢兢。 「唐姨,等会儿回家我想喝你熬得红豆粥。」景澄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唐秋云不知在想什么,勐地回过神,「发烧能喝红豆粥吗?」 景澄刚要回答,一个声音惊喜传来,「景澄。」 走廊的尽头,穿着灰白色运动套装的男生站在那儿,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沖他的方向挥手。 他的笑容如同夏日阳光般热烈,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笑起来时酒窝深陷,眉梢舒展开,璀璨的眸像有亮光流动。 在这儿碰见顾翼州不奇怪,他妈妈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两人高中同窗三年,上了大学后,他们偶遇的次数微乎其微,景澄不止一次明确拒绝过顾翼州,他心里清楚,俩人没可能,很有分寸感,不会纠缠景澄。 唐秋云和顾翼州母亲关系不错,对顾翼州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人来到跟前后,她解释说:「景澄发烧,我带他来看看。」 唐秋云骨子里自然是精明能干的女人,很会洞察人心,以前去给景澄开家长会时,留意到他面对景澄时那股紧张劲儿,就看出来他喜欢景澄了。 她思想是很开放的,不会干涉孩子之间的感情之事,怎么发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她才不管。 可眼下,景澄对谢钦言过于执着,她了解自己儿子有多固执,不想看他受伤,只好出手了。 果然,顾翼州一听景澄发烧,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关心。 「难怪脸色这么差,最近流感频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听得出,顾翼州十分紧张。 第10页 景澄不知要说什么,只应了声,说:「谢谢。」 唐秋云又和顾翼州闲聊几句,让他没事多带景澄玩,两个人高中还当过同桌,又考上同一所大学,这份情谊很难得。 说这些话,唐秋云也不光是想让景澄和顾翼州有发展,他自幼心思细腻、性格孤僻,成天只知道跟在哥哥身后,没什么朋友,如今谢钦言也不带他玩了,还天天对他冷嘲热讽,她很怕他心理出问题。 像顾翼州这样开朗外向、简简单单的男孩子,多少能感染景澄。 顾翼州听唐秋云那样说,自然很开心。 他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眼,笑得眉眼都上扬,说等景澄病好了就带他去徒步,增强抵抗力。 景澄有话想说,但又不能拂唐秋云的面子,只能咽了回去。- 昨夜看过医生后,景澄睡醒一觉头不疼了,拿体温计一测,烧也退了。 他伸个懒腰,踩着拖鞋下了床,去洗手间拿了刷牙,然后去阳台刷牙。 谢钦言的房间和他的挨着,阳台是打通的,两边共用。 景澄拉开门,意外看到阳台另一边坐着个人。 谢钦言在早晨仅有几度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白色短裤,风吹得下摆鼓起来,他对冷浑然不觉,闭眼靠在躺椅上,长腿随意交叠着。 毫无预兆地望见这一幕,景澄半只脚迈进阳台,剩下半只还留在房间。 他怕弄出一丁点儿声音,都会被他察觉。 嘴里叼着牙刷,景澄不知看了他多久,从绷紧的下颌看到淤青的膝盖,他的心好像一颗腐烂的苹果,满目疮痍。 谢钦言曾经引以为傲的灵魂,成了废墟一片。 他坐在那里,是否知道已经天亮了?他还会期待来日吗? 突然,躺椅上的人动了下,他先是慢慢坐直了身子,随后才站起身,扶墙往房间里走。 景澄见他没关门,放轻脚步跟上,看见他去到桌边,拿起水壶想给自己倒一杯水,结果壶口没对准杯子,倒了半天全流到桌子上。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桌面的水滴落到脚背才发觉,「咚」一声放回水壶,不喝了。 景澄眼睁睁看着,又不能上前帮忙。 这种时刻出现,只会让他的自尊心更加受挫。 谢钦言拿纸巾擦干了水,景澄很意外,他居然又重新试了一次,这次转变了方法,一手拿着杯子去找壶口,对准了才开始倒水。 适应了其实不难的。 就是要比正常人多几倍的耐心。 对于他这种后天失明的人来说,克服心理障碍才是最不容易的。 景澄还在那边观察,凉薄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里,「看够了吗?」 小心脏「咯噔」一下,景澄反射性出声:「哥,你当过警犬啊?」 「你骂人真脏。」谢钦言拧了下眉心,「过来。」 「啊?」 景澄还以为听错了。 「我有话跟你说。」 不知道谢钦言又要说什么难听的,景澄拿着牙刷,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还没洗漱完呢。」 「给你十分钟。」 谢钦言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 景澄回房间的途中,一直在思考,他究竟要说什么正式的话,但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时间过得很快,洗完脸,景澄磨磨蹭蹭去到谢钦言房间,「哥,我好了……」 谢钦言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 食指弯曲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 好半晌,景澄才听他风轻云淡地问:「你真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很突然,景澄完全没有准备。 安静了半分多钟,他才垂下头,细若蚊声回答:「喜欢啊。」 短短三个字,仿佛耗尽全身力气。 红晕已经从脸颊蔓延到耳后。 「要是真的,你就不会犹豫这么久了。」 谢钦言直起腰,空洞的双眸对着雪白的墙壁,脑海中闪过铭记已久的片段。 这件事,他本来不想戳穿的。 说出来都是对自己的讽刺。 可景澄的使命感太强了,他把拯救他于水火视为他必须完成的任务,怎么都赶不走。 不和他撕破这一层隐秘的纱,他还要沉浸在报恩的角色里无可自拔。 干涸的唇瓣动了几下,低沉的嗓音才缓缓出声:「景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可怜我而已,别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景澄慌乱无措地摇头。 「你毕业前和谢嘉禾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放在桌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绷起青筋,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也如蜿蜒的河流,仿佛能看见血蔓延而过的痕迹。 谢钦言扬着讽刺的笑,一字一顿地重复:「你说你也分不清对我是喜欢还是感激,因为我对你好,你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应该和我在一起,回馈我的感情,因为我从小到大保护你、照顾你,你很依赖我,所以你不知道离开我该怎么活下去……」 「景澄,你觉得这是喜欢吗?」 「你告诉我,这能算得上是喜欢吗?」 谢钦言的质问声声震耳,击溃心理防线。 景澄张着嘴巴,唿吸急促,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那些话他竟然都听到了。 怎么被他听到了呢? 第11页 任何反驳的话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景澄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他是由于倍感压力才跟谢嘉禾吐露心声的。 他和谢钦言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亲如兄弟,不打不闹、关系要好、彼此依赖,周围人都觉得他们走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谢钦言对他的感情,他心里都明白,他的思想一直都比他成熟,又年长他两岁,开窍比他要早,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接收到他的暗示,等上大学两人交往。 当毕业在即,离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时,景澄开始陷入迷茫,谢嘉禾问他究竟喜不喜欢她堂哥,他想让她帮忙分析一下,就把心中的困惑和她说了。 景澄觉得那在青春期是很正常的,他的性格无趣,平时只知道埋头读书,跟同龄人相比,对成人世界的讯息接收很慢,也不像谢钦言那么果断,做决定都很犹豫,和谢钦言朝夕相处在一起,从未分开,自然难以分清楚自己的心意。 如果早知道会被谢钦言听见,他是打死也不会说那些话的。 景澄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暑假那段时间,谢钦言会和团队去外省参赛,没带他一起,为什么他上了大学半个多月,谢钦言都还没正式表白。 原来他心里已经认定了,他不喜欢他。 脑子里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蜜蜂在转,景澄努力想要组织语言,向他解释清楚,却拼凑不出一句话。 他还生着病,面色苍白如纸,站那里好像风一吹就要倒,虚弱无力。 凝固的空气过了很久终被打破,但不是景澄说了话。 「我对你好,从一开始就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责任,后来我单方面变了质,这与你无关……是我骯脏不堪觊觎你,对你产生了想法,让你产生了困扰,今天我正式向你道歉。」 谢钦言语调冷漠,郑重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景澄拼命摇着头,口中喃喃:「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错了哥哥……」 泪水无助滑落,他很怕被抛弃,当年那个站在游乐园门口无助徘徊的身影冲出脑海,使他不顾一切扑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谢钦言,想要用尽全身力气融入他的身体,却被他蛮力地拉开。 谢钦言淡漠的神情里充斥着对世间的厌恶,决绝得不带一丝留恋。 「景澄,听好了。」 「从今往后,我们退回到哥哥和弟弟的位置。」 第5章 别把手伸得太长景澄望着谢钦言的后背,发呆很久。 人在难过的时候,总会想起许多美好的回忆。 那年仲夏,他们走在别墅门前的林荫小道上。 谢钦言怀里抱着篮球,在听到他说「同学都羡慕我有个好哥哥」时,另一只手将他勾过去,抵上他的额头低语:「我可不想只当你的哥哥。」 少年精緻的五官在眼前放大,那乌黑的瞳眸盛着几分笑意,也倒映着他的脸。 那是景澄第一次朦朦胧胧意识到,哥哥是喜欢他的,否则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 不过,谢钦言的性格放荡不羁,什么话都敢说,偶尔气氛有点儿不寻常了,景澄也只在当下那个瞬间感觉别扭,很快又恢復如初。 因为他总会在事后揉揉他的头髮,逗他似的调侃:「这就害羞了?脸皮什么时候能厚点?」 谢钦言从来没有给过他压力,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许多时候控制不住本能,才会将那种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感觉流露出来。 紧迫感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怕发展到恋人关系,闹得潦草收场,他们回不到从前,总是瞻前顾后,顾忌太多。 景澄想问谢钦言确定要这样吗?但转念一想,还是别问了,只会让他讲出更难听的话。 人生果然像一齣戏,永远料不到未来发生什么。 明明是他亲口说不想只当他哥哥的,现在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地表示……往后他只是他的哥哥。 景澄像走进了死胡同,他和谢钦言的这道坎无论怎么走也绕不开了。 喜欢从来不是靠嘴巴说说就可以,被他听到那样的话,眼下再怎么解释也是苍白无力,他不能再逼他接受,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沉默良久,景澄出乎意料,平静应了声「好」。 谢钦言的身体似颤抖了下,神情出现很细微的变化。 「如果这是哥哥你希望的,那我尊重你。」景澄的语气不起波澜,「我们从今天起,退回到哥哥和弟弟的位置,我会和以前一样对你保有分寸感,不会在你面前提起交往这类暧昧的字眼,而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抗拒我的靠近,伤害我的自尊心,对我无端发脾气,该主动和我讲话就讲,别故意躲着我。」 一口气说完这些,景澄问他:「你能做到吗?」 背对着他的谢钦言不知有什么反应。 总之过了十几秒钟才回答:「我当然能,前提是你可以说到做到。」 「口说无凭,我们录音。」 景澄从手机里找出录音功能,放到谢钦言面前,「考虑到你现在看不见,书面协议不太公平,我们俩把各自的保证讲出来,如有违背,向对方下跪。」 「你让我给你跪?」谢钦言反射性问出口。 「哥哥这是觉得自己会毁约吗?话可是你先说出来的。」 谢钦言有种掉入猎人陷阱的感觉。 第12页 但他不认为单纯的小男生会这么狡猾。 「你先说。」 「ok.」景澄拿起手机,按下开始,「从今天开始,我和谢钦言只是兄弟关系,我保证不会缠着他,让他当我男朋友,以后他除了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什么也不是。」 说完,手机递到谢钦言的嘴边,「到你了,哥。」 薄唇动了几下,谢钦言心中越来越不对劲。 他说不上是哪别扭,总觉得这样录音不太踏实,会给日后留下隐患。 但已经把自己逼到绝路,这悬崖不跳也得跳了。 「我保证,景澄以后只是我的弟弟,我会像哥哥一样关照他,不会躲他,骂他,疏远他。」 景澄低着头,静静听他讲完这番话,按下了终止键。 心底仿佛有块大石头落了地,他想早该这样了,让他接受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察觉到动机,他逼得越紧他不是越想要逃吗? 沈逾正说得对,对付像他这种清高桀骜又偏执的性格,要转变策略,不能一味跟他对着干,否则只会让他的思想模式越来越固化。 之前他总顾忌着他的敏感脆弱,怕他误以为他嫌弃他,不喜欢他了,连刺激他都不敢。 现在知道了,他心里压根没以为他喜欢过他,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唿出一口气,景澄浑身轻松。 他也终于露出这些天来以来最开怀的笑容,「哥,你不要忘了,我比你小两岁,少走两年的路,你不能以你的思想来要求我,今年的我才刚刚成年呢。」 莫名其妙讲了这一番话,谢钦言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而景澄也没解释,他的后腰抵在桌边,故意当着谢钦言的面打出一通电话。 「喂,下午有时间吗?」 对面是沈逾正,纨绔不羁的公子哥嗓音沙哑,一听就是被吵醒的。 「我说我昨晚怎么忘关静音,原来是你一大早要来约我。」 失明后,其他的感官都变得敏锐。 景澄就站在他旁边,谢钦言清楚听到沈逾正的声音传出来。 听上去,他和景澄还挺熟的。 「不知道小吃摊你吃不吃得惯,我请你嗦粉去?」 「澄澄请我吃什么,都是我的荣幸。」 谢钦言从来不知道,沈逾正可以油腻到这种程度。 作为哥哥,他应该有必要提醒景澄对方是一位花花公子,半个月能换两个男朋友,但说了不会显得他在嫉妒吗? 兄弟之间也要有界限,不能随意插手对方的感情之事。 景澄稀松平常和沈逾正聊着天,约好时间地点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哥,我走了啊!你有想吃的吗?我给你带回来。」 他还真和从前一样了。 暑假的时候,景澄老爱往书店跑,谢钦言有时陪他去,有时在家打游戏,每次出门前,他都会进来问他一句。 谁要你和沈逾正捎吃的回来。 谢钦言本能想拒绝,但录音的内容在耳边自动回放,他不得不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随口诌了个,「学校的酱鸭翅。」 「啊。」景澄没想到他还真要,小声嘟哝了句,「我和沈逾正约在外面,还得跑回学校给你买吗?」 话已说出口,也不能收回去。 难得他有想吃的东西,那就跑一趟吧。 「好的,哥。」景澄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说:「我可能要九点多才回来,你当夜宵吃。」 言外之意不用等着当晚饭了。 谢钦言坐在那里,身量宽阔,像挺拔的高山,肩膀像平直的海平面,整个人岿然不动。 景澄深深看了一眼他,慢慢带上门。 不知这样的办法能不能对他哥管用,万一他没被刺激到,反而真误会他和沈逾正好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景澄又纠结地皱起眉。 谢钦言,你怎么那么难搞啊?- 「我就知道你拿我当靶子了。」 景澄把事儿跟沈逾正一说,他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 双手抱臂,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沈逾正痞气又从容。 「也就是遇到我这么大度的,换做别人谁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啊?」 「我这不是请你吃饭了吗?」 「十六块钱一碗的粉?」 景澄眨下眼,「我平时只吃十块的。」 「行,那我真荣幸。」沈逾正点头笑了,他没好意思说这是他头回吃如此便宜的东西。 抬起眼帘,沈逾正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景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知道谢钦言为什么拿他弟弟当宝贝了。 看起来软软的,像个糯米糰子,挺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沈逾正深知自己太混,没资格玷污这种单纯的小男生,也就拿他当弟弟,给他出谋划策。 毕竟生活中没碰见过心思纯良的,和景澄相处,也是对自我心灵的洗涤。 景澄心不在焉地插着吸管,好半晌低头喝了口果茶,嘆气道:「兜兜转转,又成兄弟,接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你就不能只跟他当兄弟?」沈逾正什么都看得很透,「反正你只想陪在他身边,不让他孤单,这不就得偿所愿了么。」 「我没见过比你说话还洒脱的人。」 「谢谢,那你现在见到了。」沈逾正弯起唇一笑,「别急,等我晚上陪你回去探探他口风。」 第13页 「你还要去我家?」 「当然。」沈逾正自信点头,「世界上有两件事藏不住,咳嗽和吃醋。」 「这话你自己编的吧?」 「不信等着瞧啊。」- 晚上,沈逾正先载景澄去学校买了谢钦言想吃的东西,随后去了他家。 这么晚拜访,着实有点儿冒昧,不过顶着谢钦言同学的身份就很正常了,以前他还来这儿借住过。 谢钦言的父亲谢林峰出差刚回来,把谢钦言叫到了楼下客厅聊天,沈逾正来得很不巧。 他拎着水果进了门,唐秋云热情欢迎他进来坐会儿,沈逾正客气解释,「我送景澄回家,正好找谢钦言聊会儿天。」 唐秋云在景澄和沈逾正的身上来回打转一番,显然不明白景澄怎么让他哥哥的同学给送了回来。 看出她的困惑,景澄赶在沈逾正出声之前解释,「我是通过哥哥认识的沈学长,现在我们俩也是很好的朋友。」沈学长是吧? 背后的人无声笑了。 叫谢钦言就哥哥,叫他就这么生疏。 还没让谢钦言吃上醋,他先酸了。 「那我叫钦言出来。」唐秋云看向景澄,「你叔叔回来了,跟他聊了会儿。」 景澄对谢林峰是有些害怕的,当初他是这个家里唯一反对收养他的人,原因很简单,就是担心日后家产要分给他这个外人一半。 没办法,唐秋云只能拜託一位远房亲戚,将户口落了她们家里,保证不会和谢家这边有所牵扯,才把问题解决了。 由此,谢林峰对景澄的意见自然消失了,后来看他乖巧懂事,学习用功,还带动得谢钦言也勤奋起来,对他的态度好转了许多。 不过毕竟没血缘关系,平日里他待景澄也不是很亲近,对他的事情也是不闻不问,景澄跟唐秋云走得比较近。 跟着唐秋云去客厅打了声招唿,见谢钦言同学来了,谢林峰起了身,把地盘让给他们。 「你们聊,我去切水果。」唐秋云招唿完也走了长辈不在,沈逾正轻松多了,坐到谢钦言旁边的沙发,「你怎么想起吃学校的滷味了?在校的时候也没见你多爱吃辣的。」 谢钦言喉结滚了下,看不见人坐在哪里,目视前方道:「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就像你前半个月喜欢物理系的,后半个月喜欢中文系的,这样说能理解吗?」 沈逾正哑然一阵,感觉屁股底下都在发烫。 「谢钦言你别污衊我啊!我什么时候移情别恋那么快了?」 往景澄的方向斜瞥一眼,「你不就怕我带坏你弟吗?也用不着这样。」 「我没有那意思。」 谢钦言话音刚落,景澄紧跟着接了句:「我哥他有分寸的,才不会多管我的闲事,你别误会他。」 搭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缩几下,谢钦言从侧面望上去,下颌线已然绷紧到极致。 沈逾正眸光微动,配合景澄说:「是啊!我们言哥最大气了,弟弟都成年了,当哥哥的哪能把手伸得那么长。」 这话说完,他紧跟着问景澄,「还没去过几次酒吧是不是?明晚我带你嗨?」 「我又不爱喝酒。」 「可以蹦迪啊,很解压的。」 「我也不会跳舞。」 「没关系,你跟我一段时间,什么都会了。」 坐在那里的男生,周身被阴影笼罩,仿佛被人遗忘在角落。 谢钦言心中缱转百回,纵然瞳仁没有焦距,眸底也骤然浮现一抹愠色,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胸口,还隐约有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这就是自虐的感觉吗? 沈逾正目的达成,也该全身而退了,他对谢钦言的毅力打心底里佩服,竟能一言不发,任凭他说。 要知道当初的他,可是那种别人夸景澄一句,都觉得要跟他抢的性格。 景澄送沈逾正出了门。 他心情并不好,因为没有一根尺子能够帮忙衡量做得对还是错。 「我觉得哥哥好可怜,他心里在乎我,每天的日子本来就够难了,我这样刺激他,不是更让他难受吗?」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懂不懂啊?」沈逾正无奈看着他,「你被他泼酒就好受了?」 景澄诚实摇摇头,「可是………」 「行了,你要这么容易愧疚,那你就等着每天被他折磨吧。」 沈逾正性子比较直,也不管自己说话难不难听,「反正谢钦言折磨你的时候他也不好受,两种结果都一样,你自己琢磨琢磨,哪种方式更有成效。」 景澄目送他离开,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谁料,撞见谢钦言出门。 他愣了下,连忙跟上去问:「哥,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听见景澄的声音,谢钦言似迟疑几秒才答:「跑步。」 「开什么玩笑,你走丢了怎么办?」 景澄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他的话刚说完,谢钦言的肩膀狠狠撞到路灯杆,疼痛感顷刻间袭来。 景澄懊恼不已,「抱歉,我没注意哥。」 谢钦言停下脚步,眼前茫茫一片黑暗,他不知该往哪边走,随随便便出现个物品就能撞到他。 已经是失明人士了,他偏偏不服输、不认命,连导盲杆都不用,就敢这么出门。 第14页 被撞到也是活该。 「哥,是不是很疼啊?」景澄的心脏都在揪疼,帮他揉了揉肩膀,试探性说:「你以后别走这么快,可以先伸出胳膊探一探………」 他的每个字都要斟酌,唯恐伤到谢钦言的自尊。 「嗯。」这次反常得平静,他仅应了声又继续往前走。 景澄陪伴在身旁,路面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也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好久没这般和谐相处,今晚的美好时光像是偷来的。 景澄踩着地面上的影子,笑容里透着满足。 能以弟弟的身份在他身边也很好啊。 第6章 护短护得明明白白立冬这天,温度骤降。 宿舍的窗户被风吹得震天响,林天誉拎着打包回来的饭,逃难似的跑回宿舍。 「今天的风,可把我吹明白了,没爱可以,没外套真不行。」 他把其中一份放到景澄桌上,见他十指飞快敲打着键盘,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跟着开头念了一遍,林天誉明白了,「你在写祝寿词啊?」 「嗯,明天是爷爷八十大寿,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要向他致辞,最少三分钟。」 「那你临场现编不就行了?」 「你别忘了我社恐。」景澄揉着太阳穴,「就这几句还是我想了很久的,现编肯定大脑空白。」 「有什么说什么呗,爷爷又不是领导,至于整得那么严肃。」 景澄没再接话。 谢爷爷以前还真是领导,而且是大官。 多年习惯使然,他面对晚辈也不会像寻常人家的爷爷那般具有亲和力,总板着张脸,讲话也像说教模式。 结尾陈词景澄直接上网抄了一段,复制黏贴过来,他从头到尾顺了遍,感觉还行。 桌上的面都坨了,景澄拉过来,边吃边在心里默念,争取把它记牢。 其他人会不会认真对待这事儿他不知道,作为谢家唯一的外人,他没权利不用心。 被收养的孩子但凡表现出一点点的叛逆,都会被骂「白眼狼」,他早几年已经领教过了。 谢家有两个儿子,谢钦言他爸是老大,下面还有个二叔,他们家生的是凤胎,哥哥谢嘉旭,妹妹谢嘉禾。 妹妹甜美可爱、古灵精怪,对景澄特别好,没把他当外人看过,但她的哥哥谢嘉旭却一直视景澄为眼中钉,从小就对他有敌意,逮到机会就想欺负他。 谢嘉旭被娇惯长大,过分的臭毛病数也数不过来,他羞辱景澄是被父母抛弃的,是条寄人篱下的可怜狗,景澄只要反击,这人又会说:「你吃我们谢家的,住我们谢家的,我骂你就得听着,不然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那会儿,两兄弟还没分家,跟老爷子同住在一栋大别墅里,景澄没少受他的气,还好有谢钦言保护他,每次他在旁边的时候,谢嘉旭就不敢放肆。 因为谢钦言对他好,谢嘉旭还经常向爷爷告状,控诉哥哥偏心,不疼自己家的弟弟,偏要对一个外人那么好。 小孩子说的很多话,都是从大人嘴里学来的,景澄知道那位二婶不待见他,当着他的面还对唐秋云说过,「你说钦言怎么对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那么好,你应该教他分得清远近。」 唐秋云当时笑了声,说:「钦言又不是小孩了,他自己心里有桿秤,还需要大人教吗?你来提醒我,不如回家告诉嘉旭,让他学乖点,主动和哥哥亲近。」 这不露痕迹的一番暗贬,把二婶说得彻底无言。 面快吃完的时候,景澄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唐秋云发来语音消息:「澄澄,这两天太冷了,阿姨过来给你送几件厚外套,你现在有空吗?来西门这边拿一下。」 「我现在就去。」 匆忙回復完,景澄把剩下的面几口扒进去,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西门就在宿舍楼旁边,唐秋云那辆高调的白色宾利停靠在对过马路,一眼能看到。 景澄来到车旁,唐秋云降下车窗,招唿他上车。 「先去附近吃个晚饭,等会儿阿姨再送你回来。」 「我刚吃过了。」 「那就吃点水果沙拉,你哥难得出来。」 没想到谢钦言坐后面,景澄一拉车门还真看见了他。 「唐姨,你带我哥去干嘛?」他闲聊似的问着,顺势坐进车里。 「呃……」 唐秋云迟疑几秒,俨然有什么事儿。 景澄很敏感,觉察到她的为难,立刻转移话题地说:「早知道今晚要去吃大餐,我刚刚就不让舍友捎饭了。」 唐秋云眸光流转,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紧了几分。 不是不能告诉景澄,她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 这些年和哥哥朝夕相处,俩兄弟从未长时间分开过,要是让他知道谢钦言打算出国读书,一定会很难过吧。 谢钦言显然也不想让景澄现在知道,旁敲侧击提醒了她一句,别先告诉别人。 这指的不就是景澄吗? 「你学校的伙食怎么样啊?平常都吃什么?」唐秋云犹豫几番到底还是没说,心不在焉找话聊起来。 景澄:「我们学校的很有名呢,网红都来打卡,我喜欢吃面,嗦粉。」 第15页 「光吃这些东西也没营养啊。」唐秋云不由皱眉,「要不我安排人一日三餐给你送饭。」 听到这个,景澄赶紧拒绝。 「不用了,阿姨,学校里也有荤素搭配的饭,我有时也吃的。」 不管他和唐秋云聊什么,谢钦言都不插话。 目的地到了,唐秋云停好车,让他们俩下来。 景澄绕到谢钦言那边,给他开了车门,谢钦言迈出大长腿接着就要下来。 「哥,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只有几度的天,谢钦言穿了件白色连帽卫衣,外套都没有。 谢钦言还没说话,唐秋云道:「你哥皮实,不用管他。」 景澄没再说什么,握住谢钦言的胳膊,扶着他往里走。 和谢钦言平静相处了一段时间,慢慢又找回几分曾经的感觉。 他对他的靠近不再牴触,只是没以前那么话多了,你跟他说两三句话,他顶多回你几个字。- 吃饭时,景澄怕谢钦言烫到,或者汤汁撒到身上,一直很细心周全照顾他。 唐秋云看在眼里,没有很高兴。 景澄和谢钦言之间是不对等的,他把姿态放得太低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整个人好像绷着根弦,不知何时会突然断裂。 中途,唐秋云去了趟洗手间,留他们俩在包厢里。 景澄给谢钦言盛了碗汤,放到他手边,把勺子递到他手里,「小心烫,哥。」 「你是保姆吗?」谢钦言把勺子丢回桌上,轻嗤了声:「我妈都没这么照顾我。」 以为是自己过分的关照伤到他自尊心,景澄不在意笑了笑,「那好吧,你自己来。」 他好脾气的说完,拿起筷子重新吃饭,却又下意识夹了谢钦言爱吃的菜,要放进他的盘子里。 目光一滞,景澄的动作顿在那儿,半晌后才收回来。 余光暼向谢钦言,已经拿起勺子在喝汤。 没他的照顾,他也照样可以啊。 那他在努力证明什么呢?被他需要吗? 因为曾经是那个只敢躲在他身后偷哭的胆小鬼,除了被保护,一点儿用都没有,所以立场互换之后,他会无意识地踩着谢钦言的影子,沿着他的轨迹前行,目的是为了填补自己的那份内疚。 这么想来,他对谢钦言的喜欢也并不纯粹。 喉头一阵苦涩。 景澄没什么胃口吃饭,放下筷子。 轻微的响声让谢钦言下意识抬起了头。 他故作无意抬了下胳膊,碰到了他的,体温短暂交汇,心头一阵悸动。 喉结滚了几下,谢钦言有话唿之欲出,唐秋云却在这时推开了门。 谢钦言低下头,本能咽回到肚子里。 何必关心他有没有心事,他又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为他排忧解难了。- 翌日下午五点。 唐秋云先派车把景澄接到了爷爷家。 老爷子不喜高调,没邀请任何亲朋好友,今晚只是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景澄以往每次来这儿都很头疼,不想面对二婶似有若无的白眼,也不想被谢嘉旭针对。 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次见到他不找茬的。 这次,景澄的心情倒很平静,他发觉自己对谢钦言死缠烂打几次后,脸皮变厚了。 随他们怎么甩脸色,说难听的话,装看不见,不予理睬就好了。 「爷爷,生日快乐。」 进到客厅里,景澄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到老爷子面前。 这是一套笔墨纸砚,唐秋云偷偷放在那包厚衣服里的,等景澄回到宿舍才告诉他,让他明天送给爷爷。 她考虑得总是很周到,既不会让景澄失了礼分,又顾全了他的自尊心。 老爷子还没伸手接,谢嘉旭像猴子似的从后边冲过来。 「让我来看看景澄送了什么。」他一把夺过去,也不怕给摔了,拆开看完后,努努嘴,「这么贵的东西一看就是我伯母准备的,还经由你手送出来,就会搞这些形式主义。」 难道你送的就不是你爸妈准备的? 景澄本来是想用打工的钱买礼物的,看完唐秋云安排的礼物,顿时觉得拿不出手了。 其实是不是他买的都一样,除了自己,也没人会在意。 在别人眼里,他花的都是谢家的钱。 「你有心了。」老爷子面无表情感谢了句,给谢嘉旭使个眼色,「多大了还皮?带你景澄哥去花园吃点心。」 谢嘉旭把东西一丢,沖景澄高傲地抬起下巴,「走吧。」 今天的晚宴是露天形式的,花园的面积有几百平,从中建了个四面玻璃的餐厅,平时用于喝下午茶。 二婶正在花园里忙活,安排佣人布置现场。 谢嘉禾捧着本书,正窝在鞦韆里面,身上披了个毛绒绒的毯子,旁边的小桌摆了各式精美的糕点,完完全全的大小姐生活。 进到花园里面,景澄刚想和她打招唿,忽然听见谢嘉旭问:「好长时间没见,你和我哥进展如何了?我现在是不是得喊你嫂子了?」 脚步顿住,景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回答。 谢嘉旭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起劲。但…… 你不理他,他接着就能跟你翻脸。 「我和你说话,没听见啊?」从后面拉住景澄,谢嘉旭表现出一副替谢钦言说话的样子,「我哥从你拿你当弟弟,对你那么好,你别看他眼睛瞎了就嫌弃他,大傢伙都看得明明白白,你想赖也赖不掉,当我们谢家白养你这么多年?现在不就是是你报恩的时候吗?」 第16页 景澄下巴紧绷着,一言不发。 谢嘉禾听见,冲过来推了谢嘉旭一把,「你疯狗吗?在这儿叫什么?」 「我关心关心咱哥还不行?」谢嘉旭双手抱臂,睨着景澄,「他现在要嫌弃钦言哥,那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被你吃了。」谢嘉禾瞪了他一眼,拉着景澄去鞦韆那儿,「咱不理他。」 景澄这些天一直想找谢嘉禾聊天,但她在外地上大学,两人也见不着面,他也不擅长在网上聊天。 「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分不清是不是那喜欢,被哥听见了。」坐到鞦韆上,景澄垂下头说。 「不是吧?」谢嘉禾连忙追问:「那他什么态度?」 「当真了,说我们只能是兄弟关系。」 「这应该是幌子吧?他主要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嗯。」景澄点点头,「嘉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嘉禾轻轻拍下他的后背,「没关系,你给哥哥时间,过两年他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 花园里的风吹着,景澄和谢嘉禾聊了会儿,心里也舒服多了。 两人回到客厅,才发现谢林峰带着唐秋云还有谢钦言过来了。 谢嘉旭正指挥佣人,在那边大声地说:「你们要记得及时拖地,我哥看不见,水洒在上面,摔了怎么办?」 说完这个,又沖向厨房,边走边喊:「给我哥单独做几盘菜,别放那些调料,他挑不出来。」 乍一听还以为多照顾谢钦言。 但嗓门那么大,目的可想而知了。 以前,谢嘉旭处处被谢钦言压一头,长得不如他,智商不如他,论狂也不如他,憋屈这么多年,终于谢钦言也有弱势了,他可不得好好踩上一踩。 客厅里,唐秋云听见那些话,眉头紧蹙,很不高兴,见谢林峰没反应,用脚踢了下他的腿。 谢林峰起身去找谢嘉旭谈话了,让他别刻意强调这件事,声音小点。 谢嘉旭还挺有理,挠着后脑勺佯装失落地说:「我还不是想为我哥做点什么。」 他这样讲,便让人挑不出错。 看在老爷子今日寿宴的份上,谢林峰也没对他说教,只警告他不要再干这些没必要的事情。 谢嘉旭不能再针对谢钦言了,心里愈发不痛快,这趟回家,他憋着一股劲儿呢。 前些年受的委屈,非得讨回来。 在暗处偷窥着景澄有一会儿,谢嘉旭看到他去洗手,也故意跟上去,挤到旁边,非要跟他一起洗。 镜子里倒映着,一张淡漠的脸和一张充满算计的脸。 待景澄关上水龙头转身要走,谢嘉旭伸胳膊一把将人拦住。 「你把水溅我身上了,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 景澄看了眼他身上毫不起眼的水渍,「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弄上去的?」 「我说是你弄的,就是你。」谢嘉旭嚣张挑着眉,「跟我道歉。」 景澄不会骂人,憋了半天憋出俩字,「有病。」 「你说我什么?」谢嘉旭逮到理了,「我是谢家人,你骂我有病就等于骂我们全家!」 谢嘉旭揪着景澄,强行把他拉进了里边的卫生间,反手锁上了门。 别墅那么大,大家都在花园里,等着寿宴开始,没有人会留意这边。 景澄被谢嘉旭勒得喘不过气,他拍红了他的手,他还是不放开。 「谢钦言他瞎了,自身都难保,护不住你了,你还有什么可横的?要不是谢家把你捡回来,你现在说不定被打残了跟人要饭去了,我哪怕让你给我跪下来,那也是应该的。」 怕被外面经过的人听见,谢嘉旭刻意压低音量。 他想从景澄的脸上看到害怕的神情,那种生来就该表现出的卑微如蝼蚁的姿态,讨好他,恳求他。 然而,景澄眉眼之间还带着不屑,仿佛不把他放在眼里似的。 「你拽什么?」 谢嘉旭上学起就和一帮混社会的玩,那会儿最讨厌的就是清高自傲的好学生,景澄眼下的反应又让他记起来。 咬紧了后槽牙,谢嘉旭一脚狠狠踢在景澄的膝盖,让他跪下去。 同时间,抓住了景澄的头髮,让他被迫朝后仰,好好听他说。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你,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景澄干净的眼睛望着他,不起波澜,既不求饶也不反抗。 谢嘉旭像是不敢和他对视,错开视线,将他用力朝后推。 景澄的后脑勺「咚地」一声狠狠撞在墙上。 「我最厌恶你这种穷酸下等的人,抓住机会就想往上爬,像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别以为进了上流社会你就能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你骨子里流淌的不还是廉价的血液吗?」 冷笑了声,谢嘉旭俯身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本来妄想着嫁给我哥可以改变现状,永远留在这个圈子里,可勾引我哥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吧?他有朝一日会变成瞎子,哈哈……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你说你的计划落空,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谢嘉旭,你放手!」 景澄的脸憋得涨红,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微弱。 他不想引起轰动,破坏了这场重要的八十岁寿宴,但也不愿意老实待在这里被谢嘉旭折磨。 谢嘉旭放开了手,「你喊啊,外面的人都能听见,这是在谢家的地盘,你说他们向着我还是向着你?你充其量也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 第17页 「谢嘉旭,我对你从来都是忍气吞声,没想和你发生正面冲突,你为什么总要针对我?穷人招你惹你了吗?」景澄忍不住发了怒。 泪失禁体质让他一激动,眼眶就蓄满泪。 景澄懊恼不已,敛下浓密的长睫,抬手飞快抹去。 谢嘉旭没想到真把人给弄哭了,惊喜地眨了眨眼,夸张地发出「哇」一声。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刚才你跟我道歉,不也就没这些事儿了?自尊值几个钱呢?你已经不是被谢钦言护着的景澄了。」 最后那句话的话音落下,外面忽然有人踹门,紧跟着是一道凌厉的声音,「谢嘉旭,把门打开。」 生理本能使然,谢嘉旭不自觉抖了下身子,听见谢钦言的命令还是会胆颤。 但随即转念一想,他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都看不见他在哪儿,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他敢对他做什么? 等明天,他又回学校上课了。 谢钦言这双瞎了的眼,还能找到他学校去啊? 这样一想,谢嘉旭坦然开了门,准备趁谢钦言不注意,从旁边熘过去。 可谁知,门拉开的那个瞬间,又狠又急的拳头就挥了上来。 谢钦言的双目是枯竭的,但下手的动作却敏捷又精准。 谢嘉旭被他打得鼻子出了血,没等反应过来,又被一脚踹向肚子,狼狈摔在地上。 谢钦言倾下身,将人拉起来,一拳,再一拳。 护短护得明明白白。 景澄的后背贴在墙上,瞳仁中翻涌着震惊的色彩,心情起伏比谢嘉旭羞辱他时更为剧烈。 不是第一次看他哥打架,但这一次感觉像在做梦。 谢钦言竟还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他,为他出头。 谢嘉旭被揍得鼻青脸肿,腿软得直打晃,快要站不住,谢钦言单手将他拎起来,推在墙上。 「你当老子那么多年的架是白打的?」 谢钦言掐住他的脖子,逼得他再无退路,「眼瞎了也他妈照样揍你!」 第7章 毫无理由的偏袒谢钦言做事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想揍谢嘉旭他就揍了,至于后果?那是之后的事儿。 说他年少轻狂也好,桀骜不驯也罢,让自己不爽的人,他做不到容忍。 最先听见谢嘉旭惨叫的是谢嘉禾,惊慌失措跑进去,看到她哥被揍成猪头,第一反应是笑出声。 「不好意思。」谢嘉禾捂着嘴,「没忍住,实在没忍住。」 虽是从小一块长大,她跟谢嘉旭的感情还不如跟家里养的狗深,别人家的哥哥花式疼妹妹,她家这位,嘴贱的要命,不气死你就不错了。 「去告诉你爸你妈。」 谢钦言的面上没表现出任何心虚,坦然得像做了一件值得表扬的好事,「就说我看他不爽,故意揍的。」 这话之后,谢钦言叫了景澄,「跟我走。」 谢嘉旭瘫坐在地上,一只眼睛肿得快睁不开了,听他们要走,激动地嚷嚷,「你们凭什么……」 话没说完,谢嘉禾蹲下去捂住他的嘴,「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丑,少说几句吧。」 转头看向景澄,又向他使眼色,让他快走。 景澄定在那儿,左右为难。 矛盾虽是谢嘉旭挑起的,但最后挨揍的人是他,理自然站到他那边,到时他很有可能满口胡诌,倒打一耙。 今天要是普通的家宴还好,偏偏是爷爷的生日,他老人家知道还不得气晕过去? 「景澄,过来。」 谢钦言压低的声线预示着他已经没耐心了。 景澄闭了闭眼,只能听他的。 任何时候,哥哥的话在他这儿都具有优先级。- 回家路上,谢林峰的电话打到了景澄这儿。 面对他的质问,景澄磕磕绊绊不知怎么说,谢钦言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有人欺负我弟,不许我替他撑腰了?」 听见这话,景澄找到久违的熟悉感。 以前,哥哥也是会毫无理由偏袒他。 「嘉旭那也是你弟弟,就算他今天做得有什么不对,你就不能看在你爷爷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他找景澄的麻烦在先,你问他怎么不看在爷爷的份上?」 谢钦言揉着眉心,语气听上去很无所谓,「况且,我也不光是为了景澄,他今晚喊了我几句瞎子,我就揍了他几拳,扯平了。」 最后那三个字讲完,谢钦言随手一扔,手机掉在了景澄的腿上。 不耐烦闭上眼,他神色倨傲抵在车玻璃上,外边的路灯透进来的光,打在绷紧的下颌线,整个人显得锋利无比。 「谢叔,您别生气。」景澄很尴尬,又不知说什么。 谢林峰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一个字不愿多讲。 景澄垂下头,扣着手机壳的边缘,心想白准备那段祝寿词了。 不过他也并不可惜,比起念那样一段虚伪的陈词,他更喜欢待在哥哥身边。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挨他这么近的坐着。 夜幕降临,路过的风景一晃而过,必经之路要驶过他们的高中母校。 景澄上高一时,谢钦言已经上高三了,他们只短暂同校过一年。 在他进学校时,哥哥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校草,不光他们这所市一中,相隔一条马路的附中和七中也没人不知道谢钦言这个名字。 第18页 景澄入学没有几天,赶上高三优秀学生颁奖。 谢钦言那天难得穿了校服,学生们站成一排,同样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偏偏多了几分冽然不羁的气质,袖子卷到手臂上,线条流畅。 那一幕,景澄永远忘不了。 他如天之骄子般站在领奖台上,皮肤冷白,身材高瘦,因为角度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好看,下面好多女孩为他尖叫。 别看他哥平日离经叛道,但学习成绩一直是遥遥领先的,自从上高中,没掉下过前五。 有时,景澄也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他就没见他在家写过作业,课堂上一听就会。 眼下,看到曾经和谢钦言一起吃过的店,景澄本能出声,让司机停了车。 「陈叔叔,我有点饿了,你把我和哥哥放下吧。」 景澄这次没经过谢钦言的同意便擅自做了主。 当然,他也很忐忑,试探性碰下谢钦言的胳膊,「我们下去吃碗面,待会儿回去好吗?」 「这是哪?」 「高中。」 谢钦言沉默几秒,「下车。」 他好说话的态度完全出乎景澄的意料,直到两人进了店里,景澄还很惊喜。 但很快,他就知道谢钦言为什么这样了。 两碗面端上来,皆没放葱花和香菜,素净至极。 景澄帮谢钦言挑了几下面,想让它凉得快点。 突然,谢钦言问:「你今晚哑巴了,被谢嘉旭堵里边,为什么不叫人?」 景澄一怔,唇瓣张了几下,小声解释说:「爷爷过生日,我不想闹大。」 「你自以为是的替别人考虑,谁会为你想?」谢钦言教训的口吻严厉,字字夹带着火气,「就是因为你懦弱,别人才总是欺负你,今晚是我最后一次管你,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别妄想我会帮你。」 谢钦言从来没这么凶过他。 景澄是真饿了,肚子在「咕咕叫」,本来他很期待吃这碗面的,突然感觉没什么食慾了。 「就不能等我吃完再说么。」小声嘀咕了句,景澄拿起筷子。 刚要吃,对面的人又冷冷开口:「别总想着顾全大局,你可以活得自私点。」 哪怕口气极差,景澄也知道谢钦言是为他好。可是…… 「哥,你有没有想过,我有自私的权利吗?」景澄抿了抿唇,忍住没让自己发出哭腔。 平復了下情绪,才接着说:「我不是你,身边围绕着爱你的爸爸妈妈,我没有可以肆意妄为的底气,自私了别人只会骂我白眼狼,我不顾全大局给谢叔唐姨丢了脸,别人怎么说?他们会在背地里议论,嘲笑他们收养了这么不懂事的孩子,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轻描淡写说完这番话,景澄拿起筷子,大口吞面。 这些话他本以为自己不用讲出来,谢钦言也会懂的,他的处境他最清楚不过,还来误解他。 对面的人一直沉默着,景澄被面噎到,勉强咽下去,提醒他,「哥,再不吃就坨了。」 谢钦言拿到筷子,尝试几次,根本吃不进去。 压抑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着。 景澄眨眨眼,反而安慰起他,「哥,等我回头工作了就有底气了,我会回报叔叔阿姨的恩情,花自己赚来的钱,到时别人敢说我半个字,我都会反击回去的。」 谢钦言应了声,所有的话哽在喉间。 他知道景澄误会了,但也不想解释。 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怪罪、苛责,而是担忧。 他已经没有能力时刻在他身边保护,等他出了国,他再被谁欺负了怎么办?- 从面馆里出去,景澄还不想打车回家,故意说自己吃得很撑,想要消消食,散散步。 谢钦言没反对,由他带领着走在校园操场旁的人行道。 只是,他沉默得像个机器人,除了在身边跟随,景澄说什么话也不接。 自讲自话真没意思,景澄慢慢的也不想说了。 走到街口,该回家了。 景澄给陈叔发了消息,他把车停在不远处,很快就能过来。 在路灯下等着,忽然一个声音传进耳朵里。 「景澄?」 清澈干净的男嗓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真的是你?」 顾翼州背着吉他包,绕到面前,多看一眼谢钦言都感觉不礼貌,视线飞快移开,只打声招唿。 「钦言哥,好久不见。」 谢钦言敛下眸,想起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景澄的毕业典礼。 那天,他背着景澄偷偷去参加,从外省刚比完赛回来,还给他带了礼物。 典礼结束后,到了拍照环节,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 谢钦言要去找他,顾翼州先他一步出现,拿了一小束的向日葵,对景澄说:「虽然不知道以后我们还会不会经常见面,但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翼州的眼角有泪在打转。 看得出,他是真喜欢景澄。 那时,谢钦言的胸腔里只有醋意翻涌。 而眼下,却感到庆幸,有这么一位温柔专情的男生喜欢景澄,挺好的。 他之前对顾翼州所有的敌意,皆是因为他太优秀,像一面镜子,折射着他的弊端。 有他在景澄身边,应该不用担心他被谁欺负了。 第19页 「你这么晚背着吉他干嘛去?」 见谢钦言不搭理顾翼州,景澄解围地问了句。 「我不是喜欢唱歌吗?跟师哥他们组了个乐队。」顾翼州不好意思挠着头,「就在那边的酒吧,要去听吗?」 「不了。」景澄回绝得坚定,「我和哥哥要回家了。」 顾翼州也没奢望他会答应,勉强笑了笑,「那有时间再说。」 「好。」 景澄刚想和人说再见,谢钦言忽然开口:「跟他去吧。」 顾翼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看向景澄,却发现他目光凝滞,整个人麻木地定在那儿。 景澄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喉咙里苦涩作祟,积攒的委屈和不甘突然之间如涨潮的水汹涌而至,翻滚着将人淹没。 他的哥哥,要彻底把他推给别人了。 单是想想已经激得眼眶发酸。 景澄唿吸都变得微弱,抑制住喉咙里的呜咽,佯装轻快出声:「那好吧,我正好想听歌了。」 第8章 自作多情了,哥陈叔的车开过来,谢钦言坐进车里。 顾翼州为他关上车门,听见他很小声叮嘱了句:「早点送他回来。」 「好的,哥。」顾翼州下意识叫了这么一声。 车子开走,顾翼州转身要跟景澄说「走吧」,却见他蹲在地上,像被人抛弃了似的,无助抱紧双臂,把自己缩成一团。 昏黄的路灯照着,笼罩在他单薄的身形,脆弱又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看得他心脏都揪成一团。 顾翼州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他慢慢蹲下去,僵硬的手停留在半空,想安慰又没有身份。 没有劝景澄不要哭,反而说:「哭吧,我这里有纸。」 男生温和的语气柔软得像云,静静地陪伴在景澄的身边。 侧目望着景澄,眼底盛满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景澄抬起头,望着车尾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他就这么把我扔下了,是不是很过分?」 望着景澄眼里闪烁的晶莹,顾翼州从口袋掏出纸巾,无声递过去,「你哥没有扔下你,他还交代我,早点送你回家。」 景澄听得更难过了。 要是对他坏,不如坏得纯粹一点。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在意,要怎么才能放得下。 那种想放弃又捨不得,想继续却又没意义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景澄气谢钦言,又无可奈何。 他从来都是一意孤行,认准什么便是什么,哪听过别人的话。 站起身,景澄为难地看了眼顾翼州,他不想去,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顾翼州紧张地拉着吉他包的背带,还想为自己争取机会,「我唱完两首歌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景澄淡淡应了声,他佯装无所谓地活动下蹲麻的腿,「酒吧彻夜不归的人多的是,为什么要回去?」 知道他在说气话,顾翼州配合一笑,「你不想回也行,那我陪着你。」 没想到,景澄居然是认真的。 「你爸妈管你那么严,算了吧。」他径直往前走,背影孤单落寞,「我今晚想一个人在外面待会儿。」- 谢钦言不知在客厅坐了多久,爸妈还没回来,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安静极了。 偶尔听见脚步声,察觉到佣人过来,他会问几点了。 佣人对这位少爷警惕十足,他脾气本来就不好,自从失明后,整个人更是暴戾无常,保不准哪句话说错就把他给惹到了,在他面前任谁也不敢放松神经。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后一直在沙发坐着,以往都是把自己关房间里的。 又一次被问时间,佣人如实作答:「少爷,已经十一点二十分了。」 这话说完没一会儿,有车驶进院子,强烈的车灯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打在地板上,无声无息。 不多时,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 谢钦言眉梢微动,扶着沙发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往入户玄关相反的方向走,但还没走多远,身后便响起一道暴怒的声音:「你把你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也就罢了,你爷爷今天过大寿,你也敢拆台,是不是我们太纵容了?别以为你身体这样,我就不会管你了!」 谢林峰吼完,唐秋云冲进来,拉了他一把。 「大半夜的你嚷嚷什么?谁让嘉旭那小子找事儿的,澄澄刚给我打电话解释清楚了,是嘉旭把他关进洗手间,掐他脖子,骂他在先,钦言都是为了保护澄澄,我觉得他干得没错,谢嘉旭被惯坏了,就得有人管教管教他。」 「那他也得分时候吧?替景澄出气,不能等明天?他这分明就是没把长辈放眼里。」 谢林峰越说越气不过,捲起袖口,「不行,我今晚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哎呀!行了!」唐秋云没功夫跟他说那么多,「澄澄听起来像喝多了,我问他回不回家,他说他不回,待会儿跟同学一起回学校,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得过去看看。」 谢林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景澄不是不会喝酒?」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说不定就是嘉旭骂得太难听了,他心里难受,借酒消愁。」 说这话时,唐秋云还往谢钦言的方向看了眼。 她故意往谢嘉旭身上推的,事实上,以她对景澄的了解,能让他这么难过,只可能因为谢钦言。- 第20页 景澄没怎么喝过酒,酒量极差,两三杯下肚就醉得天旋地转了。 顾翼州跟着唐秋云一起把他带回了家,她没劲儿扶景澄,只好让顾翼州帮忙。 下车后,见景澄脚步踉踉跄跄的,顾翼州直接半蹲下去,对唐秋云说:「阿姨,我背他上楼。」 唐秋云听得都感动了,跟在后面说:「翼州,今天太麻烦你了,改天到阿姨家来吃饭。」 「不麻烦,应该的。」 顾翼州是个老实孩子,也不会说场面话,很腼腆笑了笑。 他背着景澄上楼,把他放到了床上,累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唐秋云给他倒了杯水,问他知不知道景澄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 顾翼州心里明白,但不便多说,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晚能陪他。」唐秋云送顾翼州出门,思虑片刻说:「澄澄这孩子有什么事情喜欢憋在心里,你要是能帮忙开导开导他,最好不过了。」 听到后面这话,顾翼州没想太多,顺势开口道:「阿姨,爬山不光可以增强免疫力,还能释放压力,明天周六不上课,我带景澄去吧?」 「好,那等澄澄醒了,我跟他说。」 聊天的声音渐行渐远,房间里景澄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拉开阳台门,步伐摇晃着,重重地去砸隔壁房间的那扇门。 他神志不清,眼睛都睏倦得睁不开。 谢钦言隔着透明玻璃看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勐地开了门,没等开口,景澄整个人一头栽了过来。 闻见熟悉的气味,他气愤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下口的力道又狠又急,唇齿间瀰漫起血腥味也不停。 谢钦言倒抽一口凉气,疼得拧起眉心,想推开他却听他在耳边控诉,「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当初明明是你把我领回家的,你说你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可是你食言了……谢钦言,你凭什么说话不算数?」 呜咽着,景澄像只小狼,咬得谢钦言肩膀渗出了血。 他僵在那里没动,任由他咬。 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心里舒服点,那尽管来。 可没想到,景澄忽然松了口,无力垂下头,喃喃低语道:「你不该给我希望的,我总是在心里期待,努力点就可以打动你,可是你一次次的伤害我,践踏我的真心……如果你确定不要跟我在一起,那以后只对我坏,不要再管我的事,我被谢嘉旭欺负你不能装作没看见吗?这种忽上忽下、忽冷忽热的感觉我真的受够了!」 说到后面,景澄的情绪已然激动起来。 酒精麻痹了神经,他丧失了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但这些话也足够谢钦言理解了。 他在怪他,今晚不该心软。 因为一对他好,他又想越过哥哥和弟弟的界限。 「对不起。」谢钦言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颊。 这应该是他留给他最后的温柔了。- 宿醉一觉醒来,景澄头疼欲裂。 忘了昨晚是怎么回的家,他只记得自己在酒吧喝多了,给唐姨打了通电话。 楼下,唐秋云吩咐厨房给景澄熬了醒酒汤,他一下楼就端给他喝了。 「翼州等下会过来,他昨晚说要带你去爬山,我想着锻鍊锻鍊也挺好,就替你答应了。」 景澄正喝着,冷不丁得知这个消息,错愕抬起头。 谢钦言在这时进来餐厅,知道他听见了,景澄本能看过去。 唐秋云没理会,继续说:「翼州这孩子真不错,昨晚是他把你背上楼的,看着挺瘦,劲儿还挺大。」 余光观察着谢钦言,他毫无反应。 景澄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勉强和唐秋云聊起天。 唐秋云很快吃完了,她和人约好,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想到昨晚,景澄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的僵局。 指望谢钦言主动和他说话是不可能了,景澄端着他的盘子,稍稍挪到谢钦言旁边的位置。 「哥……」 他往他的餐盘里夹了煎蛋,「你不要再替我牵线了,我和顾翼州没可能,阿姨那边我也会跟她讲清楚的。」 谢钦言噙下唇,居然笑了,「当哥哥的替你操心下不行?」 莫名其妙看到他露出笑容,景澄后背都感觉发凉。 谢钦言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他不在乎吗? 景澄沉吟片刻,低声说:「我喜欢性子烈一点的,大胆直接,能让我觉得踏实,可以保护我的。」 听闻,谢钦言皱下眉,「不是说好我们……」 他以为景澄指的是他,却不想景澄居然说:「像沈逾正那样的。」 「………」从未打脸打得如此之痛。 谢钦言后半句话立即消了音。 自作多情一番,他敛下眸,半晌都没说话。 为什么说他喜欢沈逾正?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钦言想不通。 侧目凝视着他,景澄找到一丝「报復」的快感。 哥哥,你那么想把我推开。 如果我如你所愿,你会如何? 气氛沉默片刻,景澄再次开口:「你不用替我操心了,我想找男朋友,沈逾正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扔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开。 第21页 留谢钦言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脑海中掠过的是沈逾正和他各任前男友亲密的画面。景澄疯了吗? 怎么会看上这个渣男! 第9章 听,陈醋发酵的声音景澄爬完山还要去西餐厅打工,在路上他和顾翼州敞开说清楚,态度异常坚决。 顾翼州很佩服景澄这点,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不会明知道他喜欢他,故意吊着他。 越这样越是放不下。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艷的人,否则会成为一生的白月光。 这句话真没错。 面对景澄的拒绝,顾翼州也只是率真一笑。 「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在付出的时候我心里也会感到愉悦,你不必有负担。」 听顾翼州这样说,景澄心想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明明谢钦言不停将他往外推,疏远他,拒绝他,他还是想要走近他,和他在一起,哪怕飞蛾扑火,也不甘愿放弃。 这应该能称之为喜欢吧? 曾经看不清,眼下却是越来越分明了。 在西餐厅跟店长学到做小饼干的技术,景澄也是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给谢钦言,让他尝尝他的手艺。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把自己能做到的全部奉献给对方,景澄学了几天终于出师,哪怕手指被烫了几个水泡,也抵不过心里的满足感。 他跟店长打过招唿,特意装了两袋去了谢家,一袋给唐秋云尝尝,另一袋拿上楼。 景澄敲门的时候,谢钦言正在听英文原着,有声阅读成为他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最近他在练习英文,为出国做准备。 敲门声传进耳朵,谢钦言摘下一只耳机,「进。」 很快,人走到了他身边,谢钦言通过那股清爽的气息判断出来的人是谁。 这种味道只景澄才有,以前两个人同床睡觉时,他经常能闻得到,是他的体香,沾得枕头上、被子上都是。 当他不来找他,谢钦言就会抱着他盖过的被子睡觉,把脸深深地埋进去。 那时,他整日都在幻想,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抱着被子,而是把人搂在怀里。 每次想,体内都在发涨。 只有谢钦言才明白,他对景澄的渴望究竟有多深。 但欲.望会反噬的,压制得过于狠,便将自己拖入了深渊。 「哥,我做了饼干你尝尝。」 景澄的声音拉回游离的思绪,他将盒子放在谢钦言的手边,「烤的火候有点大了,不过还是挺好吃的。」 谢钦言拿起一片放进嘴里。 眼巴巴看着他,景澄期待他给出评价。 男生只咬了一口,便皱眉:「这么难吃的东西,以后不要再做了。」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脚尖碰了下垃圾桶,找准位置,把那一盒饼干全丢了进去。 景澄的神色顷刻凝固。 支离破碎的情绪从眼底浮现,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两个小时、还烫得手指起泡的饼干,就这么被人当做垃圾给扔了。 思绪凌乱结成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缠在心口,越是挣扎网得越紧,难受到极致又无处发泄。 景澄低头看着垃圾桶,仿佛那里面的不是饼干,而是他小心翼翼捧着的赤诚的真心。 谢钦言之前泼他酒,都没有这一刻难过。 他已经往后退了,他还要怎样? 景澄唇瓣蠕动着,他很想问问谢钦言,知不知道他也是有心的,也会疼的。 为什么要这样践踏他的心意。 景澄的脑子很乱,他并不知是醉酒那晚他亲口告诉谢钦言,让他对他坏一点。 眼下,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两人说好了当兄弟,他对他还是这样。 弯腰把饼干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景澄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喜欢吃也不要扔啊,浪费食物。」 他拿出一片,轻轻咬了口,脆脆的声音清晰传进谢钦言的耳朵。 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透着麻木之色。 谢钦言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甚至还说:「垃圾你也吃,真不挑。」 景澄动作一顿。 自嘲笑了,「是啊,我这种人也只配吃垃圾了。」 鼻子发酸,涌上强烈的涩意,艰难吃完这片饼干,景澄试图从谢钦言的脸上找出一点点的愧疚,但都没有。 「没事别待在我这儿。」谢钦言重新戴上耳机,眉宇之间充斥着不耐烦。 景澄失魂落魄点点头,将饼干盒扣好,然后未发一语离开。 这次,他没有质问,没有争论。 仿佛是力气被抽空了,让他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都难。 纠结谢钦言时好时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带给他的伤害不是解释就能够抹平的。 下楼时,景澄正好撞上唐秋云,她开口便夸赞道:「饼干真好吃,谢谢你啦。」 景澄勉强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秋云又问:「不过你从哪里做的饼干?diy工坊?」 「学校附近的西餐厅,我没事的时候会过去帮忙。」景澄告诉她了。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工。 唐秋云自然能听出来。 她瞭然点点头,知道景澄自尊心强,没说什么。 「唐姨,我还有作业没完成,先回学校了。」 第22页 刚要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景澄突然来这一句,让唐秋云蹙起眉。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景澄情绪不太对劲,「你哥又说你什么了?」 「没有。」景澄勉强一笑,快速挥挥手,「我走了,唐姨。」 「哎——」 唐秋云的话都还没说完。 原地思索片刻,她快步上了楼,来到谢钦言房间门口,径直推开。 「你又跟澄澄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唐秋云摘下他的耳机,质问。 谢钦言抿唇不答。 唐秋云无奈嘆了声气,「反正年后就要出国了,在走之前好好相处下不行吗?你真要让澄澄恨你吗?」 「那最好不过。」 谢钦言态度冷漠,像竖起全身刺的刺猬,时刻都在抵抗外界。 见状,唐秋云也懒得说什么了。 「儿子,我只愿你现在做的,等以后想起来……」停顿了下,唐秋云捂住嘴,掩住声线里的颤抖,「不会后悔。」 她何尝不明白谢钦言的用意,认识他的谁不知道他有多疼景澄,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永远要留给弟弟,有谁让景澄不高兴,他也会让他不痛快。 现在对景澄那么坏,他心里又能好受吗?- 回学校的路上,景澄接到谢嘉旭打来的电话,还是用他妈妈的手机打的。 心里气不过,但又不敢找谢钦言,只能通过他来发泄。 「你害我挨了揍,是不是该向我道歉?」谢嘉旭颐指气使的,口吻高高在上,「否则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景澄虽说脾气好,但也不是解压球,可以任人揉捏。 他刚在谢钦言那儿受了气,心里正窝着火,听谢嘉旭威胁他,发出一声冷笑。 「揍我算什么本事?你有种杀了我,没种就别像疯狗似的只会乱叫。」 「………」对面的人愣住了。 错愕地看向旁边的妈妈,「你确定这是景澄的手机号?」 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就挂了。 再打过去,直接进黑名单了。没错啊…… 那不就是景澄的声音??他吃错药了? 谢嘉旭半晌都没回过神。- 托谢钦言的「福」,景澄未来三天阴云密布,脸上没放过晴。 当然,他心情不好也不会对身边的人乱发脾气,待人仍是和颜悦色的。 沈逾正在篮球场上耍帅时,一回头望见景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坐在花坛边。 转着球,坐到他的旁边,沈逾正自恋地说:「别说你是来找我的。」 「我没那么神机妙算。」景澄不想开玩笑,看了眼他手里高速运转的球,「好玩吗?」 「你说打篮球?」沈逾正点了下头,「挺释放压力的,我纯粹是当爱好。」 「我哥以前也爱打球。」 「………」沈逾正停下来,黑着脸把球往远处一扔,「三句话不离你哥。」 景澄轻扯下唇角,「我跟我哥说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靠。」沈逾正领了,「这么荣幸?」 「骗他的。」 「………」这天没法聊了。 沈逾正无语凝噎数秒,跟他聊起正事,「明晚夏明泽过生日,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办派对邀请你哥,你也一块来吧?」 「我哥会去吗?」景澄想想谢钦言这些天的表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算了,他爱去不去。」 「哟。」沈逾正还以为听错了,「你居然会讲这种话。」 「不然?我的生活也不可能以他为中心转吧。」 沈逾正撇了下唇角。 别看景澄现在这样说,谢钦言到时真的去了,他绝对会来。 「小孩才赌气。」他弹下景澄的脑门,「行了,大男人别整天耷拉个脸,打球去。」 「我不会。」 「没事儿,我教你。」阳光下,沈逾正笑得璀璨,「不嫌你菜。」-翌日晚上。 沈逾正的车开到学校西门,给景澄发了「密报」。 「夏明泽可说了,你哥今晚会去。」 他按住语音键说完,从车上下去。 景澄好半天没回,沈逾正已经步行走到他宿舍楼下。 「你沈哥可亲自来接了,给个面。」 沈逾正从来都是纨绔不羁,分不清哪句话认真,「我今晚缺个男伴,就当陪我去的。」 景澄没回消息,直接下楼来到他面前。 「干嘛这么积极地帮我?」他想不通。 沈逾正挠着后脑勺,「你就当我爱多管闲事吧。」 甩了甩车钥匙,他利落丢下两个字,「走,跟我上车。」- 考虑到谢钦言的面子,夏明泽只叫了他们玩得好的这帮人,不然谢钦言一定不会来的。 以往的局都是谢钦言来攒的,他是个特重义气的人,被他看做是兄弟的人,有困难跟他说一声,他都会帮。 聚会的地儿在一栋半山别墅,这儿是夏明泽家的私产,平时没人来住。 他买了食材,在院子里烤肉,纵使晚上温度低,火一升上来,也暖和了,何况大家还忙得热火朝天的。 所有人都分工明确,只有谢钦言安静坐在那儿,天还没黑完全,他被这暮色盖了一层薄纱,在人群中仍然瞩目。 夏明泽怕他无聊,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 第23页 「言哥,你怎么那么厉害?我听表哥说,你给他推荐的股票又翻十个点。」 忽然想起来这事儿,夏明泽夸了句。 谢钦言的智商从来都领先于他们,学什么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听说一二年级还是学渣,后来开始认真,随便一学就冲到年级前三。 这样的人成功的概率本来就大,偏偏他选股的能力还特牛,像夏明泽的表哥,金融专业的,都还来请教他。 哪怕他眼睛变成这样,夏明泽也坚信他混得不会差,人最重要的还是头脑。 「大家晚上好。」 忽然,一道轻佻的声音插进来。 沈逾正没事先打招唿,冷不防带景澄出现,看到他们的人都愣住了。 上次在酒吧那尴尬的情形还歷歷在目,夏明泽一时间只觉得压力山大,起身冲到俩人面前,压低声音说:「景澄,言哥的脾气你最了解,他要发火,我们可拦不住。」 他事先给景澄打一剂预防针。 谁料,沈逾正接着攥住景澄的手腕,宣示主权地说:「他今晚是跟我来的。」 对夏明泽说完,沈逾正拉着景澄走到了人群中央,「我来迟了,待会儿自罚三杯。」 朝景澄看了眼,唇角勾起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主要是去接景澄才来晚的,你们也了解我,不带个男伴陪我,浑身都不得劲。」 坐在角落的谢钦言听他前面那话没任何反应,当景澄的名字拂过耳际,身体本能绷紧了。 夜色逐渐浓厚,没人注意到他神色异样。男伴? 他敢用这样的词介绍景澄? 沈逾正那话,其他人都不敢接,夏明泽愤愤瞪他一眼,接连倒了三杯酒,「喝。」 他真怀疑这人是来给他搅局的。 沈逾正很果断,每一杯都干到底。 喝完后,他放下杯子,拉着景澄坐到谢钦言对过的位子,显然是故意的。 夏明泽使眼色,让他去一边,沈逾正没听。 接着还问谢钦言,「我们言哥最近忙什么呢?」 慵懒地调整下坐姿,谢钦言曲起膝盖,漫不经心反问:「你说呢?」 「我哪知道。」沈逾正噙起唇一笑,顺手给景澄拿了串烤虾。 「吃吗?」 哥哥坐在正对面,景澄头顶压力,无声摇头。 沈逾正挑下眉,「懂了,得给你剥好。」 细緻地把虾壳剥了,放进景澄的盘子里,沈逾正慢条斯理拿纸巾擦下手,「你得给哥哥一个面子。」 景澄眸光微滞。 谢钦言也说过同样的话。 在他失神间,有人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水流顺着桌面往下淌,像极了流泪的心。 景澄快速扶起倒下的杯子,抽出纸巾去擦桌面。 谢钦言也准备擦,二人的指尖不约而同碰在一起,触了下电。 心乱如麻,景澄收回手时,胸腔内在不安狂跳。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只有他的心跳最清晰。 谢钦言端起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着,竭力咽下了苦涩。 短暂的插曲,除了他们,没有人在意。 夏明泽叫沈逾正过去帮忙,本想把他支开,他起身时却问景澄会不会。 「我烤过饼干,没烤过串。」景澄本能作答,说完才发现像在内涵谢钦言。 「不会正好,给我施展的机会了。」 沈逾正闲聊似的说着,漫不经心夸了句:「昨天的篮球你也说不会,上来就能三分线扣篮。」 「那纯属意外。」 「我看你就是谦虚。」 二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夏明泽走到谢钦言旁边,无声拍下他的肩。 「我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昨天还一块打球。」 听闻,谢钦言眉心皱了下,甩开他的手。 「用你强调了?」 夏明泽眨眨眼,莫名其妙问:「你听见了吗?」 谢钦言不想听他废话,「什么?快说。」 「陈醋发酵的声音。」扔下这句,夏明泽熘之大吉。 醋罈子打翻的威力不亚于核弹爆炸,此地不宜久留。 第10章 全身上下,只有嘴硬景澄在沈逾正的指导下,烤了一盘羊肉串。 他想让谢钦言尝尝,却又不敢直接说,怕发生上次那样的状况,只能默默放到他手边。 景澄的卑微,沈逾正看在眼里,别扭在心里。 就算谢钦言以前对他特别照顾特别好,他也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他的失明又不是他造成的,为什么总会流露出一种愧疚感? 沈逾正和景澄的性格完全相反。 只有他感觉别人对不起他的份,从来不会对谁有愧。 落座后,沈逾正给景澄使个眼色,「自己烤的,不尝尝?」 景澄没胃口,但还是拿起一串。 肉腌得很入味,只要不煳,怎么都好吃。 他无声咀嚼着,去看谢钦言一直放在腿上的手,他怎么都不吃东西? 「我看你对篮球挺有兴趣的,过两天有场球赛,带你去看?」沈逾正找个话题,转移景澄的注意力。 「球赛?」 「在北城举办,有知名球星参加,一票难求。」 沈逾正像故意说给对面听似的,碰下景澄的肩膀,「得去两天,机票和酒店的费用我全包。」 第24页 夏明泽来到后边,正好听见这话,无声爆了句国粹。酒店? 这小子是什么词都敢往外蹦。 看来他这生日是过不踏实了。 轻咳了声,夏明泽硬着头皮奔入主题说:「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切蛋糕吧。」 一系列流程走完,每人手里分了一块。 景澄小口吃着,时不时偷瞄一眼谢钦言。 见他起身离开,好像是要去洗手间,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跟上去,沈逾正碰下他的胳膊肘,「别看了,想去就去。」 「我怕他摔倒。」 飞快说完,景澄起身离开。 谢钦言走得很慢,对他来说,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景澄只敢悄悄跟在后面,不敢贸然上前。 但他没想到,即便一点儿声音没出,谢钦言也能发现他,警觉性太高了。 「你跟沈逾正看来相处得不错。」 安静的走廊忽然响起这句话。 景澄停住脚步,在这个瞬间莫名懂了。 不是他通过什么异常发现了他,而是料定了他一定会跟上来。 看,他明明也很确定他的心意。 景澄鼓起勇气问:「哥,你会吃醋吗?」 话音未落,前面的人溢出不屑的嗤笑,「从我决定当你哥哥的那刻起,你和谁在一起就跟我没有关系了,你要觉得沈逾正好,你就跟他交往,日后被甩也能长长记性。」 谢钦言总能用那么漫不经心的口吻,讲出这种气人的话。 景澄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神色冷漠如冰。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男生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他不想被情绪主导。 谢钦言敷衍「嗯」了声。 「去找沈逾正吧。」他迈步继续向前走,「他会哄人开心。」 景澄反被气笑了。 是有多介意,才会反反覆覆提及。- 不到十点钟,生日宴就结束了。 来时景澄坐的沈逾正的车,这个点回宿舍也是打扰舍友休息,他直接上了来接谢钦言的车。 回去的路上,景澄实在抵不过困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迷迷煳煳中,他听见一个声音传进耳朵,「要把他喊醒吗?」 换做是之前,谢钦言一定捨不得。 每次他在车上睡着了,他都会让司机先下车,坐在一旁默默陪着他,直到他醒过来。 但这次,司机那么问完,他直接甩了两个字:「随便。」 只听见「嘭」的一阵关门声。 景澄不醒也要被吓醒了。 隔着挡风玻璃,看到谢钦言独自远离的背影,他的心头涌上难言的委屈。 怎么态度刚缓和两天,又对他这么冷漠了?不对劲。 景澄坐在那儿纠结半天,越想越不安,飞快冲下车,一鼓作气跑到了谢钦言的房间门口。 他以为,以谢钦言走路的速度,这会儿人顶多刚进屋,可谁知门一推开,看到他浑身上下只穿着条黑色内裤,俨然是准备去洗澡。 景澄刚开门的声音很小,谢钦言放了首英文歌,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洗澡的时候爱听歌。 怎么喜欢他这件事变了呢? 鬼使神差下,景澄贴着墙,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肆无忌惮将谢钦言的身材打量一番,发现他看似清瘦,腹肌竟然还有。 刚练出来那会儿,谢钦言还握着景澄的手腕,问他要不要摸。 景澄害羞别开脸,都不好意思看。 后来,他摸了不止一次,硬邦邦的手感的确很好,肌肉线条分明,纹理深刻。 每次摸,景澄都会很羡慕地感嘆:「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来。」 谢钦言听了轻嗤一声:「你先每晚坚持做五十个伏地挺身再说吧。」 回忆总在时过境迁后才能体会到它的美好。 直到谢钦言要进洗手间,景澄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偷窥的举动像个流氓。 算了,还是等他洗完澡再问吧。 在谢钦言进去洗手间以后,景澄拉开门准备偷偷熘走,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听见一声压抑的低吼。 同为男生,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声音了。 流动的血液仿若凝固,景澄的脚步被钉在那儿,一步也动弹不得。 一门之隔,谢钦言单手撑在墙壁,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淌过他的背部。 尽管他闭着眼和睁着眼没区别,眼皮还是合着的,因为会有更真切的实感。 景澄应该还在门外吧? 他以为他没听见有人进来吗? 失明后,其他的感官都变得敏锐。 在他放音乐之前,他早已听见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水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热气萦绕在整个浴室,白茫茫的,将人裹挟在潮湿之中。 黑夜的爱凝成实质的雨落下,犹如决堤的海。 就让他卑鄙这一次吧。 仰头的瞬间,喉结急促滚动。 脑海中幻想着景澄的脸,全身的神经都集于一处。 他不知道,在他每次抱他的时候,冲动来得有多么剧烈,是身体绝对无法承受之痛。 体内的力气被抽空,谢钦言垂下头,重重喘了一番。 第25页 欲.望总是以厌倦收场,可这一次尤为的酣畅淋漓。- 回到房间后,景澄坐立难安,反覆踱步。 谢钦言的喘息声犹如魔音贯耳,一直徘徊在耳边,久久不散。 「你可真没出息。」 砸砸自己的脑袋,见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景澄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又去到隔壁。 门拉开的瞬间,扑来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谢钦言的身上穿了宽松的家居服,米色的,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那颗。 尽管如此,v领的设计还是让他的胸前暴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 站在那儿,仍然耀眼又瞩目,冷傲的眉眼因失去焦距,带了几分惯有的倦淡,沉默时很有距离感。 景澄和他说话前总要深唿吸,「哥,我有事想问你。」 「就在这儿说。」言外之意不用进去了。 景澄没意见地点下头,也没跟他拖泥带水,「我喝醉那晚,跟你说什么了?」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谢钦言不意外他能猜到,景澄只是稍微迟钝了点,脑子还是很好使的,给他时间,他就能想明白。 见谢钦言抿住唇,没回答,景澄便知道他是默认了。 「我那晚喝多了,醒来自己都记不清了,你别当真。」 「嗯,说完了吗?」谢钦言睏倦抬下眼皮,语气也烦闷几分,「我困了。」 「我在和你沟通,能不能别迴避问题?」景澄不满他无所谓的态度。 他的眼里没什么温度,看不出情绪的变化,语气无甚波澜。 「哥,我们把话说开。」景澄耐下心,语气柔和至极。 谢钦言却更变本加厉,「有必要吗?我做的事情全是我想做的,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他每个字都像带着刺,扎得人讲不出话,势要消磨掉对方全部的耐心。 无奈拧起眉,景澄眼底的郁色浓厚,「你自以为这样对我好是吗?怎么不想想你每句伤人的话说出口,我要难过多久,消化多久?谢钦言,为什么你不能试着信我一次,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俩在一起不会长久,不会生活得很幸福?你当逃兵的样子真的很怂!我看不起你!」 对他说完这番话,景澄头也不迴转身离开。 空旷的房间里仿佛迴荡着他的声音,谢钦言站在那里,很缓慢地扯了下唇角。 他的生活像一摊烂泥,自己都过得没劲,隔三差五想死,还有多余的心情去憧憬幸福? 说得简单,他也不懂他。 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来,谢钦言准备关门。 却不想景澄竟然还会回来。 「你说你不在乎。」他轻飘飘的开口,「那刚刚在里面喘的时候有想过我吗?」一句绝杀。 谢钦言的动作僵在半空。 直到景澄的手摸上他的腹肌,「哥哥,你回答啊。」 双唇紧闭,谢钦言咬紧牙关,想推开,他更快一步向下。 景澄轻嘲地笑了声,收回手时语气带着几分戏弄,「谢钦言,你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第11章 别想挑拨我们的关系翌日清晨。 失眠一整夜的景澄早早起了床,准备出门跑步。 外面的风很大,景澄找了件厚外套,先去阳台感受了下温度。 当视线转向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他突然玩心四起。 你惹我不高兴,那我也让你不痛快。 凭什么你睡得那么香。 对着门敲了几下,景澄在外边喊:「哥,去跑步吗?」 谢钦言大概被他搞烦了,带着怒意起了床。 「一大早扰人清梦很有意思?」他隔着玻璃门问。 「有。」景澄果断点下头,「我一个人跑步太无聊,你陪我。」 「不去。」谢钦言拒绝得很干脆。 景澄的脸皮薄,求人的话最多只说一遍,但对付谢钦言,他只能耍无赖。 「哥,你就陪我去一次,我请你吃……」 话没说完,门从里面拉开,谢钦言暴怒无常地钳住他的下巴,「你要我说几次?看不出我很烦你?」 「你以前喊我跑步,我也没拒绝过啊。」 景澄的语气带着沮丧,故意装可怜,喃喃低语说:「其实我有时候身体不太舒服,想多赖会儿床,但你一叫我,我还是起来了,因为我捨不得拒绝你。不管外面冷不冷,能跟你一起跑步,我都觉得很开心。」 「那是以前。」谢钦言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我走路都会摔倒,你觉得我还能跑步?」 闻言,景澄眨了眨眼,一下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你怎么现在又说自己不能跑步了?沈逾正送我回来的那天晚上,你那么晚还出门,对我说你要跑步,其实你就是坐不住了才出去的对吗?你也很怕我跟沈逾正在一起吧……」 景澄话没说完,被他冷声打断:「闭嘴。」 他松开手的时候,景澄的下巴都有红痕了,隐隐作痛。 换做是以前,他绝对不会伤他一下的,看样子他对他的感情的确淡了许多。 细节处的变化是最真实,也是最让人难过的。 景澄今早主动一次,又没换来什么好结果,他的勇气也要在这屡次失败的尝试下消磨殆尽了。 「不去算了,我自己跑。」 第26页 景澄故作洒脱说完,从他面前离开。 谢钦言抓了下头髮,胸口处堵得透不过气。 但更让他窒息的还在后面。 跑步回来,景澄非但没生他的气,还给他带回来一份早餐,以前他们俩最爱去的那家店。 对他的态度明明已经够恶劣了,他还锲而不捨。 谢钦言无端有些烦躁,景澄对他越好,他心里越牴触。 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难听的话已经涌入喉咙,却被堵了回去。 「哥,不想吃的话也不要丢进垃圾桶了。」景澄赶在他出声之前说。 下一秒,他敛下眸,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实在烦我的话,那我躲你几天,等你心情好了再来。」 景澄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谢钦言还是不满意。 「我希望你永远别出现。」 伤害他仿佛成了本能。 景澄以为昨晚的话会对他起作用,结果只是他想多了,谢钦言心狠的程度令他刮目相看。 「我是你弟弟,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们怎么可能不见面呢?」 景澄苦笑了下,临走前扔下一句,「早知会有今天,我们从没认识过多好。」 人在赌气的时候会说些冲动的话。 他也不清楚话里有几分真心。 总之回到房间后,景澄拉上窗帘,把自己关了起来。 心里的委屈不知道向谁诉说,他只能发泄到备忘录里。 「我不想喜欢谢钦言了……」 敲下这行字的时候,过往的美好回忆全一股脑儿涌入脑海。 房内光线昏暗,他独自蜷缩在沙发上,怀中紧紧抱着毛绒绒的抱枕,还是谢钦言带他去玩射击时赢下来的。 脑袋低垂,景澄整张脸都埋在抱枕中,双肩颤动,发出低沉隐忍的呜咽声,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狐独无助。- 自那天起,景澄有半个月没出现在谢钦言的面前,期间沈逾正约他去看球赛,被拒绝了。 沈逾正看他的精神状态都有些为他担忧,整日无精打采,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但其实,景澄很了解自己,他本就是这么无趣的人,曾经因为有谢钦言陪伴在身边,带领着他去体验各种新鲜刺激的事情,才不至于那么枯燥,如今才算回到正常的轨道。 学校要举办运动会,他为增强体能,给自己报名了个长跑项目,每晚和林天誉一块去操场跑步。 林天誉渐渐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奇怪问景澄,「最近怎么没听你提起你哥啊?」 「我和他吵架了。」景澄很坦诚地说,但话锋一转,「不过是我单方面的。」 「你这整得跟小情侣闹别扭似的,和哥哥哪有隔夜仇的,不都是打闹着长大的吗?」 「他不是我亲哥。」景澄喝口水,坐到台阶上慢慢解释起来,「我的亲生父母把我遗弃在游乐园门口,刚好他的妈妈带他去那儿过生日,看我孤零零站在那儿哭,就朝我走过来。当时,我的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孩子我们不要了,请好心人把他带回家』,他们真的带我回去了,还报警帮我找过父母……嗯,还好没找到,然后就办理了收养手续。」 景澄还记得那一天的谢钦言有多耀眼,气质高贵得像个小王子,和满身土气的他有云泥之别。 也就是这样的他,毫无嫌弃地牵起他的手,一牵就是十年。 林天誉没想到他成长经歷会这么曲折,嘆气拍拍肩,以示安慰。 男生之间,也说不出太矫情的话,林天誉忿忿不平道:「你亲生父母要是看见你成长得这么优秀,肠子一定都悔青了。」 景澄仰起头,声音很小,「我心里希望他们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林天誉没听清他说什么,看他的侧脸,是挺让人心疼的。 难怪他总是微笑应人,面对别人的请求也不怎么拒绝,性格的养成果然和成长环境分不开。 寄人篱下的孩子是不会有家的归属感的,永远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运动会那天,沈逾正得知景澄要跑1500米,特地来给他加油。 两人隔三差五吃顿饭,处得像兄弟似的,关系还挺好。 「你这小体格能行吗?」 景澄在热身,没空搭理他的蔑视。 活动下胳膊腿,他问沈逾正,「你最近有和我哥联繫吗?」 「除了谢钦言,你没有能和我聊的了?」沈逾正很无奈。 景澄抿住唇,无声点头。 沈逾正对他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友尽吧。」 虽然这样说,还是没离开,比赛开始后,他在场外慢悠悠追随着景澄,想看他会不会拿倒数第一。 出乎意料的,景澄不仅坚持跑下来了,名次也没有倒数,到最后冲刺环节,甚至还提速了。 沈逾正还没来得及替他感到高兴,就看见他脚下一踉跄,狠狠往前摔去了……- 再次睁眼是在医院,望见白茫茫的天花板,景澄懊恼不已。 就差十多米啊…… 「澄澄,你醒了?」唐秋云惊喜不已,俯身贴到景澄的脸侧,「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景澄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眼,没见到谢钦言。 「阿姨,我没事。」 「还没事呢?小腿都骨裂了。」唐秋云倒了水,忍不住批评起他,「你说你跑个一二百米就行了,干嘛报个长跑?」 第27页 唐秋云说什么,景澄都应着。 待她说完之后,他忍不住问:「哥哥知道吗?」 唐秋云明显迟疑了。 她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谢钦言,让他一块来,他不但拒绝了,还说等下要去喝酒。 「唐姨,我知道了。」 景澄没用唐秋云告诉他。 答案唿之欲出了,也没说的必要了。 「行,那你休息会儿。」唐秋云给他掖了被角,起身朝外走。 她给陪着谢钦言的司机打了电话,问谢钦言在哪儿,司机说在酒吧。 唐秋云又一次要求谢钦言来看看景澄,他直接回了句:「妈,我不是医生。」 「你也别叫我妈了。」唐秋云气得把电话挂了。 酒吧里,谢钦言将手机甩到桌上,头朝后仰,以手掩住眉眼间的疲惫之色。 夏明泽看出他情况不对,颓废得没半点儿生机,仿佛是等待死亡将要枯竭的生命体,很想劝他去看下心理医生,但又不敢说。 忽然,一道戏嚯的声音插进来,「谢钦言?」 抬头望去,看见他表弟夏尹然,夏明泽在心底「我靠」了声。 他可别是看了他的朋友圈才找到这里的。 夏明泽搞不懂,夏尹然对谢钦言怎么就那么执着,从初中开始喜欢他,一直到出国留学都没放弃。 听说谢钦言失明的消息,他甚至抛下学业,第一时间飞回来。 「你现在还单身吧?」夏尹然坐到谢钦言旁边,问得很直接。 谢钦言以前都不搭理他的。 当然,现在也一样。 夏尹然在旁说了几句他都没反应,气得他咬牙道:「不知道的当你耳朵聋了。」 这话说完,他又莫名其妙一笑,「不过你越是对我冷淡,我对你越有兴趣,我就喜欢你这种高冷又拽的。」 听见这话,谢钦言终于有反应了。 他问夏尹然为什么,没希望不是应该放弃吗? 夏尹然耸耸肩,「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为什么深刻?就因为你没体验过跟他交往后那种幻想破灭的样子,你所感受到的全是他的美好,两个人只有在一起才能打破期待,否则永远都会不甘心。」 谢钦言低头,静默片刻。 俨然是听进去了他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景澄一直待在医院里打消炎针,他期盼出现的人,一下都没来过。 每次当有人推门进来,他的眼中都会闪过一丝期冀的光,看到来人不是他,又会瞬间熄灭。 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谢钦言会离他越来越远,就像小时候遗弃他的父母那般,可他除了被动接受,什么也做不了。 到出院那天,唐秋云把他接回家,谢钦言也还是没来。 如果说他是不想去医院,那么回到家中,他总能露面了吧? 但尽管在隔壁,谢钦言也还是没来看他一眼。 景澄躺在床上,炽热的心像裂了个口子,不断有冷风灌进来。 失望都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他也不知自己的热情能维持多久。 也许飞蛾扑火就是想让自己的牺牲来得更快一些。 景澄听见唐秋云敲了隔壁的门,显然是告诉谢钦言他回来了,但景澄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天快黑了,人依旧没有来。 谢钦言居然可以做到这么绝。 他真挺佩服的。 换做是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狠下心。 夜里,景澄收到沈逾正的消息。 他给景澄发了一段视频,是在酒吧。 视频里可以清楚看到谢钦言坐在沙发上,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男生手持话筒在唱歌,唱的是一首深情动人的用来表白的英文歌。 景澄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耐心听完的,在这首歌唱完之后,男生摘下话筒走到谢钦言的面前,对他说:「我从初二开始喜欢你,你一直都知道的,虽然你拒绝过我,但我也没当回事,要不怎么在国外一听说你受伤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 男生一看就是热情洋溢的那种类型,大胆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也丝毫都不忸怩。 「谢钦言,我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义无反顾地喜欢你。」 周围,掌声热烈。 男生的话语坚定有力,听得出每个字都带着十足的决心和诚意,会令人佩服他的毅力。 景澄认得他,夏尹然。 这是谢钦言狂热追求者里最执着的一位,他还曾讨好过景澄,想让他帮忙制造机会。 情敌有时像一面镜子,看他自信张扬,那样坦率直接地对谢钦言表达爱意,景澄的大脑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叮醒了,身体内油然而生一股澎湃。 他从来没对哥哥正式的表达过喜欢,连被他质疑的时候,他都没有好好解释,要如何让他相信? 「我发这视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 「谢钦言没拒绝他。」 沈逾正又发来语音。 听完之后,景澄如坠冰窟。 刚燃起的热火又被扑灭了。 哥哥是想找个男朋友来让他死心吗? 一墙之隔,景澄却没有勇气找他问个清楚。 惴惴不安过了一夜,第二天,视频里的主人公堂而皇之出现在他们家里。 第28页 夏尹然是跟着夏明泽来的,还给谢林峰和唐秋云带了补品。 景澄这会儿刚好在楼下,躺在床上容易胡思乱想,本想让自己透透气,没想到堵得更厉害了。 「景澄,你都长这么大了。」 夏尹然很惊喜地看着他,其实也就两年多没见。 不知要作何回应,景澄抿唇没有说话。 唐秋云把谢钦言叫下楼,夏明泽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景澄定定望着他,见他不耐烦蹙起眉,「谁让你来的?」 这话是冲着夏尹然说的。 气氛陡然尴尬,唐秋云连忙打圆场,「干嘛这样说话,你同学也是好心。」 「没关系。」夏尹然笑了笑,「你不是没拒绝我吗?」 「那是因为我一个字都不想和你说。」谢钦言骂了句有病。 他对追求者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 或许是所有的温柔与偏爱全给了景澄,没办法分到其他人身上。 虽然不应该,但景澄差点笑出声。 原来哥哥没有为了逼他放弃而跟夏尹然交往啊。他就说嘛! 像他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应该是情感洁癖的,才不会使这样的手段。 可能是谢钦言的冷脸给多了,夏尹然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地回道:「今天太阳好,想叫你出去走走,这总行了吧。」 谢钦言没有理他,直接对夏明泽说:「你再带他来一次,别怪我翻脸。」 夏明泽怨愤地瞪了夏尹然一眼。 还不是他拿他闯过的祸威胁他,死乞白赖地求他带他来找谢钦言。 「油盐不进。」夏尹然无奈嘆了声气,看向景澄,「要不我们俩聊聊?」 景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我受伤了,不方便出去,在花园聊吧。」 夏明泽莫名其妙被谢钦言踢了一脚。 他能怎么办?他也拦不住啊!! 夏尹然微笑应允,「好啊,走吧。」 这一刻,景澄还当夏尹然很客气,可谁知进到花园里,他就冷下脸,不屑笑着说:「你根本不配得到谢钦言的喜欢。」 景澄很淡定的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他做什么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颓废、堕落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呢?」 「呵。」夏尹然横了一眼景澄,「你肯定做不到我这种程度,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不管他对我的态度再怎么差,我从来没有生过怨恨,那你呢?要是你能做到我这种程度,谢钦言他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 景澄的心里已经够委屈了,被人冤枉这么一番,胸口处积攒的酸涩不停向上翻涌。 他知道夏尹然在pua他,可他的确成功了。 怔然望着前面,景澄也在心中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做得还不够。 不然他怎么没有底气反驳夏尹然呢? 他真的没有像他对谢钦言那样,释放出强烈的不顾一切的爱意。 「你知道谢钦言之前怎么跟人说的吗?」沉默了会儿,夏尹然再次开口:「他说他喜欢你只是享受那种被你依赖的感觉,他对你有种保护欲,你离开他了什么都做不成,所以他现在失明了,那种满足感也随之消失了。」 「我哥不会这样说的。」景澄很笃定地反驳他,「你别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信不信随你。」夏尹然无所谓地耸下肩,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景澄,「别看谢钦言变成现在这样,你也照样配不上他,处心积虑留在他身边,你不就是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停顿了几秒,夏尹然佩服地点头,「真够可以的,没那么喜欢还要霸占他身边的位子,自不自私。」 景澄沉默低着头。 夏尹然每个字眼都很刺耳。 是在逼他退出,给他腾位置。 缓缓抬头,见夏尹然迈步要走,景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从小都是乖孩子,没放过几次狠话。 凝视他的背影,积蓄了片刻的能量,景澄才扬起唇道:「什么叫霸占?那位子本来就属于我,我对谢钦言有多喜欢,不需要人尽皆知,你别痴心妄想了,他是我的。」 第12章 现在起是你男朋友 「你还担心你弟被夏尹然欺负,没想到他也挺厉害啊。」 听景澄怼夏尹然,夏明泽不由意外地挑眉。 印象中,景澄沉默寡言,老实内敛,跟人说话都没有声音很大,看起来就像是会任人揉搓捏扁的性格。 结果,面对夏尹然这个刺头儿,气场居然没输。 谢钦言唇角微勾,浮现出难以觉察的笑容。 阳光穿透树叶抖落一地细碎的金晖,围绕在他的脚边。景澄长大了。 果然没了他的庇佑,他也照样活得好好的。迈步离开。 夏明泽跟上去,「不过言哥,你想推开景澄恐怕够呛了,他对你挺执着的。」 「推不开那就算了。」 冷不防听见这句话,脑海中犹如被警铃叮了下,夏明泽没敢相信,「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去,跟他交往?」夏明泽似乎猜到了,「然后再把人甩了?」 谢钦言没说话。 夏明泽自顾自地说:「你这样做,那可太渣了,他会恨你一辈子的。」 第29页 「有什么区别?」 「没得到过起码还会保留一份美好啊。」 夏明泽不理解,「你为什么非得推开他?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说得简单,你变成我这样就明白为什么了。」 谢钦言话刚说完,没留神撞到墙上。 这已经是他生活的常态了。 听见「咚」的一声,夏明泽尴尬道:「不好意思言哥,我没注意……」 唏嘘的话音未落,夏明泽看见谢钦言的脸上浮现出自嘲。 「就我这种废物,能给他带来什么?」他的口吻自暴自弃,「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说吗?他们说景澄是为了钱才可怜我,如果他跟了我,流言要跟他一辈子,换做是你,愿意照顾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吗?」 虽然实话有点儿伤人,夏明泽也只能摇摇头。 「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没信心。」 别说交往了,他现在连和谢钦言当朋友都觉得很难,唯恐哪句话说错了伤到他的自尊心。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绝对要比正常的恋爱多付出好几倍,也更为心累。 一年两年还可以,时间长了呢? 谁能有信心陪他一辈子?- 晚餐,唐秋云给景澄炖了鸡汤,让他补身子。 本想叫谢钦言一块过来喝,可没等喊,他又要出门。 「你这几天怎么总往外跑?」虽说有司机跟着,唐秋云也不大放心,忍不住问:「有什么事儿需要天天喝酒?」 谢钦言去酒吧是为了赚钱,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公子哥,手里的零花钱都很多,用不着的就想理财,他别的事情做不了,给他们推荐一下门路还是可以的。 自从出事后,家里为了治好他的眼睛,花了大量的金钱,问遍知名的医生,前两天听见爸爸打电话,说公司资金鍊紧张,可想而知父母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趁自己还有能力,谢钦言还是想尽量不依靠他们,出国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他存下钱也能生活得更有底气。 当然,谢钦言潜意识里的想法其实是想用钱来提高自信,毕竟现在的他成了弱势群体,手里再没有钱,在这个社会就活得艰难了。 唐秋云并不知他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人离开后,还对景澄抱怨,「你哥的性格本来就偏激固执,这下更难管了,我怕说多了会刺激他,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她仍是没敢告诉景澄出国留学的事情,好不容易谢钦言才振作起来,愿意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万一景澄知道后,他气她没保守秘密,又颓废了,更加难办。 学还是要上的,他才20岁,人生最美好的年纪才刚刚开始。- 景澄不知谢钦言几点回来,他也没有睡意,索性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佣人打扫好卫生也回房间休息了,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尤为安静。 时间从九点来到十一点,谢钦言还没回家。 景澄趴在沙发上,知道自己等也没有意义,哪怕他回家也不会好好跟他说几句话的。 睏倦地打个哈欠,景澄在凌晨一点时闭上了眼睛,实在支撑不住了。 而谢钦言就是在这时回的家。 司机师傅陪他一块进来,神情还有几分惶恐。 夫人交代他照看好少爷,但谢钦言又不让人靠近,他只能坐一边看着。 没想到少爷会跟人动手打起架,还好他发现得及时,赶紧叫了服务员,冲过去制止,不然伤得可就不是额头那一点了。 「少爷,我给您涂点药吧?」 司机试探性询问,在这个家工作的没一个不怕谢钦言的。 他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气势格外骇人。 「不用。」这点儿伤对谢钦言来说不算什么,「你去给我倒杯水。」 「涂药好得快……」说话间,两人进了客厅,司机话音未落,见沙发上趴着个人,下意识出声道:「景澄少爷睡着了。」 谢钦言脚步一顿。 他岂会不明白,景澄放着房间不回,趴沙发上睡,显然是为了等他。 「你回去吧。」 司机不懂谢钦言怎么突然赶他离开,但他也没敢多说什么。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钦言弯下腰,闻见男生身上好闻的气息,清甜得像夏日里的提子香气,诱人品尝。 喉结滚了滚,他本能想抱景澄上楼,又不敢。 手僵在半空中,左右为难。 他还有伤在身,万一摔了怎么办? 身子直起来,谢钦言直接叫了他,「起来,别睡了。」 景澄的眼睛早就睁开了。 他睡意很浅,早在他们进客厅的时候,就被吵醒了。 司机离开后,他一直盯着谢钦言,见他伸出手想要抱他,眼眶顷刻间红了。 这种心酸的感受比挨他骂还要难过。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不敢不能不可以。 多少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挣扎而过,景澄光是想想,就心疼得要碎了。 「哥哥,你回来了?」他擦着眼泪,佯装睡意朦胧出声。 下一秒,不等谢钦言开口又立刻问:「你额头怎么青了?」 「跟人打架了。」谢钦言语气不屑,「这对我来说不是家常便饭?」 景澄没说什么,「我去拿医药箱,给你上药。」 第30页 谢钦言没拒绝。 他坐到沙发上,想起在酒吧里被人按在桌子上,肆意嘲讽。 那人在高中跟他结下樑子,今晚碰见谢钦言,故意来找茬。 「你当你还是以前的谢钦言吗?威风什么?现在的你跟条狗没区别,别人往哪牵你就往哪走,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呢。」 谢钦言从没觉得自己惨,他失去了求生的意念得过且过是没错,但也没觉得自己有哪儿低人一等。 别人这么讽刺他,侮辱他,他也绝对不会受着。 那人被他揍得挺狠,他下手的全是他最脆弱的又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即使瞎了,他也一样能打。 谢钦言闭眼,仰着头,忽然有清凉的触感落在了他的伤处。 男生的指腹温柔拂过他淤青的地方,同时间还有温柔的话语响在耳畔,「哥哥,按你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心情不好想去酒吧喝酒那就喝,打架能发泄的话那就打。」 「让我妈听见你这么说能气死。」谢钦言轻扯下唇。 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 明明对他都那么坏了,在他心里还是以他的感受为优先。 看着谢钦言卷翘的睫毛,景澄唇角微扬,「人就活这一次,开心就好。」 将药膏轻轻晕开,他爱怜的目光望着他的脸,突然很想亲一口。 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反应,景澄脸红了。 而谢钦言感受到他温热的唿吸拂在脸颊,也很不自在。 他受不了景澄离得这么近,好像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捲起了飓风。 伸手推开了他,未发一语,谢钦言起身就要离开。 可能是最近休息太少,大脑眩晕两秒。 他下意识扶额,心头莫名有不详的预感涌上来。 短暂停歇,谢钦言迈步继续往前走,背影望上去格外冷漠。 他只是疲于应付,却听身后景澄喃喃自语地问:「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热情点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疲惫很累了。 谢钦言无声握紧拳头,有要转身的冲动,还是被他抑制住了。 这一晚,两个人都失眠了。 景澄躺在床上时,总会想起来夏尹然对谢钦言表白的画面。 他真是个胆小鬼,都没勇气对哥哥坦白自己的喜欢。 谢钦言会不会觉得他的喜欢不够坚定,才对他们的恋爱不抱有信心呢? 也在他看来,他对他的同情和可怜更多,这样的冲动只够支撑一时,等相处久了,他会瞧不起他,会不想再负担这份照顾。 越想越不安,心中慌乱无比,景澄没想那么多,顾不上自己是不是飞蛾扑火了,他只知脑海中有个强烈的念头——不能失去哥哥。 掀开被子下了床,扶着墙,单脚跳到阳台,景澄敲了谢钦言的门。 这次,谢钦言很快把门打开了。 景澄压着嗓音问:「哥哥,最近有人对你表白是吗?」 「你消息挺灵通。」谢钦言抵在墙上,「所以,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因为他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想说的话就在嘴边,景澄反覆深唿吸,身体还是紧张得直发抖。 「哥哥,我……我要食言了。」 景澄的舌头都打了结,眼前蒙上雾气。 他才不要跟他做什么哥哥和弟弟呢。 谢钦言看不见他有多慌,否则就会知道他的表白有多热烈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而过,景澄张了几次口,吞咽了不知几遍口水,才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谢钦言,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不是拿你当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将你看做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这一番话讲完,景澄的大脑都空白了。 他的拳头紧紧攥着,因为单脚站立,身体抖成了筛子。 人生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讲出这种直白的话,对他性格内敛的人来说,是里程碑式的。 景澄一面忐忑不安,心脏狂跳,一面又欣喜不已,满怀期待。 他想从谢钦言的脸上看到开心,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笑容也好。 但谢钦言听完之后,只是反应平淡「哦」了声。 「现在才说喜欢我,会不会太晚了?」 他抬起手,找到了景澄所在的位置,摸上他的脸,重重捏了下,「你就这么想跟一个瞎子谈恋爱啊?赶不走了是吗?」 「是。」景澄回答得坚定,毫不犹豫。 他甘愿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剖出来给他,只要哥哥能接受。 对他来说,谢钦言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他绝对不能失去他。 景澄站得脚酸了,小心翼翼握住他的胳膊,将身体往他的身上靠,「哥哥,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试试好不好?有困难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两个人肯努力,什么都可以克服的。」 谢钦言能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是冰凉刺骨的。 他整个身体都在抖,一定是单脚站着的缘故。 受伤了不好好躺着,来找他说这些做什么? 谢钦言不耐烦拧起眉,胳膊一抬,将他甩开。 景澄的后背撞到墙上,骨头碰得都疼。 心脏一点一点沉下去,以为这次又要被他拒绝,却不想谢钦言居然说:「你想试,我给你机会。」 第31页 并未有多认真的话语,却胜过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从未敢想真的能听见这句话,景澄当下的反应是难以置信,怕自己出现幻听,他连高兴都不敢。 「哥哥,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掐着自己的胳膊。 会疼的话,就不是在做梦了。 「真的。」谢钦言很爽快应下。 景澄没体会到想像中的高兴,心头反而有不详的预感,他不认为谢钦言会轻易地被一番表白改变想法。 他会不会在预谋更恶劣的计划? 气氛安静,景澄无声观察。 谢钦言扬起唇角,展露出许久不见的玩味笑意,居然说:「从现在起,我是你男朋友。」 景澄问他为什么,谢钦言沉下脸,朝他倾身而来。 漆黑的瞳孔勐然一缩,看到他的鼻尖快要碰到自己,景澄的心脏狂跳着,像是迫不及待从胸口挣脱出来。 两个人从未这般亲昵过,他的鼻尖轻轻触碰着他,手掌覆上他的脸颊。 温热的掌心将他小巧的下巴包裹住,谢钦言的眼睛无法传达爱意,景澄也分辨不出他有几分真心。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低沉的声音好听,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怎么感觉你并没有很开心?」 景澄唿吸急促,这一刻莫名想躲。 不……不该是这样的。 和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明明表白被接受,他应该兴奋得落泪,怎么心里反而有种无穷无尽的恐慌呢? 「我……我可能是太惊喜了。」景澄故意装作声音愉悦,双臂搂住了谢钦言的腰,「哥哥,不许反悔。」 无论谢钦言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应该欣然接受。 景澄在心底告诫着自己,仿佛把喜欢谢钦言当成必须达到的使命。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第13章 亲一下就够了吗? 「回去睡觉,耐心养伤吧。」谢钦言突然变得温柔,还交代他,「快点好起来。」 景澄整个人飘飘然。 好久没听见哥哥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了,景澄贪心地追问能不能多跟他说几句话。 谢钦言捏了下他的脸,「你还想听什么?」 「你喊我澄澄。」 景澄斗胆出声,「只要喊一次就好。」 「澄澄。」谢钦言喊得很果断。 时刻那么久听到,景澄激动得热泪盈眶。 「哥,我们早这样该多好……」 听他声音里染上哭腔,谢钦言猜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澎湃。 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感觉?所有的感官好像被屏蔽,他变得特别麻木。 可能是因为和预想中的差别太大,他可笑的自尊心作祟,不喜欢被怜悯,不想要景澄反过来保护他。 男生的后背挺得笔直。 明明一心求死,对自己、对世界恨之入骨,可偏偏又如蝼蚁般那样倔强地求生,贪恋、妄想能拥有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好像病入膏肓。 景澄伸手抱住了他,温度传递过来,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 谢钦言的回应并没有很热情,只是敷衍了事地拍打了下他的后背,让他回房间。 他恋恋不捨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问:「我们不能一起睡吗?」 谢钦言低声一笑,口吻近似嘲弄,「你等不及了?」 听出他的话外音,景澄难堪至极。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要故意曲解。 像是提线木偶般被人支配着,他都不知自己何时回的房间。 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景澄拿起手机,认认真真把之前打在备忘录里的那句不要喜欢谢钦言的话给删了。 这一次,他重新打下一句: 「我要永远永远喜欢谢钦言。」- 半夜,景澄从梦中惊醒。 他第一反应是——真的和哥哥交往了吗?不是在做梦吧? 揉了揉自己的脸,景澄半点儿睡意都没有。 喜悦是后知后觉的,虽然像悬浮在云端,可一想到他亲口说的那句「我是你男朋友」,唇角还是禁不住上扬。 把脸埋进枕头里,景澄已经禁不住幻想起他们约会的场面,尽管心头也有那么一丝不安,预感到谢钦言的松口不会有那么简单。 可人总是这样的,选择性迴避掉不好的可能,被当下的美好沖昏头脑。 不管怎样,哥哥同意交往了,他们的关系又往前迈进一步。 景澄在漆黑的夜里偷笑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更强烈的摧毁,前面等待着他的将是悬崖。-翌日。 睡醒一觉后,景澄听唐秋云说要带谢钦言去北城复查,那边的医疗技术是国内最好的。 他的大脑受过创伤,脑中仍有淤血残留,未被吸收,这次去是为了看復原情况。 景澄本就觉得不踏实,谢钦言一走就要好几天,趁着唐秋云帮他收拾行李时,他悄悄地拉住他的手,低声说:「哥哥,你来。」 谢钦言由他勾着手指,跟着他来到隔壁房间。 而一进去,景澄就牢牢抱住了他。 他在用这种方式试探,看他会不会推开他。 谢钦言没有动。 他的感官好像变得麻木了,不知如何给予反馈。 事实上,他完全不需要回应,只要不推开景澄,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32页 「哥哥,我等你回来。」 他埋在他的胸口,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等那个时候,我的伤也好了,可以……」害羞地咬住唇,景澄深唿吸一口气,「我们可以去约会。」 「好。」谢钦言只是应了这一句。 对比他揣着满满赤诚之心的热情,他的态度冷淡多了。 景澄并不怪他,他知道哥哥需要时间来适应。- 谢钦言和唐秋云走之后,景澄独自在家,实在提不起劲,他的腿伤养了一周时间,已经好了。 而他们去北城转眼也有五天了,景澄给谢钦言打过电话,问他复查情况如何,他只说结果还没出来。 莫名的,景澄心里有种特别不踏实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们走了太久还没回来。 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做完检查后最多等个一两天就能出结果,为什么还要待在那里? 怕谢钦言不说实话,景澄打给了唐秋云。 唐秋云要他不要多想,说检查结果很好,她约了位脑科医生这周末见面,所以才推迟了几天回去。 景澄知道她还没放弃,不管有多少医生说谢钦言没希望治癒,她还是抱着那仅剩不多的期待。 不过和唐秋云打完电话后,景澄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然而,他并不知对面的唐秋云挂了电话后开始痛哭。 检查结果很不好,淤血压迫神经系统,日后会逐步影响到感官,导致思维混乱、精神错乱,甚至失忆,还会影响到情绪,使其暴躁、喜怒无常,逐步危及生命。 医生说要尽快考虑做开颅手术,短则坚持两三年,长则五六年,这个手术迟早都要做。 当然,这项手术风险较大,患者很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通常能选择保守治疗都不愿意进行开颅手术,这个决定对家属来说是无比痛苦的。 眼睛失明已经够让唐秋云崩溃了,一听说这个消息,她的意志险些崩塌。 原来她的儿子不是故意表现得那么暴躁,对谁都不耐烦的,他的大脑出现了问题,有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事情是医生悄悄告诉她的,怕对谢钦言造成更大的打击,她还不敢让他知道。 可是唐秋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开颅手术她根本想都不敢想,万一手术失败,那个痛楚绝对是她无法承受的。- 相隔半月,沈逾正在学校西门偶遇景澄,发觉他状态有了明显的改变,眉梢都染上喜悦,整个人神采奕奕。 想也知道,能让他这么开心的人必然是谢钦言。 沈逾正随口一问:「你搞定你哥了,这么高兴?」 「嗯。」景澄重重点头,语气轻快,「我们交往啦。」 看他的笑容,沈逾正莫名有几分不爽。 食指抵在眉心,佯装头疼揉了几下,「行,祝贺你。」 不过几秒后他话锋一转,「你哥既然会松口跟你在一起,之前又为什么对你那种态度?」 「可能他是看我很能坚持,赶也赶不走?」 「要真像你说得这样,那就好了。」 沈逾正无所谓地耸下肩,「希望你这次是真的能幸福。」 景澄被这句话给刺了一下。仔细想来。 他的人生总是在与幸福擦肩而过。 小时候,明明父母双全,他依稀还记得爸妈对他很好,除了偶尔的打骂,也没坏到哪去,他还算待在一个比较安稳的环境里。 可是后来,他们莫名其妙遗弃了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仿佛他是一件能够随手丢掉的物品。 遇到谢钦言,他疼他照顾他,不亚于亲哥哥,本来他们两个人可以顺理成章在一起,谁料他出了意外。 景澄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扫把星附体,明明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总要失之交臂。 见景澄突然间陷入沉默,沈逾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我没诅咒你的意思啊。」 「嗯,明白。」景澄勉强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哥哥好像并没有真正接受我。」 「你怕他又换了种方式逼你远离他?」 景澄没回答他的问题,踩着树上的落叶,暗自低语道:「我在想,我会不会是他痛苦的源泉,他曾经有多喜欢我,现在就有多害怕我见到他的狼狈,我自以为的对他好,也许是在逼他。」 沈逾正眯起眸。 能想到这一层面,他对景澄不由感觉到佩服。 爱人者有千面,骄傲者永远只想以最完美的面目展现在爱人面前,谢钦言可能就是这一种。- 夜里,景澄又给谢钦言打了电话。 知道他嫌烦,他很少打扰他,这一周才打了两次电话。 宿舍里有个男生,和他对象每晚煲电话粥能煲四五个小时,两个人一起打游戏,聊些很无聊的话题,也不觉得腻。 景澄尽管没谈过恋爱,也明白那才是恋爱的常态,对比之下,他和谢钦言的这段恋爱是畸形的,不健康的。 在忐忑的等待中,谢钦言接通了电话。 「哥。」景澄不知道该聊什么,干巴巴问了句:「吃饭了吗?」 「几点了还不吃饭?」他的反问让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景澄尴尬地蹭了蹭鼻尖。 「那你在干嘛?」他又换了个问题。 第33页 「没干嘛。」 谢钦言完全不想聊天的态度。 景澄后悔打这通电话了。 看起来交往前和交往后,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答应他? 景澄本身就敏感脆弱,接连贴了几次冷脸后,彻底无话了。 「你不想说话,那就先这样。」挂电话前,他低声说了句:「晚安,哥哥。」 对面的谢钦言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周末,趁业余时间,景澄去盲校看过在那儿上课的孩子,想要通过他们更加走进谢钦言的内心,看清楚他的世界。 这群孩子明显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他们多数都很安静,空洞的眼睛盯着前方,静静听着别人讲话,也不发表意见。 当了解过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景澄成功把自己搞抑郁了。 无一例外的,那些先天失明的孩子都说:「我想知道彩色是什么样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出生。」 乐观主义者在社会上本就是极少数,没有人能完全正视自己的缺陷。 而那些后天失明的孩子,因为见过光,见过彩色的世界,突然陷入黑暗,精神都险些崩溃。他们形容自己像被关进了一个黑屋子里,生命秩序完全崩塌,感官不可靠,时空被扭曲,怎么都逃不出来。 明明无法承受,却在求生本能的控制下,不得不艰难地生存下去,日復一日,困于茫茫黑暗,直到老去。 景澄从老师那里了解到,后天失明的人群中绝大多数都会出现中度甚至重度抑郁的症状,对一切事物的兴趣都丧失,每日得过且过,也不再幻想未来,那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谢钦言很明显就是这样。 他活得很矛盾。 一面是求生的贪念,一面又有赴死的冲动。 或许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景澄接连去了两天,认认真真作了笔记。 失明的事实已经没办法改变,他想尽可能地把谢钦言从黑暗中拉出来,就像他曾经伸手拉了他一把。- 隔天周一,听唐秋云说他们今天回来,下了课后,景澄直接回了家。 谢钦言在房间里,他来到门口,轻轻敲了几下,直到里边的人说「进」,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难得拉开了窗帘,谢钦言在换衣服,以线条感流畅的嵴背对着他。 看到他裸着上身,景澄羞于直视,又心潮澎湃。 「哥,我来了。」他轻快出声。 谢钦言正要穿上那件黑衬衫,听闻扬手抛到了沙发上。 回过身,他对景澄张开双臂,满满的性张力扑面而来,示意和他拥抱。 景澄朝他奔去的时候是盛满期待,当他的脸贴在他散发着浓郁荷尔蒙的胸膛时,耳朵都被烫红了。 「哥,我好想你。」 「你在电话里怎么对我那么冷淡?」 他埋怨似的小声问。 听起来更像在撒娇。 谢钦言没回答他的问题,手掌无声揉了揉他的头髮。 这个宠溺的动作让景澄整颗心都融化掉了。 抬起头,他未经允许,亲在了他的下巴。 「哥,我好喜欢你。」他不再吝啬表达自己爱意,赤诚又热烈。 谢钦言的头低下来,鼻尖碰了碰他。 「亲一下就够了吗?」他在诱惑他。 景澄的心脏狂跳,一阵快过一阵。 他没想过要和他发展得那么快,接吻怎么着也要过一个月吧。 但谢钦言的笑让他的神智不再清醒。 闭上眼,景澄慢慢的慢慢的,靠近了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谢钦言没有回应,反而弯起了唇笑道:「脱衣服,速战速决。」? 景澄没听懂他的意思,手慢慢松开,疑惑看向他的脸。 只能看得到谢钦言唇角上扬,有丝玩味掺杂其中。 最开始,景澄是没敢往那方面想,直到又听他说:「谈恋爱睡一下很正常吧。」 「………」景澄陷入了沉默。 他有种滤镜碎了一地的感觉,不敢相信地摸上谢钦言的脸,「哥哥,你别这样好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谢钦言钳制住他的手腕,「养你到这么大,陪我睡觉还委屈你了?」 「谢钦言!」 景澄话音刚落,没想到他用蛮力将他甩到了沙发。 下一秒,压迫感袭来。 他的膝盖跪在沙发,顶入他的两腿之间,牢牢禁锢着他,不让他乱动。 两人的力量悬殊太大,无论景澄怎么使劲也没办法推开他。 这种屈辱感来得太强烈了,他的内心深处涌上无尽的恐慌,发出恳求的声音:「哥,我求你了,我缠着你是我心甘情愿,你别再用这种方式吓我了。」 「吓你?」 谢钦言捏住他的下巴,就快要吻上来。 「谁告诉你,我是在吓你?」他的力道重得快要把他的下巴捏碎,「我从十六岁那年就想睡你了。」 第14章 被迫承受谢钦言的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他的话亦真亦假,难分辨。 景澄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他们以这种仓促、胁迫的姿态开始。 「哥,非要今晚吗?」 第34页 他胸口起伏着,面对情绪激烈的谢钦言,努力保持镇静。 「你给我时间准备好不好?」 听闻,谢钦言反而讽刺笑出了声,「你就这么廉价?我说睡你就愿意给我睡?」 他的口吻之中尽是对他轻蔑,「早知这么容易,何必等到今天。」 「你的意思是我很随便吗?你明知道我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才会同意的!我怕我拒绝了,你会胡思乱想。」 景澄情急之下说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还要有多卑微。 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他愈发肆无忌惮的凌辱。 以为他们交往了一切都能好起来,结果又一次事与愿违。 「所以,你承认是在可怜我了?」谢钦言抵上他的额头,「你可以拒绝我的,为什么不?」 景澄的解释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像是失控那般,谢钦言俯身咬住他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谢钦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舌尖攻破他的城防,凭藉本能更深地去探索。 过往的回忆悉数跃入脑海,每次看到景澄笑,他都很想要亲他。 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会儿只要碰一下就满足了。 谢钦言也清楚,他们不该这样,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碰到景澄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便不復存在了。 「唔……疼……」 景澄张下唇,呜咽了声。 他吻得太用力,唇瓣都要被蹂.躏破了。 谢钦言并没有因他的痛唿而变得温柔。 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他抓住了一丝生机就不愿意放手,像行尸走肉般活了那么多天,终于体会到活着的感觉,他只想拼命留住现在。 在一遍遍强迫性自我审视中,他日渐嫌恶自己嫌自己骯脏不堪、嫌自己虚伪可笑。 每个细胞都在渴求拥抱与爱,可又不愿剖开丑陋的伤疤,只能将愤楚全部发泄于这个吻里。 无论景澄怎么用力也推不开他。 早知道他来真的,刚才他就不应该再激怒他。 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抵抗的力道越来越所,连喘息也不能,景澄被动仰头承受着他强势的吻。 谢钦言吻得很霸道,很兇,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肢,让他紧紧地贴向自己,由浅入深,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唇瓣被咬出血,景澄的眼泪一直流,没入到唇齿间,和血混在一起。 他的心如同坠海,冷得刺骨。 从未想过,他们两个人的初吻会是这般不堪,所有的美好幻想全部毁于一旦,瞬间崩塌。 当构建的想像成了泡影,坚持将变得毫无意义。 被谢钦言放开时,景澄全身无力,脸色苍白无比。 谢钦言的指腹拭过他的唇时,感受到浓稠,身体勐然怔住。 大脑几乎空白一片。 他都不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身体里好像住了一头野兽,会随时冲出来吞噬他的理智。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吗?」 景澄忽然颤抖出声。 他捂着流血的唇,心如死灰看着他,「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回家,我不可能过上这种富裕安稳的生活,不会感受到温暖和爱,所以我感激你,回报你,都是正常的,这和喜欢并不冲突。」 说完,景澄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那一刻,他的后背抵在门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拼命抓住生命中来之不易的温暖,难道有错吗? 景澄哭的时候,唐秋云恰好在外面经过。 听见哭声,她拧紧眉头,立刻敲了门。 景澄的性格是很含蓄很内敛的,如果不是经歷了无法抵抗的痛苦,万般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唐秋云也不能再顾忌他的自尊心而选择视若无睹了,她不能让景澄的心理再出现什么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景澄才开门,眼泪已经擦干了,还戴了口罩。 他的嘴巴已经肿起来了,伤口那么深,别人一看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很难堪,没办法坦然做到让人看见。 看他眼睛红得不像话,唐秋云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讲不出口。 他们对视着,心照不宣。 「唐姨,我没事。」景澄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觉得哥哥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唐秋云拉着他的手,进到屋里,坐在沙发上。 「澄澄,其实……」 她想对景澄坦白,如实告诉他检查结果并不好,但又觉得残忍,怎么也说不出口。 透过她的反应,景澄看出来猫腻,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医生说你哥脑中的血块压迫神经,容易造成精神紊乱,他的情绪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血块没能自行吸收吗?」景澄的心脏霎时间揪住了,「那哥哥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不碍事的,保持心情愉悦很重要。」唐秋云把所有的苦全吞下了,她温柔摸摸景澄的头,「马上要放寒假了,带你们去亚城度假好不好?也有助你哥放松。」 「他不一定会去吧。」 景澄对谢钦言的气顶多维持一会儿。 第35页 与其说气,倒不如说无奈。 他更头疼得是要怎么应付他。 马上要到春节了,总不能来年还这样吧?- 由于唇上有伤,学期末的这几天,景澄一直戴着口罩。 他有时间还是会到西餐厅帮忙,赚些外快,虽然钱不多,一学期下来也攒了几千块。 一次在学校餐厅遇到顾翼州,看见景澄苍白的脸色,他差点以为他生了病。 顾翼州看景澄都有些陌生了,曾经的他虽然很沉默内敛,但眼睛里是有光的,对谁都很客气,眼里都带着笑意。 然而现在,他的眼睛像枯竭的泉水,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尽显疲惫。 顾翼州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潜伏在谢家别墅的门旁,等到谢钦言后,恳求地对他说:「景澄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你对他好点吧。」 之前见识过谢钦言对他的态度,顾翼州自然清楚景澄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状态。 见谢钦言没出声,他攥紧拳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不想耽误他的下半生,但你这样做,把他现在都给毁了,何谈以后?你根本不够喜欢他,曾经的你只是将景澄看作所有物,用你的占有欲控制他的一切,不许他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没有给过他尊重,如今的你丧失了骄傲,却还在用你自以为的手段控制他,你要真对他好,就该尊重他的想法。」 谢钦言听完之后,笑了。 「那你呢?」他淡声反问,逼得顾翼州后退,「为何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控诉我?」 顾翼州答不上来,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与其对他这么坏,不如永远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这样他顶多也就难受一阵,好过被你一直折磨。」 谢钦言听懂了,「所以,你还是为了自己,我消失了以为他就能喜欢上你吗?」 不屑扯下唇,谢钦言撞过他的肩膀,「那我拭目以待。」 男生高瘦的背影迎着夕阳的光,待他走出很远之后,顾翼州才积攒起力气反驳,「我没有这么想。」 景澄说过的,他能喜欢上他的话,一定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就喜欢上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所以,他也没什么信心。- 放假前最后一天,宿舍聚餐。 景澄的伤终于好了。 宿舍关了,吃完饭后他只能拉着行李箱回家。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十多天,景澄没联繫谢钦言,他果然也毫无意外地没有找他。 大概他不主动,他们两个人就要永远失去联繫。 时间刚八点半,景澄进门时听见客厅传来尖锐的声音。 「我们嘉旭养了三个月这伤才好起来,为此还不得已休学了,让他来给我们道个歉还怎么了?」 这是二婶的声音。 景澄换上鞋,准备偷偷上楼,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战火还没蔓延到他身上,他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事不如所愿,谢嘉旭偏偏在这时候走出来,一个箭步冲到他的前面。 「上次我没打错电话吧?」谢嘉旭双手环胸睨着他,「你怎么那么凶了?敢情之前的老实都是装出来的?」 「你少找事,也不会挨揍。」 景澄不想跟他起正面冲突。 早知他们要来,他今晚就不回来了。 「你给我道个歉,我就不找你麻烦了。」谢嘉旭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不屑嗤了声,还说:「也不知你自以为骄傲的自尊心从何而来。」 景澄松开抓着行李箱的手,二话不说出门去了。 惹不起他还躲得起。 谢嘉旭愣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打在了棉花上。 他回到客厅,跟他妈告状,「景澄看到我直接走人了,你说他气不气人?」 正低头玩手机的谢嘉禾听见这话,立即锁屏,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客厅离开,临走前还喊:「你们不用管我了,我会自己回去。」 飞快地追上景澄,谢嘉禾歪头打量一番他,「不高兴啦?」 「没有。」 「你拿我哥当神经病就行了,哎……想想看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得受了多少摧残。」 安慰地拍拍景澄的肩膀,谢嘉禾接着问:「你和钦言哥如何了?」 「不知道怎么说。」景澄低头看着脚下,小声嘀咕:「他同意和我交往了,但我们俩并不像情侣。」 「他同意了?」谢嘉禾很震惊,「看起来哥哥很坚决,他居然能同意。」 「大概是想让我彻底死心吧。」景澄勉强一笑,「交往后才能彻底看清现实,这样我也没什么好盼望的了。」 听他的语气特别沮丧,谢嘉禾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有些心疼地问:「你不会要抑郁了吧?」 景澄摇摇头,「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抛弃了,我没那么脆弱。」 话虽这样说,眼睛里却流露出了哀伤,「虽然他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谢嘉禾踩着地上的影子,不知该说什么。 景澄继续喃喃道:「小时候爸妈把我抛弃,我什么都做不了,如今长大了,我以为我能拼命抓住,结果还是痴心妄想。」 不知不觉,他们走出了别墅。 这条路很长,景澄回头望,只能看见幽黄的路灯照着地面。 在那光晕里,他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第36页 一个孤零零站在那里等着爸妈来接的小孩。 「嘉禾,你相信命吗?」 景澄的目光深邃悠远,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谢嘉禾坚定摇头,「我不信。」 「我现在开始信了,可能我命中注定了要一个人孤独前行。」 收回视线,景澄闭了闭眼,「我只是想要一个永远不会放弃我的人,为什么那么难。」 人越是想拼命抓紧,反而流逝得越快。 怔然望着前方,景澄尽管已经觉得没有希望了,却仍然不甘心,想要试一次。-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唐秋云本来计划带他们去亚城度假,谢钦言果然没意外地拒绝了。 景澄不知他在忙什么,是不是故意躲着他,每天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前进,反而冷到了冰点。 这天,唐秋云忙完了公司的事情,终于能腾出时间,她叫上景澄一起,打算带他去买两套新年穿的衣服。 唐秋云对他是很大方的,每次都给景澄买商场里最贵的牌子,景澄穿在身上总会觉得有负担。 这次他说什么也不去了,故意找藉口说他长大了,可以自己去买。 听他这样一说,唐秋云也没什么意见,痛快地给了张卡,让他叫上同学一块去逛。 景澄只能装作暂时收下那卡,他知道谢钦言今天还没出去,鼓足勇气去隔壁敲了房门。 「哥,我们去逛街买衣服吧?」 景澄屏住唿吸,小心翼翼看着他,勉强笑道:「说好了等你回来去约会的,还没去……」 「我今天没时间。」 「那明天?」 谢钦言又开始不耐烦了,「我陪你买衣服,能给你什么意见?」 景澄总是被他凶,不由委屈低下头解释,「做什么不重要,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啊。」 沉默几秒,谢钦言松了口:「今晚吧。」 景澄很好满足,他一同意,他就笑了。 「好,那我等你。」- 想到这是第一次和谢钦言正式约会,景澄满心期待。 虽然谢钦言看不见,他还是认认真真打扮一番,给了充足的仪式感。 订好了餐厅,景澄前往那里等,他将位置告诉了谢钦言,他并没有说他几点来,只告诉他:「我忙完就去。」 景澄提前半小时到,虽然心情很沉重,没有表现出别桌情侣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面上还是带了笑容。 只是,到了约定时间,谢钦言也没有来。 手机安安静静,他甚至连句解释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烧…… 第15章 毕业后就结婚吧客人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桌,景澄不知在餐厅里等了多久。 服务员不停往他这桌添水,问他要不要点单,旁敲侧击提醒这是黄金时段,有规定不能占桌。 想过很多种可能,没想过谢钦言会放他鸽子,直接不来。 手机就放在桌子上,景澄却没有勇气跟他确认。 都已经迟到两个小时了,要来的话早该来了。 不好意思占了那么久的桌还不吃饭,景澄点了份单人餐,给了服务员小费。 他期盼在吃的过程中,谢钦言会来,结果还是不如所愿。 望着玻璃窗外的霓虹,景澄有些恍惚。 是不是他不该这么坚持? 所有的热情都会在等待和失望中消失,来时盛满欣喜,走时满是心酸和无奈。- 十一点钟,餐厅的客人几乎都没有了,到了该关门的时候。 夏明泽带着谢钦言过来,巡视一圈,没有看到景澄。 「我就说,他肯定走了,谁会在这儿等三个多小时啊。」 嘀咕着,夏明泽继续劝告谢钦言,「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哪有毫无预兆昏迷两小时的,你不要去,那我也得告诉你妈,不然万一有什么事儿,我成罪人了不是?」 「我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谢钦言指了下自己的头,「这里面有残留的血块,上次去复查,我妈情绪不好,带我见了好几个医生,我猜恢復情况肯定不乐观。」 「我家里有个长辈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得做开颅手术……」下意识脱口而出,夏明泽怕打击谢钦言,连忙噤了声。 过会儿,他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也不能放任不管?」 「要是有办法,我妈肯定会告诉,她沉默,那应该代表没救了。」 听谢钦言如此无所谓,夏明泽懊恼皱眉。 「别说丧气话,医疗手段很发达,会有办法的。」 谢钦言没再说什么,迳自转身,「走吧。」- 回到家,景澄走过来问他今晚为什么没赴约。 从他冷漠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越来越没耐心了,在隐忍的边缘徘徊。 「有事儿。」 谢钦言轻描淡写,不愿多说,「我累了。」 景澄跟在他后面上楼,更快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将他堵在楼梯间。 「谢钦言。」严肃叫了他名字,景澄认真开口:「我是抱着很大的决心和你谈恋爱的,没有想要试试的心态,能不能麻烦你也努力一次?」 他的语气已经很无力了,「我真的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和我交往前难道没有做好准备?」谢钦言嘲弄扯下唇,「我是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你恋爱的。」 第37页 说完,推开景澄,他迳自上楼。 望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景澄心里想,那就换他多付出一些,毕竟哥哥曾经对他的照顾是胜过他的。 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景澄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里,好希望一觉醒来他们能回到过去。- 隔天早上,景澄醒来后就去西餐厅工作了。 这是年前最后一天,干完就放假了。 老闆见他风雨无阻,对客人总是笑脸相迎,还因超高颜值吸引来好多顾客,额外给他发了一笔奖金。 想到快新年了,收工后,景澄去商场给谢钦言挑了件礼物。 给他买东西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他什么都不缺,也有很多都用不上。 景澄毕竟才十八,还有点儿幼稚的小心思在心上,去精品店选了个可以隔墙对话的传声机。 他想得很简单,有什么事情拿起来就能够唿叫对方。 只是,谢钦言又一次碾碎了他的心意。 把礼物送给他时,他冷冷反问了句:「你这是送我还是为了监视我?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谁会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我走到那家店门外,看见他们的宣传海报上写着恋爱神器……」 懊恼皱下眉,景澄心想解释也没用。 他讨厌的是礼物吗? 不,当然是他的接近。 他越是表现得主动亲热,他越抗拒。 「昨晚刚放过我鸽子,现在又嘲笑我的礼物,不知你谈的哪门子恋爱。」 景澄嘀咕着,故意耍起小脾气,「你不喜欢怎么不摔了啊?」 事实证明,不能跟谢钦言玩硬的。 他拿起来就毫不犹豫砸到了地上。 「与其送我这么没用的礼物,不如……」 后面的话没说完,直接吻上来。 唇瓣覆盖,先吸吻几秒,撩拨他。 覆盖在他腰上的手掌跟着滑入了他的衣服下摆。 待余温未散时,又来含吮,搅弄着他的口腔,偶尔牙齿轻咬,野性的刺激中又力度刚好。 景澄还是不太适应和他接吻。 虽然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很美好,但谢钦言不顾他感受的强势,只会让他觉得被凌辱。 当他的手挑开他裤子的绳结,想要探入时,景澄一下按住了他的手。 对于他的拒绝,谢钦言俨然不爽极了,「不是说喜欢我?」 「我的喜欢没有这么廉价。」景澄义无反顾拿开他的手,「况且,喜欢你也不意味着要放开自己的底线。」 「道貌岸然。」 「随你怎么想吧。」景澄低头瞄了眼,手指隔着裤子轻轻戳下他的腹部,「我没你这么飢.渴。」 谢钦言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顿时闷哼了声。 居然被他用这样的词语形容。 他不甘心想要反驳,景澄直接堵回了他的话,「能用手解决,就不要麻烦我了,男朋友也不是必须要履行这方面的义务的。」 景澄其实很会怼人,只是因为脾气好,始终隐忍不发。 当他找准你的弊端,你是反驳不了的。 谢钦言松了手,神情中充斥着不屑。 「你应该庆幸,我还愿意碰你。」 他将景澄踩进了泥里,只差说那句「你不过是我捡回来的」。 闻言,景澄冷笑了声,赌气地说:「早知道有今天,我宁愿被人带走当童工。」- 除夕这晚,所有人都要到爷爷家里。 谢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老爷子虽然只有两个儿子,但他的兄弟众多,下面又生了很多后代,可想而知这么一帮子人聚在一起,会有多么聒噪。 景澄每年最不喜欢这个时候,好多亲戚都会到场,七嘴八舌地议论,还在上学的都在攀比孩子的学习成绩,上班的则是攀比工作,看谁赚得多,混得好,不结婚的被催婚,不生孩子的催生孩子。 今晚的话题终于变了,却是议论起谢钦言,个个自以为关心的问唐秋云,未来有什么打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能这么混天度日下去。 唐秋云听他们这么说,态度也没有很好,直截了当回道:「我自己的儿子,就不劳烦大家操心了。」 当着唐秋云的面,他们不敢说得太过分,等人一走,各种难听的话都来了。 景澄不小心路过玄关处,恰好听见自己成为了话题中心。 「领养的孩子也派上用场了,他跟钦言从小一起长大,让他俩结婚不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人家能愿意吗?失明可是个大问题,身边离不开人照顾。」 「你们别小瞧了那孩子,有野心得很,我看他早就处心积虑要嫁给钦言了,这样一来,公司的经营权不就落到他手里了?」 「那他可真是太现实了,宁肯牺牲终身幸福也要跟个瞎子在一块。」 不知是谁反射性接了这句话,「瞎子」俩字毕竟难听,她讪然一笑道:「口误口误。」 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玄关门挡,景澄清清楚楚听见了她们的每一个字。 这些虚伪的人,表面上巴结谢钦言他们一家,趁人不在,背地里这么议论。 景澄从前哪怕听见,也只会在心里生闷气,但可能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弦搭错,直接冲进了人群之中。 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38页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投向景澄,尴尬地面面相觑一番,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心虚。 哪怕景澄什么都没说,她们也无地自容了。 对于一位i人来说,敢直面他人的议论实属不易,景澄心里很想反击,但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谢家有钱,他是他们捡回来的孩子,所以这群人就理所应当认为他是为了钱才跟谢钦言在一起。 怎么就不觉得他们其实是因为爱呢? 算了,随他们怎么想吧。 反正也和他无关。 景澄上楼去找谢钦言,整整两个小时了,他一直待在楼上,也不知是疲于应付还是不想见人。 迈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一层,景澄微怔,心底随即涌上无穷无尽的恐慌。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反应。 拍拍胸口,景澄压下异样的情绪,去到谢钦言所在的房间门口。 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景澄感觉奇怪,「哥哥,我要进去了。」 说完,他便推开了门。 结果往里走了没几步,竟然看见谢钦言倒在了地上。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昏过去多久了。 景澄吓得血液都凝固了,先去探了下鼻息,确定还有气,然后疯狂掐人中,摇动他的手臂,与此同时颤抖着手给唐秋云打电话。 「唐姨,我哥在房间里昏倒了……」- 谢钦言被救护车拉着,紧急送往医院。 景澄和唐秋云一起在车上陪同着。 他握住谢钦言的手,凉得没有温度。 「哥哥,你别吓我。」 唐秋云也惊慌得大脑空白,这个时候的她,脆弱得像个孩子。 医生劝告的话在耳畔迴响,她擦去眼泪,知道真的不能再拖了。 而景澄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更确认了谢钦言对他的重要性。 随便别人怎么说,他都要和哥哥在一起。 他会一辈子照顾他,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对他有多么坏,都绝不离开。 再努力最后一次吧。 每次,他都在心里这样劝告自己。 景澄低头趴在谢钦言的手背,眼泪没入他的指缝里,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决。 哥哥,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吧。 第16章 滚出我的世界谢钦言昏迷不醒近三个小时,经医生检查后发现还是脑中的血块造成的,将唐秋云单独叫进办公室,仍是劝告尽早动手术。 唐秋云问医生手术风险最少可以降到多少,对方沉默片刻说:「这项手术操作难度较大,成功率最高也就半分之五十。」 仅有一半的机率,唐秋云怔在那儿,明明环境很温暖,却有彻骨的寒意朝她袭来。 见惯了家属的挣扎,医生很冷静,「虽然决定很难做,但也没有别的退路了,不做手术的话,他可能也撑不了太久。」 谢林峰在这时赶来,见到丈夫,唐秋云才无助地放声大哭。 安慰地拍打下她的后背,谢林峰先将人带出去,「没事,我马上联繫美国那边的医生,会有办法的。」 「手术风险百分之五十,他们再有办法能把风险降到零吗?」 唐秋云已经不敢想像后果。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在手术台上下不来,她也没希望活下去了。 此时,景澄还在急救室门口等候,虽然医生说人已经醒了,但意识还没完全恢復,要在里面观察一下情况。 他坐在那儿,双手双脚都是冰冷的。 今夜是除夕,窗外热闹燃放的烟火与医生冷清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 终于,谢钦言被推出来,转入病房。 景澄问护士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护士只道:「医生会和家属进行沟通的。」 病床上,谢钦言手挡在额前,告诉景澄,「别问了,营养不良。」 「你知道?」 「厌食,每天只吃一顿饭,不晕才怪。」谢钦言说得轻描淡写,「去给我倒杯水。」 「干嘛不吃饭?你虐待自己的身体,会有快感吗?」 景澄给他倒了杯温水,扶他起来,递到他的嘴边。 虽然谢钦言那么解释,但他并不相信。 谢钦言把水喝完,平静出声:「今天有人问我未来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生活。」 听他突然说起这个,景澄不由心慌,下意识追问:「那我呢?你的计划里应该……」 话没讲完,谢林峰和唐秋云进来病房。 景澄回过头,发现唐秋云的眼眶红得厉害,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 「唐姨。」起身走到她旁边,「我想跟你聊一下。」 两人走出去,景澄轻轻带上门,而后问:「我哥为什么会昏迷?」 唐秋云这下不能瞒他了,「他脑子里的血块没能自行吸收,不光压迫到视网膜神经,以后还会影响……」 一说起这个,唐秋云就想哭,连忙捂住嘴巴简短地说:「医生说得做开颅手术清除血块,但这项手术风险很大,有一半的机率会失败。」 景澄无法形容自己听完之后的感受。 好像是一场梦。 见景澄被吓得脸色苍白,没有反应,唐秋云连忙改口:「国外的医疗水平相对成熟,出国动手术风险没那么高……」 第39页 「哥哥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 「先别和他说。」被彻头彻尾的冷意包裹着,景澄心慌得手都在抖。 人只有在生死面前才体会得到什么叫无可奈何,他很想为谢钦言做些什么,结果却什么也做不到。- 整个春节期间,谢钦言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虽然他觉得自己没到住院的程度,除了偶尔的昏迷,什么事情照样能做,但他妈非逼着他待在这里,只要他反对,她就会哭。 无所谓,反正他看不见,住哪都一样。 景澄庆幸现在是寒假期间,他可以每天过来陪谢钦言,虽然他对他的态度始终冷淡,话也不想和他说,他也没气馁。 谢钦言并不知道,景澄对他的纵容是基于不想再刺激他。 整个家里都被阴影笼罩,庆幸谢钦言看不见他们的愁容,在他面前还能伪装自己。 别的家过春节热热闹闹,阖家团圆,而他们非但没有欢声笑语的气氛,还要在做不做开颅手术的抉择中痛苦挣扎。 在确定手术方案之前,唐秋云没有告诉谢钦言,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他透过每个人和他说话时的小心翼翼,也能察觉出来。 在医院里住了一周,谢钦言终于回家,本来唐秋云打算晚两天再回去的,但他生日到了,总不能在医院里过? 对这次的生日,唐秋云尤为重视,特意找人来家里布置。 她很怕……这是儿子的最后一个生日。 夏明泽、沈逾正他们都被邀请来一起庆生,哪怕现场有那么多人在,谢钦言也提不起兴趣,始终觉得自己是独处在一个世界里。 吹完蜡烛后,他就以身体疲惫为由上了楼。 拧眉看着谢钦言远走的背影,沈逾正去到景澄旁边,小声和他说:「你哥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 景澄也不能告诉他什么,不放心目送着谢钦言,到底还是不放心,「我上去看看。」 跟在谢钦言身后,景澄故意把脚步声弄得很大,就是想让他知道,他一起上来了。 谢钦言前脚进到房间,景澄后脚就跟了进去。 带上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緻小巧的礼盒,「哥,刚才我还没送你礼物,你猜猜我准备了什么?」 谢钦言坐到椅子上,掀起唇角,「无不无聊。」 对他故意设计的小惊喜,他永远不会配合。没关系。 景澄唿出一口气,将礼物从盒子里拿出来,「你摸摸,看能不能猜得到。」 拉过谢钦言的手,景澄放到了他的掌心。 是很轻很轻的一个东西,触感微凉。 在猜到是什么的那个瞬间,谢钦言全身绷紧,整个人都僵住了。 五指缓缓合拢,将其用力握在掌心,谢钦言被它的硬度硌得心脏隐隐作痛。 「哥哥,你说这是什么?」 景澄半蹲在他身旁,下巴抵在他的胳膊上,「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唐突,可能也会让你有压力,那我们就把它当成是一个信物,你看这样行吗?」 面容一半隐藏在了黑暗当中,嗨涩不清的神情,疏离而冷淡,谢钦言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景澄的心里当然也很忐忑,他算不准谢钦言会有什么反应,有可能会很剧烈,像之前那样将他做的饼干扔进垃圾桶,摔碎他送的礼物。 如果这一次他还这样,那他真的不知还能做什么,也许在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却仍然不甘心想试试,人总是会寄希望于万分之一的可能。 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谢钦言仍紧紧攥着那枚戒指,似在挣扎什么。 景澄的求婚来得猝不及防。 完全没有给人心理准备。 「哥,你不说话,我当你收下礼物了。」 贴在谢钦言的耳边,景澄给自己加满能量,轻声询问:「等我毕了业,我们结婚好不好?」 听完,谢钦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 他没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仰头,苍白脖颈微微抬起时看得到隐约的青筋。 景澄不声不响观察着谢钦言的反应。 他会如何选择呢? 当看见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惊喜,也没表现出开心的时候,景澄已经能猜到答案了。 可是他没想到,戒指居然会被谢钦言毫不留情扔出窗外,他果断的动作干脆而利落,还嘲讽对他一笑,「我有说过跟你结婚吗?自作多情什么?就算之前喜欢你,也只是想跟你谈恋爱,想睡你,难道你以为两个人交往就能顺理成章走到结婚吗?太天真了。」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这是一个万籁俱静的夜晚。 景澄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握住,然后决绝地从胸口掏出来,扔在冰天雪地之中。 「哥,那是我亲手做的戒指……」 带着哭腔的声音控诉,谢钦言抓着椅子扶手,胳膊可见绷起的青筋。 他一字一顿,晦涩出声:「没有人让你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谁说没有?喜欢你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景澄委屈哭着走到窗前。 他站在窗边往下看,戒指不知被扔在了哪里。 花园里泥土松软,应该能找回来的吧? 可是他们的感情呢?还能回来吗? 心脏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眼泪像断了闸的河水不停往下流,景澄的求婚计划了十多天,被拒绝仅有几秒。 第40页 一次又一次,他的主动换来的只有他的凌辱,没有哪次被正视过。 换做是他曾经用这种态度对待谢钦言,他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以他那么骄傲的性格,肯定再也不想搭理他了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锲而不捨坚持到现在吗?」眼泪越擦越多,胸口起伏着,景澄抽噎不停,「因为我被抛弃过一次,那种滋味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你知道那有多疼吗?」 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缓了好久,景澄才继续说道:「我的父母扔下了我,不顾我的感受,是生是死也和他们再无瓜葛,我恨他们如此轻易地放弃我,这辈子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们,从七岁到现在,恨意越来越坚定,我怕自己对你也是如此,我不想让我们两个人走到那一步。」 缓缓闭上眼,睫毛和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 「哥……我想……」巨大的悲痛席捲了他,景澄嗫嚅着拼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想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如果不是你纠缠不休到现在,我早就不要你了。」谢钦言回答得异常果断。 眼泪无声滑落,景澄却拼命扬起唇角。 谁说所有的坚持和磨难都会发光,他只觉得可笑。 「那我们的关系呢?你说和我交往,有拿我当过男朋友对待吗?」 灰败的眸中没有一丝光亮,景澄祈求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能伤害对你好的人,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是你对我这种态度,我真的会怨恨你的……」 景澄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童年阴影太深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只是拼命地想留住仅存的美好,不想自己的人生再被阴霾覆盖。 可谢钦言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拒绝的语气难掩厌恶,「景澄,别太厚颜无耻,滚出我的世界,你要真的为我好,那就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一个疲倦而惨然的笑从脸上慢慢浮现。 最后的努力也宣告失败了。 景澄被他推倒在地时,只剩无力的挫败感,望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嘲讽笑出了声。 「哥,你让我感到陌生。」 他撑着地板,勉强站起来。 哪怕到这一刻,景澄也不想放什么狠话。 他捨不得伤害自己喜欢的人,无论谢钦言后来对他如何坏,他也只会记住曾经的好。 「以后我不会烦你了。」 虚弱无力的话说完,景澄转身离开。 在出门之前,郑重转头说了一声「再见」。 和他们共同走过的十一年告别。 彼时,他并不知。 这声「再见」中间竟隔了五年光景。 第17章 就这么不告而别从谢钦言房间离开后,景澄第一时间冲去花园。 园丁刚撒上种子,浇过水,泥土湿泞,一脚踩进去,鞋底和鞋面整个都沾上泥。 他开着手电筒,俯身寻找,一处都不放过。 那枚戒指是情侣款式,还有一枚在他那儿。 素净的银戒,亲手打造的,价格并没有很贵,景澄做的时候其实有想过谢钦言不会收,可以说所有坏的结果他全都预料到了。 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对这段感情始终没抱过希望,他不甘心,一次次的尝试,最终感动到的人只有自己。 花园在别墅的后面,黑夜无声无息笼罩着大地,沈逾正站在景澄的身后,看他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找什么,抬起头看了眼。 二楼的某个房间亮着灯,那好像是谢钦言住的地方。 聪明如他,很快就猜到了。 沈逾正没有出声打扰景澄,他知道他一定不希望被人看到此刻的狼狈。 本来,在谢钦言上楼后,沈逾正和夏明泽他们打算离开的,但唐秋云把他们叫进客厅,说有事儿要拜託他们。 听完才知,谢钦言脑中有血块压迫神经,不得不做开颅手术,父母和孩子之间毕竟有隔阂,他们不知如何开口询问他的意见,只能拜託他们这帮朋友,旁敲侧击打听下谢钦言有何看法。 沈逾正对谢钦言的经歷挺发憷的,谁也不想年纪轻轻发生这样一场大祸,可摊上了能怎么办? 从客厅出来时,恰好看见景澄失魂落魄从楼上下来,他便悄悄跟了过来。 男生瘦弱的身影很无助,沈逾正静观片刻,实在于心不忍,趁他没发现之前,正要离开,却忽然听他哭出声音。 景澄终于找到戒指,他小心翼翼用袖口把沾上的泥擦干净,捧在手心的那一刻,情绪忽然绷不住了。 双唇微微颤抖,他发出无力的呜咽,双手捂住脸,埋入膝盖,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落下。 他后悔说那么决绝的话,没了哥哥以后怎么过? 和谢钦言捆绑了那么多年,两人好得像连体婴,景澄不知道独立生活是什么样,当依赖形成,离开就像戒毒。 书上说得没错,在这个世界上不能依赖任何人,因为当你在黑暗中挣扎时,连影子都会离开。 沈逾正听着景澄哭,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该如何上前安慰。 这个时候出现,只会让他难堪吧。 胸口处烦躁凝结,纠结片刻,沈逾正还是迈步离开。 不过他没有坐视不理。 景澄从谢钦言那儿受到的伤害够多了,不能再让他们待在一起。 第41页 沈逾正找到唐秋云,虽然聊起这个话题很突兀,但他还是说了。 「阿姨,让景澄先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吧,周末也别回来了。」沈逾正的担心写在脸上,「我最近几个月见他,只有一次他是笑的,那天他告诉我,他和谢钦言交往了,其余时候都是无精打采,像是丢了魂儿,他已经一蹶不振了,再和谢钦言接触下去,真的会抑郁。」 唐秋云并不知道交往的事情,听沈逾正说完,她震惊又心疼。 任谁也能猜得到谢钦言这么做的目的。 将人的期待值拉高,然后再重重抛下,将他全部的幻想打碎,再也不会对他产生一丝希望。 闭了闭眼,唐秋云无奈点头,「好,我来跟澄澄说。」- 双眼哭得红肿,景澄怕被人看见,在花园里坐了很久。 唐秋云找上他,看到他胳膊上、裤子上还有鞋上全是泥,不由皱眉。 「怎么搞成这样?」唐秋云本来想跟他聊会儿,见状只能说:「快去沖个澡。」 景澄双目无神望着前方,也失去了焦距。 委屈和酸涩同时在胸口翻涌着,他不知该跟谁说,又实在堵得难受,索性一股脑儿全吐出来。 「唐姨,我跟哥哥求婚了,可是他拒绝了……」戒指已经把掌心硌出血印,他仍然紧攥不放,「我那么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这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有信心可以照顾好他的……我真的不懂哥哥怎么能狠得下心……」 唐秋云无声拍了拍景澄的肩膀,忍住眼泪说:「单方面努力是没用的,你哥从小争强好胜,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必须得拿第一,要是没达到他自己能气很久。」 「你和他如果过一辈子,那就不是一时的磕磕绊绊了,他要受你的照顾,便意味着在你面前处处抬不起头,想帮你又无能为力,也比不上你身边的其他追求者,明明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还要耽误你,你说这些累积到日后,你们的日子又能好过吗?」 长嘆了口气,唐秋云抱住景澄,「长痛不如短痛,尽快放下吧!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宝贝的孩子,哪一个我都不希望你们受伤害。」- 那一晚过后,景澄有两周没回家。 大概是他的心太软了,纵然谢钦言对他再怎么过分,隔断时间不见面,慢慢就消化吸收,淡忘掉了。 只是,上次闹得那么僵,景澄也没有勇气出现在谢钦言面前。 周末,景澄周末照旧去西餐厅打工,唐秋云忽然打来电话。 有几天没联繫,上次景澄还问她哥哥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有没有给出解决方案,而这次,唐秋云沉默数秒后告诉他,「澄澄,我带着你哥到国外了,原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你哥哥让我转告你,永远不要再和他联繫,就当……就当你们没来没认识过,以后他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打听了。」 从颤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 唐秋云讲出这样一番话也很艰难。 可是她不说的话,谢钦言就不同意做手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啊。 手机从景澄的掌心滑落,狠狠摔到了地上。 原来谢钦言比他想像中还要绝情。 连声招唿都不打,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忍住翻涌直上的悲痛,景澄像垂暮之人,缓慢弯腰捡起手机。 「唐姨,请你转告哥哥……」 他回忆着初见时的场面,剜心刻骨开口:「我会把他忘了的,好好过我的生活。」 停顿几秒,艰难咽下嗓子里由血化成的苦涩,「还有……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是他不要我了。」 景澄并不知,唐秋云的手机开了扩音,就放在桌上。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进谢钦言的耳朵里。 电话挂断,房间里死寂一般的沉默。 唐秋云艰难启唇,「儿子,你会……」 预料到他妈会说什么,谢钦言打断出声,「我不会后悔。」 他的语气非常坚决,听起来永远不会动摇。 唐秋云担心他太悲观了,不由劝道:「手术成功率很高的,医生说你清除完血块,视网膜神经将不再压迫,到时失明也有办法治疗,难道你康復后,也要和澄澄永远不再联繫吗?」 这个问题,谢钦言没有回答。 他疲惫地拧了拧眉心,「妈,我累了。」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谢钦言喝得烂醉。 失明大半年,他渐渐适应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连手机的基本功能都能顺利操控了。 从里面翻出曾经录的视频,每一个都和景澄有关。 「哥哥,你要吃冰淇淋吗?」 「我这次考试没发挥好,说好的礼物还有吗?」 「哥,你又偷偷录我!」 窗外的月光安静照在米色地板上,将谢钦言包裹起来,他抱住膝盖,脸深埋进去,一遍遍在说「对不起」。 他已经在深渊里了,怎么能拉他进来。 他的澄澄,要永远站在光里,要得到这世上最好的,最完美无瑕的。 谢钦言醉得不省人事,唐秋云半夜不放心,推门进去,只看见人趴在地板上,像是奄奄一息。 心脏骤然缩紧,她冲过去,先探了下鼻息。 还好,只是睡着了。 旁边的手机没锁屏,页面停留在一个视频上,点开后看到穿高中校服的他们,唐秋云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第42页 你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没事的。 妈妈愿意用剩下的寿命,换你平安健康地度过余生。 总不能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唐秋云被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也快要挺不住。- 昨夜,景澄梦见他们回到小时候。 那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哥哥带他去爬树,看他要从树上摔下来,他先趴下去给他当垫背。 可是醒过来后,什么都没有了。 望着宿舍窗外抽出嫩芽的大树,景澄恍然惊觉,已经春天了。 本是万物復甦的季节,可他的心却冬眠了。 谢钦言在他的生命里扎根太深,强行拔出,土壤都丧失了活力,再也长不出新的植物。 这件事让景澄发了一场高烧,那几天躺在宿舍里,他甚至没了求生的意念。 每日浑浑噩噩间,他总会想到过去。 一个人总沉浸在回忆里,是无法面对新的生活的。 景澄想,还不如就这样昏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反正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可结果不如所愿,他还是好了起来。 退烧后,景澄犹豫好几天,总忍不住想给谢钦言打一通电话,来作最后的告别,但想到让唐秋云帮忙转告的那番话,又心生胆怯。 人往往都要试过才会心死,纠结了不知多久,景澄心一横拨了电话,传来的却是无法接通。 可能,他早已经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当点进微信,看见对方开启好友验证,景澄才确定,谢钦言真的打算和他永不相见,否则怎么会斩断最后一点点的联繫。 世界之大,他不会知道他在哪儿,也不会知道他过得如何。 从此,谢钦言要在他的生命中渺无音讯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周日零点爆更万字以上更新,评论区掉落红包~感谢在2024-05-23 23:53:06~2024-05-24 23: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喝可乐的小米粥10瓶;宇宙无敌爆炸帅的岑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发了疯的嫉妒唐秋云在国外陪了半个月回国,由于风险过高,手术方案迟迟未定,医生也不敢贸然开刀。 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景澄,落地机场后她第一时间去学校探望。 景澄的状态比预想得还要差。 萎靡不振、万念俱灰。 看到他整个人暴瘦,骨骼凹陷,唐秋云心疼得讲不出话,心里满是愧疚感。 「唐姨,我没事。」景澄反而安慰起她,不用她交代先保证道:「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 前段时间,他大病一场,实在没胃口。 一周多的时间掉了八斤,宿舍里有个减肥的还跟他开玩笑,真希望掉的是他身上的肉。 唐秋云知道景澄不会轻易放下,犹豫几番决定还是主动告诉他。 「澄澄,其实你哥早就计划出国了……」 景澄这才得知,早在半年之前,谢钦言已经在准备出国读书的事宜了,那时他以个人安危相要挟,让唐秋云瞒着,她便没有说。 景澄越听越觉得可笑。 明明他早就做好离开的打算,还要在走之前,和他交往,给他希望,狠狠伤害他一通。 那时,他一心考虑得全是怎么让谢钦言高兴,殊不知人家已经预谋好要远离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坏呢?明明他们的关系不用撕裂到这种地步的,难道爱他是原罪吗? 尽管心里对谢钦言彻底失望,景澄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追问是哪所学校,再三保证他不会去找他,唐秋云只是摇头,怎么都不肯说。 「澄澄,忘了你哥哥吧。」 唐秋云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还是我的儿子,我会好好爱你的。」 「那哥哥的手术呢?」景澄停顿了下,不太敢问,「他会有危险吗?」 「医生会订制详细的手术方案,确保风险降到最低,目前还不是动手术的最佳时机,要等一两年。」 「那他动手术的时候,我也不能去看他吗?」 见景澄还抱有期待,唐秋云咬紧牙关,只能将他的希望连根拔起。 「澄澄,你哥的意思是他永远都不会再跟你联繫,即使做完手术,他也会在国外生活,你们此生应该见不到面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的杀伤力更大了。 活着却终不相见,这是对于精神的慢性摧毁。 心底涌上无穷无尽的恐慌,景澄像受了什么刺激,用力握住唐秋云的手,将她看做是唯一的光。 「那我想他了怎么办?我会想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景澄泪流满面,身体都在抖,「唐姨,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抱歉,阿姨帮不了你。」 唐秋云擦去他的眼泪,从未有如此深的罪恶感。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不光是谢钦言的想法,连她也认为,他们不应该再见面,否则景澄在日復一日的挫败中,意志会被摧毁得更严重。- 和唐秋云见完这一面,景澄有种体内的肋骨被抽出来的痛感。 谢钦言早已经和他密不可分了,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仿佛流着相同的血液。 离开他,意味着要把自己的骨头全部打碎再重组,景澄怕疼,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第43页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却仍是没有睡意,身体很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 不知熬到几点,景澄刚睡过去,又做噩梦。 被父母抛弃的画面和谢钦言让他滚的画面重叠,胸口处涌上剧烈的绞痛。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汗珠从额头渗出,连唿吸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缓了很久,景澄机械性地眨下眼。 谢钦言真的不要他了。 心理上本能迴避这件事情,以至于勐地记起来都恍然似梦。 点进相册,景澄一张张翻看着他们曾经的合照。 那些轻松愉快的笑容,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人只有在冲动的情况下,才能狠下心。 手指按在删除键上,挣扎了很久。 景澄一面劝自己照片留着也没什么,一面又痛苦,放在手机里他总会忍不住翻看,那样永远也忘不掉。 谢钦言已经狠下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他还孤零零守着回忆干嘛?他的人生还是要继续前行的,哪怕这条路上只有自己。 闭上眼,视死如归般点下去。 几百张照片,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一键清空后,全身都如释重负。 难怪舍友分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删照片,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做出来却要耗尽勇气。 盯着空白的页面,景澄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刚删完就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的过往好像也被格式化了,脑海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景澄倒在床上,眼泪无声浸湿被角。 我参与了你整个青春,却在你的未来永久缺席。 这次真的要再见了,哥哥。- 几天后,唐秋云担心景澄抑郁,为他预约了心理医生,报了一整年的疗愈课程,她怕景澄不想去,这边抽不出时间,便拜託了沈逾正劝他。 沈逾正已经知道谢钦言出国的事情,也有很久没见景澄,在去找他之前,他还整理一番措辞,试想要怎么开导他。 本以为景澄会颓废得不行,谁知他竟一反常态,面带笑容,神采飞扬。 「看什么心理医生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听沈逾正说完,他还无所谓的耸肩。 像什么重创都未经歷,没认识过谢钦言,景澄的精神格外亢奋。 沈逾正以为他是故意装成这样,可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每次见到景澄都是如此。 曾经胆小怯弱的男生像突然换了灵魂,他积极地加入社团,参加学校的各项比赛,还会自发组织聚会,开展活动,每日忙得像陀螺。 曾经不认识他的人,初次见面看他自信大方,侃侃而谈,哪能想到他曾经会是社恐。 谢钦言的名字,绝口不提。 仿佛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号人。 沈逾正从没见过哪个人可以振作得这么快,他精神越嗨越亢奋,他心里反而越没底。 不过,心理医生说这种现象是可能存在的,有的人不知如何化解悲痛,便会下意识迴避,选择掩盖的方式,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 毕竟从心理学的角度,部分人爱胡思乱想都是因为太闲,当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难题等待解决,占据满你的大脑内存,就很难分得出精力了。 沈逾正认为,真正的苦痛仍然压在景澄的内心深处,他越不表现出来,爆发的那一天就会越剧烈。 眼看着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景澄拿下了校园十佳歌手、全国演讲比赛一等奖多个头衔,还在校园内组织创办了联谊活动,开通了短视频帐号,为学生的爱情助力,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以前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一夕之间长大了,看起来他好像真正成长为一个大人。 唐秋云欣慰的同时,又很担心。 他没有问过她一次关于谢钦言的事情,两人每次见面,只会和她分享他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唐秋云以为景澄敏感而脆弱,却从未想过,他的人生已经经歷过一次巨大的苦痛。 那时,年仅七岁的他都能克服,何况现在? 景澄也很佩服自己。 以为离开谢钦言,他会活不下去,这种感受失恋过的人应该都能懂,但事实是,即使那个人不在你身边,太阳每天也会照常升起,你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他比想像中要勇敢。 尽管咽下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涩。 而对比起他恣意洒脱的人生,谢钦言则像是把自己关进了盒子里,整个人毫无生机,每天机械性地走在家里和学校之间的路上,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暴戾阴冷的气息,像个行尸走肉。 没有人知道他过的是怎样醉生梦死、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和景澄虽在同片天空下,却相隔上万公里的距离。 谢钦言的确高估了自己,说不后悔怎么可能呢?真正过上没有景澄的日子,他才知道那有多难熬,度秒如年。 能让他暂缓思念的,只有手机里的音频,他将景澄的声音剪辑到一起,每天戴着耳机走在路上,总会习惯性打开听一下,听他叫「哥哥」,心脏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在同学的眼里,谢钦言只是一个可怜的看不见的盲人,除此之外,和常人无异,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灵魂已经开始腐烂了。 第44页 他没有向唐秋云问过景澄的情况,但景澄在国内过得怎么样,他大致都能知道。 夏明泽曾佯装无意间提过一嘴,他猜谢钦言是在嘴硬,用心去爱的人,哪能真的放下,所以他在聊天时故意提到,试探他的反应,见他没有阻止,心下便瞭然。 谢钦言一定很想知道景澄的近况吧。 后来,夏明泽便大胆了许多,会直接告诉谢钦言,比如景澄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刚入学的学弟学妹都听说过他名字,比如他又参加了哪项比赛,获了哪个奖项,再比如…… 七夕情人节当天,有男生在操场摆了999朵玫瑰,弹吉他跟他告白,结果还有另一位男生冲出来,为其争风吃醋。 景澄活成了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子。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像是人群中的发光体。 曾经,这一切都是属于谢钦言的。 而今,景澄活成了他的样子。 夏明泽其实说的时候,心里总会替谢钦言感到不值,他们曾经那么要好,怎么出了国,没见他表现出伤心,还越活越精彩了?就好像对谢钦言的用心,都是装出来的,他早就盼着他离开了。 不知谢钦言听他说这些会是什么感觉,换做是他,心都要碎了。 夏明泽也不好直接询问谢钦言的感受,旁敲侧击说:「我挺佩服景澄的,以前看起来胆小怕事,谁能想到他有这么强的领导力。」 听得出夏明泽是在阴阳怪气。 谢钦言不由分说维护道:「他能过得更好,代表我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 表面上对夏明泽这样说,背地里谢钦言嫉妒到只能自虐。 他是希望景澄能意气风发,可想到这样的他未来将属于别人,他便控制不住醋意的膨胀,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又一次通话,是在谢钦言动手术的前夕。 彼时,距离谢钦言出国已有三年,夏明泽也从明大毕业,鲜少听见景澄的消息。 虽然谢林峰找了世界最负盛名的脑科医生,将风险控制到仅有百分之二十,但也不意味着能顺利地从手术台下来。 夏明泽知道谢钦言始终惦记着景澄,别人没法开口,那就他来问:「你确定不和你弟打一通电话吗?」 「不用了。」 谢钦言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微弱,似乎盼着能解脱。 生病的人常年受病痛折磨,体内的激素也是紊乱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明泽。」谢钦言认认真真叫了他的名字,「如果我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你一定要告诉我爸妈他们,让他们守好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让景澄知道我不在人世了。」 「呸。」夏明泽气得不行,「马上要动手术了,你在说什么丧气话?你这是在诅咒自己知道吗?」 「生死由天。」 「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生死由我不由天,怎么现在改口了?那个骄傲的谢钦言哪去了?」 夏明泽心如刀绞,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难过,但此刻,却很想哭。 「景澄最近在做什么?」 沉默片刻,谢钦言忽然开口问。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以往都是夏明泽装作无意向他透露。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会好奇。 夏明泽嘟哝着回答:「我也不大清楚,沈逾正和他走得近,说他最近在搞一个项目。」 「他们没在一起吗?」 「不知道,沈逾正还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换男朋友,他只拿景澄当哥们吧。」 夏明泽的话半真半假。 沈逾正已经很久没谈恋爱了,他一直在追景澄。 往日纨绔的公子哥认真起来,那叫一个深情款款。 但考虑到谢钦言要动手术,还是别对他讲这种话刺激他了。 「反正景澄现在挺厉害的,我以前一直梦想着当校草,好不容易盼到你退学了,等着上位,谁成想后来校论坛投票选校草,他居然断崖式领先,可想而知校园内部有多少他的迷妹和迷弟。」 夏明泽知道谢钦言想听,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尽管他没有回应,也能想像到电话那头的他,一定听得十分认真。 这辈子,他是彻底栽到景澄的身上了。- 最近半个月,唐秋云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临近谢钦言的手术,她整夜失眠,虽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但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手术的画面。 再不想面对,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 国内和纽约的时差有十三个小时。 夜里十点,景澄俯在窗前画设计图。 莫名的,今晚状态特别不好,线条凌乱,手感怎么都不对劲。 一颗心上下忐忑不安,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微嘆了口气。 已经三年了,他当真没有联繫过他一次。 景澄没有问过关于他的事儿,也没有再纠结过他为什么要狠心把他抛下,不能一起面对。 性格不合,立场不同。 再纠结也找不出答案。 通过唐秋云的状态,能判断他好好的生活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那就够了。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很少想起他,景澄现在不怨也不悔。 曾经放不下,那是童年的执念在作祟,以为离开了谢钦言就不能活,如今发现,其实他能活得更好。 第45页 早知如此,当初就没必要互相伤害了。-翌日清晨。 景澄在食堂碰见沈逾正,他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照常点了份油酥饼和八宝粥,景澄端着坐到桌前,让沈逾正有话直说。 沈逾正盯着他看了半晌,本来打算问他知不知道谢钦言做手术的事情,但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提了。 景澄既然不问,代表他在逼着自己放下,何必帮他唤醒。 「我想问问你,打算考验我到什么时候?」沈逾正临时换了个问题。 「说了很多次,我们最多当哥们,你要还认为这是考验,那往后我躲着点儿你。」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沈逾正佩服点头,「甘拜下风。」 他离开,景澄的神情也没任何变化。 爱自己的第一课就是不让自己的情绪被他人干扰。- 大四这年,景澄顺利保研,同时也进入了一家世界百强的企业实习。 很不幸,入职还不满一周就撞上空降老总任职,更不幸的是前天在酒吧刚泼湿了这位老总的胸口。 走廊不期而遇,看到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后跟了一帮公司高层,同事拉着景澄立刻停下,小声对他介绍:「内部群推照片了,这位是新上任的秦总。」 景澄低头望着光洁的地板,静默不语。 他心想你不用专门给我介绍啊,看这架势我还能猜不到他是谁吗? 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从景澄面前走过,所有员工如临大敌,直到人转过弯,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 「你们刚才有谁有看秦总的长相了?他真四分之一混血啊?」 「气场那么强,谁敢跟他直视啊。」 「看起来不像是好相处的类型。」 「听说他手底下还缺人,我们先保佑自己不要被调岗吧。」 「在帅哥手底下做事多爽啊!看脸都是种莫大的享受,凶就凶点呗!」 回到自己工位上,大家压低声音,小声议论起来。 景澄翻开文件夹,想专心工作,可周围的声音太杂乱,密密麻麻的黑字在他眼里成了小蚂蚁,实在看不进去。 揉揉太阳穴,他回想到昨晚。 林天誉过生日,他们宿舍还有隔壁宿舍的一块给他庆生。 景澄酒量不行,只喝了两杯,奈何这酒后劲太大,去洗手间的路上,他晕头转向,转弯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堵肉墙。 当时他匆忙说了声「抱歉」,抬头瞥见对方五官硬挺的脸,直觉认为不好惹,赶紧往前走了。 谁成想还有第二次,他从卡座旁经过,景澄以为林天誉在旁边,转身要跟他说话,脑袋晕乎乎没控制好力道,酒顺着就泼了出去。 不偏不倚,泼在他的胸前。 有位舍友醉得比他还厉害,伸手指过去,特羡慕地说:「他胸肌好大!」 这位秦总在那刻什么表情,景澄已经记不清了。总之,社死。尤其的社死。 景澄斟酌着是不是该给人家正式的道个歉,毕竟他那件衬衫一看就价值不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实习,虽然还要继续上学,不用考虑转正的问题,但能在简介上添上辉煌一笔也是很关键的。 就在景澄犹豫不决之时,公司的内部群发来了通知。 景澄所在的设计部全体员工被召集开会,目的是为了调部分员工去总经办,那儿人手不够。 身为实习生,打杂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他们头上。 总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又抬头看了看景澄,很随便地使个眼色,「秦总那儿还缺个小助理,就你吧。」 小助理,美其名曰加个「小」字,区分和特助的区别,其实就是嫌生活助理这头衔不好听。 他要负责帮秦总准备早中晚三餐,给他买咖啡,帮他熨烫西装等,做各类繁琐的活儿。 景澄来这里是为了学本领,长见识的,这样一来,也积累不了什么经验了。 不过后来,他在网上搜了这位秦总的大名,发现他的履歷不是一般的牛。 毕业于世界顶级的建筑院校,荣获无数专业类奖项,先后参与设计了国内外着名博物馆、公园等多个项目,是名副其实的大神。 看完之后,景澄心态放平了,跟着这种人工作,多少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等到第二天,景澄正式入职总经办。 当他拿着自己的个人简歷找秦总报导时,他眼帘都没抬一下,直截了当说:「不用看了,是我指名要的你。」 坐在环形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身着高定西装,衬衫领口略有些低,露出精緻又白皙的锁骨。 至于那张脸,深邃立体,严肃认真,处处透着难以接近。 景澄不认为他会有那么小气,蓄意报復自己,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是道歉显得有诚意。 「不好意思,秦总。」景澄低下头,态度诚恳,「那晚我喝多了。」 「没关系。」他扣上笔盖,浅褐色的眸笔直望向他,「我的身边需要你这样一位不太聪明的。」 景澄,「………」 因为秦域的这句话,景澄怀疑了自己三天三夜。 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上游水平,老师总夸他聪明、有天分,景澄也明白,他不是天才型的,取得好成绩主要也靠勤奋好学。 第46页 秦域是怎么做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唐秋云听说景澄实习很顺利,特别高兴,周末喊他到家里吃饭。 景澄在校外租了个房子,不是因为他不想寄人篱下,而是这房子里处处充斥着和谢钦言的回忆,他不想面对。 如今时光境迁,距离他离开已经四年了,他心态放平许多,再回想起来也不会难受了。 知道景澄爱吃她烧的糖醋小排还有小炒黄牛肉,唐秋云特意给他安排上。 他们相处的状态很微妙,有时亲昵得像母子,能侃能聊,会开玩笑,有时又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唐秋云知道,谢钦言就是他们之间的这堵墙。 他们小心翼翼的,唯恐触碰到。 手术成功的那一天,唐秋云抑制不住想要和景澄分享这个消息,但没等电话打过去,术后併发症出现了。 谢钦言本就昏迷了七十多小时才醒,这期间一直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体徵,结果人刚有意识,又开始发高烧。 那一个月,对唐秋云来说是宛若噩梦般的,哪怕后来谢钦言完全好起来,连眼睛也能看得见了,她仍然处于一种提心弔胆的状态里。 渐渐的,唐秋云冷静下来。 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产生了,谢钦言虽然度过了生死关头,但心理阴影仍然影响着生活状态,她还是不要告诉景澄,万一他还没忘了哥哥,又产生期待怎么办? 还是别让他白白抱有希望了。 夹了块排骨放进景澄的碗里,唐秋云笑着问他,「都大四了,还不交个男朋友?人家说不在大学里谈恋爱会终身遗憾的。」 「有追的,不过都缺少点来电的感觉。」景澄很坦诚,扒了口米饭,沖唐秋云一笑,「我喜欢成熟的。」 「听起来,你有目标了?不然怎么想到这种类型?」唐秋云感兴趣地追问。 她心里自然是希望景澄快点找个男朋友,把当初对谢钦言的关注放到另外的人身上,这也意味着他彻底走了出来。 只是,景澄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当下,唐秋云有些遗憾。 她又不能勉强景澄,为这种事情催促他,只得点点头说:「不着急,找个靠谱的比什么都重要。」 景澄配合一笑,敛下眸的瞬间,温度尽失。 他对于感情已经有应激障碍了,在他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伴侣值得相信,无论当初对他有多好,也能在发生事故后以各种理由抛下他。 景澄想要的是患难同当、荣辱与共,可惜这种只可能出现在童话世界里。 从前他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懂得了当这个人离开你就一无所有的道理,所以往后他只会爱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撑,只有这样才不怕被任何人丢弃。- 三个月实习结束,景澄即将迈入研究生的学习生涯。 在秦域手底下工作的这段时间,他的确学到很多,不论是他对待问题专业的态度,还是他独特创新的设计理念,都在无形中影响了他。 虽然名义上是小助理,秦域也没故意刁难他,让他去做些繁琐复杂的小事情,他交代他去做的都是联繫客户,这种比较能锻鍊职场新人,助他们积累经验的工作。 离职的那天,景澄认认真真给秦域写了封感谢信,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希望研究生毕业后,还能回到这家公司,在他手底下工作。 秦域大概是看了那封信,下班之际来到景澄的桌旁,轻轻敲了两下。 「晚上请你吃饭。」他没拖泥带水,说得直截了当。 毕竟是领导,景澄十分惶恐,忙说:「应该我请您吃。」 「都一样。」 秦域这话说得模稜两可,让人猜不透他的意思。 下班后,景澄像做贼似的上了秦域的车,没敢坐前面。 「平常爱吃什么?」秦域边发动引擎边问。 「烧烤,火锅。」景澄本能脱口而出。 下一秒,想到他们秦总气质尊贵,不太能跟这两样东西沾上边,刚要改口,他把手机朝后递过来,「我很少吃,你定一家。」 刚开始和秦域相处,景澄看他整天冷着一张脸,以为他是位严肃的资本家,很难相处,后来部门聚餐,他特别随和地同大家开了几句玩笑,不像别的领导那样故意摆架子,景澄对他的印象就改观了。 「有家老字号的火锅店,味道很好,就是挺辣的,不知……」 景澄拿他的手机感觉烫手,犹豫出声。 秦域直截了当说:「我不挑,通常都能吃得惯。」 「那好。」 景澄定好后,把手机还给他。 莫名的,他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总觉得秦域请他吃这顿饭不会普通。 而最终的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想不是多虑。 火锅快涮完的时候,秦域忽然认真开口询问:「景澄,你单身对吗?」 景澄迟疑两秒,点了下头。 「我的爷爷重病缠身,医生推断他最多只有半年时间,在他去世前,唯一想完成的心愿就是看我找到另一半,我接下来的提议或许有些唐突,你拒绝也没关系。」 秦域的态度十分尊重。 随即直截了当地开口:「请你和我假装谈半年的恋爱可以吗?你提出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第47页 景澄不太明白,「秦总,你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是我?」 「你很独立,不黏人,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个性。」 说白了,也就是不用担心假戏真做。 景澄敛眸,没想到他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形象,曾经的他也很黏人的,后来是逼着自己独立坚强。 秦域的提议,他还挺心动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谈真的恋爱还不如演戏,毕竟不动心就不会受伤害。 如今的他把重心全放下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其他都不在考虑范围。 「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景澄遇到机会就想抓住,「我想请你当老师检阅我的设计作品,指导我论文。」 秦域失笑,「不愧是学霸啊。」 「学到手都是自己的本事,社会这么卷,不努力就被人甩下了。」 「嗯,言之有理。」秦域端起杯子,「那我们说定了。」 「好,敬我未来的老师。」景澄与之相视一笑。- 假扮男友比景澄想像中轻松多了,可能因为秦域年纪太大,多年来没找对象,好不容易带回家一个,他的家人对景澄都非常和颜悦色。 特别是他的爷爷,对景澄格外喜爱。 不过也是去到他家里后,景澄才知秦域是抱养来的孩子,他的家里全是纯正的中国人,只有他是混血长相。 秦域说他是被遗弃的,没见过亲生父母,听过后,景澄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难怪他们的某些想法会很契合,原来是有相似的经歷。 开学后,景澄的作息时间就固定了,他每周六会和秦域去一趟他的爷爷家,秦域会亲自开车到校门口接他,每次景澄出来时,都能看见他站在车边等着。 任何时候,秦域都表现出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虽然神色清冷淡漠,也不掩骨子里的教养。 最先发现他们交往的人是沈逾正。 他追了景澄两年,从开始就被他坚定不移拒绝了。 景澄说他太花心,跟他这种人在一起没安全感,沈逾正为他改了习性,都不常去酒吧了,他还是没能改变成见。 连续两周,沈逾正看到那个男人开着宾利来接景澄,便猜到他们的关系不简单了,他这人藏不住话,直接去问了景澄。 景澄很坦然回答:「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交往,怎么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有什么话不敢说,如今的他敢当敢做。 沈逾正没资格管,难怪景澄之前说他喜欢成熟的,还真找了这一款。 当晚,沈逾正约了夏明泽喝酒,一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夏明泽就明白是因为谁了。 「你说你一个情场浪子,怎么就认准景澄了?」 「征服欲你懂不懂?我想不通他为什么看不上我。」沈逾正揉揉眉心,「不过以后彻底没戏了。」 「怎么了?」 「人家有新欢了,看起来挺成熟的,比他大十几岁。」 「………」夏明泽沉默住了,「景澄是受刺激了,怎么找个比他大那么多的?」 「同龄的靠不住呗,在谢钦言那儿受过伤害,现在选择性迴避。」 说到这儿,沈逾正不由觉得奇怪,「谢钦言不是都恢復正常了?怎么还不回国?」 「没脸回来,他以前对景澄……」夏明泽喝口酒,「算了,不提也罢。」 虽然嘴上这样说,夏明泽这边一得到情报还是告诉了谢钦言。 「景澄交男朋友了。」他典型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爱拱火,「看起来比他大很多,年纪都能当他爸了。」 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 明明是沈逾正告诉他的,他却添油加醋,说得好像自己真见到了一样。 谢钦言没出声音。 心口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就像从高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无数的玻璃碎片扎进了心中。 望着窗外碧蓝的海,眼中一片哀伤。 抬起手,谢钦言轻轻按着胸膛,明知道自己没资格,还是会嫉妒,那个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言哥,要是早知道自己能好起来,你一定不会把景澄推开吧?」 夏明泽劝他,「所以,那时的你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你都是为他好,没必要愧疚,喜欢的话再把人给追回来呗。」 听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谢钦言冷笑了声:「你拿景澄当什么了?」 「我——」夏明泽感觉自己很无辜,「算了,你当我没说。」 在这之后不久,唐秋云也知道景澄交了男朋友的事儿,是他主动坦白的。 每次见面,唐姨都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有没有对象,景澄心想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让她放心,也好过整天惦记着。 唐秋云听说后,问景澄能不能带男朋友来家吃个饭,主要是担心他年纪小,识人不清,会吃亏。 景澄问过秦域的意见,他并无意见,还说他都陪他去过他家,他也应该这样。 见过秦域后,唐秋云倒是挺满意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工作能力,都是非常出众的,唯一不好的是他比景澄大十二岁,整整一轮。 像这种有社会经验的男人,想骗一个小男生还是轻而易举的,唐秋云明白景澄的性格,一旦对谁用心就会奋不顾身,毫无保留。 第48页 但她毕竟不是亲妈,也不便说什么。 景澄能看出唐秋云的顾虑,为了让她放心,他主动表示,会以爱自己为优先。 听见这话,唐秋云才放下心来。 不管怎样,景澄能放下哥哥,从阴影里走出来就是再好不过了。- 半年的合约期很快就要到了,景澄也跟着秦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报名参加了一项设计比赛,经由他指导,也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 只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不能轻易结束了,秦域的爷爷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身体反而愈发康健。 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秦域没提出结束,景澄也没有说,如果能让爷爷的身体因此而好起来,也算功德一件。 不过,秦爷爷的身体好起来,谢家老爷子却突然被查出患了胰腺癌晚期。 这是最痛苦的癌症,基本上发现的时候都无可挽回了。 马上就要到春节,看来这个年又要过不安稳。 唐秋云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给谢钦言打了电话,要求他回国。 虽然他狠下心表明要一直待在国外,但亲爷爷的时日所剩无几,身为亲孙子当然应该回来看看。 自从手术之后,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那几年带给他的阴影太深刻了,很难走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后,谢钦言答了一声「好」。 唐秋云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景澄已经交了男朋友,她真没法做决定,毕竟那时闹得如此难堪,谢钦言的态度冷漠而决绝,彻底伤了景澄的心,再见面两人只会觉得尴尬。 怕景澄突然见到谢钦言会不知所措,唐秋云主动告诉了他一声。 「澄澄,你哥要回国探望爷爷,就这两天。」唐秋云说出口也很难为情,「我之前没告诉你,他的手术很成功,医生将压迫脑神经的血块清除后,也顺带将压迫视网膜神经的血块一併解决了,他已经能看见了。」 景澄听完,反应平平,像是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淡淡反问:「多久之前的事了?」 「快两年了。」 所以,他已经恢復如初两年了,不但没来找他,反而瞒着他,生怕他还没死心对吗? 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景澄释然一笑,「能成功就是好事,唐姨您也不用为他担心了。」 「是。」唐秋云观察着他的神情,试探性说:「当初是你哥哥对不起你,那时……」 「唐姨,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景澄微微一笑,「如果我偶然和他碰面的话,还会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唐秋云点点头,停了几秒说:「我想给你哥办个欢迎仪式,到时你也回家吧……」 景澄第二次打断了她的话,「唐姨,导师最近催得挺紧,我可能走不开。」 平日里,景澄都很好说话,从未态度如此坚决。 唐秋云知道,他一定不会来了。- 谢钦言回国的那天,万里无云,沿途的柳树快要抽出新芽,距离他离开过去了五年。 唐秋云在酒店为他办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儿子身体痊癒,本该庆贺一番,让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止住那些流言蜚语的声音,但因为他一直在国外没回家,只能推到今天来实现。 旋转门外,站着位皮肤冷白,身材高瘦的男人。 五年时间足以将少年历练得沉稳而程度。 透明的玻璃门折射他的侧脸,因为角度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好看。 谢钦言一走进大厅,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夏明泽和沈逾正对视一眼,他们激动地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很久。 「woc,更帅了啊。」 对着他的肩膀捶了下,夏明泽忍住眼眶里涌出的热意,「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沈逾正无声打量着谢钦言,感觉他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同样是西装,穿在他身上,偏偏多了几分冽然不羁的气质,袖子卷到手臂上,线条感硬朗。 整个人比从前更冷,眼神也更不屑一顾了。 目光不着痕迹打量一番场内,不出意料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钦言压下心动翻涌的悸动,回神和他们聊天。 认识的人都来恭贺了,唯独没有景澄。- 尽管想忽略,景澄还是在刷朋友圈时,从夏明泽的动态里捕捉到了谢钦言的背影。 他已经很平静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表面装作云淡风轻,一个人咬牙捱过那些难挨的夜晚。 就算谢钦言对他有恩,也已经抵消了,他不再欠他什么。 景澄没想刻意躲,但也实在不想面对谢钦言,因为一见到他,就会让他回忆起那段委屈受辱的时光。 他那般决绝推开他,誓死不再和他联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彼此留退路呢? 秦域发现景澄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周末他照旧带他去爷爷家时,他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善于聊天,和他说什么,有几句都搭不上。 「出什么事了?」秦域直接问。 意识到自己的磁场受到干扰,景澄抱歉地笑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儿累。」 他自认为和秦域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共享彼此私生活的地步,许多没必要的事情能不说就不说了。 谁料,秦域将车调转,「那带你去散散心。」 第49页 景澄一怔,感觉他这个行为好像越轨了。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留着恰当的分寸感,顶着恋人的名号,像朋友那般相处。 眼下,秦域这样做让景澄很难不怀疑,他在哄他开心。 「你不是说小时候常来这边玩吗?」 秦域载景澄到了老城的一条商业街,一条河把南北两边侧开,对岸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反差感尤为强烈。 这里有本市开业年岁最长的动漫城,以前谢钦言常带他来。 只是经过这里时无意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能记到现在。 隔窗望了眼,景澄看淡一笑。 「那时觉得好玩的东西,长大后就没意思了。」 「没事,下去走走。」 「嗯,我记得这边有家面馆开了挺长时间,美食还是老字号好吃。」 两人下了车,沿着河畔往前走。 今天风很大,景澄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冷得打个喷嚏。 「还好我多穿了件外套。」 秦域将西装脱去,披在景澄的肩上。 景澄瘦,又比他矮了八公分,穿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自己都很想笑。 扭头看一眼秦域,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尽管,他也觉得挺莫名其妙。 两人身后,谢钦言隔着前挡风玻璃,看着那个男人脱了外套给景澄,看到他对他笑,眼里嫉妒得像是要喷出火。 曾经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人,幻想过无数次和他恋爱的场景,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在和别人上演。 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得到了他所渴望的一切。 心中的石头重重压下,让谢钦言几乎无法唿吸。 五年来的想念,累积到一个顶点。就快要爆发。 谢钦言早就看透了自己。 只要他迈出回国这一步便无法收场,他控制不住自己对景澄的占有欲,如果不是愧疚感持续作祟,他早就去到他身边了。 心底筑起的城池公然崩塌,谢钦言想不顾一切把人抢过来。 疯狂的念头叫嚣着,他无法抑制本能。 只因为从景澄的状态里,看见了曾经面对他时的模样,没给过第二个人。 谢钦言不动声色跟上,汽车速度压到最慢。 路过一个卖小鸟的摊,男人还拿出手机给景澄拍了照片,而景澄也非常配合地微笑。 醋意直冲大脑,要将整个人泡发。 他了解景澄,分寸感很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不可能接受穿别人衣服,也不会对谁笑得那么灿烂,更不会和那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在校门外等了三个小时,谢钦言自知没有脸见他,想着能远远看一眼也好,结果等到的是他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 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儿,曾经他们最常来玩的地方,处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谢钦言的眼睛能看见,心却盲了。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景澄的喜欢,究竟是不是占有欲主导。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过往,街头街尾全是他们走过的印记。 然而,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了,景澄的那份已经被他和别人的回忆取代了。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他已经不喜欢他了。 亲眼目睹远比听说来得更心痛。 谢钦言全副武装好下车。 景澄带那个男人去了他们爱吃的那家面馆,他们坐在窗户里面的位子,而他贴在窗上侧目望着里面,不知他们聊什么能聊得那样开心。 像个觊觎别人幸福的小偷。 谢钦言下颌线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纵然胸口已经烧成一把火,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景澄和别的男生走近时,正大光明出现在他面前了。 面馆里,景澄搅动着面条,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秦域,有话想问,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对于他的纠结,秦域全看在眼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结束关系?」 「嗯,当时说好半年的,不过爷爷的身体能恢復成这样,我很开心。」 秦域低头吃了口面。 半晌后抬起来,「其实不该这么仓促的,但既然你提出来,我只好先说了。」 放下筷子,他后背挺直,比较正式地看着景澄,「我和你相处得很愉快,虽然是在演戏,但有时我也会当真,把你看做是男朋友,每次出现恍惚的时候,我都很幸福。」 景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需要再听接下来的话,一口回绝,「我对步入真正的恋爱关系比较牴触,谢谢你的赏识。」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景澄对人生持悲观态度,自然他的恋爱观也很消极,「我觉得分手很消耗人的精气神,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出乎意外的,秦域没有说教的态度,去质问他为什么认为他们一定会分手。 他十分尊重地点头,「那可能是我没让你产生足够的信任。」 遇事他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点景澄还挺欣赏。 原本谈论起来十分尴尬的话题,就这么聊开了,凝聚在景澄心头的乌云也散开了。 如果他想步入下一段恋爱,秦域一定能列入考虑范围。 从面馆出去时,景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50页 微怔数秒,他朝那个方向看去,只有步履匆匆的陌生人。 「对了,下周六在洛城有场展览会,跟我去吗?」 秦域的声音拉回景澄的思绪。 他看似心不在焉点下头,「能增长见识当然要去。」 两人沿来时的路上往回走,秦域的警觉性很深,总感觉身后有辆车在跟着他们,一回头看见了停靠在马路边白色的保时捷。 隔窗,谢钦言的眼神似乎和他对上。 那个男人目光犀利,眼里有股狠劲,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斯文。 他们分明是同一类人。 谢钦言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踩下油门,眨眼间车驶到了他们身边。 而那个男人本能地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景澄揽了过去。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撕扯,隔着车窗,谢钦言看见景澄眼底的依赖,他没有任何抗拒。 疯了!这些曾经都是属于他的! 第19章 别觊觎我的男朋友盯着那辆白色的车,景澄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那种感觉让他胸口闷,很不舒服。 「这辆车好像一直在跟踪我们。」 秦域把景澄护在怀里,小声提醒。 第一次和他这般亲密,景澄的神情不太自然,他莫名想起了初见秦域时,舍友说的那句「他胸肌好大」,贴在胸口能更加深刻体会得到。 「稍等。」 放开景澄,秦域朝白车走过去,准备敲他的车窗,看究竟是谁。 结果,对方勐地踩下油门,车顷刻间向前疾驰而去了。 秦域没能看得清车牌号,他站在路边,脑中静静思索着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结果只能想到他大伯家的堂哥,作为爷爷的亲孙子,他唯恐家产被他这位领养来的孙子夺走。 将顾虑告诉景澄,秦域接着说:「最近几天,我接你上下班。」 「不一定是跟踪吧?」景澄已经猜到是谁了。 只是,他并不确定。 骄傲的人会允许自己躲在暗处吗? 「从学校离开时,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后视镜,有辆白色保时捷跟着启动,不确定是不是这辆。」 说到这儿,秦域轻扯下唇,「以前发生过这类事件,我不得不有所防备。」 景澄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眸,在看似平和的色彩下似乎蕴藏着哀伤。 外表看起来强大的男人,应该也有他脆弱的地方。 景澄安抚一笑。 他轻轻地拍下秦域的后背,「没事的,可能只是凑巧。」 「小心点总没错的。」紧蹙的眉宇逐渐松展来,秦域诚实道:「而且,有个理由接送你也挺好的。」 他毫无保留地将真实想法剖析出来,景澄不知怎么接,腼腆笑了下。 虽然性格已经锻鍊得足够洒脱,但和秦域一起时,总会放不开,可能是他在建筑领域太权威了,那种崇拜感令他产生敬畏之心。- 几天后,放了寒假。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年前已经立了春,气候非常温暖。 景澄答应了和秦域一起去参加展览会,要出发三天。 好久没去谢家探望了,总不能为了躲着谢钦言,一直不露面,显得他像故意为之。 春节还要一起过呢。 时间能抚平伤口,也会沖淡许多,当初拼命较真的事情,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和谢钦言见面也没有什么,伤不了他一分一毫,景澄就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在出发前一天,景澄买了水果,直接去了爷爷家,他病得很严重,整个人已经是瘦骨嶙峋。 景澄和他没什么感情,来这里也只是看在谢林峰和唐秋云的面子上,以免被旁人以为他没有良心。 一进门,谢嘉旭拍着篮球冲过来,看见景澄,瞬间一个急剎车。 出人意料的,他对景澄点头颔首,像是打招唿,随后冲出门了。 这几年,景澄来这儿时难免会碰见谢嘉旭,特别是在过年的时候,躲也躲不掉。 没了谢钦言的庇佑,他欺负起他来更加肆无忌惮,还以他被抛弃为话柄竭尽嘲讽。 但景澄已经不是曾经的软包子了,忍他一次两次,那是给谢叔叔和唐姨面子,不代表他怕他。 谢嘉旭一而再再而三践踏景澄的尊严,他直接跟他打了一架。 和谢钦言不同,景澄给人感觉像是要同归于尽,哪怕自己也受了一身的伤,连吭都不吭一声,越这样越让人忌惮。 那是景澄人生中头一次打架,从来不知道用暴力解决问题会这么得爽。 谢嘉旭的体型和他相差无几,也很瘦弱,景澄那两年有在课余时间去练习格斗,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 人总是这般欺软怕硬,景澄厉害起来,谢嘉旭就不敢拿他怎么样了,挨打受气也忍住了。 不过对于景澄的变化,谢嘉禾感到很惊奇,感觉他骨子里像换了个灵魂。 谢嘉禾爱看小说,还问景澄,「你不会被了吧?」 她可是一路见证着他的成长,景澄性子有多软她最清楚。 听她这么问,景澄也只是一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眼下,景澄把水果交给佣人,去了爷爷房间。 只有伺候他的人在,没见其他人。 胰腺癌的后期痛苦至极,像这个年纪,也不管会不会有副作用了,反正无法治癒,医生便开了大剂量的止痛药,他神智已经不清了。 第51页 景澄站了会儿,刚要离开,唐秋云进来了。 「澄澄,你来怎么也没说一声?」 「我知道您最近都会来这儿。」景澄示意眼外面,「我们出去聊吧。」 「好。」唐秋云点头,「正好我刚切了盘水果。」 他们一同下楼,景澄听唐秋云问他年前有没有时间,想带他去旅旅游,接着摇摇头道:「明天我要去洛城,等回来也快过年了。」 「跟你男朋友去?」 「嗯。」景澄不由微笑,「我也是沾了他的光才能去这么大的场合。」 「那天我去参加酒会,听人提起他了,在法国的时候就颇具盛名,年轻有为。」 唐秋云很意外,当初她并不看好景澄的这段感情,以为会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两人能谈这么久。 在一楼拐角,谢钦言正要上去,听见熟悉的声音脚步顿住。 五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他追着他上楼,而他不但没有理会,还很厌烦地甩开了他的手。 想想那时,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敛眸望着脚下,谢钦言的体内涌上一股自我唾弃。 他没脸再见景澄。 脚步比大脑反应更快,先行转身去了旁边的厨房。 景澄分明捕捉到一个黑色的衣角。 事到如今,还在躲着他。 他自以为珍贵的十一年的感情真的可笑。 「澄澄,待会儿留下吃饭吧?想吃什么?」唐秋云亲切询问。 景澄迈下台阶,「不了,我组织了个联谊活动,得赶去布场。」 唐秋云听得真欣慰。 曾经,景澄都不爱交朋友,要不是谢钦言带着他,闲暇时间都把自己困在家里,只因为不知怎么应付社交,如今却能主动去认识别人,帮人牵线搭桥,活跃得遍地是好友。- 从谢家老宅离开后,景澄前往举办联谊会的酒吧。 他开通的视频帐号,主要是帮校园内的男生女生们建立认识的渠道,让他们多一种选择的可能。 每隔一段时间,景澄都会组织一次线下集体活动,想来参加的自愿交入场费,其他的由他来操办。 做这种事情,挺充实挺有意义的,平台积累的粉丝多了,还能接gg赚钱。 来到酒吧,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景澄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先来个预告。 结果没过多久,接到秦域的电话,他问现在报名还来不来得及。 景澄很意外,「在此前,我认为您这样日理万机的,应该没闲情逸緻过来玩。」 「今晚刚好没应酬。」秦域的声音淡淡的,「欢迎吗?」 「当然,你来了就是头牌,等于给我增光添彩了。」 「头……牌?」 察觉到自己措辞不当,景澄讪然一笑,「不是你想得那种意思,是夸你优秀。」 「我只是有外国人血统,在国内长大的。」秦域强调,他还不至于听不懂。- 许是放寒假了,今晚来参加联谊活动的特别多,基本都是本地的大学生。 景澄在这家酒吧包了个场地,环境布置得唯美又浪漫,很容易让人生出旖旎的遐想,有助于激发爱情的萌芽。 秦域一来就夸赞他做得很好,他的确是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年轻人,他夹杂其中好像一位家长。 如果不是为了景澄,他应该永远不会来的。 看出他的不适应,景澄为他安排了一个雅座,让服务生端来一杯威士忌。 「秦总,您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得去招唿下他们。」 听他讲话如此客气,秦域的指腹滑着杯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私下里,你叫我名字就行。」 在景澄即将转身的剎那,他还是说了。 「你大我那么多岁,会不会不太礼貌啊?」景澄下意识问出口。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踩到年龄的雷区,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好在秦域成熟,不会计较这些,最终也没说什么,让他去忙。 景澄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过来加秦域的微信。 这位霸总气质的男人随便往那一坐,就是攻圈里最催发人荷尔蒙的存在。 只是,二维码还没打开,就被拒绝了。 秦域的语气很淡,态度却很坚决,「我有男朋友。」 对面觉得莫名其妙,「你有男朋友,干嘛还来这儿?」 秦域朝景澄的方向示意一眼。 因为不是真的,他没有底气直接说名字。 「景澄是你男朋友?」悻悻然收回手机,男生自惭形秽地说:「那我确实比不了。」 「嗯。」秦域居然还应了声,语气有几分自豪地说:「我男朋友很优秀。」 在他说这话时,夏明泽和谢钦言刚好从身后走来。 脚步停住,谢钦言一眼认出秦域,人总会对情敌印象深刻。 转头看向夏明泽,「这就是你带我来这儿的目的?」 他约他到酒吧喝酒,却到了一个联谊会的现场,景澄正在场中忙碌。 夏明泽不认识秦域,心虚地转下眼珠,「那可能是巧了吧。」 谢钦言没再说什么,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追随景澄,背影格外清隽而挺拔。 像有感知,秦域无意间回眸,看见一个男人在盯着景澄。 第52页 那道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写满占有。 从未见过他,秦域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们一家之前在国外生活,搬来本市才几年,不由多看了几眼。 无疑,这个男人的外形是极为出众的。 他肩宽腰窄,腿长逆天,把最普通的衬衫黑裤也勾勒成最好看的造型。 起身,秦域主动朝他走去。 「冒昧问一下。」他目光中流露出凶色,直截了当发问:「为什么盯着我男朋友看?」 我……男朋友…… 短短几个字,却像把刀插进谢钦言的眼里。 胸口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面对秦域的这句话,他半个字都没法回应。 一旁的夏明泽惊了。 敢情这位就是传闻中景澄的男朋友啊!看着也没有很老啊? 秦域的年纪比谢钦言大十岁,在他面前自然沉稳得多,见他沉默不语,眼底浮现一抹愠色,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已经猜到他和景澄的关系不简单。 虽然景澄没和他聊过这种话题,但透过日常相处,他能判断出他是受过情伤的,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牴触恋爱。 「希望你别用太放肆的眼光觊觎他人的对象。」 警告地扔下这句,秦域转身离开。 夏明泽急得涨红了脸,「言哥,你干嘛不说话?你认识景澄可比他早多了!」 谢钦言仍是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在折磨自己,以自虐来找寻心理平衡,祈求内心平静,但每每想到对景澄做的那些事,愧疚感还是强得要将他吞噬。 「是不是那个男的太强了?你心里也觉得,景澄选择他比跟你在一起更好?」 夏明泽脑迴路比较直,总是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景澄找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他当然该为他感到高兴。 谢钦言在心里默想。 只是,他努力制止自己,平静自己,企图淡化嫉妒之心,却毫无意义。 夏明泽自言自语说半天,没得到回应。 偷偷观察一下谢钦言,他碰下他的胳膊肘,友情提醒:「保护好牙齿,咬多了容易痛。」 谢钦言冷眼扫过去,阔步朝前走。 景澄兴沖沖的,满场跑,好多同学在他的介绍下,互加了好友。 然而,不经意间转头,却看见了谢钦言的侧影。 本就是无意间瞥到,他也没有停留,像看到不认识的陌生人那般,转瞬间就把头回过去了。 谢钦言眼角余光捕捉到,心如刀绞。 他明明看见他了,却装不认识。 也是,下半辈子当形同陌路的人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景澄不过在履行罢了。- 「喝点水,歇一歇。」 景澄正在录现场有趣的视频,身后忽然递来一杯温水。 「谢了。」沖秦域笑笑,他给他使个眼色,「看我把他们拍得帅不帅?」 镜头对准的是一帮男大学生,个顶个的年轻,朝气蓬勃。 秦域肯定点头,「还不错。」 「明天还要去洛城,你在这儿也待了挺久,早点回去休息吧。」景澄忽然想起来,催促他。 「等你一起吃夜宵。」 秦域晃晃手里的杯子,又坐回原位。 景澄的心情挺复杂的。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有个人毫不计较地陪在身边,当他累的时候可以倚靠下,忙到再晚也会等他,没想到居然是假扮男友身份的秦域实现了这个愿景。 往秦域的方向看一眼,景澄有些迷茫。 他很怕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还没有得手,而伪造出的假象。 联谊活动让很多同学扩充了列表。 原本该是很圆满的,景澄交代一番都准备谢幕了,谁知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冲进场内,想也没想对着场上的一个男生挥出拳头。 「我他妈在外拼命赚钱,是让你在这儿跟人玩暧昧的?」 怒不可遏的低吼完,男生一把扯住被打男生的领口,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你有男朋友还来这种地方,缺不缺德啊?要不是别人偷偷告诉我,现在我还蒙在鼓里。」 男生咬牙切齿地质问,视线扫向周围,定格在景澄的身上,「你是活动的策划人吗?」 没等景澄回应,那男生已经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你搞这垃圾活动之前连基本调查都不做吗?有对象的你也敢喊过来,信不信我到网上曝光你?」 「资料表是他自己填的,他想隐瞒,作为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别听他乱说,我早就跟他分手了,因为吵架后他动手打过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是他单方面不同意……」 被打男生控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很绝望。 「上来就给人一拳,一看这男的就不行,情绪不稳定。」 「分手还当成离婚,给你签字办手续?人家早就提了,明明是他不同意,还要往人身上泼脏水,真噁心。」 「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 「分得好,真实伤害已经造成了,谁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 「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你上来就动手打人的行为的确很粗俗……」 景澄话没说完,暴躁的男生已经恼羞成怒,本能挥起拳头要打他。 第53页 关键时刻,有人将景澄牢牢护在了身后。 谢钦言目光凛冽瞪着那个男的,「你动他一下试试。」 被他的气势吓到,暴躁男抻下脖子,「你他妈是他什么人?」 谢钦言答不上来。 说「哥哥」已经不合适了。 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将他们包围,景澄凝视着谢钦言的背影,怨气比从前更甚。 凭什么说扔下他就扔下他,想回来又回来? 不是说好再也不见面,不往来?现在插手管他的闲事又算怎么回事? 他这样做,真的让他感到不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景澄不想同他争执,但让他白白受他的「帮助」,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想法歷经五年,坚定不移。 必须要和谢钦言划清界限。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影响他的人生。 想到,景澄正要出声,旁边忽然传来温润柔和又很有力量的一声,「景澄,过来。」 秦域站在谢钦言相对的方向,对他伸出手。 名义上,景澄还是他的男朋友,他不需要别人替他保护。 看热闹的这帮人表现出兴奋的吃瓜状。 景澄在校的人气一直很高,追他的人数不胜数,这种敌对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今天不一样。 这两个男人的颜值都特别特别高。 一个看起来戾气十足不好惹,另一位气场强大也很难以接近的样子。 他们早已经忘了刚才的闹剧,等待着景澄做选择。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景澄的确尴尬。 明明是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因为这环境buff的加成,就像来到相亲节目的舞台上,选择一位,灭掉另一位的灯。 高调并非他所愿,只是这一刻,他不想让秦域失望。 没人注意到景澄眼底攒满的坚定。 不想受到那么多的关注,他毫不犹豫从谢钦言身后离开,走向秦域。 刚才要找他麻烦的男的都愣住了,怎么感觉自己成了npc? 景澄的步伐是坚定有力的。 望着他的背影,谢钦言神情破裂,感觉眼下像是荒唐的一场梦。 在他和那个男人之间,景澄选择了后者。 在他那里,他不再具有「优先级」。 第20章 我要你永远消失景澄和秦域的关系因这个不愉快的插曲而被公开,他在校本就属于风云人物,场上这帮同学知道了,便意味着全校都会人尽皆知。 在他去到秦域旁边后,还有人举起手机想偷偷录视频,景澄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那人反射性放下了手机。 这一幕落在谢钦言的眼中,无声扬了下唇。 曾经他多次教过他,哪怕打不过人家,气势也要做足,你凶一点别人才会忌惮你。 那个时候他总皱着包子脸,满不在乎地说:「我不是有哥哥在身边吗?怕什么。」 谢钦言后知后觉体会到,景澄是无条件、全身心地信任他,才会将依赖全部交付于他。 当他被辜负,无疑被人从万丈悬崖推入了深渊。 谢钦言不敢想,他是怎么说服自己,咬牙撑到了今天,明明他承诺过他,让他无忧无虑在他身边当一个快乐小孩,最终却食言了。 满心悔恨,无处发泄。 悔是对景澄,恨是对自己。 那边,秦域拍了下景澄的肩,示意有他在,想说什么就说。 微微正色后,景澄出声道:「我举办联谊的目的是想给你们创造交友的机会,给大学生活留下美好特别的回忆,希望你们能解决好个人问题再来参加,不要发生今天这种状况,我又不是上帝,谁有没有对象,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清楚,想找麻烦也不用怪罪到我头上。」 说完这一番话,景澄拉着秦域就要走。 被打的那个男生叫住他,「你怎么这么冷血?我都解释了是他动手打我才分的手,他纠缠了我大半个月,死活不同意,难道你不应该帮帮我吗?」 听闻,景澄脚步停顿,回眸看去,「我有义务帮你吗?你挨打去找警察,他们会帮你验伤,打得重了还可以把你这位前男友给抓起来。」 这番话说完,周围响起一片唏嘘声。 「不愧是景神,这番话说得气场拉满。」 「笑死,真当景澄好脾气会惯着他呢?还想赖人头上。」 「亏我刚才还同情他,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赖啊?」 「就是,景澄说得没错,他又不是警察,管得着吗?」 「挨打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他私下不检点,爱勾引男的,才惹人家发火动怒,你看他穿那么短的裤子,真是不守男德。」 景澄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转身离开。 视线险些与谢钦言交汇,他低垂眼眸,避开了那道追随的目光。 他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无声无息。 从重逢到现在,他们好像还没对视过一眼,话也没说一句。 秦域跟在他身边,身高腿长,像个寸步不离的保镖。 望着他们亲密无间的背影,谢钦言的心脏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有寒风吹进去,冷到麻木。 失明的时候,他能忍痛做到把景澄推给别人,因为不想耽误他的后半生。而现在,他也同样有能力照顾好他,怎么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第54页 人的私心真的可怕,引领和控制他的思想,往所有偏离计划的轨道行驶。 景澄已经变得陌生了,现在的他果敢凌厉,不会再任人欺负,受到气就会反击,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保护对他也没什么用了。 谢钦言不知自己还能拿出什么,可以胜得过那个男人。 也许,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澄离他越来越远。- 走出酒吧后,景澄主动跟秦域解释了谢钦言的身份。 「那位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当年就是他把我领回了家,才没让我流离失所。」 秦域低头看着脚下,他们交叠的身影。 有些话戳破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只出于好奇地询问:「之前怎么没见过?」 也没听你提起过。 后半句,他懂分寸,没有问出口。 景澄笑了笑,「他在国外啊!我们没有联繫过。」 了解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 秦域适时转移话题,「你想吃什么?」 「嗯?」景澄一下没转过来神。 「夜宵,你不是要吃?」 景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明明是你说等我一起吃的,我想减肥,这个点还吃东西很有罪恶感。」 「已经够瘦了,还减?」 「这个月又胖了五斤。」 景澄是真没有凡尔赛,五年前暴瘦过一阵过后,开始迅速反弹,一度飈到歷史体重的最高值。 人胖一些,体内的元气提升了,更有活力更有精神,心情也从之前好了。 不过,怕自己胖到剎不住车,从那开始,景澄便管住自己的嘴,让体重稳定在一个范围内。 直到最近,秦域有事没事,总找他约饭,才让他又胖了起来,脸颊都有肉了,要不是无意间捏了两下,手感软乎乎的,他都没发现。 不知不觉走到停车处,秦域拉开车门。 「今晚例外,吃完我送你回家收拾行李,直接出发去洛城。」 「这么突然?」景澄很少有这么没计划性的时候。 当下的反应是觉得不行不行,开夜车太危险了,万一秦域路上犯困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才三个小时的车程,应该也没关系。 在他思索时,秦域说:「我下午睡了一觉,你可以在车里睡。」 男人看似温和的目光下,暗藏锋利和决断。 做生意的商人,最懂什么时候该交出筹码,重拳出击。 今晚,景澄的心情波动很大,这个时候才是趁虚而入最好的时机,他不能放他回家。 景澄很聪明,他已经不是刚满十八的小男生了,自然能察觉到秦域的目的。 两人深夜出发,开在寂静无人的高速路上,该有多暧昧。 看似秦域尊重他,其实也是在逼他做决定,而他不喜欢这种被push的感觉。 视线错过秦域,景澄刚要开口,看见了站在那儿的谢钦言。 曾经,他最害怕失去的人,苦苦哀求他不要抛下他的人。 思绪很混乱,景澄感觉自己当下不能够做任何决定,看起来很像在和谢钦言赌气。 「还是明天照常出发吧。」他淡声开口,不受任何人裹挟,「我今天很累了,想睡觉。」 没有人知道,一个事事都会说「好」,不懂怎么拒绝别人的讨好型人格,渐渐蜕变成跟着自己的心走,是有多难。 无论是谢钦言,还是秦域。 他们都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处站牌,从起点到终点,能伴随他的只有自己。 秦域没有勉强。 成年人的世界无需多言。 他只解释一句:「今晚是我唐突了,抱歉。」 「没有,是我被搞得心情有点儿不好。」景澄笑了笑,「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不减肥了。」 「好,带你去吃火锅。」秦域知道他最爱吃这个。- 翌日早上八点,启程出发前往洛城。 休整一夜后,景澄的状态调整如初,讲话的语气也轻松许多。 他们到洛城的第一天,去参观了当地很有建筑特色的园林,景澄早就听闻这里的雕梁画壁犹如鬼斧神工,没想到竟是秦域参与设计的。 当你崇拜一个人时,他在你眼里就会发光。 景澄由衷佩服地夸赞秦域,「你好厉害,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你要做的是超越,比我更厉害,等你崛起的时候我大概江郎才尽了。」 「秦总现在也会拿年龄开玩笑了?」景澄失笑,毫不客气地说:「那我争取把你拍在沙滩上。」 秦域:「拭目以待。」 此次洛城之行,迅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因为整整三天,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以好友的方式相处和了解,感觉上像是又重新认识了对方。 景澄一直都清楚秦域的设计水平有多高,在展览会上又发现,他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从很多业内人士主动找他攀谈就可以看出来。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痊癒的伤口,只有在触碰到危险的时候,才能有再次的感受。 被父母遗弃的恐慌,寄人篱下的卑微,精神依赖被摧毁的崩溃,突然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看着那么优秀的秦域,景澄会在心里问自己凭什么。 他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喜欢自己,更不信身份与地位差距过大还能天长地久。 第55页 就像一只蜗牛,看似顶着坚硬的外壳,无坚不摧,其实内里脆弱得很,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把自己缩了进去。 五年来,景澄没恨过谢钦言,因为越介意越难忘怀,然而现在,他却生出了怨恨,怪罪的是因为他丧失了勇敢追爱的能力。 一次的毁灭,带来的是永久的打击。 可是,身为家人,身为兄弟,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过年了还是要一起守岁,吃团圆饭。 景澄第一次和谢钦言「正面交锋」就是在除夕这晚。 他一进门,不可迴避地撞上他的视线。 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睛重见光明,又恢復了往日的深邃与璀璨,专注看着谁的时候,深情无限。 隔开的五年时光,他们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二人短暂交汇,景澄没打算打招唿,拉开鞋柜的门,找出他的那双拖鞋。 全程,谢钦言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望着他。 在景澄穿好鞋,要从他身边经过之时,忽然听他开口:「我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景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骄傲又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会弯腰? 印象中,他好像没听谢钦言说过这三个字,哪怕两人关系好的时候,他惹他生气了,也只会说「我错了」、「哥哥错了」。 想离开就一声不吭飞走,想回来就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景澄还以为这人会一直傲慢下去呢。 目视前方,景澄竭力咽下了喉中的苦涩,拳头攥紧又缓缓松开。 要说完全没波动那是骗人的,撕心裂肺、绝望得没有尽头的日子,是他亲身经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第二次,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听过心被撕碎的声音吗?就像块布被人用力向两边扯开,「呲啦」一声,分成两半,即使缝在一起,那也不是块完整的布了。 受过创伤的心脏,有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景澄眼前蒙上一层雾气,看也没看身边的人一眼,迳自往前走。 他的难过,岂是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的。 本以为遇到他是救赎,没想到却是另一个深渊。 他明明很容易满足,违心的好话也能哄他开心半天,但得到的全是辜负。 话已出口,谢钦言势要解开心结,迈步追上去,「我没奢求你原谅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弥补。」 话音刚落,景澄犀利的眼神转头瞪去,「我想让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就像你当初那样。」 他的语气虽平静,却透出强烈的恨意,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埋在心底的酸楚发酵了五年,景澄已经够克制了。 他在失眠夜里默默舔舐伤口,把那些脓血流着泪咽下,等待凝结出一层薄痂。 好不容易癒合了,他走出了黑暗,为什么他又出现? 景澄知道谢钦言是有苦衷,可这不足以成为伤害他的理由,自认为对他好的做了决定,安排好一切,仿佛他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必须按照他规定的路线行走。 「我不会在原地等你的,谢钦言。」 景澄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毫无分量,可眼神中的笃定让令人窒息。 「我没这么想过。」谢钦言神情中的慌乱已无法掩饰。 时光荏苒,角色逆转。 高傲主导的人开始低头。 景澄站在台阶上俯视他,无所谓的一笑,「随便你怎么想,都和我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要上新书榜,下章更新时间暂时调整为周三晚23:00灌溉营养液,可召唤万字爆更~! 第21章 墙角不是那么容易撬的面对景澄的冷言冷语,谢钦言全盘接收。 他宁愿他骂出来,不要压抑自己。 气氛安静片刻,景澄懊恼自己说了那句。 最好的处理方式应该就是忽视,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能平静以待。 他厉声控诉反而显得有多在意。 谢嘉禾这时在楼上下来,知道谢钦言之前对景澄做过的那些事儿,故意当着他的面问:「今晚江边放烟花,你男朋友没约你去看吗?」 这话问完,不等景澄回答,又看向谢钦言。 「哥,你要一起去吗?我们去给他俩当电灯泡。」 谢嘉禾这嘴损起来真的是没对手,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其实绵里藏针。 故意强调给谢钦言听。 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再挤进去只能是电灯泡。 谢钦言自然不会回答他。 深深地看了眼景澄,他去了客厅。 谢嘉禾偷瞄一眼,小声问景澄,「你现在看到他还会不会难过啊?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景澄无奈耸肩,「我见到他才发觉到心里藏了多少委屈,那些话我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对着他发泄。」 「那你就使劲骂他,痛快了再说,反正他又不会对你生气。」 心口泛起阵阵尖锐的疼痛,景澄感觉不舒服,抬手轻轻地按了下太阳穴,「没必要。」 过去的事情再争论只是徒增烦躁。 年夜饭很快开席,虽然老爷子卧病在床,不能参加,但今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轻松愉快。 谢钦言好起来,谢林峰和唐秋云的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第56页 显然,孩子比老人重要的多。 「今晚开心,我们大家多喝两杯,庆祝庆祝。」谢林峰拿来珍藏的红酒。 二叔看到,眼睛一亮,「这酒不便宜吧?」 「那是,你去哪儿也买不到了。」 对谢林峰的大方,唐秋云有些无奈。 老二家是抠门抠到了姥姥家,只知道占别人便宜,这么好的酒给他们喝都白瞎了。 「高兴归高兴,也别喝太多。」旁敲侧击提醒了句,唐秋云在桌下踢他的腿。 谢林峰皱下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心头涌上不悦。 喝个酒他还不能当家做主了? 碍于今天这样的场合,谢林峰忍着脾气没发作,景澄已经敏锐觉察到气氛不太对劲,看出他们之间开始剑拔弩张,站出打圆场道:「等下我也喝两杯尝尝。」 景澄心里都明白,谢钦言父母的婚姻已经形同虚设了,在他出事前其实还好,两人也没怎么吵过架,可自从谢钦言出了车祸,他们出现了吵不完的话题,一个嫌谢林峰不够关心孩子,一个嫌唐秋云成天以泪洗面,怨声载道。 谢林峰顺势接了他那句话,「好,澄澄你陪我喝。」 谢嘉旭转了圈眼珠,目光从景澄和谢钦言的身上闪过,故意佯装不解地说:「我怎么没见钦言哥跟景澄说话呢?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当年具体发生什么,除了谢钦言他们一家,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但谢钦言几年没回国,景澄像变了个人,还是能让人判断出一二的。 谢嘉旭不合时宜挑起这让人尴尬的话题,俨然是又想犯.贱了。 谢钦言那边冷着脸没有表态,倒是景澄先说话了,「你没看见能代表什么?我们说话一定要当着你的面?」 简单一句把谢嘉旭怼得无话可说了。 他嘁了声,声音很大地嘀咕:「闹矛盾了就承认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你交男朋友了,还惦记着……」 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谢钦言抄起桌上的叉子朝他扔了过去。 「闭嘴。」 他对景澄的维护仍然是出于本能的,全方面的为他筑起堡垒,不让他受到外界伤害。 曾经,景澄也是因为有他的庇佑,让自己失去了抵抗风暴的能力,总待在他设定的安全范围内太安逸了,才会导致离开了他的保护罩就不知该如何生存。 看似谢钦言是对他好,其实是在无形中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一直做未长大的雏鸟。 唐秋云望着谢钦言绷紧的侧脸,心事重重。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凭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不会对景澄放手的,那时一心推开他,是不想耽误他下半生,而今他是正常人了,又能站在他身边了,他怎么甘心情愿只当他的哥哥。 痊癒后,没回国的那段时间,谢钦言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从正常人突然变成残疾人的那种巨大心理落差,困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混沌与无力,如滴水石穿,一点一点击垮他的意志力,他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哪怕眼睛能看见了,也浑浑噩噩,提不起劲。 很多次,唐秋云看着他独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坏了的对讲机,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 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自责,很煎熬,因为大脑受到撞击,情绪变得暴怒无常,对景澄说了许多狠话,甚至不惜把他推开。 最扎心的感受莫过于后悔。 固执己见,做了好多自以为是的抉择。- 景澄酒量欠佳,陪谢林峰喝了几杯就有点儿晕了。 这比之前还算进步,他刚尝试喝酒那阵,基本属于一杯倒。 「谢叔叔,这酒后劲大,我不能再喝了。」 见谢林峰还要劝酒,景澄先他一步出声。 「你这酒量得锻鍊,不然以后到了职场可怎么办?」 听谢林峰这样说,唐秋云反驳道:「澄澄以后是要当设计师的,靠真本事吃饭,用不着陪酒。」 「你说这样的话就是天真。」 「不乐意听你别听。」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要吵,景澄注意到唐秋云眼里的不耐烦,也猜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对谢叔叔没爱了。 所以,爱情到底算什么呢? 年轻时他们因相爱走到一起,爱到你侬我侬,密不可分,也会有两看生厌的那一天。 思绪万千之时,秦域的电话打来,从他沙哑低沉的声线不难听出,这人好像微醺了。 「今晚江边放烟花,去看吗?」他很直截了当地问。 「嗯。」景澄是高兴的。 不知是秦域约他带来的愉悦更多,还是有藉口可以离开这儿。 或许是前者,因为他没想到秦域这种现实主义者会愿意浪费时间去人堆里挤。 烟花随时都能放,有钱的话你想放多少就放多少,但跨年那一刻,和无数人一块,是种难得的体验,许多人追求的无非是种仪式感。 他以为秦域会觉得那很无聊,所以谢嘉禾问完,他也没生出主动约他看烟花的想法。 可能是上司的印象先入为主,他们谈建筑,聊事业都很自然,上升到风花雪月,就会别扭。 对面男人磁性的嗓音又传来:「刚冒出的想法,会不会太突然?」 「唐姨,秦域约我去看烟花。」 第57页 景澄起身,只对唐秋云小声说了句。 谢钦言坐在唐秋云旁边,不可避免也听到了。 内心承受着煎熬,他闭了闭眼,要按住自己的灵魂,才没有跟着景澄离开。 每当想起过去所做的事情,心脏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让他无法唿吸。 谢钦言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才勐然起身。 景澄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有人追着问:「今晚不好打车,我送你去。」 谢钦言走出门,昏黄的灯斜斜打下来,他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在暗色里,另一半是冷调的白。 回眸扫向他,景澄这才看见他五官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轮廓更加利落锋利,眉骨硬朗,下颚瘦削,看起来冷漠又坚硬。 走到景澄身边时,都捲起一阵冷风。 但当看向他时,目光顷刻柔和几分。 「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景澄回绝得彻底。 不想再跟谢钦言有任何牵扯,他逃也似的快步往前走。 但很快,景澄察觉到不对劲。 他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躲? 脚步慢慢停下来,景澄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叫车软体显示还需30分钟才能打到车,这个预计时间还是过于保守了,在郊区远不止。 秦域是说要来接他,但他家和这边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今晚有烟花秀,必经之路那一带堵车严重,等他到这儿,零点都过去了,烟花也放完了。 景澄倒是有驾照,大三那年暑假抽空考的,只不过他没上过几次路,今晚又喝了酒,指望他开车去肯定没戏。 从别墅大门出去,景澄朝别墅区西门的方向走,那边去锦江的距离最近。 可景澄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路上等待叫车时,谢钦言还会把车开到他身旁,坚持送他去。 朝夕相处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轻易能看懂他哪句话是在逞强。 副驾驶座上是谢嘉禾,可能是怕他们独处尴尬,亦或是怕他不同意,他把谢嘉禾一併叫上当救兵。 「景澄,我和钦言哥去看电影,把你放到江边,我们就走。」 谢嘉禾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赶紧上来啊!要不来不及跨年了。」 胸口起伏不定,没有人知道景澄平静外表下,掩饰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事到如今,谢钦言还要如此吗? 看似对他好,其实是强势的霸道的为他安排好一切,连声招唿都不打。 他以为带上谢嘉禾,他就会妥协,上他的车吗? 景澄想起曾经有好多次都是这样,以爱的名义绑架他。那时误当成感动,如今发现这不过是他太过自我的表现。 「别再自作多情了,没人愿意接受你这样的照顾。」 微抿下唇,景澄压制住胸口不断翻涌的情绪,冷笑一声:「不是说要永远留在国外,信誓旦旦。」 鄙夷的话讲完,他迳自转身。 车内迅速瀰漫起一股低气压。 余光瞥见谢钦言面色阴沉,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绷起青筋,谢嘉禾大气不敢喘。 是她低估了景澄的决心。 本以为坐个车没什么关系的,有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却没想过景澄是自尊心多么强的一个人。 心底涌上抱歉,谢嘉禾没和谢钦言说话,赶紧推门下车追了上去。 「对不起,澄澄。」她从后面拉住景澄,「你别生气。」 「你觉得他这样做对吗?」景澄转头问了句。 谢嘉禾眨眨眼,「哥哥应该也是想关心你吧……」 她的语气也很虚,只能说:「反正他本来就对不起你,让他弥补下又何妨。」 景澄提了下唇角。 「他自以为很了解我,还妄想像以前那样拿捏我的软肋,如果我刚才真的上了他的车,往后他只会变本加厉。」 听景澄这样说,谢嘉禾忍不住为谢钦言解释:「本来我也生哥哥的气,但他跟从前相比,好像真的变了许多,你不知道刚才他来问我的时候,还很客气地说了麻烦两个字,经歷过那样一场变故,我相信他肯定沉稳了许多。」 景澄不想再聊这种无解的话题。 谢钦言改不改变那是他的事情,变好了也是他自己受益。 「你回去吧。」景澄开口,越过谢嘉禾朝后看,「替我转告他,真为我好就不要过度打扰。」 谢嘉禾怔怔点下头。 她有点儿佩服景澄了,执着的时候铁了心不回头,决定放手了也干干脆脆。- 来到江边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放眼一望,清一色全都是年轻人,多数是情侣,翘首以盼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人群熙攘,想找个人并不容易。 秦域说他刚下车。 景澄在微信发起了位置共享,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快找到秦域的时候,忽然被人弹了下额头。 「诶?」景澄看到秦域很惊奇,「你离我不是还有段距离吗?」 「人这么多,信号不好,肯定有所延迟。」 秦域的手背在身后,变出一束花,「除夕快乐。」 那是干净圣洁的白玫瑰。 景澄微笑接过,道一声「谢谢」。 他也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亲昵一点,不要显得过于客气,可面对秦域,神经总会绷紧。 第58页 显然,秦域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不喜欢?」 「没有,哪有人收到花会不开心。」景澄下意识说。 「你省略了几个字。」 「什么?」 「只有收到喜欢的人送的花才会开心,否则只会造成困扰。」秦域看得很通透。 道理的确是这样。 没有心动,再多的欣喜与感动也只是负累。 两人往大桥的方向走,景澄抱着花,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这样,真的好像在谈恋爱。 「嘭」一声,烟花毫无预兆升空,炸亮整片天际。 秦域这时靠近景澄,对他轻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抱着鲜花的力道收紧,景澄很怕他接下来还会说别的话,但并没有,他只是讲了一句祝福。 莫名的,他心情放松下来,也回了他一声「新年快乐」。 景澄不懂自己那一刻的紧张感从何而来,他以为自己受到重创后,凭藉坚强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直到要进入下一段感情时,才发觉自己的应激障碍有多严重。 他小心翼翼爱着自己,为自己包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只因怕再次受到伤害。- 过年期间,景澄都是回家住的。 秦域将他送回谢家,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司机在前边开车。 车内氛围很安静,他们各自望着窗外,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平静。 等到快下车时,景澄忽然听见秦域说:「今天爷爷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他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是在和他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给搪塞过去了,说他太着急了。」 「老人家都是这样的。」还好怀里有束花,景澄的手不至于无处安放。 「嗯。」秦域低低应了声,「明天你有事儿吗?」 景澄想了想,以往都会跟着唐秋云去亲戚家拜年,秦域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希望他能跟他去探望下爷爷。 任谁看,也是去「男朋友」家拜年更重要。 想到,景澄摇了摇头,「没事,我去找你爷爷切磋下棋艺。」 秦域闷声一笑,「爷爷前两天还跟我夸,他难得棋逢对手。」 「那是因为有你衬托……」 景澄也不知自己怎么嘴瓢了,居然敢开秦域这样的玩笑。 但他看起来反而像被逗笑了,「没错,有空你多教教我。」 景澄比个「ok」,看到司机师傅停了车,又跟他道了再见。 降下车窗,秦域望着景澄走进别墅,那双深沉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的暗示给得足够明显了。 景澄那么聪明,一定能听得懂,他不予回应,是还有压力吗?- 走廊里昏暗一片,景澄来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脚尖忽然踢到一个盒子。 奇怪皱下眉,他抱起盒子,看到上面贴了张纸条:新年快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的了。 景澄把盒子放到了谢钦言的房间门口,他没想到紧闭的房门会被人从里面突然拉开。 光源倾泻而出,两双眼睛对视。 低头看见了礼盒,谢钦言口吻淡淡地说:「虽然我很嫉妒他,但也没打算把你抢过来,你和他在一起能过得幸福,我会为你感到高兴,不用这样……」 「抢?」景澄像听到什么笑话,「你未免太自信了吧,能抢得过去吗?」 将盒子往他房间里一踢,「少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曾经,他送给他的礼物被他弃如敝履地对待,现在好意思让他收下他的礼物?-翌日。 吃过早餐后,秦域就来接景澄了。 他很懂礼貌,特地带了礼品,先进别墅里面给谢林峰和唐秋云拜了年。 唐秋云忙活着,热情询问他有没有吃早饭,说他们之前包了水饺还有很多。 秦域来得匆忙,是还没吃早饭,他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正要谢绝,景澄先一步说:「有白菜馅的,还有玉米馅的,可好吃了。」 他这样一说,秦域顺势问:「有你包的吗?」 景澄讪然一笑,摇摇头。 「我包饺子的水平拿不出手。」 「你这就谦虚了。」唐秋云嗔了眼,夸赞道:「我家澄澄可勤快了,从十多岁就上桌跟着我们一起包,他包的金鱼形状的饺子可漂亮了,小秦以后有口福了。」 说到这句时,谢钦言正好进来。 俨然没想到秦域也在,他身上穿的是深灰色家居服,对比人家那一身西装笔挺,气场不免弱了些。 唐秋云望见谢钦言,有丝慌乱从脸上划过。 她很怕他和秦域起正面冲突,到时尴尬的还是景澄。 可出人意料的,他居然十分客气地开口:「上次没做正式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谢钦言。」 「你好,秦域。」 望着谢钦言,秦域不动声色微笑。 他的眼底只浮于眼底,给人一种运筹帷幄,又很阴暗的感觉。 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谢钦言随后询问秦域,「中午在这儿吃个饭?」 「不了。」秦域婉拒,「要带景澄去我爷爷那儿。」 这话说完,他对唐秋云颔首:「阿姨,下次再来拜访您。」阿姨…… 唐秋云心里想我也没大你太多。 第59页 哎,这人哪都好,就是年纪跟澄澄差太多了,两人在一起能有共同语言吗? 望着秦域,唐秋云面上还是客气地说:「没关系,来吃晚饭也是一样的,钦言刚回家,你们认识认识。」 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秦域爽快应下,「好,那我晚上过来。」- 景澄来到秦域的爷爷家。 老头的身体愈发康健,看起来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之前说的会撑不过半年的样子。 一见面,他就掏出大红包给了景澄,但说什么景澄都不好意思收。 秦老爷子佯装生气皱眉,「你整天来哄我开心,给你个压岁钱还不行?」 秦域在旁给景澄使眼色。 景澄看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点点头,「谢谢秦爷爷,那我就收下了。」 「这才对嘛。」秦老爷子笑笑,让景澄坐到他旁边。 等人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学业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那就好。」秦老爷子俨然话中有话,拐杖敲了几下对面,似乎斟酌一番措辞,才说:「其实上学也不耽误结婚的,你看秦域他能赚钱,完全可以撑起一个家,养你不成问题的,你就安心读你的书。」 「爷爷。」打断长辈的话不礼貌,秦域等他那番话说完才开口:「我们结不结婚没区别,只要过得幸福快乐就好。」 「谁说没区别?照你这样说,国家安排民政局不是多此一举?」 「………」秦域无奈拧眉。 只能递给景澄一个眼神,让他别往心里去。 景澄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随后说:「秦爷爷,婚姻应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相信上天自有他的安排。」 听闻,老爷子嘆了口气。 他柱起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说话的声音却很洪亮,「我一走,秦域就没有家了,他是我抱养回来的孩子,我一个人看着长大的,身边也没有更亲近的家人了,我让他结婚,是想……」 说到这里,老爷子哽咽住了。 听得出,他很心疼秦域,是真的爱这个晚辈。 秦域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顺气。 老爷子抬头看向他,「实在不行,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以你现在的能力,想找到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不属于,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秦域不曾犹豫地说,眼底是凉薄的。 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景澄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是真的不想找,还是怕找到以后面临更大的伤害?- 为了欢迎秦域来家吃晚饭,唐秋云特地张罗了一桌好菜。 景澄以示诚意,也要露两手,他知道秦域口味清淡,打算做一道经典的牛杂煲,搭配番茄虾丸汤。 见他挽起袖口进厨房,唐秋云不由揶揄,「我家澄澄要大展厨艺了,对男朋友可真好。」 景澄害羞得脸颊泛起微红。 「我就随便做做。」他去冰箱里拿出青虾,准备挑虾线,「不过我对他好是应该的。」 说这话也没有想当着别人的面故意秀恩爱。 秦域帮了他很多,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学业上,有他的指导,增进了不少学识和经验,很多时候都事半功倍。 谢钦言走到门口听见那句话,眼底流露出苦涩。 曾几何时,他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哥哥那么疼我,我对哥哥好是应该的啊。」 他永远都是这样不计回报的人。 别人给他一分温暖,他想还十分。 在谢钦言看景澄的时候,秦域也在看他。 谢钦言是很有野性的人,哪怕穿着黑色套头卫衣,也不掩那种张狂不羁的气势。 看起来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他很好奇,在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往事,否则怎么会流露出这种哀伤的眼神。 看起来像是愧疚,又有挣扎。 难道他伤害过景澄? 想到,秦域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他从谢钦言的面前径直走进去,站定在景澄的身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你去外面等就好了。」景澄小声回答,还说:「你在这儿反而会让我紧张。」 「那我去一边给你剥蒜。」秦域十分纵容一笑。 他们之间建筑起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 此刻,能够正大光明站在景澄身边的人是秦域。 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每一次唿吸都带来无法形容的絮乱感。 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罐冰可乐,谢钦言转身进了客厅。 但坐在沙发上他心里也不踏实,脑海中总会想像景澄和秦域一块做饭的样子。 他们俩连名字听上去都那么般配。- 经过通力合作,景澄搞定了牛杂煲和虾丸汤。 秦域端到桌上,毫不吝啬夸赞:「我已经饿得不得了,想要快点开饭了。」 难得听他这样说话,景澄好笑勾下唇。 「我去拿碗筷,马上就好。」 大过年的,佣人都放了假,谢林峰出去跟朋友喝酒也没在家,只有他们四个人在。 但唐秋云对秦域重视极了,算上景澄那两道,足足有十二道菜。 在动筷之前,唐秋云先举起酒杯欢迎了秦域的到来。 第60页 下一秒,却说出了十分惊人的话语。 「希望新的一年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澄澄过完年就24了。」 景澄没想到,一天之内被催两次婚。 他诧异地看着唐秋云,后知后觉理解了她的意思。 是希望他早点跟秦域结婚,好让谢钦言断了念想吧。 压下心头不舒服的感觉,景澄淡淡开口:「我还在上学,结婚的事儿不着急。」 「阿姨可不是催你结婚,是说合适的话可以先定下来,都是这个流程的。」 唐秋云看了眼秦域,「小秦,你觉得呢?」 「虽然我已经36岁了,但在这个社会,晚婚也算普遍现象,还是让景澄以学业为重吧。」 刚刚说那句话不过是在试探他,怕因为他的年龄问题,他家里给景澄施加压力,有秦域的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好了,吃饭吧。」景澄帮秦域盛了碗汤,「尝尝。」 「好。」秦域拿起勺子,撇去香菜,舀了颗虾丸放进嘴里,「很有弹性。」 坐在对面的谢钦言无声观察着他。 秦域应该是不吃香菜的,否则不会特意撇去。 景澄这碗汤是专门做给他的,却放了他最不爱吃的香菜,以他的细心程度,不可能记不住这么日常的点。 这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他们很少在一起吃饭,以至于景澄没记住,没养成习惯。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对秦域根本不上心。 正想着,谢钦言忽然听见景澄尴尬出声道:「不好意思,忘了你不吃香菜了。」 秦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镇定道:「没关系。」不好意思? 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谢钦言后背僵住。 他想起景澄说过的——「我跟你都这么熟了,干嘛要道歉?只有对别人我才会说不好意思。」 真实的永远不需要伪装,只有假的才会漏洞百出。 饭局结束后,谢钦言问秦域要不要跟他去花园里坐会儿。 刚好,秦域也想和他聊聊。 两人身高腿长,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略显侷促,谢钦言的姿态有些懒散,露出一截细瘦干练的脚踝。 气氛沉默了会儿,大概他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 亦或者,他们在比拼耐力,想看谁先沉不住气。 不过最终,打破安静的是秦域的手机铃声。 他业务繁忙,哪怕春节期间也有应酬缠身。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同对方讲了几句,秦域说:「等下我要走了,有什么想问的尽快吧。」 他的语气显然没那么客气。 谢钦言余光暼向他,也很直接,「你和景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研究生刚入学的时候。」秦域坦然回答,「是我向他提出来的。」 谢钦言正要开口,却被秦域抢先道:「该我问你了。」 「嗯,随便问。」 「你还想追回景澄吗?」秦域微笑着问,但目光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谢钦言不确定是景澄告诉了他什么,还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他毫不掩饰地点下头,「想。」 不过在这一字之后,话锋又转,「但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了?」 谢钦言探究的目光盯向他,眼中带着深沉之意,每个字都值得斟酌。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彼此心照不宣,空气中像是瀰漫起火.药的味道。 秦域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倏尔勾唇一笑,「我的墙角也不是那么容易撬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27 22:53:22~2024-05-29 22: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片人永不塌房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片人永不塌房7瓶;w 6瓶;无忧2瓶;清然然、旺仔羊果冻、没人可以不喜欢芋泥、日落时悸动、单色的天空、8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我们试试吧景澄来到花园,恰好听见秦域的那句话。 在他眼里,秦域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讲话也很有分寸,鲜少会这般带有挑衅性。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并未了解他。 不知是谁先转头看见了景澄。 当他察觉到的时候,有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景澄很淡定,走到秦域旁边,「我们去散散步吧,今晚有点儿吃撑了。」 「好。」秦域应下,对谢钦言说:「那我们先走了。」 他的口吻好像是来家里的一对新婚小夫夫,而谢钦言就是那位大舅哥。 冷眼望着他们离开,谢钦言收回视线时,心中有了一个笃定的想法,他们一定没在一起。- 「你刚刚怎么跟谢钦言说起那个?」 从别墅出去后,景澄才问。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可以先和我说下你们发生过什么吗?」 秦域的口吻淡淡的,眼神却很认真。 每次观察到谢钦言看景澄的眼神,都会从中感受到嫉妒,他本来不是什么爱计较的人,但想到他们曾有一段别人无法涉入的过往,他的心里就不舒服。 景澄不是不能告诉秦域,只是那段过去是谢钦言的伤疤,他不想做个背后议论的小人。 所以,省略到谢钦言曾经失明的事情,景澄只是说:「我和他短暂交往过一段时间,和正常恋爱关系不同,最后闹得很难看,他飞去国外,一走就是五年,再没见过面。」 第61页 「所以,是他选择出国,现在回来还想把你追回去?」 秦域一下听明白了,冷冽的目光朝别墅里扫了眼,「我想把他拉出来打一顿。」 被他严肃的神情逗笑了。 景澄摇摇头,「他也是有原因的,我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他,但无法共情他,因为换做是我的话,不会做得那么绝。」 从景澄伤感的语气中,秦域能够捕捉到他的遗憾。 五年前,他肯定是怀揣着满心的期待与热忱,想和谢钦言相携到老走下去吧。 那应当是他最美好的愿景。 只可惜,最后的最后,想像如泡沫般破灭,他对感情也变得诚惶诚恐。 秦域能够理解他了。 为什么他的眼底总带着忧郁色彩,把全部的精力都用于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同龄人吃喝玩乐、谈恋爱,他碰都不碰,这些足以说明他有多害怕被抛弃,所以才将精神寄託与自身。 不知该怎么安慰,此刻任何话语都是苍白的。 秦域只是抬手拍了下景澄的肩膀,告诉他:「会好的,阳光总会出来的。」- 当晚,天空罕见地响起惊雷。 景澄从睡梦中被震醒,睁开眼看见窗帘外幽暗的光,心脏不由瑟缩。 雷声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小时候,景澄的确害怕打雷。 都说一个孩子害怕什么是因为他留下了阴影,可能从记事开始,打雷天都是他一个人在家里,怕得浑身发抖也得不到温暖的怀抱。他的亲生父母不知在忙什么,将年幼的他锁在家里,不管不顾,颳风下雨的夜晚也不会陪在身边。 尽管景澄的记忆已经模煳了,但每次想起来,都还是会恨得咬紧牙根。 他不懂为什么上天要让这种不负责任的人生出孩子,他们只生不养,和畜生无疑。 正沉浸在过去的苦难中,忽然阳台幽幽飘过一个身影,他只拉了纱帘,电闪雷鸣中看得尤为清楚。 艰难吞咽下口水,景澄刚在心里想他长大了,不害怕了,看到那个影子的一瞬间,赶紧把自己缩进被子里面。 说不定是他看错了。 没事的,当代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这世界哪有鬼。 景澄一遍一遍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哪怕在被子里热得出了满头汗,也不愿意掀开,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唯恐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钻进来。 然而,那「鬼」不但真的有,他还说话了。 「澄澄,我知道你肯定被吵醒了。」 「没事的,我在外面。」 喑哑低沉的男声隔着阳台门传进来。 谢钦言贴着那扇门,他的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水雾,却又像有深沉的雾霭浮在其中,注视前方,显出无端的寂寥。 如淤泥满塘的死水。 重逢以后,第一次这样叫景澄,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景澄先是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看见的鬼影就是谢钦言,心头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燃烧。 「大半夜的你有病啊,是不是?」 「谁告诉你我害怕了?」 「能别这么多此一举吗?」 勐地掀开被子,想到自己白白热出一身汗,景澄就无奈。 外面的人沉默了会儿,声音听起来很怕他的样子,「以前你不是害怕吗?」 「那都多久以前了?我现在都二十几岁的人了……」 景澄无奈揉揉眉心,「谢钦言,麻烦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在心底无奈嘆了口气。 那时他眼巴巴求着他,好好生活,振作起来,主动走向他的时候,怎么不这样呢? 在他心里懊恼的时候,门外传来很轻的一声,「对不起,澄澄。」 说完这句,他无力埋下头,「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我了解我的身体状况,以为我活不久了……你恨我自以为是是应该的,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能用一辈子也无法弥补了,你不用原谅我,随便对我什么态度都好,不管打我骂我,只要你能开心。」烦死了。 听他说这些话,景澄下意识又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不管他再怎么恨他,也不可能做到像他当初那么绝。 「谢钦言,滚回你的房间。」 景澄发现自己也挺小心眼的,总会下意识用谢钦言对待他的方式反过去对他。 「我不困,在这儿坐会儿。」 「随便。」景澄不管他了。 雨越下越大,阳台没封,夹杂着凉意的雨帘飘进来,丝丝缕缕缠绕着空气,温度骤降。 谢钦言坐在那里,无力垂着头,像一座雕像。 他的四肢百骸无一不冷,双眼布满血丝,大脑里充斥着的全都是过往的记忆。 他对景澄坏的样子,因为看不见,只能凭藉想像。 不知道那时候的他表现得会有多么委屈,只要一小盒,心脏就会绞痛。 对于失明那几年,谢钦言过得都是提不起劲的,浑浑噩噩,若是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恢復,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牢牢抱紧景澄。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 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无名指,有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第62页 漆黑的雨夜里,谢钦言用力咬着唇瓣,尽量不让景澄听见异样的声音。 他向他求过婚的啊…… 戒指戴上后微凉的触感,至今仍牢牢地刻在脑海中,仍然记得那一刻震撼的心情。 可是越记得牢,越痛苦。 就像被几条锁链束缚,即使很想他,却也只能克制着自己。 「澄澄,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你……」 喃喃出声,谢钦言仰起头,任由眼泪肆意在脸上流淌。 回来的这些天,好想抱抱他。 那股冲动在体内乱窜,折磨得他快要疯了。 可是他连和景澄说几个字都会紧张,更别提有肢体接触了,他不敢。 谢钦言唯一的软肋就是景澄。- 春节过完后没几天就是情人节。 景澄并未事先和秦域约好,下午却收到了他去听音乐会的邀请。 在约会前,景澄挑了几身衣服在衣橱前比划半天,今天是情人节,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根据场合,最终他还是轻装上阵,穿了简单的薄荷绿的休闲衬衫和浅色的裤子。 难得穿这么清新的颜色,好像春天真的来了。 景澄很久没听音乐会了,他对高雅爱好的追求不是很多,平常有时间的话,还是更喜欢去看电影。 不过偶尔听一次感觉也不错,可能是身边坐了秦域。 每次偷瞄他,景澄都会在心里想,他也很幸运了,还能遇到这么优秀的人。 结束后,秦域带他去吃了法餐,特地将餐厅包了场。 他不善言辞,但温柔细緻,处处都做得到位。 大半天的时间下来,景澄感觉他们和之前有哪里不同,具体又说不上来,好像还一样。 回家之前,秦域带景澄去花店,亲手包装了一束花送给他。 基于他对景澄的了解程度,他没有送名贵的礼物,那样反而让他有压力,所以秦域想来想去,还是送花。 当然,他本身并不是那么浪漫的人。 送花这种事情不太符合他性格,尤其是火热的红玫瑰,所含的寓意太重了。 两人玩到快十点才回去。 路上,秦域看见街边手牵手散步的情侣,似感慨地讲了一句:「我们今天在一起过节,感觉也很好。」 景澄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顶着情人节的名号,以朋友的身份共处。 没有牵手,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 他猜到秦域今晚一定会说。 因为这一晚已经明显感受到秦域态度的改变,比从前更为强势,但也有他自己的节奏在,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果然在他下车后,他也跟着一起下去,关上车门,把他送到门口,问能不能再说两句话。 景澄陷入了被动,他知道迟早该给秦域一个答案的,他不会一直有耐心,以毫无名分的关系陪在他身边。 「怎么那么紧张?」 他微微勾起唇角,亲昵地帮景澄拨弄了下额前的刘海。 景澄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 「今天的情人节,过得很开心。」 他十分坦诚,「之前的情人节都和我没关系。」 从特殊意义上说,这的确是他过得第一个情人节,从前在二月十四号这天,只能在朋友圈看着别人秀恩爱,而他要么是埋头读书,要么是狂画设计图。 两人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里都有不可言说的情绪。 景澄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 没什么好怕的,谁的人生不是翻山越岭去相爱。 于是,在秦域开口前,景澄率先开口道:「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好感,多数是基于对你的崇拜,你已经功成名就,比我优秀得多,每次和你站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己像个什么也不懂的笨蛋,这让我对我们的感情有些胆怯……」 景澄话没说完,被秦域揽过去。 把人往怀里按了按,让他的额头贴着他身体,好像生怕松了手,人就会消失不见。 「谢谢你的表达。」秦域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第一次和他这么亲密,景澄心跳得很快。 男人身上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冷木香,带着蛊惑人心的冲击力,会把大脑都给麻痹。 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于一处,是惊喜的、梦幻的,让人觉得漂浮在云端的。 「你在我眼里已经很优秀了。」秦域微凉的指尖轻抚他的脸,温热的指腹爱怜地摩挲着。 景澄身体僵硬着,闷声问道:「为什么那时候你要挑我做助理?」 「你以为是偶然吗?其实在酒吧的那天,我对你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我没觉得是偶然,我以为你要整我。」 秦域被他的话逗笑。 景澄是很诚实的人,心里有什么就会说什么,看他哀怨的小眼神,足以想像那时他面对他的时候,内心有多么发憷了。 「那我后来做的某些行为,会有让你感到误会吗?」 景澄摇摇头,「没有,你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其实我怕表现得太明显会让你害怕,以为这个老男人在打你的主意。」秦域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你这个年纪正是有魅力的时候,不过再过两年就说不定了。」 听见前半句,秦域正要高兴,后半句眉头又蹙起。 第63页 年龄的确是个障碍,无法改变的事实。 要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年轻?只能从心态和状态上努力了。 脑海中认真思考着这个以前并不会在意的问题,秦域想他应该要加大健身力度了,免得早衰。 忽然,景澄用手指轻轻触碰起他的手背,然后渐渐地握住他的手,没有十指相扣,但掌心贴在了一起。 漆黑的夜,静得让人心跳加速。 这一刻,景澄仿佛是在宣告着他的诚意和决心。 秦域敛下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肩,温柔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没关系,你才二十几岁,有无限进步的,我也会陪你一起努力。」 「好。」景澄微笑应下。 抱着花,脸贴在他肩上,无意识间像猫似的蹭了下。 景澄刚要说出那一句「我们试试吧」,可惜没来得及讲出来,不远处忽然有车灯亮起,不知是谁的车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被车灯刺得闭了下眼睛。 景澄看着那辆车停下来,但车灯没熄。 在聚光之后,一抹颀长的身影从车里出来。 看见他们相拥,看见那束明艷盛放的红玫瑰,谢钦言的脚步倏然顿住。 他的身体蓦地僵了一瞬,喉咙被酸涩堵住。 在他那辆车的副驾驶里,同样放着一束红玫瑰。 虽然没打算送出去,知道景澄不会收,他还是买了。 景澄的视线和他对上,没起任何波澜。 他们两个人的手还十指紧扣,握在一起。 那是他在买花的时候梦想的场面。 曾经他也有可能拥有的,但被他亲手放弃了。 自我厌弃的心情,到达了极致。 谢钦言的眼前蒙上一层雾气。 他们亲密的场面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凌迟。 心脏像被无数根针扎过,下颌线绷紧,骨节绞得泛白。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晦暗不明,阴鸷的神情淡下去些许,逐渐漫起一团炙热的火。 第23章 总要有冲动的副驾驶上放着一束烈焰般的玫瑰花,而后座……则坐着唐秋云,她今下午去了朋友家打麻将,知道谢钦言也出门了,打电话让他捎回来的。 看见谢钦言停住车下去,她观察片刻,也推开了门。 「澄澄,小秦,你俩今晚过情人节去了?」 唐秋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试图缓解此刻尴尬的氛围。 她能感觉到儿子的心碎,气场压抑得让她在旁边都能体会到压力。 景澄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旁边的秦域无声摸下他的后脑勺,「行了,你跟阿姨进去吧。」 说完这句,他又对唐秋云颔首道:「阿姨,今天太晚了,改日再来拜访。」 秦域迈步离开。 唐秋云目送他的身影,见他上车,才朝景澄走过去。 「这花儿真漂亮。」 唐秋云说的时候,不可避免想到谢钦言车上的那一束。 虽然她没问,但她也清楚,那肯定是他自己买的,要是别人送他的,绝对不会带回家的,他只会毫不留情地拒绝。 景澄和唐秋云一块进了别墅,谢钦言回到车里,给沈逾正拨了通电话。 「聊聊吧。」 回来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关于「景澄」这个名字,更是成了绝口不提的禁忌话题。 两人来到一家露天清吧,这儿的装修都具有文艺色彩。 沈逾正平常去的都是蹦迪的夜店,难得来这种小清新调调的地方,感觉还挺不适应。 他心里很清楚,谢钦言为什么会叫他过来,今天还是情人节,按理说以他们的关系不该见面的。 俩兄弟凑到一块喝酒,未免有点儿心酸。 「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来吧。」 沈逾正靠在椅子上,「不过,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我走后,景澄的状态如何?」 「挺好的,别人都以为他会垮掉,你妈妈还专门找了心理医生,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当回事,不但没低沉下去,反而振奋起来了,某种程度上你还激励了他。」 「他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没有,你这问得有点儿自作多情了,把人家直接抛下了,他恨不能这辈子再也不见你,怎么可能问你。」 沈逾正说话本来就直接,何况他对谢钦言当年做的事情并不爽,有机会能扎他的心自然想狠狠地扎。 谢钦言闷了几口酒,心里的难受就像伤口上洒满了盐。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的确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可是没有用了,他身边已经有别的男人了……」 看到谢钦言眼眶红得厉害,沈逾正抽了两张纸巾给他,「哭吧,让我开心开心。」 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 过了会儿,沈逾正微微正色道:「以前不了解景澄的时候,我以为他性格软弱,只会躲在你身后寻求庇佑,但后来追他的过程中渐渐发现,他内心深处是很有主见的,他的像坚韧不拔的野草,也许以前对你的依赖,只是因为他想对你流露出那一面,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可以有多强大。」 谢钦言听进去了。 目光凝滞望着前方,他开始正视自己。 是不是景澄对他的牴触,本质上源于他太过强势,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小男生了。 第64页 气氛沉默了会儿,谢钦言仰头看向夜空。 「我想把他追回来,是不是疯了……」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沈逾正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说了两个字,「够呛。」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你们之间隔了五年的时光,你想想他的心里攒了多少失望。」 沈逾正抿一口酒,「感情这种事儿很难说,我追了他两年不同意,他的那位上司才认识半年,俩人就在一起了。」 谢钦言没有将他的怀疑说出口。 他本来不认为景澄和秦域交往的事情是真的,心中还燃起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然而今晚他们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拥抱,亲密无间,他无法再自我欺骗了。- 夜半三更睡不着,景澄打开灯,坐到窗边,拨弄了几下玫瑰花瓣,那是他特地用瓶子装起来的。 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久,景澄对于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还是有些懊恼。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踏出那一步的,临门一脚又被人给踹了回去。 点开秦域的微信头像。 景澄猜他这会儿肯定睡觉了,犹豫要不要发条消息过去,万一他没静音被吵醒怎么办? 手机锁屏又解锁,反反覆覆几次后,景澄果断髮去一条:[明早一起吃早餐?]消息发送后,他的心情瞬间平静了。 除去那一次不算恋爱的恋爱,景澄本质上跟个母胎solo没区别,有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搅得不得安宁。 所以,并不是怕受伤,而是担心他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去接纳那么优秀的他。 躺在床上,景澄望着天花板,心想终于可以睡觉了,结果旁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拿起一看,居然是秦域回了消息。[三点了。]他强调了时间,言外之意自然是问他怎么还没睡。[失眠。]景澄翻了个身,没意识到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脸热得红红的。 [那带你去看日出?]人生中,总有一些时刻是冲动的,毫无计划性的。 当某件事情超越你的想像之外,那种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明明他们刚分开没几个小时,想到要再见面,景澄浑身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敲下那一个[好]字的时候,他感觉过去二十几年的压力都在那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了。 凌晨四点,秦域的车开回了谢家别墅的门口。 晨间的温度很低,想到要爬山去往山顶,景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秦域有些好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南极。」 「真是去南极就好了,我一直梦想着去那里看一场极光。」 「刚好我也没去看过。」秦域发动引擎,邀请得很自然,「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 「好。」 景澄一上车就困了。 明明说好去爬山,去看日出,车子摇摇晃晃,他怎么也抵不过疲倦,上下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 天都已经亮了!! 心下一激灵,景澄急急忙忙转头,想问秦域怎么不喊他了,发现他也睡着了。 睡着后的秦域脸部线条变得温和,不再像平常那般锋利,眼角有微微的细纹,更增添几分岁月带来的魅力。 车子已经开到了山脚下,放眼望去是青山绿水。 景澄打个哈欠,拿起手机想看时间,发现唐秋云给他打过电话。 晚上睡觉前,他习惯静音,当时把音量给关了,忘了打开。 电话是半小时前打来的,这个点按理说人都没醒,她不可能发现他没在房间,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预感发生了重大的事情,景澄轻轻推开车门,走远些给唐秋云回过去。 结果,是谢钦言接的电话。 「爷爷快不行了,你过来吧。」 他没问他去哪了,声音很温和也很无力。 景澄怔了一瞬,回去时秦域已经醒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给拽回到现实之中,景澄本能开口道:「谢爷爷他快不行了。」 电话里,谢钦言没说太多,只道是大半夜的爷爷突然坐起来,要求把家里所有人都叫过来,说要交代遗言,晚一刻都不行。 日出错过了,山也爬不成了。 但秦域此刻顾不上遗憾,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让他立刻上车。 不过二十多分钟,赶到谢家老宅时,门前已经停了很多车。 「谢谢你送我过来。」 景澄要下车,秦域却拉住他,「我不能陪你一起进去吗?」 他变得很主动,怕他为难,还特意强调:「只是在房间外面等着,不是和你进去看谢爷爷。」 「好。」 景澄没想那么多,飞快点了头。 当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彻底把秦域带到了他的生活中。 秦域很聪明,他也算准了这步,才会稳准狠地出击。 两人一起进了别墅大院,又进到正厅。 景澄带着秦域一出现,自然吸引来很多人的目光,有的亲戚居然认识他,和他做过生意。 「秦总,真想不到你是澄澄的男朋友。」 「你们俩站一起还真般配。」 「可不是嘛!就跟新婚小夫夫似的。」 亲戚们高声议论,毫不避讳。 听见他们说这些话,谢钦言走过来,对景澄低语了声:「爷爷有话跟你说。」 第65页 他的声音很低沉又有磁性,那些议论的声音被彻底阻隔。 景澄告诉了秦域一声,跟着谢钦言进到了老爷子的房间。 不知道今天的他是不是迴光返照,前些天明明连话都说不利索,今天居然能靠坐在床头,和人聊天。 虽然话说得也不算清楚,但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谢爷爷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坏,在景澄眼里,就是个严谨认真的长辈,他教他下过象棋,叮嘱过他学习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让他切莫放松警惕。 不知道临终前,他又要对他说什么。 当景澄过来后,谢老爷子就朝他看了过去,见他和谢钦言站一起,满意点点头。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大孙子的婚事,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也时候定下来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哆哆嗦嗦讲完这话,老爷子看向景澄,「往后,你们俩要相互扶持,那么难的坎儿都度过去了,再没什么了,只会顺风顺水。」 景澄启唇,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 难道他要反驳一个快临终的老人,把他气得驾鹤西去的速度提前? 索性,景澄敛下眸,保持沉默。 他相信谢钦言此时一定和他想得一样,不讲话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好在,老爷子没交代太多,接下来就到了公布财产分配的环节。 在他眼里,两个孙子比两个儿子更重要,基本上都给他们了。 景澄没想过还有自己的,听律师念到他名字,感觉还很惊讶。 「景澄,蓝湾的那套别墅在你和谢钦言领证结婚后,会自动归到你的名下。」 律师宣读完这几句,景澄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 有钱人都精明得不得了,怎么可能捨得把自己积攒下来的家业,送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低着头,景澄始终没讲一句话。 他没奢望过此时能有人站出来替他说句公道话,没想到谢钦言竟然开口质疑道:「要给景澄,那就大大方方的给,他不是附属于我的关系。」 有生之年,谢钦言竟能讲得出这一句。 目光坚定,话里带着温和的力量感。 曾经,他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是攀附于他的关系,不然不会整天把「有哥哥就够了」挂在嘴边。 看来,是真的改变了。 景澄有些唏嘘,一个人思想固化后是很难改变的,而他做到了,否则不会老是讲与观点持反持的意见。 不过旁人听见却很不满地皱眉道:「你爷爷都这样了,还忤逆他的意见。」 「我只是讲清楚。」 谢钦言目光笃定,神情中带着一丝韧劲。 今天来了很多亲戚,景澄的男朋友也在场,如果他不出面反驳,很快就会有泼景澄脏水的人涌现出来。 景澄的心情有些微妙。 明明他还是在维护他,感觉上却像不太一样。 两人很快从房间里出去,谢钦言要他不要往心里去。 景澄没接话,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那一句:「你们再难的坎儿都度过来了。」的确,谢钦言失明的时候,谁都没想过还能有好起来的一天,光这份奇蹟已经够让人感激。 可惜,他体会不到五年前那种焦灼盼望,一心一意只希望他能好起来的感觉了。 好像不管他变得怎样都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29 22:57:00~2024-05-31 22: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片人永不塌房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昏昏玉米汤20瓶;呆洛5瓶;52741803 3瓶;没人可以不喜欢芋泥、旺仔羊果冻2瓶;我就皮了咋滴、日落时悸动、54819842、清然然、抓住那只黄皮橘子、无忧、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味道有没有变?景澄进去前后,情绪明显发生了改变。 许是一夜没睡,他的状态看起来很憔悴,浑身无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谢钦言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想扶他一把又不敢。 将一切看在眼里,秦域不动声色走过去,什么也没问,只是握住景澄的胳膊,带他出去透透气。 谢钦言能看出来,在这个男人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不容侵犯的强势,每个举动里都充满对景澄的占有欲。 目光追随着出去的两人,谢钦言很久才收回了视线。 他知道,景澄没有当面反驳爷爷的话,那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以及对快过世的人的怜悯,他心里肯定一百个反感,连话都不愿和他多说,怎么会想跟他结婚。 在谢钦言转身要回爷爷房间时,唐秋云慌张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从他妈妈的力道中不难感受到,她的心情很急迫。 「我刚刚……」 她的心跳得很快,压制住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放低声音对谢钦言说:「警察局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景澄的亲生父亲找来了,他去采了血,和景澄的dna数据比对成功了。」 当初,在游乐园门口捡到景澄时,为了帮他找到亲人,唐秋云去报了案,自然也将景澄的dan数据留在了公安局。 而他父母的那时并未录入资料库,景澄连户口都查不到,即使报案也未成功。 多年来,她遗漏了这点,没想到会被他的亲生父母利用上,轻轻松松找到了他。 第66页 国家有规定,被遗弃的小孩要按照流程先送去福利院,或者去有关部门办理正式的领养手续,那会儿,谢家和公安局的局长关系密切,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找不到你们就带回家养着呗。」 所以,景澄的亲生父母是完全可以将其儿子定义为失踪人口,谎称被人偷走,把他正大光明地要回去。 唐秋云不懂法,是警察简单地跟他说了一遍事情的严重性,并通知她对方已经等不及了,要安排时间,尽快认亲。 一想到景澄还要认回遗弃他的父母,唐秋云的心里就恼火死了。 小时候不养,等长大后捡个现成的儿子回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跟谢钦言讲完后,问他要怎么办。 谢钦言比较冷静,尽管眼底也闪过一抹戾气。 他对景澄亲生父母的恨意也很浓烈,早在很久之前就想为景澄讨回公道了。 思索片刻,谢钦言沉着开口:「用钱压不下去吗?」 「让我们给那种恶人塞钱?」 「不是。」谢钦言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我们过来说。」 彼时,景澄和秦域正走在别墅外面那条宽阔的林荫大道。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晨间的空气带着湿意,还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秦域一直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好,他知道景澄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了。 果然,走了一会儿,他紧绷的神经慢慢舒展开来,长长吐出了口气,问秦域:「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啊?」 「什么?」 「因为被人收养,所以逼着自己当一个听话的孩子,不敢顶嘴,不敢反抗,事事顺从,尽力伪装,生怕被人以为你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当然会有。」秦域凝视前方,眸中充斥着淡淡的忧伤,「我不是告诉过你,爷爷的亲孙子对我虎视眈眈吗?从我进到秦家的那天,他们就防着我,很怕被我抢走家产,事实上我从没那样想过,能有个安稳的环境让我生存,还培养我学习,已经感激不尽了,可我解释过,他们不听,对我百般排挤……」 说到这儿,秦域话音停顿。 他并不是愿意卖惨的人,尽管都是事实,但说出来就好像在诱人同情。不喜欢这样。 景澄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哪怕不说,他也可以共情,因为那些体会他都有过。 「所以,你毕业后没去自家的集团,而是凭藉自己的实力进入了更厉害的平台?」 「嗯。」 秦域眸光微闪,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说,却听见景澄佩服地感慨:「你真的是一个超有毅力也超自律的人,有自己的原则底线,是我要学习的对象。」 剎那间,未出口的那些话,秦域便不知还要不要再继续说了。 其实他后面的话是——既然他们怀疑我别有用心,那我就不让自己白白蒙受这份冤枉,我能抢过来那就抢,反正是凭我自己的本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纯良至善的人,被欺凌的时光磨鍊了他的意志力,也让恨意在心底悄悄萌芽,伤害过他的人,他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只是,这样的想法太阴暗了,景澄是站在光里的人,他没信心让他接受这样的他。 两人往前走了许久,这个时候的天气是最好的,不冷不热,阳光充裕,清晨的树枝和草尖上还悬挂露珠。 「饿了吗?」秦域低声问景澄。 「嗯。」 景澄点下头,「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超好吃的早餐店。」 「那带我去尝尝。」 见他心事重重,秦域轻轻弹下他的额头,「别不开心了。」 耸下肩,景澄说:「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没底气拒绝别人,因为没有家人,做什么都很虚。」 「那是因为你潜意识里把家人看得太重要了,不妨试想一下,只有你自己生存在这个社会,你能独当一面吗?答案肯定是可以的,人的潜力永远大过于自己的想像。」 秦域亦师亦友,不是说教的一番话,却拨开了景澄眼前的迷雾。 是啊,他就是把亲情摆在第一位,这么多年才走不出阴影。 刚到谢家那会儿,看到谢钦言和他爸爸妈妈相处的画面,他心里不知有多羡慕,想着自己能有他一半的美好生活也够了。 这是不是说明,当初他想牢牢抓住谢钦言,其实也是想融入他的家庭?和他结了婚,好像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家庭成员,而非寄人篱下。 果然,他对谢钦言的感情也不是那么纯粹的。 来到早餐店,景澄点了这儿招牌的排骨面。 店在小河边,铺面不大,门口支了好几张桌子,过来吃饭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赶着去学校的小学生。 青石板路上行迹匆匆。 「在这种环境吃过饭吗?」 景澄拆了筷子递给秦域。 「嗯,美味都藏在巷子里。」 「你也知道这句话啊。」景澄表示诧异地挑眉,想到什么不由笑道:「刚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 「世界上不存在这种人,若你觉得有,只能说你对这个人还不了解。」 「有道理。」景澄深思熟虑地点了下头。 秦域敛下眸,语气很淡地问:「之前和你哥来过吗?」 第67页 答案很明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话语飘散在空气中,发酵出一丝酸味。 「开了很多年了,小时候常来。」 「那味道有没有变?」 「现在吃的好东西更多了,那肯定和小时候的味道有差别。」 秦域勾下唇,他问的是人。 和谢钦言坐在这里吃,跟和他坐在这里吃,感受会一样吗? 景澄好像没有听出来。 过会儿,秦域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待会儿回学校,还是留在这儿?」 「爷爷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大家都在这里,我也不好离开。」 景澄的眼神里有些迷茫,「不过今天上午导师要开会,我还是去一趟吧。」 看出他有事隐瞒,秦域也没有问。 其实他能猜得到,谢家老爷子应该是对他施加压力了,否则他不会是这种状态的。 用完早餐,秦域将景澄送去学校。 「有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 在景澄下车前,他特地交代了声。 景澄挥挥手,「专心忙你的工作,有空一起吃饭。」 「……好。」秦域迟疑应下。 在看着那一抹身影进了校门后,秦域的目光顷刻变得锋利,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事情完成得如何了?」他开了扩音,单手打方向盘掉转车头。 爷爷的身体很快撑不住了,对于继承者的位子,秦家的两个亲孙子都在死死盯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景澄在学校待到下午,又去了谢家老宅。 可能是都听说了老爷子病重的消息,来探望的人更多了。 在进大门前,景澄看见谢钦言在一旁打电话,而谢嘉旭探着个脑袋,像做贼似的,在那儿偷听。 景澄没想理会,迈步进别墅,撞上唐秋云。 「澄澄,你来了。」 唐秋云的眼神本能闪躲了下。 景澄点头,问:「爷爷怎么样了?」 「今天凌晨都快不行了,这又精神起来了,你说怪不怪。」 唐秋云揉揉太阳穴,「我这准备回家拿份文件,你进去吧。」 看她满脸疲惫,景澄不由得说:「唐姨,要是方便的话,我去吧。」 像是犹豫了下,唐秋云接着说:「行,那你让你哥载着,文件就放在你谢叔叔的书房里。」 「我可以……」 景澄想说他可以自己开车去,但唐秋云接着就转了头。 说不上哪里奇怪,景澄一回身,发现谢钦言就站在他身后。 「走吧。」 显然他已经听到唐秋云说了什么,径直转过身,先行离开。 直觉告诉景澄,唐秋云应当是有什么事情,跟在谢钦言的后面,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直到车子开到了别墅门口,在他要下车之时,谢钦言忽然出声叫住他。 「澄澄。」 盯着他看了会儿,谢钦言终于下定决心把亲生父亲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他。 他已经找警方了解清楚,景澄的爸爸叫程铭来,在缅.北那一带从事过诈骗活动,后来又帮着那边的贩毒团伙偷.渡违禁品,回国后被抓获,坐了近十年的牢,最近才刑满释放。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根据记载,身边并没有过固定伴侣,所以景澄的母亲目前还行踪不明。 按照谢钦言以前的性格,这种事情他绝对要按得牢牢的,绝对不让景澄知道半个字,怕他会经受不住打击,内心会恐慌。 但时过境迁,景澄已经是个能扛起事儿的大人了,他会帮他,但他也要让他了解清楚事情原委。 这才是真正的尊重。 「澄澄,你亲生父亲在找你,dna已经比对成功了……」 听谢钦言完完整整地说完,景澄如坠冰窟,体内仿佛被无数只虫子啃噬,密密麻麻的,锥心刺骨。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埋藏在记忆深处已经蒙了灰尘的那些画面又被挖了出来,是永远不想再去窥视的。 「为什么……」 他眼眶迅速湿润,唇瓣喃喃张合着:「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又回来?」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 景澄的心脏极速绞痛,失落的情绪翻山倒海般涌来。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把他抛下后又来找他,拿他当什么了? 小的时候没尽到养育的责任,现在老了,想来找他赡养吗? 景澄好恨,牙根都在痒,身体隐隐发起了抖。 「他敢来,我就敢杀了他……」 口中无意识念着,漆黑的眼眸中带着凛然的肃杀之气。 谢钦言猜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心疼拧起眉,安抚地拍下他的肩,「你不想认,我们就不认。」 尽管他猜到景澄的答案会是这样,但无论如何还是要亲口问过他的意见。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已经去找警方做dna了,我怎么逃得掉。」 「我有办法。」谢钦言的目光很坚定,向他承诺:「只要你不想,我一定尽全力保护好你。」 「你……」景澄有些怀疑,「你要做什么?」 「买通警方,伪造你更改国籍,出国定居的假象,这样国内这边也没有权利逼你认亲,让他以为不可能找得到你,放弃幻想。」 第68页 「这是犯罪吧。」景澄犹豫地摇头,「万一他不信,闹大了怎么办?」 「嗯,刚才那是最保守的做法,还有一种比较狠,我考虑到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不想做得那么绝。」 「你说来听听。」景澄的眼里有丝警惕。 「想办法把他遣送出国,让他再也回不来,这样你也不用担心被他纠缠。」 景澄看着谢钦言的眼睛,总觉得他所说的不会是这么简单。 崩溃地低下头,他闭上眼,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我现在没办法冷静,我决定不了该怎么做。」 「没关系,你可以平復下心情,慢慢考虑。」 搭在景澄肩膀上的手无声扣紧,谢钦言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迴光返照后,谢家老爷子在第二天凌晨就去世了。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关于他葬礼的相关事宜,谢家两个儿子也基本筹备好了。 按照本地的习俗,去世第三天才进行火化,然后出殡,举行追悼会,在这之前就是晚辈守灵。 景澄坐在灵堂里,旁边挨着谢钦言。 「困就睡会。」他忽然飘来一句。 「没觉得困。」景澄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双目无神。 谢钦言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有个男人的照片,那是他爸现在的样子,像个行走的骷髅,一看就是典型的吸.毒犯。 「你妈妈目前还没有下落,他们好像一直没在一起。」 景澄只看了一眼照片,便迅速别开头。 那个男人太陌生了,已经和印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无助埋下头,景澄不想在人群中哭出声,只能让眼泪默默地流。 本来就没癒合的伤疤,被人生生揭开了纱布,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他恨每一个抛弃过他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31 22:11:46~2024-06-01 23:1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可摘星辰、长安洛阳15瓶;抓住那只黄皮橘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null 第26章 怎知不会假戏真做?景澄自然听出了秦域的话外之音。 原来秦晖所说的都是真的,他据理力争地维护他,认为他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儿,搞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到头来却被打了脸。 下次,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看似成长了几岁,积累了一些社会经验,其实骨子里还是稚嫩,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当认定那个人好的时候,就会无条件站在他那边,不管他做了什么。 从前对谢钦言是这样,现在对秦域,不知不觉中竟也如此。 景澄沉默了多久,秦域就忐忑了多久。 面前男生炽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唇角还有一丝淡笑,精緻脸庞轮廓在昏暗灯光的投射下,晕染出一丝模煳,不禁让人迷茫。 与他对上目光,放在桌上的手攥紧,连手背都绷起青筋。 秦域想,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景澄不行。 也许对他来说,景澄是他心中的唯一一片净土,让他拼命地想要保护好。 「我不是有意想瞒你。」秦域低声开口。 他正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歉,景澄低声开了口:「的确,性格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不一样,没法说谁对谁错。」 其实,景澄心底不认同秦域的做法,但他不会进行批判。 因为他不知道秦域经歷了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人有时候都是被逼无奈的,也许是有原因导致他变成这样。 况且,人家确实有能力领导一个集团,配得上他的野心,要是他像秦域这么厉害,说不定也会生出夺权的想法。 弱者怎么能妄加揣测强者呢? 景澄是这样定义的。 可那番话听在秦域的耳朵里,却很难过。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很谨慎地询问。 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试探,隐隐透露出紧张。 「失望谈不上,我不认为你那样做是错误的。」 说完这话,景澄由衷地感嘆:「从进到谢家的那天起,我就很怕被人贴上白眼狼的标籤,所以他们给什么我就要什么,从来不敢自己提要求,而你,居然敢直接坐实这个身份,我很佩服。」 秦域扯下唇,忍不住想笑。 他定定看着景澄,「你确定不是在阴阳怪气?」 景澄摇下头,「我是在夸你内心强大,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肯定不简单,无论从哪个方面。」 缄默一阵,秦域垂眸颔首,「行,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我真的是在夸你。」 景澄无奈扶额,「你觉不觉得自己有时自信过了头,有时又不够有底气?」 「我自信过头?」秦域只留意到前半句,「什么时候?」 「就我以前跟在你身边做事,偶尔会觉得你这人……」 景澄不敢往下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绝对没有带贬义色彩,特别是他在了解到秦域和他拥有同样的身份后,他都很羡慕,人家是怎么在没有父母保护的基础下,自信长大的?为什么他就做不到? 即使他不说,秦域也能猜得到,「自负?」 第69页 「差不多吧,你谈一些合作的时候总十拿九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秦域揉揉太阳穴,忍不住想笑。 看来他以前跟着他工作,有很多的意见啊! 「你懂什么叫包装自己吗?」秦域恢復一脸正色,「哪怕自己缺少,也要努力做到不被人看出来。」 景澄似懂非懂点点头。 这一晚他和秦域聊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秦域的秘密被他知道了,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们反而不再拘谨,有什么就说什么。 聊到快两点,景澄困得打个哈欠,摆摆手道:「不能再说了,明天还得上课。」 「今晚你睡我房间,我睡客房。」 秦域立刻安排,还有些不捨得。 回过头想他们俩的聊天内容,他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景澄会生他的气,不再理他,却不想他给足了尊重,既是那样懂得换位思考,也是一个设身处地会为他人考虑的人。 「不用,我去睡客房。」 景澄说完这话,想起来交代,「对了,明天你不用早起送我去学校,我打个车就行了。」 虽然秦域表面应下,但景澄翌日七点起来,他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我不是为了送你,而是想吃你学校附近的那家早餐了。」 他还这样解释。 「行,我请你吃。」景澄爽快应下,「我先去洗漱。」 秦域看着他的背影,又朝落地窗外远眺了一眼。 这种清晨阳光与他同在的时光真美好。 如果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他,那就好了。 不知他能不能等得到那个时候的到来。- 谢钦言在距离景澄的宿舍楼最近的校门旁等了一晚。 他猜景澄昨晚会在秦域那儿过夜,事实果真如此。 当看到秦域的车开到学校西门,景澄从副驾驶座出来,他的心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整夜煎熬的心情被证实,总算给了个痛快,那是一种疼到近乎麻木的感觉。 秦域把车停好后,景澄并没有进学校,而是和他一起来到马路对过,他停车的这边,直奔一家早餐店。 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谢钦言恍如隔世。 如果当初没有狠心推开他,他们应该也会这么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 谢钦言下了车,看到他们进了早餐店。 脚步沉重得宛如灌了铅,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出现,却控制不住脚下的步伐。 来到店门外时,谢钦言都勐然惊觉。 他还真的走过来了。 一墙之隔,谢钦言听见景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们就坐在进门处的那一桌。 「这两天是不是又该去看秦爷爷了?」 「嗯,他也很想你。」秦域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他未穿端正严谨的商务衬衫,衬衫稍微宽松了些,也没有系领带,最上端的纽扣随意解开两颗。 坐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哎,恕我直言……」 「你当初找我假扮男朋友是不是想故意讨好爷爷?」 这话,景澄昨晚就想问的。 他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秦域计划中的一环。 本来说好半年时间,如今还没结束这段契约关系,究竟是他本人不想不捨得,还是因为爷爷喜爱他,不愿放过这个筹码? 景澄很难不计较这个。 不问清楚的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秦域继续了。 而在外面的谢钦言听到后,墨色的瞳孔骤然缩紧,有种不可名状的震惊从眼底闪过。 里边,秦域沉默了数秒后承认:「当初的确是有,我知道你这样的性格容易讨老人家欢心,让爷爷钟意的概率比较大。」 「哦,所以你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是像你那时所说的,你是为了让他老人家放心?」 推断出这个结论,景澄的心底就像打翻五味瓶似的,很复杂。 虽然答案和他预料得差不多,但自己内心又希望,秦域可以否认。 「综合来说,当然是利己的因素更多。」秦域不想再骗他,「不过我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会选择的,可能那时的我对你已经有兴趣,刚好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契机……」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景澄不想再听了,「饭要凉了,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说。」 秦域咽下未说出口的话,点头应了声「好」。 眼下,他的确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用于恋爱,和景澄维持当前的状态也挺好的,有些话暂时不要戳破了。 人越重视就越害怕出现纰漏,秦域想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和他步入下个里程。- 在去教室上课的路上,景澄漫不经心踩着地上的光圈,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拉住了自己。 这个点,学校里正是赶早课的高峰期,从一堆忙碌的身影里,景澄看见了谢钦言。 晨间熹微的光影穿梭于绿叶之间,也穿梭在他墨黑色的髮丝。 四目相对,景澄低头看了眼他握着他胳膊的那只手,问他是不是有事情。 口吻疏离又冷漠。 谢钦言冲动之下来找他的,其实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在听见他们的对话后,感觉怎么也坐不住了。 第70页 「澄澄,我……」 只开口说了几个字,手指便被景澄一根根掰开了。 「我急着去上课,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讲完这句,景澄接着道:「还有,不要觉得你帮了我,我们的关系就更进一步,在我心里并没什么改变。」 果断讲完这段话,景澄迈步朝前走。 他的背影果断而潇洒,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 景澄以为自己这样说了,谢钦言就会离开,可当他上完课出来,发现他正在教学楼旁等着。 一堂课有五十分钟,课后他还和导师沟通了会儿,也不知他在这儿站了多久。 「你到底有什么事?」景澄走过去,佯装不耐烦。 谢钦言看着他,晦涩的话在喉咙里翻涌,想说但没有脸说。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所以也没沉默太久。 「我知道之前对你造成很大伤害,跟你说重归于好这种话简直是痴心妄想,但我真的想把你追回来……」 卑微地看着景澄,谢钦言的嵴背挺得笔直,但姿态却前所未有的低。 「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他说这些话,景澄的脑海中紧跟着浮现出的,是他们童年时的一幕幕。 那些伤害过他的,构成永远的痛,他已经不想再回忆,能记起来的,只有快乐的幸福的。 人被太多负能量缠身,会影响状态,所以景澄才会将杂念摒除,但这也不意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他全都忘了。 无论什么经歷,都是人生的篇章。 有些温柔停留在回忆里就够了,毕竟已成过往。 「谢钦言,要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吗?」景澄无奈皱起眉,「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动,只会让我觉得很烦,有负担,难道你认为烂了的苹果可以拯救吗?我的心就跟那种苹果一样,是你亲手摧毁的,别跟我说什么和好,不可能!」 狠狠撞过他的肩膀,景澄快步朝前走。 五年的空白,岂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可以弥补的。 他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想到景澄当初坚持陪在他身边的毅力,谢钦言还是跟上去。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烦不烦?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会尊重祝福?」景澄往旁边狠狠瞪了眼。 不料,谢钦言竟然说:「我知道你们是假扮的。」 闻言,景澄不敢相信停下脚步。 确定谢钦言不是试探,他不由得问:「你从哪听说的?」 「那次你带他来家里吃饭,我已经起了疑心,今天早上我跟你们去早餐店,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聊天。」 「你这叫偷听!」 「那是公共场合。」 「………」沉默几秒,景澄挑眉反问:「所以呢?就凭那几句话,你就认为我们之间没可能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假戏真做?」 「不管你们有没有,我都要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景澄知道他的性格有多偏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左右。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景澄看向他的眼睛,「早在春节前,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和秦域转正,但爷爷的重病和去世打乱了计划,才让我推迟了计划,你努力与否并不重要,因为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这样说完一段话,景澄向谢钦言郑重道了声再见,并说:「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表面关系也没有维持的必要了。」 第27章 我们在一起吧话里有几分冲动,景澄未可知。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五年前放低姿态,卑微讨好,已经受够了。 二人对视着,认认真真打量对方。 在谢钦言的眼里的景澄,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皮肤白得似雪,没晒过太阳一样,细嫩通透。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特别娇嫩,夏天在户外待久了都会晒伤,起红疹,所以每次两人走在路上,他都会让他走在阴凉处,他则走在外面替他挡着阳光,以免紫外线照着他。 谢钦言对景澄的照顾都是像流水一样的,润物细无声的那种。 正因为他太在意了,想把他高高地捧到天上去,才不想在他满身落寞时,让干干净净的他染上他这一滩淤泥。 五年的时光,已将少年的五官生得精緻又立体。 他的眼睛比从前更加深邃,鼻樑也更加高挺,完完全全张开了。 特别是他的嘴唇,什么都没抹,却是那种粉嫩的颜色,唇红齿白。 「景澄,如果我知道还能有完完整整,站在你面前的这一天,那时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懊恼与悔恨充斥在谢钦言的脸上。 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到那种命运的落差感有多强烈。 曾经他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处处哄着他,如今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了。 听谢钦言还在忏悔,景澄有些无奈。 他真的不怪他了。 说一笔勾销,那便两清了。 「谢钦言,你不需要后悔,没用的。」 景澄看出他情绪破裂,眼里尽是对自我的厌恶,还是劝了一番,「后悔的本质是把现在的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谴责过去的自己,其实这很没道理,站在未来的角度,你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蠢,所以要理解和接受任何时候的自己。」 第71页 话音平静,且表情温和地讲完,景澄微微颔首:「我先去宿舍了,下午还要上课,希望从今往后,你不会再给我造成困扰。」 连景澄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如此坚定不移地拒绝谢钦言。 当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他明白自己是彻底放下了。 不再纠结,不再留恋,放下过去,朝未来看。 一步一步,景澄走得很轻松。 笼罩在他周身的阴影都跟着阳光消散了。 身后,谢钦言眼眶湿润望着他的背影,心脏宛若被人用刀凌迟。 他真的要永远失去他了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谢钦言痛彻心扉。 景澄的身影在视线中愈发模煳,直到聚成一个光点,再也看不见。 很久很久,谢钦言都站在那个地方没有动。 他帅得太过瞩目,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侧目而视。 只是,在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忧郁的气质,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搭讪也不敢。- 接手集团后,谢钦言其实很忙,有一大堆的事务等着他熟悉和处理。 来到总部,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将悲痛竭力掩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谢钦言知道,只有他强大了,才有能力保护景澄。 即使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也可以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拉他一把。 景澄不认他这个哥哥没关系,在他心里,他永远都是弟弟。 从前不甘心只当兄弟,如今却发现,人还是不要有过于贪婪的欲.望,因为当下你所不珍惜的可能是未来回忆起来最好的。 谢钦言忙到深夜才离开公司,他不太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一天下来开了三次会议,许多集团元老对于他接手还心感不服,持观望态度。 好在谢钦言的态度很强硬,不是那种谁都敢去踩一脚的性格,他板起脸来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人敢提出质疑。 坐进车里,谢钦言忘了还没吃晚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刚要发动引擎,看见夏明泽给他转了一则视频。 [你和景澄这是干嘛呢?]点开,谢钦言默默看完视频,终于明白景澄为什么不让他去找他,说会给他的生活造成困扰了。 他今天的确是过于冲动了。 一句抱歉输入到简讯的对话框里,谢钦言想发给他,最后还是给删除了。 算了,真为他好的话,还是隐身吧。- 晚上,景澄无意间刷到一个同城视频,白天他和谢钦言说话的场景被人从不远处偷拍下来。 对方还配文——这真的不是在拍偶像剧吗? 景澄看到的时候,点赞已经几十万了。 两个人长相优越,气质出众,随便拍拍就是大片,像电影里的场景,评论区各种假想设定轮番上阵,都能编一本小说了。 景澄虽然自己也拍视频,但不想以这种方式被人熟知,立即联繫那位博主,要求他删除。 可能是点赞太高了,博主捨不得,和景澄各种商量问能不能把视频留下,他买断也可以。 景澄直接回復对方:[我们并不是情侣关系,你这样会给我的生活造成恶劣的影响。]话都说到这份上,博主只能删了。 但好多人已经转发了,保存了视频,还是在继续流传。 好在网友只是磕cp,没上升到人肉搜索的地步,距离稍微有点儿远,五官也看不太清。 除了大学里的这帮人,网友们都不知道是谁。 隔日,景澄接到秦域的电话,说要载他去探望一下爷爷,问他有没有时间。 景澄能听得出,他的话音里其实也带了试探,毕竟那天明确承认了,是为了讨爷爷的欢心,才会找他假扮男朋友。 如果因为这个,赌气说自己不想去了,那也太没成年人的格局了。 景澄的性格很稳重,多数情况下都非常冷静,不至于那么冲动。 就只当是去探望秦爷爷,不是为了秦域。 「好,那你晚上六点来接我。」 景澄思考片刻应下。 等到晚上,秦域准时出现在学校门旁。 也就几天没见,他看起来很憔悴,明显没睡好觉的样子。 「最近在忙什么?」 「公司在忙併购案。」秦域发动引擎,「肚子饿吗?」 「没吃晚饭,留着肚子去你爷爷家蹭吃蹭喝。」景澄开玩笑跟他说。 秦域勾唇笑了下,「你可以来蹭我的。」 「怎么蹭?」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景澄佯装失望嘆气:「还以为你要给我做饭吃。」 「你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一路聊着天,来到了秦爷爷家,看见秦晖的车,秦域目光一凛。 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景澄问他还要去吗? 秦域沉默两秒,「其实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想让我去争夺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吗?」 「我说了,每个人的性格和思想都不一样……」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秦域目光很笃定,「之前那样做是因为我觉得除了事业,人生没有别的事物可以追求,但现在,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投入精力,你不想让我做的话我就不做了。」 没想到秦域的态度会改变。 第72页 景澄不确定他心里是否真的是这样想,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是不可能被其他因素所干扰的。 哪怕他现在强迫自己放弃了,日后想起来,也许会后悔。 景澄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发生。 「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要把压力强加于我。」 说完,景澄准备推门,「既然决定去做,那就没有退路。」- 距离上次和秦域见面转眼又过去一周。 这期间,唐秋云到学校探望了景澄,给他送了爱吃的零食,买了两身夏装,天气很快就要热起来了。 视频的热度还在发酵,连唐秋云都刷到了。 她小心翼翼,带有试探性地问景澄现在和哥哥相处得如何。 景澄不想让她伤心,但也只能实事求是地说:「唐姨,发生过那种事情,我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的。」 唐秋云怔然点头,「我了解,你不用勉强自己,实在不想和钦言见面的话,以后我会尽量错开时间,避免你们有接触。」 这话她很早以前就想摊开说了。 「嗯。」景澄点下头,「我这边没什么,他好像没放下,您有空开导一下吧。」 唐秋云犹豫数秒,还是没说。 其实她应该告诉景澄,之前从中转述的许多话都是经过她加工的,为了彻底让他死心,她让谢钦言显得特别狠厉,不念旧情,以免景澄仍残存一丝希望。 只是现在这个局面,他有秦域在身边了,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决定归根结底还是谢钦言自己做的,他该承担这份责任。- 和秦域一周多时间没见面,直到他看见了和谢钦言的视频。 景澄以为秦域从不上网看这些东西,可想不到周六晚上,他突然给他打来电话。 在手机那头,秦域问:「出来喝酒吗?就现在。」 他约的很唐突,平日里想和他一起出去,起码会提前几小时告诉他。 景澄正在画图,听他难得这样问,很果断应了一声。 两人约在学校附近的大桥边,这个点,桥边的小路上有很多情侣在散步,过来这边的都是些学生。 秦域拎了一提易拉罐啤酒,这次比上次隔了更久的时间见面,他看起来很疲惫了,眼底泛着青黑,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好。 景澄想劝他不要这么拼,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秦域现在的压力一定更大吧。 他本来就是事业型的男人,眼里只有工作,为了拿下订单可以不眠不休的那种人。 当初在做他助理的时候,景澄全是看在眼里的,知道秦域时常加班到凌晨,还有日復一日的应酬,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他对于自己的事业有多么狂热。 在江边的长椅坐下来,感受到风迎面拂来,景澄感觉这环境还挺美好的。 无意间往旁边一瞥,看到秦域单手拉开拉环,他夸了句:「帅。」 秦域挑眉应下,递给了景澄。 「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他敛下眸,莫名说了这一句。 而后,仰头灌了几口啤酒,喉结随之极速滚动。 「我也没看见你。」景澄顺着他的话讲,说的是废话,却很好笑。秦域很想问。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想不起来找我,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也许景澄不是不想,而是他的性格就是那么被动,怕受伤害,才不那么做。 看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看似清冷,内心可能比谁都火热。 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两个人自顾自喝了会儿酒。 景澄摇摇头,按了按太阳穴,故意开玩笑地说:「我怎么感觉自己有些微醺了。」 听闻,秦域顺势问:「那你微醺的时候会很好说话吗?」 景澄迷茫地眨眨眼,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别人跟你提要求,会不会很容易答应。」 「提什么要求?」 秦域没立即回答。 看着景澄目光有几分迷离,他猜测可能真的有点儿醉了,毕竟不胜酒力。 还记得刚当他助理那会儿,有次他带着他去应酬,对面的老总要求他喝酒,景澄推辞不下,硬着头皮要喝,一两杯下肚,脸就红了。 但他还是不太好意思拒绝,可能是身份原因,让他选择妥协,酒精上头了也还是继续要喝。 最后还是他看出来,他是不能喝酒的类型,及时拦住了。 那晚,秦域是有几分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用跟他出来应酬了。 其实他是为了他好,以免他顶着实习生的身份又被人灌酒,但那时的景澄心里肯定在想,他这个顶头上司好兇。 后来,秦域也一直没有解释过,这种小事无所谓他知不知道,如果付出一定要让对方了解,那这件事本身就带有功利性。 他们之间,已经存在利益关系,还是不要再掺杂更复杂的因素了。 气氛沉默了会儿,景澄一罐啤酒快喝完了。 突然,秦域转头认真地看着他,「谢钦言经常去学校找你吗?」 景澄动作一顿,「你憋到今天才问?」 「下午刚看到视频,是助理告诉我的。」 「哦。」景澄的指尖敲打着易拉罐,不知要说什么。 他也想主动朝秦域走去的,只是基于五年前失败的例子,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第73页 毕竟,秦域关于交往的话题已经绝口不提了,连旁敲侧击也没有。 所以,在没获得明确的信号之前,他要按兵不动。 「他跟你说了什么?」秦域状似无意询问。 「没说什么。」 景澄本能反驳,过了两秒,还是坦白:「他后悔和我分开了。」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过去了那就过去了呗。」景澄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秦域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抵在啤酒罐上,沉思了不知多久,突然对景澄伸出手,让他把他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干嘛啊?」 景澄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很忐忑。 「怕什么?」 秦域一把将他的手拉过去。 随后,将那个啤酒罐当下,然后捏住易拉罐的拉环,将其缓缓套入了景澄的小拇指。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 「啤酒罐的拉环可以圈住想要圈住的人。」 「只能是啤酒罐吗?可乐罐不行?」景澄调皮眨眼,故意歪曲重点。 秦域无奈失笑,认真强调,「只能是啤酒罐。」 「哦,那好吧。」景澄点点头,口中嘀咕:「谁规定的。」 「我编的。」 「……很不好笑。」景澄想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谁料下一秒,他的五指滑入他的指缝里,毫无预兆中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我圈住你了。」 男人坚定有力地出声,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定着他。 「景澄,我们在一起吧。」 第28章 我们不熟江面的水皱层层晕开,拱起涟漪,晚风说了许多,把初夏注得盈满。 有人眼波流转,迎面撞进温柔赤诚的眼眸。 景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可是他的表面仍然是淡定的,会让人误以为不为所动。 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性格使然,在听过秦域正式的告白,景澄并未感受到想像中热泪盈眶,应有的那种开心和快乐。 在触碰到爱的瞬间,悲观者最先想到的永远是结局,而不是美好。 他和秦域认识两年,对彼此的了解已经足够深了,却还是会有不安和恐慌。 就像身处于湍急的河流中,他随着水势向下流淌,去哪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 十指相扣的力道,将彼此的温度传递,他沉默片刻,指尖在秦域的手背轻轻挠了两下,「你还真是突然。」 本来以为今晚只是出来见个面,谈谈心,散散步,谁知道会被表白。 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怕老婆被人抢走了。」秦域实话实说。 他第一次讲这种放肆的话,听得景澄有些脸红。 「谁是你老婆?我可没答应你。」 秦域的手稍稍一使劲,将他拉进怀里,「那我求你,答应我。」 目光灼灼凝视他,鼻尖几乎要触碰到。 唿吸缠绕在一起,有暧昧丝丝缕缕地发酵。 景澄有些心慌,和他离这么近,他的脸像发烧似的变得滚烫。 迴避开视线,景澄轻轻推了他一下。 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年纪,他不可能随随便便进入一段感情,有些话在交往前还是要谈开的。 「秦域,在我给你答覆之前,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景澄让自己恢復平静,两只手搭在了腿上。 「你问吧。」秦域失笑,故意调侃,「现在谈恋爱之前还要考试。」 「这说明我很重视!」景澄嗔瞪他一眼,「严肃点。」 「好。」秦域迅速收敛笑意。 无论景澄说什么,他都十分配合。 景澄眨了下眼睛,「在你答完之后,我也会作出我的回答。」 不用去想,这些问题早已经在脑海中过了很多遍,景澄立即开口道:「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合适的点在哪里?」 秦域不太想说太笼统的回答,那样显得过于敷衍。 所以他思考了很久,才告诉景澄:「如果按照性格,可能我们并不算适合,我这个人比较自我,骨子里强势,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你很随和很善良,会顾全大局,对人对事也比较佛系,我们看起来像两个极端,观点很容易发生碰撞,造成矛盾。」 「但恰恰就是这样,我会觉得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相遇,是命中的註定,你会包容我许多你并不认可的观点,而我也愿意为你改变甚至放弃,这可不可以称之为合适?」 这两番话讲完,听得景澄眼眶湿润。 好像接下来的问题也没必要再问了。 灵魂一旦相爱,血肉都开始膨胀。 他们就像两块拼凑不到一起的积木,愿意为了彼此磨去不合适的稜角,努力拼成一块,这就够了。 「刚刚这个回答,景澄老师算满意吗?」秦域的脸凑上前问。 「嗯,勉强还行。」景澄故作傲娇回答。 「那下一个问题。」 「不用问了。」景澄转头看向他,「我的答案跟你一样,我认为我们是灵魂的契合,这胜过所有的合适。」 听闻,秦域的脸上闪过隐隐可见的兴奋。 他想,已经不需要景澄亲口告诉他抉择如何,从彼此的眼神里就可以领悟到。 景澄和他对视着,确定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难以启齿。 第74页 内向的人就这样,长篇大论可以谈,真正走心的话很难说出口。 他尝试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很小声地说:「我答应你。」 秦域很坏,又拉开一罐啤酒,轻轻摇晃两下,故意说:「风声有点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给你批转正申请了。」 景澄咬咬牙根,故意说:「不过你别太得意忘形了,表现不好,也是会被炒鱿鱼的。」 「收到,老闆。」 秦域的笑意快要从眼底渗透出来了。 他仰头看天,仍有种做梦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原来第一眼看中的人,真的能成为男朋友。 不过还好他那么巧的和他进了同一家公司,不然他们还能再遇到吗? 两个人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景澄偷偷对着拍了张照片。 那一刻他在心里想:秦域,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开我的手。 他对爱情的要求已经降得很低了,不随意抛弃他就可以。 即便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分开,也要两个人明明白白说清楚。 幻想爱被爱伤害,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同样的情况,他不想发生第二次。- 酒吧里,夏明泽无意刷见景澄的朋友圈。 他po了一张十指相扣的牵手照,配文:[今晚月色很美。]有过这样经歷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在官宣。 不过景澄谈了那么久的恋爱,应该只是想秀一下吧? 总不能他又换了个男朋友? 总之,以景澄一年都发不了几次朋友圈的低调性格,能让他生出这般感慨,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考虑到谢钦言没有景澄的微信好友,夏明泽贴心地将这张照片发给了他。 谢钦言将照片不断放大,指间纹理都看得清楚。 他认的景澄的手,白皙纤长,很秀气。 看完后,谢钦言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怎么都无法阻止表情凝滞。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景澄发出这样的照片。 如果他们是在演戏,他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那么,景澄是有可能和他赌气才这样做的吗? 不,他之前明确告诉过他,如果不是因为爷爷过世,他们的关系早就已经转正了,所以他是真的喜欢秦域…… 意识到这样的可能,谢钦言无力合上笔记本电脑,连带嘴唇和视线乃至全身,都跟着颤抖。 纵然心中一百次劝告自己,他们不可能了,但看到景澄和别人在一起,他还是没办法控制嫉妒的本能。 此时,已是深夜,谢钦言连日来总是在公司工作到很晚才离开。 他开车来到明大校门外,隔着车窗远眺,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景澄在大学里上课的样子,明明他们在高中时还畅想过,等上了大学就可以坐在一起听课了,他们没事的时候就去彼此的班上蹭课。 回忆每翻出来一次就会痛得流一次血。 这晚,谢钦言不知待到多久,快天明时才离开,他没底气出现在景澄的面前。 不被爱的人果然最没资格。- 转眼,已有一个月没见到景澄。 谢钦言在家里都不曾碰见过他,怎么没想到会在一个酒会现场偶遇。 景澄是跟着秦域一块出席的,平时的他打扮得都很休闲,像个男大学生,今日却一改往日形象,穿了白色的西装。 二人的视线隔空交汇,景澄顷刻间移开了目光,显然不想多看一眼。 苦涩哽在喉间,谢钦言看到秦域走到景澄身边,亲昵地揽过了他的肩膀。 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很快他们就拉近了距离。 景澄看见他没有打招唿,倒是秦域问了声好,「最近在忙什么?」 他知道谢钦言接手了谢家整个集团,地位一跃成为本市年轻人里最有地位的存在,年仅二十六岁,身家已过千亿,殷实的家底让他几辈子都花不完。 偏偏他还不像寻常富二代那般纨绔,只知挥霍,接手不过两个月,就可以公司的利润提升了三个点,让股东们心服口服。 秦域很佩服他。 谢钦言的确是有能力的,同为商人,他很清楚。 如果和谢钦言交好,无疑是给他争夺秦家的产业添了最好的助力。 不过,想到景澄和他的过往,秦域的胸口就像扎了根刺。 虽然景澄和他们家有那一层关系,他也并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谢钦言和秦域聊了会儿天,景澄站一边默默听着。 有人好奇走过来,见他们聊得那般热络,好奇询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景澄想也没想,顺口答了句:「我们不熟。」 他的潜意识里是想撇清和谢钦言的关系,特别是和秦域交往后,更应该断得干干净净。 殊不知,这话说完,秦域都用很惊讶的表情看向了他。 景澄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 当初谢钦言在公共场合羞辱他的时候,也没想过给他留面子,如今他做什么也不会显得过分。 「不熟?」谢钦言咬牙强调这两个字,看着景澄。景澄没理会。 他坦然自若,视线轻飘飘从谢钦言身上掠过,「我去那边吃点东西。」 说完,景澄就要走。 谢钦言冲动之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第75页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个动作,下意识就做了。 而秦域,反应很快地立即去掰他的手指,「我说过,不要觊觎我的男朋友。」 他的脸上温和不在,满是戾气。 空气中瀰漫着尴火.药味,周围的人感觉到情况不对,赶紧撤离了。 秦域说话从来都会给人留余地的,但谢钦言还不肯放过景澄,在打他的主意,这点实在无法容忍。 「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分开必定有原因的,你敢说自己当初好好珍惜了吗?他的心向着你的时候,你不屑一顾,如今他的心在我这里,请你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这话,秦域狠狠甩开了谢钦言的胳膊。 谢钦言冷眼望着他。 所有的妒恨全翻涌在身体里,偏偏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04 23:00:56~2024-06-05 23:0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知知予.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给正牌男友的奖励从来没听秦域讲过这么重的话,景澄从他的怒意中感知到,他对谢钦言有多介意,明明他并不知他们之前发生过怎样刻骨铭心的事。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直觉。 他能感受到谢钦言对他的威胁。 不想让气氛闹得如此僵硬,被别人看了笑话,景澄挽着秦域的手臂,小声告诉他:「我们去那边。」 谢钦言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黑眸里的光汇不成点,稀疏破碎。 察觉到他的视线,秦域拧眉对上。 他真的不喜欢自己的男朋友,被人用这种深情的眼神盯着。 「你比我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上天已经给过你机会,让你抢占先机,是你没有珍惜。」 秦域字字扎心,他将谢钦言悔不当初的表情收入眼中,眼神黯了黯,没再说话。 两个人从谢钦言的视线中离开。 秦域回眸看了眼,他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何不稳,那是内心深处的占有欲在作祟,他怕景澄会被抢走。 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感情这东西最跟随本能,心在谁哪里,人就在哪里,他没把握能一直将景澄留在身边。 大概是因为出生就被遗弃,秦域并不信这世上有多牢固的情感,毕竟连亲生父母都可以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何况他人? 酒店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园,景澄挽着秦域走出去,告诉他没必要和谢钦言置气。 「他碰你了。」 秦域扫了眼刚刚被谢钦言握过的手腕,语气阴沉:「我不喜欢。」 景澄被他的眼神烫到,努嘴道:「看不出你占有欲还挺强。」 「之前没名分,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秦域轻描淡写,语气还很酸。 听他这样说,景澄立马联想到一个词,叫「阴暗爬行」。 「啧。」他打量着秦域,「你之前是不是醋死了?」 秦域没回答,把景澄的手牢牢握紧,「不聊其他人了。」 「嗯。」景澄的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我希望我们之间有信任,你是正牌男友,你要有底气。」 「好。」 秦域点头应下。 过了会儿,把脸凑过去,「那给正牌男友一个奖赏好吗?」 景澄害羞地红了脸,踮起脚尖,唇瓣慢慢贴上。 就在他要亲上他脸颊的时候,秦域忽然转过头来,让他的吻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唇上。 胸腔里,心跳如擂鼓。 景澄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会说话的通透琥珀色的漂亮的眼睛。 两唇相贴,但也仅限于此了。 秦域没有更进一步。 二人身后数十米,谢钦言看着夜色下朦胧的一幕,用力捏紧了拳头。- 酒会结束之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谢钦言坐在车里,看到秦域撑着一把伞和景澄走出来,他仍然是亲密无间挽着他的手臂。 而秦域的那把伞下意识朝景澄那边倾斜,全然不管自己的半边肩膀淋湿。 谢钦言想到以前,他也是这样做的,面对喜欢的人,总会毫无保留地付出,怕他受伤害,给他最好的。 结果,到头来给景澄最大痛苦的人是他。 谢钦言闭了闭眼,按下心底的挣扎,又一次劝自己,只要景澄过得好就可以了,秦域能全心全意对他,一定比和他在一起要幸福吧。 可是,他想以哥哥的身份陪伴在景澄身边,似乎也达不成了。- 恋爱后,景澄和秦域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别提约会,连饭也没能吃几次。 他从来不会过问他的事情,无论他在忙什么,他都不会插手,给予了恋人最大程度的尊重。 这天晚上,景澄和舍友一块去学校附近的夜市吃了饭,要回学校在马路边等红绿灯时,一辆高调的法拉利跑车忽然停在了身边。 车窗降下,景澄看到里边坐着的人是秦晖。 「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对秦晖这人,景澄并不了解,他看起来就不像能安好心的人。 何况,秦域还和他有矛盾。 「我和不熟的人聊不起来。」 景澄果断拒绝,就要和舍友往前走,却听秦晖喊:「你是想逼我去你学校请你吗?你住哪栋楼,我都清清楚楚。」 第76页 秦晖以为景澄这样就会害怕,谁知道他竟然不屑一笑道:「那你请一下试试,看是你的权利大还是我们学校的安保系统强。」 扔下这话,景澄给舍友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我靠!这小子怎么这么拽? 秦晖被气到了。 原本他打算通过景澄劝告秦域别打他们家产业的主意,没成想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男生,骨子里这么刚强。 看来不能跟他来客气的了。- 景澄回到宿舍后给秦域拨了通电话。 他才不会傻傻地把秦晖来找他茬的事情瞒着不说,麻烦既然是秦域给他带来的,那当然该由他解决。 听完之后,秦域沉默了几秒,才回道:「我已经掌握了秦晖犯罪的证据,不出三天警察就会找上他了。」 「什么证据?方便跟我具体说说吗?」 景澄平常都是不过问的,只是他不知道秦域铤而走险做了什么,免不了为他担心。 「秦晖之前走假帐,随意动用资金鍊买通地方官员,向其行贿,一旦被调查,肯定是要判刑的。」 「那秦爷爷一定也会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你检举了他孙子,他还会把集团交给你吗?」 「我为的不只是集团,还要为我的童年出一口气。」 景澄不知手机另一头的秦域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眼前起了雾气。 他想起自己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刚刚记事,秦晖趁爷爷出国,让佣人把他关在小黑屋里,整整三天,除了给他点水喝,一口饭都不给,直到他晕在里面,奄奄一息才被抱出去。 后来爷爷回来,他哭着跟他告状,爷爷把秦晖狠狠批评一顿,但也仅限于此。 秦晖当着爷爷的面的确不敢造次,但每次他老人家一离开,他总会想尽办法折磨他,逼他吃虫子,往他的嘴里塞湿泞的泥土,捂着他的嘴巴让他不得不咽下去。 在学校里,他更是伙同其他人对他进行霸凌,用打火机在他的腿上点火,将他的皮肉一点一点烧至溃烂。 所以,秦域从来都是穿长裤,哪怕在家里,他也不喜欢将双腿暴露在自己的视线里,因为每次看到都会想起那段屈辱的令人作呕的时光。 秦晖带给他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 在秦家,待他好的人只有爷爷,但那位是他的亲孙子,哪怕行迹再恶劣,他又能怎么罚他? 不过,即便活得如此艰难,秦域也从未抱怨过命苦,他知道出身无法选择,拼的是运气,开局已经拿了一手烂牌,只知道气恼自己不够幸运,又如何逆天改命? 「秦域?」 久久没听见他的声音,景澄很诧异,试探性喊了声。 秦域回过神,苦涩在喉咙里翻涌,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些苦难只适合埋藏在心底,他不想从景澄的眼里看到一丝同情。 「没事。」秦域唿出一口气,「这几天以防意外,你就待在学校不要出来了。」 「好。」景澄应下,有些不放心,「那你会有危险吗?」 「不用担心我。」 秦域勉强一笑,像鼓励小孩子那样轻声说:「好好学习,期末考个好成绩。」 「都研究生了,还要施加压力吗?」景澄隐隐有些不安,「秦域,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秦晖他这种人被逼急了,难保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 秦域安抚完他的情绪,又要继续工作了。 「景澄,这段时间很忙,没空陪你了,给你转些钱,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亏着自己。」 说到最后,他还不放心交代了这样一番话。 很快,景澄的微信就收到一笔五万的转帐。 他想也没想,直接点了退回。 [我这里有钱,够花的。]就算是他男朋友了,也没道理花他的钱,这点原则景澄还是有的。 [我不想你跟我这么见外。][赚钱都没动力了。]秦域很执着,又转了过来。 [我希望你一周之内花完。][………]太瞧得起他了,这赶上半年的生活费了。 景澄在接收和退回之间犹豫几番,知道自己再退一次的话就显得过于生分了。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以前,谢钦言偶尔给他钱,他都很坦然地接受,想吃什么也会毫不客气地让他给他买。 怎么面对秦域,就做不到这样呢?难道是因为他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景澄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无意中拿秦域和谢钦言作了比较,当反应过来,他立刻清除脑海中纷乱复杂的想法,点了接收。 [感谢投餵。][你要感谢男朋友的投餵。]秦域总喜欢强调这个身份。 景澄曾在书上看到过,当一个人总以能和你在一起为荣时,那就代表他真的爱上你了。 表白时,秦域并未提到爱,可是在这不经意流露出的细节里,他却能强烈感受到。- 两天后是周六,唐秋云叫景澄陪他去山上祈福,听说那边有庙会,刚刚也去逛逛。 车停在学校门口,景澄一上车就得到唐秋云的夸赞,「气色看起来不错,最近心情一定很好吧?」 「还行。」景澄腼腆一笑。 爱情的滋润这么有效果吗?他的生活跟从前相比并未发生太多改变,但和秦域名牌后,心里就有种踏实感,做什么也更有底气。 第77页 景澄已经很久没去寺庙了,可能是孤立无援过,他并不相信神明之类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但这次来到寺庙,看到唐秋云虔诚地点了香,向上天祈愿,他抬头看一眼湛蓝的天,心中莫名也有了愿景。 如果能保佑秦域平安,他也愿意点上一炷香。 心下想着,景澄被唐秋云拉去求籤。 这个东西和他们年轻人爱算的塔罗牌有异曲同工之妙,班里有女同学特爱玩这个,还给景澄算过,但稀奇古怪的话说了一通,景澄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眼下,唐秋云扯了扯景澄的袖口,让他也试一试。 景澄很有仪式感地挽起衣袖,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拿起签筒,用力晃了两下。 很快,从里面掉出来一支签。 卜卦的师傅拿过去给他看。 景澄快速扫了一眼,上面有两行字: 「且等烟雨,莫怪雨急。」 看起来很通透易懂,景澄却没搞明白,他问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会心一笑,让他且等,说这一切都是字面上的意思。 景澄在心中默念三遍。还是不太懂。 为什么他摇出来的签会和雨挂上钩?这雨会不会是代指了什么? 第30章 就是这样保护他的?从山顶下来,景澄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台阶都险些踩空了。 虽然师傅告诉他说这个签是吉兆,但他仍不免多想。 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唐秋云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从学校门口见到景澄,就感觉他的状态不大对劲。 景澄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底总感觉不踏实,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很微妙,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秦域会出事。 为此,他特意给秦域请了一枚平安符,想让他随时戴在身上。 虽然经歷过一段感情的失败,景澄会在心中劝告自己,不要投入太多,要专注自身,但从小养成的性格使然,别人稍微对他好点,就想拿出全部来回报。 秦域给他的够多了,在他看来,一个身为男朋友该做到的他都做到了,哪怕没太多时间陪伴,也会耐心解释,告诉他每天在忙些什么,不会让他胡思乱想。 他们的关系始终在稳步向前,双方都是尽力而为,守护这份爱情。 「唐姨,我想去找秦域把平安符送给他。」 本来,唐秋云是打算送景澄去学校的,他忽然这样说,便让司机改了路线。 景澄想见秦域一面,把平安符亲自交到他手里就走。 车停在秦域所在的公司大楼前的马路,景澄下了车,跟唐秋云道了声再见,随即快步朝里走。 然而,他没想到,就这几步,仅仅是这几步…… 身后忽然有人冲过来,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勒了下去。 手中的平安符掉落在地,景澄被后面的人拖着往后,强行塞进了一辆黑色商务车里。 全程,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 任谁也料不到,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 景澄被勒得喘不过气,头脑发昏发涨,双眸渐渐失去焦距。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耳边传来得意的笑声:「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是老天爷赐来的好运,才让我遇见你的嘛……」 最后面那句,景澄没有听清,就已经昏睡过去。 秦晖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开景澄。 白皙的皮肤很不经折腾,已经留下一道红痕。 秦晖拍照发给秦域。 [啧啧啧,看看这是谁啊?]商务车从大楼前驶离,秦晖将手机锁屏,往旁边一扔,指尖从景澄的脸上划过,心想秦域的眼光还真是毒辣,找了个这么优质的男朋友。 上次去学校找他,他本来就想玩硬的,利用景澄去威胁秦域,谁知道他并不上当。 可结果怎么样?不还是到他车里来了吗? 今天下午,秦晖本来是要过来找秦域算帐的,就算他说服不了他,也绝对不能让他好过,为此找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在这个露天停车场侯着,只等秦域出现。 没成想,还没等到秦域,景澄先进入了视线。 在看见他的那一秒,天知道秦晖流露出怎样兴奋的目光。 商务车开走十分钟,秦域才回电话,自然是看到照片了。 虽然秦晖只拍了脖子的位置,但他男朋友他还能不认识吗? 故意等它响了十几秒才接,一上来秦域暴怒的声音便传进耳朵,「你对他做了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还能做什么?」 秦晖不屑笑着,话语放荡,故意说得模稜两可。 他就想看秦域被逼无奈又抓狂崩溃的模样。 一个生来就是蝼蚁的人,若不是得到他们秦家的帮扶,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工地搬砖呢,还配在他面前叫嚣,妄想算计他?做梦。 「你想要什么?」 秦域在拼命压制怒意,尽管声线听起来都在抖。 「你说呢?」 秦晖不紧不慢的样子,手指随意解开了景澄的两颗扣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开视频,将画面切给秦域。 「我忽然觉得,能跟你的人睡一觉也挺值,不用非和你交换条件。」 看到景澄胸前的皮肤露出来,秦晖的指尖划过了他的喉结,秦域失控暴吼,「不要碰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78页 「这么紧张,这么在意啊?」 秦晖没听,转眼解开了景澄的几颗扣子。 他并不知,秦域的双眸已然赤红,锋利的目光几乎要把屏幕瞪出一个孔,「不要碰他!求你……求你不要碰他……」 「呵。」秦晖冷笑一声,缩回手,「那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关掉视频,他命令似的开口对秦域说:「今晚,你去警察局帮我顶罪。」 不是掌握了很多他犯罪的证据吗?全部自己揽下来,亲手把自己送进监狱的感觉应该很爽吧? 秦域想也没想,立刻同意,「好,我答应。」 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恐慌,还特意强调,「但你要保证景澄完好无损,你绝对不能碰他。」 「秦域,我还当你很聪明很有理性。」秦晖不禁感慨了声,似有些失望的样子,「没想到你对一个男的这么在意,看来你也没把事业看得有多重。」 秦域没理会他说什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全程视频通话,我马上出发去警局,手机会交给我助理,他要亲眼看着景澄安然无恙。」 听闻,秦晖不屑嗤了声,「放心,我对你的男人不感兴趣。」 扫了眼旁边熟睡的景澄,秦晖目光冷却几分,「只要你去警局认罪,我这边立马放人。」 「好。」 与他达成一致后,秦域将手机交给助理,去外面给谢氏集团拨了电话。 他没有谢钦言的联繫方式,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找他。 前台转交给谢钦言的助理接听,秦域告诉他是为了景澄的事情。 助理自然知道这是谁,不敢耽搁,立刻告知了谢钦言此事。 「餵?」接听后,谢钦言莫名紧张。 今天下午他心情一直焦躁不安,工作的时候总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是秦域。」 对方自报家门,「景澄被人绑架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时间已近黄昏,派人一路追踪车牌号,最终目的地锁定在一栋远离市郊的别墅。 谢钦言带了几名保镖,腰间还别了把瑞士军刀。 国内不允许携带枪枝,只能拿刀。 事实上,他的枪玩得很熘,完全可以一击毙命。 怕打草惊蛇,谢钦言无法确定景澄被关在哪个房间,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惹怒对方,对景澄造成人身威胁,那就麻烦了。 但时间紧迫,谢钦言亦不敢浪费,这别墅荒废许久,像是一直没有人来住,后面的花园都是枯草。 他在保镖助力下,伸手敏捷翻进去,贴着墙一步一步靠近了阳台的栏杆处。 每一层的楼间距都很高,爬上去的话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可以踩着空调外机往上去,只是万一不小心摔下来,磕到了后脑勺,就会酿成悲剧。 谢钦言不动声色观察一番地形,咬紧牙关,还是决定试一把。 除了从阳台潜进去,没有别的办法。 深唿吸一口气,就在谢钦言准备行动之时,忽然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秦晖,你无不无耻!」 墨色的瞳孔骤然缩紧,听见景澄的声音,谢钦言全身的血液仿若凝固。 还好,他没有事。 根据声源确定好方位,谢钦言一鼓作气爬上去,手掌攀住栏杆的边缘,纵身一跃翻到了某间房的阳台。 不顾掌心被磨得渗出血,见阳台门开着一条缝,他立即沖了进去。 景澄正握着一块陶瓷碎片对准自己的脖子,而在他面前,翘着二郎腿的男的正不怀好意冲着他笑。 谢钦言的突然闯入,让他的笑意顷刻间凝固在嘴角,宛如大白天见了鬼似的,他的瞳孔倏然放大。 「你——你怎么进来的?」 谢钦言哪有空理会他,将景澄护到他身后,本能安慰:「别怕,哥哥来了。」 景澄面色苍白,因为惊慌,额头上滑落豆大的汗珠。 他一低头,看见谢钦言渗血的掌心,胸口处倏然一滞,隐隐闷痛了下。 在他上初中那会儿,有个男生见他平时闷不做声,除了看书就是学习,讨厌他这副好学生的样子以为他好欺负,故意想找他的麻烦,放学路上将他拦住,谢钦言也是像现在这样横空出现,说「别怕,哥哥来了」。 时光流转,望着他的背影,景澄突然分不清今夕何夕,画面与青春年少时重叠,触痛的是心脏最痛的地方。 睁开眼醒来时,看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里不知有多恐惧多害怕,特别是当秦晖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景澄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没等秦晖说什么做什么,他先冲到花瓶那儿,把它砸碎,捡起一片碎片进行自保,唯恐被他伤害。 就在不久前,景澄已经绝望到谷底,不知自己该如何逃出去,如果秦晖要对他做什么,又如何能反抗? 惊慌失措的感觉已经到达极致,景澄怎么也不会想到,又是谢钦言及时出现在他面前,那感觉不亚于茫茫黑暗中照进来一束光。 由此一来,他又要欠他人情了。 秦晖通过视频聊天,分明是亲眼看着秦域走进了警局。 他就说,他筹谋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为了一个男的就放弃,原来是声东击西,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计」。 第79页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秦晖愤怒不已,他张嘴就想喊人,谁料谢钦言更快一步冲到他面前,冲出腰间的刀,直接抵向他的脖子。 「动我弟弟,你是活腻了。」 刀尖寸寸没入,谢钦言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光。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别人惹他不快,就要十倍百倍奉还。 何况,景澄还是最碰不得的逆鳞。 鲜血顺着银色的刀锋渗出来,秦晖吓得全身都麻木,已顾不上疼,连连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杀我……」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谢钦言的眼睛,这个男人太恐怖了,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好像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带我下楼。」 谢钦言另一只手抓住了秦晖的胳膊,给景澄使个眼色。 景澄的心脏仍狂跳不停,慌到极致,陷在那种恐惧的情绪里。 他机械性地跟着谢钦言走出去。 外面有几名手下,看到谢钦言居然拿刀架在秦总的脖子上,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珠子。 进去的时候不是两个人吗?怎么出来成三个了? 「都不许动!」 秦晖生怕他们上前,赶紧低喝了声。 事实上,他们没有一个打算冲上去的,刀枪无眼啊!- 直到开来的车驶出别墅区,谢钦言才将秦晖放开。 他一脚将他踹下了车,在他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如上位者那般踩在了他的胸前。 「谁给你的胆子动景澄?你知道他是谁吗?」 谢钦言满副高傲的神情,像在踩一只卑贱的蚂蚁。 秦晖摇头,「我就知道他是被收养的孩子。」 话音刚落,只听得谢钦言阴沉沉笑了声,「他是我们谢家的宝贝,你敢动我们谢氏集团的少爷,嫌命太长?」 「我——」 秦晖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谢钦言一把将他拽起来,狠狠几拳揍到了他的脸上。 「这不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秦域——」秦晖急着为自己辩解,「是他先惹我的,凭什么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秦域惹的你,你找他……」男朋友三个字即使到了嘴边,谢钦言也说不出口。 话锋一转道:「今天的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收敛点。」 最后对着秦晖的脑袋踹了脚,谢钦言转身上车。 他打架那是出了名的厉害,从小就被人封外号叫「混世魔王」。 车门缓缓关闭,看到谢钦言满身的戾气,景澄都不敢出声。 直到车子往前开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就显得没良心,于是景澄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 「我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个的。」谢钦言睨了他一眼,「没事就好。」 随即,他交代前面的司机,让他开车去医院,为景澄做个详细的检查。 景澄虽然昏迷不醒,但也能确定,秦晖没对他做什么。 想说不用去医院了,但抬头触到谢钦言凌厉的目光,又自动把话咽了回去。 说与不说也没什么两样。 反正结果改变不了。 不一会儿,谢钦言想起什么,居然给110打了电话,说要控告秦晖大白天堂而皇之地绑架人。 听完,景澄敛下眸,小声道:「都是我疏忽大意了,要不然也不会给他可乘之机。」 「你不用帮秦域开脱。」谢钦言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见景澄抿着唇不说话了,他有些无奈挑眉,「难道你认为你男朋友本身就不具有保护你的能力,哪怕连累了你,也并不生气?」 「没有……」景澄反驳的没有底气,「总之,不能怪秦域。」 「恋爱脑。」谢钦言突然这般评价她。 「我不是。」 「你不是谁是?」 「好,那就当我是吧。」景澄不想再和他争论,只能接受。 其实他想说,要不是恋爱脑,当初怎么会死扒着他不放呢? 还以为离开了谢钦言活不了,连生存都变得没意义,结果不还是照样活吗?该做什么就去做,人生的轨迹并没有改变太多。- 到医院做完全身检查,已是两个小时后。 景澄不知是不是吓到了,突然发起了低烧,开始头晕目眩,医生赶紧为他挂上了点滴。 时间已经很晚了,折腾了那么久,饭都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一直在闹罢工。 景澄也不好意思让谢钦言去给他买饭,拼命忍着饿意,没想到他早已经提前安排好,精緻的菜餚和粥一起被送了过来。 终于能吃饭了。 景澄眼里的激动不言而喻。 他遇到美食,就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了,心思全写在脸上。 「我当你没心思吃饭。」谢钦言为他支起小餐桌,把打包饭盒一个个摆上去,「饿,也不能多吃。」 「知道了。」 景澄闷闷应了声,注意到他伤痕遍布的手掌心,还是叮嘱了句:「你赶紧去找护士上点药吧。」 毕竟谢钦言是因为救他才搞成这样,景澄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没事,小伤。」谢钦言并不在意,还问他:「你难道忘了我以前?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记不清了。」景澄故意说。 其实怎么可能会忘呢?不过是不想翻出来,才把它压在了记忆深处。 第80页 景澄和谢钦言正面对面吃着晚饭,秦域从警局赶来医院,看到这莫名和谐的一幕,他的脚瞬间定格在原地。 在来之前秦域就有想过。 他的举动是为他们两个人创造了相处的机会,,以景澄的性格,肯定会觉得自己欠了谢钦言一个很大的人情。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深度思考和选择,一心想的只有景澄没事就好。 「我男朋友来了。」景澄最先注意到,反射性开口说。 明显他的笑容,他的红晕,都从唇角蔓延到了脸颊。 秦域走进来,安抚地摸了摸景澄的头,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声「抱歉」。 谢钦言听见后,放下筷子。 「你就是这样保护他的?」 「这次是意外。」脱离计划之外,秦域也只能这样说。 「那你应该知道你哥要通过景澄达成目的,为什么没事先请他保护他?今天幸好是没有酿成大祸,否则……」 谢钦言冷冷睨着他,「你不配当他的男朋友。」 景澄本来挺感激他救了自己,但听见这么批评秦域,又有恼火涌上心头。 「我说了这件事不怪秦域,他事先根本不知道我会去公司找他,主要原因在我太放放松警惕。以为就那几步路不会出什么事情,结果……」 疲惫地松下肩膀,景澄看向秦域,「我还要跟你道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这样说,好像在故意气谢钦言,对他旁敲侧击。 谢钦言无奈摇摇头,看了眼秦域,「跟我出来。」 有些话,还是要他们两个人单独去聊才行,当着景澄的面,不便于说出口。 望着秦域跟随谢钦言出门的背影,景澄担心拧起了眉。 秦域刚刚进门时的那抹愧疚,让他想到就难受。 虽然经歷者是他,但事情因秦域而起,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景澄本能想要跟出去听一听,但点滴还没打完,他只能坐在床上等着。 而秦域在和谢钦言出去后,不等他开口先说道:「以后我尽量不再发生这种情况。」 「尽量?」捕捉到他的用词,谢钦言感觉好笑,「你难道不知一次意外就可以酿成终身大错吗?谁会给你机会让你试错?」 第31章 爱自己胜过爱你面对谢钦言的指责,秦域半个字都没有反驳。 这次的确是他做得不对,谢钦言说得是,他明知道秦晖盯上景澄,就应该提前安排人手跟着他,在暗中进行保护,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危险,也不能够疏忽大意。 「整理好你家那一堆烂摊子,不要再波及景澄。」 见平日里强势的他不再吭声,谢钦言也点到为止。 二人回到病房,景澄小心翼翼观察着他们的脸色,见秦域的眼里全是内疚,有些不是滋味。 「等会儿我妈会过来看着景澄,你有事就去忙。」 谢钦言冷冷出声,态度并不好。 景澄进到他们家以后,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从未出现这么大的意外。 以秦晖那种性格极端的人,如果不是秦域想得开,及时找上他,凭他一己之力肯定不可能迅速找到景澄,把他救出来,到那时危险就会成倍增加。 「我在这里陪他待一会儿。」秦域刚来,自然不愿走。 只是,他如今理亏,态度没办法强硬,只能用商量的口吻。 景澄没有任何责备秦域的意思,自然他也不想听见谢钦言对秦域说什么重话。 怕谢钦言会赶秦域离开,先他一步出声道:「我和秦域好几天没见了,让他陪我聊聊天吧。」 每次欠了谢钦言的人情,景澄都会感觉矮他一头,说话都没有底气。 眼帘轻抬,偷瞄着谢钦言,观察他的反应。 谢钦言沉默好一会儿,像是后知后觉般突然反应过来,人家才是正牌男友,才有资格陪在身边,他算什么? 「你们聊。」 这次,谢钦言给足尊重,二话没说转身出了病房。 他一走,秦域便开口对景澄说了句:「抱歉。」 景澄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的口吻说:「其实是我的错,你都告诉我,让我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学校,我还跑出去,看来对这个社会的险恶,我还是低估了。」 秦域温柔抚摸下他的脸,「秦晖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景澄摇摇头,继而问:「你能一次性解决吗?我怕他又会报復我们。」 「之前的证据已经足够充分,这次他又涉嫌绑架,肯定是要判刑的……」 秦域话没说完,来了一通电话。 「是爷爷。」 他对景澄说了声,去到窗边接电话。 一上来,秦老爷子暴怒的声音便传进耳朵,「秦域,这次你真的做得太过分了,秦晖前两天找我说,我只当是你要给他些无关痛痒的教训,这些年他的确肆意妄为,想着收拾他一下,让他长长记性也好,没想到你竟然不惜代价,损害到集团的利益,我这么多年是白养你了!」 「爷爷,集团内部蛀虫太多,长此以往下去势必会影响根基,一次性剷除不好吗?」 「我还没把继承权给你,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做主了?」 秦老爷子冷哼一声,「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我们当面说。」 第81页 挂了电话,秦域疲惫地揉揉眉心,转身回到病床边。 「爷爷让我过去一趟。」 他给景澄掖了下被角,不舍地捏捏他的脸,「你真不怪我?」 景澄沉默几秒,无声摇摇头。 他看向秦域的双眸,清醒而理智地说:「秦域,人本来就该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所以即使你更爱自己,偶尔忽略了我,也能理解,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都没关系。」 秦域不懂景澄的这番话什么意思。 他好像对于这段感情没抱什么希望,是怕自己抬高了期待,最后会失望吗? 「景澄,你可以试着要求我。」 「不用。」景澄坚决摇头,「我告诉你那番话,也是在表明我的立场,我也会爱自己胜过爱你,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各自努力各自奔波,只要合在一起时能为彼此带来愉悦就够了。」 想不到,他二十几岁的年纪看得这般通透。 枉他年长十几岁,在这方面居然不如他。 秦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男朋友居然要求他不要那么爱他,而是更多的爱自己。 他真的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男孩。- 接到谢钦言电话后,唐秋云急匆匆赶来医院,这时秦域还在病房里面。 唐秋云还不知具体情况,谢钦言没有跟她细说。 「我不是送澄澄去找秦域了?怎么进医院了?」她满脸掩饰不住的着急。 以谢钦言的性格,自然不会从中挑拨离间,就算秦域有错,也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发烧了,你去看着他吧。」谢钦言知道他留在这儿,景澄不愿意,「我公司还有事。」 「好。」 唐秋云应下,伸手推开病房的门。 秦域回过头,起身来到她面前,小声说:「景澄已经睡着了。」 「小秦你还有事儿要忙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你快去吧。」 「麻烦您了,阿姨。」 「照顾我自己儿子,有什么麻烦的。」唐秋云笑笑,「你路上小心。」 说完这话,唐秋云勐然记起,「对了,那平安符是澄澄特意为你求的,你可要随身带好,我看他最近好像很担心你。」 「什么平安符?」秦域下意识问。 唐秋云愣了,「澄澄不是去给你送这东西的吗?难道没给?」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问秦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秦域和她走出病房,谢钦言已经离开了。 「抱歉,阿姨。」 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唐秋云,秦域没有丝毫隐瞒。 听完之后,唐秋云不由气愤地说:「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怎么能牵扯到澄澄头上!这幸好是没出什么大事,不然……」 她和谢钦言的态度如出一辙。秦域能理解。 这才是亲人之间最为真实的反应。 景澄比他幸运,到了这样一个有爱的家庭里。 唐秋云的担忧没办法掩饰,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 有句话她一直想告诉秦域,没有机会说,眼下终于忍不住讲了出来。 「秦域,澄澄这孩子命苦,七岁都能记事了还被亲生父母给抛弃了,我把他领回家时,瘦瘦小小的,养了很久才胖起来。」 「钦言和他从小一块长大,两个人亲如兄弟,后来互相产生了情愫,这些事情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过,但你应该不知道,钦言他曾经双目失明过,那时为了不耽误澄澄,他同他划清了界限,毅然决然去了国外,虽说是为他好,但在澄澄看来,这无疑是又被抛弃了一次……」 说到这儿,唐秋云哽咽住了。 提起那段煎熬的日子,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夹在中间实在为难。 秦域静静听着,心下却已然震惊。 原来他们是这样分开的。 难怪景澄对待谢钦言那般决绝,甚至有怨恨。 他在他最爱的时候离开,那些充沛的情感在日积月累中应当全转为了恨吧。 「阿姨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澄澄,那就守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在一起,别看他表面坚强,那么省事,其实很脆弱的,经不起伤害,之前我没能保护好他,是因为钦言要动手术,他丧失了求生的念头,一意孤行,怎么都不愿拖累澄澄,只想离他远远的,我没办法,暂且站在了他那边。」 唐秋云语重心长说完,擦擦眼角的泪,「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有点儿大,你经歷的事情多,抗击打能力强,但澄澄到现在还没踏出校园,真没什么社会经验,希望你能多多包容他,同时也多顾虑下他的感受。」 这几番话,全然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 秦域颔首,郑重应下,「阿姨,谢谢您今天跟我讲这些。」 如果不是唐秋云告诉了他,以景澄的性格,断然不会说的。 「我这边有事要离开一下,等晚点我再来。」 秦域离开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幼年被父母抛弃的景澄,和成年后被谢钦言抛弃的景澄,他那个时候,该有多绝望多无助呢? 想到,秦域便觉得心如刀绞。 如果他能早一些出现在景澄身边就好了。 第82页 但那个时候的他,眼里应该只有谢钦言,不会容得下其他人吧。- 去了一趟爷爷那儿,秦域被他老人家用拐杖抡了几棍子,打得后背都淤青了。 但他并不怨,爷爷给他的恩情是他永远都报答不完的,如果这样能让他老人家消气,多打几下也没所谓。 秦域并不知,在他走之后,秦老爷子给景澄打了一通电话。 接到电话时,景澄刚刚拔针。 秦老不爱拖泥带水,上来便是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不是秦域的男朋友,他为了构建一个稳定和谐的假象,让我以为他开始为成家立业做打算,特意找了个假的来哄骗我……」 听他说完后,景澄立刻解释,「秦爷爷,之前我们的确骗了您,我向您道歉,但后来在相处过程中,我们真的擦出了火花。」 「你们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接下来我要跟你讲一件事,这事儿我连秦域都没告诉过。」 秦老话音沉重。 而在他说完之后,景澄的神情中现出复杂之色,有些破碎。- 在去医院的路上,秦域路过一家深夜还在营业的蛋糕店,买了些景澄爱吃的甜点。 他喜欢吃甜的,说那样会让他心情好点。 秦域不确定发烧能不能吃,先打包了些,等去医院问下护士,不能吃的话就分给她们。 只是,当秦域来到医院大厅的旋转门前,谢钦言也恰巧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好巧不巧,他手里也拎了份甜点。 还比他多了杯奶茶。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秦域刻意在原地停留几秒,等他走来。 待谢钦言到了面前,他又郑重对他说了句:「今天的事,多亏有你帮忙。」 「不用这样说,景澄是我……弟弟。」谢钦言停顿了下,勉强说出,「应该的。」 说话间,低头扫了眼秦域手上拎着的袋子,谢钦言又意味深长道了句:「看来你也很了解他。」 「我们每次约会完,他都喜欢买甜点带回宿舍,有时是面包,说是当明天的早餐,我猜他一回宿舍就忍不住吃了。」 秦域淡声说着,嘴角有宠溺的笑意。 谢钦言点下头,「是,他从小到大都爱吃。」 「那吃东西的口味倒是没变。」 秦域接了这样一句,说得好像其他地方变了似的。 不知谢钦言有没有听出来,总之没再接话。- 两人一起来到病房,唐秋云听见开门声,勐然回头,不由错愕。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在门口刚好碰到了。」谢钦言随手把蛋糕放到床头柜上。 秦域:「问过护士了,可以少吃点,怕你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所以路上买了些。」 将谢钦言买的那袋蛋糕往旁边稍稍推了下,秦域也放下了袋子。 他们两个人买的是不同口味,谢钦言是草莓蛋糕和泡芙,配黑糖珍珠奶茶,秦域则是芋泥口味的盒子蛋糕,以及马卡龙。 望见这幕,唐秋云转了转眼珠,「你俩倒是挺默契的,买这么多,澄澄也吃不了啊。」 景澄自始至终没讲一句话。 他的眼珠乌黑,余光瞄着秦域,水润润的,宛如一片波澜不惊的湖。 在唐秋云说完那话之后,才道:「护士小姐姐值班挺辛苦的,分给她们吃了吧。」 言外之意,两个人买的他都不需要。 谢钦言和秦域对视了眼,问:「确定不吃?你小时候有次发烧,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我给你买了这家的草莓蛋糕,才有胃口。」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了。」 景澄勉强一笑,「那个时候容易满足,吃点爱吃的就像拥有了全世界,现在自己有能力了,随时随地都能吃蛋糕,慢慢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番话一说完,在场其他三人的神情都很微妙。 气氛一时沉寂,还是唐秋云缓和道:「澄澄不想吃,那就不吃了,我去分。」 说完,她拎着两个精美的袋子走出病房。 留下他们三个。 景澄客气对他们一笑,「谢谢,不过以后不要过度关心了,蛋糕我可以自己买。」 他说得自然不只是表面这层意思。 秦域脸色一变,感觉景澄是有哪里变了。 他的态度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难道嘴上否认,心里还在怪他? 就在秦域这样想的时候,景澄忽然面向他开口:「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秦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不属于他的凌厉锋芒。 第32章 null 第33章 你太坏了对上那双幽暗的眸,景澄目光有些闪躲,「我明天还有考试……」 他睫毛乱眨,俨然是害羞。 秦域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不免觉得好笑。 「别怕,只是去吃饭。」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景澄想想还是不踏实,想到他会和秦域做更亲密的事情,就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安全感不足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想要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对方,还有一种是不敢交付全部。 景澄属于后者。 观察着他的表情,秦域点下头,「好,那我们在外面吃。」 「我这样,会不会让你很失望啊?」景澄的眼中有顾虑。 第83页 以前的他是讨好型人格,总以他人的感受为优先,虽然现在有努力改过,但还是克服不了下意识的本能。 很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很怕自己会惹他人不高兴。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秦域懂他为什么这样想,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我真没在意这种事,刚刚那是一时冲动。」 「哦。」景澄低低应了声,「你给我时间,我会准备好的。」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秦域发动引擎,「我希望我们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景澄抬眸掠过窗外。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理问题比想像得还要严重。 曾经受过的伤害,被他刻意掩埋在心底,假装无事发生过,其实早已在无形中影响了他。 秦域的车快开到一家餐厅时,手机铃声响起,说集团那边有人蓄意闹事,需要他立即赶去处理。 连顿晚饭也没法陪景澄吃完,秦域结束通话后,犹豫数秒才说:「公司有事,不能陪你了。」 他眼中的歉疚很深。 景澄怔了下,「没关系,你忙你的。」 说不清多少次,他好像总是对秦域讲这句话。 对于几乎没有过恋爱经验的他来说,总以为不成为伴侣的负担就是爱的某一种表达方式,他害怕给秦域添麻烦,所以故作不在意。 「我带你去买些吃的,送你回学校?」 「高峰期挺堵的,你把我从前面放下吧。」景澄看似轻松一笑,「我正好去夜市逛逛,真没事。」 秦域不知他那边要忙到几点,看了眼腕錶,「如果我能尽快忙完的话,再联繫你。」 「好。」 景澄点头应下,秦域在路旁停了车。 不等景澄道别,他先抽出一张卡,让他去买几身衣服。 「我有钱的。」景澄故意跟他开玩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穿得太寒酸了?」 「给男朋友花钱不是应该的?「秦域的态度很温和,并无强迫之意,「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和我太见外,花钱就是最直接的一种表达方式。」 他的话有道理,让景澄没办法反驳。 「好吧。」 他接过卡,说:「如果遇到适合你穿的衣服,我也可以给你买。」 秦域笑了,挥挥手同他道别。 景澄下了车,华灯初上的夜色自带朦胧感,霓虹璀璨得迷离恍惚。 碰巧旁边就是一家商场,外边太热,他直接进去了。 男孩子对逛街这种事情通常没那么热衷,平常的时候,他绝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到商场里闲逛,自然来到这里也不知要做什么。 二层是男装区,景澄进了几家店,价格高得离谱,起码在他看来,区区一块上等布料,也不至于卖出五位数的价格。 唐秋云倒是经常给他买这种,平日里景澄都捨不得穿,万一不小心溅上油点,会心疼得流泪,悔得捶胸顿足。 又进了一家男装店。 景澄看到沈逾正在陪一个小帅哥逛街。 他们许久没见了,但他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潇洒,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 那时,他追求了他两年,说会为了他放弃一片森林,的确是没夸海口,在那段时间里做到了洁身自好,但景澄不相信一个花心的男人可以为一个人突然变得深情,那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这样的人只会为一时的新鲜买单,可能他短时间内被一个人占据全部的心思,征服欲爆棚,但一旦追到手,那股劲儿懈怠了,又会恢復原状。 所以,还是细水长流的爱情最可贵。 沈逾正一转头看见景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你怎么自己来逛街?」他直接舍下他的男伴,朝他走来。 「有谁规定不可以独自逛街?」 「没,我就是有点儿好奇。」沈逾正笑得意味深长,「你男朋友是不是很忙?没时间陪你?」 景澄点头,「他的确不像你,有这样的闲情逸緻。」 「………」沈逾正哑然几秒,「你是不是一天不怼我就难受?」 在他和景澄说话时,那个男伴走过来,对沈逾正说自己还有事儿,先走了。 临行前,还剜了一眼景澄,俨然吃醋了。 沈逾正完全不在意,耸下肩,「很久没一块吃饭了,聊聊吧。」 「行啊。」景澄爽快同意。 他本来就是拿沈逾正当兄弟看,刚好他也有问题想要请教他这位「情圣」。- 找了个餐厅,景澄坐下后,直接点了自己爱吃的。 短时间没见,沈逾正发现他又变了,比从前更加笃定,无论哪方面。 两人闲聊一番,突然景澄问他:「你觉得跟自己男朋友见外是正常的吗?」 「如果是恋爱的话,应该正常吧。」沈逾正知道他指的大概是金钱方面,「我们男人都有自尊心的吧,谁也不想靠谁养着。」 「那其他方面呢?」 「还有什么事?」 「我也说不上来。」景澄喝着橙汁,眼底有忧郁之色,「我就是感觉我作为男朋友特死板,不知道该做什么。」 「谁能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本身就是走运了,你还指望给他什么?」 沈逾正无奈摇摇头,「景澄,你还是太不自信了。」 「我感觉我只要一动真情,就容易把自己放到特别低的位置,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第84页 「你这不是很了解自己吗?」沈逾正扯下唇,上下打量他一番,「我要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天天把你供起来,绝对不用你付出。」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管是谁,长时间单方面付出,都不会平衡的。」 「所以呢?你和你男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说不出,就是感觉我们之间隔了一层纱,明明也很了解彼此了,还是会感觉不够踏实。」 沈逾正沉下脸,终于严肃起来了。 「去找谢钦言算帐,你这是pstd.」 景澄无奈翻个白眼给他,「我自己的问题,怪得了谁?」 「看吧,你本能地将原因归结于自身,其实就是外界这些因素影响的,你说你们之间不够亲密,那是不是因为你对他始终带有防备?怕他给你带来又一次的创伤?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的,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和沈逾正聊天果然能通透。 很多事,景澄其实都能领悟到,但却不敢面对,被人直接点出来,便清晰明了。- 饭后,沈逾正将景澄送到了他男朋友家的小区门口。 「天底下有我这样的追求者吗?把心爱的人亲自送到情敌家。」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嘴贫。 景澄跟这样的人相处反而没负担,正因为他有什么说什么,情绪都在面上,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揣测他的内心。 「今晚谢谢你了。」 景澄笑着跟他挥手,「改天请你吃饭。」 「得了吧。」沈逾正傲娇挑眉,「在我这儿,还没有让别人付钱的份。」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一束车灯打过来。 沈逾正眯下眸,看见白色的越野车停在了他的车后面。 随即,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他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装,气质优越出众,一看就是歷经社会捶打的男人,没有半分轻浮感。 之前见过,沈逾正认出他是景澄男朋友,假装挑衅地扬下眉,「你没空陪景澄,我来替你。」 「说什么呢?」 景澄嗔瞪他一眼,去到秦域身旁,「他是我朋友。」 秦域很大方,「到家里坐会儿?」 一看就是成熟稳重的男人。 沈逾正想刺激他,奈何没成功,他自觉没趣,摇摇头道:「不用了,还有约会。」 话说完,对景澄摆摆手,「下次再约。」 景澄观察一下秦域的表情,依旧眉目清冷,看不出有何吃醋的样子。 罢了,都是三十几岁的男人了。怎么可能…… 刚这样想,在沈逾正的车驶离后,秦域一记余光就扫过来,「怪我没空陪你,又去找了别的帅哥?」 他表情严肃,语气却明显在开玩笑。 景澄拉住他的手,「就是在商场偶遇到了。」 说话间,后知后觉摸到了纱布,他勐地低头一看,才发现秦域的左手裹了厚厚一层。 「你怎么受伤了?」 他反射性问出来,表情一下变了,「谁干的?」 询问的语气俨然是在护短。 「我二叔,他不满爷爷把公司交给我。」秦域示意了眼后面,「先上车。」 景澄暂时压下了心底的担忧,和他回到家里。 进门后,他第一时间问:「除了手,还伤到哪了?」 秦域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他拿了刀威胁我,当时想刺我心脏那儿,被我用手攥住了,我怀疑他是受了大伯家的挑唆。」 「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景澄抚摸着他的纱布,低头喃喃问:「秦域,你确定还要走这么危险的路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秦域反扣住他的手,认真说道:「他们以为我接手公司是捡了大便宜,其实管理一个集团,压根不是他们想像得那么容易,之前我想抢,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那时的我以为自己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可怜虫,仗着自己身世可怜,做什么都不管不顾,如今知道真相反而懈怠了,而且身边还有你在……」 「既然这样,你可以甩手给他们试试,让他们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等他们经营不善,不就要转过头求你了?」 「集团是爷爷的心血,我不能拿它的前途开玩笑,这是我目前唯一坚持的理由了。」 景澄知道秦域重情重义,没说什么。 过会儿他才问:「如果不经营集团的话,你想做什么?」 「带你去国外,买块有大草坪的地,盖栋房子,养只猫养只狗,再养个你。」 「听起来很美好,不过你怎么确定我会愿意跟你去国外?」景澄故意反问他。 没想到,秦域竟然说:「不确定,所以从来没提过。」 莫名的,听见这话,景澄心脏一缩。 原来秦域和他一样不确定啊。 他们两个人就像受过伤的刺猬,竖起满身的刺,对外界时刻充满抵抗,唯恐自己再伤一次。 景澄闭上眼,慢慢抱住他。 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听他鲜活的心跳声,「你的愿景听起来还不错,可以一试。」 「但试的前提要先结婚,不然我们就是非法同居。」秦域这话接得特别快。 听出来他话外音,景澄一时语塞。 「结婚」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可发生在他身上,会让人觉得太遥远了。 第85页 景澄有时觉得自己很成熟了,可以独当一面,有时又感觉自己还没长大。 「你——」他半晌后抬起头,控诉的眼神瞪向对方,「秦域,你太坏了。」 秦域无声挑眉。 好似在反问他—— 「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 景澄推开他,想跳过这个话题,却被秦域攥住手腕,「你愿意吗?」 「什么?」他故意装傻。 「如果跟我结婚,你愿意吗?」秦域又重复一次,还特意强调,「我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攻是秦域。 首先想和大家说,这本书一直以来的核心都是为了写景澄的成长,怎样从卑微彷徨的男生变得自信从容,遇事坚定,只有他是绝对的主角。 其次,之前经歷过一系列的负面评论,攻击主角的,还有对我人身攻击的,知道怎么写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面对评论区的言论,我选择保持沉默。 因为评论的影响,我下笔变得迟疑,犹豫,很怕再召来非议,很多预设的情节不敢写,走向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是第一次尝试火葬场题材,也是最后一次了,写虐并不是我擅长的,诸多瑕疵,向大家说声抱歉。 结局应该很快了,尽量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感谢包容。 第34章 趁早断了念想景澄以为秦域那句话只是随口一问,当他强调认真后,他唇角的笑意渐渐褪去,恢復了正经脸。 「我没想过结婚这事儿,虽然它早晚都是要发生的,但以我现在的年纪,考虑还为时尚早,不过你跟我比,的确耗不起了,我以后会重视起来的。」 秦域问他愿不愿意和他结婚,但他俨然曲解了他的意思,没有正面回答。 以他对景澄的了解,如果不是感到为难,他不会迴避的。 罢了,他本来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 现在又没打算结婚,非要得出一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轻轻捏下景澄的脸,秦域郑重地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强调。」 听他这样说,景澄没忍住笑出声。 「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急眼了?」 「没急。」 「ok.」景澄不跟他争论,「你最年轻了,你身强力壮。」 「………」倒也不必如此。 听起来好像是在故意说反话。 秦域把人捞进怀里,「年不年轻看心态,身强力壮倒是真的。」 他低头吻住,手掌顺势锁在了男生的腰间。 唿吸被瞬间掠夺,景澄的身体本能绷得很紧。 他也不想这样,可两个人只要一有亲密举动,他就会格外得紧张。 景澄在书上看到过,有一些人,特别适合谈柏拉图式的恋爱,对于过界的行为,心理上总会有障碍,这种影响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也可能是后天形成,潜移默化之中改变,连自己都觉察不到是在什么时候。 被欲色浸染的眸逐渐变得深邃,秦域缓缓分开,眼帘垂落之际,看见红红的鼻尖,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景澄绝对不知,此刻的他于他而言有多么大的诱惑,有种想怜爱,想将人揉入骨血的冲动。 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秦域抬起手,宽厚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景澄的脸颊,带给他温热而真实的触感。 「我不会伤害你的。」 「所以你也不用怕。」 「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做什么,一定会问过你的意愿,不会强迫。」 「景澄,我会尊重你的。」 男人低沉的话音响在耳边,一句一句耐心地说。 人总会莫名其妙被一些细节打动,戳到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景澄闭眼,脸贴在他的胸口,眼角无声有泪滑过,渐渐的,像泄了闸的水流,越来越凶。 上次这么感性,不知是过去多久了。 秦域的指腹感受到一抹湿润,诧异望向景澄的脸,「我说错话了?」 「没有。」景澄闷闷回答,转过头去。 是他对他太好了。 给予了恰如其分的爱和尊重。 感动之余,又患得患失。 用手背擦去眼泪,景澄告诉自己别再掉小珍珠了。 秦域却在他身后说:「为什么不让自己哭?它能让你心情好起来,那就不要抑制,你哭的样子也很可爱。」 景澄怔住,一瞬间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以前是真的很爱哭的,小的时候还被人嘲笑,说他是个「小哭包」。 每次和同学发生争执,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先红了,总是这样逊人一筹,落得下风。 所以,景澄不喜欢自己泪失禁的体质。 可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个人会对他说:没关系,想哭就哭,这只是一种发泄负面情绪的渠道。 他可以接纳他的快乐,同时也能够容纳他的悲伤。 都说人一旦有了依赖感,就像幼儿园放学等人来接的小朋友,过度依靠任何人都是在慢性自杀,但能有人让自己靠一下,谁会愿意放过片刻的欢愉? 这样一想,景澄反而不想哭了。 「有个这么疼我的男朋友,干嘛要哭?」他回身揽上秦域的脖子,「饿了,去给我煮面。」 「遵命,小王子想吃哪种面?」 第86页 「番茄鸡蛋面。」 「还以为你要给我安排个难度系数大的任务。」秦域拿下他的手臂,「等着。」 景澄乖巧点头,窝在沙发上看起了手机。 沈逾正说得没错,想拉近彼此距离,就要先学会接受对方给自己的好。 什么时候你心里不再精于计算,担心自己付出得比对方少,生出内疚不安的心,那就说明你不再拿他当外人,而是将其看作为一个和自己共生的整体。 真正的爱情,不会计较谁付出得多与少,通常当你生出想去跟对方算帐的念头,都是不爱的开始。- 秦域很快下好一碗面,他去客厅叫景澄过来吃,看见他盯着手机看得入神。 在他面前打个响指,拉回他神游天外的思绪。 景澄抬起头,「全国赛要开始了,我想报名。」 「嗯,我昨天就知道消息了,本来还打算鼓励你去参加。」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需要鼓励?虽然高手如云,但我在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拿过几项赛事的一等奖,应该有资格拿到入场券了。」 「这是国内最有含金量的奖项,难度无异于大浪淘沙,初试阶段就要筛选掉很多人,不过你的作品标新立异,在建筑设计方面是有天赋的,每次看你完成的画稿,总会在导师布置给你的那些平凡普通的任务中,开闢出独特的视角,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必能突出重围。」 「你这一番鸡汤灌得我都饱了,面也不用吃了。」景澄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没有人不会被夸贊,被鼓励,本来他只有三五成信心,被秦域一打气,迅速膨胀,做梦都敢想自己能拿特等奖了。 「反正试试也没损失,我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到了哪一步。」 景澄的眼底闪过一抹自信的光,那是对自我的肯定。 这两年,秦域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只是通过景澄的眼神就能感受到,他不再是初次进到大公司实习,那个慌乱无措的小男生了。 他十分欣喜看到景澄这样的变化。 有的人会惧怕爱人飞得更高,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他不一样,他希望景澄飞得越高越好,有能力冲出外太空也不是不可以。 线攥在他自己的手里。- 两日后,景澄提交了全国建筑设计大赛的报名,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全心全力准备初试的设计稿,每天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之间来回奔波。 因为还在上学,他不光要忙比赛,还要应付导师布置的各项任务。 恰好秦域刚刚接手集团,也在忙着处理各种琐碎的事情。 转眼间,他们又有两周多的时间没见面,每天只靠微信来问候对方。 明明相隔不远,但真的很难抽出时间,就跟谈了场异地恋一样。 唐秋云见景澄有段时间没回家,打电话问他说是在忙比赛,担心他一忙起来又不好好吃饭,身体吃不消,特地炖了鸡汤想送去学校,给他补补身子。 急急忙忙要出门时,唐秋云先给景澄发了消息,告诉他一会儿去学校,给他送吃的。 谢钦言也从楼上走下来,看见他妈拎着保温桶,径直上前,问她是不是送给景澄的。 唐秋云刚一点头,他的手伸出来,「给我吧,顺路。」 「你跟澄澄关系又不好,还是别去给他添堵了。」 「我们前些天吃了火锅,该谈的话已经谈开了,我没有对他纠缠不休,作为哥哥,偶尔见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要把自己摆在哥哥的位置上,那我无话可说。」 唐秋云把保温桶给他递过去,「记住,把吃的放下就走。」 她对谢钦言还是不大放心,怕他对景澄还是没能放下。 谢钦言当然放不下,为了遏制住疯狂想见他的冲动,他只能无休止地工作,让自己忙起来。 发动引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校园门口。 将车停在路边,谢钦言迳自下车。 景澄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黄昏时的天空衬着一层层被渲染成玫瑰色的云,浮云步伐慵懒跟着风游动。 他身上的学生气还是很浓,宽松的纯色t恤,盖不住清瘦,干干净净的,目光纯粹。 只是,看见来的人是谢钦言,狐疑蹙了下眉。 谢钦言走过去,先把保温桶递给景澄。 「妈炖了一整只鸡,吃不了分给舍友。」 「好。」 景澄接过去,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快速缩回。 沈逾正说他有pstd,还真没错。 每次靠近谢钦言,都会记起他空洞的兇狠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噼成两半。 回忆是一把生锈的刀,永远洗不干净。 景澄想要拿了保温桶转身就走,他却找话题和他聊了起来。 「我听妈说你在准备比赛。」本能作祟,谢钦言不想放他回去。 「嗯。」景澄轻轻点头,俨然不想多说,「谢谢你还专程跑一趟。」 「顺路。」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疏远,谢钦言无意识开口说道:「小的时候,你说很喜欢漂亮的房子,等到长大后想当个设计师,去创造很多独特的建筑,那时我已经看出你眼里的憧憬,以后你一定会是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 「我能达到秦域的水平就心满意足了,目前他是我追赶的目标。」 第87页 景澄和谢钦言聊天已经不会觉得尴尬。 可能是上次跟他聊开了,堵住血脉的某一根管突然畅通了,那些积郁已久的情绪也得到了抒发。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 好久没见秦域,景澄也没想到他恰好在这天下午来找他。 上次面对沈逾正送他回家,秦域表现得从容且大度,但这次,看着谢钦言,眼神里明显充满了警惕。 无论是谁,最忌惮的存在永远是前任。 「我听说谢总很忙的,这么有空?」秦域走到景澄身边,淡声询问。 「下午回家取了个文件,刚好赶上我妈给澄澄炖鸡汤。」澄澄…… 这个称唿让秦域默默咬紧了后槽牙。 「那真是谢谢阿姨了,改日我上门拜访。」秦域说完,拍拍景澄的肩膀,「去我那儿,炒两个青菜,搭配阿姨炖的鸡汤一起。」 「你今晚没应酬啊?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不行吗?」秦域淡声反问,想到还欠谢钦言一个人情,顺口问道:「之前说请谢总吃饭,一直没得空,不知你今晚有没有……」 「我没什么事。」谢钦言唇角扯出淡淡的微笑,「如果是秦总你亲自下厨做饭,那我当然应该赏脸。」 景澄无奈扫了眼秦域,不懂他为什么要引狼入室。 殊不知,在他眼里的狼,对秦域来说,只是一个秀恩爱的活靶子。 既然谢钦言总在觊觎他的人,那就该让他早点认清现实,断了念想。 第35章 以爱之名的伤害谢钦言知道自己跟秦域去他家是在找虐,但能藉此机会看看他和景澄日常是怎样相处的,也是挺好的。 对秦域这个人,谢钦言有些看不透,一个人的表象太过完美不是件好事,他必然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按照阅歷来说,景澄不是他的对手,若他真要有所隐瞒,景澄最后一定会吃亏。 回到家,秦域招唿谢钦言去客厅坐着,表现得很客气。 「随意,就当自己家。」秦域态度从容,说完他去沏茶。 明明每次看谢钦言的眼神都带着敌意,恨不得把这人给刀了,眼下这般相处,倒显得温和起来了。 趁他去厨房,景澄跟在后面,见秦域从柜子里翻出来茶叶,小声问:「你怎么这么热情了?」 秦域没说别的,只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他的父母对你有恩,你和他们家永远脱不了关系,碰面免不了的,倒不如把表面关系维繫好。」 他的出发点很成熟,年龄果然能够控制一个人的思想,景澄就不会有这样周全的想法。 秦域烧上热水,见景澄若有所思,又说:「上次多亏他帮忙,这才是我今天请他吃饭的主要目的。」 「那可以去酒店……」 话说一半,景澄噤了声。 他后知后觉get到了秦域的用意。 因为偶尔会过来秦域这边,有时太晚了,景澄也会去客房住,这个家里处处充满着他生活的痕迹。 比如入门处摆放着他钟爱的海绵宝宝卡通拖鞋,比如他画了一半却被秦域精心裱起来的稿子,比如他买的卡皮巴拉情侣抱枕,比如茶几下方都是他爱吃的零食,比如卫生间洗手台上的两套刷牙用具,旁边悬挂着两条不同风格的毛巾……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有时,让人亲眼目睹远比嘴上说出来更具有杀伤力。 「你好啊。」 睨着面前的男人,景澄感慨道:「杀人不见血。」 「没那么夸张。」秦域敛眸,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清洗着茶具,低声说:「我只是不喜欢男朋友被谁惦记。」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景澄没听清楚。 看他绷紧的下颌线,好像透露出了那么一点不爽。 来到客厅,景澄不知要和谢钦言说什么,规矩地坐到一边,与其相对的位置。 曾经他们是最无话不说的关系,无论什么都要和彼此分享。 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 谢钦言靠窗而坐,眉骨在光镀之下愈发深刻,紧抿的唇角看起来有些薄情,他是自带清冷的男人,不说话的时候尤为明显。 「我去洗下手。」刻意出声打破沉默的气氛。 景澄听闻也只是点下头,没其他反应。 谢钦言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他,男生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修长,脚上的白色休闲鞋整洁干净。 他还和以前那样只穿白色的鞋,忍受不了鞋面脏一点点,就像他的眼里完全忍受不了瑕疵。 进到洗手间,谢钦言几乎一眼望见檯面上的那对漱口杯,一黑一白。 他们……同居了吗? 怀疑的念头一旦从心底冒出,嫉妒的火焰就开始疯长。 打开水龙头的手都隐隐有些发抖,谢钦言拼命压制住,才没让情绪外露。 而景澄听见哗哗的流水声,知道谢钦言看见了,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过得幸福就好,不必向谁证明。 说得自私点,其实爱情也就那么回事,只要能带给你愉悦感,让你保持积极向上的能量,管他对象是谁。 谢钦言快要把手洗得褪去一层皮。 回到位子上,他眼底的晦暗已尽数收起。 「你没什么想和我聊的吗?」在景澄唏嘘之时,对面的人忽然出声。 第88页 谢钦言知道,他不主动和景澄说话,他是不会开口的。 景澄仍然低着头,随口问了句:「公司经营得如何?还顺利吗?」 「爷爷把基础打得很牢固。」谢钦言不动声色注视着他,问:「有空要不要去参观下?以后过去实习也好。」 「我实习肯定不会靠关系进的,那样能锻鍊到自己吗?」 秦域端着泡好的茶走过来,恰好听见景澄的这句话。 他顺势接了一句:「景澄喜欢苏式的园林建筑,毕业后可以去江南待两年。」 听闻,景澄下意识接了句:「你这是在主动要求异地恋啊?」 他一看向秦域的时候,眼睛会自动变得亮闪闪的。 谢钦言也曾被他喜欢过,自然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秦域倒了一杯茶给他,抿了口,唇齿间满是苦涩。 如果那时没放开景澄的手,也不会有秦域什么事儿了。 怎么可能甘心呢?因愧疚一次又一次拼命压住想要得到他的冲动,但是本能是无法被掩埋的。 秦域开了电视,「景澄要去帮我打打下手,你看会儿电视。」 「我也可以帮忙。」谢钦言挽起袖口,示意景澄,「你在这儿看吧。」 景澄想说什么,秦域无声沖他扬眉,随后道:「你不嫌我怠慢了客人就好。」 「当然不会。」 谢钦言随秦域进了厨房。 秦域询问过他的口味,从冰箱里拿出牛腩、虾仁等食材。 他做饭很讲究,会的基本都是南方口味的菜,以及西餐,由此对食材的要求很高,处理起来也非常细緻。 「景澄喜欢吃软炸虾仁,你帮我给虾开背吧。」 秦域也没跟谢钦言客气。 「好。」 谢钦言拿过那盒虾仁,先去解冻。 他们两个人的身高都接近190,在这一方狭窄的厨房里不免显得拥挤。 景澄来到厨房门前一看,两个大男人分工明确,各自忙碌,画面挺和谐,只是充满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会做饭吗?」忽然,秦域出声问。 谢钦言停顿几秒,「算会,但味道很一般。」 「这样说一定是在谦虚。」秦域斜睨了眼旁边的人,「在国外待过的人都要被迫练习厨艺。」 谢钦言无声勾唇,他在国外的那几年醉生梦死,完全不值得回忆。 景澄注意到谢钦言的神情变化,心脏蓦然一缩。 他大概猜到谢钦言想了什么,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时,他在国外,与之相隔上万公里,每次抬头看湛蓝天空的时候,景澄都不可避免想到,他那边应该已经黑了。 心里怪他、怨他,却还是盼望着他有天能够回来。 也许感情就是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被沖淡的。 放手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而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景澄转身回到了客厅,他还是看电视吧。- 厨房里,有条不紊进行着。 谢钦言将虾仁清洗干净后,熟练开背,秦域一看就知道他是会做饭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场意外,他和景澄已经结婚了吧。 他那么喜欢景澄,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也会幸福的。 想到这点,秦域的心情很复杂,既为自己感到庆幸,同时又后怕,还有些悲天悯人。 因为他得到的幸福是建立在谢钦言的痛苦之上。 情绪作乱,秦域切菜时有些心不在焉,刀尖一下划过指尖,鲜血涌出来,滴在了食材上。 谢钦言比他更快留意到,动作敏捷抽出一张厨房纸巾,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去贴下创可贴。」 「没事。」疼痛反而让秦域清醒了,他按住伤口,望着谢钦言,索性直截了当说:「我很爱景澄,他是我过去三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如果你还在期待自己有什么可乘之机,那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的,只要我活一天,就会一直对他好。」 「话不要说得太满。」谢钦言噙起唇,不屑一笑,「我曾经也像你这么想的,但人生总有意外。」 「可我不是你,以爱之名做伤害对方的事情,这事儿我干不来。」 秦域的话戳在谢钦言最痛的地方。 他隐忍不发的情绪陡然间涌上心头,「那换做是你失明了看不见了,你会怎么做?难道要他守着一个瞎子,每天只能围着这个人转,什么事情也无法安心,就这样毁了他下半辈子吗?」 「你现在这样质问是觉得自己很无私吗?」 秦域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他看着谢钦言,眼中有鄙夷,「无私自古以来都是值得被歌颂的,既然这样,景澄怎么还会恨你?他难道会不清楚你是为了他好吗?」 谢钦言被问得哑口无言。 景澄坐在客厅沙发,清清楚楚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秦域看透了问题的本质。 以爱之名进行伤害,归根结底就是仗着那个人他爱你才敢越过底线、肆无忌惮。 厨房里沉默了很久,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谢钦言先走出来。 景澄转头看向他的那一眼,委屈、脆弱,如隔千年。 他们对视着,什么话都没说。 但也能看到他眼里翻江倒海般的愧疚。 谢钦言没吃饭就走了,也许是待在这里犹如慢性凌迟,愧疚难安。 第89页 他走后,景澄进到厨房,这才看见秦域的手受伤了,他用纸巾捂着伤口,血已经染透了纯白。 「疼吗?」景澄走过去问。 而他轻抬起眼帘,「你疼吗?」 彼此之间心领神会。 景澄问的是他手上的伤口,他关心的却是那一年被抛下的他。 积压的情绪犹如发了酵,景澄用力摇摇头。 眼底的酸涩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握住秦域的手,拉他去客厅。 医药箱拿过来,景澄将碘酒、棉签所需要用到的找出,放在桌上。 「受伤挺好的,不然人怎么才能长教训呢?」 景澄将染血的纸巾拿下来,小心翼翼帮秦域消毒。 他自始至终没眨眼,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专注地看着他。 消完毒,景澄帮他缠上纱布,刀口切得有些深,只用创可贴是不行的。 「你可要记着,这几天别沾水。」 帮他包扎完,景澄还交代了声。 接着他就要去收拾桌上的东西,秦域的下巴却抵上他的肩头。 「景澄,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闻言,景澄的动作倏然停顿。 他不由回头确认,「是我听错了吗?怎么这样问?」 「你说受伤了会长教训,其实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藉口,如果可以选择,会有人想受伤吗?」 「……好像真的没有,谁不希望人生能一路顺遂。」景澄反驳不了。 「所以,如果你没受过伤,选择的一定不会是我。」秦域的话音几乎是笃定的。 景澄被他的话绕了一圈,才领悟到他的意思。 看见男人眼中的落寞,他语塞半晌才说:「如果我没受过伤,可能你也不会喜欢那样的我。」 第36章 你该让她后悔暑假很快就来了,初试的时间也定下来,这次的比赛是命题式的,参赛者需要在博物馆、图书馆、公园三个地点进行选择,设计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及特色。 景澄所选的是博物馆,他提交的初试作品大胆创新,以某水果大省为参照物,设计出来的效果很符合当地特色。 在画好之后,景澄发给秦域,只询问他感觉如何,并未让他提意见。 因为秦域在这方面的能力远高于他,如果让他帮忙修改,那跟作弊没什么两样,即便赢了也不纯粹,他不喜欢胜之不武的感觉。 秦域看完之后,有些惊奇。 不知是因为景澄年轻,还是他的思想比较天马行空,像博物馆这种比较庄重严肃的场合,通常设计出来的效果都是比较恢弘大气的,虽然他的外观也比较磅礴,只是远看起来却像是一瓣切开的南瓜,和一个榴槤结合在了一起,两个建筑物之间经由露天廊桥连接,底部是喷泉。 秦域将其翻转,看了又看,眼里不由渗透出了笑意。 景澄还真是另闢蹊径。 乍一看上去,是挺奇怪的,思想保守的人估计不太能接受如此新潮时尚的建筑,但经他仔细观察后却发现,不只是外形吸睛,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构造,每一面都朝阳,而且稳固牢靠。 当然,这只有内部人员才能瞧出端倪,放在一般的参观者,只会注重外形。 「你确定要提交这副作品?」 晚上,秦域将景澄约出来,当面问他。 「我知道这样有点儿冒险,但我还没工作,现在不画自己喜欢的建筑,等工作后必然身不由己,那不是更遗憾吗?」 「所以,你做了就不留遗憾了?」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景澄眨下眼,「越挫越勇。」 「你有这么好的心态,那我就放心了。」 「啧,你这讲话的语气特像长辈。」景澄说完,看到秦域脸垮下来,赶紧找补道:「不是有个词叫爹系男友吗?我说那话就是这意思。」 「晚了。」秦域才不信他的鬼话,佯装无奈摇头,「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景澄坐到他那边,故意问:「怎么才能弥补你?」 秦域果真是个正派人物,还以为他会趁机提条件,可没想到,这人居然一本正经地说:「你拿个奖就是对我的补偿了。」 「看来你很希望我能混好啊。」 「因为我知道你的能力配得上那些荣誉。」秦域目光很坚定。 景澄喉咙涩然。 连他本人都没那么相信自己。 有时候,鼓励真的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意志。 有秦域每天给他打鸡血,在初试之前,景澄一遍遍修改和精化细节,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半月之后,他收到了主办方的通知,告诉他可以去尚城参加决赛。 以防作弊,此类比赛的最终pk都是要在现场决出的,光初试筛选掉了上千名参赛者,留下来的只有一百名。 当然,这种比赛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参加的,必须要有学校以及导师的推荐信。 景澄当初想好参加以后,立刻询问了导师的意见,得到他的支持后才报的名。 眼看着离决赛的时间越来越近,景澄也订好前往尚城的机票。 唐秋云知道他要去参加比赛,打心底里高兴。还问他能不能到现场观赛。 这几年,景澄在他眼里就像是变了个人,从前不热衷这些,如今却是变得积极主动了,懂得为自己争取荣誉。 第90页 景澄告诉唐秋云,比赛是不对外开放的,但颁奖典礼非常隆重,如果他能有幸拿奖,到时再请她到现场见证。 唐秋云激动地连连点头。 景澄这还没去比赛呢,她已经笃定他能够拿奖了,盼着自己能去一趟。- 秦域是想陪景澄去尚城的,只是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眼下正是最紧张的时刻,他一旦离开就很容易出现大乱子。 景澄当然能理解,他不认为男朋友就该有事事陪着一起的义务,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为自己的事情奔波忙碌才是常态。 起飞的这天,秦域亲自开车送景澄去了机场。 他不太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去,跟交代小孩似的,让他落地就第一时间打电话,晚上尽量不要外出,睡觉前要记着把门锁好。 担心景澄不捨得花钱住好的酒店,他还特意为他订了尚城繁华地段的一家五星级,要的是位于中间楼层不靠走廊的房间。 听他叮嘱那么多,景澄有些好笑。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笨啊?」 「你毕竟小我十多岁。」 秦域不想用他年长者的经验说教,但他怎么说也比景澄经歷得多,对社会险恶看得更透彻。 「好。」景澄没有跟他争论什么,乖巧点头,「我都记住了。」 秦域抱抱他,将他送到了安检口。 景澄转身向他挥挥手。 明明只是分开几天,却莫名有些伤感,嘴角上扬的微笑慢慢就淡化掉了。 随着人流往里走,离秦域越来越远,景澄的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说不上为什么,他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这趟尚城之行不可能太平。 而不久之后,便彻底验证了景澄的心慌不是无缘无故。 落地尚城的第一天,已经很晚了,景澄对这里并不熟悉,也没有到处乱逛,让酒店送了餐上来,接着就躺下了。 秦域还在加班,等下要开会,没太多时间和他聊天,讲了几句之后景澄就和他挂电话了。 等到第二天,景澄要去赛事主办方那边进行签到和登记。 这项流程并不麻烦,二十多分钟就搞定了。 忙完后,景澄在附近的小巷子里闲逛,周围高楼大厦平地起,衬得这片城中村格外得宁静祥和。 墙面斑驳,灰色的石板路长满青色苔藓,河畔垂柳依依,轻风拂过,盪起层层涟漪,宛如一幅宁静的画卷。 美丽的街头巷尾瀰漫着岁月的味道,每一块砖石都像是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路过几户人家,绳子上悬挂的衣服正在迎风飘,景澄随手拿出手机拍照,他很喜欢这种古老的具有风土民情的村落。 只是,镜头里忽然出现一张陌生却又让他有种强烈熟悉感的脸,景澄怔在那儿,手机差点脱落。 那个女人从他面前走过,侧脸有颗很典型的红痣,认识的人只要远远看到就能一眼认出来是谁。 望着她穿着绿裙子的背影,景澄定在那儿。 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出来,与眼前的景象重合。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侧脸有红痣的人。 那是他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标志。 胸腔内,心跳犹如擂鼓。 他从未有这种异样的感觉,手心都在发麻,脚下也犹如被电流窜过。 景澄的大脑逐渐空白,什么也顾不得,本能地追了上去。 等人快要转弯的时候,他勐地开口叫住。 女人缓缓转过头来,双目对视那一眼,她很平静。 「我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景澄的脑子转得很快,「修手机的?」 「这边没有,从前面直走出去,拐个弯能看到一家,不过技术不好,不推荐。」 女人讲话很洒脱,标准普通话,没有本地人吴侬软语的方言味道。 景澄越看她越觉得熟悉,可是话在嘴边,却没有勇气问一句。 会有那么巧吗? 如果她真是他的妈妈,她会认不出来他吗? 直到这一刻,景澄才发现,原来他的期待比恐惧更甚,他是想要再见一眼妈妈的,比起那个没正形的父亲,妈妈带给他的温暖更多。 只是,他害怕失望,那种期待落空的感觉真的难受。 算了,不管了。 景澄一咬牙,想要直截了当问出口,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低声道:「你有孩子吗?」 女人目光怔了下,显然奇怪他问这个做什么。 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表情,眼中竟没有起丝毫的波澜。 但凡她真的有遗弃过一个孩子,听到这种话题都不可能如此淡定吧。 「我……」景澄还记得妈妈的名字,那时他还那么小,却一天都没敢忘。 只是,后来的他才从唐秋云的口中知道,妈妈告诉他的名字也是假的。 女人显然不耐烦应付了,转身就要走。 景澄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淡然与冷静,快步跟上去,慌乱解释:「我是想说,您的孩子应该了解这附近哪里修手机比较好……」 「我没孩子。」话音未落,女人直接打断。没孩子吗? 盯着她那颗痣,景澄的心脏狠狠抽疼了下。 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个女人当成了妈妈,可想而知听见她否认,心里会有多难过。 第91页 「你看起来岁数很大了,我以为孩子起码二十几岁了。」景澄故意这样说。 「你不会是骗子吧?」女人狐疑扫了一眼,转身要走,不忘警告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她快步往前走。 景澄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满满当当装了很多菜,俨然力气很大。 普通家庭两三天也吃不完这么多,她难道是开餐馆的? 景澄的脑子很乱,原本的憎恶与愤恨在此刻突然瓦解了,他坚持了那么多年,忽然之间又变成了一个渴望被爱的小孩。 那时被唐秋云带回家,她给他买了好多只能在橱窗里看到的玩具,带他吃了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看着的肯德基,还把他打扮成小王子。 按理说,他应当开心的,拥有了那么多渴望的东西,可事实是,他每日都会陷在那种惶恐不安的心境里,暗暗期待着妈妈能够来接他…… 就这样日復一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游乐园带他玩了一天,并不是出于爱孩子,而是给他最后的补偿。 眼前起了雾,景澄抬眼只见女人的背影在日光下晕成了模煳的圈。 「妈妈……」 心底无奈地吶喊一声,景澄委屈抿住唇,在她消失之前快步跑过去。 他不想让妈妈消失。 并非是他有多么爱妈妈,而是为了满足幼时那个小小景澄的心愿。 不幸的人,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治癒童年。 气喘吁吁停下来,看到那个女人进了一家面馆。 景澄抬起头,看见上面的招牌是「天天吃面」。 他刚刚的异常已经引起了那个女人的警惕,如果闯进去,说不定会被他赶出来。 在门口站了会儿,景澄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那个女人拿着扫把走了出来。 她的手撑在杆上,拧着秀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望着景澄,「你认识我吧?」 景澄已经不打算和她戳破了,如果她真的是妈妈,那样直接地否认了自己有孩子的事实,即使他表明了身份,她会认吗? 况且,他也没打算要认回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他只是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了解抛弃他的原因,将拖油瓶甩掉后有没有过得更好。 「不认识。」景澄面无表情,「我想进去吃碗面。」 「你不是跟踪我才到这儿来的吗?」女人的警惕心很高,死死盯着景澄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你难道得罪了很多人吗?不然怎么会这么问?大白天的,我也不可能害你。」 景澄刻意避开她的问题不答,要往里走。 在他经过女人身边时,她目光流转,将他的耳廓认认真真打量一番。 而景澄进到店里后,要了一碗招牌面。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儿的意义是什么,因为在看见那张脸和那颗红痣时,思维就全乱了,眼下的他全凭藉本能在做事。 「你的面好了。」 女人把滚烫的冒着热气的一碗面端到桌上,「不够可以续。」 景澄动筷之前,先拍了张照片。 之后发给秦域。 [我好像疯了。][怎么会随便遇见一个人就觉得她是我妈呢?]无意识打下这两行字。 很显然,景澄心里也清楚。 不太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秦域透过这两句话就看懂了什么意思。 [你现在什么心情?][麻木。][想问不敢问。][不敢问的原因是什么?][怕她不是,也怕她不认我,认为抛弃我是理所应当。][你成长得这么优秀,她不认是她的损失。][况且,我们为什么让她认?你该让她后悔。]看完秦域的回覆,景澄突然不纠结了。 他平静地吃完这一碗面,味道完全陌生的面。 之后,放下筷子,沉默起身就要走。 事到如今,纠结答案已经没意义了。 他们纵然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也不可能相认了。 可女人却在他下台阶时追出来,站立于他身后问:「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孩子?」 第37章 他快要失控了 「因为你很像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景澄说得直截了当,「妈妈」这个称唿极为陌生,他能在心里吶喊,嘴上却说不出口。 听闻,女人目光闪躲了几秒。 「是吗?听起来你和你妈关系不好?」她在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 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泄露出了内心的情绪,一直在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 「她遗弃了我。」景澄凝视着她的侧脸。 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彻心扉。 曾在脑海中幻想无数次的场景,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生活根本没那么多的起伏。 仇恨早就在心里消化了,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样啊……」女人喃喃应声,敛下眸去。 从她看似镇定实则慌张的神情之中,景澄便能猜得到答案了。 也许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他了,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又放在身边带了六年,五官张开了,但样貌还是能够看得出小时候的影子。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归根结底还是不愿意认罢了。 喉咙涩然,景澄讲不出一个字。 难怪他今天会想着来这条巷子里逛逛,又偏偏是在这个时刻,原来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第92页 命运的安排有时巧合得离谱,像荒诞的闹剧。 最后看了眼,景澄迈步离开。 他的步伐十分急促,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一样,一刻都未停歇地来到河边。 望着桥底下潺潺流动的水,景澄发了很久的呆,周围阳光明媚,他却只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很久后景澄才拿出来,看见打来电话的是秦域。 这种时候,也只有他了。 有些不能说给别人听的话,可以向他倾诉。 「餵……」 景澄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好吗?」秦域有些不忍心问。 他刚结束一个会议,等下还要去见客户。 因为景澄要先去报导才提前到的尚城,他这边抽不开身,只能尽量压缩时间,把手头上的事务全部忙完,等比赛那一天飞去陪他。 但现在,秦域不太放心,他单方面认为景澄这个时候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给予精神支持的。 谁料,他毫不在意地爽朗一笑,「我能有什么事?未免太小瞧我了。」 「别太逞强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秦域的话音淡淡的,却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景澄的心上。 本来没觉得有多委屈的,被他这样一安慰,失落的情绪全发酵了。 用力抿住唇,他强行逼回要从眼眶涌出的酸涩的眼泪。 「我明白,正因为不是一个人了才没所谓,不然的话我真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 泪水无形之中从脸颊流淌而过,坚毅的下巴滴落晶莹。 景澄有好多话想说,但不是当面聊的话又不想讲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影响比赛的。」他知道秦域想什么,故作轻松道:「为黑暗的过去输掉光明的未来,不值得。」 「嗯,你会赢的。」 秦域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车水马龙的景象,微微勾唇:「我家宝宝是最棒的。」宝宝…… 猝不及防听见这样的称唿,景澄被雷得外焦里嫩。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没有浪漫的那一根弦,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鸡皮疙瘩落满地。 「秦域,你正常点。」 受不了地摸摸胳膊,「以后别这么叫了。」 「………」秦域缄默抿唇。 他偶然间听到助理和他的爱人打电话,叫的就是「宝宝」,让碰巧经过的他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甜腻。 为何景澄不喜欢? 是他平时太严肃了,叫出来显得奇怪?还是说……年纪大了,不适合卖萌? 手机那一头,久没听见秦域的声音,景澄误以为他受挫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哄我开心,只是我还没适应这种称唿。」 「没关系,宝宝。」秦域叫得很自然,老男人也有开春的权利,他心里想着,又说:「我会让你慢慢适应。」 景澄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 回酒店的一路,脑子里全是他那两声「宝宝」。 当时感觉很羞耻,回味起来还有点儿甜是怎么回事? 经过酒店大厅的镜子前,景澄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唿…… 一定是天气太热,太阳太晒。- 比赛的这天,唐秋云没和景澄事先打招唿,直接飞来尚城。 她突然出现,算是给了景澄一个惊喜。 「唐姨,您还专程来一趟?」 「你哥正好到这边出差,我搭他的顺风车来的。」唐秋云挽着景澄的胳膊,「这是你第一次参加专业性的比赛,我当然要陪在身边。」 听她说谢钦言也来了,景澄的神色微微一变。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万一人家真是来出差的呢? 比赛在下午开始,秦域也及时赶到现场。 看得出来他风尘僕僕,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尤为正式的样子。 景澄正在和导师聊天,眼光瞥见他走过来后,眼睛倏然一亮。 「老师,这位是……」景澄连忙嚮导师介绍。 只是话没说完,导师就对秦域伸出手,「我认识他。」 都一个圈子里的,认识也不奇怪。 不过导师接着却说:「之前校方一直争取把他请来当特聘教师,没想到他竟然是你的叔叔。」 气氛一瞬间陷入沉默。 景澄尴尬扯着唇,不知这样的话该怎么接。 秦域倒是坦然,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大大方方说:「您误会了,我是他男朋友。」 「啊……」导师明显唏嘘,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也不知是不是说得违心,「不错,挺般配的。」 这边还在聊天,那边唐秋云带着谢钦言一块走来。 看到家属和男友都来帮景澄助威,导师拍拍他的肩膀,「你可得好好表现。」 「不用有压力。」秦域紧随其后说,「发挥你正常水平就行。」 任何时候,他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景澄也深受其影响,心态锻鍊得平稳多了。 景澄很快进场比赛,所有选手要在三小时的时间内设计和绘画出命题式的建筑作品。 见时间那么长,唐秋云去找这边认识的姐妹喝下午茶了。 秦域见谢钦言还不走,眉宇间闪过一抹戾气。 第93页 鑑于之前他帮过他的忙,他不太好意思讲重话,但这次,没等他开口,谢钦言先说道:「我最近一直在后悔,没有早点回国,也许我不该让愧疚心影响到我,在我的眼睛恢復正常以后,就该第一时间飞回来。」 静静听完,秦域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是觉得还能改变什么?」 谢钦言沉默数秒,「我想把澄澄追回来,他该是我的,我不可能把他让给你。」 那日在秦域的家里,谢钦言深受刺激,没人知道他失眠了多少个夜晚,才终于痛下决心。 此刻,他像是对着秦域在宣战那般,坚定不移说出来。 而秦域,看似还很淡定望着前方,实则垂在身旁的手已经紧紧攥成拳。 「谢钦言,抢人家男朋友真的很下作。」 他不想说这么难听的话,但谢钦言配得起。 「你怕了吗?」谢钦言不管他说什么,「你是不是也不敢高估自己在景澄心里的位置?他之所以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对他有愧,我从来没敢光明正大追求他,如果我从回国那天起就主动,现在一定不会是你的人。」 谢钦言的话说得有多么笃定,秦域心口的那把刀插得就有多深。 这个答案其实他也挺想知道,自己和谢钦言相比,哪一个在景澄的心里更重要。 毕竟一个是占据了他年少和青春岁月的人,而他们仅仅才认识两年。 只不过,他不会那么幼稚地去用卑劣的方法试探,也不会问景澄,逼他给一个答案。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他就是我男朋友。」秦域四两拨千斤挡回去,「我不想让你追不是怕你把他抢走,而是不想他深受其扰,被你纠缠,我想他一定会很崩溃。」 男人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送你一句话。」秦域懒得再和谢钦言多说,唇角浮动着不屑的笑,「人走茶凉,曲终人散,繁华落尽,终究为空。」- 比赛完,景澄全身都放松了,走出赛场时好想喊一嗓子。 今天来了许多高校的优秀学生,他一定不会是能力最出众的,平日里总被导师夸奖,但到了这种时候,就泯然于众生了。 「秦域。」 拿下背包,景澄快步朝站在那里等他的人走去。 然而,谢钦言却横空出现,告诉他唐秋云订好了桌,一块去饭店庆祝庆祝。 说完之后,像从前那样霸道地对他伸出手,「包给我。」 景澄感觉他有点儿奇怪。 「我自己背着就行。」他狐疑蹙眉,走到秦域身边。 话虽那么说,却当着谢钦言把包拿下来,随手递给了秦域。 那一刻,秦域的唇角无声翘起,心底涌上阴暗的想法。 他突然想看看谢钦言会输得有多惨。 那样骄傲的男人,不碰得满身是伤不会罢休的。 当然,他自私自利,习惯了只以自己的思想去判定事务,哪怕景澄明确拒绝了,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秦域忽然意识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谢钦言会是他和景澄之间最大的障碍。 对自己深爱过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狠得下心捨弃,他相信在景澄的心里,谢钦言仍有一席之地。 「喝口水。」 秦域带了保温杯,弹开瓶盖递给景澄。 怕他脑细胞耗费太多,肚子会饿,他还在包里准备了小饼干。 而这些事情,谢钦言同样也想到了,只是景澄的眼睛没有落到他身上那一秒,自然也不会关注他做了什么。 「我们走吧。」景澄撕开小饼干,挽着秦域的胳膊离开。 「你知道我们的命题是什么吗?」 「当然紧张了,我掌心里全都是汗。」 「我也不知道发挥得好不好,听天由命吧。」 他们聊天的声音渐行渐远,谢钦言的耳朵只能捕捉到景澄说什么。 人往往是在彻底意识到自己要失去的那一刻,才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慌乱里,然后生出许多冲动。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对景澄的感情,就像弹簧一样,蓄力越深,反弹的时候就越惊人。 嫉妒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看到他们并排同行的背影,他眼眶渐渐变得赤红,已经有种强烈的预感,他马上就要失控了…… 第38章 null 第39章 我好难受……几天后,比赛结果出来了,景澄收到邮件通知,只要他去尚城参加颁奖典礼,并没提获得什么名次。 这关子卖的,可太让人心痒了。 不过最起码也得是个三等奖吧?景澄内心深处还是涌上了期待。 将邮件内容截图转发给秦域,景澄问他:[猜猜我第几名?][必须第一名。]秦域秒回,说明毫不犹豫。 景澄光是听到这个名次,就已经想做梦了。 [如果我真能拿到第一名,就满足你一个心愿。]这条消息刚发过去,秦域就打来电话。 「你获了奖,不是该我满足你的心愿?是不是反过来了?」 「我能拿特等奖就已经很幸运了,要被喜悦沖昏头了,不需要喜上加喜。」 「好,那我从现在开始就想想自己有什么心愿。」 秦域这话说的,已经笃定他能获奖了一样。 第94页 景澄只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对自己的水平有一定信心,但并不认为能在那么高手如云的环境里脱颖而出。 颁奖典礼要在下周日举行,虽然是周末,但秦域的行程也是很满,听说时间后,特意空出来,提前一天带景澄去了尚城。 怕谢钦言又会跟着,景澄这次没有告诉唐秋云。 他不能撕破和谢家的关系,横在中间很难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尽可能地迴避。 当然,有秦域陪着就够了,身边有一个可以随时分享喜怒哀乐的人,是种幸运。 秦域虽不擅长讲甜言蜜语,但执行力格外强。 他也很尊重景澄,凡事做决定前必然会问他的意见。 即使是情侣关系,去酒店登记房间时也是要的套房,里面有两个房间,不睡在一起。 社会是快节奏没错,可他们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秦域从未对景澄施加过压力,他不去管他是不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只保证自己的态度是足够尊重的。 毕竟和他交往是为了他这个人,想要灵魂不孤独,而不仅仅是为了泄.欲,那样的感情就不纯粹了。 何况,他的年纪大他那么多,有时真感觉下不了手,怕是「老牛吃嫩草」。 为了减少两人之间存在的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健身的力度越来越大了。 登记完,两人上了顶层。 这是一个能看得到江景的房间,装潢处处透露着豪华与奢侈。 只待今明这两晚,景澄没带行李箱,将换洗衣服全装在了容量很大的双肩包里。 秦域帮他把包拿下来,问他紧不紧张。 景澄摇摇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出乎意料,人要学会知足。」 「嗯,放低期待,也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秦域佩服景澄的心态。 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互补的。 对于他来说,自幼的卑微形成底色,所以他总在别人提出质疑之前严苛要求自己,凡事尽善尽美,做到最好。 于是,野心越来越膨胀,小小一点成绩根本无法满足他的目标。 而景澄则是得到一点就会知足,他不给自己设多么宏大的目标,只做好眼前,对于人生始终是降低期待的,也不为自己设限,这样就可以避免活得太累。 秦域很希望他能一直保持下去。 无论如何,快乐就好。- 第二天,景澄醒得很早。 别看他表面装得有多么淡定,内心还是忐忑的,闭上眼会忍不住幻想自己拿特等奖的场景。 有谁会不希望自己取得好成绩呢? 之所以不流露出来,景澄怕上天见到他的得意忘形,会将他打入地狱。 所以,吃早餐的时候,秦域问他昨晚睡得如何,景澄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重在参与。」 他那点小心思,秦域自然能识破。 「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心态多好。」他很配合,并不戳穿。 景澄转了转眼珠,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已经紧张地出汗了。 他要真是个心态强者就好了。- 进入会场后,赛事方先跟景澄对了遍流程。 看到来那么多的选手,景澄心想不会是每个人都有个参与奖以示安慰吧? 直到落座等候席,他依然没觉得自己能拿好名次。 颁奖典礼很快开始。 主持人从三等奖开始念起,有五名获奖者。 没有自己,景澄心死了。 旁边的秦域拍拍他的手背,「没拿三等奖是好事,说明名次更高。」 景澄笑不出来。 接着,主持人开始宣布二等奖,有三名获奖者。 这次依然没有景澄。 秦域将他的失落看在眼里,凑近耳畔,低声安慰:「没到最后,打起精神。」 景澄对自己从来没有多大的信心,哪怕导师经常夸奖他,他也会觉得自己受之不起。 很快,到了宣布一等奖的时候。 不光有奖金和奖盃,主持人说获奖者还会拿到一家世界百强建筑公司的实习offer。 那家公司在德国,许多王牌设计师享誉世界各地,是景澄梦想进入的工作场所。 当然,只是梦想。 他没计划过出国,也不认为自己的实力能进得了这家大公司。 「我宣布获奖者是……」 一等奖和特等奖都只有一名,主持人郑重念出名字,「来自明济大学研一的景澄,祝贺。」 所有的信息都正确,但组合在一起被人念出来,感觉就像在做梦。 秦域反应很快,立即站起来,对景澄鼓掌说了「恭喜」。 看到他难以置信的眼神,秦域勾唇笑道:「是你。」 景澄在现场数一千人雷鸣般的掌声中登台。 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认真,百米的距离,见证了他每日的勤奋刻苦。 天赋如果被浪费,那不如没有。 这是景澄用来警醒自己的话。 所以,他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 「欢迎我们的获奖者景澄,今日的他穿着白色衬衫,好像故事里的小王子朝我们走来……」 伴随着主持人的话音,景澄来到了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偌大的舞台恢弘壮阔,比他想像中的情景要更加震撼。 第95页 为他颁发荣誉的是那家梦想进入的建筑公司的华太区总监。 奖盃和鲜花交到景澄的手里,与此同时还有令无数建筑学子梦寐以求的offer.景澄的手在微微颤抖,胸腔里那颗鲜活跳跃的心快要跃出来。 总监打开offer,善意微笑,对景澄说:「d.m诚挚欢迎您的加入。」 彩带洋洋洒洒地从上空飘落。 无数崇拜和敬仰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景澄仰起头,看到五彩缤纷的世界,热泪盈眶。 属于他的人生,真正到来了。- 颁完奖过了很久很久,景澄的情绪才得以平復。 他将那份offer反反覆覆打开,看了无数遍,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心潮澎湃。 自己的实力得到认可,那感觉不亚于中彩票。 唇角上扬的弧度快要咧到耳后根,秦域见他这半天笑容就没停止,给他倒了杯水,友情提醒:「笑多了容易长皱纹,景澄同学。」 景澄放下offer,接过水杯,俏皮沖他眨眼,「你笑不出来,是不是怕我抛下你去德国啊?」 「你飞得越高,我越高兴。」 「那到时候三五个月见不到面,你也高兴啊?」 「事在人为,交通发达,总有办法解决的。」 「你倒是乐观。」景澄喝了口水,想想还是好高兴,「我真没想到,可以拿到d家的offer,圆梦了。」 「他家的offer的确很难拿,你能获奖,他们公司肯定也参与了评估,认为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加入他们,不然你以为这个奖是那么容易拿的吗?」 「你这不就是在变相夸我厉害么。」景澄害羞了,听出来了。 秦域禁不住笑出声。 拿过offer看了眼,无声挑眉。 他没好意思告诉景澄,当年他本科的时候也去面试过,被无情地拒了。 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不过他甘之如饴。- 上午太兴奋,再加上昨晚没睡好,景澄的精神被严重透支,下午睡了三个小时才补回来。 睁开眼,窗外已是一片橘红,快要日落黄昏。 打着哈欠,他拉开房间的门走出去,看见秦域正在看电脑。 「你没午睡吗?」 去到他身后,景澄弯腰揽上了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很亲昵,很容易让人的心融化。 秦域摸了摸他的手背,说他还有项工作没处理完。 景澄知道他陪他来一趟,必然会耽误很多事儿,但他从不抱怨,再忙也都是默默去做。 「秦总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给你捏捏肩吧。」 景澄故意跟他开玩笑。 说完手搭在肩膀上,用力捏了两下。 秦域微微抽了口气,「你这手劲儿够大的,本来肩膀不疼的,被你一捏……」 「没爱了。」景澄哼了声,「还不如我看会儿电视。」 见他赌气要走,秦域赶紧叫住他,「我还有半小时忙完,你先自己玩。」 「……真拿他当小孩了?」 景澄有些好笑。 他摇摇头,去拿了瓶冰可乐,坐到沙发看起来。 半小时的时间不够看一部电影,景澄找了综艺,但很无聊,里边的人嘻嘻哈哈一直在尬笑,他也觉得没劲儿。 拿起易拉罐,景澄去到窗边,看见太阳慢慢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秦域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你去换身衣服……」 下意识说完,他才问他想不想出去转转,找地方吃个饭。 其实问也是没必要的,以景澄的性子,肯定是想出去觅食,不想吃酒店的食物。 景澄望着落地窗外,只发呆了那么几秒,没有及时回答,就被秦域猜出了心思。 刚刚他过来的时候,便发觉他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明得了奖该高兴的,能让他烦心的事,只有一件。 「想确认的话就去。」他走上前,轻轻揽过他的肩,「有我陪在身边怕什么?」 景澄唇角弯了下,「你说是不是挺奇怪的?人明明能猜得到答案,却仍然不死心想要确认,但真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又会感到失望。」 「你觉得是失望让人记得牢,还是遗憾?」 秦域视线远眺,深眸之中一片清明,「我知道这些年你都活得很纠结,肯定偶尔会猜疑,父母抛弃自己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你希望他们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放弃的你,不希望自己是被故意遗弃的,对吗?」 「果然,我的心路歷程你最了解。」景澄苦笑了下,转身抱住他,「你前面那句话说得对,我现在已经有你了,以后我们会组建一个有爱的家庭,原生家庭如何,其实不重要了,问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遗憾了。」 秦域重重揉一把他的头髮,「这么想就对了。」- 景澄并不知唐秋云已经见过穆婧,并警告过他。 和秦域牵手来到那家面馆,他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踏进去。 女人正在擦桌子,余光瞥见有人来,还以为是顾客,直到转过头看见景澄,面色瞬间凝固。 「你……」 她没想到景澄还会来。 视线一转,看到旁边的男人,气质不好惹,生出几分警惕。 「坐下吧。」 景澄气势很足,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我们聊聊。」 第96页 穆婧放下抹布,去洗了手,回来时给景澄拿了瓶酸奶。 「你想喝什么,自己拿。」不忘转头对秦域说。 秦域没理她,在景澄耳边轻声说:「我在外面陪你。」 他知道自己在的话,景澄有些话会有所顾忌,不便讲出来,那样的话,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不能够完全宣洩出来。 景澄看着秦域出门,迈下一层台阶,隔着玻璃门,站在他视线可及之处。 他内心突然就安定了。 仿佛他是一面墙,疲惫的时候可以靠着,能撑住他所有的脆弱。 回过头,景澄拿起酸奶看了眼,「看来你还是没忘我小时候爱喝什么。」 见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穆婧笑了笑,刚准备接,喉咙里涌上苦涩,一下堵住了所有要出口的话。 眼眶慢慢红了,湿润迅速充斥,她有好多声抱歉想对景澄说。 怎么可能不愧疚呢? 特别是唐秋云那天指责完她,告诉她景澄刚到他们家时有多么诚惶诚恐,用了两年时间才慢慢打开自己。 虽说他现在是过得不错,也出人头地了,但那时真要遇到坏人,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那时她一心想要自由,的确没过多考虑到孩子,故意用「跟着谁也比跟着她」过得要好的话为理由麻痹自己,其实就是想要逃脱责任。 穆婧不奢望景澄原谅自己,也不会让他负担养老的义务。 他们对视了很久很久,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配当你的妈妈……」- 秦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黄昏时分,夕阳的光晕为这座古老的建筑群撒下一片金灿灿,他如静默的雕塑屹立在那儿,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想看两眼。 帅哥天生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不用摆什么姿势,也会让人的目光留恋。 尤其是像他这种混血混得很标准的男人,轮廓感像欧洲那样深邃立体,线条分明,五官又有中式的柔和,没那么粗犷。 连蚊子都要在他腿边绕几圈。 而秦域,自始至终稳如泰山,即使蚊子趴在他手背,也依然优雅尊贵,一动不动。 景澄推门走出来时,手里拿着那瓶酸奶。 他忍住眼底打转的泪水,一直没哭,见他没察觉他的靠近,故作调皮地一步跨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秦域回头,见他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心脏勐然收缩。 可他讲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往店里面看了眼,压下胸口的酸涩,「走吗?」 都已经出来了,当然是要走的。 所以,景澄很快听出他并不是字面意思,长舒出一口气,轻松道:「都已经解决了,以后心理再也没有负担了。」 秦域揽着他下台阶,看他隐忍着泪水,心疼得不行。 按了按他的脑袋,「趴我怀里,没人看见。」 「谁说要哭了?」景澄拿下他的胳膊,「我要去小吃街,大吃特吃。」 「好,我陪你。」- 从夜市回酒店已经十点了。 虽说景澄酒量不济,喝多了容易出事,但今晚是跟男朋友在一起,即便喝得烂醉如泥,又能有什么事儿? 抱着这样的信念,景澄放肆了,喝了两瓶啤的,几口白的。 喝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的酒量进步了,可没一会儿,后劲来了,头晕得不行,挡也挡不住。 最终,他是趴在秦域的怀里,被他搀扶着走出夜市的。 秦域找了代驾,把他们送回酒店,见景澄睡过去了,没捨得把人叫醒,弯腰把他从车里抱了出来。 代驾看到这一幕,不由感嘆,「你这个哥哥当的可真好。」秦域没解释。 哥哥就哥哥吧。比叔叔强。 他早出生几年真是和爸爸一样的年纪。- 从进电梯到回房间,这一路景澄都特老实。 直到秦域把他放在床上,给他解扣子脱衬衫的时候,他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勐地按住了他的手背。 「你是不是……想非礼我?」 舌头打结了下,他目光涣散看着他。 秦域听得好笑,「我给我男朋友脱衣服,能叫非礼?」 「你就是。」景澄不讲道理。 秦域认命点头,把罪名揽到身上,「行,我是看你喝醉,想趁人之危。」 他想看看景澄还有什么话说。 谁料,他的手竟然伸到下面,要去解他的皮带。 「谁说你是趁人之危了?我看危的是你。」 喝醉了的小男生动作也挺勇,目标明确,不多讲一句废话。 秦域的皮带开了,听见景澄因费力而喘.息的声音,他耳廓都红了。 房间里没开空调,实在太热了。 拿开景澄的手,秦域准备去拿空调遥控器,结果他耍无赖地抱住他的腰,像布偶猫似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 「秦域,我难受……」 景澄埋在他胸口,尾音故意往上翘,将委屈和无辜完美的揉碎在一起,展现得淋漓尽致。 鼻息间温热的气息隔着衬衫喷洒在男人的胸膛,好似织了一张诱惑的网。 秦域艰难拿到遥控器,按了开关键,房间里温度骤降。 「难受就哭出来……」 把人圈在怀里,抵首抵住他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只是话音未落,他不满地对着他胸前咬了下,闷声说:「不是那种难受。」 第97页 秦域的喉咙极速滚动。 耳朵越来越烫了,好像被火在烧一样。 从脖颈,到手背。 因隐忍而无一例外绷起了青筋。 「景澄,你喝醉了……」 他不说话,只贴着他的胸口,不安分地呓语:「哥哥,我难受……」 剎那间,犹如一盆冷水浇遍全身,给了秦域当头一棒。 他不敢相信地攥紧景澄的肩膀,咽下一遍苦涩,又一遍的苦涩,盯着他迷离恍惚的双眸,哑声确认:「你喊我什么?」 景澄没回答,头低下去,埋在了他的颈窝。 「我真的难受。」 琥珀色的眸中情绪破碎,秦域凝视着面前的那一堵墙,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犹如泄了闸的洪水,奔腾着汹涌着喷发而出。 「景澄。」 他仍握着他的肩膀,力道愈发得重。 男生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又无辜望着他,让人想使劲都不敢。 「谁是你哥哥?」醋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秦域眸光捻着火焰。 景澄想要挣脱,他怎么也不放手。 「说。」 史无前例的霸道令人心悸。 景澄声音很微弱,轻轻吐出一个「你」字。 秦域并不满意,「我是谁?」 「你是……」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几下,景澄轻声说:「是我男朋友啊。」 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秦域想计较也问不出一个具体答案。 从来没有哪个字让他这般不爽过,他再也不想听见「哥哥」这个称唿。 握着肩膀的力道无声加重,秦域的下颌绷紧,浑然不觉。 景澄的身体同样也不放松,涨得像是灌满水的气球,随时都在爆炸的边缘,只要被人用力一攥,就能整个宣洩而出。 「以后不要喊哥哥,我不喜欢听。」 秦域俯下身,强势吻住男生的唇,带着几分浓厚的发酵过的醋酸。 不似平时的温柔,单手掌控在他的后颈,牙齿咬了他的唇瓣,不允许他有片刻的退缩。 景澄的唇齿间被充斥着属于他的气息。 在他皱眉想要喊疼的时候,秦域勐地将人抱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景澄惊唿着,被秦域放入浴缸,他调好水温,任由水流蔓延过他的全身。 景澄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今日也不例外,一身纯白。 打湿之后像坠落凡间的尤物,若隐若现的胸肌,紧緻结实的腹肌,流畅分明的人鱼线。 看着身材那么清瘦,没想到这么有料。 秦域都不知他什么时候去偷偷锻鍊了。 水流很快满得向外溢,浴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对面那栋楼璀璨的灯火照映进来。 景澄的身体没入浴缸,头髮被浸湿,大概不舒服,甩甩头又坐起来,调皮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滴成细长的水线,砸在肩膀,又顺着落到胸口。 每一帧都是无声的诱惑。 在景澄的注视下,秦域脱下了衬衫,肌理如块垒的胸腹袒露,随手向后一抛,落到了浴室外的瓷砖上。 水流满地,很快浸湿了白色衬衫。 秦域跪在浴缸旁,手臂探入流动的水中,揽过男生的腰,让他靠近自己。 他埋下头,带着凉意的唇瓣游走,指尖轻划过景澄的腹肌,五指张开,眸中燃起火焰。 在数秒后,掌心慢慢合拢。 「睁开眼好好看看,是谁在帮你。」 第40章 就是想和他接吻午夜时分,景澄从梦境中渐渐清醒过来,口干舌燥,本能地想要寻求水源。 手无意识乱摸一阵,触碰到旁边的人,他勐然缩回去。 房间里开着一盏落地檯灯,借着昏暗模煳的灯光,景澄看到熟睡中的那张脸。 秦域裸着上身,头朝他的方向歪着,胸肌在蚕丝薄被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景澄的脑海中还残留着混沌的记忆,看着眼前的场景,感到一阵迷茫和困惑。 他们怎么会躺在一张床上?昨晚…… 酒意渐渐散去,他只记得在浴室里,秦域吻了他,还帮他疏解了生理需求。 后来呢?对自己怎么来到床上,又发生了什么,景澄一无所知了。 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没有突破最后的界限,因为身体透露给他的讯息,没有任何的异样。 景澄也坚信,秦域要做只会正大光明,在他清醒的时候,不会趁着喝醉稀里煳涂地进行。 盯着秦域看了会儿,景澄小心翼翼下床去倒水。 怕吵醒秦域,他的动作尤其得轻,喝完水后又猫着身子上了床。 旁边的男人像是有所感应,长臂一伸,准确无误把他揽过去。 景澄的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房间里开了空调,皮肤触感凉凉的,很舒服。 不过,他刚好处在两块胸肌之间的位置,还是让人面红心跳。 昨晚要不是因为喝多了酒,景澄也不会那么直白地对他控诉难受,眼下回想起来,他是有那么一点尴尬,但转念想想这是自己男朋友,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甚至还遗憾,自己当时不够清醒。 闭上眼,景澄在他的胸前亲了一口,准备睡个回笼觉,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景澄——」 一抬眼,景澄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也不知他醒了多久,又盯着他看了多长时间。 第98页 「你拖长声音叫我,听起来像是恐怖片。」 秦域扯下唇角,拉起被子蒙在两人的头顶,「这样就不害怕了。」 他们完全被罩在被子里面,漆黑的,看不见一丝一毫,只有感受到彼此的唿吸,灼热、滚烫,随着交织的频率而显得愈发急促。 这样的确是会让人有安全感,可气氛也太暧昧了,很容易擦枪走火。 景澄抬起手臂,黑暗中揽上男人的肩膀,刚要吻上去,忽然听见他问:「昨晚你叫我哥哥,还记得吗?」 唿吸一滞,景澄那么聪明,自然很快听出他的话外音。 「你不认为我在叫你?」他反问得很直接。 「以前你没这样叫过我。」 景澄收回了手,感觉到沮丧,沉默片刻,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我承认,哥哥这个称唿是我平时不会叫的,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喊谢钦言,再去叫其他人的话,我心里很别扭,但昨晚我喝醉了,说什么做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应该怀疑我潜意识里把你当成了谢钦言。」 秦域:「我什么都还没说。」 「你是没说,但我猜得到你的意思。」 景澄发觉自己只要说到和谢钦言有关的话题,情绪就会异常激动。 没办法,他在他的人生留下了太深刻的影响,那不是短暂的一年两年,而是十多年,他漫长的青春岁月,成长的每一步都和他绑定,息息相关,无法抹灭。 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景澄很怕他们会因为这个话题发生争吵,先示弱道:「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但我们以后不要再质疑对方的爱了,这样做很消耗感情的。」 手慢慢伸过去,景澄扣住了他的手指,「我不可能选择一个不爱的人跟他交往啊。」 秦域很久没有说话。 景澄不安靠过去,以为自己的话说得重了。 「其实你直接问我也挺好的,我们有问题立刻解决,比藏在心里好多了。」 这话说完,秦域突然转身把他揽进怀里。 「可是我会吃醋,我嫉妒他占据了你那么长的人生,我控制不住自己……」 男人的脸埋入了他的颈窝。 景澄感受到温热的潮湿,心头勐然一颤。 「秦域,你是哭了吗?」 「没有。」他反驳得迅速,「眼里进沙子了。」 景澄难过又好笑。 室内哪来的沙子啊? 尽管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配合地说:「那我帮你吹吹,把沙子弄出来。」 「不要。」秦域无声抱紧他,脸埋得更深。 人们都说在恋爱关系的进程中,只有追求的时候才是最上心的,当得到以后,新鲜感尽失,认为将对方拿捏在了手上,便开始有恃无恐。 可他怎么越来越爱了呢?交往之后,习惯了他在身边,尝到了那种甜头,就更害怕失去,不敢想像没他在身边的日子要怎么过,于是占有欲不顾一切地膨胀,充斥在他每个神经细胞中,控制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他开始不理智,开始冲动,不再像以往那样成熟镇定,内心总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牢牢把他抓住,不要有片刻的疏忽,否则他就会被抢走。 是不是悲观的人在触碰到幸福的时候,不安会更多? 「秦域,未来很长,你会占据我更久的人生,我们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景澄是一个相当完美的恋人,他温柔体贴,会站在他的角度思考,理解和包容对方所有的情绪,并予以接纳。 只是,他表现得越是镇静,越让人觉得不真实。 这一夜,尽管秦域什么都没有告诉景澄,他还是体会到了。 回到学校后,景澄越想越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很大,像个不定时炸弹,是会给未来埋下隐患的。 他不喜欢这种心里带着事的感觉,总会在无数个瞬间突然觉得别扭,做什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 靠自己是无法打通任督二脉的,于是景澄抽空给沈逾正发了消息,约他来学校吃饭,请他指点下迷津。 沈逾正知道景澄只要找他就是有事,来的时候也做好心理准备。 「好久没在学校食堂吃饭了。」 沈逾正一坐下就打量四周,「不过你也真是够大方的。」 「沈老闆又不缺钱,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来口清谈的,不也挺好?」 景澄带他来的是刚开业不久的小炒窗口,他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饮料。 沈逾正以前真没想到自己能跟景澄处成兄弟,他这人看似随和,人缘好,跟谁都能处得来,实际上防备心特重,不愿意跟人分享心里话,唯独他是个例外。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觉荣幸,他能成为景澄的「树洞」。 两人也没兜圈子,闲聊几句就奔入正题。 听景澄问他怎么做才能让男朋友感觉到他很爱他,沈逾正差点笑喷。 「不是吧?秦总看起来那么man,这么没安全感?」 「他是特别在乎我才会这样,和他外表有什么关系。」 「也是,有你这样一位长得帅、气质绝、脾气好,又可爱、又聪明的……」是该患得患失。 「行了,你先别夸我。」沈逾正还没讲完,景澄打断他的话,「这些我都知道。」 「你可够自恋的。」沈逾正笑着嗤了声,喝了口饮料,「说吧,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第99页 「我就是想问问,该怎么给恋人建立安全感?」 景澄问得很认真,沈逾正却勐然向前倾身,严肃而认真看着他。 「安全感的反面是危机感,你不觉得让他没把握抓得牢你,才有利于感情的稳固吗?」 「秦域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你认为,人的本性本来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越是像天上星,他越想把你够下来,等他真成功了,会发现这颗星星也不过如此,又去惦记另一颗了。」 景澄无语凝噎,不知道怎么接。 他来请教沈逾正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能说他表达得不准确,社会上这种人的确是多数,但经由他口中说出来,显得个人特点太鲜明了。 沈逾正见景澄沉默,也看出来他不相信。 「算了。」他妥协地挑下眉,「给你支一招吧。」 景澄的眼睛顿时亮了,「洗耳恭听。」 「黏人。」沈逾正言简意赅,「对你自身来说,独立是好事,但对你男朋友,过于独立会让他觉得不被你需要,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喜欢麻烦任何人,可是谈恋爱了,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就开口,这样他心里会开心的,被需要的感觉可以填补患得患失。」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景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掌握住精髓,沖沈逾正打个响指,「靠谱。」 沈逾正摇摇头,嘆气道:「我这军师当得可真窝囊。」- 和秦域转眼间又三天没见,这晚景澄从自习室出来,见天空飘起淅沥沥的小雨,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以往怕打扰他工作,他都是给他发微信,简单聊几句,告诫自己要当一个懂事的男友。 倒也不用多听话,别给他添麻烦就成。 可听取完沈逾正的建议,景澄也在心里反思了一遍自己,他好像太不主动了。 两人交往后,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每次还都是秦域来约他,景澄回想,他一直困在被动的状态里,就像贩卖机里的饮料,等着秦域投币把他带走,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所以,改变自己的第一步就是要主动出击。 秦域那么喜欢他,肯定不会觉得他的嘘寒问暖是种负担。 等了十几秒,景澄快走到一家深夜便利店门口,电话才通。 秦域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出什么事了?」 脚步顿住,景澄抿唇,喉咙涌上酸涩。 他这样问,便是从侧面显示了他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以至于第一反应是担忧。 「餵?怎么不说话?」秦域又在那头追问。 景澄站在檐下躲雨,轻声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的嗓音有点儿哑,说话的语气很微弱,像是害羞。 秦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这话感慨完,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景澄刚刚说的是……想他了。 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 莫名其妙的,耳朵也开始烫了。 显然,这是雄性荷尔蒙极速飙升的体现。 只是没等他表达为什么,景澄接着问:「你干嘛呢?」 「我还在应酬,大概十点半结束。」 「哦,哪家酒店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景澄踩着地上的水坑,「关心你不行吗?」 「当然行。」秦域告诉了他酒店的地址。 景澄摸了摸被雨打湿的胳膊,「你快去忙吧,我要回宿舍沖个澡。」 听他这么说,秦域也没多想。 「那我提前说一声晚安。」 「好。」景澄冲进雨里,语调轻快回了声:「晚安。」- 十点一过,雨势渐大。 在别人闲聊之际,秦域习惯性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置顶的聊天框。 他和景澄都不是喜欢闲聊的人,虽然处在热恋期,每天聊天的内容也不超过三页。 秦域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很特殊呢? 因为他曾在网上看到过一段文字,说只有热恋期才会觉得废话也是一种甜,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聊天。 他和景澄当然是做不到这样的,两个人都很忙,景澄有毕业论文的压力,而他有事业的压力,聊一个小时都是奢侈。 「秦总。」 秦域正在失神,对面的老总喊了他几声才听见。 反射性将手机锁屏,秦域正视向对方,示意他请讲。 这位老总说他手里有个项目,问他有没有兴趣投资。 听他讲完,秦域觉得前景不错,换做是以前的他,可以约对方详谈,但眼下…… 他没办法再压缩时间了,还要留出时间陪男朋友。 秦域逼自己逼得特别狠,有一点点的空也不放过,时间像海绵里的水,已经挤到极致,一滴都不剩了。 他委婉拒绝对方,说自己目前无暇分身。 那位老总摇摇头,暗嘆可惜,「这个项目我是要面向欧洲的。」 听他说到这句,秦域的眼底才起波澜,显然有了兴趣。 落地窗外的雨哗啦哗啦作响,越下越大了。 和拉投资的这位老总聊得尽兴,本来预计十点半能结束的,不知不觉时间快要十一点了。 秦域和助理走出包厢,猜景澄这会儿还没睡,第一时间给他发了消息。[结束了。]拇指从键盘移开,他收起手机之时,不经意抬起头。 第100页 同一条走廊的包厢里走出熟悉的人影。 对方身着灰调丝质衬衫,慵懒随意中又透露出尊贵。 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贵气逼人,是后天怎么培养也追不上来。 旁人放眼一瞧,就知道他是富二代公子哥。 秦域从谢钦言面前走过,没打招唿。 只是,两人都要下楼,不可避免又坐上同一部电梯。 「秦总要和郭总合作?看你们刚才相谈甚欢。」谢钦言出声打破沉默。 「只是聊聊。」秦域客气回应,「暂时还没这个计划。」 「没有最好,他前两年做沙石生意,赔了个底朝天,瞒得密不透风,还想借谁的势东山再起。」 「多谢提醒。」 手机拿出来,碰巧屏幕亮了下,秦域解锁,看见景澄回了他一个表情包。 谢钦言站在旁边,不可避免看见了一排聊天记录。 [秦域,这家鸡排饭真的好好吃。][回头你一定要来尝尝。][啊呜.jpg]这是随手分享给男朋友的日常…… 秦域知道谢钦言在看,他慢条斯理在键盘上敲打着,回了句:[不是说想我了?回去视频。]电梯停在一层,秦域身形笔直,率先迈步走出电梯。 大厅里富丽堂皇,地板干净得能倒映出人的脸。 他目光凝视前方,快步流星。 谢钦言睨着他的背影,从中看到了冷傲。 秦域这人只想靠自己,内心应是谁也不服,谁都不信任的。 他紧随其后出了电梯,不多时,见秦域停住了脚步。 眼帘抬起,视线随之望去,一抹欢快的身影朝秦域扑了过去,栽进他怀里,结结实实抱住了他的腰。 谢钦言只来得及看到其侧影,很快就被秦域伟岸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脑海中回忆重叠,曾经的景澄只有八岁多,软乎乎的,像个糯米糰子似的也会这样扑进他怀里。 眸光晦暗,谢钦言脚下突然间犹如灌了铅,迈不动脚步。 「你怎么来了?」秦域十分惊喜地问。 「我来接男朋友下班啊!」景澄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谢钦言相隔几米,空荡荡的大厅安静至极,每个字都清晰传进耳朵。 他攥着拳从旁边走过,景澄的余光没投来一眼,宛若没看到,完全视而不见。 当幸福存在于别人身上,便会格外刺眼。 谢钦言走进雨里,也浑然不觉。 噼里啪啦的雨砸下来,很快淋湿了他的衣服。 胸前起伏着,他的心已经痛得麻痹了,却又不能做什么。 他不能再带给景澄二次伤害了。 身后,景澄撑开伞,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目光停顿了下,他刻意忽略,转过头对秦域说:「你说十点半,我多等了四十分钟。」 秦域也不辩解,「是我不对,想要什么补偿?」 「我要你回家下面给我吃。」 秦域目光闪烁了下,认真应下,「只要你不怕胖就吃。」 「我可以只吃两口,剩下的给你。」 两人聊着天迈下台阶,景澄的目光没再偏离过一分。 曾经的他把自己贬进尘埃,卑微以为,除了谢钦言不会再有人全心全意对他好,直到现在才明白,只要你足够优秀,幸运会不请自来,这世界不会缺乏好的伴侣。 走到车边,景澄收起伞,在秦域拉开车门之际,揽上他的肩,主动吻上去。 不是做给谁看,他现在就是想和他接吻。 在雨中痛痛快快地接吻,不去管世俗的眼光。 第41章 在这儿试试?回到家时,景澄和秦域几乎浑身湿透,他们在玄关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我觉得我们好像一个疯子。」景澄话这么说,眼睛却闪亮亮的,疯得很开心。 秦域不予置否挑眉,「我十八岁都没这么疯狂。」 「那你今天实现了……」景澄话刚说完,勐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像是后知后觉感知到冷,微微抽气,还打了个寒噤。 秦域将上衣脱下来,催促他快去洗个热水澡。 景澄的视线掠过男人的腹肌,向下瞄了眼,「你裤子怎么不脱?还怕我看啊?」 「嗯,我害羞。」 秦域点下头,「等你洗完我再洗。」 「………」明白自己会错意了,景澄尴尬得差点站不住。 他还以为刚刚那意思,是要两个人一块洗,难怪脱完上衣就没动作了。 一句话没说,景澄飞快熘进洗手间,连睡衣都忘了拿。 趁他洗澡的功夫,秦域去煮了红糖姜茶,给景澄驱寒。 勺子无意识在锅里搅动着,回想到他们在雨中接吻的画面,秦域还是觉得心有悸动,唇角忍不住上扬。 他还当景澄那么害羞内敛的性格,是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做出那种举动的。 没有人不喜欢偶尔一次的浪漫,雨滴落在脸颊,没入相贴的唇齿间,那一刻胜过了千言万语。 景澄洗完澡出来,偷偷观察一番四周,见秦域没注意,赶紧熘进主卧,去衣橱里翻他的睡衣。 每次他在这边过夜,秦域都会把主卧让给他,连带着衣橱一起,全被他的衣服给侵占了。 拿下浴巾,景澄找出内裤,才刚穿好,秦域推门走了进来。 第101页 映入他眼帘的是男生白得耀眼的后背,他手里端着姜茶,倚靠在门上,眸底涌出深深的眷恋。 他老婆真白,哪里都好看。 秦域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但那欲渴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 顶着如芒在背,景澄穿好了睡衣,他回过头,沖秦域一笑,结果下一秒,姜茶就端到了面前。 鼻子里飘进刺鼻的味道,景澄假装皱下眉头。 他对姜是不抗拒的,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撒娇。 于是,故意和秦域唱反调,态度坚决地摇摇头道:「我不想喝。」 「喝一半。」秦域有商有量。 「不要。」 「怎么了?」秦域端起来闻了闻,「嫌我煮得不好喝?」 景澄还没回答,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外走,「等我下。」 不一会儿,秦域拿了两颗糖回来了,对景澄摊开了掌心,「把它喝了就给你吃。」 真没想到他会使出这招,景澄不由失笑,「六岁小孩都不上这种当了。」 秦域依旧一本正经,淡淡地说:「你在我眼里三岁。」 景澄哼了声,把杯子拿过去,一口气喝光。 秦域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我先去洗澡。」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是橘子味的,仿佛是盛夏天里喝了畅快淋漓的冰汽水,沁人心脾的感觉流淌进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应该是爱情的甜吧。 想到,景澄禁不住笑出声。 许久没登录短视频帐号,他坐到沙发,对着窗外还在下的雨拍了一张照片,随后上传。 [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景澄配了这样一句。 失恋过的人一定能看懂。 因为在失去那个人的当下,本能反应都是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谈更轰轰烈烈的恋爱,对未来丧失信心。 其实,失恋一点儿都不可怕,它让你告别了错的人,这本身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景澄的帐号已有近百万的粉丝,很快收到上千条回復,满屏都在飘:博主恋爱了。 挑了点赞量最高的那一条,景澄笑着回覆:[嗯,恋爱了。]刚打完字,秦域从洗手间走出来。 他裸着上身,穿了条长裤,黑髮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景澄盯着他的裤子看了眼,突然之间发现,秦域好像从来没有露过腿。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也并未多想,主动走上前问:「我来帮你吹头髮吧。」 「好。」秦域当然不会拒绝。 能享受男朋友的服务,多幸福。 景澄打开了吹风机,对着他的头髮就是一通操作。 「这么晚了,不需要搞髮型了。」 「你懂的,我做事情就是要精益求精。」 「ok.」唇边浮现出宠溺的笑,秦域不再多言。 吹了五六分钟,景澄终于搞定。 莫名的,他照顾秦域的时候,心里会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可能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想对他好,那样自己也会很开心。 秦域还记得景澄肚子饿,紧接着立刻说:「去给你下面。」 他没忘记他之前随口一说的话。 心底涌上感动,景澄跟随他来到厨房门口,秦域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盒虾仁,问他要不要加。 想了想,景澄说他想吃牛肉的。 秦域也没反对,这个点吃肉类很难消化,但他不会扫兴说出来。 虾仁放回去,又拿出一块牛腩。 见他那么听从指挥,景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果然,他太容易愧疚的心理不允许他当个「作精」。 「你白天工作那么辛苦,又应酬到很晚,我还让你给我做饭,你不会觉得我很不懂事吗?」 秦域回眸扫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你这么问挺莫名其妙的。」 景澄笑了笑,去到他身旁,装作很体贴地给他捏捏肩膀,「我还不是怕你太累了吗?」 「每天高强度工作当然会累,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光,是种放松。」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景澄诧异两秒,他低头亲下来,「所以,你可以多麻烦我。」- 秦域下好面就去处理公务了。 景澄一边看剧一边吃面,浑然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一碗面见底,他还意犹未尽似的,舔下唇角,过后想到,吃宵夜胖三斤,又开始有罪恶感了。 去厨房把碗洗干净,景澄给秦域倒了杯水,去到他书房门口。 象徵性敲了两下,景澄就直接推门了。 书桌前的男人戴着金丝细边的眼镜,有平时的气质很不一样,多了几分斯文败类感。 从他的脸看到敞开的领口,景澄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秦域将椅子转过来,直勾勾盯向他。 「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居然是问这个,景澄无奈又好笑,「这么晚了,秦老师还要检查作业?」 「怕你懈怠。」 「好吧。」 景澄把水递给他,用秦域的电脑登录了他的云帐号。 点开文档,景澄松开滑鼠,「秦老师看吧。」 秦域直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他的腿上,「一起看。」 毫无预兆的举动让景澄的心砰砰砰加速,跳得愈发得快。 第102页 秦域的一只手按着滑鼠,一只手强势地搂在他的腰间。 仅隔着薄薄的布料,景澄能清楚感受到由他腿上传递而来的体温。 「这个点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他说什么,景澄根本听不见了,余光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在滚。 定定注视着,突然他倾身而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偷看被抓包,景澄剎那间脸红了。 但秦域并没有后续,反而认真跟他探讨起来,「你这个切入点挺正确的,不过还缺乏论证,让人难以信服。」 景澄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问问秦域,大半夜的跟他聊论文不觉得别扭吗?到底是他男朋友还是他导师? 佯装打了个哈欠,景澄的态度很不端正,「困了,明天再说吧。」 「刚刚看你还很有精神。」 秦域意味深长说着,扣上电脑。 景澄随之起身,准备去睡觉,谁料他突然一下将他抱起,放在了书桌上。 两腿悬空,只能本能地用手抓住桌子边缘。 唿吸不自觉地急促,睫毛乱眨着,景澄左右闪躲不敢看他。 一个深情而绵长的吻落下,很快又撤开,温柔化骨般让人感觉整个都融化了。 男人在无形中撩拨他的感官。 暖昧肆无忌惮地充斥着,让人缺氧。 「在这试试?」 秦域横过他的腰,将人往前一带。 他说的试试,显然并非具有纯洁之意。 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景澄的唇瓣贴近,以行动代替回答,亲在他的唇瓣上,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玻璃窗上倒映着相贴的人影,被雨水沖刷得模煳。 灯光昏暗,意乱情迷。 书桌上的文件被扫落在地,也丝毫没有察觉。 许久过后,景澄气喘吁吁趴在他的肩头,低声说:「什么都还没准备……」 秦域直接抱起他,去到了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里面各式各样的成人用品尽数跌入眼帘,还有各种他说不上名字的小玩具。 就好像是有收集这类东西的癖好似的,他摆了整整一抽屉,而且按照类别分得很清楚。 景澄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令他羞耻到紧缩的器.具。 头脑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挣扎,他挂上秦域的身上,好不容易被才使理智恢復了些,「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还买了那么多……」 「有备无患。」秦域从中拿出一样,笑容笃定,「我知道早晚用得到。」 「你……你心机太深了。」 景澄一直当他是禁慾系那挂的,毕竟两人交往了那么久,他都很尊重他,没有过分之举。 谁知道这人在背地里竟是如此得……贪慾! 除了这个词,景澄不知怎么形容。 不过他随后转念一想,禁慾系指的都是欲.望很强,但是善于伪装的人啊。 不重欲,就不需要禁慾了。 他早该看出来的,现在晚了! 第42章 反正有我为你兜底清晨四点,快要天亮,熟睡的城市准备甦醒,开启一整天的忙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透明的水珠还依依不捨趴在玻璃上,慢慢向下滑落。 景澄在窗前,看到雨后的天空如泼墨一般,并非单调的灰,而是构成绚丽的画卷。 不知有多久没这样好好欣赏过夜空。 虽然跟往日比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此刻的感受却格外不同,月亮的尖尖没入了云层,依稀可见黯淡的光芒。 不甘心被云挡住,很快月亮抽离而出,无声无息间移了位置,绽放出并不强烈但璀璨的光。 可能他被撞晕了,眼前出现了好多颗星星,它们跟随着月亮,安静注视着这个世界。 强有力的支撑横在他的腰间,景澄隐忍皱着眉头,唇瓣被咬得泛白。 从玻璃窗的倒影看见,秦域俯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不许咬自己。」 他知道景澄太绷着自己了。不够放松。 像是处于漂浮的云端,男生的身体渐渐失重,无力与疲惫席捲而来,修长的手指沿着光滑的玻璃不断往下,再也支撑不住。 头无力低下去,只能勉强用手掌抵住,但也无济于事,思绪已经支离破碎。 景澄在心里想,三十几岁的男人才是体力最盛的阶段吧?可一点不比他们二十来岁的差。 谁说男人当了中年要走下坡路,秦域的表现完全推翻了这个论点。 「秦域,我好睏……」 嘟哝着,景澄抓住他的胳膊,「你抱我去睡觉。」 在他身后的男人目光一滞,低头看了眼,见景澄真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无奈又好笑。 对他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他们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是不是站累了?」他看似很体贴地问,其实还有话外之音。 景澄的脑袋里乱成一团毛线,系统要强制关机了,虽然可人一点儿都不迷煳。 「我只想睡觉。」 秦域没办法,只能抱他去了主卧。 把人放在床上后,他一翻身就自动捲起被子往旁边躺了。 留秦域站在床边,为自己未曾得到的畅快而忧伤。 看来以后他不能只要求自己坚持锻鍊了,景澄的体能实在太差了。 这样一想,秦域效率很高地给助理髮了消息,要他明日办一件事。- 第103页 可能是太累了,景澄这一觉睡得无比的踏实,睁开眼睛醒来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的手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位置,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从床上坐起来,景澄揉揉眼睛。 今天是周六,秦域应该不去公司吧? 抱着这样的疑问走出去,景澄发现客厅里多了一样大傢伙——跑步机。 俗称「家中最容易吃灰的物件」。 「别告诉我,这是你刚买回来的。」 秦域正在研究,看哪种模式更适合初次锻鍊的景澄。 他点下头,「你不是不愿意去健身房吗?我就买回家了。」 「我不去健身房是觉得没必要花那个钱,在学校操场跑几圈也能锻鍊。」 「道理是这样,但你能坚持多久?天气一热还愿意跑吗?」 秦域给他递个眼色,「上来试试。」 景澄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双手环胸,站那不动。 「你……不就是昨晚只让你用了一个,你没尽兴吗?」 「没尽兴是真的,以我的能力,至少三个没问题。」秦域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阐述公事。 「三个?你怎么不说七个?」 「刚开始三个已经算不错了,要允许自己有进步空间。」 无论说什么,秦域都表现淡定。 景澄眨下眼,想想他的大胸肌,的确也没法反驳。 「老男人开荤。」经过他身旁时,嘀咕了句。 秦域听见他说了什么,在他上了跑步机之后,将他落在了里面。 「我很老?」 他两只手抓着扶手,眼底似笑非笑。 景澄模煳不清应了声。 比他大那么多岁,可不就是老吗? 心里还在吐槽,谁料他的手突然环过他的腰,「在这试试。」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景澄不敢相信看着他,「秦域,你太疯了。」 秦域没有否认。 是景澄先主动的。 他们在雨里接吻,灵魂共振。 那场雨淋在身上,酣畅淋漓的感觉,好像把他堵塞的血管全部打通了,紧绷的神经都跟着放松,所有的压力全部释放,在他面前,可以不用再伪装自己。 「宝宝。」 他暧昧喊着,突然低下头。 当他要来真的,景澄的心跳顷刻加速。 没想到他只是低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温柔缠绵地说:「我好爱你。」 景澄的身体瞬间绷住了。 大脑飞速旋转,他努力回想过往,没记起秦域在今天之前有说过「爱」这个字。 有过相同的经歷,景澄自然明白,表达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有多么得难,他也从没有对秦域说过。 景澄闭上眼,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但愿每个夜晚睡前热的牛奶,每个清晨醒来的早安吻,每次逛街喝不完的奶茶,许多年后黄昏公园里,我身边的那个位置,都能给你。」 他在他耳边说着,唿吸温热,「秦域,你大我很多,可能会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争取能陪我更久。」 说到最后,景澄都有哭腔了,他不想让那一天到来。 习惯产生依赖。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秦域时,只是有一瞬间想到没有他在的日子,他都心慌得要站不住。 想像中的那个家里是一定要有秦域在,才能算是真正的家。 脑海中浮现出美好的画面,景澄扣住他的手指,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秦域,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吧。」 能感觉到,男人的动作僵住了。 他沉默很久,先是应了声「好」,随后又说:「求婚这种事情应该我来,今天我就当没听见。」 「谁跟你求婚了?自作多情。」 景澄好笑扯唇,「难道你不知道求婚是要有戒指……」 话说一半,想起曾经的画面,笑容凝固了。 他是向别人求过婚的啊。差点都忘了。 只不过那次的经歷过于惨痛,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强行把那段记忆埋在了脑海深处。 不知为何,当他把尘封已久的往事翻出来,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栗,当时的场景仿佛历歷在目,每一帧都是对他的凌迟。 鲜血淋漓的真心捧在手里,虔诚地奉上,被人无情地扔掉。 恨意无声无息地在心底瀰漫着,疯狂滋生。 秦域是很敏感也很聪明的人,景澄但凡有点儿细微变化,都能被他觉察到。 何况眼下,怀里的人在抖。 「你……」 他大概能猜到,想问又觉得没必要,选择了转移话题,「不是要试跑步机吗?」 景澄怔怔点头,强行把思绪收回,「好,你先给我调个慢档。」 秦域照做,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出于尊重,什么都没有问。- 周六,听闻唐秋云身体不适,景澄买了她爱吃的糕点,特意去了家里探望她。 平日里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怕会遇上谢钦言,景澄尽量避免,减少了回去的频率。 唐秋云自然知道原因,没事也不会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是直接给他送到学校里。 这次回来,景澄在别墅门前的那条路上偶遇了顾翼州。 第104页 大学毕业后,听闻他去了北城发展,两人已经许久没见面了,中间可能隔了几年的光景。 作为景澄曾经追求者里最优秀的一位,顾翼州即便到现在也依旧拿得出手,气质翩然,举手投足间都尽显优雅。 碰巧遇上,景澄停下来跟他多聊了几句,顾翼州打量着面前的男生,不由感慨,「景澄,你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 「更自信了,以前的你都不敢和人对视。」这确实是。 景澄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么胆小怯弱,所以大学里他才积极参加活动,组织活动,为的就是逼自己自信一些,从容一些。 故人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顾翼州会那么说,一定是发自内心。 过会儿,景澄听说他最近在筹备创业的相关事宜,不由觉得惊讶。 「没想到你还会对经商感兴趣呢?」 「确切来说,我这不叫经商,因为赚钱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实现理想才是。」 从顾翼州沉稳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成熟许多。 「在北城工作那么年,压力太大了,每□□九晚五地奋斗,几年过去发现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打转,除了增加职场经验,一点点的成就感和满足感都没有。」 「那你创业的板块是什么?」 「你知道我爱唱歌的,大学还辅修了心理学,所以我打算开一家音乐疗愈相关的店。」顾翼州说起这件事,眼底有笃定的自信。 顾翼州还说他变了,明明他自己也改变了许多。 「挺好的。」景澄若有所思点头。 和顾翼州聊天的过程中,他忽然受到了启发。 等告别时,他叫住顾翼州,回过头问:「我可以入股吗?」 顾翼州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景澄解释,「我会画画,艺术疗愈的课程分很多种,不要只局限于音乐。目前的我虽然还在上学,每天肝论文,但明年就能空出时间了,而且我个人也攒了一些钱,可以投资。」 「你不怕赔了吗?」顾翼州问得很实在。 「创业哪有那么容易,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反正我们还年轻,试错的机会有很多,就当给自己积累经验了。」景澄越说越兴奋,「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只不过身边没有靠谱的合伙人,你刚才的想法我一听就觉得很有创意,这属于新兴产业,可以尝试。」 「我爸妈还说我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居然是你出现鼓励了我。」 顾翼州想想都觉得命运很神奇。 景澄坦然一笑,「多数成功人士在开始之前都会遭受质疑,当然我这话不是说你一定会成功,只是想告诉你,不用害怕别人的眼光。」 这番话说出来,景澄自己都觉得惊讶,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开导别人。 顾翼州还想再说什么,景澄看了眼时间,「要不然我们回头找个时间细聊吧?你这个项目我真挺感兴趣的。」 「好。」顾翼州认真应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景澄,由衷地说:「我觉得你现在整个人都在发光。」 景澄无声挑眉,潇洒对他挥挥手,「走了,回聊。」 他转身,背影映在葱郁的林间,无畏的少年气息里又带了几分超脱的飒然。 顾翼州扬起唇,心里不由得想,青春年华里喜欢过这样一位优秀的男生,即使没结果,也是一段闪闪发光的回忆吧。- 隔日见到秦域,景澄主动告诉了他想要创业的想法。 秦域自然惊奇,「不是都拿到大公司的offer了?」 「不冲突,反正目前阶段我只是投资,说不定等我毕业,项目就黄了。」 「你这心态……」秦域很佩服,捏下他的脸,「我们家澄澄什么时候这么想得开了?」 「想不开敢去创业吗?那可是真金白银,实打实的钱。」 「你这样一说,我更觉得神奇,这么个小财迷……」 见景澄瞪他,秦域改了口,「都行,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有我为你兜底。」 「要没有为我保驾护航的男朋友,我也不可能有底气啊。」 景澄先恭维他一番,随后主动坦白,「我准备合伙的那朋友以前追过我,高中喜欢了我三年。」 他毫无隐瞒之意,坦坦荡荡说了出来,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把学生时代的感情遮遮掩掩。 景澄越是这样,越让秦域没办法小心眼。 盯着桌面看了半晌,秦域还是没办法忍住质疑,「你确定他现在对你没想法了?」 「应该没了,都好几年没见面了,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喜欢过的人啊?」 「我高中没有喜欢的人。」 景澄那话一出,秦域毫不犹豫进行了反驳。 反应很快,没让自己掉进坑里。 「求生欲还挺强。」景澄笑了声,凑上前低声问:「那你大学呢?研究生呢?」 「………」不是说他的事情,怎么翻起他的旧帐了? 秦域对景澄「倒打一耙」的能力感到很佩服。 他实在无话可说了,只能强压下心中的醋意,「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的魅力。」 「这样就对了,谁能抢得过你?」景澄很洒脱地眨眨眼,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他很喜欢秦域的一点就是,他占有欲很强,很爱吃醋,但从来不会将他的情绪发泄到他的身上,给足了尊重。 第105页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还有1-2章完结啦~ 第43章 未来有人在等你景澄的行动效率特别高,很快约了顾翼州见面详谈。 越深入交流越会发现,他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想法多,侃侃而谈,大胆直接。 本来是顾翼州提出了创业的计划,聊着聊着却变成了景澄的主场,不要的还以为是他要拉他入伙。 顾翼州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景澄所讲的点他都记在脑子里,得益于学霸属性,他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基本景澄画出一个圆,他就能把内容填满。 两人聊了一下午,快结束的时候,顾翼州小心翼翼问景澄,「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我爸妈不同意我创业,你能不能帮我去说和一下?」 听闻,景澄直截了当反问他:「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还是你爸妈的?你又不需要他们投资,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这又不是犯法的事情。」 顾翼州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根据父母为其安排的路线,按部就班的生活。 唇瓣嗫嚅着,好半晌他才说:「我不敢和他们闹翻,那会很尴尬的。」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跟他们……」 景澄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毕竟他不了解他父母的性格,万一是那种特别强势,蛮不讲理的呢? 沉默了会儿,景澄嘆气道:「恕我直言,你这么优柔寡断,是不适合创业的,想做那就干脆利落点,你应该了解你父母的性格,懂得要怎样做才能让他们对你放心。」 顾翼州若有所思点点头,景澄说得有道理,他是时候要破除紧箍咒,让自己勇敢往前迈一大步了。- 几天后,景澄收到了顾翼州的回覆,说他父母同意了。 景澄还以为要磨很久,没想到答应得还很快,他问顾翼州怎么解决的,对方发来三个字:[苦肉计。]懂得用兵法,说明他性格也变了,不再是以前直来直去不会拐弯的人了。 景澄拉顾翼州入伙是看在他的性格沉稳,为人踏实可靠,做什么事情都很能坚持,有个聪明的大脑,至于为人处世这方面,他没抱想法,知道指望不上。 [既然你父母那边同意了,接下来就可以放手去做了,我等你好消息。]景澄目前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学业上,他当然不会盲目投资,起码要等顾翼州写一份完整周全的企划书,选址完成后再做打算。 唐秋云从顾翼州的母亲那儿知道了这事儿,在景澄回家时,忍不住问起:「我怎么听人说,你要和翼州一块创业?」 景澄不意外她会知道,这群富家太太没事总会聚在一块插花、喝下午茶,总能碰上一面,聊聊天的。 他本意上没想瞒着唐秋云,但也没打算刻意提起,听到她问才告诉了她。 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一遍,景澄问唐秋云感觉可不可行,唐秋云也是自己打拼过的,对创业自然有发言权。 「你没问题,做什么都能成,但翼州那孩子看着特老实,他能做生意吗?」 「唐姨,人家不管那叫做生意。」景澄戏嚯眨下眼睛。 唐秋云皱眉,「那叫什么?」 「梦想。」 景澄坐到她身边,挽上她的手臂,「您看,像顾翼州提出的这个项目,未来肯定是要面向高端人群的,这心理疗愈的课程每节课高达上千元,普通人哪消费得起,他既然敢做就说明手里掌握了一定的客源,而这些人都是来源于他父母的人脉,只要有了稳定的客流量,还怕赚不到钱吗?」 唐秋云听明白了。 她佩服地拍了拍景澄的手,「我说你怎么捨得给他投资,原来看得这般透彻,光是翼州他妈院长的身份,就不会缺少客源,她虽然想让儿子接她的班,但就这一个孩子,到时看他受挫,还能狠得下心不帮忙?」 「没错。」景澄抿唇偷笑了下,「稳赚不赔。」 「既然这样,那他父母怎么不帮帮孩子?」唐秋云有些奇怪。 景澄不便评论长辈,只说:「大概他们怕失去掌控权,不想直接作出妥协,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好像就会丧失身为父母的地位。」 听景澄说出这样一番话,唐秋云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宠溺地摸了摸景澄的头髮,想起刚带他回家时还是小小一个,「我的澄澄是真长大了。」 景澄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唐姨,我觉得您这个妈妈当得就很不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挡在前面,强大但又不强势。」 「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唐秋云听得有些热泪盈眶。 好多话哽在喉咙里想说,最终汇成的只有一句:「澄澄,以后能不能……」 这话很艰难,停顿了几秒,「把我看作是……你真正妈妈?」 景澄目光凝固住。 唐秋云已然落泪,抚摸着头髮的那只手移至脸颊,泣不成声道:「刚把你带回家时,怕你有压力,才让你喊阿姨,后来见你和钦言那么要好,以为你们俩能……唉,这事儿就不提了,反正我的意思你明白的。」 客厅里的气氛安静好久。 「妈妈」这个称唿对景澄来说很陌生,不太能叫得出口,毕竟这么多年喊「唐姨」已经习惯了。 唐秋云看出他很有压力,赶紧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我只是提一句,叫不叫看你自己,想叫的话也不用急于一时。」 第106页 话音刚落,只见景澄轻轻地摇了下头,而后张开胳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甜又暖地喊了声:「妈妈……」 剎那间,唐秋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 她拍打着景澄的后背,哭得不能自已。 「其实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听你喊我妈妈了。」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眼里,一直是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我知道。」景澄鼻尖红红的,「我也把您看作是我的妈妈,作文题目要求写我的母亲,我都是围绕着您写的。」 唐秋云又哭又笑的,不知怎么表达这一刻的心情。 她不是第一次拥抱景澄,可是这次的感受和以往都不一样,他们好像更亲近彼此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放开彼此,景澄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无意间看到她的鬓角有几根白头髮,心脏就像被小刀割了下。 「以后等我赚钱了,我就带您去世界各地旅游。」 「好,我们家儿子最孝顺了。」这么说着,唐秋云不免遗憾,「应该早点让你叫我妈妈的。」 「现在也不晚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说的是。」唐秋云点点头,见窗外的天黑下来,想起什么,「你给小秦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吃饭吧?」 「不知道他今晚有没有应酬。」 景澄拿出手机,想着打个电话问问,就看到秦域十几分钟前发来消息。 他今晚刚好没事,还问他要不要出去吃饭。 景澄直接把地点约在了这儿,让他过来吃。 秦域赶在晚饭做好之前抵达,还带了名贵的补品,他礼数周到,每次过来都不会空着手。 唐秋云直说他太客气,让他当成是来自己家,不必太过拘束。 秦域客气笑着,「您把景澄照顾得那么好,我孝敬您也是应该的。」 说起这个,唐秋云满是骄傲地说:「澄澄现在已经是我儿子了,你俩以后结了婚,也得管我叫妈。」 秦域情商很高,反应很快,「您不一直是他的妈妈吗?」 这话唐秋云爱听,「没错,我俩比大多数母子还要亲,谁能像我这么幸运,拥有如此懂事乖巧的儿子。」 听闻,秦域凑到景澄耳边轻声说:「我也觉得自己特幸运,有你这样的老婆。」 他讲这么直白的话,让景澄的耳朵根都在发烫。 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腰,景澄示意他别乱说话。 他脸皮那么薄,可不好意思听。- 晚饭后,在景澄去厨房切水果时,秦域找到和唐秋云单独说话的机会。 「阿姨,我有个计划在实施前想要徵询下您的意见。」 唐秋云目光闪烁了下,俨然猜到,「你说。」 「我想向景澄求婚。」秦域先道出目的,随后解释:「这件事我们俩之前也聊过,他对结婚并不抗拒,我想您是家中长辈,求婚这种大事也得要经过您的同意。」 秦域把唐秋云的地位看得很高,这极大满足了她身为一名母亲的心理。 「小秦,你总是能想得这么周到。」唐秋云先夸赞了句,随后问:「求完婚你们是准备订婚,还是领证办婚礼呢?澄澄毕竟还在上学,可能会有不便之处。」 「都求婚了,肯定是要领证的,至于婚礼,我会再问景澄的意见,他想什么时候办都可以。」 「这就领证了?」 唐秋云不免有些唏嘘。 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间要结婚了,她在这之前,完全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还把他看做是一个小孩。 秦域听她那样问,还以为是不同意。 「阿姨,你有什么顾虑可以说出来,我们再商量。」 「没有,没有。」唐秋云连忙摇头,「我就是感觉太突然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做主就好了,需要我帮你们选个黄道吉日去领证的话,这事儿我可以来办。」 「有阿姨这番话,我就放心了。」秦域见景澄走过来,快速说了句:「我一定会接好您的班。」 唐秋云会心一笑,她自然相信秦域的,这些年林林总总加起来见过不少人,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秦域很真诚,不会搞花里花俏的东西,适合景澄。 「你们聊什么呢?」 看到唐秋云脸上的笑,景澄不由好奇询问。 唐秋云歪下头,故作出神秘的口吻:「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景澄疑惑皱眉,看向秦域。 没等他开口,唐秋云先说:「你带秦域去楼上你的房间看看,是不是还没给他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小时候太可爱了,怕他看了以后骄傲。」景澄转了转眼珠,碰下秦域的胳膊。 秦域配合点头,「那是自然,你现在也很可爱,我一样感到骄傲。」 「年纪大了,牙容易疼。」唐秋云真想发个吃柠檬的表情包,忍俊不禁的笑了,「你们还在我面前撒狗粮呢。」 看到他们这么美好,她也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位如知己的爱人真好。 景澄带秦域上了楼,翻出在储物箱最底层吃灰的相册。递到他手里。 「其实我过得真挺幸福,唐姨……不,现在是妈妈了。她总爱带我出去,到各个地方玩,公园、游乐场、水族馆,还给我拍好多照片,往前推十几年,那个时候哪有小孩拥有这么多童年照。」 第107页 在景澄说话的时候,秦域已经翻开相册,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就是他和谢钦言的合照,那时看上去只有七八岁。 他一下就知道景澄之前为什么不跟他分享了,原来是怕他看了吃醋。 景澄也把这茬给忘了,从小到大他和谢钦言就跟连体婴似的,无论去哪儿都结伴而行,自然合照也不少。 谢钦言并不爱拍照,每次都是唐秋云说「过来跟弟弟一块拍张照」,他才勉为其难站到旁边。 秦域一张张翻看着,从这些笑容灿烂的照片里,似乎能摸索到景澄的成长轨迹。 翻到合照时,他刻意忽略旁边的男生,注意力只放在景澄的身上。 过往已经被定格了,再追究也没意义。 「你从小到大都这么白啊。」感慨着,秦域不由羡慕,「真好,经常去海边玩也没晒黑。」 「要不然我们班男生怎么嘲笑我,说我白白嫩嫩,像个女孩子。」 「这是固有偏见,谁说男孩不能白了?」秦域很真诚地说:「我就羡慕皮肤好的人。」 「可惜我上学的时候没遇到像你这样暖心的男同学。」 景澄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秦域每翻两张都会出现他和谢钦言的合照,不知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看下去的,这人的心里不是一般的强大。 突然,秦域翻到一张公园前的合影,视线定格住了。 注意到这张照片里,谢钦言搂着他的肩膀,景澄心生忐忑,难不成忍到临界点了? 然而,这只是他单方面狭隘了。 秦域的指尖点向从他们身后路过的那抹颀长的身影,无比确信地说:「这个人是我。」 「啊?」景澄愣住了,「真的假的?」 「我自己的样子难道还能认不出?那天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是陪爷爷去这家公园散步的。」 照片下面有标註的日期,秦域在脑海中回想一下,深思熟虑开口。 景澄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更近一点看,还真是秦域,五官和现在相比没太大的变化,只是较为青涩,还没被社会歷练得成熟。 「好神奇,你好像是在往我们这边看。」景澄越看越不可思议,原来他们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已经产生过交集。 「可能是我无意间看到你,心里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生,所以没忍住停留了几秒。」 「那年我才十二岁好吗?」 「………」这么一想,年龄差距的确太大了。 景澄刚迈过小学时光,他已经大学毕业了。 秦域心底唏嘘着,没有讲出来,嘴上说:「等回头我要找一位p图师,只保留我们俩。」 「这可是我们俩第一张合照,命运的齿轮从那天就开始转动了。」 「嗯,可惜你太小,不然我有可能会对你一见钟情。」 「只是有可能?」景澄眯眸,眼底闪过一抹威胁。 秦域立刻改口:「一定,我一定会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 看到他眼里的坚定,景澄满意了。 虽说甜言蜜语都是没有保质期的,但当下听到的那一刻还是很开心。 当然,他并不认为第一眼的喜欢有多么重要,钟情于外表永远比不上钟情于灵魂,后者来得更踏实。 他不需要轰轰烈烈的激烈碰撞,细水长流慢慢来才最直击人心,他只会被真诚打动。 景澄低头看着照片上的秦域,和现在穿衣风格差不多,也是白衬衫,黑色长裤,映在绿树丛林间,格外瞩目。 算一算时间,是十多年以前了。 那时的他已经是个大哥哥了,比他先走了好长的一段路。 景澄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机缘巧合发生了交集,会是怎么样? 他发育晚,站在秦域面前,个子勉强到他的胸部,估计他会拿他当成个小屁孩,带他去买冰淇淋。 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因为假设根本无法成立,即便早一点遇到,他们的人生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对的人,那才是最重要的。 景澄心里百感交集,低头在秦域的脸上亲了口,贴在耳边问:「如果见到那个时候的我,你最想说什么?」 「我会告诉这个小男孩……」 唇角浮现出温柔的笑,秦域亲昵地碰上他的鼻尖,「不要害怕孤单,更别彷徨,未来会有个很爱你的人出现,他会保护你,接住你所有的脆弱,陪你走很远很远的路。」 秦域不说「永远」,但这一番话的重量足以胜过那单薄的两个字。 如果只是嘴上在说,而什么都不做,那「永远」必然会失约。 景澄安静了会儿,泪水无声滑落,滴到鼻尖。 他明明在哭,却又想笑,在秦域耳边轻声回应:「好,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说他听见了。」 如果早知道会遇见秦域,那曾经的他一定不会那般绝望。 未来有人在等,还怕什么被抛弃呢? 第44章 站在面前的是他秦域的求婚发生在春节前,景澄完全没有觉察到猫腻,他说要带他去南山塔跨年,还说那边今晚会放烟花,为此特地挑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 景澄信了,然而跟他过去时发现山顶上没有一个人,周围黑漆漆的,林间时不时还传来风的唿啸声,此情此景氛围下,真的像在拍摄恐怖片。 第108页 景澄并不认为会有人挑在这种地方求婚,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地问秦域这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秦域思考两秒,「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你瘦得皮包骨头,野兽有智商的话,会选择吃我。」 被他无厘头的话搞得失笑,景澄抱住他的胳膊,「那可不行,我可捨不得让你被吃。」 恋爱的时候总会说些没什么营养,甚至在外人听来很无趣的废话,可沉浸在其中的人却会觉得乐此不疲。 景澄和他聊了会儿天,感觉困了。 他打个哈欠,揉揉眼睛,「今晚真有烟花吗?」 「应该有。」秦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零点了。 「什么叫应该?我们大老远跑过来,还在山上吹了半天的冷风,要没有那我……」 景澄话没说完,天空突然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他胆小,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立刻躲进秦域的怀里。 今晚秦域穿的是一件羊绒大衣,他没系扣,顺势把清瘦的小男生裹进大衣里。 温暖感觉袭来,挡住了寒风。 无边无际的深墨色天空已被烟花渲染得靓丽多姿,一阵接一阵,放个不停。 璀璨的烟火迷离了人的视线,景澄边看着边发出了惊嘆。 「好好看啊……」 不知道是不是在秦域怀里的原因,他此刻的感受很不一样。 以往看烟花,都会遗憾其转瞬即逝的美丽,而现在呢?他感受到的只有美好,哪怕只有一瞬间,那惊艷的美好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烟花本来就是给人欣赏的,如果透过它,你看到的是落寞,说明你很孤独。 现在的他有男朋友陪在身边,幸福都来不及。 景澄唇角弯弯,笑意怎么都无法掩饰。 以至于秦域忽然问他:「新的一年,你想换个身份吗?」 他只是反射性看向他的脸,都没意识到这是在问什么。 秦域向下示意一眼,「帮我拿个东西。」 景澄的手伸进了他大一的口袋,摸到一个像小时候玩的恐龙蛋那种外形的东西。 他拿出一看,竟然是颗奇趣蛋。 「这不会是你给我准备的新年礼物吧?还真拿我当小孩了。」 好笑扬起唇,景澄好笑地看了看,「我小时候好像吃过,里边是巧克力吗?」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景澄撕开外层包装,掰开了这颗蛋,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颗熠熠璀璨的钻戒。 原来这不是颗普通的蛋,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蛋里面有夜光效果,周围的环境越黑,它越明亮,映得放在里面的那颗钻戒光彩夺目。 脑子还在发懵,秦域忽然取出戒指,也不管脚下的地是否平坦,单膝在他面前跪下。 「即将迈入我们俩认识的第四年,说实话,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没想过后来的我们会产生这么多的交集,发生那么多难忘的事情,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 秦域说了很多很多,未加任何华丽辞藻的渲染,字字平凡、质朴无华,只是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 烟花还在放,在他的身后成了最美的背景。 景澄静静听他说着,眼泪汹涌,在脸上肆意流淌,也浑然不觉。 他当然想像过很多求婚的场景,或许是在一个刚睁开眼美好的清晨,一个即将落日黄昏的午后,一个华灯初上的黑夜,或许发生在他们学校,发生在繁华闹市的街头,发生在海边,发生在草坪,总之是一个浪漫的不经意间的时候。 但秦域另闢蹊径,偏偏选择在这么冷的一天,这么黑咕隆咚的深夜,这么一个万家团圆的日子…… 「膝盖硌得不难受么?」景澄伸出手,「给我戴上吧。」 他没有哭,但声音里有压抑的哭腔。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干嘛要哭泣。 胸腔里,越是波涛汹涌在翻滚,他越是拼命压制住了情绪。 哪怕肩膀都在颤抖,他也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一滴。 景澄在这一刻迷信了,他要他的婚姻没有眼泪,只有快乐。 戒指套入无名指,他们在璀璨的灯火中看似平静地拥抱,实际上彼此的心跳快得都要跃出来。 秦域,我愿意和你结婚,是基于我自身对你的认可和评价,无论未来过得怎样,你都不需要负责,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想和你走完这一生。 闭眼吻上他的唇,景澄在心中默念。- 由于是春节,景澄还是要回家住,秦域把他送到别墅门口时已经快天亮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约好了,等放暑假去澳洲玩半个月,领证结婚,顺便把蜜月也度了。 对于婚礼,景澄没太多想法,他并不认为这是必须要完成的,可能他们携手去很多的地方,随走随拍,比按部就班完成一个仪式更有意义。 「路上注意安全。」 景澄在别墅大门前下了车,笑着挥挥手。 秦域给他准备的戒指很合适,男士款都是低调中透露着奢华,银色中镶嵌着一颗纯净的钻石,灯光下十分耀眼。 「睡个好觉,晚安。」 秦域看着他走进去,才回到车里。 他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坐在驾驶位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秦域从不认为他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孤单潦草活到三十几岁,始终都是只身一人,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谁知景澄会突然闯入他的生命。 第109页 盯着前方望了好一会儿,秦域忍不住想笑,怎么也压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求婚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恋爱和结婚的感受只有经歷过才知道,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的关系好像更近了,尽管还没领证,他已经有强烈的感觉。- 进到别墅后,景澄准备上楼,忽然听见厨房里传出酒瓶碰撞的声音。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的,家里没几个人在,他不由心惊胆战,心想难不成是进贼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海,有道颀长的身影握着酒瓶走了出来。 逆着光,带着满身的颓废。 黑色衬衫的衣领肆意敞开,锁骨露出,灯光下肤白得耀眼。 任何时候,谢钦言都是一副高贵神圣,不容侵犯的模样。 在他周身,瀰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可想而知喝了不少。 猝不及防的对上他深邃的眸,景澄莫名心惊。 他不由回想到他失明的时候,眼睛空洞无物,就是像现在这样。 抿紧唇,景澄准备上楼,身后的人却眼尖地捕捉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实在是太过闪耀了,让人想无视都不能够。 「他向你求婚了?」 出口的声音很是沙哑,带着撕心裂肺的疼还有不甘。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正因为爱他,所以很多事情只敢想想,不敢去做。 「嗯。」景澄应了一声。 「今晚的事?」 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手上明明没有戒指的。 谢钦言对景澄的关注从没有减少过。 他不止一次的安慰自己,虽然无法得到他,但至少还能看见他,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心真的好疼啊…… 景澄站在他面前,忽然笑了。 而后,谢钦言听见他说:「就在今晚,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坚信不疑,有他在,我永远不会害怕只剩下自己。」 讲完这一句,景澄快步上了楼。 谢钦言抬头望着,鬼使神差之下快步追了上去。 景澄没想过他会突然冲上来,从后面拉住他。 「你要做什么?」他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安。 谢钦言将他抵在楼梯拐角处的栏杆上,他没有很用力,但也让他无法挣脱。 只是看到景澄眼里的害怕,他还是忍不住哀求出声道:「你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说话也没必要禁锢我,你骨子里的强势一直没变。」 嗓子里像有东西堵着,谢钦言沉默很长时间才开口,「你还记得你向我求过婚吗?」 「记得。」景澄回答得干脆,并且补充道:「我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为什么?」 「没有你的伤害,不会有现在的我,那时我走的每一步都没有白费。」 景澄字字戳在谢钦言的痛处,他眼眶猩红,隐忍着不让情绪外露,很久很久之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那枚戒指……你是不是捡回去了?我后来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不是被你扔了吗?还找他干嘛?」 「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谢钦言,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伤害已经造成了,难道杀人犯忏悔过错,能让被杀的人死而復活吗?」 景澄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当初你让我滚出你的世界,现在我也把这句话还给你。」 扔下这话,景澄快步上楼。 凉沉浸在回忆的汪洋之中,后悔如同潮水般袭来。 尽管谢钦言醉得很厉害,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却依然清晰。 如果能够回到那个曾经的分岔路口,是否他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是否可以避免那个留下遗憾的决定? 这些问题,总会在每个失眠的夜里纠缠不休。 然而,时光无法倒流,后悔也只是空洞的幻影。 书上说,后悔是生命中必然的一笔铭记着错误的教训,引导着人类踏上更明智的旅程。 可这样对我教训太惨痛了,他不想要。 景澄已经来到二楼。 突然,背后传来「咚地」一声,谢钦言无力地跪了下去。 景澄被那声音震得全身一抖,回过头看见他跪在那里,身体顷刻间僵住。 他不喜欢看到谢钦言这样,更让他觉得曾经发生的一切像场荒诞的闹剧。 「我不求你原谅我……」谢钦言垂着头,像是奄奄一息的人,「但那枚戒指……能不能给我?」 真是开年第一笑话。 景澄冷冷收回视线,「谢钦言,比起你这样忏悔,我宁愿你像以前那样绝情。」 他再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了。 门关上的瞬间,景澄的后背抵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眼底却满是坚韧。 他不恨谢钦言。 回过头想,反而要庆幸他当时做的决定,否则怎么能遇见秦域?怎么能知道爱其实是尊重,而不是一味地占有。- 一个月后,景澄听唐秋云说谢钦言把公司的事情全部交给谢林峰处理,他飞去了国外,想要把事业的重心转向美洲,并且没有回来的打算。 听到这个消息,景澄没什么感觉,谢钦言离开这里,对他来说当然是件好事,毕竟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尴尬,每次碰面都会不自在。 第110页 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秦域,他听过后,问了景澄一句:「你觉得我很介意他的存在是吗?」 「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回答了,没意义。」 景澄和他说也只是随口而出,没抱太多的想法。 那一晚,两个人在阳台谈了很久的心。 最后结束聊天是以景澄被抱到他腿上,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只不过这次,景澄没像以前那样疲惫得睡着。 秦域那会儿见他闭了眼,还以为他睡觉了,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直接这么走了出来。 然后,景澄就看见他腿上狰狞的烫伤的疤痕。 一瞬间他便懂了,为什么秦域在他面前也总是用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实。 「谁干的?」他要拼命的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才使声音听起来并不发抖。 「我的那位好大哥。」 秦域不想在景澄面前示弱,从来没有和他讲过。 但今晚,他非要清清楚楚地了解他的过往。 于是,两个人一夜没睡,他靠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听他讲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景澄的情绪只是看起来平静,其实心里想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他受不了秦域被人这么凌辱对待,他们凭什么用刀划伤他,用火烧他,拿菸头烫他? 心疼得无以復加,景澄掀开被子,闭眼吻上了他腿上的那一处处的疤痕。 「秦域,你知道吗?这些伤在我眼里一点儿也不丑,它只会让我觉得你特别强大,是个超级厉害的人。」 仰头看着他,景澄笑着说:「我爱你。」 秦域倾身过去,用力吻住了他。 他们在黎明即将拉开序幕之时,再次抵死纠缠。 这次,到了日上三竿才停。 气喘吁吁埋在他的肩膀,景澄出了满身的汗。 他问秦域:「你还记得我之前去求的签吗?」 「记得。」 「那时我还怕你会出事,其实那个签是在告诉我,你是我真正的良人,雨就是你的名字,域。」 闻言,秦域不由失笑,「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本来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不是?」 「我当然是。」秦域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可以不是任何身份,但必须是景澄的良人。 捏了捏软乎乎的脸,秦域贴近景澄的耳畔诱哄出声:「以后别叫我名字了。」 「那叫什么?」 「我叫你老婆,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景澄假装不知道。 起码他现在还叫不出口。至于以后? 「等结了婚再说吧。」景澄跟他画大饼,「那时候我肯定叫。」 秦域不逼他,默默记下了他这句话。- 生活周而復始,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硬要说有,那就是更轻松了。 顾翼州那边已经基本筹备好,将项目的企划书交给了景澄。 他查阅一番,又转发给秦域,让他帮忙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当秦域说了没问题之后,景澄就和顾翼州一块忙起开店的事宜。 这是他第一次创业,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从选址到装修,全是亲力亲为。 顾翼州很佩服他,同时也有点儿惭愧。 这本来是他的想法,结果还没景澄表现得有能力,如果没有他参与,不可能这么顺利。 暑假,赶在疗愈店开业之前,景澄和秦域飞往澳洲把证领了,也在那边玩了近半个月。 回来后,便全身心投入到店里。 依託于网际网路上的粉丝,景澄前期宣传非常到位,刚开业客流量就很大,他趁机推出了充值卡套餐,以及vip尊享服务,周营业额近七位数,完全超过了他的想像。 数钱的时候,心里是最快乐的,尤其是这钱还是自己亲自挣来的。 虽然累得晚上躺下倒头就睡,但那种满足感却让人上瘾。 顾翼州对景澄佩服极了,他心里很清楚取得这样的成绩归功于景澄的努力,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拼尽全力,不留余力。 在景澄将第一笔收入存进银行帐户后,故意和秦域开玩笑说:「早知道创业这么赚钱,我就不去读研了。」 听完他的话,秦域很笃定地说:「你不会的。」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呢?」 「你把金钱和梦想分得很清,赚钱是可以为你带来一时的爽感,但长此以往,你的精神还是会感到匮乏和疲惫。」 不得不说,秦域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完全说到了景澄的心里。 他是觉得赚钱很重要,可也的确没把这件事情摆在第一位。 所以,毕业之后,景澄还是接受了那家德企的offer。 他想先在总部学习和锻鍊两年,等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了,再申请调到国内。 当然,这与大多数人的计划是相违背的。 因为进了总部没有人想再回到分公司,那意味着自己在走下坡路。 景澄不能说不在意,但他更不想和秦域搞异国婚姻,为了事业,弄丢爱人,不值得。 给自己一个奋斗的机会,是因为他不甘心,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必须捨弃什么。 当然,出国工作的决定是景澄和秦域认真沟通,商量过的,那时他还拿不定主意,是秦域鼓励了他,说这种机会难得,错过了就没有了,别给自己留遗憾。 第111页 如果说景澄是一艘漂浮海上的船,那么秦域就是推他前行的风浪。 生活在稳中向好,进入德企第一年,景澄便设计出令人称奇的作品,拿下了百亿的订单,晋升为小组组长。 虽然职位很低,但在这种规模盛大的集团,能往上爬便彰显出了能力。 和顾翼州合伙开的疗愈店也发展成了公司,国内一线城市已全面推行,连开十几家店。 不知不觉中,景澄的事业马上就要赶超秦域。 他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自己走这一路取得多少成就,对他来说,人生的座右铭就是——你只管努力,沿途必会有鲜花盛开。 秦域自然知道他取得今日的成就不容易,他一直想帮帮他,可如今的景澄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指点和提携,一个人就可独当一面。 作为他的丈夫,能为他付出的大概也只有守好他们的家,不埋怨,不诉苦。 异国婚姻当然不容易,很多时候他想他想得都要疯掉了,那种隔着手机屏幕,只能看不能摸的感觉,只有经歷过的人才会懂。 有段时间,他工作压力大,有很多情绪压抑在心底,很想景澄能够在身边,想他想得整夜失眠,只能靠抱着他的衣服,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这些事情,秦域从来没有告诉过景澄,他知道他是很容易感到愧疚的,为了让他完全施展拳脚,他吞下了所有的苦。 景澄自然也很想秦域,但他那边不像秦域的事业已经稳定下来,刚入职的他在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就像个无名小卒,不努力向上爬只会被人无情甩到身后,所以没时间想那么多。 和秦域的年龄差造成了极大的差异,在秦域的人生已经趋于稳定的时候,他还在奋斗。 好在,两个人的性格都比较稳定,成熟,不会因为长时间见不到面而产生不耐烦,一直保持着良性的沟通。 每次,景澄在深夜忙碌的时候,都会格外庆幸。 还好他的丈夫是秦域,他给了他太多施展自我的机会。 一次电话聊天中,景澄郑重对秦域说了声:「老公,谢谢你。」 秦域因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之前好几次要求他叫,他都不好意思,这次竟然主动喊了。 他其实很好哄,再多的委屈,只要景澄跟他撒个娇,就会自动消解。 深唿吸一口气,秦域反而安慰他,「看到你越来越棒,在自己熟知的领域里发光发热,我很开心,也为你感到骄傲,所有的付出和陪伴都是值得的。」 「如果没有你做后盾,可能我也撑不下来。」景澄说得很认真,「我真的要谢谢你。」 两个人的世界,一个是阳光灿烂的午后,一个是将要天亮仍然漆黑的凌晨。 但他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因时差受到影响。- 景澄30岁这一年,已经成为知名的金牌建筑设计师,在这个圈子里地位崇高,想要请他出马,起码提前半年预约。 本来打算只在德企工作两年,但由于能力实在出众,总部不愿意放人,景澄只能多留了三年,最终以部门主管的身份调离到了分公司。 结束异国婚姻那天,景澄浑身轻松。 他和秦域的这五年过得太难了,终于不用再熬夜等对方的电话,终于不用再对着手机说想你,终于不用再为了见不到面而崩溃决堤,可也正是因为有这样难忘的经歷,他们才更珍惜彼此。 陪他一起回国任职的还有一名下属,他是因为母亲重病,不得不回来。 两人在机场大门处分开,下属调侃地对景澄说:「景哥,你这一路的笑容就没停过。」 「能不开心吗?你不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一把辛酸泪。」景澄唇角飞扬。 听闻,下属故意跟他开玩笑,「那你今晚可悠着点,别太累了,明天还得去分公司报导。」 景澄从嗓子里溢出随意一哼,「老公太诱人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刚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是吗?」 秦域说好了来接他的。 距离上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他调整了行程安排,特意飞往德国,只为见他一面。 即使被听见了,景澄也没有不好意思,回头抱住秦域的腰,「是啊,怎么了?」 他早已经不是二十出头那个,被撩一下就会害羞脸红的小男生了。 不顾周围人来人往,秦域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吻上去。 「老婆,欢迎回来。」 在唇舌纠缠之间,他低声呢喃。 同时,心里也默默地讲了一句——欢迎你功成名就,凯旋归来。- 温存不过一夜,第二天早上,景澄又要爬起来去分公司报导。 这次回来,他还带着任务,接手了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开发,要去临城待几个月。 起床时,秦域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依依不捨呢喃:「我们家被你睡成了酒店。」 「乖,再有三个月我就能天天陪在你身边了。」景澄拍拍他的手背,轻哄道:「回国以后,我们见面不是方便多了?」 「嗯。」秦域抱着他不撒手,「本来我还想和你聊聊婚礼的事情。」 「你一个人做主就行了。」景澄拿开他的手,飞快起了床。 本来他们俩说好了不办婚礼的,但这些年心态发生了变化,决定还是要正式对外昭告一下,该有的流程不能省。 第112页 望着他急匆匆的身影,秦域眉宇间拧起了褶皱。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位等候临幸的妃子,几个月才能轮上一次。- 景澄一飞临城,秦域又有近半个多月没看见他,马上就要到春节了,也快到他的生日,他那边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当然,他从来没有对景澄抱怨过什么,他知道他比谁都累,不愿意停下脚步,是想趁着年轻证明自己。 既然这样,他只管给他当好后盾就行了。 景澄这次忙到年关才回来,要不是因为秦域的生日在即,他也不会拼命地赶进度,压缩时间。 为了给秦域一个惊喜,他事先没告诉他要回来这事儿。 到家时,偌大的房子漆黑一片。 按开玄关处的灯进了门,景澄将围巾摘下,包放下,热得吐了口气。 环顾四周,只有主卧的房门紧掩。 想给秦域爆炸的惊喜,景澄特地换上一双软绵绵的拖鞋,放轻脚步走到了那扇门前。 心中默念倒数「三、二、一」,他勐地推开门,喊了声「老公」,然而空荡荡的房间并无人回应。 难道他算错了?景澄眨下眼,秦域怎么没有在家? 可他们俩在路上聊天时,他明明告诉他刚醒的,还能去哪睡? 失落如潮水涌上心头,景澄正要转身去拿手机,忽然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环上他的腰。 「我在次卧睡的,你怎么不打招唿就回来了?」 男人紧紧抱着他,头低下,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呓语。 他的声音里充满眷恋,眉眼本是冷硬无比,渐渐的却有融化的迹象。 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人终于找寻到暖流,他勒得景澄快要透不过气了。 「你先放开我。」 拍了拍秦域的手背,他依依不捨把手撒开了。 回过身,借着玄关处投来的光,景澄看到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一脸委屈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渴求,像对主人摇尾巴的大狗狗。 下一秒,捧着他的脸就想亲下来,景澄却向后退了步。 「怎么不睡主卧?」 「被子都是你身上的味道,我闻到就会疯了一样的想你。」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景澄,秦域的喉结急速滚动,「还好你回来了。」 话刚说完,秦域已被推到墙上,景澄甩开拖鞋,赤脚踩在他的脚背,闭眼吻下去。 秦域的发质很硬,像他的人一样,修长的手指没入黑髮之间,景澄用锋利的牙齿撕咬他的唇。 疼痛蔓延,却只让人觉得爽。 这几年,景澄的变化很大,许是在国外待久了,心理上也变得开放。 他有变态的嗜好,每次ml时,总喜欢在秦域的身上留下一些伤,有时是胸口,有时是大腿,有时是脚踝。 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有些许奇怪,也没放开彼此。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秦域想起床单还没换。 他们经常不在家,每次都是回来睡觉的时候才换,这次为了私心,他跑去了次卧,只有在夜深人静受不了的那一刻,才会裹着景澄一个多月前盖过的被子,来代替他的抚慰。 景澄等不及了,腿盘在男人的腰上,「老公,那你抱我去浴室。」 稳稳将他托起,秦域抱着瘦弱的人走进浴室,里面很快氤氲起白色的雾气,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昨夜折腾到很晚,醒来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景澄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还好他平时没有疏于锻鍊,不然真应付不来秦域这种狼性十足的男人。 床上的四件套是秦域新换上的,连他身上也清清爽爽穿了真丝的睡衣,当时他困得迷迷煳煳,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也不知秦域是怎么做到的。 他总是像个「田螺帅哥」,特别能干,有他在,家务不用愁,饭也能吃得香,连生理需求都可以随时满足。 只有景澄喊累不想要,没有他力不从心的时候。 公司那边又在催进度。 消息发送完毕,景澄睁开眼都没顾得上回神,拧拧疲惫的眉心,把手机往床头一扔,下床去找老公了。 秦域正在厨房准备午餐,宽肩阔腰,没穿上衣,随意繫着围裙,肌肤在窗外阳光照射下呈健康的小麦色,相比起景澄的白,反差强烈。 看着他熟练地掂锅翻炒,景澄眼里尽是崇拜。 人夫感越来越强了。 在他无声感嘆时,男人突然转过头,本能看向他的脚下。 「就知道你又光着脚。」往盘子里盛菜,秦域的语气有几分无奈。 把菜端上桌,他回主卧拿了白色的拖鞋,蹲下身帮他穿好。 看着他毛绒绒的发心,景澄弯曲膝盖,调皮地在上面蹭了蹭。 秦域一把握住他的脚踝,从下往上吻去,滚烫的唇瓣贴在微凉的肌肤上,很快让人起了颤.栗。 厨房里,又是一场酣畅淋漓。- 婚礼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时节里举办。 当天,谢林峰和唐秋云坐在父母的席位,景澄一身纯白西装,挽着黑色西装的秦域步上红毯。 他们接受着众人的瞩目,以及祝福,在神父面前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对于婚礼,景澄有过想像,并未落实。 真正到这一天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多数人都执着于这种仪式感。 第113页 原来和爱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分享幸福,是一种如此奇妙的感觉。 当他们执手,面对面,回顾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一刻脑海中就像自动生成了一部影片。 景澄没有想过和他走进婚姻殿堂的人是秦域。 但他无比庆幸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 谢钦言在朋友圈刷到照片,看到景澄笑得那么幸福灿烂,他的指尖眷恋拂过,唇角浮现出极其苦涩的笑容。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的脚下铺满了一地的落叶,婚礼现场有多么热闹,这里就有多么落寞。 像雕塑,无声无息地在那里坐了不知有多久,仿佛已经没了唿吸和心跳。 路过的人都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谢钦言停滞的目光凝视前方,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到了地上。 他将终其一生,不得所爱。(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陪伴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