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区看我剑斩天道》 第1页 [穿越重生]《评论区看我剑斩天道》作者:三泉雪【完结】 文案 美强惨盛气凌人大小姐x大小姐捡来的病秧子 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天资卓绝,一袭红衣明艷如火,是无数人心中盛放的红玫瑰。 大小姐生来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吃穿用度皆是顶配。 唯独她那把出生时即滴血认主的本命剑,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废铁。 大小姐心有不甘,出门为本命剑寻找机缘,结果机缘没找到,反而捡了个甩不掉的病秧子回来。 病秧子貌美却实在有病,不光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还总是自言自语,念叨着什么「原着女主」,什么「」等乱七八糟的词。 某天半夜他突然惊醒,一通长吁短嘆:「破系统不让我看原着只让看评论区,哎,评论区有什么意思,还得我自己瞎琢磨……我穿之前怎么就没多看几章呢,我真该死。」 正在打坐的大小姐被吵醒,面无表情:「再叽叽歪歪就滚出去。」 病秧子秒怂:「哦。」 但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大小姐,其实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想给你算一卦……」 「滚出去。」 「……哦。」 方言修大概是穿书但没看过原着的第一人。 好在他有系统,可以看原着评论区。 评论区热热闹闹,今天感慨灭门是修仙小说主角标配,明天见到男配出场就乱点鸳鸯谱,后天又清一色地刷屏大小姐好帅。 他们置身事外嬉笑怒骂,书中人的经歷于旁观者不过惊鸿一瞥。 唯有方言修是真正陪着大小姐一路走来,看她一人一剑斩天道,逆轮迴,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许多年后,他重伤濒死倒在清河剑派门口,好心的弟子将他背了进去,谈起他们掌门年过半百终于喜得爱女。 明明周遭兵荒马乱,他却只听见了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除此之外,天地皆空,万籁俱寂。 紧握的手终于松开,长剑坠落于地,就此滴血认主。 1.1v1,he 2.男女主视角四六开,女主前期top5后期天下第一,傲天事业批。男主全程武力值为零,前期纯挂件,后期比较疯(指重度恋爱脑,非黑化或) 3.文中相关内容大多是梅花易数,含少量金钱卦,作者非专业人士 4.偏武侠式低武修仙,修仙等级:鍊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文案后半段是男主视角的时空轮迴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仙侠系统 穿书 沙雕 主角视角容潇方言修 一句话简介:穿书的病秧子说我是龙傲天女主 立意:打破宿命轮迴,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十年一剑 大雪掩映的崇山峻岭之中,矗立着一把巨大的青铜剑,足有十几米高,剑尖深埋地下,只露出半截剑身。从这里进去,就是传说中的剑庐了。 天下名剑七成都出自剑庐,这里从不缺求剑的人,但今天这位,是带着剑来的。 少女踏过地上的积雪,衣袖纷飞,长阶上的灵力禁制在她面前宛若无物。她怀里抱着一把剑,在飞雪中抬起昳丽的眉眼,面无表情道:「我找摇光前辈。」 「摇光大人云游未归,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接引弟子面露为难之色,看向少女的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容大小姐,您……」 容潇冷冷哼了一声:「那就找你们主人。」 剑庐与清河剑派多年交好,清河剑派的大小姐自然是剑庐的贵客。接引弟子转身去通报,余光瞥到她怀里的剑,忍不住心里嘀咕,她明明有自己的剑,为何还要求见主人? 剑庐主人名叫渊岳,修为平平无奇,却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容潇简单行了个礼,随后便直奔主题:「十年前摇光前辈拜访我清河剑派,见我练剑,曾指点了几句,让我等时机成熟后来剑庐找他,说是能帮我重铸这把剑。」 摇光是渊岳的师弟,与清河剑派宗主,也就是容潇父亲是至交好友。如今摇光不在,欠下的承诺便落在了渊岳头上。 然而等容潇拔剑出鞘,渊岳陷入了沉默。 这把剑并非出自剑庐。剑庐打造的剑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名剑,隔着剑鞘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磅礴剑意,剑出之时光华四射,气沖斗牛——哪会像容潇这把,黑黢黢的,感受不到任何剑意。 渊岳试着掂了掂,还挺沉。 「嗯……你注些灵力进去试试?千万小心点啊,别把我这里的火给震灭了。」 ——清河剑派主修水系功法,容潇更是极为纯正的水天灵根,生来就克制剑庐的火。 他能感受到容潇与这把剑之间隐隐约约的联繫,想来已经认了容潇为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渊岳定然不会相信,清河剑派的大小姐,本命剑居然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灵剑。 容潇没什么表情,手指轻轻一点,剑身短暂地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黑黢黢的模样。 无法容纳灵力,证明它连灵剑都不是,分明是凡间四处可见的铁器,和老农下地干活时手里拿的锄头没什么区别。 别说打架了,拿来切瓜都不如菜刀好用,起码菜刀是专业的。 这下给渊岳整不会了:「你就选它当你的本命剑?你到底怎么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铸剑炉啪啪作响,火星四射,容潇的红衣落在火光之中,她微微蹙着眉,五官明艷张扬,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凌人傲气,面对剑庐主人也不曾退让半分。 世人皆知清河剑派的容大小姐风华绝代,一袭红衣如骄阳烈火,美得不讲道理。但在那股傲气的映衬下,再艷丽的五官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不管是谁见到她的第一眼,想到的绝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浩然剑意并不在她的剑里,而存乎于她眉眼间的傲气之中。 「我没怎么想。」容潇淡淡道,「机缘巧合它认我为主,我就收了。它是强是弱于我并没有什么影响,大部分人即使拿着剑庐的得意之作,也赢不了我手里的破铜烂铁。」 渊岳嘴角抽了抽,心想你爹怎么教你说话的,在我们剑庐的地盘上说我们的剑不行? 「话虽如此,但你总不能拿一把破铁剑行走江湖吧……」渊岳摸着鬍子,对清河剑派的教育水平感到万分的担忧,「我这里各种各样的剑都有,你挑一把合眼缘的带回去吧。」 「我来此地并非为了求剑,十年前摇光前辈告诉我,这把剑表面平平无奇,实则大有机缘。我日日用灵力滋养,它始终没有反应,直到前日练剑时,它开始发烫,并且离剑庐越近,发烫的就越厉害……」容潇顿了顿,接着道,「十年磨一剑,我想所谓机缘,就在今日。」 渊岳咦了一声,稀奇道:「我摸着也不烫啊。」 「我到这里之后,它就不烫了。」 渊岳:「……」 玩我呢? 渊岳呵呵一笑:「我觉得吧,我这师弟压根就是逗你玩的,他摇光就是一挂名长老,他懂什么铸剑?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一把剑也没铸出来,说出去都给我剑庐丢人……你看他明知道你来,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去云游,不就是故意躲着你?——你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你见他的时候才十岁吧?依我看啊,他就是故意忽悠小孩子……」 容潇将信将疑,自己难道真的被摇光骗了?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这把剑早就和她缔结了契约,贸然更换本命剑会受到反噬,况且她暂时也没那种想法,将就着用吧。 想到这里,容潇点了点头:「多谢前辈解惑,待摇光前辈回来,容潇会再度拜访。」 「走吧走吧,下次也别来了,」渊岳早就盼着她走了,连连摆手,「到时候我让摇光去你们清河剑派一趟,一是赔罪,二是和你爹讨论讨论你的教育问题……」 「我爹说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渊岳语塞:「……来人,送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咣铛一声巨响,渊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红衣掠过,剑光一闪,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钉在了墙上, 紧接着青年的惨叫声响起:「女侠饶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容潇拔出钉在他衣袖的剑,她本意只是吓吓他,清河剑派和剑庐都是名门正派,不可能因为偷听就要了人家性命。但眼前的青年似乎更害怕了,说话磕磕绊绊的:「我就是普通路过,什么都没听见,真的……呃,打扰 了你们十分抱歉,求您大人有大量别杀我……」 容潇仔细打量着他,青年头髮不及肩膀,穿着长衣长裤,衣服上全是蓝色的竖状条纹,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服饰。 忽略青年奇异的穿着打扮,他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在火光照耀下几乎可见其下血管,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只可惜脑子有病。 「我为什么要杀你?就算你听见了又如何,我还能因此杀人灭口不成?」 青年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小声嘟囔:「小说里不都这么写……」 容潇没听清他在嘟囔什么,也懒得问。她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出任何气息,想来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罢了:「你是剑庐弟子?为何穿着打扮如此奇异?」 青年吸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道:「对,我之前不小心落水,衣服湿透了,只能随便捡找一件先穿着……」 「剑庐弟子?」里间的渊岳探头,「可我没见过你啊。」 打脸来得太快,青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下容潇不得不起了疑心,屈指一弹剑身,长剑出鞘,精纯的水灵力四处激盪,连铸剑炉中的火光都晃了晃,黯淡了几分。 即使是一把生锈的破铁剑,在她手里也如同神兵利器。 渊岳:「收收你的灵力!我火都快灭了!」 容潇没理,剑尖横上青年脖颈,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先前容潇在屋里和渊岳说话时一直关注着周围,她确定没有感受到任何传送阵法的波动,这人出现太过诡异,简直是大白天撞了鬼。 最初的惊慌之后,青年迅速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抵住剑尖往外推,沖她笑笑:「你刚才说了不杀人,出尔反尔不好吧……」 话音未落,容潇剑柄一转,剑气震开他的手指。 其中一道细微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渗了进去,五行中以水灵力与人体最为契合,用来探查再好不过。转瞬之间这道灵力已经进入了他体内经脉,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也就是说,他没有修为,仅是普通百姓——若他也是修仙者,从一开始容潇就没有探查他经脉的机会,毕竟哪有傻子会将自己的命门示于人前? 容潇松了口气,正想收回那道灵力,却发现它已经消失了。 她神色微变,一时间没控制好,手中剑承受不住激盪的灵力,逸出了一部分。 渊岳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我的火!!」 落在青年眼中,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果断滑跪:「等等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划伤我不要紧但是划伤女侠,不,划伤尊贵的大小姐的手就不好了……我招我全都招,我叫方言修今年二十三岁家住xx省xx市家里只有我一口人暂时无业,哈哈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其实我是机缘巧合穿……」 那几个字仿佛有某种魔力似的,骤然扼住他的脖颈,令他失了声。 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惊异,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穿……」 容潇神色冷冷,道:「穿什么?」 这人来歷不明,言行举止到处都透露着诡异,说了半天也没几个字能听懂的,想来是患有什么疯病——但这人与她见过的几个疯病都不一样。 看他似乎说不出那几个字,难道是某种咒术么? 「穿……穿这身病号服过来的。」方言修意识到不对,只好把嘴边的「穿越」二字拐了个弯,自暴自弃地指指自己的头,「如你所见,我有病。」 容潇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许久,收剑回鞘:「对,确实有病。」 那边渊岳总算稳住了岌岌可危的炉火,得以腾出手来处理这两个麻烦。一个是来歷不明疑似患有疯病的青年,一个是水天灵根的清河剑派大小姐……咦,怎么好像后者对剑庐的威胁更大? 为了炉火的安全,渊岳必须尽快送走这位瘟神,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声,拿出长辈的架势:「我仔细想了想,我那师弟虽然经常丢人现眼,但在这事上也许没有骗你。」 容潇微微颔首:「请前辈指教。」 「剑庐最近太平无事,唯一的不太平就是你——」渊岳嘴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连忙改口,「身边这小子,摇光说你的机缘在今日的剑庐,恰好他就是今天出现,你说,你的机缘是不是就在他身上?」 容潇抿唇,扫了方言修一眼。 方言修无辜摊手。 容潇说:「我觉得不像。」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听长辈的话,你觉得没用,我要我觉得。」渊岳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把他们往外推,「哎呀,你带他回去再慢慢审嘛,总之别在我这里待着,我怕我忍不住火气,回头不好跟你爹交代——来人,送客!」 剑庐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可见容大小姐是真不受人待见。 雪已经停了,门前的长阶一路通往山下,沿途皆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放眼望去全是大片的素白,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长阶上有灵力禁制,因此容潇是走上来的,但禁制只对上山有效,下山畅通无阻,以她金丹期的实力,完全可以御剑飞下去。 可她不想御剑载一个陌生男人,只好耐着性子陪他走下山。 她走了几步,没见方言修跟上来,便回头望过去。 之前在炉火照耀下他脸上尚有几分血色,这会儿可能是冻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清瘦的身形在素白色的天地间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容潇横看竖看,只看出他是个麻烦的病秧子……还是脑子有病的那种。 怎么想都和她的本命剑扯不上半分关系,渊岳一定是想把这个麻烦扔给她,才故意这么说。 「喂,你……」 方言修没听见,目光轻飘飘地没有落在实处,嘴唇不断开合说着什么。 这人怎么还自言自语上了? 容潇眯了眯眼,依稀辨认出他反覆提到的几个字。 「xi tong」……? 第2章 剑本无名 在容潇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见过这个词,联想到对方种种奇异举止,只能归结于「他有疯病」这个原因。 但容潇总觉得不对。 她心里有些烦躁,下意识摩挲怀里的剑,这把剑在她出生时就认她为主,与她缔结了本命契约,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不管她如何努力,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清河剑派都是剑修,所修功法离不开手中三尺青锋,对本命剑看得尤为重要。别人前往剑庐求剑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后山的竹林里练剑;别人攀比谁的剑更好的时候,她还在练剑,连地方都没有变过。 然后在宗门大比中她一举夺魁。 所有人都知道清河剑派大小姐天分奇佳,又勤勉刻苦,但即使如此,怎么可能只凭一把破铁剑就赢了他们呢?一定是因为大小姐身份尊贵,单是佩剑就碾压了所有对手。 于是他们转而吹起这把剑,所有人都说她手里是一把绝世名剑,虽然造型古朴了些,可一旦出鞘就会引发天地异象,令万物失色,日月无光。传闻甚嚣尘上,以至于现在只要谈起清河剑派大小姐,就必定会说到她那把没多少人见过、却吹得煞有其事的本命剑。 他们还给这把剑起了个专属于神兵利器的名字,「陨铁」。容潇第一次听说时,只觉得好笑。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隔着几级台阶看向方言修。她指尖拂过锈迹斑斑的剑鞘,在剑柄处轻轻打着转——这里应当是刻着剑名的,但早就被磨损得看不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也许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它来歷非凡,只缺一个出鞘的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直到入土,它还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破铁剑……谁知道呢?反正容潇也不在乎。 「方言修,」她从储物袋里取出衣服,兜头甩到对方脸上,「接着。」 下过雪的深山不是一般的冷,容潇担心把人冻死,特意和渊岳要了件剑庐的弟子服。这是一件黑色长袍,袖口处绣着金红色的花纹,其实是隔绝外界温度的阵法——否则一般人受不了铸剑炉的高温。 把里面那身奇异的病号服遮住,容潇看他总算顺眼了。 她耐着性子等他跟上来,语气淡淡:「渊岳前辈说我要找的机缘就在你身上,虽然你说不清你的来 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可疑,但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关于这事,你怎么看?」 「嗯?嗯……」方言修明显心不在焉,「我用眼睛看啊。」 容大小姐有耐心,但不多:「再这般敷衍我,我就挖了你的眼。」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方言修能屈能伸,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是这样,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阵法,就来到这里了。你问的问题我不清楚,不过我个人觉得,就算有机缘,也不会……咳咳咳!」 他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黝黑的眸子动了动,看向面前的虚空。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他的目光却异常专注, 容潇一直关注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有些无奈,深吸一口气,小声骂了句:「就不能早点说……」 下一刻,他生硬地开口:「说不定就是跟我有关系呢,只是你我现在都不知道而已。大小姐我们不如这样,反正我现在无处可去,你们清河剑派还招人吗?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这人刚才还急着撇清关系,转眼就改了口风想要贴上来,容潇眉心跳了跳,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清河剑派不收没有资质的弟子。」 「那我总得去试试吧,说不定我就是修仙界的天纵奇才呢?」 方言修寻思修仙小说都是这种套路,穿越而来的主角在入门测试上一鸣惊人,别人还在用水晶球测试灵根的时候,他已经把水晶球弄炸了,从此仙道一片坦途,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种开挂人生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容潇不明白他哪来的兴奋劲,目光一言难尽:「我探过你的经脉。」 「怎么样?是不是天灵根?就算现阶段废柴一点也没有关系,反正早晚都……」 「别做梦了。」容潇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你体内没有灵力,就算有,也无法运转。」 「……啊?」 她回想起当时状况,自己的灵力毫无阻碍地进入他的经脉,又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若是修仙者一开始就不会给她查探的机会,若是普通人,她的灵力怎会突然消失? 这种诡异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她缓缓道:「你体内经脉,是断的。」 经脉寸断,她只在走火入魔的人身上见过,不管方言修是什么原因,他已经註定这辈子都与修仙无缘。 青年眉眼顿时耷拉下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但还是谢谢你,真的,我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伤心欲绝,就是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疼,总之还是谢谢你……」 「哦,不用谢。」 方言修的长篇大论被这短短四个字堵了回来,他上辈子接触过的女性除了自己亲妈就是医生护士,完全不知道如何跟同龄女性相处——更何况容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难处。 他默默嘆了口气,想起刚刚系统发布的任务:【成功触发原着剧情,您必须取得原着主角、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的信任,并于两日后到达清河剑派,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从他穿越过来系统就一直在掉链子,刚落地就被容潇一剑钉在了墙上,慌乱中顺着容潇的话给自己扯了个剑庐弟子的身份,紧接着就被隔壁的剑庐主人识破,他想实话实说,结果「穿越」这两个字还说不出口!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好端端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他身体不好休了学,每天做完各种各样的检查,唯一的乐趣就是刷手机了。这天他刷到了一部小说,讲女主角容潇有一把平平无奇的本命剑,后来…… 后来他一闭眼就穿书了。 被容潇拿剑抵在脖子上的时候,方言修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这算个锤子的穿书,好歹等他看完原着再穿吧!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虽然不怎么靠谱。直到他和容潇一起被剑庐送出来,结结实实灌了口冷风,系统才姗姗来迟。 呵呵,紧接着系统就发布了失败就抹杀的任务。 【请注意,您必须确保您和容潇在两日后到达清河剑派,不得提前,不得延误。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查看原着第二章 ……的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彳亍口巴。 「咳,那什么……容大小姐,」方言修绞尽脑汁,「清河剑派收杂役吗?我虽然修不了仙,但扫扫地还是会的……」 容潇瞥了他一眼:「你千里迢迢前往清河剑派,就是为了扫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方言修真诚道:「不瞒你说,进入清河剑派是我从小的梦想,只要能圆梦,区区扫地又算什么?」 容潇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雪停之后天空依然阴沉沉的,漫山遍野的雪晃得人眼晕,唯她衣袖轻盈,仿佛翩跹的蝶。 许久,她勾起唇角,微微挑起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瞬即逝。 「是么?你说你来自偏远地方,对我的问题一概不知——那你又如何认出,我是清河剑派的容大小姐?」 方言修是身子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立即反应过来:「我从小就嚮往清河剑派,自然听说过许多大小姐的传闻,红衣,水灵根,修为高深……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猜出来了。」 「好,那我问你,」容潇点点头,手腕一翻,取下腰间佩剑,「我的本命剑叫什么名字?」 方言修顿时卡了壳:「……」 他只看过原着第一章 ,详细介绍了容潇与这把剑的渊源,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它的名字! 那把铁剑被递到他面前,剑柄处的字迹早已磨损不清。 容潇指尖轻点,剑身顿时嗡鸣起来,明明上面满是锈迹,却仿佛倒映着白茫茫的雪,恍惚间天地间所有雪都汇在了这一处,让他视野里只剩下了这把剑,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 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剑意。 「在传闻里这把剑名叫陨铁,你若是听过关于我的传闻,不可能回答不出。」容潇直起身,冷声道,「至于在我这里,无名。」 方言修还在发愣:「……没有名字?」 容大小姐皱眉,不耐烦道:「它名叫无名。」 她慢条斯理地收了剑,入鞘的那一刻,冰冷的剑意霎时无影无踪。 「若不是时机太巧,我才不关心你从哪来的,便是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事事都要刨根问底,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这人嘴里没几句真话,容潇冷着脸,故意吓唬他,「但若是再编谎话骗我,我不介意拔了你的舌头。」 方言修缩了缩脖子,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可你刚才还说,我要是敷衍你就要挖我的眼睛。」 「闭嘴。」 「……哦。」 第3章 荆榛满目 接下来的路上,方言修果真老老实实闭了嘴,但该发出的声音一点没少。入夜后起了大风,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就没停过,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容潇没办法,转而进了山脚下的云沧镇。这些年剑庐名气越来越大,来剑庐求剑的修仙者络绎不绝,一定程度上也带动了这个偏远小镇的发展。 看来只能先在这里借住一晚,明天再赶路,否则她真怕方言修会死在半路上。 「一间房。」容潇无视了方言修的目光,对客栈老闆娘道,「品质随意,总之不是我住。」 老闆娘看看冷着脸的容潇,又看看欲言又止的方言修:「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方言修的脸色顿时非常精彩,如果不是任务要求,他根本不想和容大小姐扯上关系。这会儿容潇冷着一张脸,身上不断散发低气压,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跟上大小姐,回头沖老闆娘摆了摆手,龇牙咧嘴地做口型:我和她没关系。 老闆娘一头雾水。 容大小姐白跑了一趟剑庐,想找的本命剑机缘没找到,反而捡了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回来,因为狗皮膏药的缘故,她还要在云沧镇多留一天,忍耐早已到了极限。 她瞥了方言修一眼,将钥匙扔过去:「自己上去,能找到房间吧?」 「当然。」明明只说这两个字就够了,但方言修憋了许久没说话,一开 口就忍不住,「大小姐,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智商是正常的,你不用这样……」 容潇语气平平:「你自己说的,你脑子有病。」 方言修:「……」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惹他的后果就是没有后果。 容潇修仙之人不需要睡觉,安顿好狗皮膏药之后,准备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打坐。 「等等,我再问一个问题,说完我就回屋。」方言修道,「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到达清河剑派还要多久?」 「明日一早,城里有传送阵。」 「啊,这么快?」 大小姐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还快?若不是带着你,我这会儿已经到清河剑派了。」 言外之意,都怪你这个拖油瓶。 方言修干笑。 容潇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得知明日就能到清河剑派,他似乎还挺失望的? 这人真是奇怪,死皮赖脸非要跟去清河剑派的是他,现在不想去那么早的也是他。 她若是追问,方言修定会编谎话骗人,就像他说什么加入清河剑派是他从小的梦想一样。 「明日辰时,客栈门口等我。」容潇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耳边急促刮过的风。客栈墙上挂着的灯笼不停晃动,咚咚作响,灯光影影绰绰,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 容潇不紧不慢地出了门,走过的路与客栈门口杂乱的脚印混在一起,她拢了拢衣襟,转身进入小巷——这回连脚印都没有了。 她闭眼默念口诀,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即使有金丹期的修士在此,也察觉不到外面站着一个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片刻后,一袭红衣落在了客栈窗外,纤细的身形完美融入了夜色之中。容潇紧紧贴着墙,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剑柄。 她不止一次见过方言修自言自语,可每当她注意到时,方言修总是笑着敷衍过去。她知道就算追问也问不出结果,所以她故意给他制造独自一人的机会,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白天的话题呢? 无形的阵法落下,屋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先是一片沉寂,偶尔夹杂着几声咳嗽,过了许久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动静,然后又静默下来。 ……睡着了? 可烛火分明还亮着。 容潇忍住进屋的冲动,继续等着。 方言修果然没睡,挑了挑烛火,屋里亮堂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小声开口:「系统?你在吗?」 容潇抿起唇,心想怎么又是这个词。 ——听他这么问,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居然还会回应他么? 「我说啊,我刚穿过来,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你上来就让我陪着清河剑派的大小姐,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伴君如伴虎你懂不懂?万一哪天我不小心说错话,她一个不高兴挥挥手就把我剁了……」 容潇面无表情。 「哎,就算大小姐不是那种人,但她身边总有小喽啰吧?大小姐现在明显看我不顺眼,我要是还不知死活地跟去清河剑派,那我肯定得变成全宗门的死敌啊!今天这个给我饭里下药,明天那个当众让我难堪……你这是助长宗门霸凌明白吗,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幽幽嘆了口气,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架势:「你不让我看原着就算了,给我这么危险的任务就算了,我忍,我都忍,但你连评论区都不让我看,这说不过去吧?」 「系统,你也不想你的宿主英年早逝吧?」 窗外容潇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手指轻轻搭在腰间的无名剑上。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英年早逝。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好像被说服了,方言修的嗓音轻快了许多:「哎,这才是好系统嘛。」 他抱着被子坐起来:「好,让我看看……」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接下来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灯芯燃烧的声音,同外面唿唿的风声混在一起,吹得容潇打了个寒颤。 容潇坐在窗台上,屈起一条腿,细密的睫毛下垂着,明艷的脸庞隐入阴影之中。 屋里的寂静让她有些不安,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想要破窗而入,攥住方言修的衣领质问他,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何突然沉默下来。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屋里的人缓缓嘆了口气,轻轻地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在屋里人丝毫不知的情况下,容潇撤去了阵法。 几只乌鸦受惊飞起,待窗户打开时,外面只剩下了寂静的夜色。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上三竿的时候,容潇一脚踹开了房门。 方言修听到动静,艰难地睁开眼:「啊,大小姐……」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拽住衣领提熘了起来。 容大小姐在清河剑派向来是众星捧月,结果这一趟出来先是被摇光放了鸽子,然后又是方言修,她没当场拔剑砍人已经算好的了:「我昨日怎么告诉你的?辰时在门口等我,你明明应了……」 她动作勐地顿住,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你发烧了?」 方言修恹恹地嗯了一声,用被子蒙住脸。 他当然不敢忘记容大小姐的话,但系统要求必须在明天抵达清河剑派,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昨天和系统讨价还价了许久,系统终于答应让他提前看原着第二章 的评论区,他这才明白,为何必须要卡着时间点回去。 看完后他沉默了许久,大小姐显然不会听他的话,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打开窗户吹了半夜的冷风,这具身体在现代就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穿越之后也没好到哪去,果然不负所望地发起了高烧。 他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又小心翼翼地笑:「大小姐,我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我们明天再走吧?」 容潇蹙眉:「你故意的?」 「咳,怎么可能……咳咳咳!」方言修举手投降,「我都这么虚了,吹个冷风都要死要活的,总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 容潇沉默一阵:「算了,我去请大夫。」 「那我们今天就……」 「明天走。」 方言修这下终于放心了,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大小姐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也不是不讲道理嘛。 在方言修的刻意卖惨下,容潇不得不推迟了行程,待他退烧之后才去了城里的传送阵。 她猜想方言修举止怪异,应是与那夜他和系统的对话有关。但以容潇掌握的信息根本不可能拼凑出真相,只得把疑问按捺在心里。 反正以方言修的实力也威胁不到她,姑且由着他去,早晚会露出马脚。 容潇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云沧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通过传送阵可直接到清河剑派附近的城镇,作为天底下最有名的四大修仙宗门之一,清河剑派戒备森严,除了巡逻的弟子以外,宗门附近还布下了三重困阵一重杀阵。本门弟子凭藉令牌可畅通无阻,若没有令牌还想要强闯,运气好的困在阵法里走不出去,要是运气差碰见了杀阵,就只能祈求神仙保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容潇还没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 清河剑派静悄悄的,本该站在门口的接引弟子不知踪影。 宗门外布下的阵法也消失了。 莫不是出了事? 冥冥之中不好的预感即将成真,容潇再也顾不上身后的方言修,御剑飞向大殿。 求求你,千万不要……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瞳孔骤然缩紧,身体不可抑制地发抖。 悬在半空的棺材板终于落下,尘埃四起。 她站不住,从剑上滚落下来,哇地呕出一大口血。 清河剑派的大小姐从小众星捧月,养尊处优,何曾这么狼狈过。 过了许久,她目光才渐渐有了焦距。 入冬后一场大雪,她曾嫌弃白茫茫的天地太过单调,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其他颜色。 如今这里全是大片刺眼的红,浸透雪地,再无声无息地渗入她眼中。 就算她移开视线,那片红色也早已刻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了。 「阿潇,你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在爹爹心里就是最好的,这天下谁敢说我女儿的不是!」 「哈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以后要是谁娶了咱 们大小姐,到底算幸运呢,还是算倒霉呢?哎呀,别打我,我就随口一说……」 「大小姐,早点回来哦!」 倾塌的大殿,散落的肢体,深可见骨的伤口,至死不肯闭上的眼睛…… 清河剑派上下一百三十七人,竟无一活口。 容潇怔怔地看向夜空。 下雪了么? 为什么她脸上一片濡湿呢? 【灭门果然是修仙文标配,笑死,就没有主角父母双全的。】 【活在背景介绍里的清河剑派,说没就没啊。】 【后面肯定是虐渣,这么多年还是一样的套路,早就看烦了,弃文了。】 【写了这么多正文还没开始,作者在水字数吧?】 【男主什么时候出场?快点我要看甜甜的恋爱!】 …… 【任务完成。恭喜您成功阻止容潇提前返回清河剑派,避免了与灭门仇人碰面而被杀的死亡结局。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由于第二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已提前开启,不再重复发放。】 后赶到的方言修站在不远处,浓重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下来,紧紧攥住他的感官,让他喘不过气。 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是谁的血沿着台阶缓缓流下,一直蔓延到他脚边。 他大脑有点晕。 不过是一部小说罢了。 不过是几段文字罢了。 他明明是那事不关己的评论区的一员。 他明明应该感慨一句,啊,大小姐实惨,然后就此抽身而去的。 但为什么,他却从容潇身上,共情到了那种彻骨的悲伤呢? 第4章 一念之差 夜色如墨,当空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月光如水倾泻下来,却照不亮雪地里的暗红血迹。 往日热闹的清河剑派如今沉寂无比,长风掠过容潇肩头,扬起少女发上绑的红绳。她闭着眼,用额头抵住剑柄,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精纯的水灵力以她为中心向四周铺开,覆盖了这座山头,试图寻找生还者的踪迹。对方显然是冲着灭清河剑派满门来的,容潇并不抱什么希望。 等等……还有活口! 容潇又惊又喜。 她用灵力震开倒塌的柱子,蹲下身,将里面的人拽了出来。 容潇认得他,他是今年春天新招的弟子左子明,负责看守护宗大阵。 「咳……」左子明右腿受了伤,头髮上全是灰尘和石子,看到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时,脸色惨白,「大、大小姐……您总算来了!」 他目光有些闪烁,转头看见了容潇后面的方言修:「他是……?」 「不用管他,」容潇打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速速告诉我!」 「是、是,大小姐……今天上午外面来了三个看不出修为的人,用兜帽遮着脸,指名道姓要见掌门……掌门和他们在大殿里议事,结果,就……不知怎么打了起来,那几个人杀红了眼,见人就杀……我运气好被倒塌的柱子压在了下面,这才逃过一劫……」 容潇闭了闭眼,目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 她一夕之间失去了将她视若珍宝的父母与失去了疼她护她的宗门,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就那样毫无徵兆地被人斩断,过几天清河剑派覆灭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必定会有人来收拾残局,她连怀念的地方都没有。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人仰望的,如今一朝跌落凡尘,她能想像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她害怕那种怜悯的眼神。 「……是这样么?」 左子明拜入了她二叔门下,按辈分算作她的师弟,每次见到她都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从不忤逆她的意思。如今对方成了清河剑派唯一的倖存者,身上全是血地跪在她面前,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她。 容潇声音放得很轻,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那你呢?这几天,应该是你负责看守护宗大阵吧?外敌闯入,为何不开启阵法?」 左子明霎时脸色剧变,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大小姐,我,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容潇厉声:「——所以你放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心怀鬼胎,是也不是?!」 容潇虽然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却很少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左子明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声音不住颤抖:「我本来不想听他们的话,但是他们用我山下的家人威胁我,我妹妹今年才六岁啊……我想着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在,我关掉护宗大阵也没关系……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厉害,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灭了我们清河剑派!」 容潇脸色差到了极点。 左子明痛哭流涕地抱住她的小腿:「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清河剑派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赎罪,为掌门报仇……」 容潇气急,一脚踹开他,长剑指向他的脖颈:「一百多条人命你拿什么去赎?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关闭护宗大阵,放任外敌进入宗门,按照门规当斩首示众!戒律堂长老不幸遇害,那么只好由我越俎代庖了。」 所以那些人发现容潇不在后,故意留下了左子明的命——以容潇的性格必不可能放过他,但他同时也是除容潇以外清河剑派最后的倖存者,让容潇亲自动手结果他,当真是杀人诛心,险恶至极。 清河剑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究竟何时招惹了这些仇敌?——再说,清河剑派好歹是四大宗之一,就算没有护宗大阵,也绝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碰瓷的……那三人的实力,恐怕都是老怪物级别。 就算那时容潇在此,也不过多一条人命罢了。 方言修转过头嘆了口气,压低声音:「系统,原着里也有这一段吗?」 系统:【自然。】 方言修想了想:「那这作者可真够歹毒的。」 系统:【大数据统计表明,被灭门是70%的修仙小说主角的必经之路。】 方言修哑然。 系统和评论区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只是他心里有些过不去。 大小姐失去了过往,而他没有归途,居然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那边容潇的剑已经刺了下去,千钧一髮间左子明突然大叫起来:「等等,你不能杀我……我想起来了!那些人杀人之后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开始东翻西找……」 「找什么?」 「我不知道……」左子明已经明白他今日难逃一死,瞧见容潇面无表情的脸,再瞧瞧横在自己脖颈的剑,顿时生出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呢?为什么清河剑派横遭变故时大小姐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反而一回来就冠冕堂皇地要他的命呢?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偏偏是不知悔改的类型。 他艰难地笑了几声,哑着嗓子道: 「说不定,他们找的就是你的剑呢?都说陨铁剑天下无双,比剑庐的名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子明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下意识捂住汩汩冒血的喉咙,这一刻他的五感被浓重的血腥气褫夺得干干净净,眼前只剩下一个红色的身影。 他视线渐渐模煳,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知道,这是他们清河剑派引以为傲的大小姐。 他入门那日,大小姐抱着剑站在众人前面,长发随意绑在脑后,下巴微微扬起,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美,让人移不开眼睛。 清河剑派的规矩,新入门的弟子需要跪下给师父敬茶,他那时挂念着山下的妹妹,心不在焉,失手打翻了茶盏。 斜地里突然伸出一把剑,稳稳接住了茶盏,每一丝灵力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连里面茶水都没有洒出一滴。 他回过神想要道谢,却见大小姐已经漠然收了剑,飘然而去,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他。 ——那是左子明死前的最后一眼。 容潇越走越快,听到身后有动静也不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啊?」方言修顿了顿,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不太放心……」 「和你没关系。」 「你误会了,」方言修搜肠刮肚地找理由,生怕说错话惹怒了她,「你说你本命剑的机缘在我身上,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容潇不动了。 方言修松了口气,寻思大小姐不愧是小说龙傲天主角,被灭门后依然精神状态稳定,居然还愿意 停下脚步等他。 然后就见容潇解下佩剑,扔到了地上。 细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她眼底情绪,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不出什么异常:「既是这把剑引起的灾祸,那我为何留它。」 方言修:「诶,等等……我去,你来真的啊?」 系统好死不死地蹦出来刷存在感:【成功触发原着剧情,容潇的本命剑极为重要,在后续剧情中不可或缺。您必须阻止容潇弃剑,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原着第三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方言修这时候哪顾得上它,大小姐一转眼就走远了,赶紧捡起无名剑追上去。 「我家乡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一位文学巨匠惹怒了当权者,当权者气急败坏,发了拘捕令抓他,文学巨匠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无功而返,你知道是什么吗?」 容潇不理。 没关系,方言修习惯了自问自答:「——你们抓的是周树人,和我鲁迅有什么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所以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大小姐你看,他们找的是陨铁剑,你手里这把叫无名剑,压根不是一回事嘛!」 方言修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病床上躺着,为了追上容潇,这已经是他做过的最剧烈的运动了。他快走不动了,喘了口气,胆大妄为地拽住容潇的胳膊:「大小姐,那些人如果真的是沖无名剑来的,怎么可能不等你回来就走了?他们走得这么干脆,肯定是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个弟子就是故意噁心你,你别……」 他勐然醒悟过来:「咳,你们是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来着,怪我太着急……哎,你别哭啊。」 容潇依然沉默,但不再牴触无名剑了。方言修提心弔胆地把剑挂在她腰上,现在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等大小姐自己整理好情绪。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方言修:「都怪你发的破任务,把大小姐惹哭了。」 系统立马回覆:【请宿主不要乱扣帽子。】 要是系统有实体,一定得半夜起来:不是他有病吧。 容潇避开地上的血迹,来到宗门藏珍阁。这里被战斗破坏了一半,许多外界艷羡的奇珍异宝已经看不出原貌。但在完好的那一部分中,并没有物品失窃。 想来也是,那三人的实力都是宗门老祖宗级别,怎会看得上这里的东西? 清河剑派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能让他们不惜屠了满门? 方言修帮不上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坐着,于是打开了刚解锁的第三章 评论区。 他大致摸清楚了,系统给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和原着剧情一致,而容潇作为这部小说的主角,必然能安然无恙地活到大结局。 换种说法,系统在为容潇保驾护航。 比如第一个任务看似奇怪,让他拖延容潇回清河剑派的时间,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救了容潇的命——如果容潇回来太早,与灭门仇人直接对上,以大小姐的性子,定会与清河剑派同生共死。 如果回来太晚,就错过了左子明提供的线索……虽然这些话是故意往大小姐心口捅刀子。 方言修看不了原着,但能通过评论区猜到大概走向。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套个,取得容潇的信任。 有什么人说话喜欢故弄玄虚,只说个大概,又能轻而易举让人信服的? ——有了。 第5章 六爻成卦 在方言修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年轻人读书、恋爱、踏入社会,然后结婚,再到老去化作一抔黄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重复着与亿万万人相似的人生轨迹,平凡而无趣。 但对于方言修而言,那已经是他的求而不得了。 和同龄人比起来,他的前半生简直乏善可陈。凡此种种,不过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他出生即患有严重的法洛四联症,医生断言他活不过十岁。父母在要不要救他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最终一场车祸双双殒命,留给他一笔不菲的遗产。 接到父母去世的消息时,方言修冷静得几乎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淡淡应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前来报信的亲戚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不发一言,直到对方气沖沖地离开。 父母自从他出生后就离了心,干脆把他丢在医院里眼不见心不烦,对他来说,还不如他的管床医生熟悉亲切。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撑着窗沿费力地站起来,任凭月光洒在他的额发上。 窗外明月高悬,夜色寂寥,无数星辰隐没在黑暗里,微风送来草木的香气。住院楼下吵吵闹闹,一对父母抱着他们刚出院的小女儿准备回家,而另一端,则是蒙上白布的尸体与嚎啕大哭的儿女。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世间喧嚣极了,所有人都有归处,哪怕是永恆的死亡——只有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天地空空,他是断线的风筝,是孤魂野鬼,游荡在其中,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处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所有人隔开,包括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母。他无人陪伴,无人关心,哪怕是医生早就预言的死亡,也久候不至。 早该死去的他有惊无险地活到了二十三岁,生日这天,他在网上刷到了一部小说,标准的龙傲天修仙文,没有男主,女主设定非常合他的心意,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第一章 写,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天资卓绝,一袭红衣如骄阳烈火,凭藉手里锈迹斑斑的无名铁剑,稳居年轻一代第一人…… 奇怪,后面是什么来着?他为何记不清了? 「……大小姐。」他抵住唇咳了几声,「我们接下来去哪?」 容潇把清河剑派的藏珍阁清点了一遍,依然没找出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更深露重,体谅到方言修是个随时都会悄悄去世惊艷所有人的病秧子,大小姐大发慈悲点起了一堆篝火。 穿书以后,关于现代的记忆越来越模煳了,他只能记起几个特定的场景,比如他听到父母死讯后看向窗外夜空的时候,那种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的感觉太深刻了,以至于其他细节他都想不起来,就像是隔了一层雾气瀰漫的玻璃。 容潇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边,暂时削去了她身上那股锐利不可直视的剑意,让她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方言修看得有些发愣,大小姐身为原着主角,不凶的时候简直漂亮得不像话……比起模煳不清的现世记忆,似乎眼前的世界更加真实。 容潇沉默许久,反问道:「你看起来并不意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方言修咳了声:「这个,你听我解释……」 「我说过,你再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方言修:「……」 刚刚谁说大小姐温柔的?撤回! 容潇轻飘飘地扫过来:「昨日我本和你约好了时间出发,因为你突发高烧才推迟了行程……我去你房间找你时,注意到窗户是开着的。」 「昨天睡觉时忘关了,哈哈。」方言修顿时汗流浃背了,「到客栈已经很晚了,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见他还在嘴硬,容潇微微摇了摇头:「你又在撒谎,前半夜窗户分明关得好好的——你问我从何而知?忘了告诉你,前半夜我就在你窗外。」 方言修大脑顿时超出负荷,啪的一声死机了。 容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右手搭在无名剑的剑柄上。 把所有疑点联繫起来,只有一个可能—— 方言修故意生病,让她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天回到清河剑派,也因此避开了灭门的兇手。 单看结果似乎是救了她的命,但谁能保证他没有别的心思?况且他又如何提前得知,清河剑派会被灭门? 「我原想你虽然身份可疑,举止怪异,但暂时未表现出什么坏心思,实力也对我构不成威胁,可以留在身边慢慢观察……」她语速很慢,和先前面对左子明咄咄逼人的语气截然不同,仿佛在故意给方言修时间辩解,「但事关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你若解释不清楚,便休怪我无情了。」 大小姐久居 高位,习惯了面无表情,只是视线轻轻一扫,就自带无形的压迫感。 方言修穿书后的这具身体比他原来的好很多,虽然不能修行但好歹能跑能跳,比他在现代的日子快活多了。他给自己的规划就是抱紧大小姐大腿好好苟命,绝不能就这么憋屈地死在大小姐剑下。 他正准备坦白从宽,系统瞅准时机又跳出来:【为避免原着剧情发生变动,宿主不得对容潇提及穿书以及本系统的存在!】 方言修几乎吐血:「你他妈——」 容潇:「嗯?」 「……对不起大小姐我错了!我摊牌!」 幸好他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古代人,尤其是修仙小说里面的古代人,最信天道命运那一套,恰好有种职业专门干这个,而且说话从不说全,完美符合他如今的情况——毕竟他只能靠评论区猜个大概。 「其实,我学过算命。」方言修双手合十,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诚,「我算出来此行是大凶之卦,必须晚一天回去才能破解……」 容潇挑挑眉,不置可否:「原来如此,你是七星殿的人。」 天下名门正派唯四大宗马首是瞻,而七星殿位列四大宗,与凌霄宗、清河剑派、揽月宗齐名。不同于其他三宗修炼灵力与剑术,七星殿擅长的是观星测命,根据天道流转推断万事万物的走向——换而言之,算命的。 七星殿对门派内部约束力很弱,弟子基本上都是放养,能修行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运气。就连以北斗七星为号的七位长老,多半也都是挂名的,比如剑庐出身的摇光。 所以方言修给自己编的这个身份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七星殿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它有多少弟子。 方言修僵硬地笑了笑。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你要如何证明?」 方言修悄悄松了口气,幸好他有段时间闲得无聊,想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真的学过一点卜卦之术。 而卜卦的答案,第三章 的评论区已经告诉他了。 他伸手烤着火,心中稍定:「大小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们到清河剑派时天就黑透了,又过了这么久。早已是后半夜,容潇道:「亥时。」 「亥时……」方言修注视着燃烧的篝火,若有所思,「你听,有鸟叫声。」 容潇不明所以。 属于清河剑派的时代在今夜落幕,夜风拂过废墟中的断壁残垣,显得寂寥萧索。不知名的鸟儿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清脆的鸟鸣声在雪原里久久迴响。 「先是两声,后是四声,就用这个起卦好了。」 他闭上眼静静听着,梅花易数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年月日与时辰、微风送来的鸟鸣声、迎面走来的人都可以作为起卦的契机。他躺在病床上学过的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没有正经的师父带入门,他算不出天道气运,也算不出自己的终焉何时到来。 只是在这一刻,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灵气富裕,恍惚间他似乎真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感受到了书中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干一兑二离三震四,上卦为兑下卦为震,再以时辰亥时得到一爻动,震变坤对应西南。而对应五行则是木变土,土生金,正好体卦为兑,也就是用生体……」 容潇难得等他把话说完:「说结论。」 方言修:「去西南方,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具体什么答案他也不知道,反正是第三章 评论区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终于去新副本了,好耶。】 【西南?之前看武侠小说经常有苗疆的设定,蛊术巫术什么的……】 【楼上的,这里是仙侠小说,你串台了。】 【作者已经两分钟没有更文了,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歇的!】 【赌五毛钱,新地图肯定和主角灭门有关系。】 「西南方……」容潇沉吟片刻,「揽月宗?」 揽月宗是四大宗里最低调的那一个,几乎到了不问世事的地步,除去必要的宗门交流以外,容潇同他们并无什么交集。 据说他们宗主前不久突破了元婴中期…… 「再等两日,」容潇没有立即表态,神色隐没在阴影之中,「我还有些事要做。」 第6章 人皮|面具 「……」 「所以你说先等两天,就是为了大半夜刨别人的坟?」 容潇抬手化出一道水雾,将刚刨出来的棺材清理干净,淡然道:「对。」 因为有清河剑派的庇护,这附近聚集了不少村庄,有活人自然也有死人,此时容潇就轻车熟路摸到了村民的墓地,二话不说开始刨别人的坟。 月黑风高,大小姐着红衣,鬓髮散乱,面无表情地站在阴森森的林子里,那模样像极了传说里的美艷女鬼。 寒风吹过,方言修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问:「为什么啊?」 容潇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害怕?」 「不可能!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怕区区一具尸体……」 哗的一声容潇一把掀开棺材,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探头查看里面的尸体。 老人皮肤干瘪,脸色黑青,一只尚未腐烂的眼睛死不瞑目,恰好与方言修对上目光。 「啊啊啊啊——!」 容潇若无其事地合上了棺材板:「这个不行。」 「当然不行啊这种艺术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方言修哪见过这种场面,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大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需要找一具与我身形相似的女尸放到清河剑派,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也死在了灭门之中。」容潇示意方言修把尸体埋回去,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四大宗之间每月十五日都互通有无,今天是十三,凌霄宗的来使想必已经到附近了。待清河剑派之事传遍天下,其他三宗必定派人来查。」 方言修道:「你怀疑兇手是其他三宗的人?」 容潇随手将头髮拢到耳后:「除了四大宗,其他小门派都没有元婴期修士,不过……」 说到这里,她动作一顿,忽然想起左子明的话。 那三人戴着兜帽,明显是有备而来,先是威胁左子明关闭护宗大阵,而后与掌门也就是她爹爹说了什么话……这么看来,他们应当是想要爹爹交出那样东西,被拒绝后才怒而屠了清河剑派满门。 可容潇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她是爹爹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门派未来的继承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爹爹连她也要瞒着? 「不过什么?」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容潇话音一转,「世人皆知四大宗,可你听说过四神器么?」 方言修蹲在墓碑旁边,一边默念阿弥陀佛,一边兢兢业业地给那具棺材填土:「知道啊,我看过……的话本里提到过,艮山钵、流月琴、七星鼎、定微剑,前两个在凌霄揽月二宗,七星鼎在摇光手上,至于定微剑……」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见过。」 剑庐的黑色衣袍过于张扬,总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在云沧镇时方言修就先后被四五个人套过近乎,这傻子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殊不知对方其实是看上了他身上剑庐的标记,想走关系讨把好剑而已。 最终容潇忍无可忍,去云沧镇最有名的铺子定做了一套衣服,重金加急,次日交货——当然大小姐完全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这会儿他倚着石碑,因他不会绑,及肩长发随意披散着,白色衣摆上沾了不少泥土和不明物体,月色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活脱脱像个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丧尸,手里还拿着用来填土的小木牌……等等,那好像是某个不知名倒霉蛋的墓碑。 容潇心想还是别告诉他了,免得他又一惊一乍的。 「定微剑早就丢了,几百年来都没有下落,连负责保管的清河剑派都说不清它何时丢失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影子了。」容潇施了个决,又掀出一口棺材,「这些年定微剑的传闻不少,却没有一件是真,久而久之那些人就对它失去了兴趣,现在它还没有我腰间这把『陨铁』有名。」 方言修仰起头看她:「所以他们不是为了神器。」 「现有信息太少,推不出。」容潇把问题扔给他,「你既是七星殿弟子,能算算吗?」 方言修:「……」 他不知道,系统没说啊。 不过容潇本就是随口一问,如果算命真的这么神奇,她为何不直接去算兇手的名字呢? 她不信什么天道命运,这世上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大小姐的手握惯了剑,挖起坟来也毫不逊色。很快这片墓地就被她翻了个遍,直到最后一处无名坟冢。 尘埃与细雪一同扬起。 这副棺材里躺着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容貌姣好,身上没有其他尸体那么重的腐烂味道,想来是刚死不久。她大睁着眼,涣散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容潇:「就她了。」 方言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大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那就不讲。」 方言修本想吐槽大小姐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像名门正派,只好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我需要和她互换装束,她以容潇的身份死于清河剑派灭门之时,我则顶替她想办法混进去,围观其他三宗的调查过程。兇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调查过程不会太久,那之后我们再去揽月宗也不迟。」 她摘下代表身份的玉佩挂在女尸腰上,闭了闭眼。 对不住爹爹,对不住师弟师妹们,容潇这次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片刻后她再度开口,目光沉沉,声音放得非常轻柔:「清河剑派这般惨状,所有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一百三十八人包括我在内无一活口,只有兇手知道我还活着,这里的尸体其实多了一具。」 届时如有人一口咬定容潇没死,便是兇手无疑了。 但在这之前,必须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具女尸就是容潇。 方言修看看她,又看看棺材里的女尸:「只换衣服不行吧,修仙的人没几个不认识你的……」 「她和我身形相似,扮成我倒简单,届时我在山上放一把火,把附近的凌霄宗来使引上来,这种大事他必定传信本宗,最快后日,三大宗的人便可抵达。」 「咦?」容潇忽然皱起眉,手指挑起女尸的下巴,露出脖颈处一道不太明显的伤口,「这里残留着灵力波动,村民们不懂,不过我一看便知,她是被修仙人杀死的。」 「罢了,」她嘆了口气,「是我让她不能死后入土为安,作为补偿,我就顺道帮她报个仇吧。」 大小姐的道德体系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刨人家的坟,一边又主动承诺帮忙报仇,方言修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评价。 所以他选择不评价,背过身假装看风景:「我忽然觉得这儿的风景还挺优美的,啊,花,你是多么的花,啊,草,你是多么的草……」 「但我也需要伪装,」容潇罕见地有些迟疑,「难道我要先剥了她的脸皮做人皮|面具么?」 正在深情朗诵花啊草啊的方言修差点背过气去,勐地咳嗽起来。 系统友情提醒:【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人皮|面具,需要消耗2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方言修斩钉截铁:「咳咳……我就这点家当,想得美,不换。」 【是否确定?】 「……算了,总不能让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干这种反派勾当,影响不好,」他抹了把脸,自暴自弃道,「换换换!」 容潇顺着女尸的下颌骨摸了一圈,正寻思如何下手,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姑娘实在倒霉,先是被修仙人杀死,后又遇到自己,以至于死了也不得安生。 她余光突然瞥见女尸手上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这具女尸穿着朴素,右手无名指却带着一枚宝蓝色的戒指。戒指上有几分残存的灵力,是修仙人的东西。 那修仙人和她私定终身,却又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我会了结你的恩怨,帮你报仇。」容潇收起戒指,合上女尸不肯瞑目的眼睛,「下辈子不要再掺和修仙人的事了,我们这种人高高在上的时间久了,愿意体恤凡人的到底是少数。」 她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无名剑锃的一声出鞘—— 却有一只手把她的剑按了回去:「大小姐,收剑,收剑……」 容潇第一反应:「你被吓傻了?」 方言修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这里有现成的,咱就不做那种事了,好歹尊重一下逝者,对不对?」 容潇没说话,漆黑的眸子盯得他心里发毛。 方言修硬着头皮:「你只要别人认不出你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扒这姑娘的脸,恰好我之前准备过这东西……」 容潇打断他:「你准备女子的人皮|面具?」 重音落在「女子」两个字。 方言修说不下去了。 容潇微不可闻地哼了声,翘起二郎腿坐在墓碑上,沖他勾勾手指,俨然是让他帮忙戴上的意思。 不是,你自己没有手吗?不能自己戴吗? 但方言修不敢抱怨,万一惹大小姐生气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墓地里就不好玩了。 他屏住唿吸走近,手指轻轻贴上容潇的脸颊,他这辈子第一次离女生这么近,一时间下意识屏住了唿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近距离看大小姐的脸简直美得惊心动魄,她微微垂着眼,因不久前的变故显得有些恹恹的,却依然明艷动人,像是一把藏在鞘中隐而不发的剑,所有磨难都阻挡不了她的脚步,只会让她的剑意更加凌厉,直至斩断苍穹。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穿越过来之后经歷了那么多事情,从剑庐到清河剑派,再到阴森森的墓地,他见过不少死去的人,虽然会为此噁心难受,却始终觉得书中世界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属于评论区无数的旁观者之一,高高在上用着评判的语气,把书中角色的喜怒哀乐当个过场,转眼就忘。 直到这一刻触碰到大小姐温热的脸庞,他的灵魂才第一次有了实感,恍然发觉眼前的世界如此真实,身畔掠过的微风,天边皎洁的明月,以及容潇落在他手上的轻柔的唿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手指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然后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便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他记得古代女子非常看重声誉,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他胆大包天碰了大小姐的脸,万一大小姐要他负责…… 但是他在大小姐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岂不是只能答应大小姐了? 但那可是大小姐诶。 原着的龙傲天主角大小姐诶。 有钱有颜还有实力的大小姐诶。 以大小姐的设定放在哪里都是一百分满分,他这是傍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大腿…… 直到容潇皱起眉头,不耐烦道:「磨磨唧唧的,快点。」 「哦。」 ……就是凶了点,得扣一分,九十九吧。 第7章 斩草留根 一切都如容潇所料。 每月十五号是四大宗约定的互通有无的日子,凌霄宗的使者早早到达,在山下的镇子里落脚,准备明日一早就拜访清河剑派。 然而接近黎明时分,属于清河剑派的地盘上燃起了一场大火,凌霄宗使者多次传讯都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传讯本宗,告知了这个消息。 次日正午,清河剑派由四大宗之首的凌霄宗接管,戒备森严,只允许各大门派的修仙者进入,进出都需要出示令牌。 「那我们怎么进去?」方言修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打开窗户寻找可能的落单者,「随机抽两个幸运儿打晕,抢走他们的令牌?」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干坏事,最重要的是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给大小姐喊加油就行,反正以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体素质,只会拖大小姐的后腿。 容潇一阵无语:「清河剑派是名门正派。」 方言修的嘴永远比脑子更快:「但是你昨天晚上还刨了人家的坟。」 容潇冷飕飕的目光扫过来,屈起手指敲了敲剑柄。 为了隐藏身份,她没有穿那身张扬的红衣,换了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裙,学着那具女尸的模样将两侧鬓髮拢到脑后,青丝如瀑一直垂落到腰。她平日里习惯了高马尾,这种温婉类型的超出了她的舒适圈,怎么都适应不来。 穿着打扮可以轻易改变,但她眉宇间的傲气是 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同样的装束放别人身上是温婉可人,放她身上就是盛气凌人,违和极了。 方言修:「……」 方言修(识时务为俊杰版):「大小姐我错了。」 「你不只是嘴快,还蠢。」容潇翻了个白眼,「清河剑派是我的本宗,掌门是我爹爹,我知道所有回去的路,包括一些旁人不得而知的小道——我若想回去,谁拦得住我?」 她抬手施了个术法,遮掩两人的气息:「一会儿跟紧我。」 容潇现在的性格,与清河剑派上下对她的纵容有很大关系。 她出生那日,有人带着一把无名铁剑,重伤晕倒在了清河剑派门外,弟子带人进门时恰好撞上了抱她出来的嬷嬷,无名铁剑划伤了她的胳膊,居然就这样仓促地认了主。 清河剑派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等到弟子终于腾出手去找剑的主人时,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人身受重伤还没有得到救治,弟子担心他有生命危险,找了他整整一天,却始终找不到人。 仿佛那人的使命就是送来这把剑,等到使命完成,他便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 容潇太小,强行解开本命契约容易造成反噬,这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在她懂事了之后,她爹爹问她要不要换一把本命剑,她觉得为了一把剑大老远跑一趟剑庐太麻烦,有这时间不如好好修行,就回答不换。 长老还想再劝,她爹爹却赞许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将来可不要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容潇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不屑一顾地扬起眉,「我就算不用剑,别人也赢不了我。」 那时候她不满十岁,但已经把清河剑派所有的小辈打了个遍,不管是新入门的弟子还是长老的儿子,统统都败在她的剑下。 有人找她爹爹告状,她爹爹摸着鬍子笑出了声:「阿潇是我的女儿,是我清河剑派未来的继承人,她想如何就如何。不就是打碎了你的法器吗,谁让你技不如人,论年纪你还比阿潇大呢,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长老小声提醒:「掌门,注意影响!」 「行行我不说了,」她爹爹大手一挥,「该赔赔,我清河剑派还能缺你区区一件法器不成?」 那人不甘心:「我又不像大小姐那样金枝玉叶,一出生就有人送来了陨铁这种神兵利器。」 她爹爹只是笑。 ——毕竟谁会相信,大小姐手里有着赫赫威名的「陨铁剑」,其实只是一块破铁呢? 十岁那年,爹爹的至交好友摇光造访。摇光是剑庐主人的师弟,同时也是七星殿的挂名长老,传闻里他有通晓未来之能,看人看剑从未走眼。 容潇抱着无名剑跑去问他,这把剑到底有无特殊之处。 摇光笑意温润:「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需要时间等待。」 「我要等到何时?」 「十年磨一剑,大小姐。待到那时你来剑庐找我,我就帮你重铸这把剑,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你只管安心修炼,其他事都不必担心——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她就这样在所有人有意识的纵容之中,平平安安长到了二十岁。 她不懂梳妆打扮,不懂人情世故,除了手中的剑,再无其他。 也正是这股一往无前的剑意,在清河剑派覆灭之后转化成聚在她心底的一口气,支撑着她一定要找到兇手,一定要亲手斩下兇手的头颅,以告慰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人的在天之灵。 「一百三十八具尸体,连掌门都……哎,造孽啊!」 「到底谁如此残忍?是单单针对清河剑派,还是针对四大宗所有人来的?」 「我前几天还见过清河剑派的掌门,当时还好好的,他平日为人非常和善,不知道和谁结过仇……」 容潇带着人皮|面具,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早已死去的清河剑派大小姐,此刻就藏在他们中央。 方言修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 趁着容潇注意力不在他这边,他小声唿唤:「系统?你还活着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咒人,咒统也不行。】 「哪是咒呢,明明是友好的问候。」方言修问,「这一段在原着里是怎么写的?第三章 评论区没说啊。」 系统沉默几秒:【大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意思?」 【原着中没有这段剧情,世界线已发生偏离。】 「……那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根据您与原着主角的关系,系统自动判定,即使提醒您,目前的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原着主角有自己的想法,大部分时间您只需要顺从就好。】 方言修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只需要做大小姐的腿部挂件?」 【是的呢亲亲。】 方言修陷入沉思,低声说了什么。 系统:【宿主?】 「——这也太美了吧!」 跟在大小姐身边一不用担心缺钱,二没有生命危险,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吃软饭?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穿书之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大小姐脾气暴躁那是她性情直率,面无表情那是她冰山美人,缺乏耐心那是她行事果断,总而言之,大小姐是不可能有缺点的。 方言修偷偷把扣掉的那一分加回来。 各大门派痛心疾首地感慨了一会儿,凌霄宗大长老出面维持秩序,要求大家联合起来,彻查清河剑派灭门的惨案。 容潇昨晚已经搜过一遍,知道他们找不出线索。 不过有些疑点,他们一定能想到。 修仙者每一步都是逆天而行,越往后越难以寸进,每个相邻境界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堑。化神期的大能已几百年未曾见过,当今现存的元婴期也只有区区个位数,这其中四大宗各占一个,剩下的要么早已归隐,要么寿数将近…… 对于这些人来说提升境界的重要性高于一切,怎会在这个当口徒增一身杀孽? 要知道将来突破时,这些都可能成为无法跨越的心魔——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宁愿多出一重心魔劫也要拿到? 即便是神器又如何,还能帮他们渡劫不成? 再说元婴期的强者就那么几个,只要有心人想查,用排除法早晚都能找到兇手,难道兇手没考虑到这一点吗? 不对。 怎么想都不合理。 与其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不如把问题抛给别人。容潇主动上前,抬头直视人群中央的凌霄宗大长老,目光炯炯。 「前辈我有问题,清河剑派掌门本身就是元婴期高手,而兇手既然能悄无声息灭了清河剑派,至少也是两到三个元婴期联手的实力……请问凌霄宗的宗主身在何处?为何没有前来?」 大长老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大胆!你是在怀疑我们宗主?」 「元婴期强者不过寥寥数人,用排除法总能做出来。」 凌霄宗大长老气得七窍生烟,指向揽月宗那边:「揽月宗宗主也没有来,你怎么不怀疑他们?」 揽月宗的那位恰好和他不对付:「陈老头你什么意思?我们宗主上个月才突破元婴中期,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巩固修为,我们全宗上下都是人证!」 七星殿夹在中间艰难地劝架——他们是唯一一个掌门亲自到场的。 「都别说了,一大把年纪了还吵来吵去,全让小辈看了笑话。」七星殿掌门天璇是个两鬓霜白的慈祥老者,在七星中排行第二,「这位小友,你提出的问题我也想不通,你可有什么想法?」 容潇平等地怀疑每一个元婴期,道:「没有。」 天璇嘆道:「罢了,先给无辜枉死的道友超度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通过,有人面露哀戚之色:「我以前见过容潇这孩子,太可惜了,本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哎,兇手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 这句话直接把容潇钉在了原地,某个一直被遗漏的疑点终于浮上水面。 斩草要除根。 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兇手却偏偏不等她回来就离开了清河剑派,不怕她以后找上门来报仇吗? 换个角度想……兇手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呢? 「方言修,」容潇低声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三个兇手其实是利用了秘法强行拔高修为,但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所以才不等我回来呢?」 本就寥寥无几的元婴期。 不等她回来就离开的兇手。 故意留下乱她心志的左子明。 方言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样就说得通……」 容潇:「别说话。」 她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与那具女尸脖颈处的伤口一模一样。 是揽月宗的方向。 修炼同一种心法的人,灵力波动自然相同——也就是说,杀害女尸的兇手就是揽月宗的人。 「上卦为兑下卦为震,再以时辰亥时得到一爻动,震变坤对应西南。而对应五行则是木变土,土生金,正好体卦为兑,也就是用生体……」 「去西南方,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容潇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减轻过对他的怀疑,但方言修经脉寸断无法修行是真,不管他怀抱什么心思,都不可能威胁到容潇。 所以她懒得追问方言修的秘密,暂时看不出他有坏心思,姑且当个解闷的伴儿留在身边。她要查的事情至关重要,牵一髮而动全身,不可能因为方言修几句似是而非的算命的话就决定去揽月宗。 但事实看来,确实有必要去一趟了。 「走吧,死者已被超度,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容潇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被黑夜吞没,属于清河剑派的一切都随着天边火红的落日一起,融入到无边夜色之中,自此盖棺定论,陷入沉寂。 而在即将到来的漫长黑夜,有一把绝世名剑藏在鞘中,隐而未发。 各大门派交换完信息后,仍无新的线索。揽月宗的长老因为刚才的事还在生气,率先告辞。 容潇扬了扬下巴:「跟上,我们也去。」 第8章 酒楼对剑 一路向南,周围的雪色越来越少,气候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短短两日,清河剑派满门被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包括遥远的揽月宗的地界。 「清河剑派的事我也听说了,全宗门上下一百多人,死得那叫一个惨哟……」 「兇手至今没有任何线索,其他三大宗对此也束手无策……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揽月宗都紧张起来了,我大姨的儿子的朋友的未过门的未婚妻就是揽月宗的外门弟子,我想打探消息,结果揽月宗说我不是修仙人,说什么都不让我进!」 「害,现在三大宗人人自危,你想进去必须得有门派令牌,别说我们普通老百姓了,我昨天看见有几个小门派的修仙人都被拦下来了……」 邻桌的容潇肃然危坐,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昨天被拦下的人里也包括她。 世人眼里的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早已是个死人,她本想以某个不知名小门派弟子的身份混进去,没想到揽月宗不认。 方言修对此评价道:「没办法,黑户就是寸步难行。」 「黑户?」 「啊,就是我家乡那边……」 容潇本就是随口一问,没准备听他解释:「我可以避开巡逻的揽月宗弟子潜进去,但一来不好带上你,二来我对揽月宗内部不熟悉,万一暴露只会更加麻烦……」 她顿了顿,想起方言修种种异常表现,不抱希望地加了一句:「你有办法么?」 方言修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起下巴看向她:「我?」 「你不是会算卦吗?」 方言修闻言干笑了两声,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点了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打过来,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个吧,我水平一般,忽高忽低的,咳咳……」 他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是我不想算,只是机缘未到。」 系统迟迟不发下一个任务,他看不了评论区,不像上次那样有标准答案。 系统说剧情偏离时他跟着大小姐走就行,可没说让大小姐跟着他走——万一他学艺不精误导了大小姐,导致后续发展与原着剧情背道而驰怎么办? 他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他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腿部挂件,不拖大小姐后腿就心满意足了。 容潇:「那机缘何时能至?」 方言修故作深沉:「天机不可泄露。」 「何谓天机?」 「这个……不可说。」 容潇哼了一声,作势拿剑。 「哎等等,我刚刚福至心灵,说不定机缘现在就到了……」 隔壁那桌说话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一个中年男性狠狠锤了锤桌子,扯着嗓门道:「什么狗屁四大宗,说得怪好听,名门正派惩奸除恶,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普通人放在眼里,怎么,他们修仙的天生就高人一等吗?」 他的同伴赶紧拉他:「早就让你少喝点你不听,你一喝酒就喜欢发酒疯……」 「你别拉我!那个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尤其……尤其不通人情,天天趾高气昂的,活像全天下都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我弟弟以前是清河剑派的弟子,听说大小姐那把剑厉害得很,就想偷偷拿来玩两天,居然就因为这个被逐出了门派!我弟弟去求她,她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保住我弟弟,但她就是不答应,就是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容潇目光越来越冷,右手刚刚握住剑柄,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还有正事要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那人还在大声嚷嚷,整个酒楼的人都能听到:「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了,我弟弟被逐出门派以后就不再想着修仙,安安分分地结婚生子,但清河剑派还剩下什么?听说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脸都被烧毁了……」 哗啦啦——! 方言修一把掀了对方桌子。 他指着对方,想骂人却半天没说出口,反而把自己气得一口气没喘上去,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喧闹的酒楼顿时陷入寂静,其他桌的客人不约而同望了过来,一个是满身酒气的中年酒鬼,一个是咳得要死要活的俊俏青年,客人们纷纷帮后者说话。 那人瞠目结舌:「你……你小子故意碰瓷是不是?」 「咳……」方言修这口气终于顺上来了,咳得喉咙里满是血腥气,眼见对方想要发怒,连忙往容潇身后躲。 那人怒气沖沖地抓住他的袖子,猝不及防楼上一坛酒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擦着那人的额头过去,狠狠砸在了他脚边。 酒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容潇猝然抬起眼,只见一白衣女子站在二楼,脸颊泛红,目光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不好意思,手滑。」白衣女子醉醺醺道,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栏杆上,「大中午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那人嚷道:「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我?我就是普通路过……」 下一刻,白衣女子身下的栏杆骤然断裂,整个人一头栽了下来! 满场的惊唿之中,她足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在半空中漂亮地转身,稳稳落在地上。 她打了个酒嗝,脚下一滑,朝方言修的方向倒去。 方言修下意识伸手去扶,不想白衣女子右手一翻,干净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腕。 容潇自己也探查过方言修的经脉,瞬间就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 「经脉寸断,乃走火入魔之象。」 白衣女子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紧接着一道剑光闪过,不由分说袭向方言修的脖颈! 容潇也于此刻拔剑。 噌——!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对上了一剑,一触即分。磅礴的灵力骤然而起,容潇被逼得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她抹掉唇角的血,抬眼冷冷看向对方。 元婴中期。 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不久前突破元婴中期的揽月宗宗主,段菱杉。 「好漂亮的招式!」段菱杉此时哪还有半分醉态,她抬手结印,居然主动压制了自己的境界,「再来!」 容潇沉下眉眼,长剑横于身前。 「却之不恭了。」 她手指缓缓拂过颤抖的剑身,无名剑嗡鸣着,明明剑身满是锈迹,却焕发出锐不可当的浩然剑意。 段菱杉讶异道:「咦,你这剑……」 「无名。」容潇淡淡地说,剑光乍起,映出楼外灰白色的太阳。 段菱杉连 道了几声好,挺身而上。容潇十五岁就突破金丹,如今是元婴期下第一人,而段菱杉本是元婴中期,即使压了境界,她对灵力的运用和作战经验也不是普通金丹期能比的。 这是一场远远超出金丹期实力的战斗,可惜除了两个主角,只有方言修和瑟瑟发抖的酒楼小二见证了这一幕。 「停——不打了不打了!」段菱杉抵住容潇的剑,迫使无名剑回鞘,「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压境界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不压境界又是在欺负你……啧,我那徒弟知道了肯定又得说我坏话……」 段菱杉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大堂:「我猜到你是谁了,我还以为你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说。」 「客官留步!」见这两人不打了,酒楼的小二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急吼吼地拦住她们,「你们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还打坏了……一二三四五六,六张桌子,十三个板凳……」 小二抱着算盘哗啦啦算帐:「总共十八两银子,请赔偿。」 段菱杉莫名其妙:「哈?还要赔钱?」 小二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开始拨弄算盘:「还有,您在我们这里住了四天,喝了十八坛酒,算上刚刚砸坏的那一坛一共十九坛,加上赔偿款共计三十七两。」 段菱杉不可置信:「你这是抢钱!」 「你看看你周围乱成什么样了,」小二翻了个白眼,「咱俩到底谁更像强盗?」 酒楼里一片狼藉景象,桌椅东倒西歪,破碎的酒杯和碗碟散落一地。 段菱杉这回彻底没话说了。 「哦,还有其他桌的饭钱和打坏的盘子没算……给您算优惠价,五十两吧。」 段菱杉身为前辈没有一点架子,用胳膊肘戳戳容潇:「喂,你我不打不相识,这五十两也有你的一份是不是?借点钱呗,有借无还的那种?」 揽月宗近来戒备森严,正好可以让段菱杉带他们进去,容潇点点头,将钱袋子扔给小二:「差多少,你自己拿吧。」 小二掂了掂重量:「这里面十两都没有,你煳弄谁呢?」 大小姐对金钱根本没有概念,什么时候花完了都不知道。 方言修噗的笑出了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容潇皱眉:「笑什么笑。」 方言修立马憋住:「咳,不笑了不笑了。」 段菱杉瞅瞅他,对容潇提议道:「要不把他抵押在这,你跟我走?」 「第一,桌子不是我打坏的,第二,我不值五十两银子。」 段菱杉没好气道:「那你就留下来刷盘子呗,刷个十年八年的,总能还清。」 方言修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从一开始就在针对自己:「这位宗主大人,我以前得罪过你吗?」 「行了,」容潇及时制止了马上吵起来的两个人,拿出储物袋,「这里有许多修仙人用的法器和丹药,每一个都价值连城,你随便挑个吧。」 她走之前在清河剑派藏珍阁里挑挑拣拣,把觉得可能有用的东西都带上了,就算用不上也可以拿去换钱。 小二:「……我又不修仙,要这东西干什么?」 半小时后,三人一起被关进了酒楼的柴房,等揽月宗带钱赎人。 一个是揽月宗现任宗主,放眼天下实力排名前三的高手,一个是清河剑派大小姐,身负世界气运的原着主角。 这两人要是再打起来,只怕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方言修就是那条鱼。 第9章 别无选择 段菱杉给揽月宗传信之后一直唉声嘆气,念叨着她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这宗主不当也罢。 大小姐倒是适应良好,撩起衣摆席地而坐,默默擦拭她的剑。 方言修窝在角落里结结实实嘆了口气,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也被关了小黑屋。 桌子椅子又不是他打坏的。 系统神出鬼没:【宿主掀了邻桌的桌子,罪有应得。】 方言修:「……」 【因容潇行为偏离原着剧情,剧情进展加快,提前遇见揽月宗宗主段菱杉,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四神器传说由来已久,据说神器持有者可沟通天道气运,作为原着主角,容潇与四神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长线任务:在帮助容潇寻找灭门仇人的同时,想办法探查四神器的秘密。註:本任务贯穿原着全文,优先级最高,一切短线任务都服务于本任务!】 【短线任务:取得段菱杉信任进入揽月宗,在除段菱杉以外的所有人面前,隐瞒容潇的真实身份。註:揽月宗人不可尽信,段菱杉憎恨邪魔外道,极有可能因宿主经脉情况而对宿主出手!】 【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原着第四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方言修耸肩:「你说晚了,她刚才就差点一剑砍了我。」 系统:【……她以后还会继续砍你的。】 方言修对于这个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大小姐会出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世界意识之类的吗?或者是时空管理局?主神?」 系统毫无波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都不是,请宿主不要妄自揣测。】 「那你为什么拉我进来?」方言修道,「就算这个世界快毁灭了,也轮不到我这个废物来救啊,你与其跟着我,不如去找大小姐,她才是能救世的人。」 系统忍了又忍,明明是没有感情的机械音,方言修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宿主,本系统也不想跟着你。】 方言修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被迫的?」 这次系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就在方言修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慢吞吞地回復道: 【你我都别无选择,容潇也是。】 【请宿主不要再询问类似的问题,系统无法回答,待时机成熟之后,您自会知晓答案。】 「别无选择……?」 他靠在墙角,双手笼在袖子里,眯起眼向前方望去。空气中瀰漫着木材和潮湿的土味,房间四壁上布满了陈年的烟燻痕迹,使原本黯淡的墙面更加黝黑。 阳光从破碎的天窗照过来,将空中漂浮的尘埃映得清清楚楚。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处在敞亮的病房里,穿着白大褂的人来了又走,床头精密的仪器整日运作,帐单如流水一样被送到他的手里。 也许另一个世界的他并非猝然穿书,而是终于迎来了他等待已久的死亡呢。 生生死死,虚虚实实,谁又能分得清? 他从来都别无选择。 「完了完了,」段菱杉在柴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第十七次嘆气,「我一世英名不想今朝阴沟里翻船,回去以后不知道我徒弟会怎么说我……」 揽月宗宗主段菱杉,实乃神人也。 据说她曾是一介孤女,卖身葬父把自己卖进了揽月宗,初时不显山露水,在外门扫了两年的地,经常偷偷熘出去与人拼酒。两年后宗门大比,本来没有参赛资格的她一坛酒砸在了擂台上,告诉主持她也要上场。 开始所有人都把她当一个笑话,没想到她硬是凭藉一股狠劲儿杀到了决赛局,虽然最终败了,但得了前任宗主青眼,成功进入内门。 时至今日,当年战胜她的天之骄子已远远被她甩开,她继承宗主之位,是众望所归。 不过段菱杉终究是市井出身,某些习惯是改不掉的,比如现在,她试图给容潇出馊主意:「喂,要不我们跳窗跑路吧?」 相比之下,容潇比她这个前辈靠谱多了:「此事确实是我们的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段菱杉摸摸下巴,盯着容潇看了许久,她长相清秀却懒得打扮,初时见到她就是一副醉醺醺的酒鬼模样,衣领叠得乱七八糟,就连头髮都是用一根木筷子随手挽起来的。 简直到了不修边幅的程度。 「我听说过你,清河剑派的容大小姐,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总算是见到了……这不是你原来的脸吧?」 容潇道:「我原来身份不方便。」 段菱杉点点头,她说话习惯了直来直去,完全不管会不会得罪人:「清河剑派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千里迢迢来到我揽月宗的地方,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具体线索谈不上,只是有些猜测。」巧了,容潇也是容易得罪人的性子,「我怀疑过你。」 元婴期强者本就寥寥无几,用最笨的排除法,早 晚有一天总能找到兇手。 但容潇已经推翻了这个方案——现在看来,可能性更大的是兇手利用秘法暂时提高了修为,本不是元婴,这样要调查的范围瞬间就大了许多。 世上真的存在强行提高修为的秘法么?如果有,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果然段菱杉下一秒就变了脸:「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不会说话的,你什么意思?」 「……咳,」方言修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来,非常尴尬地插嘴,「大小姐说的是过去时,意思就是现在已经打消怀疑了。」 容潇:「酒楼小二算帐时曾经提到过,你在他们这里连着喝了四日的酒,时间对不上。」 正是确定了段菱杉没有嫌疑,她才任凭段菱杉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段菱杉属于路上看见流浪狗都要踹一脚的性格,攻击力极高,立马把矛头对准了方言修:「喂,我看了你的经脉,以前肯定走火入魔过,正常修仙人哪会这样,绝对是修炼魔功的时候出了岔子……要不是容潇拦着,我第一剑就杀了你!」 方言修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简直有口难辩:「段宗主,你这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了……」 段菱杉压根不理,转向容潇:「该说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缺心眼呢,你知道他的来歷吗,就敢把他带在身边?」 容潇终于擦完了剑,无名剑倒映出她昳丽的面容,即使戴了面具也掩盖不住眉宇间的傲气。 倏而收剑入鞘。 「段宗主,我的看法与你有所不同。」容潇施施然起身,「我喜欢论迹不论心,至少目前他没有做出过对我不利的行为——况且他是我带来的人,即使有错,也应由我来处理。」 早在见方言修的第一面,她就探查过对方的经脉,当时她的反应与段菱杉相差无几。 真正让她没有动手的原因并不是对方苍白无力的辩解,而是手里的无名剑。 十年前在清河剑派,摇光曾告诉她十年后去剑庐找他,临近约定的日子时,容潇忽然感到这把剑在发烫。 这是无名剑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异动,容潇当即带着它找上了剑庐,却得知摇光云游未归的消息。 而紧接着方言修突兀现身,一身奇装异服,经脉寸断,又说不清自己的来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可疑。 容潇将剑抵在他的脖颈,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异动。 无名剑在发烫,比之前那次更为厉害,灼热得她几乎握不住剑柄,与此同时她感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强烈的排斥感,顺着她的指尖传来——这把平平无奇的破铁剑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识,试图违抗她这个主人的意愿。 它在牴触杀死方言修。 渊岳说,她要找的机缘就在方言修身上……他们剑庐的人对剑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也许渊岳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呢? 「他最好是,可别让我逮到什么。」段菱杉哼道,「你既然已经打消了对我的怀疑,那你还来我们揽月宗干什么?」 容潇蹙起眉:「我还有别的疑问。」 如果真的存在提升修为的秘法,嫌疑人范围扩大,排除法便不好使了。 那就只能从兇手的动机入手——屠清河剑派,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 清河剑派有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宝物,引来外人觊觎…… 「听说四神器之一的流月琴在揽月宗,如果可以,我想亲眼看一看。」 「没必要,那玩意儿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其实屁用没有,还得天天派人守着,二长老为了这玩意儿三天两头就找我麻烦。」段菱杉没好气道,「你要想看,得先过问管事的二长老……那老头子事多得很,你还是偷偷熘进去吧,被抓了别说是我唆使的就行。」 反正丢了也是二长老看管不力,段菱杉对此喜闻乐见。 「啧,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就不能学学我徒弟吗……」段菱杉的话戛然而止,侧耳听了听,「有人来捞我们了。」 柴房外面,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小二抱怨道:「你们修仙人打架能不能注意场合,三天两头就打坏我们酒楼的东西,掌柜因为这事又要扣我工钱。」 来人温声细语地安抚道:「这里是您要的银子,揽月宗对此事非常抱歉,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说说,下次不会了。」 「白毓!」段菱杉眼前一亮,「我的好徒儿你可算来了,为师等你等到花都快谢了……」 来人身穿揽月宗的内门弟子服,正是段菱杉唯一的亲传弟子,白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白毓先是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喊了声师父,又抱歉地沖小二笑笑:「那我就把人带回去了,非常不好意思。」 亭亭玉立,飘然出尘,与她那邋遢的师父截然不同。 见到这么漂亮的仙子轻轻一笑,纵然有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小二看得有些呆了,半天才如梦初醒:「没、没关系……仙子记得常来啊!」 「师父明明说自己在闭关,却又偷偷熘出来来喝酒,因为清河剑派的事情宗门里已经吵翻天了,偏偏找不到师父的影子,我只得出来寻。」白毓嘆了口气,看向她身后的两人,「这二位是?」 段菱杉心虚地笑:「哦,她是清……」 容潇径直开口:「我姓萧,萧无名。」 第10章 方寸之间 段菱杉当惯了甩手掌柜,一出酒楼大门就没了人影。 白毓对此习以为常地嘆了口气,道:「今日之事,我替师父给二位赔个不是,既然你们是师父的朋友,请放心,揽月宗必定会好好招待二位。」 有宗主的亲传弟子带路,这一路自然畅通无阻,门口值守的弟子远远看见白毓,兴奋地挥挥手:「白师姐!」 白毓笑道:「今日轮到了你们啊……大师兄呢?」 「大师兄刚做完任务回来,这会儿去找二长老报告了。」弟子看向后面,奇怪道,「咦?这两人怎么看着有些脸熟?」 昨天试图混进去却被拦下的容潇:「……」 跟在大小姐身后当背景板的方言修:「……」 容潇面无表情:「你认错人了。」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弟子挠了挠头,「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进来,想拜师的,想寻求庇护的,甚至还有兜售瓜果的……真是的,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令牌就是不能进!」 白毓先前得了段菱杉的叮嘱,知晓她要把这两个没有令牌的人带进去,听见弟子这番抱怨,一时间笑容有点僵硬。 「好了,你们值守辛苦了,这两人是我师父的朋友,我要带他们……」 一道清雅随和的男声响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弟子纷纷让开道路:「大师兄。」 一青衣男子缓步走来,容潇双手抱胸,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段菱杉是个不讲道理的市井流氓,揽月宗堪称上樑不正,但奇蹟般的是下樑居然没有歪,最起码白毓和这位新出场的大师兄都是沉稳可靠、彬彬有礼的那一款。 揽月宗大长老门下弟子贺逸,论入门时间比白毓还要早上几年。他双眼含笑,沖白毓点了点头:「白师妹。」 「几日未见,师兄修为又精进了。」白毓道,「恭喜师兄突破至金丹中期。」 贺逸谦虚了几句,便把目光投向容潇。 两人实力相近,甫一照面就察觉到了对方也是金丹期修为。贺逸嘴角笑意更深,温声道:「我观这位姑娘是个用剑的高手,既是宗主的朋友,进去自然没问题,但旁边这位……」 他看向方言修:「恕我冒昧,我没有从阁下身上看到灵力波动,介意我查探一下你的经脉吗?」 方言修:「介意。」 贺逸笑容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介意。」 「阁下没有令牌,看在白师妹的面子上我可以通融,不管阁下是普通人还是修仙者,我都会放行,只怕某些邪魔外道也想趁机混进来……」贺逸好脾气地解释,「阁下莫非是担心我对你不利?揽月宗是四大宗之一,况且这么多人在场,我不可能暗害阁下。」 容潇同方言修轻轻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想到——从段菱杉之前的态度来看,揽月宗对邪魔外道极为痛恨,贺逸若真的查了,恐怕会将方言修当成其中一员。 毕竟他的经脉问题解释不清。 想到这里,容潇开口:「他是七星殿弟子。」 七星殿弟子遍布世界各处,挂名的、不挂名的、门派内部的、云游长老收的……不一而足。 而七星殿自己也不会专程打假,他们巴不得把所有会算命的都收入门内。曾经剑庐的摇光展现出了这种天赋,被七星殿足足缠了好几年,最终烦不胜烦才答应做了七星殿的挂名长老。 贺逸不想与白毓交恶,本就不是诚心阻拦,便就坡下驴道:「原是七星殿弟子,恕我眼拙了。」 他侧身让开一条路:「请吧。」 白毓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建在山上的清河剑派不同,揽月宗坐落于密林深处,这里弟子大多是木系灵根,为了便于修行,全宗上下都布满了保持恆温的阵法,使得这里四季如春,许多认不清名字的草木葳蕤生长。 一行人走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听见有风吹过,竹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接近正午的冬季,阳光并不强烈,透过竹叶勾勒出一片金黄,投下斑驳的影子。 但容潇却无端念起冬日里清河剑派那一望无际的大雪。 爹爹本盼着生个儿子以继承他的衣钵,给她起的名字是「容霄」——扶摇而上,直冲九霄,却没想到她是个女孩,她出生时下起了潇潇大雪,爹爹一拍脑门,就那样把「霄」改成了「潇」。 读音完全一致,可见爹爹对她的期望一点没变。虽是女孩,她照样可以继承爹爹的清河剑派,照样可以在后山几十年如一日地练剑,直至手中铁剑锈迹斑斑,她的内心却愈来愈加透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剑心通明。 她出生即处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她抱着怀里的无名剑,曾以为天下只在这方寸之间。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容潇轻轻眨了眨眼,后山那片雪便被刺目的血色浸透了。 紧接着一只苍白纤瘦的手闯进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呃,」方言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名?」 容潇给自己编的假名就叫萧无名,这声「无名」叫得颇为拗口,说完方言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刚刚走神了,我叫你五六声都没听见,白毓已经走了,让我们先住在这里,我房间在隔壁……大小姐,在想什么呢?」 容潇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以前的一些事。」 她垂下眼,默了片刻,又道:「你为何一直跟着我?我已经不是清河剑派大小姐了,你应当知道,我要走的路困难重重,不说没有修为的你,连我都不一定有命活着。」 方言修愣了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需要问吗?」方言修摊手,「不跟着大小姐,我今天上午就被段菱杉一剑捅死了。」 「你可以回七星殿,你既然会算卦,他们自会护着你。」 方言修断然拒绝:「不行。」 离了大小姐,他的任务怎么办? 「为何?」 方言修理所当然道:「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容潇:「……」 她算是看出来了,方言修也学会了把七星殿弟子的身份当做挡箭牌,只要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左一个「不可说」,右一个「天机不可泄露」。 大抵他们算命的都有什么毛病。 「哦对了,白毓还说,最近揽月宗戒备森严,没有要事不能随意外出,必须先去申请……哎,住院的时候他们就不让我出去,没想到来了这里还是一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容潇听不懂的字眼,容潇忍不住问他:「这些都是白毓说的?」 「啊?这倒没有。她说宗主没有特别交代我们什么事,看你是剑修,闲暇的时候可以去演武场一起练剑。」 看来段菱杉是彻底撒手不管了。 「也好,」容潇点点头,「明日我尽量探探流月琴的信息,还有……」 棺材里死不瞑目的女尸,带有揽月宗心法特有灵力波动的伤口,以及她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 她用了人家的尸体,帮人家报仇理所应当。 至于流月琴……如果兇手灭清河剑派是为了神器,那他必定也会对四神器之一的流月琴下手。 如果流月琴已经失窃或是被偷梁换柱,基本上就可以断定,兇手是冲着四神器来的。 只是四神器中三件都有确切下落,流月琴在揽月宗,艮山钵在凌霄宗,七星鼎则在七星之一的摇光手里……难道失传已久的定微剑,真的在清河剑派么? 为何容潇毫不知情?身为掌门的爹爹又知道多少? 房门被人敲响,有过一面之缘的值守弟子推门进来,抱拳行了个礼:「大师兄说,七星殿的开阳长老此时正在我们揽月宗做客,方兄身为七星殿弟子,不如前去见上一面。」 容潇笑出了声,终于出了被方言修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堵回来的恶气。 她差点忘了,今天是十八号。 每月中旬四大宗之间互通有无,凌霄宗来使去了清河剑派,而七星殿的人去揽月宗,非常合理。 因为揽月宗全宗戒严,七星殿的人一直到今天都没走成,也非常合理。 只是某人的挡箭牌不好用了而已。 方言修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垂死挣扎:「能不去吗?」 「大师兄让我务必把话带到。」 ——贺逸到底还是起了疑心。 揽月宗宗主是个不管事的,底下弟子却一个赛一个操心。 方言修捂住胸口:「不行我突然觉得心脏好疼,唿吸不过来,咳咳……」 弟子显然被特意交代过,不为所动:「大师兄已经和开阳长老说过了,开阳长老很惊喜在这里也能遇到七星殿弟子,如果方兄去不了的话,他可以亲自过来。」 方言修面如死灰。 「你不是会算命么?」容潇奇怪道,「你那日给我算,不是挺有鼻子有眼的么?」 方言修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视死如归,不像是去见七星殿的长老,而是去光荣就义:「我那是根据答案倒推过程……哎,算了,俗话说得好,轻舟已撞大冰山……」 他喃喃地补充道:「船到桥头自然沉。」 第11章 泽火革卦 揽月宗崇尚避世绝俗,内部布置简约清雅,开阳的住处也是如此。一室清幽,四壁以青砖砌成,墙面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正中央则是一副后天八卦图。 七星殿以观星测命之术闻名天下,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位长老不用本名,而是以北斗七星作为代号,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 开阳在七星中排行第六,已年逾古稀,身穿灰白色的道袍,端着茶杯慢悠悠吹了一口气:「坐吧。」 方言修正襟危坐,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来的路上多次唿唤系统,想让系统给些提示,他已经引起了揽月宗的怀疑,万万不想再招惹一个七星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系统已读不回。 「……开阳前辈找我有事?」方言修小心翼翼道。 开阳放下茶杯,微微笑了笑,青绿色的茶水在杯子里摇摇晃晃,洒出了几滴。 「老夫今早醒来时,发现丢了件东西。」 开阳年事已高,脸上的皱纹掩盖了他年轻时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睛却依然英气,精神矍铄。 他慢吞吞道:「你能现场占一卦,猜猜老夫丢的是什么吗?」 方言修沉默。 方言修汗流浃背。 如果放在现代,他就是考试作弊被叫到办公室喝茶的高中生,开阳则是怀疑他作弊但没有证据、于是现场出卷让他重写的教导主任。 在这之前,方言修从没想过做人能这么倒霉,装剑庐弟子碰上渊岳,装七星殿弟子碰上开阳,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老天偏就和他过不去。 他在心里骂了贺逸一百遍——为什么就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放过他这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呢? 「小友不要紧张,你来歷如何与我七星殿无关,老夫本意也不想插手。」开阳慈祥地笑道,「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我们得让揽月宗放心是不是?只要你能算对,老夫就向所有人声明你是我七星殿弟子,如何?」 系统还在装死,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方言修只得硬着头皮道:「行,我试试。」 他接过开阳递 来的毛笔,勉强抑制住指尖的颤抖,在铺开的宣纸上画了一笔。 微风习习,他面前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后天八卦图,相传这是周文王根据伏羲的先天八卦图演化而来,比起后者,它更侧重阴阳交感,动态平衡。 第二笔。 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畔翠竹摇曳生姿。 院子里桔槔蓄够了水,噔的一声立了起来,水波缓缓荡漾,惊扰池面上粼粼波光。 不知名的鸟儿惊起,轻盈地飞向远方。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如擂鼓。 第三笔落下,这卦便完成了一半。 壬寅年乙丑月壬辰日,根据天干地支排盘,结合周文王的后天八卦图—— 上卦三爻分别为阴阳阳,得兑卦为泽,五行属金。 开阳捋着鬍子,道:「继续。」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右手渐渐没那么抖了。 他想起和大小姐在篝火旁的那一晚,大小姐刚经歷了灭门惨案,兴致不高,抱着双腿坐在对面,红色的衣摆比燃烧中的篝火更加明艷。 但大小姐并没有为此郁郁寡欢,很快又质疑起他的身份。 大小姐问他,你要如何证明。 他早就从评论区知道了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揽月宗,只需要根据答案倒推出来一个坤卦,指向西南方便可。 梅花易数起卦方法繁多复杂,但最常用的始终是年月日时起卦。但在那时情境下,这种起卦方法太过死板,所以他选择了乍然闯入的鸟鸣声——他想好了,如果起卦结果并非指向西南方,他就以他听错了为由,告诉大小姐这卦不作数。 就像做数学大题时他先翻到了后面的答案,答案只给了一个数字作为最终结果,过程则是简简单单一个字:略。 他可以根据答案再算一遍过程,如果最终得到的结果与答案不符,一定是他算错了,只能把过程推翻重来。 可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一卦的结果是上兑下震,为周易第十七卦,泽雷随。 而后震变坤——坤为地,在后天八卦中的方位恰好是西南方。 巧合吗? 还是说,他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 毛笔在纸上晕开一道墨迹,开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观察。 壬寅年乙丑月壬辰日,加上如今的时刻申时—— 下卦为阳阴阳,离火卦。 上兑下离,为泽火革卦。 开阳笑容和蔼:「这位小友,你觉得老夫丢的是什么呢?」 方言修缓缓闭上眼,在心中告诫自己:不会错的。 他学了这么久的梅花易数,从没有一刻如今日这般笃定。 「上卦为兑,兑五行属金,代表口舌……兑的卦象是阴阳阳,最上面的阴爻断开,看起来就像上面缺了一个口子,即所谓的『兑上缺』。」 「至于下面的离卦,」离卦三爻分别为阳阴阳,阳爻是一条完整的横线,阴爻则从中间断开,方言修的手指恰好点在离卦中间的横断处,略一沉吟,「离卦为两个阳爻中间夹了一阴爻,所以说『离中虚,坎中满』,也就是说这件东西是中空的,而离为火卦,代表红色……」 「所以这件东西的特点就很明显了,由金属矿物制成,上面有个口子,与口舌相关,又是中空,红色……」 说完了这些他抬起眼,看向开阳手里的茶杯,道:「我从进门起就觉得奇怪,前辈喜爱喝茶,但桌上却只有茶杯却没有茶壶——前辈丢的东西,莫不是一个硃砂壶?」 开阳眯了眯眼,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继续问:「那你觉得,这个硃砂壶能找回来吗?」 方言修道:「不能。」 「何解?也是从卦象看出来的吗?」 宣纸上的卦象不过区区六笔,却蕴含了诸多天地大道。方言修上一世整天躺在病床上,看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从未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其中寓意。 曾经他只是把算卦当做消遣的小爱好,来到这个世界却突然发现,他似乎真的能从卦象的寥寥几笔之间,窥见其中流转的大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一阴一阳谓之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或是《道德经》中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本质上其实是一个道理。 「对,」他注意力又回到卦象本身,「我在申时起的卦,得出动爻在三,兑变坎,坎为水卦,克制下面的离火,大凶。」 开阳点点头,依然不置可否:「不错,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等等。」方言修皱了皱眉,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根据体用生克来看,离火克制兑金,也就是体克用,证明最起码在我起卦的时候,卦象为吉——硃砂壶,根本就没有丢。」 开阳抚掌大笑。 「精彩,太精彩了……洛菁,给这位小友倒茶!」 黑衣少女低垂着眉眼从内室走出,她手里端着一个茶壶,颜色深沉华丽,宛如晚霞映照在天际,又似烈火燃烧在炉膛——正是两人讨论了许久到底丢没丢的硃砂壶。 洛菁弯腰为方言修倒茶,小指习惯性在壶底轻轻勾了一下,全程一言不发。 「确实没丢,贺逸告诉老夫,揽月宗来了个人自称是七星殿弟子,老夫就让徒弟把这个茶壶藏了起来,专程在这里等你。」开阳笑道,「敢问小友师从何人?」 「我没有师父。」 方言修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开阳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没事学点三教九流的东西还是有好处的嘛。 开阳颇为遗憾:「可惜我老了,而且已经收了洛菁,要不然还真想……老夫仔细想想,七星里其他几位也没有收徒的意思……」 多说多错,方言修索性不开口。 但开阳就像一个喜欢上课提问的班主任,偏要他开口:「小友,你是如何看待这些卦象的?为何区区六笔,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事?」 方言修哪里知道,他从前就没好好研究过,现在好像开窍了做对了题目,但他根本说不清过程为何这么写。 他破罐子破摔,又拿出他的万能藉口:「天机不可泄露。」 开阳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堵了回来,不由得愣了愣。 片刻后他轻抚鬍鬚,又笑道:「是老夫冒昧了,小友如此才华,将来的成就必然在老夫之上,这种事用不着老夫提醒。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该说,小友这个度把握的很好。」 方言修:「……」 七星殿原来是这样的吗?只要你会算卦,你和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一家人?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认为世间万物本为一体,自然也包括卦者在内。以老夫拙见,万事万物的兴衰互为因果,环环相扣,我今日在揽月宗的池塘里放生一条鱼,来日凌霄宗就可能多出一只灵兽……而这一切,皆有规律可循。」 方言修心想,这不就是蝴蝶效应么。 但古人不懂这个,他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至于卦象么,就是这种规律的体现。算卦者通过八卦叩问天道,沟通天地气运,从而上下求索这种无形的规律……老夫观小友悟性绝佳,小友这个七星殿弟子的身份,老夫便替天璇掌门认下了。」 开阳递过来一个木牌:「拿着这块身份令牌,以后若遇到难处随时来七星殿,不只是老夫,七星殿任何人看到都会尽力助你。」 方言修道了声谢,他现在确实急需这个。 笑死,他现在身份居然比大小姐高了。 毕竟大小姐还是个黑户呢。 第12章 庄周梦蝶 若说修仙界最卷的是谁,剑修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揽月宗并非以剑修为主,木系灵根对大自然有天生的亲和力,最适合走医修的路子,比如白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这一届的宗主段菱杉是元婴期的剑修,吸引了不少剑修加入揽月宗,想要拜在段菱杉门下——可段菱杉压根不鸟人,这么多年只收了一个弟子,还是医修。 剑修弟子们只能化悲愤为动力,整日流连在演武场,做着有朝一日被宗主捡走的春秋大梦。 然而当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演武场就没有位置了,等待的时间里他们聊起了八卦,聊着聊着,话题就拐到了前两天来的新人身上。 「那天执勤的恰好是我同门师弟,他说新来的两人一男一女,女的修为比他高他不知道境界,男的就更厉害了,身上完全看不出灵 力……」 「我也听说了,那两人是白毓师姐亲自带过来的,在门口被大师兄当场撞见,好像是大师兄不太想放人,差点吵起来!」 「什么?白师姐和大师兄为了新人打起来了?」 「什么?白师姐和大师兄为博美人一笑,反目成仇了?」 被迫听到了全过程的容潇:「……」 流月琴作为揽月宗至宝,把守森严,她一个外人绝无可能熘进去,必须先搜集足够的信息才行。 她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境界进入人最多的演武场,结果正好见识了一番「谣言是如何炼成的」。 幸好她这张易容过的脸无人认得。 那神秘的新人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嘻嘻哈哈一番便过去了。演武台上胜负已分,败者灰熘熘下了台,也加入到聊天之中。 「大师兄果然厉害,这次我又没撑过三招……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师兄那样啊……」 「简单,你学学我们宗主,不问世事一心只管练剑,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三个时辰都在练剑,连清河剑派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都没去,简直吾辈楷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容潇:「……」 胡说,段菱杉明明是偷偷熘出去喝酒了。 「我们剑修向来是这样的,不是无情道胜似无情道,不瞒你说,我在学习传说中一个百年前的剑修大能,现在每天晚上都搂着我的本命剑睡觉。那位大能就是时时刻刻剑不离身,直到有一天他放下了剑,便立马领悟了大道,飞升去了。」 「剑道是这样修成的么?」容潇忍不住说,「剑道剑道,有剑才有道。他既要以剑道飞升,怎可抛下自己的剑?」 说话的年轻剑修瞥了她一眼,无语道:「你谁啊?」 容潇报上自己的假名:「萧无名。」 那剑修微微一哂,只当她不懂,语气有些轻蔑:「看你境界不高,还没修炼到这一步,不了解也属正常。我们剑修修行到后期,早就过了必须依靠外物的阶段,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就是我不用又如何?像宗主这般修为,万物都可为剑,拈叶飞花皆可杀人。」 容潇点点头,随后灵魂发问:「既然如此,段宗主与人对战时为何还要用剑呢?」 「这个,呃……」 对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另一人插话道:「这话说的,你见过宗主出剑?」 容潇又点点头。 不止见过,她还与段菱杉实打实对了一招。 「……也是哦,」先前说话的剑修开始怀疑人生,「都在说剑修修到后期是以身为剑,以心为剑,但那些大名鼎鼎的剑修,无不是有一把同样响噹噹的佩剑,宗主的『断水』,清河剑派大小姐的『陨铁』……可惜了,那把陨铁剑我还没亲眼见过。」 周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唿声,演武台上又一人落败。 已经五连胜的贺逸朝对面拱了拱手,礼数周全得挑不出任何差错。 剑修在架子上挑好了剑,兴沖沖道:「好,终于轮到我了——」 贺逸却并未看他,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观众席,最终定在了容潇身上,笑得温和而儒雅。 「无名姑娘,要上来试试吗?」 剑修幽怨:「大师兄,明明是我先来的……」 贺逸淡笑,并未看他:「你修行尚浅,不是我的对手。」 「那她就是对手了?我看她修为也就一般般嘛……」 容潇哼了声,被压制的修为在这一刻解开,属于金丹中期的灵力波动让剑修乖乖闭了嘴。 她迳自拿过剑修手里的剑,轻飘飘落在了贺逸对面。 「我有一问,想要请教。」 无名剑仍好端端挂在她腰间,她拿的是一把随处可见的灵剑,与贺逸的剑一模一样——统一佩剑,是演武场约定俗成的规矩。 贺逸道:「无名姑娘既然来了这里,我便当你是揽月宗一员,有问题但说无妨。」 作为揽月宗大师兄、年轻一辈中最有名的剑修之一,他与容潇身份地位相差无几,容潇忽然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觉得剑是什么?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抛却的东西么?」 「非也。」贺逸摇头,不带一丝犹豫,「于我而言,剑代表强者。」 容潇问:「何意?」 贺逸缓缓道:「修仙之人不管选择什么道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以爬到旁人不可企及的高处。我能站在这里与姑娘对话,正是因为我先前已经击败了那些弱于我的人,剑只是让我变强的武器,我从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若出剑前还要犹豫再三,岂不是平白错失了先机?」 「——姑娘觉得呢?」 容潇握剑的手紧了紧,掌心感受到剑柄复杂的纹路,让她有些陌生——这把剑是她临时抢了别人的,并不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无名剑。 她其实也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她的所思所想,比贺逸更为简单。 所谓强者,实力,羁绊,都是持剑的人后来为它附加上的,剑本身就在那里,无论你是否拿起它,是否出鞘,它都不曾变过。 它自烈火中千锤万凿而来,经歷过时间与鲜血的洗鍊,千帆过尽,唯有最纯粹最本真的剑意留了下来。 「剑就是剑。」 ——棋盘上轻轻叩下一枚黑子,持棋人微微垂着眼,纤长干净的手指在黑子衬托下更加白皙。 「道就是道。」 方言修聚精会神地观察面前的棋盘,对于开阳的问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会机械性地掉书袋:「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那么多哲人先贤都参不透道的真谛,您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超前了?」 不行,这一步怎么走都是输。 太丢人了,他一个现代人教古代的老头子下五子棋,居然没下过对方。 自从算了那一卦后,开阳看他的目光满是慈爱,就像是班主任在看班里最有希望考上清北的学生。 ……所以开阳和这个班主任的设定过不去了是吧? 开阳继续提问:「那天道呢?」 方言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寻思着要不要装病跑路,敷衍地说:「天道就是天道。」 开阳落下一子,五枚白子连成一条直线。 方言修又输了。 「按照小友所说,天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是再虚无缥缈不过的东西……」开阳顿了顿,随即话音一转,「那你,我,七星殿,乃至所有踏上修仙之路的人,又为何穷尽毕生心力去追求天道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方言修摆烂:「因为闲的。」 开阳却偏要问到底。 ……真的很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长辈。 「我吧,其实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跟你们这里完全不是一个体系……所以来了之后,我总觉得,所有人和事都不怎么真实,就算现在前辈与我下棋与我对话,我依然觉得我好像处在一场大梦之中。」 方言修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不好说,可能我原来所在的地方才是大梦一场。我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过很长一段时间,不像别人那样受过完成的教育,这些哲学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就是得过且过,能活就活,活不下去了就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仅此而已。」 命运洪流之下无人能独善其身,大部分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哪有闲工夫去探讨什么天道呢。 他说了这么多,不免有些口干舌燥,便伸手去拿茶壶,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开阳的徒弟洛菁及时送来了一壶新茶。 方言修轻声道谢,就在这时,洛菁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该如何形容她的眼神呢。 明明是妙龄少女,眼中却带着阅尽世事的沧桑,无半分波动,一如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和大小姐的明艷张扬完全是两个极端。 但其中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硬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便是挥之不去的宿命感。 这种宿命感在方言修心头挥之不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急切地起身,拉住了洛菁的袖子: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第13章 百川归海 「剑就是剑。」 贺逸对于她的答案十分意外,默然良久,说道:「我以为无名姑娘问我这个问题,自身必然感悟良多……没想到姑娘的回答 居然如此简单粗暴,倒是符合姑娘的性子。」 他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弯腰行了个礼。 「既然如此,姑娘请出剑吧。」 容潇回礼,精纯的水灵气顺着她体内大周天运转,手中灵剑颤动起来,蓄势待发。 上次与人对剑,是酒楼里与段菱杉那一次,可惜段菱杉故意压制了境界,屡屡放水,打得不够畅快。 再上次,还是在清河剑派…… 面对棋逢对手的同龄人,她也好奇,自己的剑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这是贺逸头一回主动邀人对战,附近弟子得知消息,纷纷朝这边围了过来,将台下挤得水泄不通。 终于有人眼尖认出了容潇:「是她,前天白毓师姐带回来的人!我记得,她叫萧无名!」 萧无名的名字在揽月宗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敏感时期,由宗主亲自背书,白师姐亲自带路,还差点因此和大师兄产生了冲突,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 揽月宗避世隐居,弟子们自诩高洁,最看不起走后门的勾当。 「区区一个关系户,也敢挑战大师兄?」 「大师兄自从进宗之后,除了和长老们比试,其他可是未尝一败!」 「她说剑就是剑?逗谁呢,前面大师兄认认真真说了那么多,到她这一句话就打发了?」 少数修为较高的人选择保持沉默,他们看出来了,那个叫萧无名的关系户分明也是金丹期,论起对灵力的精准控制,甚至还隐隐压过了贺逸一头。 演武场歷史由来已久,产生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统一武器是其一,开盘押注也是其一。 开设赌局的弟子困得都快睡着了,自从贺逸上场之后,来他这里押注的不少,但全是押贺逸赢的。 这很正常,毕竟贺逸的胜利向来毫无悬念,赌局最精彩的永远是以小博大、绝处逢生的反转,若是早知道结果,就没看头了。 「不收了不收了,全是押大师兄的,我看这赌局也没必要开了……」 脚步声响起,又有人来了。 「来押注的吗?」弟子懒洋洋地指了指旁边的赌盘,「十两银子一注,不过大师兄这边不收押注了,除非你押那个关系户萧无名,否则这一局开不起来……」 来人道:「我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你瞎胡凑什么热闹,」弟子没好气地抬起眼,「咦,你看起来不像揽月宗弟子?」 他样貌生得极好,即使在人均帅哥美女的修仙宗门里也称得上鹤立鸡群,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恹恹的病气。他衣服不同于其他揽月宗弟子,是凡间随处可见的款式,白色衣袖被天边的夕阳染红,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 方言修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眯眯地说:「别声张,我是另一个关系户。」 「原来是你啊,」弟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翻了个白眼,「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虽然你是跟萧无名一起来的,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大师兄已经突破金丹中期了。」 方言修:「我还是觉得无名姑娘更厉害。」 「行吧,但你又没钱,怎么押?」 「我有这个。」方言修掏出一个硃砂壶,这是开阳送给他留作纪念的——哪个正常人会想要被班主任留下谈话的纪念啊? 他揣怀里觉得烫手,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冤大头卖了,结果就撞见了这场赌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他立马意识到,这是绝佳的赚钱机会。 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区区贺逸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跟大小姐比剑,想都不用想,大小姐肯定会赢啊。 方言修自从因为赔不起钱被关了小黑屋,还差点给人家刷好几年的盘子之后,深刻体会到修仙界没有钱寸步难行,现在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就在眼前,当然能捞一笔是一笔。 弟子满脸嫌弃,方言修马上正色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壶,这是七星殿开阳长老的壶,你看,壶底写着呢。」 弟子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摔到地上:「你不早说?七星殿长老的东西,你就这么随意拿出来了?」 「怎么了,有问题?」 弟子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硃砂壶拜了拜:「开阳长老保佑,我年底的剑道测试一定能顺利通过……」 方言修:「……算它五十两,可以吧?」 弟子:「二十两。」 「六十。」方言修故意抬价。 「三十。」 方言修开始cpu:「你这是对开阳长老的不尊重,心不诚,还想开阳长老保佑你通过期末考试?」 弟子咬牙:「行,五十就五十,成交!」 擂台上容潇全然不知有人押了五十两买她赢,她一旦进入状态便心无外物,台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台下纵使翻了天也与她无关。 两人不知道对峙了多久,容潇率先出剑。 这一剑平平无奇,仅用了她三成灵力,进可攻退可守,随着她的身形飘忽不定。 贺逸眼中的战意越来越盛,结结实实挡下了这一剑,继而灵力暴涨,想要抢占先机。 以容潇的经验,此时应使出一招「雨打梨花」,泄去对方的力道,转而从侧面寻找机会。 但「雨打梨花」是清河剑派独有的招式,她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就会暴露了身份。 这一犹豫之下便给了贺逸机会,贺逸的剑顺着她的剑身擦过来,即将到达她的咽喉。换做其他人此时必然会弃剑而走,但容潇不会。 她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剑。 她上半身骤然后仰,左手打出一道灵决,丝丝灵力缠上对方的剑,使其去路受阻,虽是一瞬,亦足以逆转战局。 容潇格挡开对方的剑,迅速变招,贺逸被迫退开几步,赞嘆道:「好剑,看来我要拿出些真本事了。」 他气息有些凌乱,运起揽月宗心法,手中剑缓缓升到半空,分出万千剑影,遮天蔽日,难觅真身。 「这是……居然是『万象霜天』!只有宗主和大师兄会的『万象霜天』!」 贺逸问:「这一招,姑娘以为如何?」 「不如何。」容潇淡淡道,「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贺逸笑笑,也不生气:「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刺目的白光漫天遍野,他手腕一转,剑影不约而同地向中间汇聚而去,瞬息之间就合成一道巨大的虚影。 虚影仍保持剑的模样,足有十几米长,通体淡金色,尚未出手就让人感到心惊。 万象霜天是揽月宗独有的剑招,分为两式,一「分」二「合」,分开看似壮观实则却威力不足,而这道融合出的巨大剑影,大巧不工,才是万象霜天的精髓所在。 贺逸挥挥手,剑影朝着容潇缓缓压下来,在庞大的金色虚影面前,少女的身形显得娇小无比。 她没有畏惧,而是仰起头看着那把剑。 目光所及之处,是地平线上缓缓垂下的落日,金黄色的余晖彼此交织,与剑影几乎融为一体。 台下安静无比。 所有人都提心弔胆地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为这个名叫萧无名的姑娘感到惋惜,一上来就对上了贺逸的万象霜天,恐怕以后只能活在这一剑的阴影之下,道心不稳,修为再难寸进。 贺逸已经做好了收手的准备,切磋而已,又不是非要人性命。 容潇手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把剑。 她用了力气,指尖攥得发白,心中所思所想,在这一刻忽然都不重要了。 ……剑就是剑,仅此而已。 剑庐出品的神兵利器与她的无名,并无本质区别。 无名剑与她现在拿的普通灵剑,也无本质区别。 她迎上空中的剑影,剑尖对撞,明明只是虚影,她却仿佛听见了金属交接的声音。 一道更为强横的灵力以容潇为中心爆发开来,继而紧紧依附在她的剑上,如百川归海,汹涌而去。 她眼前星辰流转,明月当空。 花开花落,江河奔涌。 茫茫天地之间凡人何其渺小,如恆河一沙,沧海一粟。便是逆天而行的修仙者,即便突破元婴乃至化神的境界,在以万物为刍狗的天地面前,依然是蚍蜉撼树。 天地浩渺,大道至简。 —— 于这一剎那,她终于冲破了许久以来的瓶颈,进阶金丹后期,甚至隐隐触碰到了元婴期的门槛。 以两剑相交处为起点,剑影毫无徵兆地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越来越大,终于七零八落,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 曾以为同境界之下无人能敌的万象霜天,居然就这么被破掉了,贺逸气血翻涌,当场咳出了一口血。 他随意擦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容潇,脸上浮现出几分狂热的神色:「告诉我,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百川归海。」 远处日薄西山,夕阳斜照,几条河流汇到一处奔向天边。残云鳞次栉比,竹影重重,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 直到落日隐入地平线,夜风乍起,波光粼粼。 全场无人出声。 谁也想不到他们百战未尝一败的大师兄、揽月宗最年轻的金丹期,居然败了。 还是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关系户。 ——此战,萧无名胜。 第14章 毒唯本色 汹涌的灵力如潮水般散去,终于能看清台上的景象。 容潇慢条斯理地收剑回鞘,而先前空中庞大的金色剑影,早已无影无踪。 咣当—— 贺逸的剑跌到了地上。 胜负已分,台下观众终于如梦初醒。 「不是吧,大师兄居然输了……?」 「那个关系户究竟什么来头?」 「别的不说,她这一剑实在太漂亮了,我还没看清楚,万象霜天就被破掉了……」 开设赌局的弟子恋恋不捨地摩挲着硃砂壶,试图在最后时刻沾沾七星殿长老的运势:「可惜可惜,小红,你我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方言修:「……小红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又拜了拜,「虽然我不能成为你的主人,但还是求求你保佑我顺利通过……」 他又深深嘆了口气,连银子带壶一起塞到方言修怀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背景满是沧桑。 方言修简直莫名其妙,一个硃砂壶而已,打上开阳的标籤难道就开过光了? 不过想到弟子一直念叨的剑道测试,倒也情有可原。 他上辈子可是见过期末周的大学生朋友圈,满屏都是某锦鲤人设的女明星,而这边没有锦鲤之说,最接近的就是七星殿长老了。 他将东西收入储物袋,转头望去,动作一滞。 此时日暮西沉,擂台上的少女扬着头,将比赛用的灵剑放回架子上,利落地转过身,衣摆交错间露出腰间漆黑色的佩剑。 夕阳慷慨洒下光辉,覆盖了整个演武场,却又仿佛懂得怜香惜玉似的,小心翼翼地亲吻少女的额发。 方言修在脑海中自动替换了容潇本来的面目,她此刻应当微微挑起眉梢,唇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和他初次见到她时一样骄傲矜贵。 他听见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继而跳动得更加剧烈,如同摇滚乐中密集的鼓点。 却比不过她的一剑,令百川归海,沧海横流。 太美了,他想。 大小姐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永远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姑娘且慢。」 容潇即将走下擂台的时候,贺逸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无名姑娘实力强横,这场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容潇才悟出了一招百川归海,急着回去闭关慢慢感悟,不耐烦地说:「你说。」 贺逸目光缓缓下移,定在她的腰间:「我想看看姑娘这把剑。」 无名剑的外观太有特点,这世上的剑千千万万,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都有,但要说锈迹斑斑的破铁剑,可能全天下仅此一把。 在酒楼时,段菱杉正是凭此认出了容潇的身份。 段菱杉已经确定没有嫌疑,认便认了,可贺逸为人如何尚不清楚,她必须谨慎一些。 「不可。」容潇懒得绕弯子。 「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何。 容潇习惯了说一不二,最讨厌事事都要究根问底的人,更加不耐烦道:「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是我冒昧,」贺逸轻轻笑了下,姿态放得更低,「我只是好奇,到底什么剑才能配得上惊才绝艷的无名姑娘。」 这人表面上一副温文尔雅最好说话的模样,实则警惕心比谁都强,先前请出七星殿的开阳长老去试探方言修就是例证。 他之所以如此执着,莫非也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既然他想看,就给他看看嘛。」方言修缓步走上擂台,空气里残存的剑气隔着皮肤震盪他的经脉,好在他经脉本就是断的,倒没受到太大影响。 他自来熟地解下容潇的剑,抛给贺逸,慢悠悠补充道:「——趁早让他死了这条心,省的见着谁都要先试探一通。」 说起来大小姐向来剑不离身,这把剑还是在清河剑派灭门那晚,由他亲手系在大小姐腰间的。 贺逸也不客气,接过后往里面注入了几分灵力。 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容潇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不怕他认出来?」 「大小姐,你就咬死这是一块废铁。你又没在他面前用过清河剑派的招式,他不可能联想到陨铁剑。」方言修也小声道,「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要是纠缠不休,那就只可能与灭门兇手有关系了。」 ——毕竟只有兇手知道她还活着。 贺逸又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 他见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姑娘修为高深,又是极为纯粹的水灵根,恰好佩剑也和传说中清河剑派大小姐的那把陨铁非常相似,这才存了试探的念头。 但陨铁是绝世神兵,怎么可能是眼前不能容纳灵力的破铁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抱歉,此事是我……」 对面两人居然不知何时聊起了天,彻彻底底无视了他。 「我刚从开阳那里回来,说了半天他总算放我走了。」方言修欲言又止,「话说开阳有个叫洛菁的徒弟,大概二十多岁,话少得跟个哑巴似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怎么了?」 「也没什么,」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我问她是不是见过我,她又不承认……」 「哦,」容潇点点头,语气冷飕飕的,「对你有意思?」 方言修闷笑出声:「大小姐你别开我玩笑了,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完美符合网上说的脆皮大学生,不对,我比他们还要脆皮……」 脆皮大学生好歹能跑能跳。 贺逸尴尬地咳了一声。 「抱歉,耽搁了姑娘时间。」他将无名剑还给容潇,说了几句客套话,「姑娘接下来可有安排?在揽月宗住的可还算习惯?」 容潇还没答话,余光瞥见方言修突然动作一顿,旋即唿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任务完成。恭喜您成功打消揽月宗的疑虑,帮助容潇隐瞒身份。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现为您开启原着第四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方言修忍不住吐槽:「才第四章 剧情就到这里了,原着节奏也太快了吧。」 系统严肃道:【我们严禁水文凑字数,已将原着剧情中与主线无关的情节自动剥离。】 「唔,还算有点良心。」 他心塞道:「我穿过来之前怎么就没多看几章呢,我真该死啊。」 围观的贺逸已经看傻了,递给容潇一个疑问的眼神:「他这是……」 容潇指指方言修,又指指自己的头,对贺逸摇了摇头。 哦,原来是脑袋有问题。 贺逸觉得自己待下去只会更尴尬,正想找藉口离开,就见方言修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朝他看了过来。 明明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病秧子,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底气,眼中满是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到底是哪段剧情给了他们错觉?居然觉得姓贺的是男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贺逸一头雾水:「?」 容潇莫名其妙:「?」 「阁下可是因为开阳长老的事心存芥蒂?」贺逸摸不清他的路数,谨慎道,「是我冒犯了阁下,现在敏感时期,还请阁下谅解。」 方言修勐然回过神,后知后觉 意识到,自己和系统的对话全被这两人听了去。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往大小姐身后缩了缩。 他们站在擂台上可谓是万众瞩目,容潇不想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把拽住他:「先下去再说。」 方言修点头说好,转身之时,又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要不是听见他的吐槽,容潇简直要怀疑他贺逸了。 「都说了原着是大女主,为什么会觉得姓贺的和大小姐有感情线呢?难道就因为他是目前戏份最多的男角色?反正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区区大小姐的手下败将,还妄想配得上大小姐?等下辈子吧!」 系统都听不下去了:【只是一条评论胡乱拉郎了而已,宿主反应过激了。】 夜色低垂,石板路两边的夜明珠发出幽幽微光。容潇扯着他的袖子走在前面,面无表情地听这人喋喋不休了一路。 「拉郎只有一次和无数次,这次是贺逸,谁知道下次又是谁?以后这种活动我们家大小姐就不参加了,你自动屏蔽掉,别舞到我面前,我不爱看……不行,我还是得看一眼,万一有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好吧,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就是大小姐毒唯。」 容潇捕捉到大小姐三个字,猜测他说的是自己的事,问道:「毒唯是什么?」 「毒唯嘛……」方言修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直视容潇,「就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生物……」 完了,该怎么向正主解释。 「这个问题不重要,不说也罢。」他轻轻咳了一声,竖起食指笑起来,「大小姐,我知道流月琴在哪了。」 「——眼下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不想去看看么?」 第15章 竹林杀阵 【贺逸是不是男主啊?出场的男性角色里,好像就他戏份最多。】 【楼上看文之前不看分类吗?这里是大女主无cp,想看男主出门右转言情频道。】 【作者前面提到的四神器是什么来着?太久没看我都忘了。】 【定微剑、七星鼎、艮山钵、流月琴,现在副本在揽月宗,对应的就是流月琴。】 【竹林深处,三重迷阵,小木屋,笑死果然是修仙文标配。】 【剧情好突然,女主破阵的过程就一笔带过了?】 太简单的东西,当然要一笔带过。 段菱杉对所谓的神器嫌弃得很,觉得百无一用又要专人看管,若不是长老坚决反对,她早就把流月琴给砸了——她本想打包扔了,但捨不得流月琴的原材料,那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稀罕物。 最终两边各退一步,段菱杉彻底撒手不管,流月琴由二长老负责。而二长老日理万机,没有时间检查小屋周围的迷阵,因此迷阵早就年久失修,恰好容潇的水天灵根与木系阵法亲和力极高,破阵时甚至没引起什么声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唯有夜风吹动竹林的哗哗声,夹杂着几声虫鸣。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评论区提到的小木屋缓缓显露出来,方言修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容潇已经推门而入。 流月琴悬浮在空中,周围布下了灵力禁制,只要靠近就会被揽月宗长老发现。容潇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仔细打量起来。 流月琴通体青绿色,琴身以千年古木雕琢而成,琴弦则是由天蚕丝编织而成,细如髮丝,却坚韧无比,上面隐隐有光华流转,昭示着它绝非凡物。 相传流月琴乃千年前一位琴修大能的武器,为了胜过他的毕生宿敌,他誓要打造出世间最强的琴,于是他踏遍九州,试了一种又一种珍稀材料,失败了九九八十一次之后,终于造出了流月琴。 琴修立马给宿敌下了战书,然而这场举世瞩目的决斗并没有打起来,在约战当晚,琴修便飞升了,只有这把琴留了下来。 千年过后,琴修数量越来越少,再也没有人能发挥出流月琴的威力——而千年以前,它的主人也未曾使用过它。 流月琴的作用至今仍是未解之谜,有人猜测它的铸造过程中,或许有一部分天道气运附着在上面,那琴修正是领悟到了这一点,才成功飞升。 容潇端详了半天,确认它真的是流月琴而不是被别的什么偷梁换柱了以后,闭上眼幽幽嘆了口气。 又猜错了。 「左子明说,兇手灭我清河剑派是为了找某样东西,但我查过,宗门藏珍阁并无遗失……我之前以为,最大的可能就是百年前清河剑派遗失的神器,定微剑。」她淡声道,「那之后我找过相关记录,发现此事最早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四大宗之间的约定。」 除了流月琴以外,其他三件神器的功能也尚不明朗,只知道它们确实携带了一部分天道气运。 纵使如此,没人承担得起神器遗失造成的后果,四大宗宗主彼此约定,各自保存一件神器。 七星鼎本就是七星殿某任掌门所铸造,归属七星殿毫无疑问。揽月宗说名字都带有一个月字,便是他们和流月琴有缘,清河剑派拿走了定微剑,将最后的艮山钵留给了凌霄宗。 其他三件神器都没出过事,只有定微剑,在到达清河剑派不久后就失踪了。 容潇查阅过清河剑派的记载,定微剑的失踪毫无徵兆,那一日没有任何异动,巡逻弟子来看的时候,它还好端端地待在封印里,只是打个盹的工夫,它就不见了。 弟子惊慌失措,立马禀告了掌门,清河剑派翻遍了整个宗门,用尽各种方法也找不到它的下落。 定微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能解释为,神器蕴含天地大道,不能以常理揣度。 流月琴的灵力禁制散发出淡黄色的光,映在容潇脸上,明灭不定。 「——所以我想,兇手为了一个下落不明的定微剑尚能如此,那么其他三件知道确切位置的神器,会不会早就失窃了?」 这才是她来揽月宗的真正原因。 方言修全程安静地听着,道:「但流月琴并没有失窃。」 容潇轻轻嗯了一声,心底忽然涌上来几分茫然之感。 流月琴完好无缺,证明神器这条线索又断了。 从元婴期修为的角度来查,结果兇手很可能有短期内提升修为的秘法,从四神器的角度来查,流月琴却没有失窃…… 她又一次走到了死胡同里,难道她的猜测,从一开始便错了么? 「大小姐,现在线索太少了,纵使是福尔摩斯在世也推不出来,别想太多。」方言修倚在木屋墙上,打了个哈欠,他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陪容潇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困得不行了,「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前两天不还说,船到桥头自然沉么?」 「害,那是口误,口误……再说,我这船不也没沉吗?大小姐你别想太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些关键线索早晚会出现在你眼前。」 他说得极为笃定,容潇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对此方言修只是笑了笑,不打算多做解释:「因为主角光环啊。」 「——谁在那里?!」 随着一声怒喝,揽月宗二长老终于姗姗来迟。灵力禁制霎时剧烈震动起来,金色的符文起起伏伏,重新排列组合,组成一道杀阵。 容潇当机立断:「跑!」 小木屋承受不住灵力冲撞,木屑混着灰尘漫天飞舞,方言修被呛了一下,又咳嗽起来。 一声脆响,无名剑应声而出。 容潇提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扔到自己剑上。 方言修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无名剑就已经升空,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大小姐御剑飞行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和她本人一样走的是雷厉风行的路子,疾驰而过的空气与铁剑相互摩擦,堪称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容潇对此早已习惯,但方言修不行,他恐高。 可他在大小姐面前怂得很,不敢环住大小姐的腰,纠结了半天,只敢悄咪咪牵住大小姐一片衣角。 容潇瞥了他一眼,纡尊降贵地递过去一只手,让他扶着。 这种感觉像十分新奇,像牵小狗一样。 她勾了勾唇,罕见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不会让你摔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短短几日她经歷了太多事,脑袋里的弦一直绷得很紧,她不断提醒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如何,每一 次行动之前都深思熟虑,先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观察其他三大宗的调查,接下来去揽月宗,接近段菱杉,调查流月琴…… 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清河剑派一百多条人命乍然压在她身上,让她化为一具只知道復仇的行尸走肉,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配拥有。 这样固然效率高,却实在累人。 作为清河剑派大小姐,她从小就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早已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 脚下的路蜿蜒通向远方,註定是她一个人要走,并不需要旁人帮她背负。 但……偶尔同别人一起发发疯,似乎也不赖。 咚—— 身后杀阵启动,葳蕤竹林沙沙作响,合出一场充满杀伐之气的破阵乐。 揽月宗的木系阵法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环境之中,一草一木处处皆是杀机。 竹叶如瀑布般从竹林间倾泻而下,每一片竹叶都是一支利箭,密密麻麻,宛如无数绿色的流星在空中划过,想要追上前面的人。 容潇挑起眉,嗤笑一声:「抓稳了。」 揽月宗二长老于布阵一道确有几分本事,但也仅此而已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左手抓着方言修,右手在空中一转,凭空凝出一张灵力制成的弓。 弓上流转的灵力衬得她宛如天神,她稳稳站在高处,发绳被竹叶刮断,长发如瀑散落下来。 她右脚固定长弓,单手拈弓搭箭,微微眯起眼—— 唰! 箭无虚发。 灵箭接连洞穿了几十片竹叶,消散于无形,而后她手中又出现新的一支。 瞬息之间迫近的竹叶已经被她射落了大半,而她脚下无名剑再度加速,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人撑不开眼睛,容潇布下一道屏障挡风,回头见方言修颤巍巍地吸了口气,蹲下来死死抱住无名剑, 容潇:「……起来。」 方言修恐高症犯了,宁死不屈:「我不。」 「大小姐你慢点开,在我们那超速驾驶司机要判全责!」 「可怜我年纪轻轻误上了贼船,在这里举目无亲,要是出了事也没人给我收尸……」 「哎我早上出门前就应该先看一眼黄历,虽然说封建迷信不好,但这都修仙小说了还讲什么科学……早知道今天诸事不宜,我就不出门了……」 容潇太阳穴突突直跳:「闭嘴。」 早知道就把这人扔下去,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第16章 邪修踪迹 因着流月琴的存放地点被擅闯的事,二长老在议事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句句都在内涵段菱杉身为宗主却态度散漫,不把神器放在心上。 段菱杉自然知道是闯入者是谁,当初正是她劝容潇越过二长老偷偷熘进去的。她自知理亏,全程打哈哈,再三承诺会加强对流月琴的管理,总算得以脱身。 段菱杉把这笔帐全记在了容潇头上。 次日容潇一推开门,迎面一坛酒就砸了过来,无名剑登时出鞘,稳稳托住了酒罈底部。 段菱杉啧了声,对于偷袭失败感到非常遗憾:「反应挺快,突破金丹后期了?」 「嗯,」容潇放下酒罈,抬头看向上面的的段菱杉,「段宗主许久未见,今日特意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段菱杉这种人,她可不信段菱杉是闲着没事来找她喝酒的。 「害,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我们先聊聊天嘛,好歹是一起关小黑屋的交情。」段菱杉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屋顶上,衣服上沾着酒渍,肯定又是刚喝完酒回来。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酒罈盖子,笑嘻嘻道:「容大小姐,你看过流月琴了,觉得怎么样?」 容潇将那坛酒扔了上去,段菱杉连忙去接,随后身侧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容潇一跃而上,也跟着坐了下来。 从这里居高临下地眺望远方,能看到北面揽月湖的一角,湖面平静无波,倒映出初升的朝阳。门派内的弟子们早已起床修炼,在晨光中或打坐冥想,或挥剑练习。 曾经清河剑派也是这样的,只是清河剑派没有这么大的湖与这么密集的竹林,更多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初春时冰雪消融,溪水潺潺而过,冬日则冰封万里,霜雪茫茫。 一年四季皆是不同景象,不变的唯有她手中三尺青锋。 每一帧都是她心心念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她做了个深唿吸,将那些场面甩出脑海,道:「看过了,没有发现问题。不过你们宗的看守也太简单了些,真不怕流月琴失窃么?」 段菱杉不以为意:「丢了就丢了呗,神器这玩意儿谁也说不清楚,你们清河剑派的定微剑看守那么严,该丢不还是丢了吗?」 「不是清河剑派的原因,定微剑的失踪过于突然,根本防不住——」 「就是因为这样啊。」段菱杉就着罈子灌了一大口酒,递给容潇,容潇摆手拒绝了,「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神器有它自己的命数在,不管是好端端留在我揽月宗也好,哪天不声不响被人偷走了也罢,都是命运给它最好的安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她醉醺醺地笑了声:「说不定那失踪的定微剑,是去另一个时空拯救世界了呢。」 容潇沉默不语。 「不过我今天来呢,确实有事找你。」段菱杉话音一转,「早上宗门议事,长老告诉我,附近鹤水村发现了邪修的踪迹。」 邪修? 修仙之路本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有行差踏错尸骨无存的风险,总有人试图钻空子走捷径。所谓邪修,多是利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术法,掠夺他人来提升自己,手法血腥而残忍。 自从以四大宗为首的名门正派占领了修仙界,邪修渐渐销声匿迹,只剩下偶尔几个误入迷途的散修,成不了什么气候,路上遇见顺手就剿灭了,哪至于堂堂一宗之主主动开口求她一个外人。 容潇蓦然想起初见段菱杉时她那奇怪的态度,以及那句「经脉寸断,乃走火入魔之象」。 若不是容潇出手拦下,她那一剑真的会要了方言修的命。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我对你那小跟班态度那么差?」段菱杉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只是我,揽月宗上上下下都非常痛恨邪魔外道。十几年前的时候,揽月宗附近也闹过一次邪修作祟,他抓了大量幼童当做修炼用的炉鼎,发现时比较晚了,那邪修实力已经突破了金丹期……那次是我亲自去的,可惜没抓着,让他跑了。」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那邪修修炼的功法很玄乎,会吸纳别人身上的生气,不只是对人有效,还有周围几个村子的地脉……鹤水村就是受害者之一,自那以后,耕地荒芜,百姓谋生之路被断了,能跑的就往外跑,至于不能跑的么……」 段菱杉道:「你猜,为什么这一块地方重男轻女之风盛行,人贩子猖獗无比?」 容潇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段菱杉接着道:「你再猜,白毓是医修,于剑道之上并没有多少天赋,恰好呢,我这人向来都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没有收徒的打算,为何破例收了她做亲传弟子?」 她说话的时候打了个酒嗝,慵懒地托着腮帮子,目光放空,望向远处地平线上的朝阳。 修仙者未必都能超凡脱俗,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脱离尘世,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唿吸尘世间的空气,体会世俗炎凉,人间百态。 某个真相唿之欲出。 容潇轻声开口:「因为她正是被重男轻女的家庭卖给了人贩子,恰好遇到了你,把她救了下来。」 「嗯,对。」段菱杉懒洋洋道,「那件事成了她的心魔,非常影响她后续的修行,所以这事,必须白毓亲手处理不可。」 「我本想自己去,但一来那些村民都认识我,二来我刚突破不久,境界还不太稳,需要闭关几天……白毓本身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我准备再叫上贺逸……」段菱杉数着手指,絮絮叨叨地说,「但我听说贺逸好像对白毓有意思,作为师长我要是这么安排,岂不是摆明了要给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成何体统?不行,我徒弟还要留着给我干 活呢,可不能便宜贺逸那小子。」 容潇前面还听得很认真,结果越听到后面就越离谱:「所以你来寻我,就是让我去干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段菱杉一拍大腿:「正是!容大小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容潇:「……」 好想打人。 但段菱杉她打不过,只能忍着。 「不过以咱俩一同关过小黑屋的交情,我不会让你处在那么尴尬的境地的。」段菱杉嘿嘿一笑,自来熟地揽住她的肩膀,「所以我再安排进来一个剑修弟子,虽然没有贺逸那么强,但他平时足够刻苦,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就当出门歷练了,好吧,容大小姐?」 容潇道:「不好。」 她才不想当段菱杉的廉价劳动力。 段菱杉眼珠子转了转,果断选择挟恩图报:「哎呀今天二长老才因为流月琴的事凶了我一顿,我可是抗住了压力,全程都没有把你供出去……好不好嘛,大小姐?」 容潇:「好个……」 「你说了好,我听见了!」段菱杉飞速收起她的宝贝酒罈子,做好跑路的准备,「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上午宗门大门口见,啊对了,这是你的令牌。」 她掏了半天,最终在里衣口袋里翻出来一块黑漆漆的木牌,看也不看就甩给了容潇,容潇下意识接过,再一抬眼,段菱杉已经没了影子。 木牌上赫然三个楷体大字:向明亮。 哦,是段菱杉所说为了避免她一个人尴尬,塞进来陪她一起尴尬的第四人。 和她同病相怜的倒霉蛋。 ……哪怕拿错了贺逸或者白毓的呢?这个向明亮她压根不认识,要她如何去找? 不知道她的令牌落到了谁手里。 容潇只能祈祷,希望段菱杉还没有煳涂到那种地步,给她那块令牌写的是「萧无名」而不是「容潇」。 这时隔壁的屋子传来些许响动,方言修一副没完全睡醒的模样,一边出门一边伸了个懒腰。 恰好与房顶上的容潇对上目光。 下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理好了衣服,连每一处褶皱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然后再次抬起头,露出一个阳光璀璨的微笑:「大小姐,早上好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那速度,简直和段菱杉跑路有的一拼。 「早。」容潇嘴角抽了抽,很想吐槽几句,但她自觉是个无趣的人,想想便作罢了。 她说:「过两天我有事需要出门一趟,你留在这里……」 她本想让方言修多加留意流月琴的信息,转念一想这人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身体素质,她又改口:「算了,你活着就行。」 方言修:「……咦?」 等容潇离开后,他戳戳系统:「喂,我是不是哪里惹大小姐生气了?」 短短的相处过程中,系统早就耗尽了对宿主的耐心,没好气道:【第一,我叫系统我不叫喂,第二,是的,大小姐气得不行,以后都不会搭理宿主了。】 方言修:「?」 方言修:「你说气话,我不信。」 区区系统还想cpu他,大小姐刚才还回应了他的早上好呢。 想到这里他心情又雀跃起来,依照开阳昨日的嘱咐,找开阳上课去了。 第17章 鹤水之村 青天白日,揽月宗正门前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你!」 向明亮一手捏紧了自己的令牌,一手指着容潇,满脸悲愤之色:「我认识你,萧无名!就是你让我永远错过了我的小红……供在哪里我都想好了,我每日都去拜一拜,直到考试结束……」 容潇歪了歪头,奇怪道:「什么东西?」 如果方言修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向明亮就是容潇与贺逸比试时,台下开设赌局的弟子。 那场赌局赔率是一比五,押注的人不多,剩下一百多两银子都得向明亮自掏腰包补上。他心心念念的开阳长老的硃砂壶没拿到,还赔出去了自己省吃俭用两年才攒下来的小金库,向明亮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以,甫一看到赌局的主角容潇,他就想起了自己的惨痛经歷。 向明亮踮起脚尖,看向容潇后面:「咦,跟你一起来那个人呢?」 「没来。」容潇道,「此行兇险,他无修为傍身,不安全。」 「好吧,」向明亮失望地点点头,「我还想让他牵个线,见上开阳长老一面呢……」 年关将至,他的剑道测试迫在眉睫,这种时候他太想接触七星殿的人了,哪怕只是教教他怎么扔硬币也行啊。 可惜开阳长老虽然人在揽月宗,却闭门谢客,平日里极少露面,向明亮完全找不到机会,唯一一次遇见开阳长老……的硃砂壶,那场赌局他还输了。 容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向明亮看起来非常年轻,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的愚蠢,属于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但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却不简单,金丹初期的木天灵根,是揽月宗年轻一代中,继贺逸之后的第二个天才。 算上她与贺逸,这一行共有三个金丹期,再加上作为辅助的白毓,足以看出段菱杉对此事的重视。 另外两人还没来,向明亮只好尴尬地没话找话:「对了,你知道宗主为什么派我们两个来吗?区区邪修,有大师兄和白师姐就够了……」 「不知道,」容潇想了想,道,「让我们充当木棒吧。」 「啊?」 容潇一本正经:「因为棒打鸳鸯。」 向明亮:「……」 他莫名打了个喷嚏,下意识裹紧了身上衣服:「奇怪,这里明明有控温阵法啊,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么冷呢?」 容潇淡淡瞥过去,问:「不好笑么?」 「哈哈……好笑,好笑。」眼前这位可是打赢了大师兄的勐人,向明亮不敢不笑。 说话间,又有一人踏过石阶上阳光投下的斑驳碎影,白衣蹁跹,不似凡尘中人。 正是白毓。 「无名,你的令牌。」因着段菱杉的关系,白毓对她比旁人更亲近些,「我师父粗心大意惯了,搞错令牌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替她赔个不是,还请你不要怪罪。」 容潇伸手接过,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刻字,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段菱杉没煳涂到那种地步。 「多谢。」 她想,这对师徒,还挺有意思的。 不管是命运还是性格都堪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只是因为段菱杉某次偶发的善心,居然就这么绑在一起,成了师徒……如果不是段菱杉插手,以白毓原本的命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一定,更不用说段菱杉唯一的亲传弟子、揽月宗温柔可靠的白师姐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段菱杉那种流氓行径必然为她招惹了不少仇敌,若非白毓每次都尽职尽责地捞人、赔礼道歉,段菱杉只怕早就声名狼藉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当真是命运无常。 贺逸身为门派大师兄事务繁忙,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先挨个道了歉,又沖白毓轻轻颔首,笑道:「白师妹,这次又要劳烦照顾了。」 白毓点头,没说什么。 四人又核对了一遍已知信息,便朝着鹤水村进发了。 出了揽月宗地界,没有了阵法的加持,天气骤然转阴,终于体现出几分冬日的肃杀来。天高云淡,太阳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灰扑扑的阳光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暖意,视线所及之处,田地荒芜,枯枝摇曳。 一路走来,气氛越来越沉重,就连活泼的向明亮都沉默了下来。 「关于鹤水村的信息,应该已经有人跟各位交代过,我便不多说了。」贺逸经常带着揽月宗弟子外出做任务,对此经验丰富,「我们的目标是邪修,根据已有信息可以确定他是金丹中期,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切记不可托大,尤其要保护好白师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邪修作恶多端,一旦发现,无需犹豫,就地诛杀——向明亮。」 向明亮立马站直了身子:「到!」 「除了白师妹以外,你修为最弱,我和无名姑娘单独对上邪修都有一战之力,但你不一样,若遇见目标,以保命为主,不要恋战,立即通过令牌给我传信。」 「是,大师兄!」 「白师妹。」转到白毓,贺逸语气温和了许多,「 你不擅作战,若邪修显露了行踪,帮我们寻到他可好?」 医修除了治病救人以外,最擅长的就是追本溯源——但凡学医者,必须对天地自然、人体经脉有无与伦比的亲和力,用来探寻邪修的行踪再好不过。 白毓轻轻道:「好。」 许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过去不好的经歷,她自出发后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至于无名姑娘……」 被点名的容潇抬起眼皮。 贺逸笑了笑:「我知道你来歷不一般,单打独斗我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嘱咐的话我就不说了,姑娘自便即可。」 「嗯。」 这样正好,反正她也不打算听从贺逸的指示。 几个人各怀心事地进了村,鹤水村里比起村外更是一片荒凉,自从邪修作祟之后,这里的耕地丧失了应有的生机,透着不祥的黑色,庄稼收成骤减,一连持续了十几年不见好转。村民们无以为生,纷纷外逃,如今还留在这里的,多半是老弱妇孺。 容潇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轮灰白色的太阳,挂在早已枯死的树梢。 村口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写着「鹤水村」三字,几位妇女聚在一处聊天,见来了外人便纷纷止住了话头,投来警惕的目光。 向明亮得到贺逸的授意,大步上前,主动表明来意:「几位大娘,是这样,我们是附近揽月宗……」 「又是你们这群修仙的,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我还寻思着你们多厉害呢。」其中一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结果十几年前一个邪修,到现在都没抓着……」 「哎,李家娘子少说两句嘛。」另一位年长些的推了推她,先前出言讽刺的李家娘子便不吭声了。 年长妇女笑起来时,脸上满是褶皱,显得分外慈祥:「仙师可是为抓捕那邪修而来?」 向明亮和她简单寒暄了几句,容潇独自站在人群后面,视线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其他几个妇女搭不上话,同样也在打量着他们,但不约而同的是,她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警惕——鹤水村的村民并不欢迎他们。 为什么呢? 单靠村民自己根本不可能解决作乱的邪修,面对唯一有可能处理此事的修仙者,他们绝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贺逸也注意到了异常,悄无声息地同白毓交换了一个眼神,白毓点点头,将容潇拉到一边。 「无名,你不是揽月宗的人,对这里的情况可能不太清楚……」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容潇能听见,「我们需要先统一口径——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抓邪修,而不是人贩子。」 容潇也小声道:「两者是合作关系,我们抓谁有区别么?」 白毓摇了摇头。 她垂着眼,面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鹤水村人口贩卖之事屡见不鲜,我师父试图管过几次,但每一次均以失败告终。」 容潇蹙眉:「为何?难道还有其他人插手?以段菱杉元婴期的实力,天下有资格与她匹敌的不过寥寥几人……」 「不是因为这个,鹤水村世代务农,田地荒芜之后,有能力的青壮年早早便逃了出去,剩下一村老弱病残要如何谋生?这和饥荒时期以人换粮是同样的道理……况且人贩告诉他们,会给卖掉的孩童寻个好去处……在不知实情的村民眼里,也许还盼着自家孩子被人贩带走。」 「师父之前不知情况,直接告诉了村民她的目的,结果就是全村人为了保护人贩,联合起来骗她,所以这次她才不愿亲自前来。无名你切记,不管谁问起,我们此行都是为了诛杀作乱的邪修,至于与其合作的人贩……」 白毓停顿了几秒,道:「只能先寻线索,徐徐图之。」 她平日里总是温柔如水,连对气势汹汹要求赔偿的酒楼小二都能温声细语,再三道歉,好像永远都没什么脾气。 一如她放弃人人嚮往的剑道,转而做了医修。 但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表情却是极为坚毅的。 容潇道:「我知道了,放心。」 那边向明亮与年长妇女聊了半天,依然没得到有用的线索,整个人顿时就蔫了。 「大师兄,那邪修在附近活动肯定会避着人,这些村民知道的东西还没我们多。」 贺逸嘆道:「果然如此,看来只能……」 咣当—— 木盆坠地的声响。 迎面而来的妇女却不管不顾,梦游般往这边走了几步,目光直直地盯着白毓。 「你是……小玉儿?」 白毓瞬间变了脸色。 第18章 不期而遇 母女相认后,白家人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当初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你弟弟马上就要饿死了,娘也是迫不得已……」白母抹着泪,紧紧攥住白毓的手,「小玉儿,你可不要怨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白毓想抽回手,但白母用的力气太大,她只好礼貌地微笑。 白父在一旁配合地唉声嘆气,追悔莫及。 容潇抱着双臂站在角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怎么不卖白毓弟弟? 要是吃不上饭了必须卖掉一个,不应该卖饭量大的那个么? 「还好揽月宗的仙师把你带走了,要不然娘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的小玉儿了……你这些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娘……」白母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白毓的笑容更尴尬了。 「宗门内部事务烦杂,白师妹身为宗主爱徒,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确实抽不出空来。」贺逸插话道,「大娘,我们此行也是有任务在身,白师妹更是重中之重,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你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却没有留给你们叙旧的时间。」 他说话滴水不漏,既帮白毓缓解了尴尬,又断绝了白母趁机攀关系的可能性。 白母悻悻地收回手:「也是,都怪我太激动了,一见小玉儿就控制不住……对了,仙师是……」 贺逸道:「不才,揽月宗大长老门下大弟子,论入门时间比白师妹早上几年,算是她师兄。」 「这样啊,」白母的目光在他与白毓之间转来转去,「那你和小玉儿……」 她看白毓的眼神完全不像母亲在看失散已久的女儿,而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是看贺逸一表人才,又对白毓处处照顾,于是想利用被自己亲手卖掉的女儿,来攀上贺逸这条高枝了。 容潇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躲在门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 以大小姐暴躁的性子,这时候早就手下见真章了,但故事的主角是白毓,白毓没有开口,她也不好做什么。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鹤水村的情况十分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作乱的邪修只是表证,荒芜的农田才是本质所在。 只要解决了这个,村民有了赖以谋生的手段,一切困难自然迎刃而解。 思考间田埂上走来一男人,佝偻着腰,衣着邋遢,见到门口的容潇先是仰天翻了个白眼,伸手就来推她: 「滚开,别挡道!」 这人脸庞与白毓有几分相似,眉宇之间却满是戾气,想来就是白毓那个弟弟了。见容潇没动,他啧了声,不耐烦道:「我让你滚开,听不懂人话吗?」 容潇正心烦着,抱剑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瞥过去。 她道:「我只听见了狗在叫。」 「你!活腻了是不是!」 容潇依然没动,无名剑出鞘半寸,无形的剑气擦过对方的脸颊,让男人瞬间失了声。 男人色厉内荏瞪了她一眼,到底不敢造次,灰熘熘进屋去了。 不久后,白毓也出来了。 她心情明显也不大好,低头绞着手指,许久不语。 容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们这般待你,没想过报復吗?」 「算了,」白毓苦笑,「处理完邪修的事以后,我和他们就再也没什么交集了。我们修仙者长寿,等几十年以后他们不过是黄土一抔,谁也认不得谁……」 容潇想了想:「可我听段菱杉说,你修为已经停滞了许久……有心魔吗?」 白毓咬紧了唇。 「待到此间事了,我会另找时机与他们说清楚,一刀两断。其实修仙也非我本意,我只是……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容潇屈起手指,轻轻叩击剑鞘:「那你喜欢贺逸么?」 白毓飞快地抬起眼,紧接着又收回目光。 「我是医修,没有自保的手段……大师兄待我很好 ,门内弟子也很支持我们两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 她说不下去了,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见过我弟弟了吗?」 「见过了,不成气候。」 「他身上气息不对,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白毓正色道,「我问了爹娘,他们说我弟弟连着几周都没有回家,而且方才在屋里见到我们,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们行踪,特意为我们而来。」 「他晚上还会出去,届时我施法追踪,兴许能查到邪修踪迹——但更大的可能,这是邪修针对我们而布下的陷阱。我已用令牌告知了大师兄与向师弟,无名,你非我揽月宗之人,此行危险,去留由你。」 天色已近黄昏,村外林子里渐渐起了雾气,树枝张牙舞爪,纵横交错,像是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大小姐倚着门,上半身笔直如松,莹白如玉的手指虚虚握着剑鞘,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怎能不去呢。 她和她的剑,都忍了太久了。 . 入夜之后,果真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熘了出来,轻轻掩上门,做贼心虚地环视了一圈,这才走向村外。 贺逸打了个手势,白毓会意,施展起追踪术法,不多时空中便浮现出一条隐隐约约的白线,一直通往村外的树林。 周遭雾气越来越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林间偶尔传来几声悽厉的鸟鸣,在雾气中久久萦绕不去。 「这雾有古怪,应该是某种阵法。」贺逸走在最前面,屏息凝神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嘱咐道,「大家都跟紧些,别走散了。」 白毓负责指引方向,紧紧跟在贺逸后面,容潇和向明亮殿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越往深处走,林子里就越安静,慢慢的连鸟鸣声都销声匿迹了,落针可闻,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唿吸。 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硬物,容潇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骷髅头。 骷髅头咕噜咕噜滚到一边,空洞的眼睛对准了她,眼眶里蓝色鬼火一闪而过。 紧接着,它居然扯起嘴角,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 容潇皱眉,正想出言提醒,可再一抬眼,前面哪还有贺逸和白毓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他们还是走散了。 幸好向明亮的气息还在她身后,看来他们是被两两分开了,白毓跟在贺逸身边应当不会有危险,至于向明亮么…… 「嗷呜——」 雾气不断变幻形状,化作一匹白狼从背后冲出,向明亮猝然回身,险而又险挡下了这一击! 白狼的獠牙狠狠咬住向明亮的剑,他胳膊震得发麻,却片刻不敢松懈,借着方才的势头从狼口狠狠砍下,削掉了白狼半个脑袋。 他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下一刻雾气重新凝聚,完好无损的白狼再度朝他扑了过来! 「萧无名,你先走,去寻大师兄!」向明亮吼道,「不用管我!」 容潇一愣,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向明亮又是一剑噼散白狼身形,瞧见容潇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又急又气。 「这狼是雾气幻化而成,根本杀不死,别浪费时间了,我拖着它,你先走——」 他眼前倏然划过一道极盛的剑光,几乎是贴着他的剑划了过去,斩断了白狼一只利爪之后依然去势不减,转而向上,将白狼从中间一分为二。 周围雾气扭曲起来,想要故技重施,然而有人比它动作更快。 那一剑耀眼的剑光尚未落下,容潇已经疾步踏出,左手捏了个法决附在剑上,狠狠拍散了这团雾气。 向明亮傻眼了。 还能这样? 容潇收剑,连衣袖都不曾凌乱半分。她微微斜过眼,浅色衣裙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纷飞,在雾气之中平添了几分仙姿缥缈的意味,宛如悬崖边盛放的雪莲。 不对,她才不是什么易折的花朵,而是一把绝世名剑,尚未出鞘,便能引动剑气纵横,凛冽如冰雪。 「实力不够,就别学话本子里那样逞英雄了。」 向明亮如梦初醒,连忙追上去:「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有空能不能教教我这招,我剑道测试的时候要是会这个,那不得唰的一下技惊四座……」 容潇:「闭嘴。」 向明亮一头雾水:「姐,怎么了?」 容潇懒得跟他解释,闭上眼仔细聆听什么。 雾气之中听觉被大大削弱,一切声音都消湮于无形,纵然是他们四人的谈话声,听起来也模煳不清,仿佛淬了一层冰冷的雪。 「前面有人,你没感觉到吗?」 首先是轻微的脚步声, 贺逸的脚步稳健有力,坚定不移,白毓步伐总是放得很轻,而这个新出现的脚步声不同于他们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时不时还要停下来一会儿。 前方影影绰绰,似有烛火的微光。 容潇神识缓缓铺开,受此间雾气限制,她只能看出个大概——那人是青年男子,体型偏瘦,身上查不出灵力波动…… 向明亮依然在状况外:「哪有人?我没……」 而容潇的剑已经刺了过去。 那人听见了动静回过身来,手里提着照明的用具,烛火幽微,映出他苍白的脸。 容潇猝然收剑,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调整去势,堪堪停在那人身前三寸。 烛火霎时晃动得更加厉害,那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惊愕地抬起头:「大小姐?!」 ——熟悉的眉眼,正是本该老老实实待在揽月宗的方言修。 他手里的东西被容潇这一剑刺个正着,哗啦啦碎了一地。 「你怎么来了?」 方言修没有回答,他脸色不太好,盯着脚下的碎片久久不语。 容潇不明所以,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些碎片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色,同洒落在地的蜡油混在一起,看其形状……似乎是个硃砂壶? ——「那你觉得,这个硃砂壶能找回来吗?」 ——「不能。」 ——「我在申时起的卦,得出动爻在三,兑变坎,坎为水卦,克制下面的离火,大凶。」 第19章 应期终至 时间倒回四个时辰之前。 揽月宗戒严即将结束,七星殿两人快到了离开的时候,于是开阳加班加点,每天都把方言修抓过来上课,耳提面命讲了许多算命的注意事项。 堂堂七星殿长老、「七星」中排行第六的开阳前辈,对着方言修嘆了一百零八口气,对于两人没有师徒缘分感到十分遗憾,并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 甚至还想撮合洛菁和方言修。 虽然这两人一个不着调一个闷葫芦,但在慈爱的长辈眼里怎么看怎么满意,简直天造地设,佳偶天成:「这样,老夫今日做了你二人的媒,你日后也算是老夫门下弟子,老夫教给洛菁的,都一併教给你,如何?」 两位年轻人觉得不如何。 洛菁转头就走,方言修汗流浃背。 「哎,也罢,缘分天註定,总归是强求不来的。」开阳第一百零九次嘆气,「老夫和洛菁明日离开,今后恐是无缘再见了。不知小友与其他几位七星有没有师徒缘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前辈所言,晚辈谨记于心。」方言修连忙打断,生怕这位热情的长辈又乱点鸳鸯谱。 这几日他也算摸清了开阳的性子,虽然初见时严厉了些,但自从他算出了那一卦后,开阳对他可谓是极其看重,教了他许多真才实学。 身为功成名就的前浪,不遗余力地提携有资质的后辈,这正是他极为尊敬的那一类人。 「小友悟性绝佳,假以时日,必然能领悟老夫话语的含义。」开阳抿了口茶,裊裊茶香升腾而上,「我们七星殿不修剑道,唯重与天地大道沟通之能,越是修行到后面,便越能感知到不可见却切切实实存在的天道……离别之前,老夫还想劝小友一句,卦象固然好用,却不可多算。」 那是自然,「卦」谐音「挂」,自古以来所有文学作品中的算命先生都是某种不可名状的神秘存在,就好像开挂一样,早早就洞穿了主角的命运。 但装神弄鬼总要有个度,一直当谜语人容易挨读者的骂。 方言修偷偷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贊,脸上依然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为何?」 「以一人之力妄想窥探天道,诘问因果, 必要付出代价。故而算命者不自算,且命里福薄,常有五弊三缺。老夫能顺利活到如今年岁,不过是因为学会了审时度势、作壁上观的道理。」 「小友可曾听闻七星之首的天枢?他是我七星殿弟子,少年天才,曾是被认为最有可能继承下一任掌门之位的人……然而在他某次解卦失败之后,人就变得疯疯癫癫,再难觅下落。」开阳痛心地摇摇头,「后来我们几人试图还原天枢的经歷,却无论如何都推演不出,老夫以为,他于那个卦象之中窥见了天道的真相,被天道降罪了。」 方言修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一定……」 几天没见的系统又神出鬼没:【根据原着剧情,容潇一行人已到达鹤水村,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您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与容潇汇合,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原着第五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系统友情提醒,鹤水村附近无传送阵,宿主需要藉助揽月宗交通工具前往,路途遥远,大致需要四个时辰。】 方言修悄悄咽了咽口水:「开阳前辈,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怎么?」 往后数四个时辰,恰好是子时——狗系统,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那个,我家里突然有点急事……」 开阳奇怪道:「不妨告知于我,也许老夫可以帮你……」 「不好意思说起来比较复杂,就不麻烦前辈了,下次我路过七星殿一定去拜访前辈拜拜——」 方言修夺门而出。 好在这里与他的住处相隔不远,他顾不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主要是带上他赌赢的二百两银子——自从来到揽月宗之后,吃穿用度皆有专人负责,他只需要安心躺平做条咸鱼就行。 毕竟天塌下来了还有大小姐顶着嘛。 准备出发时,他余光瞥见了桌上的茶壶,通体朱红色,刻有祥云图案,正是开阳送他的那一个。 也许是冥冥之中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那一瞬间他没来由地联想起,在演武台下开设赌局的弟子,面对它时的虔诚模样。 ……还是带上吧,万一真的能转运呢? 这么想着,他将硃砂壶收进了储物袋。 揽月宗的仙鹤将他送到了鹤水村,方言修体质麻烦得很,又晕车又恐高,好几次差点吐在仙鹤身上。是以一到地方,仙鹤就拍拍翅膀飞走了。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万籁俱寂,只有夜风和树叶在窃窃私语,月光苍白而微弱,丝毫穿不透林间厚重的雾气。 方言修没走多远就迷失了方向,扶着树干低低咳了几声。 「系统,你知道吗?」他声音有些哆嗦,「在我们那,夜晚的小树林是可以和新搬入的大宅子、墓地改建的学校并列的恐怖片事故高发地……」 系统:【看来宿主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在旁人看来,您才是更像鬼的那一个。】 「也是哦,我在现代说不定早就死了……话说我这是身穿吧,我有点好奇他们是给我报个失踪人口,还是直接判定我人已经没了?哎,我那管床医生对我还挺好的,不知道我没了以后他会不会跟同事提起我呢?」 「算啦,就算提起,估计也是作为经典病例讨论吧,毕竟法洛四联症能活到我这么大的可不多见。」 常年卧病在床、与社会脱轨的生活让他习惯了自言自语,并不需要什么听众。于夜色笼罩雾气瀰漫的林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迴荡。 他没有灵力无法用令牌传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雾气太重了,什么都看不清。 系统卖力推销:【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玄明蜡油,需要消耗1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什么东西?」方言修目瞪口呆,「不是,我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100任务点,你又想骗走?」 【是否选择兑换?】 「……换。」他长长唿出一口气,「古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说起这句话,他便想起有一年的除夕夜,窗外烟花轰然炸开,火星洒满天空,一片喜气洋洋之景。 医院里大部分病人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个别重病实在出不了院的,他便是其中之一——当然,他也没有家可以回。 那年的春晚依然是一以贯之的包饺子,小品演员装腔拿调,说人生最痛苦的事,便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方言修深以为然,并且认真思考自己留在现代的遗产到底便宜了谁。 这么想着,他就不心疼刚花出去的任务点了。兑换的蜡油无处安放,方言修便联想到了出门时因他一念之差带上的硃砂壶。 正好,物尽其用。 他取下茶壶盖子,往里面注满了所谓的玄明蜡油,在壶口位置点燃。不得不说系统的东西就是好用,烛火驱散了部分雾气,终于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踏过地上的枯枝—— 唰! 哗啦——! 斜地里突然掀起一道劲风,有长剑破雾而来,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锐利剑意,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后退半步,屏住唿吸等待那一剑的到来,连逃跑都忘了。 继而长剑去势勐地一滞,转而捅破了他怀里的硃砂壶。 明明灭灭的烛火间,他看见剑身布满棕褐色的铁锈,唯有剑意澄明如镜,锐不可当。 这把剑他再熟悉不过。 剑的主人他也再熟悉不过。 「大小姐?!」 【子时已至,任务完成。】 【恭喜您成功到达鹤水村,与容潇汇合。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现为您开启原着第五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峰迴路转,方言修几乎喜极而泣了,正准备抱住大小姐的胳膊好好哭诉一番,脚下却踢到了硃砂壶的碎片。 他视线缓缓下移。 某个可怕的猜测唿之欲出。 那日所得的卦象为泽火革卦,下面的离火卦代表硃砂壶,上方本是金属性的兑卦变卦为坎,五行属水,克制硃砂壶的离火,因此他断定,丢失的硃砂壶无法找回。 这是他当时解的卦。 但真相是硃砂壶根本没有丢,而是开阳为了试探他的深浅,故意藏了起来。 因他尚未取动爻变卦时,上兑下离,火克金,即体克用,分明是吉兆。 所以他及时改口,推出了真相。 ——那么,变卦所示的大凶,又是应在了何处呢? 如果分别从时间、地点、人物三个角度来看的话…… 子时,五行属水。 周围瀰漫的雾气,自然也属水。 一剑捅碎了硃砂壶的容潇,是水天灵根。 桩桩件件,都对应了变卦后的坎卦,坎水克制离火,大凶。 所以硃砂壶碎了。 想到这一层,方言修只觉得头皮发麻。 ……原来卦象不是不应,只是时机未到。 第20章 剧情偏离 最先从凝重气氛反应过来的人,是向明亮。 他哆嗦着嘴唇,先是看看方言修,又看看地上的碎片,等他终于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以后,立马痛哭流涕地扑过去:「小红!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啊小红!」 容潇与方言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我不认识他。」 向明亮可怜巴巴地抬头:「姐……」 「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吗?」容潇没搭理他,「我赔给你。」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用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走吧。」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雾气再次聚拢,将破碎的硃砂壶遮掩得严严实实。 没有了烛火照耀,他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静谧无比,脚下传来枯枝碎裂的清脆声响,恍惚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走在前面的容潇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方言修勐然回神:「哎,这就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系统的事他解释不清楚,方言修轻咳一声,又搬出他的万能藉口:「开阳和洛菁走了,我在揽月宗闲来无事,就算了个卦,对应 这个方向……」 「不是,这小子为什么也在?」他终于后知后觉,指着向明亮问,「你宁愿带他都不带我?」 向明亮先是因为赌局自掏腰包赔了一百多两银子,后是心心念念的开阳牌硃砂壶没了,此时他看着方言修,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故意往容潇那边凑了凑,张嘴就开始造谣生事:「姐,他不让我跟着你!」 方言修:「……」 方言修:「省省,这茶味重的,我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容潇只觉得聒噪。 他们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贺逸与白毓更是不见人影,偏偏身后两个没用的男人还在吵吵闹闹。 大小姐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告罄。 她取出一张火系灵符,向明亮好奇地问:「普通火符对这雾气有用吗?」 「没用。」 「那姐你这是……」 容潇将火符扔向身侧枯树,冷冷道:「放火烧山。」 方言修下意识想接一句「牢底坐穿」,对上大小姐暴躁的眼神,又不敢说话了。 冬季天高物燥,正是易发生森林火灾的时候。火符甫一触及到枯黄坏死的树干,便飞快地冒出几颗火星,炽热的火焰于黑夜里乍然跃起,将容潇冷峻的眉眼映得艷丽无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可由于四周诡异的雾气,火光始终局限在一处,无法扩散出去。 ——但容潇本意也不是这个。 她确信这片诡异的林子于现实中确切存在,而非某种幻境,只是由于雾气迷阵,让他们兜兜转转走不出去。贺逸白毓一定就在附近,以白毓敏锐的追踪能力,必然能发现她点燃的火光,然后前来与他们汇合。 一炷香时间不到,雾气中缓缓浮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贺逸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受了伤,白毓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解释道:「和你们走散以后,我和大师兄追上了我那个弟弟,我想上前询问,不料他已被邪修控制,趁机偷袭于我……多亏大师兄挡下了这一击。」 贺逸想抱拳行礼,不慎牵动了左臂伤口,见向明亮面露担心之色,他温声道:「白师妹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我稍加歇息便可。」 「布阵之人将我们困在这里,必定早已提前得知了我们的行动,以白师妹弟弟为饵,引我们前来。我以为,当务之急需先找到白师妹弟弟,邪修与他之间必然存在联繫,这样才能藉机寻到邪修所在……」 说到这里,他动作忽然一顿,迟疑道:「这位……方兄,你是何时来的?」 方言修一个本该老老实实待在揽月宗的普通人,现在却与他们一同出现在此处,未免太过可疑了些。 容潇斩钉截铁:「不是他,他没那脑子。」 正准备搬出他那套理论的方言修:「……」 算了,大小姐都纡尊降贵帮他解释了。 做人要学会适可而止,不能学向明亮那样,没出息。 贺逸哑然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深以为然。 「抱歉,」他习惯性地笑了笑,拍拍方言修肩膀,「既然是无名姑娘信任的人,我不该怀疑阁下才是。」 几人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儿,贺逸表示他已无碍,便准备出发。 雾气似乎变少了些,虚空中追踪法术留下的白线愈加显眼,沿着白线一路向前,直到一处转角,眼前霍然开朗。 白雾尽数散去,月色洒在山洞前嶙峋的乱石上。一男子背对着众人,悄无声息,仿佛一个死人。 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五官拧作一团,时而紧皱眉头,时而嘻嘻地笑出声来。 浓重的黑雾漂浮在他眉间,他却毫无察觉,直勾勾地盯着白毓,哑声道: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白毓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贺逸拦下。 贺逸道:「有诈。」 只见下一刻,男子眉间黑雾骤然扩散,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伴随着刺耳的尖笑,黑雾越来越重,甚至还有向他们扩散的趋势。 容潇果断拔剑出鞘,剑光倒映着天边残月,澄明如练,径直斩下—— 男子从空中坠落于地。 不过是几个唿吸的工夫,他却像是足足老了几十岁,数不清的皱纹从他眼角生出、扩散,髮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脱落,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变得干瘪粗糙,再看他的模样,俨然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容潇唿吸微微一滞。 出发前段菱杉告诉她,邪修上次作乱时,抓了许多幼童以供修炼。他的功法能吸纳人体和地脉中蕴含的生气,导致鹤水村田地收成锐减,村民无以为生,因而重男轻女、贩卖人口之风猖獗,屡禁不止…… 人贩子与邪修是合作关系。 白父白母说,白毓弟弟连着几周都没有回家,必然早就被邪修控制了。但邪修既然是抽取人体生气,理应优先对幼童下手,而不是已经成年的白毓弟弟。 等等……这些还不是全部。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鹤水村的年轻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一路走来他们所见到的都是老弱妇孺,靠着外面人定期接济才能勉强过活。而白毓弟弟正值青壮年,为何不跑?白家三口人又是依靠什么顺利活到如今? 除非他本来就有谋生手段。 比如,他本就是和邪修合作的罪恶链条上的一环。 在揽月宗的人到达之后,邪修毫不犹豫放弃了他,以他为饵,引他们一行人前来。 白毓弟弟尚存一口气,时不时抽搐着,不明真相的白毓只当他被邪修所害,施了几个治疗术,暂且稳住了他的命。 他身后是黝黑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和苔藓半掩着,仿佛无声的邀请。 没有人说话,容潇却听见了虚空中无数女童的唿救,她们被自己亲生父母亲手所弃,之后还要被邪修以修炼为名抽取体内生气,尚未体会过女子的大好年华,生命就已步入了倒计时。 「山洞内另有玄机,不能冒进。」贺逸保持谨慎,「待此人醒来,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 容潇道:「救人要紧,你们实力不如我,我自己进去。」 「无名姑娘……」 她已从贺逸面前走了过去:「我不属揽月宗,你无权管我。」 她若是晚一分,山洞里的女童便多一分危险。清河剑派的大小姐自有她的铮铮傲骨,人命关天,由不得她退缩。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方言修自然是唯大小姐是从,连忙跟上,同时唿唤系统打开了原着第五章 的评论区。 【区区邪修不足为虑,不如大小姐一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他抽取地脉的方式是通过阵旗?那拔了阵旗,鹤水村的土地是不是能恢復?】 【最讨厌欺负小孩的了,死得好。】 【前面铺垫那么多,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被大小姐一剑砍了,笑死。】 方言修心下松了口气,看来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下,我也去。」白毓起身,「如果那些孩子真的在里面,他们需要我的治疗。」 向明亮跃跃欲试:「姐,你啥时候教教我那一剑呗!」 贺逸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许久不语。他向来追求稳妥,底下师弟师妹也听从他的安排,因此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他轻轻嘆了一声,道:「无名姑娘好魄力,那今日我便捨命陪君子了。」 一行人谁也没有掉队,然而就在踏入山洞的一剎那,变故陡生。 方言修只是稍微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眼前就变幻了模样。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周围狭窄的石壁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清幽简雅的竹屋,茶香裊裊,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 方言修喃喃道:「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评论区误我……」 系统:【原着无相关情节,世界线已发生偏离。】 「……」 这是第二次了,上次世界线偏离还是清河剑派灭门后,容潇隐瞒身份围观其他三大宗调查的时候。 【检测到宿主当前处于心魔幻境之中,且与容潇不在一处,请宿主自求多福。】 心魔……? 他对幻境里的老者颔首致意:「开阳前辈。」 看来邪修探不出他前世的经歷,他穿书后一直在抱大小姐大腿,生活太过顺遂,以至于连这里的经歷都能称得上心魔了。 这个认知让他想笑。 但很快, 他又忍不住担心起容潇那边—— 大小姐的心魔是什么,简直想都不用想。 第21章 清河剑派 幻境启动带来一瞬间的眩晕,当容潇再次睁开眼时,脚下已然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夜风汹涌,大雪簌簌而下。 她愣了愣,旋即感到些许异样,伸手抚摸自己的脸——脸上的人皮丨面具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穿着打扮也换回了她习惯的模样。 还未等她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便听见远处有人喊她:「阿潇——!」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化成灰她都认得。容潇蓦然回首,一道人影自风雪中走来,身上道袍绘着清河剑派特有的花纹,双手习惯性背在身后,笑眯眯道:「去过剑庐了?有没有见到摇光那小子?」 清河剑派的掌门行事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在小辈面前总是板着脸,威望极高,但一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便笑得眼尾起了皱纹,全然无平日里那副严肃古板的模样,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他抚摸鬍鬚,遗憾道:「要不是宗门事务繁忙,我实在抽不开身,我肯定要陪你一起去。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过摇光了,不知道死哪去了……怎么,就因为我上次坑了他两把剑吗?真是小气鬼。」 容潇眼眶微微发热,轻声道:「摇光前辈云游去了,我此行没有见到他。」 爹爹问:「那你的本命剑呢?机缘找到了没有?」 「……也没有。」 「害,没有就没有吧。」爹爹不以为然,「一把剑而已,有了那是锦上添花,没了也无所谓——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清河剑派嘛,你跑了一趟剑庐,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他拿出令牌,如若无物地穿过了清河剑派外面布下的阵法。 越过白得发亮的雪地之后,眼前场景陡然一变。群山之巅苍山负雪,巍峨大殿拔地而起,石阶层层变幻,似要通往天边。 冈空云散净如银,石磴层层接九宸。 门口值守的弟子眼尖,远远就发现了她,惊喜地说:「大小姐回来啦!」 她在门派中堪称一唿百应,大小姐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门派各处,许多素日相熟的弟子纷纷跑出来迎接。 爹爹已经上了台阶,回头笑道:「阿潇,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上来?」 容潇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爹爹身后,耳边掠过许多熟悉的声音,不需要抬头看,她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哟,大小姐这一趟走了许久呀,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遇见什么桃花啦,快跟我说说?」 这是三师妹,清河剑派里为数不多不怕她的人,平日里最喜欢开她玩笑。 容潇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事耽搁了,桃花没有,倒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病秧子。」 三师妹好奇地东瞅西瞅:「咦,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不在这里。」 此时方言修应是在另一处幻境中,不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呢? 容潇想了想便放弃了这个问题,她对方言修过去的经歷几乎一无所知。 「大小姐,你的剑怎么样了?我想借来看看……」 这是二师弟,彻头彻尾的剑痴,为了一把趁手的剑跑了无数趟剑庐,直到被剑庐拉黑才肯罢休。容潇一度认为他入错了门派,以他的性子,分明去剑庐学习铸剑更加合适。 「还是那样,摇光前辈不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大小姐,我也突破金丹了!回来我们再来比比啊!」 这是长老的弟子,曾经在宗门大比中挺进决赛,最终惨败于容潇剑下,为此一直愤愤不平,逮到机会就要拉着她切磋。 「乐意奉陪。」 「上次大小姐那一剑太漂亮了,有空能教教我吗?」 「好,待明日你课业结束来寻我。」 「大小姐你知道吗?你走之后第二天,二师兄总算木头开花,跟小师妹告白了……」 「恭喜,改天我给他们备份礼物送去。」 就连负责守阵的左子明也被这里的热闹吸引了过来,略不好意思地笑着:「大小姐,我想请两天假,去看看我住在山下的妹妹……」 容潇的视线在他脖颈处微微一顿,她记得她正是一剑划破了这里,亲手要了他的命。 「你频繁来往不方便,回头把你妹妹也接来一起住吧。」 左子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妹妹没有修仙资质,哪敢劳烦你们。我就这样定期回去看看,等她什么时候能自己独立生活了,我就不操她的心了。」 他们众星拱月地把容潇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同她讲话。 容潇一一回復,没有显露出半分不耐烦之意。 她忍不住想,本该是如此的。 如果那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千里迢迢从剑庐赶回来,所见所闻,本就该是眼前这般场面。 但虚假的美梦终不持久,他们说话速度越来越慢,动作渐渐僵硬起来,就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随着无声的倒计时,总要回归原样的。 直到某个节点,所有人的动作于同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脸上表情消失不见,仿佛一群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 爹爹站在台阶上,仍然维持背着手的姿势,稍稍回过身来。 她唤道:「爹爹。」 爹爹眼里满是慈祥的笑意,像是以前无数次一样:「怎么了,阿潇?」 她抿了抿唇,道:「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早说过了嘛,一把剑而已……」 容潇不管他的反应,兀自接着道:「你们遇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身边,不能与你们同生共死,我想要报仇,但我无能,找不到关于兇手的线索,我尝试过将现存的元婴期逐一排查,后来发现兇手必然是用了短期内提高修为的秘法,我又试图从四神器入手,但流月琴依然好好保存在揽月宗,兇手没有道理对定微剑下落不明的清河剑派出手……过了这么久,我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爹爹的动作顿住了,同其他所有人一样,也变成了空洞的木偶。 他的青色衣衫被风扬起,背影笔直,眼尾几条皱纹不减他英俊坚毅,仍然是容潇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容潇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对不起。」 「——直至今日,我还要对你们出剑。」 叮—— 无名剑发出清脆的响声,剑出之时灵力激盪,将天地间纷纷扬扬的大雪拦腰斩断。 大雪似乎停滞了一瞬。 离得最近的三师妹首当其冲,锐不可当的剑气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开,伤口处没有出血,而是冒出一团黑气逃到了爹爹身上。 她的身形迅速融化消失,然后是二师弟、左子明…… 转眼间,已物是人非。 容潇将无名剑紧握在手心,周围一切都是她曾经拥有如今却失去的,唯一不变的,只有她手中的剑了。 她忽觉眉间微微凉意,于是抬起眼。 唯见长风万里,落雪纷纷。 这雪自她出生那日便伴随她而来,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孤独习剑的日夜,再到被屠了满门的清河剑派遗址,始终萦绕在她身边,从未离去。 但看此日烧丹灶,不见当年驾鹤人。 爹爹终于转身正对着她,笑意不变,只是面容已经变成了一副陌生的模样。 邪修道:「我本以为幻境能多拖些时间,没想到清河剑派的大小姐果真如传闻中那样,冷心冷血不近人情,连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 「太假了。」容潇疲惫地合上眼,「我回清河剑派那日,雪早就停了。」 邪修反问:「你就不希望你那日遇见的是这幅场景吗?我给了你一个重来的机会,所有人都会有最好的结局——」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应该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告诉他们这些话,也算是了却了一桩遗憾。」 「——不过,过家家的游戏到此为止了。」 心魔幻境作为被四大宗明令禁止的邪术,诡异至极,操纵者可以分出神识一同进入幻境,读取幻境中人的记忆,从而模拟出对方最恐惧的场景。 但这种作弊式的邪术同样存在限制,如果她能在这里消灭邪修的神识,那么邪修本人不仅会受到重创,还会彻 底遗忘幻境中的场景。 比如,她此时是揽月宗宗主请来的关系户萧无名,而非清河剑派唯一生还的大小姐容潇。 「我不想听见清河剑派四字从你口中说出来,太脏。」她轻轻道,「所以,还是请你去死吧。」 随着她一剑挥出,邪修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这里只是他分出的一缕神识,论起修为完全不是容潇的对手,而容潇澄明纯粹的剑意对于邪功具有天然的克制作用,转瞬间他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以邪修为中心,眼前场景骤然如镜子般破碎开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清河剑派的雕栏玉砌开始扭曲变形,仿佛一幅水墨画被人胡乱涂了一笔,白与黑杂乱地晕染在一处,继而化为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雪。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无名剑感受到主人的决意,不停颤动着,直到收剑入鞘。 剑的主人神色清冷,眉眼昳丽一如往昔,转身决然走出了这片大雪。 再也没有回过头。 第22章 方生方死 「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互为因果,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凡人妄图以卦象揭示天道,实乃愚蠢至极。命数早已定下,不论你如何费心推演,生与死早已註定,结局不会发生改变。」 「十年前七星之首的天枢,推演天机不成,反噬自身,从此变得疯疯癫癫,不知死活……」 方言修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说完了吗?」 幻境里的开阳顿了顿,道:「没有。」 方言修点点头:「那您继续,我睡会儿哈。」 「胡闹!」开阳一挥衣袖,带起桌子一阵颤动,杯中茶叶起起伏伏,「老夫先前的话,你可有放在心上?」 方言修无所谓地笑笑,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茶杯。 他总算搞明白这幻境到底怎么回事了。 那天开阳告知了他这些之后,他一转头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作为自幼在红旗下长大的现代好青年,他自然不会把这些封建迷信的说辞放在心上。 令他有些在意的,是那个碎于容潇剑下的硃砂壶。 他带上硃砂壶纯属一时兴起,想学向明亮那样蹭点上面的好运,后来因系统提供了蜡油却没有容器,硃砂壶刚好能物尽其用……再然后,便是大小姐闪亮登场了。 子时,雾气,水天灵根的容潇,一切都与他那日卦象不谋而合。 难不成,他真的是玄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还是原着剧情的力量在背后推动?但作者写这段剧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告诉他在这本书里算的卦一定会应验吗? 扯呢。 「前辈对我还是不太了解。」他抬起头,认真道,「我这个人吧,其实挺没意思的。别人读书上学,踏入社会,一生虽然普通倒也称得上丰富多彩,几十年后临到死前,一定有许多深刻的感受可以与旁人分享,但我不一样。」 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继续说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你说什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我可是体会过太多次了。」 反正对面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开阳,而是他的心魔罢了——虽然他觉得「心魔」这两个字是在抬举它了。 「法洛四联症听说过吗?联合性的先天性心脏病,发病率千分之零点二,恰好我又是比较严重的类型……从我诊断出这个病开始,我父母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吵得我头疼。总之呢,所有人都认为我活不过十岁,我有记忆起就躺在病床上,仪器随时监测我的心跳,我听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出院的,有病故的,有治不好回家等死的……」 不管是生是死,所有人都有归处,除了他。 病情发作时痛得厉害,像是被人用锤子重重砸向胸口,再把他整个人置于烈火之上焚烧,而他毫无反抗的能力,四肢百骸皆不受控制,麻木无力。 他看多了修仙小说,有时候会苦中作乐地想,他的状态,也许就跟小说里铸剑的流程差不多吧。 都是要经过千锤万凿的锻打,再放入熔炉中淬火,不同的是铸剑最后能得到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利刃,结局圆满,皆大欢喜。 而他只是日復一日地等待死亡,一开始是恐惧,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期待——随便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将他从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中解脱。 命运却连这个都要与他开玩笑,死神久久不至,让他又苟延残喘地活到了二十多岁。 「所以呢,前辈与我讲这些话,恐怕是找错人了。」 这是方言修最后一次叫对方前辈。 他端起桌上茶壶,毕恭毕敬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自己这边,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端在手里把玩。 阳光透过窗户,轻飘飘洒在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论起生死的话题,想必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吧?」 「我的想法很简单。」他笑了笑,「就是三个字,无所谓。」 「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哲学家来考虑吧,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着天道命数早已註定,那我便从同样的角度来反问你——按照所有人的说法我早该死去,但我却一直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是我挣脱了命数的结果,还是在我的命数里,我本就应当活?」 开阳道:「自然是你原本的命数。」 「是嘛,」方言修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既然如此,我所言所行,以及我未来结局都是我自己的命,就不需要无关人士费心了。你提醒两句就算了,几句话反反覆覆说来说去,难道不也是妄图改变我的命数?」 他耸耸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双标可要不得啊。」 开阳重重放下手中茶杯,表情狰狞,眉间似有黑气汇聚。 「不过我没有大小姐那么厉害,不知道怎么出去,保险起见……还是现场起一卦吧。」方言修沉吟片刻,「你处在我的东南方向,属巽位,老人对应干卦,上干下巽,得天风姤卦……现在时辰为丑时,以卦数与时数相加,动爻在自下往上的第二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想了想,道:「后天数要看爻辞,天风姤之九二么……『包有鱼,无咎,不利宾。』」 易经爻辞大多晦涩难懂,直译过来的意思便是,厨中有鱼,没有灾祸,但不利于宴请宾客。 倒是符合了如今开阳请他喝茶的场景。 他端起自己那杯茶,眉目舒展,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如同一个虚心求教的后辈。 「爻辞说了不利宾,所以你这杯茶,我就不喝了。」 话音未落,他手指轻巧一转,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开阳脸上! 「要是真正的开阳前辈我还能耐心敷衍几句,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邪修也想教我做事——就凭你,算什么东西?」 开阳坐在原地巍然不动,面容扭曲,无数黑气向他眉间聚拢。 再抬起头时,已是一张充满戾气的脸。 方言修挑起眉:「果然上不得台面。」 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右手背到身后,偷偷算起了卦,想要找到有利于逃跑的方位。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具体什么原因,老天既然给了他算卦这个外挂,谁不用谁傻子。 邪修危险地眯起眼,屈指成爪,按在了他的肩头。 方言修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旋即左肩传来难以抵抗的压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肩膀钻了进去。 完了,前面装的太过,彻底惹怒了邪修,忘了自己是个战五渣了。 邪修的功法阴寒之极,宛如无数条蛊虫在他经脉里游走,抽取他身体里的生气。 ……话说,他经脉好像是断的来着。 所以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邪修面色剧变,触电般收回手,惊骇地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可能?」邪修皱起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就是经脉寸断为数不多的好处吗? 想起揽月宗对自己的奇怪态度,方言修决定继续装,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想像着电视剧里那些大佬的模样,将手背在身后:「在下不才,恰好修炼过几年邪术,太过痴迷,以至走火入魔……」 邪修看他的眼神更加惊骇:「你体内根本没有生 气……要么你根本就不是人,要么,你早就死了……」 方言修缓缓打出一个:「?」 首先他肯定是人,其次看来他在现世确实死了。 也好,那是他期盼了许多年的归处。 他在现世的人生过于乏善可陈,别人临终时可以回顾过往一生,絮絮叨叨地告知后辈许多深刻哲理。只有他,徘徊在生死之间太多次,生在现代却与社会脱节,本就不多的亲朋好友尽数离散,若死到临头之时,真有人愿意抽出时间来听一听他的遗愿…… 那他大概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歌颂几句死亡,然后学蒙娜丽莎那样留给世间一个神秘的微笑,让他们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毕竟他就是这样无趣的人。 他故作深沉地想了想:「看来你也拿我没办法……那我们商量商量,我不泼你茶了,你放我出去?」 幻境骤然消散,他感到脚下一空,紧接着便踩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方言修回头望去,容潇比他更早出来,往他这边瞥了一眼,沖他点点头。 她倚着石壁,身形笔直如松,右手按在无名剑的剑鞘上。 大小姐在为其他人护法。 方言修走到她身边,忽然想到,人人皆有归处,包括永恆的死亡——那么,大小姐呢? 大小姐自然也一样,不过是寿命较普通人长了些。 可他不想大小姐死。 如此张扬热烈的生命,理应是大雪中盛放的一株红梅,傲雪凌霜,带着老天爷也折不断的铮铮傲骨。 他轻轻开口:「大小姐。」 「怎么?」 「……没什么,就是在幻境里面遇见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有点想你。」 其他人还没从幻境里出来,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万籁俱寂,山洞深处隐约传来滴水的声音,月色轻柔,悄悄亲吻大小姐的侧脸,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漂亮极了。 但容潇是个没有浪漫细胞的,面无表情道:「我早就让你留在揽月宗,别跟过来。」 方言修:「……」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白毓也醒了过来。 向明亮紧闭着眼念念有词,无非又是他年底的剑道测试之类。方言修看不过去,兜头唿了他一巴掌:「醒醒,你期末挂科了。」 「啊——!」向明亮惨叫着一跃而起。 谁也没想到,向来最为稳重可靠的贺逸,居然是最后醒来的那个。 第23章 水天一色 小月从没有跑这么快过。 她不敢回想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闷头向前沖,死神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只要慢一点点,她就会被拽回到暗无天日的黑暗里,像那个女孩子一样被抽干体内的生气,转眼之间就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比她在村头见过的那位阿婆还要老态龙钟。 她抹了把鼻子,强行抑制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死死咬紧牙关。 不能哭。 她必须再快一点。 养父母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告诉她跟着白家哥哥走就能吃饱饭,所以她便乖乖听了养父母的话。 白家哥哥将她带来了这里,她见到了许多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有些她还认识,互相说了几句话,小月终于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她想逃,却迎面撞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断了一条手臂,脸上兇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小月眼睁睁看着他抓走了一个女孩,后者在尖叫与哭泣声中迅速老去,他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大家便仿佛被扼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童,哪怕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没有喝上过几口肉粥,生得瘦瘦小小,哪里是邪修的对手。 白家哥哥又来了一趟,与邪修说了些什么,邪修脸色更差,在白家哥哥眉间点了点,似乎是注入了一团黑气。随后邪修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用法术困住她们,便随白家哥哥一同出去了。 好在小月那时被一个姐姐护在身后,邪修没有注意到她。 这是逃跑的唯一机会,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找人来救她们。 她记得白家哥哥提到了「揽月宗」几个字,她被养父母收养之前,有个邻家哥哥就是拜入了揽月宗……只要找到揽月宗的人,她就安全了。 山洞里的路错综复杂,小月跑着跑着就迷路了,只是机械性地朝着有光的方向跑。 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胳膊好像被石头划出了血,膝盖也疼得厉害。耳边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喘气与毫无章法的脚步声,在阴森森的山洞里格外渗人。 身后乍然传来一阵阴寒的气息,恐惧顺着嵴背爬上来,紧紧攥住她的心脏。 被发现了。 小月顿住脚步,面色惨白,下意识回过头去。 比死神更早到来的,是一道洁白的剑光。 那是小月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一剑,如天神下凡,带着水灵根特有的水气,纵横千里。 咚——! 邪修来不及收招,黑色的灵力与剑身碰在一起,居然发出了金属撞击的脆响。 一道女子身影轻盈地落在小月身后,执剑与邪修遥遥对峙。 得救了。 小月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仙师姐姐……」 容潇没有回头:「知道其他人在哪么?」 「知道!」 「你先带他们过去,救人要紧。」她神色冷冷,「这里有我。」 小月这才看到她身后的人,除了一位正扶着墙咳嗽的白衣青年以外,其他三人都穿着揽月宗的弟子服,为首那人正是她认识的那位邻家哥哥。 小月眼前一亮。 「逸哥哥!」 贺逸刚从幻境出来不久,脸色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缓和过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经歷了什么,对此他本人只是轻飘飘道:「一些过去的事而已,不必担心。」 之后他的话便少了许多,一路上都板着脸,吓得素来喜欢闹腾的向明亮都不敢吭声了。 直到这时看见小月,贺逸先是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小月!你怎么也……」 他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月,表情更加严肃:「你养父母明明跟我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小月也被她的养父母卖给了人贩子。 白毓默默注视着这个与自己有相同经歷的孩子,抬手一道柔和的白光落下,无声地治癒了小月身上的伤口。 小月拽着贺逸的袖子,一撇嘴大哭起来。 她才六岁,遇见这种事早就被吓坏了。 好在贺逸向来靠谱,知道正事要紧:「乖,别哭,先带我们去其他孩子那里,别的事回去慢慢说。」 旁边的向明亮如梦初醒地跟上,眼神不停偷瞄没有表态的白毓,凑到贺逸身边,小声说:「大师兄,你在外面……都有孩儿了啊?」 贺逸被结结实实呛了一下。 方言修表面漠不关心,实则悄悄竖起耳朵。 中国人哪有不喜欢吃瓜的。 「别乱说。」当着白毓的面,贺逸有些尴尬,「我入揽月宗前与小月是邻居,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不久前意外去世了,所以我趁着上次出任务的时候将她接了过来,在鹤水村寻了一对比较可靠的夫妇……」 另一边邪修想追,然而容潇动作更快,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邪修的神识在幻境中被容潇杀了,因此没有那段记忆,理所当然地把她认成了揽月宗的人,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揽月宗,真是阴魂不散……十三年前,正是段菱杉断我一臂,如今又是她的弟子坏我好事!」 「你认错了,我非段菱杉弟子。」容潇语气毫无起伏,「我为被你残害过的女童而来。」 邪修嗤笑:「不是揽月宗的人你瞎掺和什么,你准备拿什么杀我,凭你手里那把破铁剑吗?」 「不,」容潇道,「凭我自己。」 她衣袖无风自动,属于金丹后期的灵力释放出来,随着她的剑招汇聚成奔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朝着邪修席捲而去。 邪修迅速出掌,黑色的灵力变得粘稠无比,化成一堵墙,将潮水拦在了外面。 ——赫然也是金丹后期。 容潇神色更冷。 众所周知,同等级下的邪魔外道总是比名门正派强上不少。邪修于十三年前步入金丹,对上元婴期的段菱杉尚能断臂逃生,如今蛰伏了这么久,修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两股灵力对撞,产生的冲击席捲到百 米开外,已经走出一段路的贺逸猝然停下脚步,拔剑回身。 他的剑颤了颤,勉强稳住身形:「邪修的修为比我们预想的要高,不能把无名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白师妹,你跟着小月去救人,向明亮你保护好她们,若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那大师兄你……」 贺逸视线依次掠过三人,在白毓脸上顿了顿,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最终他只是沉下眼,什么都没说。 「我去帮忙。」 「大师兄,」白毓道,「万事小心。」 方言修对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没什么感触,躲在角落里一直在敲系统:「你不是说邪修一点都不厉害吗?怎么整这么多么蛾子?」 系统简直委屈死了:【原着里大小姐没有强闯心魔幻境,从白毓弟弟口中问清楚了邪修的布置,确实把邪修一剑砍了。】 「那你说的世界线偏离,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 他本以为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确保故事按照原着情节进行,直到作为主角的容潇成功復仇,成为天下第一后羽化飞升——但对于偏离原着剧情的部分,系统的态度却是放任不管。 太奇怪了。 第一次偏离,是在清河剑派灭门后的三大宗调查现场,容潇用他和系统兑换的人皮丨面具混入了现场,怀疑兇手利用了秘法,排除法作废。 第二次偏离就是现在,按照系统的意思,原着里的容潇会听从贺逸的建议,而非现在这样直接闯了进来。 最初的因是什么,才缔造了如今的果? 现实和原着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穿书的他吧? 他喃喃道:「要是继续脱离原着的话……大小姐会有生命危险吗?」 系统沉默。 「不行,我也得跟过去。」方言修转身,「我得再算一卦。」 管他什么反噬自身,五弊三缺,在大小姐面前统统都要靠边站。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见远处剑光乍起。 先是微弱的一点,继而骤然强盛起来,在漆黑的山洞里格外惹眼。淡蓝色的水灵力四处激盪,像是大小姐与贺逸比剑那日,地平线处波光粼粼的揽月湖。 剑光越来越盛,于黑暗之中点燃了一轮落日,蛮横而壮阔地洒向下方的湖面——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清河剑法第六式,「水天一色」。 恰好赶到的贺逸完整目睹了这一剑,瞳孔蓦然缩紧。 揽月宗与清河剑派同为四大宗,作为揽月宗的大师兄,他曾数次拜访清河剑派,自然也见过传闻里那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那场让大小姐名扬天下的宗门大比,他就在现场,亲眼看见大小姐于众目睽睽之下使出了这一剑,引来海浪滔天,水天相接,与落日同辉。 他那时想,如果有朝一日,能与其交手就好了。 容潇嫌恶地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邪修,将无名剑擦拭干净,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 她脱口而出:「我之前去过清河剑派,这招是偷学而来。」 贺逸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好的,无名姑娘。」 第24章 灯火阑珊 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段菱杉一脚踹开了容潇的屋门。 「我闭关出来找了一圈,结果一个个都有事要忙不肯见我,我那好徒儿也不在,好无聊……」她扯着嗓子喊,「容潇,来陪我过两招——」 贺逸在心魔幻境中受了内伤,回来之后就闭关了,白毓主动接过了善后的工作,这几日一直和二长老待在鹤水村没回来——之所以麻烦二长老,是因为方言修无意间发现了邪修留下的阵旗,并言之凿凿可以藉助此物弄清楚邪修的功法,从而改变鹤水村的地脉。 揽月宗二长老是阵法宗师,这活便当仁不让落在了他头上。而二长老离开后,流月琴无人看管,容潇本打算熘进去再研究一番,被段菱杉逮了个正着。 「不来。」容潇干脆利落地拒绝,「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段宗主,你有没有见过这枚戒指?」 流月琴没有失窃,鹤水村的邪修也基本上解决了,后续收尾用不着大小姐亲自出马,她便动了离开的念头。 但离开之前,还有一事尚未完成——清河剑派山下的墓地里,死不瞑目的女尸,与她脖颈间致命的伤口。 还有她无名指上的宝蓝色戒指,做工说不上多么精美,却也能看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戒指是半月形的镂空设计,边缘处凹凸不平,显然能与另一枚完美拼接。 容潇能想像出那种场面——女子戴上属于她的戒指,含羞带怯地等待自己拜入仙门的情郎。她没有灵根,否则早就随着情郎一同走了,但情郎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会抛弃她,于是她便信了。 结果等来的却是香消玉殒。 入殓时没有人发现她脖子上的伤口,也许有人发现了但惧怕修仙人的实力不敢挑明,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情郎为了隐瞒此事,亲自寻来一口棺材,将她入殓。 村庄里少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并非什么新鲜事,墓地里多出一座无名坟冢也再常见不过。过不了几日,她的失踪便会成为一则流言,成为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偏偏遇上了容潇,将她的尸体从棺材里拉了出来。 段菱杉瞥了眼戒指,一开始没在意,而后面色微变,一把抢了过来:「这股灵力,是出自我揽月宗的功法……你从哪找到的?」 「清河剑派附近。」 「清河剑派离这里可不近,我们门内弟子很少去那边出任务。」段菱杉想了想,「我就知道清河剑派出事后,凌霄宗要求彻查,我当时在外面酒楼喝酒,就让大长老带人跑了一趟……我和下面弟子接触不多,要不你回头问问白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咦,说起来,你那小跟班呢?」 「他去寻开阳前辈了,说有问题请教。」 段菱杉顿时乐了:「开阳昨天就带着他徒弟走了,这小子天天被开阳抓去上课,能不知道这个?我看他就是有事故意瞒着你吧,容大小姐。」 她将戒指塞回容潇手中,顺势一把揽住容潇肩膀,笑嘻嘻道:「我徒弟不要我,你跟班也不要你,哎我们两个孤寡老人,真是同病相怜……」 「段宗主,」容潇严肃纠正,「我今年刚满二十。」 段菱杉实际年龄已不可考,但早在十几年前她就突破金丹名扬天下了,怎么算都至少比容潇大了一轮。 这个孤寡老人,容潇不认。 段菱杉呵呵一笑,简直刀人的心都有了。 最终解决了两人矛盾的,是一坛酒。 段菱杉嗜酒如命,不管是谁只要愿意陪她喝酒,她就是谁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酒入陶碗,盪开一汪明澈透亮的琥珀色,入喉清寒凌冽,不多时,便有一股热气在体内瀰漫开来。 容潇捧着酒碗,看见里面自己清晰的倒影,于金黄色的余晖中荡漾开来。 远处落日西沉,长风掠过茂密竹林,沙沙声响不绝于耳。 她忽然想起幻境中的场面,大雪纷纷,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书中总喜欢劝人放下,放下执念,放下过往,只管向前看。但这些话说着简单,只有真正经歷过那些事的人才知道其中难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修仙人因心魔而陨落了。 所以说要学会放下,看淡世事生死,将自己变成一座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神像,才能有朝一日脱胎换骨,飞升成仙。 但为何要放下。 人不就是由过往种种组成的么。 容潇深知,让她走出心魔幻境的绝非什么放下,而是她心里有更强的一股气,她要为清河剑派枉死的一百多条人命报仇,她要兇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所以她决不能被困在这里。 比起心魔,这更像是某种执念。 也许未来会成为心魔,成为挡在她飞升路上的一道天堑……也罢,过不去就过不去吧。 「……你不知道,当时那个长老气得鬍子都歪了,我憋笑憋得难受死了……」段菱杉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讲八卦,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哎,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 容潇:「没有。」 段菱杉大怒:「我就知道!你喝着我的酒,都不愿意听我说两句话!」 她怀里酒罈已经差不多空了一半,说话时浓 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显然是醉了。 「不行,你得自罚三杯,」段菱杉酒品很差,一喝醉就喜欢胡闹,「今天我必须把你喝倒,然后笑话你一整年……」 容潇面无表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微微斜了一眼:「段宗主,我灵根属水,喝不醉的。」 「嘁——」段菱杉伸手一指,「那就让他跟我喝!」 方言修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时就站在容潇身后。他气息很轻,若非专门留意,一般人很难发现他。 容潇眨眨眼,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从开阳前辈那里回来了?」 她没有点破,方言修借坡下驴:「嗯,大小姐……」 他垂着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容潇递过去一碗酒。 「心魔幻境的影响?还是你占出了什么凶卦?」她道,「你们这些算命的总是满口天道命数,规矩甚多,依我看何必在意,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不曾将我们修仙者统统诛杀,看来也并非多了不起的存在。」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偶尔装装傻没什么坏处——喝吧,别想太多。」 方言修轻轻嗯了一声。 段菱杉先是不满容潇拿她的酒送人,而后看见方言修接过,便又兴奋起来,拉着方言修要和他拼酒。 方言修前世身体原因滴酒不沾,哪尝过这个,第一口就呛到了,咳了个惊天动地。 段菱杉摇摇头:「看来你酒量也不怎么样嘛,我还跟容潇打赌来着……」 她不提还好,一提大小姐方言修脾气就上来了,豪气万丈地自己倒了一大碗,同段菱杉碰杯。 「再来!」 皓月东出,清河影动。揽月湖上起了薄薄一层雾气,浸在夜色之中,滔滔湖水几乎和低垂的夜幕连成一片。 竹林间夜明珠自动亮了起来,段菱杉尤嫌不够,又点了几张照明用的符咒,一时间亮如白昼。 方言修左手撑着脸,抬起眼看向容潇,烛光穿过他的额发,细细勾勒出他好看的眉眼,復又落入他眸中,映出眼底隐隐约约的水光。他眸色比正常人稍浅些,因此这一点并不明显的水光,看上去倒好似脉脉含情。 许是醉意让他胆子大了许多,他直勾勾地盯着容潇看了一会儿,忽而伸出手,似要触碰她的脸。 容潇没动,等他下一步动作。 那只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迟迟没有落下,最终又被他收了回去。 「大小姐还是本来的脸漂亮,这副人皮|面具美则美矣,却不适合你。」 系统提供的面具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温婉可人,如出水芙蓉,让人看着便凭空多出几分好感。 而大小姐原本的脸,美得过于张扬,眉宇间满是傲气,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只会联想到出鞘名剑,而非美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但他还是觉得大小姐原来的模样最漂亮。 对于这种骨肉皮相的美,人大抵总是无法抗拒的,在意识到之前,身体已经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了。即便日后成不了一段姻缘,萍水相逢之时,能多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而这世间生灵千千万万,人与人的相逢不过那么一瞬,能相互扶持白头到老的固然可贵,然而更多的人,在那一瞬之后,就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那次剧情偏离之后,他担心发生意外回身去找大小姐,在大小姐一剑「水天一色」斩了邪修的同时,他正好得出了那一卦。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大凶。 灯火阑珊间,大小姐的神色看起来比平日里柔和许多,唿吸近在咫尺。方言修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惊扰到她似的:「大小姐,其实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 「嗯?」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我想给你算一卦。」 第25章 吉凶悔吝【三合一】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 方言修脸色微微泛着红,不似平时那?样病恹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容潇掌心, 将三枚铜板置于其中。 两人一站一坐,容潇垂下眼帘,默许了他的动作。以容潇的角度, 能清楚看见他垂落的发?丝, 以及那双充满殷切期盼之意的眸子。 容潇拢起?手掌, 掂了掂重量, 问:「如何算?」 「扔地上就行,看看是是正是反,一次结果就对应一爻, 需要扔六次。」 暗黄色的铜板自她指缝中滑落, 接连砸在竹林间的石子?小路上,復又四散弹开。 虽是夜晚, 这方?天地在符咒的照耀下亮如白昼,铜板咕噜噜滚了几?圈,显示出了第一个结果?。 均是有字面。 方?言修道:「一爻,老?阴。」 在金钱卦中,三面相同者称老?阳或老?阴, 常言道物极必反, 否极泰来,因此这一爻为动爻, 取卦时阴变为阳。 容潇虚虚一握, 三枚铜板自动飞回了她手中。 两枚有字, 一枚无字。 以有字面为阴、无字面为阳,取少数的一方?—— 「二爻, 少阳。」 段菱杉豪气万丈地干完了一整坛酒,整个人醉得?不轻,大?大?咧咧往竹子?上一靠,围观这两人扔铜钱。 「扔个铜钱还磨磨蹭蹭的,」她不满地哼哼,「我说你们两个,是算卦呢,还是趁机搞对象呢?」 方?言修也有些醉意,思维迟缓了许多,否则他早就牙尖嘴利地怼回去了——并不是他不尊重前辈,实在是段宗主品行堪忧,让人尊重不起?来。 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懂什么……」 段菱杉撇撇嘴,嘁了一声?。 第三次,依然是两枚有字,一枚无字。 「三爻,少阳。」 「四爻,少阳。」 重复的结果?似乎多了些。 容潇不以为意,挥手扔出第五爻。 「五爻,少阳。」方?言修沉吟片刻,「到这一步,只剩下两种可?能了。」 周易八卦为六个爻组成,每一爻都有阴阳两种可?能,故而总共六十?四卦——通俗来讲,就是二的六次方?。 如今容潇扔出的卦象,初爻老?阴变为老?阳,也就是说前五爻都是阳。 如果?第六爻也是阳,就是最广为人知的干卦。干卦为六十?四卦中第一卦,代表天,象辞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小说里经常见到的「龙战于野」「飞龙在天」等等,也都属于干卦的爻辞,得?出此卦的人往往是未来的真龙天子?,简直是主角标配了。 而这一卦动爻为初爻,对应的爻辞是「潜龙勿用」。 若第六爻为阴,则是泽天夬卦。 夬卦排在第四十?三位,位于益卦之后,而易经向来讲究物极必反,「夬」通「决」,在益卦一味的增益之后,便轮到决堤的决了。 不管是哪个结果?……似乎都不怎么吉利。 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地盯着容潇手里的铜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容潇背后揽月湖上星光点点,夜风温柔吻过水面,再?掠过她的及腰长发?。她略弯起?眉眼,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手中一松。 铜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前两个一有字一无字,只需要看最后一枚…… 第三枚铜钱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迟迟不肯停下。 容潇却微微挑眉,笑了一声?。 紧接着她毫无徵兆地拔剑,磅礴的灵力倾泻而下,将那?枚迟迟未出结果?的铜板碎为了齑粉! 方?言修:「……」 围观了全程的段菱杉抚掌大?笑:「干得?漂亮!」 「你既然那?么紧张,那?就别算了。」容潇撩起?衣摆,施施然坐在路边石阶上,「若是吉卦,便无须担心,只需等待即可?。若是凶卦,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早得?知未来的吉凶悔吝,不过是庸人自扰,徒增烦恼而已。」 方?言修哑然失笑。 和大?小姐比起?来,他确实是庸人了。 ——不如说,这世间芸芸众生,形形色色,但大?小姐始终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不管是多惊才绝艷的人,在大?小姐面前依然相形见绌,沦为庸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就 是嘛,还是容大?小姐通透!」段菱杉竖起?大?拇指,「来来来,喝酒,今晚不醉不休!」 容潇:「我喝不醉。」 段菱杉翻了个白眼,转向方?言修:「那?你陪我喝。」 容潇:「他身体不好。」 「你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段菱杉不乐意了,将酒罈子?一摔,「正好上次在酒楼我打?得?不够尽兴,接着来!」 方?言修试图劝架:「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喝……」 「闭嘴。」 「……哦。」 他悄悄往角落里缩了缩,心想,果?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之前在酒楼没着起?来的那?场火,终于还是绵延到许多天以后,殃及到了他这条鱼。 大?小姐显然也不是畏战的主,慨然应下。 段菱杉主动压制了境界,拔出她那?把「断水」剑,遥遥指向容潇。揽月宗弟子?大?多是木系灵根,以医修为主,段菱杉却是金属性的剑修,在其中是个明晃晃的异类。 「你是水灵根,而我这把剑叫做断水……」段菱杉得?意地哼道,「看来是我占了上风。」 容潇不为所动,不论外界如何,她始终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性子?,只凭自己?心意而动。 「不知段宗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抽刀断水水更流。」 这种等级的战斗当然不是方?言修能掺和的,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当观众,时不时给大?小姐喊喊加油,虽然大?小姐压根不理他。 段菱杉带来的两坛酒被她自己?干掉了一坛,剩下一坛容潇和方?言修都没怎么喝,坛中酒被凛冽的剑气引动,不停晃动,搅碎了其中映出的一轮弯月。 趁大?小姐注意力不在这边,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前世不论做什么,都要顾虑到他随时都有可?能原地去世的身体,曾经有一年过节,隔壁床病人的儿?子?带来了一瓶好酒,他出于好奇尝了一口,当晚就进了icu,出来后更是被医生骂了几?十?分钟。 医生对他咬牙切齿,说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爱惜还指望谁爱惜。 他嘴上嗯嗯好的下次一定,心里却不以为然。 如此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不如早死早超生。 亲情爱情友情,有的他从来不曾拥有,有的他有过又失去,握住什么失去什么从来都由不得?他选择,终于有朝一日穿越进修仙小说,却还是体弱多病,无法修行。 如果?他有修为的话,他应该替大?小姐杀了左子?明,绝不让大?小姐亲自动手。 可?他没有。 所以他只能跟在大?小姐身后,替她捡起?无名剑,重新系在她的腰间。 所以尽管他算出了凶卦,却手足无措,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大?小姐说的是对的。 方?言修闷头喝了一大?口酒,偏过头咳了几?声?,没注意到容潇手腕一转,无名剑直直地朝他袭来,打?翻了他怀里的酒碗。 容潇皱眉:「别喝了。」 那?把剑虽然锈迹斑斑,却散发?着凛冽剑意,如同那?日在清河剑派见过的一望无际的雪。 方?言修确实醉了,大?脑晕乎乎的,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低头盯着无名剑看了半晌,居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剑身。 容潇下意识想要收回剑,又忽然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就那?样看着他的手抚摸上锋利的剑身。 无名剑虽是一把再?常见不过的破铁,也无法容纳灵力,但它已滴血认主,能感受到容潇的意愿,剑随心动。 此时容潇刚和段菱杉过了几?招,正是战意正盛的时候,无名剑薄如蝉翼,吹毛可?断,若没有灵力傍身,轻轻一碰便会被划出一道口子?。 ——但方?言修什么事都没有。 无名剑残存的凌厉剑意,遇到他却仿佛自动蒸发?了一般。 容潇初见他时,曾将无名剑横在他的脖颈,那?时无名剑也表现出了强烈的抵抗意愿,不肯对他痛下杀手。 「打?着打?着你就跑了,真扫兴。」段菱杉凑过来,自来熟地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在这发?什么呆呢?」 「段宗主,借你剑一用。」 段菱杉没好气道:「不借!你用你那?破铁剑就得?了,别惦记我的断水……哎哎我没同意呢!懂不懂尊重前辈啊!」 容潇拔出段菱杉的断水剑,微微睨了一眼,便拉过方?言修的手,在他指尖轻轻划了一下。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他指尖微凉,白皙得?近乎透明,那?一点红色便分外显眼,淡淡的血腥气融入到寒凉夜色之中。 方?言修:「嘶……」 「忍着。」容潇眼也不抬。 方?言修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果?然,只有无名剑是例外。 容潇问:「你以前见过无名剑么?」 方?言修摇头。 顿了顿,他又道:「我看过关于它的一些文字描述,算吗?」 「不算。」 看他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问他肯定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到了这一步,容潇基本可?以断定,方?言修必然和她的本命剑有关系,而早在十?年前,拜访清河剑派的摇光已经告诉她,让她十?年后前往剑庐了——摇光知道的信息远远比她要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但摇光云游未归,谁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师父——你又躲在这里偷偷喝酒!」 白毓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越来越近:「你不是说你在闭关巩固境界吗?这几?日大?师兄养伤,长老?们也都有事要忙,我东奔西走,还要负责鹤水村的善后事宜……师父你倒是清闲。」 段菱杉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声?地自言自语:「她怎么回来这么快?我还以为最早也得?明天呢,早知道……」 容潇道:「你就不喝了?」 「我就约你去外面的酒楼,保准让我徒弟找不到。」段菱杉嘿嘿一笑。 白毓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嘆了口气,无奈道:「师父……」 段菱杉立马变脸,故作严肃地皱起?眉:「咦,刚刚我在和容……萧无名切磋,没注意,空气里怎么一股酒味?」 反正她怀里那?坛酒早就被她自己?砸了。 「到底谁喝酒了?」她吸了吸鼻子?,「居然敢在我揽月宗的地盘上偷偷喝酒,还不叫上我,该罚!」 容潇:「……」 段宗主的演技实在浮夸,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容潇扬扬下巴:「他。」 还在对着无名剑发?呆的方?言修:「?」 而段菱杉堪称阴险狡诈,仗着自己?有修为傍身,偷偷施法清除了身上的酒气,将所有证据毁尸灭迹。 「该罚!」她自己?成功洗白,立马嘚瑟起?来,挑起?眉梢,「揽月宗有规定,非休沐日不得?饮酒,我不管你是不是揽月宗弟子?,只要在我揽月宗的地盘上,就得?乖乖遵守规定——好徒弟,门规规定,私下饮酒如何处罚来着?」 方?言修歪了歪头,被酒精影响的大?脑许久才反应过来:「……你碰瓷是吧?」 搞得?好像之前频频劝酒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我师父她一喝酒就喜欢胡闹,我代她给二位道歉。」白毓尴尬地笑笑,依然好脾气地回答了段菱杉的问题,「门规第二十?六条,非休沐日饮酒,罚俸禄两周,或在宗门周边巡逻一天。」 段菱杉趁机狮子?开大?口:「我不多要你的,一百两银子?如何?就当我请你们喝我这两坛好酒的价钱了……哎,我知道你没钱,那?就让你家大?小姐拿她的法器来抵。」 白毓想要劝:「师父,开玩笑要适可?而止……」 「你是不知道,这位……」段菱杉嘴快差点说出容潇身份,及时改口,「无名姑娘来头可?是大?得?很?,身上随便什么东西就价值连城,哦除了她这把破剑,是个没人稀罕的破玩意儿?。」 「你不愿跟我学?剑,偏要走医修的路子?,万 一以后我和贺逸都不在,你自己?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总得?有法器护身吧?只是我自己?的银子?都拿去买酒了,凑不出给你买法器的钱——现在这么大?一位富婆摆在眼前,为师不得?趁机替你敲诈一笔?」 容潇不屑地哼了一声?。 段菱杉继续耍无赖:「不想给?那?你还我酒钱,一百两。」 她和容潇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付不起?酒钱一起?被关了小黑屋,所以段菱杉料定容潇拿不出一百两,只能用法器来抵——容大?小姐一人继承了清河剑派那?么多遗产,让身为宗主的段菱杉都忍不住眼红,毕竟她还要受到几?位长老?的掣肘,钱财被限制得?死死的。 「等等。」方?言修突然出声?,「区区一百两,我拿得?起?。」 被段菱杉挤兑了这么久,他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段菱杉不可?置信:「你哪来的钱?」 「这就要去问你们宗门的贺逸与向明亮了。」 谁让向明亮开赌局,押大?小姐会输给贺逸呢。 开玩笑,大?小姐怎么可?能会输。 容潇悠闲地支起?一只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微微闭上眼。前方?揽月湖上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潮气,融入到空气里久久不散的酒香之中。 月色,湖水,竹林,美酒。 每一个意象都代表了人世间许多美好,组合在一起?,更是令人心嚮往之。 修仙者想要修成大?道,不仅要出世,也要入世。她曾在苍山之巅数十?年如一日地挥剑,不需为凡俗之事挂心,眼中除了剑别无他物,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都不擅长,只懂得?做一块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石头。 此谓出世。 她讨厌聒噪的场景与聒噪的人,如今别人在她身边打?打?闹闹,因着她从不放在眼里的一百两银子?吵了半天,她却没觉得?烦。 大?抵人本质上都是双标的,对于亲近的人总是多了几?分纵容,她讨厌的标准也要因人而异。 「我这里有一件防御类的法器,也许适合你。」容潇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青白色的扇子?,扔给了白毓。 白毓一愣,想要推辞:「我从未真正帮过你什么,怎能拿你的东西……」 「这是我原来宗门留下的东西,名为破云扇,能扛住金丹期的全力一击,适合修为低的弟子?在关键时刻自保。我所修功法偏重进攻,它于我无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白毓道:「方?言修比我更需要这个,还是给他吧。」 「这把扇子?启动需要一定灵力。」 方?言修摸摸下巴,心虚地笑了笑。 这东西制造出来本就不是给凡人用的,这个世界的凡人和修仙者之间有一层泾渭分明的壁,除了有事求助,很?少与修仙者往来,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成天跟着修仙者东跑西跑。 「但我不欠你师父酒钱,此物赠你可?以,算作你们师徒欠了我一个人情。」 白毓还在犹豫,段菱杉不耐道:「给你你就收着,有什么人情是我还不起?的?」 她这才伸手接过,眼眶微微发?热,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出身鹤水村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在白毓为数不多的幼时记忆里,处处皆是忍让二字。 骂她打?她要忍,饿着肚子?要忍,父母常说,家里这么穷,都是因为她身为女娃带来的晦气。 她曾以为有了弟弟便是了却了父母的执念,连带着也能对她好一些,没想到是一步让,步步让,所有好东西都是弟弟的,而她连口饭都吃不上。 她与世间无数女孩子?处于相同的困境之中,因为性别便生而有罪,不得?不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尽数让出去。 她与世间无数女孩子?一样,懦弱、胆小,在别人面前永远是温柔如水的模样,从来都以他人意愿为先,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体贴。 可?她依然是被父母抛弃的那?个。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半途杀出了一个段菱杉。段菱杉本是追查邪修而来,却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当即豪气万丈地说,这孩子?和她有缘,她带走了。 那?时鹤水村的问题尚不严重,村民非常敬畏揽月宗的修仙者,白父白母慌乱跪下,而白毓则悄悄后退了一步,无意识地捏着一角。 她见过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迈入鍊气的门槛,所以她不敢迈出那?一步,她害怕她没有修仙的资质。 这种惶惶不安一直持续到了跟着段菱杉学?剑时,她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兵,只觉得?无从下手。 她想,她太?过优柔寡断,惧怕手中利器伤到别人,定是不适合学?剑的——所以段菱杉也会弃她而去,就和她以前认识的所有人一样。 段菱杉哼道:「哭什么,真没出息。」 白毓抹了抹眼睛,道:「我没哭。」 「这几?日你一直待在鹤水村,都没怎么见你,善后的事怎么样了?」 「那?邪修作恶多端,所幸大?部分女童尚未遭到毒手,能救的我都救了。」白毓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灵力亏空所致,这几?日为了救人,她一直没有歇息。 「我告知了村民这些女童被卖给人贩之后的经歷,许多父母本以为自己?孩子?能去往一处好人家,闻及此事多有悔意……我怕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所有倖存的女童我都给了她们进出揽月宗的凭证,如之后再?发?生拐卖幼童之事,她们可?自行来宗门寻我。」 段菱杉懒懒应了一声?。 「至于鹤水村真正的问题所在……此事要归功于二长老?,他仔细研究了邪修留下的阵旗,言明鹤水村的地脉可?以恢復,这才让村民有了希望。说起?来,多谢方?言修的提醒。」 这其实是评论区提出来的点子?,方?言修厚着脸皮接受了白毓的道谢:「一句话的事。」 白毓笑笑:「还要感谢无名一路上的照顾。」 容潇道:「无事。」 「啧,你在这搞感谢大?会呢?」段菱杉道,「我听了贺逸的报告,追踪邪修的是你,救下那?些孩子?的是你,负责善后的也是你——鹤水村的事能顺利解决,你才是首功,明不明白啊?」 她摇摇头,拎过剩下的一坛酒:「哎,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收你当徒弟,一点都不像我……这坛酒没剩多少了,一人一杯,干了!」 竹烟波月之间,容潇微微垂眸,端起?酒杯:「敬过往。」 ——敬埋葬在风雪之中的清河剑派。 方?言修紧随其后:「敬未来。」 ——敬难料吉凶悔吝、唯有大?步向前的明天。 段菱杉哈哈一笑,举杯对月:「敬我杯中美酒!」 「那?我,」白毓想了想,轻声?道,「便敬此间月光吧。」 月光慷慨地洒满天地,公平地落在每一个人头上。 她的人生因段菱杉的出现而改变,而今后鹤水村那?些身不由己?的女童,命运也将因她而改变。 四人酒杯相碰,清脆之声?在静谧的林间迴荡,似玉磬轻敲。白毓偷偷观察着其他人的神色,又垂下眼睛。 她想,今后她也要像师父与无名那?样,不管世间繁杂,只坚定走自己?的路。 夜风吹得?人犯困,几?位修仙者不需要休息,方?言修可?不行。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偏过头看向容潇。 月色下大?小姐神色清冷,眼底却是极为柔和的。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察觉到方?言修的视线,微微转过来。 方?言修心中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是弯了弯眉眼,道:「大?小姐,明天见。」 「嗯,明天见。」 真好。 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我也要走了。」白毓跟着起?身,「大?师兄受伤闭关,我去看看他。」 「好。」 容潇静静目送她离开,忽然想起?,经过段菱杉一通搅和,她忘了询问白毓戒指的事。 罢了,反正来日方?长。 . 贺逸在幻境中受了不小的伤,全程强撑着一直没表现出来,直到回到揽月宗后闭了关,白毓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问起?他在心魔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他依然轻描淡写:「一些过去的事罢了,总归不是好事,不提了。」 贺逸拜入揽月宗之 前的经歷鲜有人知,只知道他父母早亡,独自一人无牵无挂,便来揽月宗碰碰运气——这在修仙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凡人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必须先斩断尘缘,否则时常挂念着比自己?先一步老?去的家人,往往会耽误了修行。 因而越是形单影只,就越可?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 可?能是那?段经歷的原因,贺逸对变强有着强烈的执着,入门之后便成了揽月宗里最卷的一个。拜入段菱杉门下不成,他转而拜同是剑修的大?长老?为师,短短几?年便尽得?大?长老?真传,更是成了继段菱杉之后,宗门内第二个掌握了万象霜天的剑修。 加之他生得?俊俏,追随者众多,人人提起?他语气都充满敬仰。 但贺逸态度礼貌之中透着疏离,规规矩矩从不越界,只对段菱杉门下的白毓颇为照顾,少年人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久而久之,任谁都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而白毓则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她于剑道上没什么天赋,转而学?医,虽然医术精湛,但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没有自保能力,总归是要矮人一头的。 连对此不甚了解的白母都觉得?,是她高攀了贺逸。 白毓前来拜访时,贺逸正在打?坐疗伤。 「大?师兄,我有些不放心你的伤……」她抬起?头,看向面前人人敬仰的大?师兄,「我过来看看,有我帮忙,你也能好得?更快些。」 「那?便有劳白师妹了。」贺逸侧身让出位置,又问道,「你既然有空过来,想来鹤水村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白毓便讲了自己?的安排。 她将右手搭在贺逸的肩膀上,温和的木系灵力注入他体内,悄然运转起?治疗的术法。 「很?好,看来即使我不在,你一人也可?独立完成。」贺逸赞许地点点头,「那?个叫小月的孩子?怎么样了?」 「我将她送回了她养父母身边,她养父母家中已无余量,又被我弟弟花言巧语迷惑,万般不得?已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我告诉了他们邪修与我弟弟的交易,让他们看了几?个没救回来的女童的惨状,他们表现得?非常后悔。」 「……既是生活所迫,便难保不会重蹈覆辙。」贺逸低眉,沉吟道,「我这些年存下了一些银子?,回头我亲自去一趟,起?码要保证他们能顺利等到田地恢復的时候……你弟弟呢?我记得?你当时出手,保住了他的命……」 白毓道:「还在昏迷当中,我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了村民,等他醒来后由村民自行处置。」 「我还以为你因着这层亲缘关系,会举棋不定呢。」贺逸笑笑。 白毓下意识想要解释:「我……」 贺逸抬手打?断了她:「无需解释,你做得?非常好,自信些。」 白毓一愣,旋即勾起?唇,轻轻应了声?好。 贺逸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白师妹,宗门内你我的传言甚嚣尘上,人人皆知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没有回应,却在此时前来探望我……我可?以理解为,你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吗?」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白毓缓慢地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大?师兄,我想明白了。」 「嗯?」 她斟酌着说:「大?师兄人很?好,我知晓师兄的心意,但我对大?师兄并无男女之情,目前也没有寻找道侣的打?算,以后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抱歉,我以前一直不敢说……」 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缺少自保能力的医修,必定需要剑修的保护,面对贺逸的主动示好,她应当死死抓住这个机会,好在将来缔造一段佳话。 从没有人考虑过她的真实想法,她自己?一度也这么想。 可?段菱杉说不能给贺逸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硬是把萧无名和向明亮塞了进来。 萧无名抱着剑立在门口,目光肃肃,问她真的喜欢贺逸么。 她答不上来,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 而后那?位如出鞘利剑般锐不可?当的无名姑娘,断然选择进入山洞救人,没有瞻前顾后,没有犹豫不决,她只是想这么做,便去做了。 于是白毓第一次觉得?,她也应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贺逸沉默了下来,屋内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白毓鼓起?勇气,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贺逸的目光温和而专注,让她顿时就起?了逃避的心思。 她抿了抿唇,最终也没有别开视线。 「……早说嘛,我看起?来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吗?」许久,贺逸淡淡地笑起?来,「你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我这个做师兄的应该恭喜你才对,今后你的修为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白毓心下一松,也笑:「将来还要仰仗大?师兄多多指教了。」 「自然,这是我分内之事。」 终于把话说开,白毓自在了许多,尽心尽力地为贺逸治疗,直到灵力受阻——她体内灵力早已透支,治疗贺逸的伤势还是太?勉强了。 贺逸迅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随口道:「师父给过我几?株补充灵力的草药,在最下面的抽屉里。」 「好。」 白毓弯腰拉开抽屉,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她看到泛着灵力光芒的草药旁边,赫然躺着一枚宝蓝色的戒指,戒指上的装饰呈半月形,显然原本应是一只对戒。 不知道另一只如今到了何处。 「大?师兄,这是……?」 她没有发?现,背后贺逸身形骤然一僵。 这一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贺逸终于开口:「没什么,以前别人送给我的……如果?不是今天翻出来,我都快忘掉它了。」 他话音一转:「白师妹,这几?日我闭关,鹤水村的事务全都由你负责,我看你神色有些疲倦,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的,倒是大?师兄你的伤……」 「我自己?来便可?。」 见他坚持,白毓也不好再?说什么:「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我过来时遇见了大?长老?,他还问起?你的伤势……」 揽月宗因为段菱杉的缘故,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剑修弟子?,但段菱杉当惯了甩手掌柜拒不收徒,教导这些剑修的重任便落在了大?长老?头上——如今被迅速成长起?来的贺逸接过了一大?半,大?长老?才清闲了许多。 大?长老?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当初去调查清河剑派灭门之事,就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凌霄宗打?起?来。这几?日贺逸闭关,没有了稳重可?靠的贺逸在中间做缓冲,大?长老?早就烦不胜烦了,不管是他还是战战兢兢的弟子?,都无比期盼着贺逸的归来。 「我无碍。」贺逸沖她笑笑,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帮我转告师父,我明日便去演武场。」 白毓没有多想,又轻声?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她雀跃地想,今日总算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她本以为大?师兄会生气,会大?声?斥责她,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不管是师父还是大?师兄,都是值得?她好好珍视的人。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她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她可?以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活。她可?以继续走医修的路子?,悬壶济世,救人于水火之中,也可?以试着再?度拿起?剑——作为杀人兇器的剑她不敢碰,但若是用来保护自己?和重要之人的剑,她有何不敢的呢? 她还可?以帮助鹤水村那?些和她有相同经歷的女孩子?,让这场延续了许久、牵扯到无数无辜之人的悲剧到此为止。 她对着门外的月色弯起?眼,笑意盈盈,张开双臂迎接轻柔的晚风。 敬过往,敬未来。 敬杯中酒,敬此间月。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她关上门时,贺逸骤然变得?幽深的目光。 第26章 恩断义绝 白?毓到达鹤水村时, 白母已经做好一桌子菜等着她了。 她比几天前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嵴背深深佝偻下去,头髮因缺少打理?而乱蓬蓬的。白?父坐在对面?, 神色凝重,自她进门目光便紧紧追随着她。 「我收到了你?们的信。」白毓没有遵从白母的意思坐下,站在门口道, 「我先前已经 和你?们说?过了, 我弟弟他是中了邪修的功法, 我只能尽力保住他?的命……但他体内的生气已被邪修抽走, 抱歉,我无能为力。」 她衣不染尘,清丽脱俗, 同她憔悴的父母截然不同, 只是静静往那里一站,便可谓蓬荜生辉。 对于这封信白?毓本想装作没看见, 但又转念一想,既然大师兄那里她都?能说?清楚,那白?父白?母这里为何不能呢。 也好?,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她从?前想, 待他?们老去就好?了, 她修仙之人拥有漫长的岁月,有什么值得斤斤计较的呢。 白?母拉着她的袖子:「先坐先坐, 你?这几天忙得很?, 我们一家?人都?没时间说?几句话……」 「不了, 我还?有事要忙。」白?毓笑笑,「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白?父道:「叫你?坐你?就坐。」 白?父暴躁易怒, 说?话时已经有三分不耐,幼时惨痛的经歷让白?毓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已经被白?母拽着坐下了。 她蹙了蹙眉,最终没说?什么。 「小玉儿啊,自从?上次见你?那一面?,娘念你?念得紧,天天梦到你?……」白?母捧着她的手,不断摩挲着,「娘以前就经常想,我的小玉儿长大后是什么样呢,我说?肯定是个又乖巧又听话的大姑娘,漂亮得很?,让谁看见都?忍不住心疼……」 「你?爹不同意,他?说?你?胆子小,遇见事也不敢说?,在揽月宗根本就混不下去……害,你?看,还?是娘说?对了吧。」 白?毓微微垂下眼,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白?母脸上有些挂不住,接着道:「你?这些年在揽月宗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嗯,我挺好?的。」 白?母悄悄抹泪,又扯了许多家?长里短的话,终于将话题扯到她昏迷不醒的弟弟身上。 「小玉儿,你?师兄说?你?是很?厉害的医修,你?弟弟被邪修害了,你?既然能救那些女娃,一定也有办法救你?弟弟的对吧?」 白?毓闭眼嘆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 尽管早就料到结局,她却依然感到失望。 「他?行拐卖幼童之事在先,与邪修合作在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救他?。」 白?母起身倒了杯茶,满是茧子的手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先不说?这个了,你?大老远回来肯定累坏了,来,喝茶,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白?父冷哼:「这里本就是她自己家?。」 「啊,是是,瞧我说?的什么话,都?怪我太久没见过小玉儿了……」 白?母的笑容中带着明显的讨好?之意,她微微低着头,一只手下意识绞着衣角,时不时偷看白?毓的脸色。 白?毓有些怔忪,无端想起那次她以为是永别的时候,他?们也是一样的表情。 那时邪修的事才?过了两三年,鹤水村粮食产量锐减,有能力的年轻人纷纷逃离了这里。白?家?本就不纯靠种?地为生,因此一直就这样将就着生活,直到村里有人站出来,说?可以把家?中不想要的女孩卖给他?,既能少一张嘴吃饭,又能带来一大笔钱。 白?父没有任何犹豫,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以为家?里实在是穷得吃不起饭了,不得已才?放弃了她。她乖乖地站在陌生叔叔身边,抬头看见白?母小心翼翼地笑,白?父指指她,皱着眉头开口,想要谈个好?价钱。 哦,当时原话是这么说?的——「再多给点,我晚上给我儿子买一只鸡,炖鸡汤喝。」 现在是这么说?的——「你?是很?厉害的医修,你?一定能救你?弟弟吧?」 她抿起唇,视线缓缓扫过这对生养自己的人,忽然觉得极度陌生。 因为是父母,便可以随意打骂、随意利用她吗? 因为是父母,便可以主动抛弃她之后,又眼巴巴地试图挽回吗? 离了这一层脆弱的血缘关系,也许她和他?们从?来都?是仇人,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对他?们还?抱有可笑的幻想而已。 白?母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好?……」白?毓沉声道,「我喝了这杯茶,那么从?此之后,我们的亲缘关系就断了吧。」 「白?毓!」白?父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 「好?你?个白?眼狼,当初是谁生下你?,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你?现在攀上了揽月宗的高枝,不想着报恩就算了,居然还?想跟我们断绝关系,对你?重伤的弟弟不闻不问,他?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白?毓霍然起身。 「是我让他?残害村中女童的吗?是我让他?与邪修合作的吗?事到如今你?们不思如何补偿受害女童,反而口口声声用亲缘绑架我,要我救他??」 「鹤水村今日困境全拜邪修所赐,可他?不但不告知?揽月宗,反而为了一点银钱与虎谋皮,落得今日下场全是咎由自取!」 「你?们以为你?们吸的是我的血吗,错了,你?们吸的是鹤水村所有女童的血!别说?是他?,你?们二人也逃不掉!」 她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喉咙里顿时泛起苦涩之感。 苦。 太苦了。 连最后诀别的一杯茶,他?们愿意给她的,都?是最劣质的茶叶。 ——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若她自己不主动追求,便永远也得不到。 白?毓于这杯苦涩的茶水中悟出了这个道理?,紧接着一扬手,将杯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听见瓷杯碎裂的清脆声响,白?父的怒斥与白?母的惊唿糅合在一起,让她下意识心里一紧,有些惊惶地抬起头。 有次她实在饿极了,偷拿了桌上一个鸡蛋,刚咬了一口,尚来不及体?会食物的滋味,就听到母亲的惊唿,接下来迎面?一个巴掌,打得她眼花耳鸣,久久不敢出声。 可如今她终于敢昂起头。 白?父的巴掌已近在咫尺,却迟迟不敢落下来——白?毓身后还?有整个揽月宗。 「我已与你?们一刀两断,」白?毓道,「你?若伤我,我必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她挥挥手,无形的灵力将两人推到一边,再也不能靠近她一寸。 这样才?爽快。 抬起头来,白?毓。 她默默对自己说?。 你?不需要怕他?们,你?如今是揽月宗宗主的亲传弟子,比他?们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强了太多。 你?的过去从?来不能定义你?本身,他?们抛弃你?错在他?们,而非在你?。 用师父的话来说?,便是天杀的不长眼。 白?毓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白?父白?母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拦她。 门外勐烈的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眼前景象忽然变得模煳起来。 奇怪……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整个人毫无徵兆地倒了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那杯茶,有问题。 原来这从?来都?是一场鸿门宴,一开始就针对她设下的局。 . 容潇心里始终记挂着戒指的事,早早便来到白?毓的住处堵人。 白?毓迟迟未归,想来又去鹤水村了。容潇只好?折身回去,手下毫不留情,揪起了还?在唿唿大睡的方?言修。 方?言修抱着被子睡眼惺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怨念:「我说?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随便进出男人的卧房,不太好?吧?」 容潇反应平淡:「嗯,那又如何?」 「我是无所谓啦,但你?们古代人不都?喜欢这一套吗。」方?言修揉了揉眉心,发愁该怎么跟她解释,「会被人说?闲话吧?」 容潇:「谁敢说?。」 方?言修:「……」 他?毫不怀疑,大小姐下一句话就是「谁敢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况且被说?闲话又怎么样,他? 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大小姐包养的小白?脸,这样就算他?身无长物,靠着大小姐的名?号也能耍耍威风, 为了自己的舌头着想,方?言修明智地放弃了这个话题。 「那么,我尊贵的大小姐,一大早把我从?睡梦中薅起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容潇坐在床头,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去一趟鹤水村。」 方?言修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跟你?说?一声,省的你?又像上次那样乱跑。」 方?言修想要反驳:「我那不叫乱跑,我那是……」 系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严重警告:【为避免原着剧情发生变动,宿主不得对任何人提及本系统的存在!】 所以他?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我那是……天机不可泄露。」 破系统,神经病吧。 害他?又被大小姐嫌弃。 但转念一想,大小姐走之前还?专程过来跟他?说?一声,岂不是在关心他?? 「说?起鹤水村……」容潇皱起好?看的眉头,冷不丁道,「你?还?记得,给我们带路的那个女童么?」 方?言修:「记得啊,叫小月。」 「我看她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见过……但具体?又想不起来。」 她摇摇头:「罢了,这次去鹤水村我再问问她——走了,好?好?待着,别乱跑。」 转瞬之间她已不见了影子,就像她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这时晨光微熹,第一缕阳光终于洒了进来,似金线穿过纱窗,斑驳陆离地映在青砖黛瓦之上,折射出暖黄色的光晕。 因着昨晚的酒,方?言修还?有些头疼,他?又呆呆坐了一会儿,昨晚醉酒后的记忆断断续续涌上脑海。 「……早上好?。」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道。 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 第27章 执剑无悔 问过忙着布置阵法的二长老, 依然没找到白毓的影子。 容潇觉得不对劲,用令牌给段菱杉传讯简单说明了情?况,正准备再找找, 就被人拽住了?袖子。 女孩踮着脚尖堪堪到她胸口,雀跃道?: 「仙师姐姐,你终于来啦!」 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月。 小月为了?感谢救命之恩, 说什么都?要?她去自己家里坐坐, 容潇挂念着失踪的白毓, 不肯同意, 但小月说她知道?白毓姐姐去了?哪,只要?容潇答应去她家坐一会儿,她便告诉容潇。 小孩子的情?感最为真挚, 容潇到底不好拒绝她的好意。 养父母都?不在家, 小月自己忙活起来,熟练地生火烧水。 她翻翻找找也没翻到什么好东西?, 只有一包即将?过期的茶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家里只剩下别人送的这包茶叶了?……仙师姐姐可不要?嫌弃。」 容潇淡淡嗯了?一声,端起茶杯。 小月不懂泡茶,用的是刚烧开的沸水,乌青色的茶叶在水中翻滚着, 透露出一种苦涩的香气?。 容潇手指沿着杯沿轻轻一划, 滚烫的水即刻冷却下来,变成了?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她在清河剑派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 其实是喝不下这种劣质茶叶的, 正想找理由推脱, 却发现?小月神?色不对劲。 小月咬住下唇,目光躲躲闪闪, 明显有些紧张。 六岁大的小女孩不管如何早熟,做坏事时还是不会掩饰自己的心虚。 容潇几?乎是立刻断定?,这杯茶有问题。 可为何呢? 她与小月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是旁人授意,还是小月自己的想法?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小月一眼,从女孩稚嫩的五官之中,她再度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熟悉感。 小月目光躲闪不敢看她的模样,像极了?某位故人。 ——某位已经?死在她剑下的故人。 容潇佯装不知,纤细的手指悠悠晃着杯子,慢吞吞往嘴边送。 这一瞬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四周安静极了?,只剩下灶台烧水的声音。小月嘴唇咬得发白,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眼睁睁看着那位于邪修剑下救过她的仙师姐姐,毫无所觉地端起茶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小月目光缓缓下移,看见了?容潇挂在腰间的剑,几?天前正是这把剑焕发出洁白如雪的剑光,纵横千里,美得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惊慌地抬起头,而容潇的茶已经?到了?嘴边,即将?饮下—— 砰! 「仙师姐姐……我……」 容潇手里的茶杯被小月一把打翻,四分五裂,茶水飞溅了?一地,好在之前她降过温,否则滚烫的水就会把人烫伤了?。 小月捂住脸大哭起来,踉踉跄跄地就要?跪下:「对不起,我……」 「地上有碎瓷片,站着说。」容潇抬手,灵力虚虚托住她的膝盖,「这杯茶里放了?什么?」 「是、是一种专门针对修仙人的药,」小月声音细若蚊蚋,颤抖得厉害,「只要?你喝了?,就会陷入昏迷,不能动用灵力……」 容潇语气?淡淡,但落在小月耳朵里却与质问无异:「谁给你的?」 「我……我不想说。」 容潇低低嘆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仔细想了?想,自你我见面?之后,我应当没做过什么害你的事,甚至还救过你的命……」 小月只是哭。 「你却这般害我,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我是第一次见你,你却并?非第一次见我。」 膝盖下托着她的灵力骤然消失,小月扑通跪在了?地上,瘦瘦小小的女孩面?对大小姐的怒气?无所适从,磕磕绊绊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以前见过……不是,听说过你……」 「你听说的可不是萧无名吧。」容潇也跟着蹲下来,衣摆被地上打翻的茶水浸湿。她全然不在意,平视着小月。 她目光十?分专注,旋即伸出手,一点一点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艷若桃李的面?庞。 大小姐戴不戴面?具完全是两种风格,对于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不戴面?具的模样更具有冲击力。 小月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眼前那张过分漂亮的美人面?微微垂下眼,神?色淡漠,让她一时间居然忘了?唿吸。 与此?同时,容潇轻声开口:「你想害的人是容潇,对不对?」 「我……」 「我在山洞见到你时,贺逸曾经?提到过,你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在不久前去世了?,所以他才在鹤水村为你寻了?一对养父母——我姑且猜测,你姓左,你哥哥叫左子明,是也不是?」 左小月霎时面?无血色。 杀左子明之前,左子明曾跪在容潇面?前,痛哭流涕地祈求她的原谅,说那些人拿他山下的妹妹做威胁,他妹妹才六岁,本应有大好时光。 而现?在左小月的模样,从容潇的角度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居然与记忆里的左子明别无二致。 果然是亲兄妹。 左小月满脸泪水:「原来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 容潇淡淡道?:「不是,我现?在才知道?。」 刚刚只是故意诈她,左小月的这点小心思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看,随便一诈就什么都?诈出来了?。 容潇道?:「你想为你哥哥报仇?」 「你为什么杀我哥哥?他好不容易才进入了?你们清河剑派,你不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机会……」 「我哥哥他真的很崇拜很喜欢你,每次下山看我,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关于你的,他还给我画过你的样子,说你是清河剑派众星拱月的大小姐……你为什么杀他?!」 容潇放缓了?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轻柔了?:「因为他做错了?事,我代戒律堂长老执行门规,合情?合理。」 左小月已接近崩溃:「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当了?清河剑派的内门弟子,却还是记得每个月都?下山看我,我没有 修仙资质只会拖累他,但我哥哥……呜,他明明那么好……你为什么杀他?」 容潇只是道?:「所以你为他报仇,也合情?合理。」 「此?事背后原因十?分复杂,我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想来你也不愿听我解释,那就罢了?——告诉我,谁跟你说这些事的?」 左小月不吭声。 「你瞒不住我的,是贺逸,对不对?」 天下人皆以为容大小姐也死在了?清河剑派的惨案中,之后她一直以萧无名的身份行事,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不过段菱杉与方言修二人。 方言修陪她一路走来自然可信,而段菱杉时间线对不上已排除嫌疑,除非是她无意中说漏了?嘴…… 除去这二人,还有贺逸也算得上一个——她斩杀邪修的那一剑用的是清河剑派的招式,贺逸亲眼见过。 而这其中,唯一和左小月认识的就是贺逸。 所以是贺逸目睹了?那一剑认出了?她的身份,而后告知左小月,这就是杀她哥哥的人…… 不对。 正常人即使知道?她活着,也不会认为是她杀了?左子明,他们只会把左子明的死也归咎于灭门兇手身上。 ——除非贺逸本就知道?,兇手没有杀左子明。 以及,兇手也没有杀她。 否则那日擂台上她分明避开了?清河剑派的招式,贺逸为何会突然提出想看她的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那时候贺逸就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了?,而后诛杀邪修时终于得以确定?。 ……他就是兇手之一。 想通了?这一点,容潇只觉得嵴背发凉,幸亏她戴面?具隐瞒了?身份,否则一个照面?便陷入了?敌暗我明的境地。 左小月还在断断续续地哭着。 当初三大宗聚在清河剑派调查线索时,段菱杉偷偷熘出去喝酒,对外?宣称自己闭关,来的是揽月宗的大长老。 贺逸是大长老门下弟子,但那时他分明不在——那就是去找失去哥哥的左小月了?,而后将?左小月带去鹤水村,返回揽月宗时,恰好遇见白毓领着她与方言修进来。 「你跟贺逸,究竟什么时候认识的?」 左小月拼命摇头,还是不说话。 也是,在她眼里自己可是她的杀兄仇人。容潇嘆了?口气?,又道?:「那你告诉我,白毓到底在哪?把你从邪修手里救出来之后,是她治癒了?你的伤势,你对我尚且下不了?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么?」 「我……」 容潇步步紧逼:「你和村中所有女童都?是她救的,你就这样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吗?」 左小月归根到底只是个六岁孩童,本性并?不坏,终于还是给她指了?方向。 居然是一处墓地。 容潇心中一沉,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好。」她道?,「我这就去救人。」 她刚转过身,身后左小月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喊道?:「容潇——你没听说过斩草除根吗?」 容潇站定?脚步。 左小月觉得自己似乎拿回了?一点主动权,勉强压抑嗓音的颤抖,强撑着道?:「你杀我哥哥,却不杀我……我知道?兇手是你,等到以后……等以后我拜入仙门,我会拼命修炼,等有朝一日我实力超过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你就不害怕吗?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可不代表我将?来也不是!你今天放过我,我将?来一定?会去找你的!」 容潇回头,手指按住剑柄:「你想让我杀你?」 「我唯一的亲人已经?死在了?你剑下,那即便再多我一个又有什么不行?我就是,我就是想杀你……呜……」 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容潇短短一句话打回了?原形,后面?的话又带上了?哭腔。 「但你又救过我……我做不到杀你,我没法给我哥哥报仇……那,还是,让我也死在你剑下吧……」 容潇只是冷眼旁观。 她做事最讨厌的就是弯弯绕绕,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简洁明了?的一条线,她拔剑斩断便踏过去,若斩不断便是自己技不如人,也怨不得谁。 所以她极少?考虑什么后果。 她不会为杀左子明而后悔,时至今日,自然也不会为放过左小月而后悔。 「我剑下不斩无辜之人。」最后容潇只是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你若想寻我报仇,我随时恭候。」 左小月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她想追上去,两条腿却仿佛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 泪水煳了?满脸,她眼前一片模煳,门外?吹来凛冽的寒风,色调昏沉,俨然是一片深冬之景。 而容潇已经?踏入寒风之中,衣摆被风扬起,好似翩跹的蝴蝶。 那一瞬间左小月忽然明白了?,她哥哥为何频繁提起这位清河剑派的大小姐。 她背影笔直如松,腰上的剑发出叮叮噹噹的脆响。 她的剑不会为任何人而犹豫。 更不会因此?而后悔。 第28章 去如朝露 白毓醒来时,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她疑心是不是已经入了夜,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连动动手指都十分困难。 体内灵力?被封住了, 经脉阻滞,无法运转——是那杯茶的问题。 记忆的最后,她饮下了那杯茶, 将?杯子掷于地上, 放话要与他们一刀两断。 她明明已经走了出去, 如?今却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 身下是一块粗糙的木板。 四周充斥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寂静让她感到无比压抑,连唿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一口棺材。 意?识到这一点后, 白毓脸色苍白如?纸, 蜷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原来她血缘意?义上的父母,从未想要她好好活着?。 这场鸿门?宴, 一开始就?是冲着?她的命而来。 她全身动弹不得,五感却在逐渐恢復,终于能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隔着?一层棺材板,也许还有厚厚的黄土, 隐隐约约传入她耳中: 「事情已经办完了, 那位仙师这回该满意?了吧?」 「可是小玉儿……我们真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吗?这可是活埋……」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对方可是指定要修仙的女子来配阴婚, 除了她我们上哪找合适的人选?」 「啧, 要怪也怪这死?丫头太绝情, 一攀上揽月宗就?忘了我们养她的恩情,这么多年不帮帮家?里也就?算了, 还对自己弟弟见死?不救,居然还口口声声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我本来想她要是愿意?救她弟弟,我就?回绝了那位仙师……但这死?丫头自己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做父母的绝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白父骂了几句便离开了,白母留在原地,低声抽泣了一会儿。 「小玉儿,别怪娘……那位仙师说了,你的态度就?是揽月宗的态度,既然揽月宗不肯救人,那爹娘只能带着?你弟弟北上,去七星殿或者凌霄宗找人帮忙……我们需要一大?笔钱,实在是没办法……」 许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白毓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震如?擂鼓,几乎要击碎她的耳膜。 她蜷缩在狭窄的棺材里,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冷硬的木板,仿佛被冰冷的锁链束缚,无法动弹。 喘不上气。 棺材里空气稀薄,每一次唿吸,她都离死?亡更近一分。 白毓眨眨眼?,不知?不觉眼?角已被泪水浸湿。 她意?识有些模煳,脑海中的思绪像混乱的线团,纠结在一起,无法解开。 失望,恐惧,无助…… 但有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她想要活。 鹤水村的善后工作还没做完,大?师兄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復,她为自己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从没有想过她的生命会在这里迎来终结。 她想要活。 白毓艰难地咳了几声,勉强抬起手,试图寻找可能的出口。 但棺材似乎从外面封住了,根本推不开,努力?了半天,也只能留下几道徒劳的抓痕。 她救过许多奄奄一息的生命,却还是第一 次亲身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滋味。 她迷迷煳煳地想,原来人之将?死?……是如?此寂静的过程啊。 就?像鹤水村那些她无法救下的女童,来的时候便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关心无人在意?,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随便拿蓆子一卷便就?地埋了,像她这样能入棺材下葬的都是少数。 如?朝露待日晞,尚未在人世间留下什么痕迹,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他人,是最大?的笑话。 毕竟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白毓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闭上眼?,放任意?识沉入到黑暗的深海。 ——可这世上,总有人明媚如?灼灼烈火,妄图斩断不公?的天道。 剑挟着?劲风,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斩下! 第一剑破开钉在上面的木板,第二剑击碎棺材盖子,木屑漫天飞舞,凌厉剑光划破黑暗,转瞬之间已至白毓眼?前。 传闻中早已死?去的清河剑派大?小姐一身张扬至极的红衣,神色冷冷,俨然是动了真火。 「还能起来么?」 白毓被突兀而来的强光刺得眯了眯眼?,许久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女子面容虽然陌生,眉宇间却是她极为熟悉的神情。 「你是……无名?」 「无名是这把?剑的名字。」容潇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我真名叫容潇。」 白毓愣了愣,然后笑起来。 「果?然……同?我想像中的一样。」她轻松地说,「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就?应该是这副模样的。」 容潇从不废话:「走。」 「去哪?回揽月宗吗?」 「不,」她微微回过头,「给你报仇。」 . 房门?被一剑破开时,白父白母正在照顾他们昏迷不醒的儿子,完全没想过被钉入棺材的白毓还能活着?回来。 更没想到,她身边多了一个明显不好惹的女子,显然是为她撑腰的。 白父铁青着?脸,挡住床上的儿子:「白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母捂住脸痛哭出声,往这边走了几步,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小玉儿,是娘做错了,娘跟你道歉……」 容潇双手抱胸,门?神一样杵在门?口,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 「道歉有用的话,要四大?宗做什么。」 白毓抿起唇,迟迟不语。 面对所谓的父母,她心情极为复杂。子女对父母有天生的孺慕之情,然而再多感情,也会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消失殆尽。 尤其是她亲眼?见过他们如?何待她的弟弟,他们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爱她而已。 甚至还一手推她去死?。 「容潇,」白毓轻声开口,「对不起,你先出去吧。」 容潇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你……」 大?小姐平生绝不吃亏,若换做是她,早就?把?所有对不起她的人统统砍了,是以她非常不理解白毓的反应。 不是吧,这都能原谅? 白毓解释道:「我近几年修行无甚进展,师父说是因为我心魔的影响,所以邪修之事一定要让我亲手解决,但我想……我心魔并不是人贩,而是他们。」 「放屁!」白父怒道,「怎么,你还想要弒亲是不是?」 白毓没理他,深吸一口气,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此事只能我自己来。」 容潇盯着?她看了许久,头一次从她身上读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她微微颔首,解下腰间无名剑,「此剑暂借于你。」 「但我时间宝贵,需要速速赶回揽月宗——所以,我只在门?外等你一刻钟。若一刻钟之后你仍未作出决定,我便拿回我的剑,自己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她带上门?,将?白父不甘心的咒骂都留在了身后。 白毓灵力?已经恢復,若非被亲情诱骗着?喝下了那杯茶,她绝不会落得那种危险境地。 容潇倚着?墙,给段菱杉传信询问贺逸的事,一边等待回復,一边默默开始计时。 没了无名剑,居然还挺不习惯的。 「小玉儿,小玉儿,你听娘说……」白母膝行上前,抱住白毓的大?腿,「娘本来不想的,你可是娘唯一的女儿,娘怎么忍心不要你……都是前天晚上来了一个披着?兜帽的人,修为很高,点名要你……」 她声泪俱下,眼?泪打湿白毓的衣服:「他修为很高,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敢反抗他们修仙人呀……要是不这样,我们和你弟弟都活不成啊!」 「小玉儿,这世上有谁不怕死?啊……你爹你娘也怕,所以才一时煳涂……」 这位自己血缘意?义上的生母,此时面对死?亡威胁时,露出了满脸丑态。 对于白母的话,白毓心里居然没有半分触动。 这世上,有谁不怕死?呢?白父白母怕死?,所以答应了对方,骗她喝下那杯茶,将?她钉入到暗无天日的棺材里,草草埋在黄土之下。 他们甚至清楚,那杯茶无法要了她的命,她醒来后将?会面对无法逃脱的困局,活生生闷死?在里面。 白毓轻声呢喃:「可是爹娘……我也一样怕死?啊。」 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有片刻考虑到我?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我昨天已经说过,我喝了茶,我们从此之后便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小玉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忘了娘以前生你养你……」 「我都记得。」 ——因为都记得,所以更不能原谅。 白毓低下头看着?她。 「你们虐待我,抛弃我,想要利用我揽月宗弟子的身份吸血,过往你们本就?为数不多的恩情,我早就?还清了。昨日之后,我们便形同?陌路。」 「但你们还想要我的命,所以……」 「我与你们,如?今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右手用力?握紧剑柄,有些恍惚地想,原来握剑是这样的感觉。 ——「剑多好啊,好徒弟,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学剑呢?」 ——「我……对不起师父,我害怕它会伤到别人。」 ——「伤了就?伤了呗,剑不就?是用来砍人的吗?别人惹我不快,我不拿剑砍回去,难道还要做圣母大?发慈悲地原谅不成……哎算了,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去找长老?学医吧,揽月宗医修也不少。」 ——「那,师父……你还愿意?收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吗?」 ——「说什么屁话呢,我告诉你白毓,就?算你跟着?长老?学医,也得先把?我丢给你的事情办完再说!」 此时她拿着?借来的无名剑,居然觉得,手中握住的好像是自己的命运一般。 她想,回头还是和师父讨一把?剑吧。 不需要多好,最普通的就?足够了。 第29章 行差踏错 一刻钟以后, 白毓准时走?了?出来,将染血的的无名剑递到容潇手上。 她终于了?结了?困扰她许多年的心事,整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许多, 看向?容潇的目光仿佛融化寒冰的春风。 白毓将鬓髮别至耳后,温和地笑了笑:「对不起,把你的剑弄脏了?。」 「无事。」 容潇接过?无名剑, 右手轻轻一抖, 剑身上的血迹便干干净净了。 她放在?胸口的令牌微微发热, 段菱杉的回覆终于来了?。 令牌除了?作为身份证明以外, 更大的作用是在?旁人无法发觉的情况下传递信息,持有者通过?灵力激发里面的符文,将声音转化为特定的符号, 便能将信息传递到千里之?外。 但这种方式存在?很多限制, 每传递一条信息便要消耗一条符文,造价昂贵, 且对画符者要求极高,世间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因而一直推广不开。 令牌中的金色符文自动湮灭消失,化为漂浮在?空气中的一行小字: 段菱杉:「哈?贺逸?你找他做什么?」 容潇面无表情。 如此昂贵的传讯符文被?段宗主拿来问了?这么一句废话,简直暴殄天物, 怪不得她穷得买不起酒, 还要靠自己的徒弟拿钱赎人。 「我有些话必须 当面问他,你只管告诉我便是。」容潇道, 「方言修呢?」 「你那小跟班不是一直都跟着?你的吗?我哪知道……贺逸啊, 他应该去找大长老了?吧, 前两天我还听大长老抱怨贺逸受伤闭关,都没人帮他带徒弟了?呢。」 容潇缓缓做了?个深唿吸, 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耐心即将告罄:「所以,贺逸在?哪?」 她又不是揽月宗弟子,压根不认识什么大长老二长老,怎知去哪里找人。 这回段菱杉那边彻底哑火了?,再也没有回覆——估计是符文用光了?。 托段菱杉段宗主的福,容潇足足花费了?三条金光闪闪的符文,却?问了?个寂寞。 「你在?找大师兄吗?」白毓好奇地说,「我知道他在?哪里。」 容潇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烦:「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她本想让段菱杉看住贺逸的,可惜段菱杉实在?不靠谱。 贺逸通过?她的招式认出了?她的身份,紧接着?便利用左小月设局,那杯茶只是让她失去灵力陷入昏迷,却?不会要了?她的命——所以,贺逸随后必然要亲自前来。 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在?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鹤水村守着?,待她中计后立马出手杀她,岂不是更好?——或者再简单些,利用那种提高修为的秘法,将她骗去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直接动手,也省的夜长梦多。 正如兇手屠了?清河剑派满门却?独独放过?她一样,如今贺逸没有亲自前来,也必然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揽月宗一定有他在?意的东西。 不能再等了?。 「走?。」容潇唤出无名剑,「你指路,我带你御剑飞回去。」 白毓从?她严肃的神?色中读出了?事态紧急,道:「乘仙鹤回去吧,快些。」 她不像剑修那样会御剑飞行,因而来去都是乘坐揽月宗的仙鹤,轻轻吹了?声口哨,便有仙鹤振翅而来,盘旋着?落在?二人面前。 「大师兄……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容潇不想多说,便道:「以前的事。」 「他很少提起自己的经歷,便是我知道的也不多……」白毓想了?想,「上次我去看望他时,发现他一直保存着?一枚戒指,据说是故人相赠……」 容潇拉她坐上仙鹤,动作蓦然顿住。 「戒指?什么样的?」 听着?白毓的描述,她神?色越来越沉。 仙鹤仰头长唳,展翅欲飞,忽然斜地里传来一声喊: 「等等——!」 左小月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气喘吁吁地说:「容潇,我、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逸哥哥对我一向?很好,我本不应该把这些事告诉你……」她咬了?咬唇,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去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他原名不叫贺逸,进入揽月宗以前,他叫易小贺,住在?我家隔壁,还有他的未婚妻阿芸姐姐……」 在?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清河剑派山脚下的村庄里,住着?相依为命的左小月与?左子明兄妹俩。左子明机缘巧合进入了?清河剑派,只在?每个月底定期回来看望,大部分时间都是左小月独自生活。 左小月的邻居和她哥哥差不多大,叫易小贺,曾经读过?几年书,为人谦和儒雅,脸上总是挂着?温润的笑?意。阿芸姐姐爱他爱得要命,两家人早早便定下了?婚约。 那时的易小贺与?他们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后面的人生几十年一眼就望得到头,谁也不曾想过?,他会是后来揽月宗德高望重的大师兄。 揽月宗大长老在?附近游歷,看中易小贺身负灵根,主动抛出了?橄榄枝。易小贺这个名字太过?土气,自此他改名贺逸,跟着?大长老去了?揽月宗。 按理说他是应该就此断了?尘缘的,修仙者与?凡人寿数不同,强行绑在?一起只会酿成悲剧。但此时阿芸父母已?经去世,无人管束,她便执意要等。 去了?揽月宗的贺逸凭藉极高的天赋与?稳重的性格,一路青云直上,虽然拜入段菱杉门下不成,却?已?俨然是这一辈的第一人。 人人皆知,揽月宗大师兄贺逸,是继段菱杉之?后的第二个剑道天才,如不出意外,下任宗主就是他了?。 但看似风光,实则步步走?在?钢丝之?上。 论身份,他农户出身,比不得旁人那样的修仙世家,论天赋,他也比不过?年少成名的段菱杉。 他也曾为自己的些微成就而沾沾自喜,自困于一隅,直到旁观清河剑派的宗门大比,亲眼目睹过?容潇纯粹到极致的剑意,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些人是他穷尽一生也追赶不上的。 为了?缩小与?他们的距离,贺逸对自己的一切都苛求完美,他要坐稳大师兄的位置,要爬到最高处,让所有人都对自己心服口服。 而这个「完美」之?中,自然也包括道侣——农户之?女阿芸自然是无法满足他的,若说门当户对,放眼整个揽月宗也只有段菱杉唯一的弟子白毓。 所以他专门回来了?一趟,想要找阿芸把话说开,按照贺逸的设想,他去追求白毓,阿芸则找个家境不错的农户嫁了?,两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好不过?。 可阿芸白白等了?他那么多年,如何愿意。 那天左小月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阿芸姐姐声嘶力竭地说了?什么,贺逸试图辩解,却?引来更加尖厉的反对,直到突如其?来的安静,随后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左小月偷偷踮起脚尖,从?窗户望过?去,看见贺逸面色煞白,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 而在?他面前,是阿芸姐姐毫无生气的尸体,她脖颈处多了?一道伤口,是贺逸激动之?下划出来的——他在?揽月宗经常与?其?他弟子切磋,习惯了?修仙人之?间的争斗,忘记了?阿芸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左小月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唿吸,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才怔怔地抬起头:「易哥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贺逸的目光十分复杂,朝她伸出手。 左小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贺逸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艰难地笑?了?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她只好扯了?个谎,好在?贺逸自己也心事重重,没有追究,只是让她早点休息。 左小月乖乖点头,回家之?后见到贺逸要出门,又悄悄跟了?上去。 这些年哥哥经常不在?家,一直是贺逸帮忙照料着?她,即使目睹了?阿芸姐姐的死,她对贺逸的印象仍停留在?温和有礼的「易哥哥」上面,生不出怕他的念头。 她追着?贺逸进了?村外的一处墓地,看见他找来一副棺材,将阿芸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他目光细细描摹阿芸的侧脸,沉默了?许久。 阿芸大睁着?眼,瞳孔涣散,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戒指仍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贺逸怔怔地对着?它发了?会儿呆,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摘下。 但他没有。 半晌,闭眼长嘆。 「阿芸,之?前有人想让我帮忙做一件事。」他道,「手段过?于残忍,我没同意。」 左小月懵懵懂懂地听着?。 「你说得对,我太想爬到高处了?,因此认为你是我的拖累……是我错了?。」 「我不该这么做,揽月宗有规定,除非必要否则不能对普通人出手。若是被?人发现,我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会化为乌有。我今后的人生还很长,我不能让我的修仙生涯中留下这个污点……如你所愿,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你了?。」 「如果能成功的话,我便能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若是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一定不会……」 他不爱阿芸,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达到他想要的完美,让人挑不出错 处以威胁他的地位。 同样的道理,他也不爱白毓。 他从?来都不是旁人眼里温文尔雅、稳重可靠的大师兄,而是极度自私的利己主义?。 他为阿芸封上了?棺材盖子,亲手将她连同自己的过?去,埋葬于黄土之?下。 而后拿出令牌,同某人传讯道: 「之?前的事,我答应你们。」 没有任何等待,对方的回覆便浮现在?虚空之?中。 左小月蹲在?草丛之?中,惊讶地捂住嘴。 「那便今晚行动,只可惜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去剑庐了?,这几天不在?,不好斩草除根。」 「也罢,我们的目的,是四?神?器……可惜世人愚昧,虽有神?器在?手,却?从?不知其?效用。只有在?我们手上,神?器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第30章 入于坎窞 「受不了了, 你们修仙界就是搞歧视!」 方言修捏着传讯令牌,满心悲愤地发现自己无法使用的事实。 「防御扇子我用不了,传讯令牌我也用不了, 我一新时?代三好少年,每期青年大学习都认认真真把课后题做满分,结果在这里寸步难行, 你说?这合理吗?」 「干脆在宗门大门口贴个告示, 写上方言修与狗不得入内呗?」 系统旁观他发了一会儿疯, 实在看不下去, 出来?劝道:【宿主冷静,这些东西本就不供给?凡人使用。】 「那你给?我想个联繫大小姐的法子,」方言修磨了磨牙, 简直想杀人, 「上次算出的大凶之卦,应期就在今日?, 我必须确认大小姐安全。」 系统:【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跟大小姐说?啊,卦象大凶,不管要做什么都先停下……」 【大小姐会听?你的吗?】 方言修瞬间语塞:「……」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可以佐证的例子。 好吧, 大小姐确实不会听?他的。 「你快删了吧, 我倒是无?所谓,但?我有个朋友已经?看破防了……」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缓缓吐出一口气, 拾起毛笔。 他得好好想想, 从卦象之中?能分析出什么。 起卦之时?,他站在阴影之中?, 隔着几十米远远窥见了大小姐惊天动地的一剑,水的灵动与天的辽阔结合在一起,化为深邃而博大的剑意。 他离得太远,比起那风姿卓绝的剑招,印象更深的是扑面而来?的水雾,浩浩汤汤,织成水天相接的湖面上一轮绚丽的落日?。 水为坎,而大小姐位于他的东南方,属巽位,故起卦为上坎下巽,水风井卦。 卯时?时?数取四,加上坎卦与巽卦对应的的先天数,余三为动爻,故巽卦变坎,同卦相叠,为第二十九卦,坎卦。 对应《周易》中?的爻辞为: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他将?卦象一笔一划地画在纸上,指尖紧紧攥着毛笔,用力到微微颤抖。 后天数起卦,定应期须看卦数与时?数,本卦为水风井,互见离兑,加以卯时?得二十,又因为他当时?正在跑动,是以再除以四,得五。 因此,应期落在五天之后的今天。 ——大小姐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要如何破解? 方言修屏息凝神,试图再次沉入到那种玄妙的感觉之中?,经?歷了硃砂壶一事之后,他一改之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他毕竟不是大小姐,做不到那么通透。世间庸人才是占大多数的,永远会为不知何时?到来?的明?天而惶恐不安,不得安眠。 时?至傍晚,阳光渐渐黯淡下来?,窗外的天空中?积了一层厚重的云,如同被墨色轻轻渲染,青翠的山峦若隐若现。 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湿润感,伴随着一丝清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水。 方言修执笔朝窗外看去,不同于千里之外萧瑟肃杀的鹤水村,揽月宗地界内遍布阵法,将?这里塑造成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即便?是下雨,也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那种。 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他情不自禁咳嗽了几声?,起身去关?窗。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忽有闷雷炸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系统的提示:【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请注意!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 「什……」 不待他回?头,后脑忽然感到一阵剧痛,意识瞬间变得模煳,被巨大的黑暗所吞噬。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方言修终于想明?白了。 他算出那个凶卦时?,脑海中?全是所谓的世界线偏离。 在原着准确无?误的世界线里,大小姐会一路有惊无?险,沿着她选定的道路走下去,直到大仇得报,夙愿得偿。 她本是原着当之无?愧的主角,是高高在上的九天之月,不染浊世凡尘,人生虽有波折起伏,但?以她的心性,终会迎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美满结局。 唯一的变数,就是穿书而来?的他。 ——所以这一卦,算的并非大小姐,而是他。 卦象提示「勿用」,即不要有所行动,可他还是动了。 因此,凶兆应验。 . 方言修是被冻醒的。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他的头顶,阵阵寒意顺着皮肤钻入嵴髓,让他在昏迷中?仍觉得全身发冷。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是素白色的病房,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滴滴作响,一会是初至异界时?他战战兢兢,无?意间瞥见剑庐熊熊燃烧的炉火。 他重重打了个喷嚏,感受到界的微风,裹挟着丝丝小雨扑面而来?。 「方兄,你醒了。」 贺逸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正襟危坐,沖他温和地笑了笑。 鑑于之前评论区有人乱磕cp,方言修作为大小姐毒唯自然对他百般看不顺眼,但?念及对方身份只好惺惺作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主要是大小姐不在,没?人给?他撑腰。 他嗯了一声?,想要起身,却顿觉手腕剧痛,这才发现他手腕居然被反绑在最后,一动就疼得要命。 这里似乎是揽月湖附近的一处断崖,不知现在是晚上什么时?辰了,揽月湖表面笼罩着一层薄雾,雨丝斜斜地落在湖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贺逸解释道:「这是缚仙索,你越挣扎它就捆得越紧,考虑到你的身体素质,我建议你还是安静一些。」 「呃,谢谢提醒……」方言修勐地反应过来?,「不是,你绑架我?」 「如何称得上是绑架呢。」贺逸道,「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避开容潇,单独问问方兄,否则按照我的计划,我此时?应该身在鹤水村才对。」 方言修沉默:「……」 方言修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也想做大小姐包养的小白脸,所以你要先干掉我好让自己上位是不是?」 饶是贺逸也有些绷不住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等等,你刚才叫了大小姐的名字……」方言修终于回?过味来?,「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贺逸言简意赅:「剑招。」 「清河剑派的招式吗?怪不得,这世上能使出这种招式的人可不多……」 方言修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贺逸笑眯眯道:「方兄终于想明?白了?」 他身子向前探了探,气定神闲:「没?错,清河剑派之事有我的参与,所以我一直都很清楚,容潇还活着。」 「我与左子明?本就相识,灭清河剑派那日?,我的两个同伴面对清河剑派的护宗大阵无?从下手,是我提出,我认识看管大阵的弟子,并且知道他的软肋,就是他山下六岁的妹妹。」 他慢条斯理道:「事成之后,也是我让他们留下了左子明?的命。」 那晚阿芸死于他手下,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按照那人的说?法,只要拿到神器,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阿芸可以死而復生,他犯下的所有错误都可以当做从未发 生过。 那他必须确保这个计划顺利进行。 那人提供了失传已久的秘术「不见春」,能让他的修为短暂地迈入元婴期,清河剑派的元婴期只有掌门一人,自然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 那晚清河剑派的血色久久不散,一直蔓延到他的眼底。秘术带来?的后遗症便?是经?脉迟滞,他心知肚明?,他的仙途将?止步不前,这辈子都无?法突破金丹后期了。 也罢,不过是一步错,步步皆错。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寄希望于那人所说?的时?空回?溯之上。 他在阿芸的无?名坟冢前站了许久,又遇见了左小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左小月怯怯叫了声?易哥哥,全然不知他方才做了什么。 算算时?间,那位大小姐差不多该回?来?了,左子明?难逃一死。 于是贺逸弯了弯眉眼,语气柔和:「小月,要不要跟我走?」 ——那是他对他的过去,仅存的善良。 「……」方言修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那你为什么绑我?想利用我来?威胁大小姐吗?」 这种苦情剧女?主角的剧本,为什么落在了他头上啊! 按照小说?套路,他现在是不是应该以死明?志,临死前气息奄奄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拖累大小姐,然后大小姐被他的决心所感动,一跃而起诛杀反派……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才不是那种矫情的性子。 「方兄。」 贺逸抬起眼,淡声?道:「你之所以出现在此,可是那人授意?」 那人? 灭门清河剑派的主导者吗? 「别?装了,」见方言修完全不在状态,贺逸摇摇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到揽月宗的时?候吗?我想要探探你的经?脉,却被你拒绝了,碍于白师妹护着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方言修皱起眉头。 缚仙索绑得太紧,勒得他手腕生疼,一动就仿佛皮肉要被活生生割开似的。 贺逸当真看得起他,为他一个随时?都会嗝屁的病秧子,准备得这么周全。 湖面上吹来?的晚风掀起贺逸的衣摆,他淡淡笑着,飘然出尘,依然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说?起来?多亏了揽月宗对邪修的痛恨,完美掩盖了我对你真正的怀疑——我灭清河剑派用了秘法『不见春』,此法虽能短暂提高至元婴期,却有不可逆转的后果。一是我的修为只能局限于此,日?后再难寸进,至于二么……」 他一字一顿道:「若用第二次,便?会走火入魔,经?脉寸断。」 第31章 不见春光 方言修瞳孔微微缩紧。 经脉寸断, 正是他如今的状态。 他想起他追去鹤水村的时候,先是遇见了大小姐与向明亮,后面兜兜转转绕了几圈, 终于与贺逸白毓二?人汇合,贺逸起先对他的突然出现抱有疑心?,经过大小姐解释, 他才打消了怀疑。 当时贺逸做了什么?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在短短几秒的肢体接触中, 贺逸已经探过了自己的经脉! 所?以?, 贺逸以?为他用过「不见春」,这才刻意?避开容潇,单独盘问他! 「原来是这样。」方言修说?着, 艰难地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 缚仙索越收越紧,已经嵌入了手腕的肉里, 再往下就要到骨头了。 流出的血很快将缚仙索染得鲜红,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滴下来,融入到雨幕之中。 可这点痛算什么。 他最擅长的就是忍了。 今日的雨比以?往下得都?要大些,湖面波涛汹涌,一波波拍打着岸边乱石。 他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至极, 蓬头垢面, 指尖不断滴着血,像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又是一声闷雷在天边炸响。 那点鲜明的血色转瞬就混入了雨水之中, 天地间一片灰濛濛的景象。 方言修站在原地缓了一会, 道:「你觉得, 我的经脉是不见春所?致……就算我会不见春,又能证明什么呢?」 失血让他有些眩晕, 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贺逸目光沉沉:「我已劝过你,最好安静一些。」 「多谢劝告。」方言修笑笑,「但我不想听。」 又不是大小姐的话,他凭什么要听。 很奇怪,除了大小姐,他对别人的经歷并没有什么感触。 他本就是纸页之外的看客,是那些评论区的一员,若非发?生了穿书的意?外,贺逸于他不过是他人笔下的一个小配角。 转眼?就忘,任何痕迹都?不会留下。 而?纸页之外的真实世界,他的处境也没有比书中人好多少?——与现代社会脱轨,日復一日地等待死?亡,终有一日,别人也会像他遗忘书中角色一样,也遗忘了他。 他这么想着,几乎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他若是死?在贺逸手里,大小姐肯定会帮他报仇——大小姐对一面之缘的女尸都?会心?生悲悯,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他呢。 大雨倾盆而?下。 方言修于电闪雷鸣中歪了歪头,强忍住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咳嗽冲动?,接着道:「你怀疑我偷师学艺?见过你使用不见春的那次,所?以?你怕暴露,要杀我灭口?」 他说?完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己摇头否认:「我要是见过,肯定早就告知大小姐了,哪会容你这跳樑小丑蹦跶到现在。」 贺逸的剑出了鞘。 「方兄,谨言慎行。」他也笑道,「我知你向来有恃无?恐,但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吗?容大小姐如今身在鹤水村,恐怕是回不来了。」 方言修猝然皱眉:「你把大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让小月请她喝了一杯茶——」 方言修没等他回答:「系统?还?活着没,活着就说?话!」 系统烦不胜烦:【宿主不要有事没事就找系统,我们系统也很忙的好吗?想知道大小姐的情况,宿主可以?自己算一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方言修恍然大悟:「对哦,我忘了。」 不过看系统的态度,大小姐应当平安无?事,要是真出事了系统肯定早就发?任务了。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向贺逸时,又露出了先前?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 狂风掀起他的衣摆,豆大的雨滴将他浑身淋得湿透,他双手皆被反绑在身后,缚仙索散发?出悠悠的光芒,于暴雨中明灭不定。 只是他的笑容刺眼?极了。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三步一喘五步一咳,面对贺逸这个年少?成名的天才剑修,却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高高在上,仿佛另一更高维度的人在俯瞰蝼蚁。 贺逸神色凝重,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 旁人都?当方言修是百无?一用的挂件,全靠抱容潇大腿才享受到揽月宗的贵宾待遇,提起此人大多不以?为然。唯独贺逸知晓不见春的秘密,分毫不敢放下戒心?。 他不知道方言修原来是如何境界,既然敢用不见春,说?不定也有消除其后遗症的法子,谁知道他所?谓的经脉寸断能不能恢復呢?毕竟在此之前?,从没有使用过两次不见春的先例。 所?以?谨慎起见,贺逸选择了能吸收灵力的缚仙索。 但看他一无?所?知的模样,难道真的并非不见春所?致? 那又是什么? 贺逸有些后悔,自己终究还?是草率了。 他前?脚才认出了容潇身份,后脚就被白毓见到了戒指,阿芸生前?生活在清河剑派山脚下的村庄,同左子明熟识,他不敢保证左子明会不会对容潇提及过此事……一旦暴露,他多年苦心?经营都?会毁于一旦,只能冒险动?手。 「你不是说?有问题想问我么?这会儿怎么哑巴了?」方言修这会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若有所?思,「算了,你们一个个全是谜语人,到头来还?得靠我自己猜。」 「你刚才问我,我来揽月宗是不是那人授意?,而?你的依据是我会不见春……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叫做不见春的秘术,和那人有关系?」 手腕处的剧痛让方言修不自主地蹙了 蹙眉,无?处不在的寒冷穿透皮肤,直直钻入他的体内,与此同时,他胸口处却仿佛燃起了一团火,随着唿吸一点点散入空气之中。 又要发?烧了。 「我懂了……不见春是不传秘术,世间仅此一家,为了灭掉清河剑派,那个坏东西把不见春传给了你和另一个坏东西。你本就心?里有鬼,所?以?见到经脉寸断的我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坏东西也教了我不见春,你却对此毫不知情……」 「所?以?你觉得,我的出现是那个坏东西对你的警告?」 他认为自己的推理毫无?破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简直完美?,这下谁还?分得清我跟爱因斯坦啊!」 方言修一时得意?忘形,想给自己鼓个掌,不想缚仙索顿时勒得更紧了,疼得他脸上表情一僵。 但这并不影响他嘴贱:「但我显然不是啊,哎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把我想的厉害点呢,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悟出来了不见春呢?我脑子又不笨,天天跟在大小姐身边,总能耳濡目染一些……」 贺逸只觉得头大,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这人一剑捅死?。 「……咳,说?起来,」他滔滔不绝的话语终于停住,「你是不是准备杀了我啊。」 贺逸淡淡反问:「你说?呢?」 方言修试探道:「我说?不杀。」 贺逸微笑:「你说?了不算。」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直接动?手啊,自古以?来反派都?是死?于话多……」 如他所?愿,贺逸的剑终于动?了,他根本没看清对方如何出剑,只是眨了眨眼?,那把剑就横在了他的脖颈。 方言修咳嗽着弯下腰,脖颈触碰到冰冷的剑身,登时划出一道血痕,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他纤细的脖颈蜿蜒而?下,转瞬间便没入领口。 上次被人这样将剑横在脖颈,还?是刚穿书那次,大小姐的无?名。 但不同的是,无?名剑从来不会伤他。 「对不住了,方兄。」贺逸半是嘆息道,「看在鹤水村之事你也出过力的份上,我会将你与容潇好好安葬的。」 「埋这个埋那个,你他妈埋人埋上瘾了是吧?」 方言修依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还?有心?思骂他。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顶着脖颈的剑口不择言,另一半则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自己的狼狈模样,心?里没有半点触动?。 他只是漠然地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正?濒临死?亡时,他做不到自己想像中的淡定从容,于是便下意?识用言语掩饰,好营造出自己不怕死?的假象。 如果死?在这里,他的意?识是彻底消失,还?是回到现世的身体里去? 要是后者,那岂不是当场诈尸,会不会被某些机构抓走做人体实验? 他被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法逗笑了,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从未畏惧过死?亡。 嗖——! 银色箭矢破空而?来,如同闪电划破天际,眨眼?间便撕开铺天盖地的雨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伴随着尖锐的破风之声,空气一分为二?,纷纷为这支箭矢让路。暴雨中所?有景物被这一箭搅了个彻底,像是一幅早已褪色的水墨画,被人从中间蛮横地撕开。 它?就是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铛! 箭矢精准命中了贺逸的剑,方言修得以?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一边拼命咳嗽,一边费力地抬起眼?。 仙鹤振翅长鸣,俯冲而?下。 而?仙鹤上的人已收起弓箭,转而?拔剑出鞘,不由分说?跳了下来! 红衣猎猎,澄明如镜的剑意?借着重力之势,自上而?下将雨幕拦腰斩断,紧接着又是一记极为刁钻的角度,直直对上了贺逸的剑锋! 两股灵力对沖之下,连大雨似乎都?静止了。 大小姐恢復了她原来的打扮,长发?随手在脑后一束,被激盪的剑气带起,眉眼?间傲气一如往昔。 贺逸吃了亏,后退了几步,容潇挡在方言修身前?,回头望了一眼?:「还?活着吧?」 「还?行,暂时没死?……咳咳咳……」 白毓连忙为他疗伤,唤了一声:「容潇。」 「嗯?」 贺逸毕竟是她崇敬的师兄,她眼?中闪过片刻挣扎之色,最终只是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身后。」 贺逸也不恼,笑眯眯道:「白师妹,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容潇的无?名剑横在两人中间。 「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贺逸。」 第32章 万象霜天 已知, 贺逸与大小姐擂台一战时,处于?金丹中期。 又因为,不见春的副作用是经脉阻滞, 修为止步于?此,日后再难进展。 所以可?得,贺逸仍是金丹中期, 打不过金丹后期的大小姐。 「我真是个天才。」方言修感慨道。 他和白毓都没什么战斗力, 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观战, 白毓撑起了?防护罩, 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惬意极了?。 修仙小说完全不讲科学,白毓对?他施了?几个治疗术, 先前缚仙索留下的伤口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简直碾压现代的医疗技术。 血条回满后,方言修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当然, 要是有把瓜子就更好了?。 说话间,贺逸已经?被容潇逼到了?角落,他淡淡笑?了?笑?,周身?气?息陡然一变,节节攀升, 一眨眼的工夫便突破了?元婴期的门槛! 然而狂暴的灵力并未止步于?此,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凝实,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 强行将他的境界往上拉。 ——元婴后期。 一剑落下, 无名剑颤动得容潇几乎握不住, 手中剑招一转,同贺逸拉开距离。 贺逸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攻击接踵而至,容潇匆忙招架,一记「雨打梨花」堪堪泄去他的剑势,只觉得喉咙中血气?翻涌。 她总算明白清河剑派是如何覆灭的了?。 修仙者从最低级的鍊气?开始,经?过筑基、金丹、元婴,乃至化神,方能得证大?道,成功飞升。然修仙本是逆天而行,每个大?境界都会迎来?渡劫天雷,越往后修为越难以进展。 莫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化神期,就连元婴期当世都不过寥寥几人?,而其中最强者,便是凌霄宗元婴后期的宗主程昀泽。 这也是已知的唯一一个元婴后期。 但这世上居然有一种秘法,可?以强行将境界提升到元婴后期——清河剑派位列四大?宗,但对?上三个元婴后期,只有被屠杀的份。 白毓感受到陡然攀升的气?息,脸色微变,拉住方言修:「走!」 虚空中的贺逸朝这边瞥了?一眼,挥出一道剑风。 白毓反应极快,挡在方言修面前。 她当然不是去白白送死的,容潇送的那把破云扇霍然展开,变成一人?高的大?小,如铜墙铁壁般矗立在前方。 轰—— 贺逸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容潇身?上,加之大?意轻敌,因此这一剑并未尽全力。 剑风划破虚空,去势被破云扇阻了?一瞬。 但破云扇到底挡不住元婴后期的攻势,顿时被刺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灵力化作利剑,几近白毓眼前。 白毓大?脑一片空白,濒临死亡的恐惧感紧紧攥住了?她,让她挪不开脚步。 「切,我当是谁呢。」 雷声阵阵,闪电照彻黑夜,一柄剑直直落下,掀起铮铮金石之音! 剑身?泛着?金属性的灵力,被暴雨洗刷得发亮。段菱杉轻飘飘落下,招手收回断水剑。 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我这个做师父的,真是翅膀硬了?啊白毓。」 白毓一下子红了?眼眶:「师父……」 「干嘛一见我就哭?我还没死呢,回头再跟你算帐。」段菱杉顿了?顿,稀奇道,「元婴后期……贺逸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方言修道:「他用了?秘术,撑不了?太久——你快去帮大?小姐!」 「行行行,天天就知道你家大?小姐。」段菱杉翻了?个白眼,「奇怪,揽月宗不该下这么大?的雨……好徒儿,你带着?他先走,别在这拖后腿。」 方言修却道:「等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隔着?铺天盖地的暴雨,他看见大?小姐手臂受了?伤,血迹蜿蜒顺着?她握剑的手滴落,于?衣袖处泅开一点不甚明显的暗红色。 容潇就地一滚躲开贺逸的攻击,借着?无名剑重新站起。 她咳出一口血,依然面不改色。 「帮我带话,」方言修声音有些颤抖,「破局关键位于?正北方。」 水风井卦第三爻动,巽卦变坎,坎为水,居于?北——他的穿书改变了?大?小姐原本的命数,所以这一凶卦虽然算的是他,但破局之法却是与大?小姐相通的。 段菱杉点头,旋即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战场中央。 贺逸微微弯腰,抱拳行礼:「宗主。」 「你还有脸叫我宗主?」段菱杉几乎要被气?笑?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我徒弟差点让你杀了?!」 贺逸道:「我想向宗主讨教一招。」 他衣袍翻飞,缓缓松开手中的剑。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千剑影纷纷攒动,暴雨之中让人?眼花缭乱,难觅真身?。 元婴期的万象霜天,同那日他在擂台之上所使出的完全不同。 金丹期受灵力总量的限制,分?散到每一道剑影身?上便会显得攻击力不足,华而不实,因此一「分?」一「合」中,「合」才能发挥它的真正威力。 但到了?元婴期,摆脱灵力限制,这个评价就要逆转过来?了?。 「想跟我比万象霜天?」段菱杉嗤笑?,「你也配?」 她猝然回头,传音入密: 「——容潇,正北!」 容潇立即会意,攻势顿时勐烈起来?,为段菱杉打掩护。 段菱杉砍断几道剑影,好帮容潇减轻压力,同时悄悄摸了?过来?。 从这里看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真怀疑方言修那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但没时间犹豫了?。 段菱杉烦躁地啧了?声,一剑斩下。 断水剑发出垂死挣扎的悲鸣,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寸寸断裂。 段菱杉忍不住爆了?粗口:「靠,剑庐出品的剑就这种质量?」 电光石火间,容潇将无名剑丢了?过来?:「用这个。」 「你开玩笑?吧?我的断水都不行,你指望这破玩意?」 话虽这么说,她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果断丢了?断剑,换上无名。 无名剑不停颤抖,薄薄的剑身?满是锈迹,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一折就断。 但紧急关头,它居然坚韧到让人?不可?置信,更甚于?段菱杉那把断水。 段菱杉皱了?皱眉。 下一刻,她又将无名剑丢了?回去:「这是你的本命剑,你来?!我把我灵力都渡给你!」 容潇也不客气?,同段菱杉换了?位置,段菱杉一掌拍在她背上,低声道:「靠你了?。」 雄厚的灵力自段菱杉的掌心渡过来?,容潇仰起头,染血的指尖攥紧了?无名剑。 剑阵黑压压的一大?片,遮天盖地,如黑云翻墨未遮山。 哗啦啦的大?雨,是白雨跳珠乱入船。 她缓缓闭上眼。 剑阵运转的声音无比清晰,雨滴与金属相撞,顺着?剑身?滑落,渗入脚下泥土之中。 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而为声。 天道流转之下,世间万物纷至沓来?,不约而同汇聚于?她手中的三尺青锋,无名剑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仿佛江水浩浩汤汤,最终奔流涌入的海。 她上次面对?贺逸的万象霜天,领悟出了?一招百川归海。 如今也是一样。 容潇将自己和段菱杉的灵力都聚于?一点,剑锋锐不可?当,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 正好落在贺逸的后方。 容潇毫不迟疑,一剑递出—— 贺逸似有所感,恰好于?此时转过身?来?。 他眼中红衣女子眉目冷冷,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决绝的恨意。 贺逸下意识想要出剑,却蓦地想起了?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他与阿芸多年未见,久别重逢的第一面,他就提出了?取消婚约。 阿芸自然不愿。 于?她而言,父母早逝,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贺逸这个出人?头地的未婚夫了?。 「你不过是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转头就想着?抛下我了?……易小贺,你就那么想往高处爬吗?」 「你不明白,阿芸,」他颇为头疼地解释,「揽月宗里那么多出身?修仙世家的弟子,我和他们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我已经?低贱地活了?半辈子,我不想我今后的人?生也是这样!」 「你就是觉得我低贱么?!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说退婚就退婚,可?曾想过我以后要怎么过活?」 「我给你补偿……」 「补偿?」阿芸声音尖锐起来?,「村里人?都认识我们两个,我无父无母又被未婚夫退婚,今后他们会怎么想我?你根本没考虑过我,只考虑你自己……如今区区一点金银,你就想打发我?」 贺逸说不过她,拂袖而去。 阿芸却从后面扑了?过来?。 他与揽月宗其他弟子切磋多了?,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不经?大?脑就拔出了?腰间佩剑,正好划到阿芸的脖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阿芸捂着?脖子,眼神一开始有些呆呆的,看见他回身?时,尽数化作了?不加掩饰的怨毒。 她道:「你不是想要爬到高处,觉得我是你的拖累吗?我虽是凡人?,却也知道修仙者对?凡人?出手,易遭天谴……清河剑派就在山上,你说,他们会发现吗?」 贺逸抿起嘴唇,久久不语。 她声音很轻:「你到死都摆脱不了?我,易小贺。」 ——正如一个谎言需要更大?的谎言才能圆回来?一般,他所犯下的错误也需要更大?的错误来?挽回。 正是从这里开始,他一步错,步步皆错。 所以这一次,贺逸的剑迟疑了?。 而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片刻之间。 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容潇的无名剑已然抵达他的胸口,毫无阻碍地穿透血肉,将他未出口的话尽数封在了?嗓子里面。 不见春的功效于?此刻戛然而止,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经?脉支撑不住而断开,灵力阻滞不前。 走火入魔,经?脉寸断。 这可?比刺在他胸口的剑上痛多了?。 万象霜天施展到一半被阻断,剑影纷纷坠落于?地,像是再次下起了?一场大?雨。 第33章 环环相扣【第一卷 完】 贺逸再也没有?了力气, 顿时跪倒在地?,靠着剑的支撑才没有倒下来。 他张了张嘴,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流下。 「……没用的。」他眼前景象开始模煳, 渐渐看不清容潇的脸了,哑着嗓子道,「你于今日杀我, 但神器已交予那人之手, 我依然有重来的机会……」 容潇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重来又?如何?你被我杀一次犹嫌不够, 还想体验第二次么?」 「告诉我, 」她揪住贺逸的衣领,语气冰冷得像是淬了雪,「你灭我清河剑派满门, 果真是为?了定微剑吗?」 贺逸呕出一口血, 低低笑出了声。 「哈……定微剑下落不明,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消息, 我们怎可?能贸然动用不见?春……」 这?也是容潇一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剑为?百兵之君,而?在四神器中,定微剑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其他三件神器皆由修仙者人力铸造而?成,于铸造过程中感悟天道法则,羽化成仙。 唯有?定微剑, 出现得莫名其妙, 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她虽不知贺逸口中的「不见?春」是何物,但根据已有?线索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违逆天道法则强行提高实力, 必然要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 是以, 一个?早就人间蒸发、下落不 明的定微剑,显然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贺逸咳了几声, 接着道:「定微剑何时出世谁都说?不清楚,况且它就是在清河剑派失踪的,不可?能还留在清河剑派……我们一开始,就是冲着七星鼎去的。」 ——七星鼎。 容潇许久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了,一时间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星殿是四大宗里最神神叨叨的一个?,平时最喜欢拿天道气运之类的玄学?来说?事,前几日拜访揽月宗的开阳长老就是典型例子。 而?神器恰好也是玄之又?玄的存在,所以他们对神器的态度不似揽月宗般随意,而?是派了专人看管——便是七星之末的摇光。 七星的名号代代相传,但每一任的摇光长老都不负责门内事务,唯一的任务就是保管七星鼎。 「你还在诓我,七星鼎分明在摇光前辈手里。」容潇急切道,「摇光前辈不知云游去了何处,上次来清河剑派还是十年?前的事……七星鼎怎么可?能在我清河剑派?」 贺逸衣衫早已湿透,胸口处鲜红色的血迹被雨水沖刷得淡了几分。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瞳孔开始涣散。 「大小姐居然不知道吗?十年?前摇光拜访清河剑派,而?后一去不归,杳无音信……」 「你以为?,他去清河剑派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把七星鼎,交给了清河剑派的掌门、也就是你爹爹保管。」 容潇手指攥得更紧,还想再问,却见?贺逸的头勐地?垂下,已经?没了气息。 她怔怔地?收回手,迎着方言修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所有?的谜团,最终还是回到了摇光身上。 七星殿长老并不是摇光唯一的身份,他是剑庐主人渊岳的师弟,也是清河剑派掌门的至交好友。 修仙界关于他为?数不多?的传言里,摇光常作书生打扮,见?人未语先带三分笑,永远和?和?气气没什么稜角,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长辈。 他出身剑庐,却不似渊岳那样沉迷铸剑;位列七星,却不似开阳那样满口天道命数。 除去十年?前的那一面,容潇幼时也曾见?过他几次,到了如今她仍记得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摇光千里迢迢来找爹爹喝酒,器宇轩昂,谈吐优雅,见?到容潇时他只是浅笑,劝阻了想给容潇倒酒的爹爹。 「时机未至,不可?揠苗助长。」 那时她才?刚刚记事,大家都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面对她大多?只是笑着应付过去,唯独摇光态度十分认真,温声道:「别管你爹爹,他喝高了,说?的话做不得数。回去睡觉吧,小心着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时机未至,所以仍需等待。 所以容潇记忆中最后一次见?他,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十年?磨一剑,让容潇届时带着无名剑前往剑庐,他会帮忙重铸这?把剑。 ——可?他分明不擅长铸剑。 连渊岳都开玩笑说?,摇光这?些年?在外面,简直就是给剑庐丢人。 「可?惜了……」 段菱杉缓步走来,看着贺逸的尸体,惋惜地?摇了摇头。 「他天分不错,我差点就动了收徒弟的念头,可?我转念一想,我不喜欢带徒弟,就是收了恐怕也教不了他多?少?东西,让他给我收拾烂摊子还差不多?。」 她摸摸下巴:「哎,容潇,你说?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回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算还清了吧?」 「不算,」容潇早就把此事算得清清楚楚,「他是你揽月宗弟子,合该你亲自清理门户。所以此番,是你欠了我第二个?人情。」 「可?你给的扇子被我徒弟拿来救你的小跟班了,你还好意思说?我欠你人情?」段菱杉目瞪口呆,「你的脸呢?」 容潇掏出人皮丨面具:「这?呢。」 「……这?笑话真冷。」段菱杉小声嘟囔,转身用胳膊肘戳了戳方言修,「你家大小姐平时也这?么说?话吗?你居然受得了?」 方言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压根没听她说?话。 段菱杉不满:「喂,我叫你呢。」 「第一,」方言修道,「我不叫餵。」 「……第二呢?」 「没有?第二。」他略过段菱杉,看向心事重重的容潇,「大小姐,摇光是七星之一,是不是就跟开阳性质差不多??」 容潇不理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嗯了一声。 「那就是又?一个?神棍喽。」他耸耸肩。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国王的孩子出生时,有?人预言他将来会杀父娶母,国王害怕,于是孩子丢到荒郊野岭,让他自生自灭。但机缘巧合,这?个?孩子被路人救下,当上了另一国家的国王……」 「多?年?后,他与一个?老人发生口角并杀了对方,按照当地?习俗娶了丧夫的王后——正应验了当年?杀父娶母的预言。」 说?到这?里,方言修微微一顿,想起了那个?最终被大小姐捅碎的硃砂壶。 他道:「所以我觉得,以摇光的身份,也许早就算到到了七星鼎的失窃,这?才?把七星鼎交给清河剑派保管,之后一去不归,是为?了减少?与清河剑派的联繫,让躲在暗处的人以为?七星鼎在他手里,而?不会联想到清河剑派。」 「但卦象总是要应验的。」 他这?句轻飘飘的话一经?落下,在场几人面色顿时都变得古怪起来。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着他们前进,不管如何费心筹谋机关算尽,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所有?人都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 「宗主——」向明亮跌跌撞撞跑来,「可?算找到您了!」 他满脸惊慌之色,连避雨都忘了,身上湿漉漉的,成了一只落汤鸡。 「二长老让我叫您去议事厅,宗里出大事了!」他气喘吁吁道,「宗主您快去看看,是流月琴……流月琴不见?了!」 容潇蓦然回头。 她才?从贺逸口中问出,兇手灭清河剑派是为?了七星鼎,紧接着就是流月琴失窃…… 四神器已失其二,还有?一个?定微剑下落不明。 如果兇手集齐了四神器,会发生什么后果?真如贺逸所说?,一切皆会重来吗? 段菱杉唿吸一滞,旋即愤愤道:「我就说?揽月宗不该下这?么大的雨,必定是流月琴丢失导致了阵法波动!负责看管流月琴的不就是二长老吗?他现在身在何处?」 「是之前鹤水村的事。」向明亮哭丧着脸,「邪修死后我们找到了他留下的阵旗,正是这?些东西造成了鹤水村如今的情况,所以身为?阵法宗师的二长老就去了鹤水村,这?几天一直没回来……」 自从鹤水村之事后,流月琴一直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居然连何时失窃了都无人注意。 「你和?白毓都不懂阵法,哪里能想得到这?一茬?」段菱杉道,「告诉我,这?个?想法最初是谁提出来的?」 「是……」 向明亮脸色惨白,下意识转向在场的另一人。 同样参与了鹤水村之事的容潇和?白毓,也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方言修一步踏出,缓缓道:「是我。」 ——准确来说?,是系统给他看的评论区。 命运从来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正如阴阳六爻组成的卦象一般。 段菱杉眉头紧皱,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像随时都要出手的模样。 直到容潇微微侧身,挡在了他身前。 白毓也道:「师父,此事只是巧合,谁也料不到……」 「啧,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不过是区区一个?流月琴,要不是有?人想拿它做坏事,我才?懒得管……」 段菱杉胸口处的令牌突然颤动起来,一行金色符文自动浮现,最上方绘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鹰,是凌霄宗特有?的标记。 段菱杉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是凌霄宗宗主,程昀泽,」她喃喃道,「他们宗的神器艮山钵……也不见?了。」 第34章 人间蒸发 华阳城位于华山之南, 嘉陵江和?褒河的交汇处,水陆交通发达,是扬州最重要的交通枢纽。由于旁边就是凌霄宗地界, 妖邪不敢在此作乱,因而此地繁华 已久,遍眼都是绿瓦红墙, 车马粼粼, 商铺的旗帜高高飘扬。 凌霄宗身为四大宗之首, 宗主程昀泽更是正道第一人, 所具备的影响力远超其他三宗,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华阳城的发展,以至于这里几乎成了修仙者的朝圣之地。 数九寒冬, 本来繁华热闹的华阳城里却是一片肃杀景象, 凌霄宗弟子于城门口把守,路人行色匆匆, 到处瀰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 「萧无名……揽月宗的人?」凌霄宗弟子接过令牌,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名字。 他上下打量着对?面?女?子,面?露怀疑之色:「你没跟你们宗主一起来吗?你们宗主前?几天就到了,就是在她和?我们宗主谈完之后,宗主才下令让我们守在城门口, 所有人都只进不出……」 容潇又?戴上了她的人皮丨面?具, 闻言淡淡道?:「路上遇见了七星殿的弟子,便耽搁了一些时间。」 方言修从她身后走出来, 递上之前?开阳给?他的令牌。 凌霄宗弟子细细检查了一番, 与同伴交换了个眼色, 确认无误便放行了。 容潇缓步走过巍峨的城门,凛冽东风穿过长长巷陌, 捲起一片残败的枯叶。 「终于到了。」方言修双臂枕在头后,忍不住感慨道?,「这几日天天风餐露宿,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原地去世了。」 容潇道?:「我说乘坐仙鹤你不肯,御剑飞行带你你也不肯,若非如此,前?日我们便和?段菱杉一起到了。」 方言修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恐高嘛……」 容潇点评:「麻烦。」 方言修将衣领拉上去,默不作声。 流月琴与艮山钵几乎在同一时间失窃,幕后黑手的目的昭然若揭,显然就是冲着四神器来的。 加上清河剑派被灭门时的七星鼎,至此,四件神器已失其三。 而定微剑更是在百年前?就下落不明——不如说,四神器已全部失窃。 饶是向来不把神器放在心上的段菱杉,这回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急匆匆赶来凌霄宗,找程昀泽说明神器之事。 程昀泽之前?对?神器的态度与段菱杉差不多,都认为神器并?无大用?,因而看管松懈,经过段菱杉提醒后才反应过来,立马封锁了华阳城,防止有人带着艮山钵潜逃。 而容潇因为带着一个麻烦精方言修,不得不选择马车作为交通工具,行程比御剑的段菱杉晚了两天,如今才刚到华阳城。 这样也好?,段菱杉代表揽月宗,在明处要求凌霄宗彻查艮山钵失窃之事。容潇与方言修则在暗处调查,华阳城修仙者众多,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二人。 只是二人都属于颜值十分出众的类型,还是招来了他人的注意。 「哎,那边两位!」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容潇脚步微顿:「你叫谁?」 「叫的就是你们两个。」少?女?拦住她的去路,笑眯眯道?,「从你们一进城,我就注意到你们了,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容潇直接略过她:「与你无关。」 「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少?女?反应慢了半拍,见容潇已经走远,便拽住后面?的方言修。 她小声抱怨:「干嘛这么警惕,我长得也不像坏人吧……」 确实不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女?穿着明黄色的长裙,像是萧瑟寒冬中探出的嫩芽,一双眼眸明亮如秋水,说话时总会骨碌碌转动,显得古灵精怪。 她衣服皆是上好?的用?料,一看就是哪家千娇百宠、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我这里有个很适合你们二人的生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方言修被她拉着袖子走不掉,微微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 少?女?讨好?地笑:「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方言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如何?心动不如行动——」 「我听大小姐的,」方言修道?,「还有,我觉得你们修仙界应该搞一个反诈app。」 他从少?女?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高冷又?矜持地点点头,就去追大小姐了。 少?女?对?他的话一头雾水,连忙跟上:「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叫思瑶,是凌霄宗的,呃,外门弟子……」 「凌霄宗?」 关键词触发成功,大小姐终于回了她一个眼神。 思瑶立马抓住机会:「对?呀,我有令牌可?以证明!我看你身上有灵力波动,肯定跟其他人一样,想去凌霄宗转转的对?吧?」 容潇双手抱胸,不置可?否。 「但最近修仙界不太平,凌霄宗内部也乱得很……」 思瑶见四下无人,将他们拉进一条小巷。 「这样,我有门路可?以带你们进去,作为交换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帮我演一齣戏剧,我付钱,怎么样?」 「我观察了很久,这么多路人只有你们两个生得最好?看,最适合演我的剧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容潇不解:「你花钱花心思演这齣戏,又?是为了什么?」 思瑶没有半点心机,竹筒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我们宗主你知道?吧?就那个天下第一的程昀泽,可?有名了——下个月春节前?几天,就是他五十岁大寿,所有宗门都会派使者前?来……多好?的表现机会呀!你们好?好?演,说不定也能得到我们宗主青眼,所以我才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至于怎么混进去嘛,信我,」她弯起眉眼,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有门路,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她越是信誓旦旦地打包票,方言修就越觉得不靠谱。 大小姐显然也这么觉得,只见她皱了皱眉,略一沉吟,道?:「好?。」 方言修愣了愣,道?:「那我也好?。」 不就是走后门嘛。 进揽月宗的时候就是走后门,如今去凌霄宗还是要走后门。 再进一步想,他去清河剑派其实也是走了大小姐的后门——虽然清河剑派没了,没走成。 方言修暗中思忖,要是以后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一定得出本书,书名就叫做《我在修仙世界走后门的一生》。 思瑶高高兴兴地走了,说好?明天来客栈找他们,生辰宴就在五日之后,必须加班加点排练。 深夜时分,容潇终于等?来了段菱杉的传讯。 「我和?程昀泽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艮山钵失窃的线索,做得太干净了,我怀疑是凌霄宗内部有鬼,容大小姐,你怎么看?」 容潇道?:「就像你们揽月宗的贺逸那样?」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发来新的消息。 「现在四件神器有三件都落在了他们手里,按照贺逸的说法,集齐神器就可?以回溯时空,所以他们接下来的重点,一定是定微剑……你还是小心点吧,毕竟定微剑是在清河剑派没的。」 容潇不语,微微垂下眼,屈起手指,轻轻叩击无名剑。 无名剑大部分地方都生了锈,只有个别处依然完好?,明澄如镜。 她看见剑身倒映出她自己的眉眼,秾丽而锐不可?当。 定微剑早在百年前?就人间蒸发,再无踪迹,消失得无比诡异——可?同样这么消失的,还有一位。 便是二十年前?她出生那日,带着无名剑叩开了清河剑派大门的人。 时至今日,容潇只能从回忆中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人的经歷。 那人的出现毫无徵兆,弟子发现他时已是奄奄一息,凌乱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只能依稀看出原本是白色。 「时间过了太久,我也记不清楚了,」爹爹放下手中毛笔,耐心地帮她整理衣领,「他身上全是纵横交错的剑伤,不知道?是何人痛下杀手……你师兄把他搬进来时,他连话都说不出,眼瞅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那日大雪茫茫,不知名的来客性命垂危,气息奄奄地等?待死亡。 同一时间,清河剑派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哌哌坠地,还不知道?自己日后跌宕的一生。 那人被弟子搬进来时,曾挣扎着朝这边看了一眼。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死亡与新生于这一刻短暂地擦肩而过。 然一人重伤 濒死,一人初生稚子,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而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走向命定的结局。 「你问?之后的事?这把剑割伤了你的手臂,仓促认主,你哭得厉害,你师兄就先?过来看看你……再回去的时候,那人就不见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摇摇头,接过容潇手里的无名剑,左右看了看:「以他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自己离开,要不是这把剑确实存在,我还以为是所有人集体?中了幻术呢。命运吶,当真?妙不可?言——所以我一直不反对?你留着这把剑,等?摇光下次来,你不妨问?问?他。」 二十年后的今天,容潇于相隔千里的华阳城客栈,将这把剑放在月光之下。 剑柄处,本是刻着剑名的地方磨损不清。 定微剑曾于清河剑派之中突兀消失,百年之后,又?有人带着这把剑突兀出现在清河剑派。 而贺逸死前?曾说,神器具有逆转时空、让一切重来的能力。 她眉头紧皱,忽而生出几分不切实际的想法,轻声道?:「定微剑……是你么?」 眼前?的剑没有任何反应。 也是,若真?的是神器,怎会变成如今模样。 在清河剑派的记载中,真?正的定微剑凛冽如冰雪,单是出鞘便鲸饮吞海,剑气横秋。 她的猜测,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 第35章 明明如月 「做得太干净了。」段菱杉道。 凌霄宗作为四大宗之首, 比揽月宗富裕得多,存放神器的地方自然不像揽月宗的小木屋那样寒酸,而是一座九层古塔, 名为临仙塔。 塔身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雕琢而成,每一块石头都仿佛经歷了无数岁月的沉淀,上面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 临仙塔四周环绕着浓郁的灵气, 单是靠近, 便能感受到那股厚重的压迫感, 只有持有特定信物或是达到一定境界的修仙者, 才能顺利走入这扇铁门。 段菱杉与程昀泽都是元婴期的大能,进入古塔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临仙塔第九层只有一个艮山钵,其余地方布满了灵力禁制。带路弟子许小五走在前面, 小心翼翼地回?头觑了一眼, 介绍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宗主?大人,此处禁制是前任宗主?所布, 艮位居于东北,所以艮山钵安置在这一层的东北方,其他处的禁制都与五行八卦方位相合,彼此唿应,牵一髮而动全身……再者, 临仙塔前八层安放着许多秘宝, 值班弟子每日巡逻三次,理论上来说, 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盗走艮山钵……」 所谓「钵」, 其实就是碗状的陶器, 相传艮山钵最初的主?人是个叫花子,日日拿着破碗在宗门?口唱莲花落, 为了一口饭吃受尽白眼,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直到某天,他放下手?中破碗,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后天八卦图,盘腿坐在东北艮位,就地飞升。 艮山钵由?此得名。 程昀泽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无形的威压自动释放,许小五识趣地住了口。 空荡荡的大殿内回?盪着三人的脚步声,段菱杉缓缓摇头,嘆了口气。 程昀泽自始至终都十分?镇定,只在听?说流月琴几乎于同一时间失窃时面色微变。他年少成名,不满弱冠之年就被任命为凌霄宗未来的继承人,而后在老宗主?渡劫失败后接过大任,时至如今,已?经?带领天下正道走过了接近三十个年头。 在他面前,只要是个人就下意识心里?犯憷,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段菱杉,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我?还是觉得,太干净了。」段菱杉道,「你们凌霄宗布置这么严密,对方却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艮山钵,肯定对临仙塔内部非常了解……程宗主?,想?过是内鬼作祟吗?」 程昀泽道:「我?凌霄宗门?内从未出过叛徒。」 「嘁,老古板……」段菱杉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在这之前,我?也以为我?们揽月宗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呢。奉劝你一句,神器失窃之事非同小可,现在四件神器全部下落不明,万一定微剑也落到了幕后黑手?手?里?,时空真的回?溯了,我?们该怎么打?」 程昀泽皱眉:「时空回?溯,可确有其事?」 「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段菱杉耸耸肩,「说到底就是贺逸一家之言,死?前故意搞我?心态也说不定……但程宗主?,你敢赌吗?对方可是丧心病狂地屠了整个清河剑派,谁知道下一个是凌霄宗,还是揽月宗?」 程昀泽沉默了许久,沉下脸:「许小五。」 「弟子在!」 「封锁华阳城,只许进不许出,逐个询问当日临仙塔附近巡逻的弟子,这几日所有进过临仙塔的人,都要逐个向本尊禀报。」 「一旦查到是谁盗走了艮山钵,则以叛出宗门?之罪处置,交予戒律司处置。」 段菱杉旁观他接连下了数道命令,不禁感慨,凌霄宗不愧是四大宗之首,效率果然高。 只是……容潇与方言修晚到了几天,怕是不好混进来喽。 管他呢,段菱杉对此喜闻乐见。 她?甚至希望这两人被凌霄宗当场逮到,届时她?再出面作保,凌霄宗看在她?的面子上肯定会放人……不仅能还清欠下的人情?,说不定还能再诓容潇几件好东西,简直美滋滋。 然而段菱杉万万想?不到,这二人到了华阳城之后,立马就找到了人脉。 「嗯是这样,这场戏前面的部分?都是无名你的戏份,我?先给你说说……」 思瑶捧着剧本,笑意盈盈:「方言修要等下一幕才?能出场,先去旁边休息吧。」 这位凌霄宗的外门?弟子一掷千金,包下了华阳城最大的戏楼,花高价请专人制衣,还找来了说书人念白。 阳光透过精緻的格子窗,洒在雕花的檀木桌上。房间里?人来人往,大小姐拒绝了思瑶帮忙化妆的请求,表示自己来就好——她?怕思瑶发现脸上的人皮丨面具。 方言修闲来无事,便围观大小姐化妆。 容潇端坐在镜前,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旁若无人地朝方言修伸出手?:「拿来。」 方言修没反应过来:「啊?」 还是同为女子的思瑶更会察言观色,将?胭脂递到容潇手?里?。 容潇微微斜过胭脂盒,指尖轻轻扫过脸颊,晕开的胭脂如映照在桃花上的晚霞。 思瑶身为有钱人家的小姐,居然毫无障碍地适应了丫鬟的角色,乐呵呵地给大小姐打下手?。 「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秒开始,我?就下定决心,我?剧本的女主?角非你莫属!」 她?帮忙画眉的请求再度被容潇拒绝,却也不恼,大咧咧往梳妆檯上一坐,眉飞色舞讲起她?的戏。 「我?为这场戏筹备了好几个月,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演,这才?去华阳城街头随机抓人……老天有眼,让我?遇见了你们,我?这场戏肯定能技惊四座,扬名修仙界!哼哼,区区凌霄宗宗主?,也要被我?的才?华折服!」 方言修随口应付了几句,也跟着笑道:「那是,主?演可是我?们大小姐。」 他第一次见到容潇是在剑庐,她?眉眼昳丽,傲气凌人,比熊熊燃烧的炉火更加耀眼。 如今为了隐藏身份,她?不得不换下那身张扬的红衣,但骨子里?的骄傲是永远不会变的。 月亮坠入人间,虽沾惹了尘埃,但月亮始终是月亮。 于旁人眼中高高在上,于他却是触手?可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方言修微微垂下眼,只是甫一接触的第一眼便自动忽略了旁人,目光落在容潇身上,再也移不开了。纷杂的人群皆是背景,唯有镜子里?映出她?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如秋水横波。 他自知与大小姐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因此他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这一点特殊便心满意足了。 她?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本该一路荣光加身,飞升成仙,成为许多年后仍被后来者反覆提起的传说。 方言修自两人初遇开始,就这么坚信着。 但他如今却有些?迷茫。 段菱杉的质问仍然萦绕在他耳边,他将?流月琴失窃前后的经?歷细细咀嚼了许多遍,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他的到来改变了大小姐原有的命数,还是他本身也是其中命中注定、不可逆转的一环? 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分?不清楚。 【根据原着剧情?,神器艮山钵已?失窃,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进入凌霄宗,破坏宗主?程昀泽的生辰宴。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原着第六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他轻声唤道:「大小姐。」 正在画眉的容潇抬起眼,稍稍挑起眉,示意他有话快说。 方言修笑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容潇应了声好。 方言修举步穿过人群,来到戏楼外面。不同于戏楼里?面的喧闹,这里?一片寂静,长风掠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捲起地上枯叶。他抬头望见天边一轮灰白色的太阳,显得无比遥远,连洒落下来的阳光都有气无力。 华阳城地处偏北,又是三冬腊月,即便今天是为数不多的大晴天,扑面而来的风依然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举起手?,透过手?指缝隙看向那轮太阳。 那一瞬间他神情?恍惚,忽然冒出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 他曾在开阳面前谈起自己来歷,说他分?不清哪边真哪边假,可能原来所在的世界才?是大梦一场,正如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如果说,他本来就是…… 「系统,你还活着吗?」 系统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懒得跟他计较:【当然。】 方言修偏头咳了几声,靠在墙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骨子里?是条多事又嘴贱的咸鱼,但外表却极具有欺骗性,不说话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倒也称得上一句人模人样。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虽病体单薄,却气质清雅,一双眼笑起来时自带桃花,直直地注视某个人时,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似的。 分?明是极为风流的长相,却又偏偏染上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病气,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有一个问题,」方言修说,「你能回?答我?吗?」 系统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索性已?读不回?。 「你不回?答,我?就不接这个任务。」 系统道:【如任务到期仍未完成,宿主?将?会被世界意识抹杀。】 「抹杀就抹杀吧,」他全然不在意,懒洋洋地笑,「你跟了我?这么久,真以为我?怕这个啊?」 「我?不知道你们系统是怎么挑选宿主?的,不过你选我?确实是找错人了。我?并不是那种?生存欲望特别强烈的人,那些?振奋人心的故事在我?这里?行不通。你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我?,这是一趟异世界的旅行,也许我?还能勉强打起精神陪你玩玩,反正就是抱大小姐大腿嘛……」 他话音一转:「但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我?累了,不想?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第36章 俗套故事 北风萧瑟。 戏楼一墙之隔便是繁华的主干道, 不?时有麟麟的车马声传来,夹杂着听不?清楚的交谈声。 因为封城的缘故,华阳城这几日气氛比以往紧张了许多, 但归根到底是修仙者的事,同绝大多数普通人扯不?上关系,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几?个修仙者, 更别提传说中?的神器了。 紧张的气氛没有蔓延到普通人身上, 生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同以往无数个日子?并无什么区别。 垂髫孩童坐在父亲肩膀上, 手?里?握着新买的糖葫芦,开心得手?舞足蹈,不?远处银楼里?, 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含春, 为挑选一根合乎心意的簪子和闺中?密友讨论了半天。 一墙之隔的小?巷之中?,却是冷冷清清。方言修从?地上捡来一根小?木棍, 放在?手?心里?把玩,系统不?回復,他也不?说话,大有就这样僵持到底的架势。 系统沉默了许久,试图辩解:【能说的部分, 本系统早已告知了宿主。宿主只需要?安心执行任务便可, 宿主原来的世界有句老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你身为系统, 懂得倒不?少。」方言修轻笑出声, 「但好奇心害死猫是西方谚语, 而我穿进?的这本修仙小?说。是东方的神话体系,不?在?它的适用范围里?面。在?我们这里?有另一句老话, 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来,我们算算总帐。」 他撩起?衣摆,席地而坐,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思绪拉回一个月前,他初来乍到的时候。 「首先,你拉我穿……好吧这个词说不?出口,但你肯定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此事没有经过我同意。」 系统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傢伙,一时间目瞪口呆——如果它有五官的话。 【宿主在?原世界已生命垂危,若非本系统绑定宿主穿书,宿主必然已经死亡,难道救你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当?然,说不?定我本来也不?想活了呢?」方言修凭藉不?要?脸的特质,成?功占据道德制高?点,「你是系统,不?懂我们人类的弯弯绕绕,不?过念在?你初犯,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系统不?吱声了。 「第?二,你告诉我完成?任务可以看原着评论区,但评论区的读者本身是不?可控的。」 这话不?只是说给系统,同时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读者视角不?等于作者视角,尤其是追连载的读者。他们的眼界、阅歷、知识水平都不?尽相同,对同一段剧情的理解各有千秋,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能提前看到评论区,藉此推测后续事情的走向,但我同时也可能受到评论区误导……」 他闭上眼,长长唿出一口气。 自从?流月琴丢失之后,某个想法就一直郁结于心。 「我辛辛苦苦东跑西跑地做任务,深更半夜还?要?去鹤水村找大小?姐,结果任务奖励只有区区几?条评论,连原文都不?给我看……付出与回报严重不?对等啊,资本家都没你这么黑心,要?是放在?我们那个时代,你这种是要?被吊路灯的知道吗?」 系统有口难辩:【是本系统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哦,」方言修手?下用力,小?木棍顿时断成?了两节,他垂着眼,漫不?经心道,「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系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等等——】 「我说了,我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骤然放轻了声音,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你所谓的原着,真的完结了吗?」 现实不?由得他不?怀疑。 他穿书前只看了原着的开头,完全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剧情,只能凭藉原书寥寥几?句的简介判断,这是一本龙傲天升级流。 穿书之后的剧情走向也与他的想法相合,剑修天才大小?姐,阴差阳错躲过灭门?之祸,而后隐瞒身份踏上復仇之路,誓要?害她的仇人付出血的代价…… 但为何这么巧呢? 别人都是看完了整本书,熟知剧情了以后才穿书,只有他刚看了开头,系统就忙不?迭把他拉了进?来。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原着其实只开头是完整的,后面的剧情只是简略的大纲? 鹤水村事件结束后,他根据评论区提示,告诉白毓可以从?邪修留下的阵旗入手?,从?而改变鹤水村如今的状况。 接下来是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揽月宗唯一擅长阵法的二长老揽下了此事,去往鹤水村帮忙,造成?流月琴无人看守的局面,以至被贺逸的同伙盗走。 这个逻辑链简直无懈可击,细细追寻下去便会发现此事由他而起?,后续却与他无关,谁来了都得感?慨一句阴差阳错 ,造化弄人。 但只有方言修自己知道,他不?是书中?角色,而是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原着里?本没有他的剧情。 按照原着剧情走,此行段菱杉派了贺逸、白毓、向明亮三人,加上中?途插进?来的大小?姐,三个剑修一个医修,无人擅长阵法,自然也看不?出阵旗的奥妙。 没有了方言修指出阵旗这一点的「因」,又何来流月琴失窃的「果」? 这么想来,原着中?流月琴因何失窃,就很值得商榷了。 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就是原着中?其他角色代替他,提出了这一点,而后发生的一切都与现在?相差无几?。 还?有另一种荒诞的可能,他穿书前未能看完的原着,其实是个坑。 原作者只匆匆写完大纲,列出了几?个重要?节点,正文没更几?章就弃坑了,所以系统跟着大纲走,只在?重要?的剧情转折处才会出来冒泡,其余时间都在?装死。 所以他的自由度非常高?,甚至可以一手?促成?流月琴的失窃——因为原着只有大纲,对具体细节的处理,本就不?清不?楚。 鸽子?精害人不?浅啊。 【当?然,纵然没有宿主的介入,该发生的事自然会发生。】 方言修单手?支着下巴,沉默不?语。 【神器失窃是必然的结果,固然流月琴的失窃有宿主参与,但同一时间的艮山钵呢?若找不?到机会,幕后黑手?自会另寻时机,宿主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必然……」方言修低声呢喃,「每一个人都在?跟我说这个词。」 硃砂壶的破碎是必然,神器的丢失是必然,万物方生方死,因果命数也是必然。 他立于萧萧北风之中?,恍惚地想,倘若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名为命运的洪流汹涌而下,凡人的努力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唿啸的风声骤然勐烈起?来,黄沙细雪一同扬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斜阳余晖之中?,戏楼上红幡猎猎,颜色分外鲜明。 两侧灯笼悄然亮了起?来,思瑶趴在?栏杆上,沖他遥遥招手?:「方言修,到你的戏份啦!」 他点点头,回身走上楼梯。 进?门?的那一刻,忽然耳边叮的一声脆响,系统用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告诉他: 【宿主可以信我,我与你立场相同。】 这次它自称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系统」。 方言修接过思瑶的剧本,随手?翻了几?页,嘴上依然不?依不?饶:「你怎知我是什么立场?」 【不?就是大小?姐么。】系统不?屑,【死恋爱脑。】 「我这叫毒唯,你不?懂。」方言修严肃纠正,「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思瑶旁听了全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那,那行吧……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接下来不?管他怎么说,系统都不?回话了。 思瑶将大小?姐拉过来,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以方言修看过许多网文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非常俗套的爱情故事。 女主阿瑶自幼同师父隐居在?深山之中?,不?怎么与外界来往,某天出门?採药,遇见了一个濒死的少年。 少年便是这场戏的男主角,名为成?泽,受同门?陷害中?了邪修的埋伏,拼死杀掉邪修之后自己也身负重伤,合眼之前的最后一秒,被阿瑶捡了回去。 阿瑶生性善良,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伤势,而出身大宗门?的成?泽阅歷非凡,口中?繁华的世界令阿瑶无比嚮往。 一来二去,两人就坠入了爱河。 决定同成?泽离开那日,阿瑶在?师父门?前跪了整整一夜,师父百般嘆息,只是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阿瑶深深一拜。 「徒儿九死不?悔。」 她生而比旁人多开了两窍,习得一招幻术「浮生若梦」可弄假成?真,出山后凭藉这招,阿瑶帮助成?泽揭发了陷害他的同门?,将其关押于宗门?后山,而成?泽没了这个竞争对手?,终于坐稳了少宗主的位置。 待到几?年后老宗主境界突破失败,就此陨落,成?泽顺理成?章地继承宗门?大统,而后凭藉过硬的实力与阿瑶的「浮生若梦」,以雷霆手?段清除异己,宗门?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阿瑶天真地以为,她的生活可以一直美满下去,殊不?知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成?泽从?知道她会浮生若梦的那一刻起?,就为她设好了一个局,等她自己傻乎乎来跳。 待他当?上宗主之后,阿瑶就没了利用价值。于是他丝毫不?顾及夫妻情谊,在?阿瑶每日都要?喝的药里?下了毒。 连思瑶这个作者都为此愤愤不?平:「你们说,这个男主是不?是该受到报应?」 大小?姐只关心混入凌霄宗的事,对剧本内容兴致缺缺,闻言淡淡嗯了声,注意力显然不?在?这边。 方言修摸摸鼻子?,尴尬地咳了一声——毕竟这个男主角可是由他友情扮演。 「能改改剧情吗?毒杀结髮妻子?什么的……在?凌霄宗宗主的生辰宴上表演这个,恐怕影响不?太?好吧?」 「没事,宗主日理万机,才不?会细看我们演的内容。」思瑶坐在?台阶上,不?以为意地晃着腿,「文学创作嘛,当?然是冲突越大越好,记住,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一鸣惊人,打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方言修忍不?住腹诽,与其靠她混入凌霄宗,还?不?如直接强闯呢。 起?码强闯能死明白点。 第37章 镜中照影 何康被大弟子许小五叫来大殿时, 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冷着脸的程昀泽,双腿当即一软,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程昀泽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宗主, 修为稳步提升的同时,处理宗内事务也从未出过差错,对人对己?都十分严苛, 刻薄寡恩, 像是缺乏个人感情的机器。 凌霄宗上上下下, 对这位宗主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何康深深埋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凝重的气氛几?乎要化为实质,段菱杉率先受不了了, 冷冷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都速速招了,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何康顿时打了个哆嗦。 「我?、我?……弟子有罪, 弟子愧对宗主的殷殷教诲!」 程昀泽双手背在身后,语气淡淡:「你有什么罪?」 何康正是那天在临仙塔附近巡逻的弟子之一,在他之前段菱杉和程昀泽已经询问过另外几?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盗贼非常熟悉临仙塔的内部结构,完美避开?了巡逻弟子与塔内每一处法阵, 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艮山钵, 绝对是凌霄宗内鬼无疑。 见何康这般反应,段菱杉眼前一亮, 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速速从实招来?, 说不定姑奶奶我?一高兴, 还能在你们宗主面前替你说上几?句好话,保你一命。要是你不愿意招认, 在场两?位元婴期,谅你也是跑不掉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年轻人!」 何康知道她的身份,面对她这番带着?威胁之意的劝说,吓得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弟子知错了,求宗主大人高抬贵手!弟子,弟子昨天不该偷看墨师姐洗澡,被墨师姐当场抓到后还矢口否认……」 段菱杉愣了愣:「……昨天之前的事呢?」 「昨天之前,上周,上周……」何康脸色煞白,连连叩首,「弟子承认,上周的剑道测试我?提前服了灵药,理论考试我?背不会,提前打了小抄……还有,这个月初本该弟子出任务,但弟子早上睡过了头?,害怕责罚,故不敢禀报长老?……」 段菱杉默默收回手,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艮山钵丢失的事只有几?位高层知道,再加上一个大弟子许小五,从何康的反应来?看,他确实不知情。 程昀泽嘆了口气,缓缓走下高台。 「你退下吧,这里没你事了。」程昀泽道,「违反门规,自己?去?戒律堂领罚,剑道测试重考,明日早课前,当着?所有弟子的面给?你墨师姐道歉。」 何康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段菱杉道:「你们凌霄宗还招人吗?我?也想报名,体验你们弟子多?姿多?彩的生?活。」 程昀泽并不接她的玩笑,转向身后:「许小五。」 四大宗里两?位宗主都在这里,根本没有许小五这个弟子说话的份,他自角落中走出:「宗主大人有何吩咐?」 程昀泽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袍角在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座矗立在风雨中而不倒的山岳。 他微微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瞥过来?,脸庞刚毅,不怒自威:「临仙塔第九层的照影镜修好了吗?」 「安定峰刚传来?消息,大概要等明日。」 临仙塔每一层都安置了照影镜,此物外形古朴,看起来?只是一面映不出人影的镜子,实则另有玄机——它会忠实地记录下视野中的一切,待日后利用灵力催动,便能重现当日情景。 堪称居家生?活必备防盗神器,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段菱杉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凌霄宗,果然财大气粗。 哪像她堂堂一宗之主,连出门喝个酒都得弟子带着?钱来?赎人。 是谁快要破防了她不说。 「为何这么慢?」 许小五深深俯下身去?:「回宗主大人,窃贼在盗走艮山钵之前先破坏了照影镜,安定峰的长老?说,照影镜受损很严重,修復需要时间……」 「本尊问的是,为何这么慢。」 「回宗主大人,安定峰有别的事要忙,」许小五眼观鼻鼻观心,「两?日后,是宗主您的五十岁生?辰,届时各门各派都会派代表到场,宗门上下都在全力筹备此事,尤其是负责安保与后勤的安定峰,实在是抽不出身。」 程昀泽肉眼可见地愣了下。 段菱杉天不怕地不怕地「哟」了一声,打趣道:「程宗主终于?想起来?这一茬了?你就不奇怪吗,我?身为揽月宗宗主,艮山钵的事明明可以传讯跟你说,怎会千里迢迢亲自跑过来??未免太掉价了吧……」 「所以嘛,揽月宗派来?参加生?辰宴的代表,就是我?咯。」段菱杉努努嘴,「办完事我?就回去?,希望在这之前,程宗主能查出来?窃贼是谁吧。」 最终安定峰迫于?程昀泽的压力,连夜修好了照影镜,由?许小五毕恭毕敬地呈了上来?。 程昀泽道:「退下吧。」 照影镜认出了程昀泽的灵力,骤然泛起水波,一阵微弱的亮光之后,过去?的画面再次呈现了出来?。 照影镜原来?居于?塔顶正中央,因此显示的画面是俯视视角,能看到临仙塔第九层的全貌。 这里鲜有人迹,石阶上布满灰尘,阳光透过窗棂,一层楼都显得灰濛濛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厚重感,看得照影镜之外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唿吸。 古塔四周石壁经受了几?百年的岁月侵蚀,斑驳陆离,无比沧桑。地面上遍布看不懂的阵法,一层套着?一层,闯入难如登天,稍有不慎就会误入迷阵之中。纵使是程昀泽,若无精心准备也难以悄无声息地闯进去?。 唯一没有阵法的地方是东北角,对应八卦的艮位,那里放着?一个棕褐色的置物架,其上正是神器艮山钵。 艮山钵外形为一只通体漆黑的陶碗,表面闪烁着?淡淡的幽光,似有万千星辰在其中流转。它质地坚硬无比,拿起来?却又轻如鸿毛,仿佛是由?传说中的天外陨石雕琢而成。 其实哪是铸就它的材料特殊呢,而是持有它的人特殊罢了。 那叫花子飞升之前,叫花子是普普通通的叫花子,而它是叫花子手里一个更加普通的破旧陶碗,旁人路过时,少许心善的会往里面扔枚铜钱,更多?人则是熟视无睹,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叫花子飞升之后,它跟着?沾染了一些天道气运,身价立马水涨船高了起来?,跻身四神器之一,被四大宗之首的凌霄宗带走,好生?安置在临仙塔最高层。曾经对它熟视无睹的那些人,如今却是高攀不起了。 照影镜中安安静静,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段菱杉睁大眼,看得眼睛都酸了,画面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巡逻弟子平时只在临仙塔前八层梭巡,不会刻意往第九层去?,艮山钵静静待在被遗忘的时光角落里,就和从前千千万万个寻常日夜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若非阵法破坏引起了临仙塔的震动,只怕凌霄宗到现在也不知道艮山钵丢了。 段菱杉抵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这个镜子靠谱吗?窃贼必定是有备而来?,连临仙塔下面几?层弟子巡逻的路线都清清楚楚,没理由?不防着?塔顶的照影镜……我?想想,有几?种可以干扰照影镜的法子,比如切断灵力连结,或是直接打碎……」 程昀泽垂眉不语。 这人活脱脱是个老?古板,行?事一板一眼,严肃而无趣,也不接她的玩笑话,段菱杉撇撇嘴,心想她最讨厌这类人了。 不知道容潇什么时候能到。 照影镜中的画面终于?变了。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推开?,少女探头?四处望了一圈,确定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明亮如秋水般的眸子四处打量,在满是灰尘的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误入此地的小鹿。 但她绝不是无辜的小兽,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避开?了可能触发?的阵法,虚虚实实之间,她脚步分毫不停,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艮山钵面前。 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塔顶的照影镜。 一瞬间的惊慌之后,她迅速镇定下来?,抬起头?,沖这边甜甜地笑了笑,那张天真烂漫的少女脸庞被照影镜捕捉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照影镜与主人的灵力连结被人为切断了,画面勐地一黑。 「看她身上的配饰,是凌霄宗的外门弟子吧,但一个外门怎能如此顺利混入这里,她身份肯定不简单。」段菱杉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向在场另一人,「程宗主怎么看?」 程昀泽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笃定道:「不是她。」 「为什么?」 「照影镜黑屏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在这之后不久,临仙塔震动,本尊赶到时艮山钵已经不翼而飞。」程昀泽避而不答,「这个角度查不下去?,我?们必须换条思路。」 段菱杉大为不解:「这个女弟子明摆着?有嫌疑,你凭什么确定不是她?好歹叫过来?问问啊!」 程昀泽将照影镜收了起来?,转身欲走。 「凭她是本尊的亲生?女儿?,程思瑶。」 第38章 好戏开场 两日后, 程昀泽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尽管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作?为一个对外?宣传的好时机,凌霄宗上下极为看重, 尤其是清河剑派的惨案之后,天下人更需要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来平復惶惶不安的气氛。 思瑶比她表现?出来的模样靠谱多了, 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 居然真的帮剧组这么多人混入了凌霄宗。 他们同凌霄宗弟子一起进入了大?殿, 同行人大?多没有?修为, 若非思瑶的邀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迈进天下第一大?宗的门?槛,不免有?几分侷促。 容潇将无名?剑上交, 跟在思瑶身后进入大?殿。 段菱杉坐在对面, 见到她眼前一亮,沖她挤眉弄眼。揽月宗失了贺逸, 宗主又是个甩手掌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压在了白毓一人身上,忙得不可开交,是以只有?段菱杉一人前来。 容潇面无表情,视线径直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权当不认识她。 「无趣, 」段菱杉闷头干了一杯酒,小声嘟囔, 「早知道就让我徒弟也过来了, 好歹能陪我说说话。」 七星殿倒是足足来了三?位, 掌门?天璇已年过九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右手边是代师父开阳前来的洛菁,之前在揽月宗曾与?方言修有?过一面之缘。 天璇左手边则是一位陌生的黑衣青年,垂眉敛目,只在凌霄宗弟子入场时抬眼扫了过来,微微一顿,继而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种宾客齐聚的场合,座次排行都是有?讲究的。凌霄宗居于上首,坐北朝南,其余三?大?宗居于三?个方位,小门?派则隔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时过正午,请帖基本收齐,大?殿中?顿时热闹了起来,只有?属于清河剑派的方位空无一人。 无极门?门?主马岩率先起身,给程昀泽敬了杯茶:「程宗主,您英明神武,修为高深,领导着凌霄宗日益壮大?,实?乃修仙界之泰山北斗、天下正道之楷模……今日乃是您生辰之喜,晚辈敬您一杯!」 他笑得满脸褶子,些许发?白的头髮?昭示他早就不年轻了,对着比他还年轻几岁的程昀泽一口一个「晚辈」,却?是叫得无比顺口。 众目睽睽之下程昀泽不好推拒,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了这杯酒。 马岩仰头一饮而尽,又转向另外?两宗的方向:「段宗主,天璇掌门?,今日有?幸能与?二位在此?相聚,实?乃晚辈之幸,晚辈也敬你们一杯……」 段菱杉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瞥向程昀泽后方。 容潇依然是萧无名?那身打扮,刻意收敛了气息,同程思瑶一起站在凌霄宗弟子的队伍里。 宴会迟迟没有?开场,旁边的方言修扛不住饿,偷偷摸摸拿了桌上一个桃子,被容潇当场逮到。 他赔着笑,低声下气地说了什么,容潇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稍稍侧过身来,帮他打掩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段菱杉:「……」 草。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有?伤风化! 她想要传音入密痛斥容潇一顿,但念及程昀泽就在旁边——这位可是天下第一,谁知道他有?没有?修炼到可以监听传音的地步,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段菱杉愤愤地想着,接过马岩递来的酒,马岩看她表情还以为自?己惹怒了她,顿时笑得更?加谄媚了。 今天是程昀泽的生辰宴,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其次是段菱杉与?天璇两位四大?宗的领导人。马岩于此?时大?出风头,其实?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但联想起无极门?的地位,就不难猜到马岩此?举的目的了。 四大?宗不止是个好听的名?头,更?代表着对天下苍生的责任,这些年来,四大?宗各自?镇守一方,除魔卫道,携手护卫着修仙界的安宁。 然而如?今清河剑派已满门?覆灭,北域缺乏名?门?大?派,而同在一州的无极门?发?展迅速,短短几十年就成为了当地的土老虎,放眼整个北域,也只是被清河剑派压了一头。 由无极门?接过清河剑派的四大?宗之名?,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 但清河剑派一百多号人尚且尸骨未寒,幕后黑手不知所踪,马岩现?在就跳出来,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段菱杉本想看看容潇的反应,却?发?现?对方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于是她更?气了,砰的重重放下酒杯。 马岩被酒杯与?桌面相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敢说话,硬着头皮又劝了天璇一杯酒,天璇以年老为藉口推辞,由旁边那位黑衣青劳了。 黑衣青年是晚辈,而天璇却?没有?阻止的意思,此?举其实?相当于落了马岩的面子,马岩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面上仍恭维道:「不愧是七星殿的玉衡长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玉衡在七星中?排名?第五,近年来声名?鹊起,想不到真人居然如?此?年轻。 玉衡淡淡道:「多谢阁下敬酒,但玉衡身为晚辈插不上话,此?事还是询问能做主的人为好。」 洛菁低头转着酒杯,默不作?声。 「程宗主,晚辈有?一事相求,」马岩只好再度转向程昀泽,「对于清河剑派的遭遇晚辈也感?到十分痛惜,但四大?宗不能长期缺位,您作?为修仙界的前辈,晚辈也听过许多您的事迹,不如?……」 揽月宗与?七星殿未明确表态,但从段菱杉不耐烦的脸色来看,她对马岩极为不喜。马岩心中?惶恐,小心翼翼地觑着程昀泽的脸色。 归根结底程昀泽才?是正道魁首,只要得到他一句话,无极门?跻身四大?宗便指日可待。 容潇敏锐地捕捉到了「清河剑派」四字,勐然转过头。 她终于意识到马岩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可笑,清河剑派还没死绝呢。 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程昀泽身上,等待他的反应。只见程昀泽八风不动,兀自?斟了杯酒,道:「马岩门?主,论岁数你比我稍长,这声『前辈』,本尊怕是担待不起。」 马岩只好微笑:「是、是……是我欠考虑。」 「所以这杯酒,本尊亦还给门?主。」 马岩脸色有?些僵硬:「这个……」 「今日宴席到此?作?罢吧,」程昀泽起身,「实?不相瞒,凌霄宗近来祸事频出,并不如?诸位想像中?安定……诸位将本尊视为正道魁首,本尊心中?有?愧啊。」 「程宗主……」 「此?事是本尊未与?门?下弟子交代清楚,诸位若想离去,凌霄宗已安排了灵兽作?为交通工具,若想留下,凌霄宗亦会好生招待……本尊就先行告辞了。」 「等等!」 说话的人居然是思瑶。 「宗主大?人的五十岁大?寿,怎能草草了之?弟子特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精心准备了一齣戏,只待今日献给宗主大?人!」 程昀泽皱了皱眉,视线朝这边扫过来。 「胡闹。」 「我没有?胡闹。」思瑶丝毫不惧,对上他的目光,又道,「我已向负责今日宴会的长老申报过,长老也准许了。」 程昀泽冷着脸,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动作?快些,本尊尚有?要事在身。」 「到我们出场了,无名?,」思瑶帮容潇套上戏服,低声道,「安心些,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容潇皱了皱眉,从她的话语中?咂出了几分异样,正想询问,思瑶却?将方言修推了过来。 「我还有?事,你来帮她画眉吧。」她避开容潇的视线,喊来参与?演出的其他人,「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 思瑶笑着往后退去,迎面而来的人群挡住了容潇的视线,眼看她那片鹅黄色的衣角犹如?翩跹的蝴蝶,一转眼就隐入了人潮之中?,再难觅踪影。 容潇起身欲追,却?被方言修拉着坐回了椅子上。 「没事的,大?小姐。」 他穿着演出用的青色长袍,更?显长身玉立,领口和袖口都绣有?精緻的云纹图样,似有?云雾缭绕其间,配合他本身带有?的疏离厌世之感?,仿佛随时都会驾鹤而去似的。 他拾起一根眉笔,先是在手心试了试笔锋,復又抬起眼:「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可这是凌霄宗宗主的生辰宴——」 方言修轻轻嘆了口气,这几天思瑶经常安排他干这干那,他被迫学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技能,其中?也包括给大?小姐画眉这一项——谁让大?小姐怕脸上的面具被发?现?,屡次拒绝思瑶帮忙呢。 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状若无事地抬起手,脸上表情极为专注。 通过眉笔的笔锋,容潇能感?受到他手指细细的颤抖。 他心里绝没有?表面这般镇静。 于是容潇也沉默下来,眼前青年背后人潮汹涌,目光沉沉,浅得发?灰的瞳孔中?只映出自?己一人。 「这场生辰宴,本就办不下去。」 容潇眉心一跳,眉笔拉出长长一道墨痕。 「为何?这难道也是……」 也是你算出来的么? 方言修用袖子擦去她眉心的墨痕:「是别人告诉我的,至于是谁……抱歉,我说不出口。」 系统发?布的任务明确提到,让他想办法破坏程昀泽的生辰宴。 他安抚 性地拍了拍容潇的手背,温声道:「大?小姐,再帮我一次——陪我演完这齣戏吧。」 虽不知思瑶目的如?何,但她费尽心机排练这场戏,显然不只是为了给程昀泽庆生这么简单。 她一个外?门?弟子却?出手阔绰,又能畅通无阻地带着整个剧组混入凌霄宗,必然身份不简单,极有?可能是程昀泽亲近之人。 剧本中?毒杀结髮?妻子的渣男名?叫「成泽」,方言修在看到剧本的那一瞬间,就联想到了今日寿星的名?字。 而成泽的经歷也与?程昀泽相符,出身大?宗门?,斗倒了所有?竞争对手当上少宗主,在老宗主陨落后继承大?统……不如?说,这是程昀泽不为人知的自?传。 所以他顺水推舟,准备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演这么一出,既能应付思瑶的请求,又能破坏生辰宴,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 而系统和他都是站在大?小姐这边的,所以这件事,只会对大?小姐有?利无害。 台上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喧嚣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 「却?说三?十载前,江湖上盛传一则佳话。有?宗门?一处,弟子众多,其中?佼佼者,乃是一名?唤作?成泽的少年。此?子天赋异禀,剑术超群,年纪轻轻便展露出不凡之姿,手持一柄利剑行走江湖,挑战四方英豪,竟无一败绩,真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说书人说至尽兴处,手中?摺扇一甩,声音洪亮,抑扬顿挫: 「今日,老朽便为诸位再叙这成泽公子的英雄事迹,且看他如?何起于微末,继而青云直上,名?动天下——」 第39章 浮生若梦 「话说这成泽公子?, 原本是沧山脚下一位仙门弟子?,天赋异禀,修为高深, 早早便被钦定为了宗门的?下任继承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因他太过耀眼,竟引来了同门的嫉妒与陷害, 一时?间身陷囹圄, 命悬一线……」 大幕缓缓拉开, 宾客上一秒还处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下一秒已置身群山之中。 山峰高耸入云,直插天际,苍翠的树木点缀其间, 其间云雾缭绕, 宛如一幅泼墨画卷。 宾客中有人嘀咕:「这是……幻术?居然整得跟真的一样。」 修仙者的?生活枯燥无?趣,不是在修炼就是在修炼的?路上, 少有时?间体验戏剧评书之类的?凡间活动。 而凡间娱乐活动虽多,却?无?人能施展出这种大型幻术,是以思瑶别开生面地将二者结合起来,是开天闢地的?头一回。 程昀泽脸色微变,低声问许小五:「程思瑶呢?见?到她了吗?」 许小五道:「回宗主, 师妹方才还……」 他视线扫过在场众人, 猝然收了声。 片刻之间,程思瑶已经没了影子?。 段菱杉起身离席, 烦躁地甩了甩袖子?, 问程昀泽:「不知程宗主的?千金在搞什么名堂?也不提前打个招唿, 我是无?所谓,不过天璇掌门年纪大了, 万一被吓到,出了什么事……」 一直闭目养神的?天璇微微睁开眼,挥手?招来身侧的?玉衡,低声交谈了几句。 玉衡沖各位前辈抱拳行礼,神色肃肃:「掌门说他没关系,先安心看戏吧。」 悠扬的?笛声恰到好处地响起,自山巅之上破云而来,如泣如诉。 方言修扮演的?成泽提着一把剑,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身形更加清瘦。 「怎么是个凡人……?」 「听说是去外面华阳城请的?戏子?。」 他身后云雾翻涌如雪化后的?春潮,隐隐现出其下陡峭的?崖壁,赫然是一处断崖天险。 身前几人将他团团围住,皆身着相同款式的?弟子?服,为首一人故作兇狠,剑尖对准了他。 「成泽,你?得意了这么久,如今也该尝尝失败的?滋味!」 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是彻头彻尾的?凡人,眼见?幻术一起,心里犯憷,气势上就先输了三分。 所以他后面的?话略显底气不足:「少宗主的?位置只能是我的?,你?挡了我的?道,那就去死?吧!」 说话间他握紧剑柄,同其他几人一起沖了过来。 天之骄子?受到炮灰同门嫉妒,遭受陷害置于险境,真是俗套的?剧情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方言修默默在心里吐槽,险些笑场。 他这一笑对面心理压力更大了,方言修连忙板起脸,一板一眼地念台词:「你?们大可试试。」 但以他的?身体素质,光是站在风口处忍住不咳嗽就已经很困难了,哪里会?使?剑呢。 设定中的?绝世名剑落在他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拔剑时?软绵无?力,跟他本人一样病殃殃的?。 幸好对面比他更虚,两边意思意思过了几招,方言修便省略了后续的?打斗情节,直接跳到最后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 ——成泽不敌对方人多势众,万念俱灰之下跳了崖。 幻境中模拟出的?山石之上,说书人惊堂木重重拍下,慷慨激昂道: 「说到成泽跳下那万丈悬崖,心中一片悲凉,只觉此番到底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曾想就在这绝望之际,一股柔和之力突然涌现,将他从鬼门关前生生拉了回去!」 云雾翻涌,霎时?铺天盖地,散开时?幻境已经转变了场景,切入到一处密林之中的?小屋。 墙壁经过岁月的?洗礼,表面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青苔,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青苔之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屋内摆设极为简单,隐秘而安静,隐约听见?屋外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 悬崖之下必有奇遇,要么价值连城的?秘宝,要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思瑶的?剧本也逃脱不了这个定律。 容潇又是面具又是化妆,与当年清河剑派大小姐的?形象判若两人,但不管怎么伪装,骨子?里的?气质是不会?变的?。 她身着白?衣,长发半披半束,一双眼睛被阳光氤氲出几分暖色,美?得不可方物,但居高临下地瞥过来时?,又带着锐不可当的?傲气:「醒了。」 其实?按照思瑶的?设计,这里阿瑶的?语气应该是带着惊喜的?,但大小姐表演不来,只会?面瘫着脸说着语调毫无?起伏的?话,不像是救人,倒像是等人醒来后严刑拷问。 方言修咳了几声,道:「这里……」 「这里是沧山深处,我採药时?见?你?落入了悬崖下的?暗河中,就顺手?把你?捞了回来。」 容潇打断他,开始念自己的?台词,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叫阿瑶,和师父一起在这里隐居,你?的?伤很严重,不妨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这里很隐蔽,他们找不来。」 方言修自己的?词都被抢干净了,只好讪讪地道了声「哦」。 让大小姐来演这种为渣男付出所有最后惨遭背叛的?恋爱脑女主,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他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大小姐别演上头了过于代入阿瑶,一剑砍了自己。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容潇终于想起自己的?剧情,纡尊降贵地给他倒了杯水。 但大小姐向?来是被伺候的?那一个,完全不懂得如何照顾人,这口水几乎是硬灌下去的?,方言修一时?不察,咳了个惊天动地。 「我,我自己来……」他拼命摆手?,拒绝了容潇的?再次投餵。 容潇点点头,身子?斜斜地靠在墙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忘了台词。 她眨眨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带台本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带?」 方言修愣了愣:「因为我背住词了啊。」 容潇:「……」 她最讨厌死?记硬背的?东西,刚开始修炼的?时?候,爹爹讲了许多入门的?口诀,教她如何气沉丹田,如何吐故纳新。那些口诀拗口极了,她磕磕绊绊地背了一上午,依然毫无?进展。 那就不背了,直接上手 ?。 她悟性很好,虽记不住繁杂的?口诀,却?能学以致用,一点就透。她盘腿坐在清河剑派的?后山,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指引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入体内,再转化为生生不息的?水灵力。 后来爹爹扔给她几本剑谱,就不怎么管她了,全靠她自己慢慢领会?。 之所以如此坚定地选择习剑,除去清河剑派以剑术见?长的?原因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剑修不像符修阵修那样需要整日背口诀,只需一颗明澄如镜的?剑心,便能与手?中三尺青锋融为一体。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摸索腰间的?无?名剑,却?扑了个空。 进入大殿前,无?名剑已经上交了。 还真是不习惯。 「阿瑶,你?先出去。」师父青松道人走了进来,「为师有话要和他说。」 容潇如蒙大赦。 她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这位青松道人的?扮演者演技绝佳,先是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气,又将手?背在身后,表情极为严肃。 「我知道你?是谁,附近宗门的?少宗主,成泽。」青松道人眉宇间写满忧愁,简直每一根头髮丝都是演技,「阿瑶心善,你?莫要拖累她,待你?伤好便速速离开吧。」 但方言修的?演技仅仅比随时?忘词的?大小姐强一点,根本接不住青松道人的?戏。 他垂着眼,道:「请前辈放心,阿瑶救过我的?命,我自不会?让我的?事牵连到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容潇默默听了一会?儿,终于模模煳煳地想起了一部分剧情。 在思瑶的?设定中,青松道人也曾是鼎鼎大名,专精术法?,他本打算一人逍遥自在地生活,见?了阿瑶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常人生而具有眼耳鼻口七窍,阿瑶却?是九窍齐开,最适合学习青松道人的?不传之秘「浮生若梦」。 所谓「浮生若梦」是一种大型幻术,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目标拉入幻境之中,幻境中一草一木皆与真实?一般无?二,难辨真假,想要编织美?梦,或是埋伏杀机,全凭施术者心意而定——越强的?术法?,对施术者的?要求就越高,青松道人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只遇见?了阿瑶一人能够继承他的?「浮生若梦」。 所以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以成泽的?身份地位,必然听说过这师徒二人的?信息。此时?青松道人急着赶人,就是怕成泽见?阿瑶天真烂漫,动了骗她为自己助力的?心思。 「江湖之中,有传言甚嚣尘上,说那浮生若梦之术远超一般幻术,竟能化虚为实?,弄假成真。即便是那才情横溢、天赋异禀的?成泽,也不免为之心动。毕竟,陷害他的?同门手?段狡猾,竟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倘若能得那阿瑶姑娘的?相助,他又岂会?惧怕那同门不招认罪行?」 说书人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眉飞色舞道:「且听老朽细细道来,这便是咱们接下来要说的?第?三折——春花秋月,故事更加精彩纷呈,各位看官,切莫错过!」 第40章 春花秋月 「抱歉, 阿瑶姑娘。」 次日阿瑶来帮他换药时,成泽顺势提出了离开。 「我想了许久,我宗门内的师父收到我坠崖而死的消息, 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担心他伤心过度,有损身体……我必须回去。」他忧心忡忡地嘆了口气?, 看向?阿芸的目光温柔极了, 「再者, 陷害我的同?门没见到我尸体, 若是沿着山崖找过来,恐怕会连累你们?。」 一来?昭示他对师父的孝心,二来?表明?他宁愿独自引开仇敌都不愿拖累旁人的态度, 三来?也是应了青松道人要他离开的请求——而阿瑶自小跟着青松道人离群索居, 哪曾见过这种心思?深重的人。 「他们?要是敢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阿瑶义愤填膺, 「我生平最恨这种小人行径!」 成泽故作迟疑:「只是,他们?人多势众……」 「人多势众又?如何?我也是修行之人,你我联手,难道还打不过几个小喽啰吗?」 容潇说到这里,话音可疑地?顿了一下, 俨然又?忘了词。她杵在原地?想了半天, 最终扔下一句:「总之,我会帮你。」 在原剧情中, 成泽以退为进, 赢得了阿瑶的同?情, 几番试探之下,阿瑶亲口承认了她会浮生若梦。 他能在人才济济的大宗门中得到宗主看重, 打败一众竞争对手坐上少宗主的位置,其?心机城府自非一般人能比。 等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他便出门转了转,阿瑶埋怨他不顾及自身伤势,成泽只是笑。 「想来?阿瑶姑娘常年跟随青松道人修行,未曾留恋过附近美景,」他道,「我近日发现了一个好去处,姑娘想看看吗?」 夜幕低垂,银汉迢迢,他牵着阿瑶的手,悄然踏入了林间小径。 四周瀰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月色如练,透过树梢间的缝隙落在他青衫之上,少年言笑晏晏,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 忽而微风拂过,带来?点点亮光。成泽指向?前方,只见林间深处,数不尽的萤火虫自腐草中升起,像是坠入凡间的繁星,亦或是上元时节放飞的花灯,随风而起,渐渐盈满夜空。 阿瑶惊嘆不已,直到成泽问她才回过神来?。 「我所在的宗门是天下第一大宗,有许多更美的景象,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一人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一人目的不纯城府极深,从两人甫一见面之时,就註定了阿瑶输得一败涂地?的结局。 后面青松道人又?劝过几次,但阿瑶已铁了心要随成泽出山,无论如何都劝不动。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跟他走?」青松道人气?得吹鬍子瞪眼,「他们?这种众星捧月的天才,在宗门里什么?美人没见过?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看上了你的浮生若梦罢了!」 扮演阿芸的是容潇,她自然不可能如剧本中那样?跪拜青松道人,只是虚虚弯了弯腰:「他说他会真心待我,师父,阿瑶心意已决。」 「你要是今天走出这个门,就别怪我以后不认你这个徒弟!」 容潇懒懒应了声,抬脚就往外走。 青松道人到底是狠不下心,在她即将迈过门槛时又?喊住了她。 「你师父我英明?一世,没想到晚年居然教出如此煳涂的徒弟……罢了,众生皆有命数,这既是你的劫,为师总归是拦不住的。」 「但你要谨记,你天生比常人多开两窍,故而我收你为徒,教你修行,所求不过是希望你把我的浮生若梦传承下去……但此法莫要贸然使用。」 容潇回过头,与他遥遥对望:「为何?」 青松道人抚着鬍鬚,纵使他身为专业演员有很?高?的职业素养,此时也差点笑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他连忙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我也不知道,作者没写。」 观众席哄然大笑,段菱杉刚喝下去的茶尽数喷了出来?。 「这他妈谁写的剧本?也太出戏了吧——」 玉衡轻轻鼓掌,眼含笑意,转向?身侧的洛菁:「洛师妹,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思?瑶。」 洛菁点点头,道:「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只有程昀泽缄默不语,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 他叫来?许小五,低声嘱咐了几句,许小五面容顿时严肃起来?,急匆匆离开了大殿。 戏剧下一折,是成泽与阿瑶的新婚之夜。 「且说那阿瑶姑娘,一心相?随成泽少侠出山,施展出那招『浮生若梦』,让陷害成泽的同?门心生愧疚,自己道出真相?,最终被宗门囚禁于后山之中,再难掀起风浪。 「咱说书?人这边一说,诸位看官您且听好,就在那成泽公子接任宗主的大好日子,天空湛蓝如洗,正是喜鹊登枝、鸳鸯戏水的良辰吉日——那两位,一个是英俊潇洒的成泽公子,一个是如花似玉的阿瑶姑娘,终于喜结良缘,携手共赴大婚之喜!哎呀,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婚房中处处皆是喜庆的大红色,新娘凤冠霞帔 坐在床头,盖头晃动间隐约可见含笑的唇。 窗外笙歌悠扬,烟花直冲天际。新郎身着一袭大红锦袍,腰系玉带,头戴金冠。 但新郎本人却是懵逼的。 剧本里确实有这个情节,排练时他们?只是念念台词走个过场,给方言修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亵渎大小姐。 他下意识看向?容潇,轻声开口:「大小姐,要不我们?……」 「——夫君。」容潇却粲然一笑。 等等,她叫我什么?? 方言修被这个称唿吓得魂都飞了,差点当场给大小姐跪下。 然而下一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极尽缠绵地?唤道:「阿瑶。」 该死,是幻境的问题——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就知道程思?瑶那傢伙没安好心! 「时候不早了,」方言修恨得牙痒痒,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咬牙切齿了,但不知程思?瑶使了什么?手段,他无法忤逆幻境的操纵,只能按部就班地?演下去,「我们?该休息了。」 救命,等大小姐反应过来?,不会一剑剁了他吧? 那边容潇内心也是崩溃的,她无法想像这种羞答答的语气?居然出自自己之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盖头低垂,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朦胧的红色,只能透过薄纱的缝隙窥见周围一角。容潇垂着眼,视野中先出现了一双靴子,越来?越近,然后是垂落的衣摆。 对方在她面前站定,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即使是演戏,心跳也不由得加速了几分。 观众席的宾客无人发现这里的异状,只是疑惑两位主演的演技突然好了起来?。 「奇怪,」段菱杉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几天没见,他俩感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盖头于此时被人掀开。 容潇眯了眯眼,抬头看向?他,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不似平日那般苍白,及肩长?发被一尊金冠束在脑后,皎如玉树临风前。 看起来?倒是颇像那么?回事,即使放在普遍俊男美女的修仙界,他也称得上十分出挑……只是身形太瘦了些,还是多吃点为好。 但她自己早已辟谷,经常忽略方言修是要吃饭的……这人以一介凡身,毫不犹豫陪她踏入修仙界的明?争暗斗里,好几次都险些丢了命。 何必呢。 仅仅只是因为与无名剑之间存在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甘愿不顾生死,毅然而然地?陪她走下去么?? 她自小便坚信,唯一能陪伴自己走到底的,只有手中的剑。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有人终有一日都会离她而去,就连看似安定繁荣的清河剑派,也会在一夕之间片瓦不存。 更何论脆弱的凡人呢。 她罕见地?有些迷茫。 容潇目光微动,话到嘴边,出口却是演练好的台词:「别看了……该喝合卺酒了,夫君。」 ……待此事结束之后,确实要找思?瑶好好说道说道了。 幻境自动模拟出了两杯酒,方言修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好麻木地?端起酒杯,脚下却打了个趔趄,直直地?栽了过来?。 ——不是,这剧情也太典了吧! 床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便是四目相?对,唿吸近在咫尺。容潇被他压在身下,视线淡淡地?瞥过来?,睫毛于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长?发散开,眉间一点花钿摄魂夺魄。 方言修怔怔地?看着,居然有些痴了。 那日揽月湖畔灯火阑珊,段菱杉带来?了珍藏的美酒,四人聚在一起碰杯。他两杯酒下肚便有些醉意,抬头时看到大小姐站在他身前,背对着银白色的月光,清冷的目光之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那时借着醉意想要触碰她,临到跟前又?犯了怂,自己把手收了回去。如今他也需要藉助幻境的助力,才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自清河剑派灭门后她便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大部分时候都是系统给的人皮丨面具,美则美矣,却与她本来?的面目天差地?别。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在幽微的烛火映衬之下,显得更加昳丽。 看向?他时永远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像是九天之上的月亮,茫茫大雪中的寒梅。 这双眼睛,他永远都不会认错。 但—— 这是可以播的吗?真的是可以播的吗? 他勐然回过神来?,满心悲壮,已经想好了被大小姐剁碎分尸的结局。 而同?一时间,容潇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按住方言修的胸膛轻轻一推。 转瞬之间,上下颠倒。 她掌心正好按在他的心脏处,能感受到急促的震动顺着指尖传来?,激烈得几乎要挣脱胸膛。 床帐之中,幻境的控制似乎没那么?强了,方言修倒吸一口气?,轻声道:「大小姐,你先……」 容潇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许久才道:「快要过年了。」 「嗯?」 「思?瑶说,华阳城每年都会举办庙会……」容潇停了一下,接着说,「到时候,陪我去看看吧。」 第41章 戏里戏外 剧情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成泽继任宗主的那一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广场之上众弟子整齐列队,神色肃穆。 众目睽睽之下, 这位歷史上最年轻的宗主身着特制的锦绣长袍,缓步登上高台,衣襟上云中鹤的刺绣若隐若现, 仿佛随时都要活过来似的。 成泽手指于虚空中轻轻一点, 继任大典的誓词自动浮现在他眼前。 「苍天在上, 神明鑑之。今我成泽受师尊大恩, 承宗门重任,继任宗主之位。本尊必恪尽职守,秉承先辈之遗训, 开?拓修仙之大道, 护佑门中弟子之周全。」 阿瑶混在一众长老之中,满心骄傲地看?向高台上的人影。 接下来是以新任宗主的佩剑重新激活护宗大阵, 成泽垂眉顺目,将随身佩剑插在了护宗大阵的阵眼上。 阳光正好,戏里戏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把剑薄如蝉翼,在光下近乎透明,剑身呈现出一种?极浅的鸦青色, 仿佛黎明前的天空。剑尖并不锋利, 与大众公认的宝剑相比反而钝了些,完全不像是一宗之主的佩剑。 但?在戏外的现实之中, 它的大名却?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有眼尖的认出了这把剑, 失声喊道:「怀光,是怀光剑!」 「怀光?那不是剑庐主人……」 怀光剑, 出自天下第一铸剑师渊岳之手,以灵虚境出土的星砂为原料,辅以南明之火,耗费八年?时间?打造而成,在出世的短短两年?间?,怀光剑便名扬天下。 因为它的主人第一个步入了元婴后期,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也是今日寿宴的主人,程昀泽。 段菱杉最先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不止是怀光剑,还有男女?主角的名字……」 戏中的男主角成泽,原型便是程昀泽本人。 「老夫已年?岁过百,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却?对一件事印象深刻,时至今日,依然能依稀记起几?分。」天璇轻轻嘆道,「约莫二十多年?前,程宗主大婚之时宴请了许多道友,老夫也收到?了请帖,但?因天枢疯魔之事未能赴约,这些年?来一直自觉愧对程宗主……」 程昀泽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如常:「天璇掌门身负推演天机之重任,此事乃本尊思虑不周,贸然打扰,请掌门不必忧心。」 「那封请帖老夫让人收了起来,本打算寻到?天枢之后再来凌霄宗向程宗主赔罪,可?惜天枢踪迹全无?,我七星殿弟子遍布天下,却?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他比老夫年?轻,若是还活着,现在应和程宗主一样?,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天璇一阵唏嘘:「老夫记得天枢尚未堕入魔障时惊才绝艷的模样?,七星殿应该交给他带领,而不是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 「掌门,」玉衡扶着他,低声劝道,「七星殿内所有弟子都受过您的教导,您何必妄自菲薄。」 他是七星中最为年?轻的一位,黑衣黑髮, 生得剑眉星目,衣着打扮像是话本里面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腰间?坠着三枚铜钱,随着他的动作咣当作响。 「哎,终究是人老了。」 天璇沉沉地闭上眼。 当年?七星曾名极一时,最有天赋的天枢推演天机不成遭到?反噬,自此陷入疯魔,音讯全无?;天璇和开?阳都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开?阳有意培养洛菁为继承人,却?因年?老而有心无?力,大部分时间?只能拜託摇光帮忙教导,而摇光自十年?前拜别清河剑派后便四处云游,现在也是杳无?踪迹的状态。 如今七星中仍在的,只剩下了天玑、天权、玉衡三人。 北斗七星高踞于苍穹之上,其光芒途径数万光年?落入地上人的眼中,早已不復昔日的璀璨夺目。 「抱歉,老夫只顾着回忆同僚,一时间?扯远了。」天璇嘆息,「说回请帖之事,程宗主大婚既然邀请了老夫,是否希望老夫为尊夫人算一卦?只可?惜老夫尚未动身,便听闻……尊夫人身故的噩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程昀泽没说话。 「尊夫人名叫徐瑶,老夫没记错吧?」 戏外程昀泽早逝的夫人徐瑶——戏中救下成泽的命,又助他坐上宗主之位的阿瑶。 「宗主大人。」许小五自人群中转出,向程昀泽行礼,身后正是许久不见的程思瑶。 程思瑶被两个弟子推至人前,不停挣扎:「姓许的,你放开?我!我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保准没你好果子吃!」 许小五淡淡道:「此事正是宗主的意思。」 「胡言乱语!」程思瑶怒道,狠狠踹了钳制她的人一脚,但?她修为不高,对方动都没动,「我爹才不会——」 程昀泽终于开?口:「跪下。」 程思瑶动作一僵,脸色微微发白。 她其实怕程昀泽怕得要命,尤其是现在做坏事被抓包的情况下,先前的狠话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许小五让人放开?了她,后退到?程昀泽身后。 「宗主……」程思瑶想?笑,但?没笑出来,「不是,爹爹,我……」 程昀泽一甩衣袖,声音冷厉:「跪下!」 元婴后期的恐怖威压于这一瞬间?释放而出,尽数朝着程思瑶涌了过去! 程思瑶身子晃了晃,仅仅撑了不到?三秒,膝盖就重重地砸在地上,痛得闷哼一声。 她脸上血色尽褪,几?次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子,但?四肢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无?力地软了下去。原本整齐的髮辫此刻散乱开?来,衣衫在挣扎中已有些许凌乱,衣角沾上了尘土。 程思瑶从小养尊处优,受过的最大委屈就是被父亲训斥,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她咬住下唇,默不作声地与程昀泽僵持着。 一阵令人心慌的死寂之后,程思瑶忽然抬起头,冷笑道:「爹爹,你终于不跟我演父女?情深的戏码了?」 「——你将我扔到?外门,几?十年?来对我不闻不问,怎么?,是害怕看?见我的脸,就会想?起死在你手下的我娘吗?!」 「卧槽……」段菱杉已经看?傻了,喃喃自语,「惊天大瓜啊。」 全场无?人出声,谁都能看?出程昀泽这回是动了真火,无?人敢做这个出头鸟。先前敬酒的马岩左右瞄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程宗主,这个……」 「一家?之言,空口无?凭,」程昀泽依然八风不动,语气淡淡,「本尊问心无?愧,何须解释。」 「还不停了你的术法,思瑶。」他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越来越重,程思瑶几?乎要趴在地上。 「参与演出的除了女?主角,其他都是普通人吧?修仙界默认不可?随意对凡人出手,但?若只是将他们赶出华阳城,不过是本尊一句话的事……思瑶,别让为父难做。」 话音未落,程昀泽大步走?了出去。 程思瑶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蓦地呕出一口血。 「今日这场戏,剧本是我写的,演员是我找来的,我骗他们我要藉此给你贺寿,实际上我早就在大殿各处埋下了阵眼,只要这场戏一开?演,他们身体就会失去控制,只能按照我的剧本走?——你想?对付他们,却?不惩治我这个始作俑者,说不过去吧?全天下都知道,凌霄宗宗主程昀泽刚正不阿,是所有修仙者嚮往成为的标杆,不是么??」 程思瑶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从小到?大我就乐意给你找麻烦,为了你的生辰宴,我特意准备了这场浮生若梦作为大礼,怎么?样?,惊不惊喜,我亲爱的爹爹?」 ——浮生若梦。 「我娘天生比寻常人多开?两窍,所以学得了浮生若梦,我是她的女?儿,她会的,我当然也会。」 戏中的阿瑶擅长浮生若梦,一己之力助成泽重回宗门,復仇陷害他的同门,登上宗主之位。 戏外的程思瑶同样?也会这招,花费数月时间?布局,找来容潇与方言修作为主演,将参加宴席的所有人都拽入了这场戏里。 程昀泽神情冷冽如冰:「本尊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么?报答我的?还不收手,你丢得起这个人,本尊可?丢不起!」 「浮生若梦一旦启动,就算是施术者也不能停止。」程思瑶不屑地笑出了声,「除非你就像杀害我娘那样?杀了我,没有人供应灵力,浮生若梦就会自动终止。正好今日各位前辈都在场,就让他们看?看?,不管你表面上装得多么?光风霁月,实际却?是个毒杀结髮妻子的人渣!」 她胸前被她咳出的血染得鲜红,与黄白色的衣襟对比之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玉衡伸手扶她,面露不忍之色:「思瑶,你少说……」 「我就要说!」程思瑶甩开?他的手,道,「程昀泽,我忍了这么?多年?,你还当我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娃娃吗?今天我最多不过一死,但?能把你的名声搞臭,我到?了阴曹地府见到?我那早死的娘,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逆着光站在门口,面容模煳不清,冷冷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大殿。 那股恐怖的威压终于消失,程思瑶惨白着脸,缓了许久,才借着玉衡的搀扶站起。 玉衡摇摇头:「思瑶,你不该与他置气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你也不该劝我。」程思瑶道,「我跟他这辈子就是要互相折磨,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让他好过。」 他是当世唯一的元婴后期,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如马岩之流,为了宗门日后发展,对他熘须拍马,曲意逢迎;如段菱杉等?地位尊崇之人,行事虽不受他管辖,却?也需要瞧着他的脸色。 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的杀母仇人。 是她努力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大山。 第42章 穿肠毒药 而受浮生若梦的影响, 戏中人对戏外事一无所知。 剧情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折,说书?人抚须长嘆,满脸痛惜之色。 「有?道是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成泽从一开始就目的明确,阿瑶的浮生若梦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达成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如今他夙愿得偿, 阿瑶在?他眼中, 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被?他弃如?敝履。」 「这江湖之中总是充满了尔虞我诈, 人心易变,情义?难存。可嘆那阿瑶姑娘,一片真心错付, 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更深夜半, 他们五岁的小女儿在?隔壁屋睡得正熟。成泽忙完宗门事务,匆匆回到住处。 开门时外面凛冽的风争先恐后涌了进来, 激起阿瑶一阵咳嗽。 她自生育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隔三差五就要请人诊治。在?山野林间长大的生命热烈而鲜活,为了爱情,甘愿被?大宗门的条条框框束缚住。然而春日盛放的繁花捱不?过严冬,受到风刀霜剑, 严寒相逼, 便迅速衰败下去。 方言修关上门,无声地嘆了口气。 幻境力量太过强大, 他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 只能?等这齣戏演完。 「阿瑶,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今日拜访了一位医修大能?,得到了一味药,也许能?治好你的病……」 床幔之间,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容潇道:「嗯,多?谢夫君了。」 接下来的戏份,是成泽给阿瑶下毒。 方言修心事重重,冷眼旁观自己将那味草药碾碎,加入到容潇要喝的汤药之中——这绝非他口中的治病良药,而是一味罕见的穿肠毒,服下者活不?过半个时辰,且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容潇知道,但阿瑶不?知。 方言修将汤药摇匀,轻轻吹了口气,用灵力将其降到正好入口的温度。 手里的碗沉甸甸的,似有?千钧重,牵拉着他的心神?。 这个碗…… 不?待他细想,容潇已经撑着床坐起,纤纤玉指接过汤碗,忽而抬起头,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方言修喉头滚了滚,温声道:「快喝吧,一会儿就冷了。」 他看着容潇接过代表死亡的毒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想要逃离的冲动。 哪怕外面风雪交加,也比待在?这里好。 可他受幻境限制,脚下仿佛生了根,逼他不?得不?站在?这里,亲眼目睹容潇的死亡。 蜡烛静静地燃烧着,狂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 容潇有?修为傍身,受到的限制没有?方言修那么重,她轻轻笑了笑,道:「别怕,都是假的。」 说到底,不?过是受人之邀,演了一齣戏罢了。 就算成泽与阿瑶确有?其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仅凭一个浮生若梦的幻境,还威胁不?到她。 容潇端起碗一饮而尽。 狂风骤雨如?同凶兽般咆哮,门扉被?勐地掀开,伴随着一阵『砰』的巨响,漫天风雪席捲而入。 风狂烈如?刀,雪纷飞如?絮,带着刺骨的寒意。 桌上的蜡烛在?这突如?其来的风雪侵袭下,摇曳了几?下,便勐地熄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风声唿啸在?耳边迴荡。 烛火熄灭的同时,容潇沉沉闭上了眼。 不?知是这味毒药原本的特性,还是幻境没有?模拟出来,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睏倦至极。 容潇迷迷煳煳地想,程思瑶当?着半个修仙界的面闹了这么大一通,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还有?艮山钵的事,看来段菱杉是靠不?住了,还得等她自己来…… 算了,太困了,先不?想了。 她四肢渐渐失了力气,无法维持坐姿,一头向前栽倒,落入一人怀抱里。 那人体温偏低,身上的气息却十分熟悉,有?淡淡的墨水香气,夹杂着几?分草药的苦味,像是最近几?个月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青年……不?,也许不?止是最近几?个月。 在?更加遥远的过去,她也感受过这股气息。 和现在?的情形相似,伴着仿佛永远都不?曾离去的大雪,与他看向自己时,不?知为何盛满悲伤的目光。 她那时手里提着东西,听说清河剑派来了客人,便兴沖沖地去找爹爹,想要炫耀自己新习得的剑招……对,所以当?时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无名剑。 而刚学会的剑招,似乎是清河剑法第一式……名为桃花流水。 清河剑派与她的水天灵根最为契合,但爹爹觉得她修炼太快,怕她基础打不?好,硬是等到她筑基以后才拿出了清河剑法。 这第一式「桃花流水」柔中带刚,剑出之时仿佛裹着三月初春桃花的香气,流水潺潺而过,牵一髮而动全身,顺理成章地引出第二式「雨打梨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但清河剑派居于山巅之上,没有?桃花,没有?流水,有?的只是亘古不?化?的积雪。 她无法体会剑招中的意境,生平头一回在?修行路上陷入了瓶颈。 学会桃花流水的那日,有?客自远方来,带来了珍藏的话本,其上还残存着来自山下的桃花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芬芳馥郁的春日田野。 那是……多?久以前呢? 她无力再想,意识沉入了黑暗。 幻境的桎梏于此刻烟消云散,方言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珍而重之地抚上她的背。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待到走完该走的剧情之后,她便会如?约醒来,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浮生若梦,本就难辨真假。 蜡烛熄灭,周围陷入深沉的黑暗,他只能?凭藉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弱光芒,依稀窥见怀里容潇精緻的侧脸。一缕鬓髮紧贴在?她脸上,低垂的睫毛像是死去的蝴蝶。 他将怀中人又搂紧了几?分,默默感受着她的生命如?同那支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涌入屋内的寒风迅速带走她的体温,连片刻温存都不?曾留下。 方言修的声音也一併消散在?风里:「大小姐……」 可笑的是,他还担心大小姐入戏太深,看他像负心汉成泽便提剑砍了他,却不?曾想大小姐自始至终都通透得很,只有?他深陷其中,患得患失。 ——人人皆有?归处,包括永恆的死亡。 但大小姐是天生的修仙奇才,将来註定要飞升成仙的,而他自一开始,修仙之路就被?判了死刑。 修仙者岁月漫长,凡人的一生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蜉蝣朝生暮死。 因?此有?些话,便不?必说出口。 只需在?无人知道的时光里,不?需要醉意与幻境作为藉口,他能?鼓起勇气,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恭喜您成功进入凌霄宗,破坏宗主程昀泽的生辰宴。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现为您开启原着第六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是了……还有?热衷于给他剧透的评论区。 方言修视线缓缓上移,看向虚空之中。 脸色越来越差。 因?此他没有?发觉,桌上那只盛过汤药的空碗,被?风吹倒,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它通体黝黑,花纹早已磨损得看不?清了,碗沿更是不?知为何碎了一块。 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一宗之主的房间里。 门外悄然掠过一道幼小的身影。 本在?熟睡之中的女儿半夜被?窗外唿号的狂风惊醒,来寻母亲,却误打误撞目睹了父亲毒杀母亲的全过程。 她惊恐地捂住嘴,不?敢出声,听见空碗坠地的声响更是被?吓了一跳,半晌才鼓起勇气,颤巍巍地看过去。 那只陶碗滚到门口便停了下来,不?论风如?何吹都巍然不?动,它表面散发着幽幽的光辉,散入空气之中。 ——至此,才是故事完整的结局。 风雪霎时冲破虚与实的界限,幻境如?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破碎。 演员与观众各归其位。 众人回过神?,发现自己依然好端端坐在?大殿之中,不?禁面面相觑。 一切皆是先前的模样?,桌上饭食半点未动,段菱杉杯里的酒还剩下一大半。大殿前方临时挂上的帷幕才刚刚拉开,第一折 出场的几?个演员正要上台。 就连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程昀泽,此时也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场戏究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居然谁也不?知。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都是幻境……不?只是演员,我?们也陷入了幻境!」 「浮生若梦居然如?此奇妙,怪不?得当?年传得神?乎其神?……」 他们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观众,却不?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演员之一。 段菱杉一口干了剩下的半杯酒,也顾不?上会不?会被?程昀泽发现了,给容潇传音道:「最后一折,你喝药的那个碗就是艮山钵!是程思瑶拉你们演的这齣戏?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而是程昀泽的千金,艮山钵也是她偷的!」 容潇睁开眼,发现自己赫然坐在?凌霄宗一众弟子之间。 骤然脱离幻境让她有?些头疼,缓了缓才道:「程昀泽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可是他亲生女儿,自然是打算包庇喽。」段菱杉不?耐烦地说,「以他的身份地位, 他要保程思瑶,谁还敢动她?」 容潇转过头:「你怎么看?」 方言修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没听见她的话,容潇用胳膊捅了他一下。 方过正午时分,距离生辰宴开始不?过半个时辰,恰是阳光灿烂的时候。 他身上穿着青色衣袍,腰带勾勒出清瘦的身形,腰间别着一把装饰用的剑,正是戏里负心人成泽的打扮。 但他又怂又菜,这辈子都做不?了成泽。 方才的林间萤火、洞房花烛、生离死别……不?过是浮生一场大梦。 容潇又问了一遍:「你的想法呢?」 方言修这才恍然惊醒,似乎还没从最后一幕中回过神?来,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伤,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这一瞬间,容潇再度觉出了那种似曾相识之感。 ……到底是多?久之前呢? 「我?没有?想法,」方言修定了定神?,「你们传音我?听不?见。」 容潇:「……」 她怎么想到问他的?早该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程思瑶不?知道去了哪里,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她。段菱杉等生辰宴结束便要返回揽月宗,此行只能?靠我?们了。」 出了这么一出闹剧,生辰宴显然是办不?下去了。程思瑶指出的杀妻之事虽无铁证,但在?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待这些观众回去以后口口相传,必将成为修仙界第一大谈资。 但明面上程昀泽仍是正道魁首,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程昀泽一言不?发,迳自拂袖而去。 第43章 刀修墨竹 生辰宴最终不欢而散。 段菱杉随着人潮走?出?大殿, 特意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容潇与方言修二人。 见面的第?一句她就忍不住八卦:「哎,你们说, 那幻境里的事是真的吗?这可是女儿指控亲爹杀了亲妈,亲爹还是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修仙界好久没出过这么刺激的事了。」 容潇只关心程思?瑶去了哪里,对八卦没什么兴趣:「不知。」 「你可是扮演了被毒杀的女主?角啊, 对自己的死?因都这么?冷漠?」段菱杉哼了声, 意味深长地说,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浮生若梦, 果?然真假难辨……在幻境里洞房花烛的滋味如何?居然还拉了床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方言修:「咳。」 这人说话直来直去,字字句句都朝着最容易得罪人的方向发展, 要是让她再说下去, 难保大小姐不会想起幻境里的尴尬场景,然后?一剑把他捅了。 「对了!」没?想到?他这一声咳嗽反而引来了段菱杉的注意, 段菱杉瞄了他一眼,当?即向容潇打小报告,「我看见了,你失去意识以后?,他偷亲你的额头!」 容潇脚步微微一顿, 倒是没?生气, 瞥过来的目光中带了点?揶揄的笑意:「是么??」 方言修:「……姑奶奶,您少说两句行吗?」 段菱杉乐了:「怎么?, 男子汉大丈夫, 敢做不敢当?啊?容……无名?啊, 听长辈一句劝,男人没?有担当?的不行, 关键时候半点?也靠不住……」 「没?事,」方言修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说,「大小姐靠得住就够了。」 他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他就一被大小姐包养的小白脸,脸好看就足矣,不需要靠得住。 况且大小姐也不会沦落到?要依靠他一介凡人的地步。 段菱杉对此意见很大,看看摆烂得理所当?然的方言修,又看看不发表意见的容潇,最终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她沉默了半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萧无名?大小姐,我觉得吧,其实……性?别可以不要限制那么?死?的。」 「段宗主?别忘了,」容潇从凌霄宗弟子处取回无名?剑,头也不抬地道,「你还欠我人情。」 段菱杉视线在无名?剑上面顿了一下,顿时又想起她那把碎掉的断水,心情更不好了。 「怎么?欠你了?你上次给我徒弟的破云扇,就是为了救你小跟班才碎的,这个抵消了,不能算!」 「还欠一个,我帮你杀了贺逸。」 段菱杉:「明明是你本来也要杀他——」 「哦,」容潇点?点?头,「贺逸死?了,你们揽月宗的事务处理完了吗?」 「……靠。」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段菱杉恨恨咬牙:「我走?了,艮山钵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告辞!」 她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方言修长出?一口气,对容潇比了个大拇指:「大小姐好手段,这下总算清净了。」 容潇微微偏过头,抿了抿嘴。 他们借了凌霄宗弟子的身份才混了进来,换下戏服后?,身上皆是凌霄宗青色的弟子服。 凌霄宗同清河剑派一样?都建在山上,不同的是清河剑派位于冀州的最高峰之上,站在苍山之巅放眼望去,满目萧萧白雪,只觉天地浩然,一览而众山小。 凌霄宗地处东南方的扬州,多是绵延不绝的青山,单凭高度很难分个高低上下出?来。年关将至,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群山之中的溪流早就冻住了,云雾却更加浓厚。 云雾组成洁白的海,自千山万壑中涌出?,在阳光照耀下如同千军万马,煞是壮观。青衫行于山与山相连的吊桥之上,恍然间像是腾云驾雾,羽化成仙。 不愧是「凌霄」宗。 能御剑飞行的修仙者早就走?了,容潇为了陪他才选了这条路。吊桥微微晃动着,方言修一手抓紧铁索,目光紧紧盯着脚下,显然是有点?怕。 「段菱杉说,」容潇又提起了这个话题,「你在幻境里……」 「我不是我没?有她瞎说的!」 容潇看着他笑。 「咳,那个是……」方言修目光游离,耳朵不争气地红了,「幻境嘛,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这人明明生了一副风流浪子的相貌,却如此禁不起逗弄,容潇心中好笑,故意凑近了几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那现在呢?」 她步步紧逼。 方言修不敢看她,稍稍后?退了一步,后?背立马贴在了吊桥边上的铁索,再退半步便是万丈悬崖。 「无妨,」容潇道,「摔下去我捞你上来便是。」 她一手按住铁索,身体?前倾,因为身高原因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对上他黑灰色的眸子。 如果?将铁索换成墙面,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壁咚。 「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带你回清河剑派,你说你听过我的传言,却不知道传言里我这把剑叫做陨铁……现在,我有新的疑问。」 「——那一次,真的是你第?一次见我么??」 她迎风而立,目光炯炯,长发被山间微风轻柔地托起。 方言修几乎是立刻就缴械投降:「是,但也不是。」 「怎么?说?」 「我其实不是这里的人,我穿……」 该死?,「穿书」是屏蔽词。 系统又出?来烦人:【为避免原着剧情发生变动,宿主?不得对容潇提及穿书以及本系统的存在!】 方言修太阳穴突突直跳:「闭嘴。」 「嗯?」 「啊,不是说大小姐你。」他赶紧为自己找补,「我是说桥对面的凌霄宗弟子,哈哈……我来之前确实听说过你,只不过是一些文字……我们那里卖得最火的话本,就是以你为主?角编的故事。」 容潇有些失望,追问道:「只是如此?」 方言修点?头:「对。」 「真的没?见过面?」容潇收回手,沉吟片刻,「你确定你没?有失忆过吗?」 方言修没?反应过来:「?」 「你说过你有疯病,若是附带失忆,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罢了,问你也是无用。」 吊桥尽头,有一女子腰别大刀,斜斜倚着树干,一只腿踩在吊桥边的石头上。 见容潇过来,她歪头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拱手自报家门:「凌霄宗陈长老门下弟子,刀修墨竹。你就 是萧无名??」 容潇耐心等?方言修追上来,才道:「何事。」 刀修墨竹,这个名?字她还在清河剑派时便听说过。 凌霄宗收徒标准严苛,女弟子本来就少,刀修女弟子更是凤毛麟角,五行杂灵根的刀修女弟子,全天下仅此一个。 修仙者一看悟性?二看灵根,灵根之中以单属性?天灵根最佳,如容潇的水天灵根,能保证从天地之中吸收的都是精纯的水灵气,再经过周天运转,化为自身灵力。 而杂灵根没?有如此高的效率,其中最差的五行杂灵根,吸收的灵力金木水火土各占五分之一,数量虽多,分摊到?每一个五行属性?上却稀薄得可怜。 修炼速度缓慢的同时,杂灵根还容易灵力逆行,走?火入魔,容潇见过的一个经脉俱断者,便是杂灵根修行出?错所致。 杂灵根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吸收灵气多,可用的遁术种类也多,方便打不过时跑路…… 墨竹能在凌霄宗稳居大师姐的地位,必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努力。 「思?瑶又惹麻烦了吧?她向来和宗主?不对付,今日闹了这么?一通,我一点?都不意外?。」墨竹右腿屈起,站没?站相地说,「宗内属我同她关系最好,她让我转告你,她去了华阳城千金坊。」 千金坊,是华阳城最大的赌场销金窟。 容潇颔首:「多谢告知,我这就去。」 「她去这种地方干什么??」方言修摸了摸下巴,「要我说,你们修仙界真该搞个反诈app……」 墨竹又跟上来:「等?等?,我不知你是哪宗弟子,回去以后?,今日之事能不说便不要说。」 「为何?凌霄宗难道还想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墨竹只是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未有明确证据之前,我信我们宗主?。」 容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程昀泽在凌霄宗内地位极高,单凭程思?瑶毫无根据的指控,并不能动摇他的地位。 而修仙界其他宗门碍于凌霄宗的威势,只敢私下八卦一番,用不了多久此事就会翻篇,再也无人提起。 「墨师姐!」有凌霄宗弟子路过,同墨竹打招唿,「我昨天早课没?来,听说宗主?要求何康为那件事向你道歉了,之后?怎么?样?了?你原谅他了吗?」 「这个啊,」墨竹闲散地吹了声口哨,悠悠道,「我嫌他道歉不够诚恳,居然用的是『你』而不是『您』,以此为藉口又揍了他一顿。他带着一身淤青去戒律堂领罚了,我估摸着,这周都下不来床了吧。」 那弟子噗地笑了出?来:「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居然敢把歪主?意打到?了墨师姐身上,揍得好!」 「那是。」 她一边和人聊着天,一边紧紧缀在后?面,容潇终于忍无可忍,站定脚步。 「我去寻思?瑶,你也跟着去?」 墨竹扬眉:「当?然,宗主?有命,要我带她回去,禁足三个月。」 容潇默了默:「……你不是同她关系好吗?」 墨竹反问道:「她自己告诉了我她在哪里,我已帮她传了话,现在我要执行我身为凌霄宗大师姐的任务,这二者冲突吗?」 饶是容潇也难得语塞了一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在见到?真人之前,她曾以为,以杂灵根之身修炼到?金丹前期的墨竹,是与自己相似的性?格,只关心手中的刀剑,对其他一切都兴致缺缺。 没?想到?真人却如此……难以评价。 第44章 七星玉衡 千金坊中灯火暧昧, 人声鼎沸,奢靡之?音不绝于耳。 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失声痛哭。 形形色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传入容潇的耳朵,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手指下意识轻叩剑柄, 默默数了几?个数, 才挥却了心中那股烦躁之?气。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身为宗主?亲女,她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是,」墨竹懒洋洋地笑, 「思瑶不好?赌, 只有特?定时间才来。」 前面那桌似乎是赢了牌,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唿声。 方言修道:「这里人太多了。」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没头没脑, 墨竹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千金坊是华阳城、甚至是全天下最大的销金窟,人能不多吗?难不成你也?想?赌一把?但我看?你一介凡人,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方言修在?怼回去和不回应之?间选择了告状,「大小姐,她挤兑我。」 容潇微微嘆了口气。 前脚刚送走一个段菱杉, 后脚又来一个墨竹, 在?她耳边吵吵闹闹,没个清静的地方。 很神奇的是, 方言修总是能和她们吵起来。 容潇还没说话, 墨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 又道:「无名你是哪门派的大小姐?你这把剑比农户用的锄头还不如,你们剑修这么穷吗, 连把好?剑都买不起?」 容潇:「……」 「不对啊,」墨竹自言自语,「我们宗主?的怀光剑很贵的,看?来只是你比较穷罢了。」 「哦。」容潇语气冷飕飕的,「你出钱给我换一把?」 墨竹哈哈一笑:「想?多了,我是刀修,也?穷得叮噹响。」 迷离的灯火之?间,隐约可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 程思瑶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沖他?们遥遥招手:「无名,方兄——啊,墨竹师姐也?来啦!」 墨竹:「来抓你的。」 三?人尚未走近,程思瑶便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揽住墨竹手臂:「墨师姐~」 墨竹:「来抓你的。」 程思瑶晃了晃她的胳膊,一点也?不生气,越过墨竹看?向容潇二人。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里间说。」 . 「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姓程,是程昀泽的女儿……但如你所?见,我不喜欢我这个爹,也?不喜欢他?的姓氏,还是叫我思瑶吧。」 她托着下巴,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骰子:「对不起,我骗你们帮我演了这一齣戏,我爹没有为难你们吧?」 容潇沉声道:「没有。」 「那就好?,他?那么爱惜他?的名声,我想?他?也?不会……」程思瑶小心?翼翼地笑了笑,「是我骗了你们在?先,你们在?凌霄宗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告诉我!」 外面不时有人欢唿,一墙之?隔的里间,却是无比寂静。夕阳的余晖透过轩窗,洒在?朱红色的桌面上。 容潇抬起眼:「浮生若梦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剧本里写的这样?,化虚为实,化假为真。」程思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藉助物品为媒介,可以还原出过去节点发生的事,幻境中所?有事物都和真的没有区别,但不会对其中的人造成影响。」 「当年我爹被同门陷害坠崖,事后没有证据,对方不认,正是我娘使用了浮生若梦,一切才水落石出……」她垂着头,情绪低落下来,「于是我想?,我在?全天下人的面前搞这一出,就能告诉他?们我爹做过什么事,把我爹的名声搞臭……但他?们好?像都不相信我。」 青松道人隐世不出,徐瑶早逝,世上会浮生若梦的,仅剩程思瑶一人。 这种幻术失传太久了,种种神奇之?处只存在?于传言之?中,而她居然要藉此指控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毒杀髮妻,大部分人即使心?里半信半疑,表面上也?一定会站在?程昀泽一边。 毕竟谁会为了一个早死的徐瑶,而甘愿得罪如日中天的程昀泽呢? 唯一站出来的人还是程昀泽的亲女,就算不成,程昀泽也?不会将她如何。 说到底不过是他?们的家事,其他?人若是也?来掺和一脚,结局就不好?说了。 容潇有些迟疑:「幻境里的事,是真的吗?」 程思瑶:「当然!」 墨竹斩钉截铁:「不是,我信宗主?。」 「墨竹师姐,我不和你争,每次我们都要吵起来。」程思瑶撇撇嘴,「反正我就是铁了心?要和我爹作对,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绝不让他?好?过。」 方言修敲了敲桌子。 「你说浮生若梦需要媒介……是艮山钵,对吗?」 浮生若梦的最后一折,他?端起混着毒药的汤碗时,便觉得这个碗不简单。 只是那时他?全部心?神都在?大小姐身上,并没有细想?。 墨竹皱起眉头:「艮山钵?不是安置在?临仙塔九层吗?你怎么拿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她诧异的神色不似作伪,容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看?来凌霄宗对艮山钵失窃的消息隐瞒得极好?,知情者不过寥寥几?人。 程昀泽,段菱杉,当时正好?在?段菱杉身边的她与方言修,再加上一个大弟子许小五……以及带走艮山钵的窃贼本人。 容潇与方言修默不作声地对了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追问下去。 方言修紧紧盯着程思瑶:「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拿到了艮山钵,这场戏既已结束,艮山钵该还回去了吧?」 程思瑶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是借用一下,我好?歹也?是凌霄宗弟子,要是真拿走了艮山钵,会闯大祸的……」 她动作一僵,愣在?原地:「等等,你的意思是……艮山钵丢了?!」 墨竹霍然起身,腰间悬着的长刀不安地躁动起来,被她一手按住。 方言修也?愣住了:「等等……不是你?」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 段菱杉说,她已和程昀泽问过了临仙塔巡逻的弟子,一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是照影镜,录下了程思瑶进入临仙塔的一幕。 之?后照影镜就黑屏了。 而程思瑶确实拿过艮山钵,以此为媒介构建了浮生若梦的幻境,但她却说只是临时借用,很快就放了回去。 容潇道:「那你可知,凌霄宗为何封锁华阳城?」 「不是,我以为……我以为是修仙界最近不太平,不是出了清河剑派的事吗……」程思瑶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我爹怕生辰宴上有人寻仇……」 墨竹补充:「凌霄宗内,无人质疑宗主?的决定。」 方言修:「……」 什么事啊这。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等于毫无进展。 外面又是一阵欢唿声,久久不散,许多人大声唿喊着一个名字。 墨竹打开?了门,这回能把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季川,这是赢了多少了?」 「季川兄弟,你到底怎么练出来的啊,也?教?教?我呗!」 「下把我就跟着你押注了!」 被人群簇拥的是一位黑衣青年,身形笔直如松,眉眼在?灯火下显得温和而不失稜角,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将赢来的银子又推了回去,半分没拿,起身朝这边走来,衣摆交错之?间,腰上三?枚铜钱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人,容潇一个时辰前才见过。 程思瑶挥手:「小季子,这边!」 「相逢即是缘分,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季川,我一般叫他?小季子。」她很快又兴高采烈起来,「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但他?另一个名字在?江湖上可谓是鼎鼎大名——」 青年别过头,无奈道:「别闹了,思瑶。」 他?表面镇定自若,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然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耳根微微泛起的粉红色。 「噹噹当——那就是,玉衡!位列七星第五,七星殿最年轻的长老!」 按照七星殿的规矩,每一任长老继承七星的名号之?后,便不再使用原本的姓名,在?七星殿他?是声名鹊起的玉衡星君,在?凡间的千金坊,他?是逢赌必赢的季川。 墨竹悄悄凑到容潇身边,手掌挡住嘴唇:「季川来华阳城必定会来千金坊,他?们算命的都有些玄学在?身上,赌骰子也?是修行的一环,思瑶就是陪他?来的……哦,季川继承玉衡的名号之?前,和思瑶是。」 程思瑶不满:「现在?也?是!」 「行行行,一边玩去吧。」墨竹摆手,「对了,宗主?要我带你回去,禁足三?个月。」 「哎呀墨师姐你说什么?风好?大我听不见……」 她做了个鬼脸,一熘烟窜到玉衡身后,玉衡扶了一下以免她跌倒,温和地笑了笑:「萧姑娘,先前在?凌霄宗内,我们已经见过了。」 「方兄,开?阳长老同我提起过你,夸你极有天赋,假以时日必然也?能位列七星。洛菁师妹也?在?此处,方兄若是无事,不妨小聚一番……」 方言修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他?对开?阳乱点鸳鸯谱的事还有阴影。 万一大小姐误会,不愿意包养他?就不好?了。 玉衡指了指外面大厅:「此处是修行推演之?术的绝佳场地,方兄也?可以……」 「多谢好?意,」方言修一脸正气,「拒绝赌丨博,从我做起。」 玉衡:「……」 「墨师姐,」程思瑶从玉衡身后探出头,故作泪眼汪汪,「小季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忍心?拆散我们两个吗?」 墨竹:「忍心?。」 「我出钱帮你锻刀。」 墨竹立马改口:「那我回去禀报宗主?,就说没找到你,给你宽限两日。」 程思瑶顿时喜笑颜开?:「两日就够了,快过年了,城里有庙会,师姐一起来吗?」 「不了,」墨竹哼了声,「你们过二人世界,我凑什么热闹,走了不送。」 程思瑶又转向他?们,玉衡站在?一旁笑得宠溺,俨然是「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确实快过年了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原来自她离开?清河剑派,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容潇一个「好?」字已经到了嘴边,方言修却脱口而出:「不去行吗?」 容潇微微一愣。 她想?问幻境里你不是答应我了么,为何又突然反悔。 却见方言修垂下眼,避开?了她询问的目光。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条评论。 名为浮生若梦的幻境之?中,大小姐喝下毒药,在?他?怀里失去了意识,体温被凛冽的寒风一点点带走。 他?偷偷亲吻她的额头,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虚假的幻境,大小姐还会醒过来的。 他?抬起头,看?见虚空之?中浮现出金色的字母。纸页之?外的另一个时空,有人早已窥见了书中角色日后的经歷。 偶尔几?个片段里,他?们也?会为书中人的命运扼腕嘆息,十指敲击键盘,为穿越到书中的异世之?魂留下只言片语。 那一瞬间,方言修脸色苍白如纸。 【躲不掉的,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45章 月逐人来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没入了云层, 夜色缓缓在大地上铺展开?来?,当空浮起一轮洁白的明月。 即使是封城,也无法抵消百姓对过节的热情。华阳城最?繁华的主街上,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两边房檐下挂着形状各异的彩灯,被烛火晕出一片暖色, 灯身上的画栩栩如生, 祝福人们来年平安顺遂。 程思?瑶举高手中?的糖葫芦, 向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大声唿喊:「小季子, 这里!」 十里长街,花灯如昼。她鹅黄色的衣裙同灯火交相辉映,像是其中?最?明亮的一颗星辰。 待玉衡走近, 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 笑得眉眼弯弯。 「我走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多大的人了,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哎,上来?吧。」 玉衡认命地嘆了口气,背对着程思?瑶蹲下来?。 「我就知道小季子对我最?好了!」程思?瑶环住玉衡的脖子,笑眯眯地朝他耳边哈了口气,「你?自从去了七星殿就忙得不?可开?交, 一年到?头我都见不?到?你?几面……以后要?多回来?看看呀。」 七星殿里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背着凌霄宗宗主唯一的女儿,稳稳穿梭在庙会?的人潮之中?。 玉衡耳垂泛红:「那?么多人看着呢, 别闹了。」 顿了顿, 他又道:「你?也可以去七星殿寻我。」 「我要?是真能去就好了, 但我爹要?禁我三个月的足,怕是哪都去不?了了。」 谈起程昀泽, 玉衡便陷入了沉默。 程思?瑶知道他是向着程昀泽的,不?只是他,还有墨竹、许小五等人。她修为不?高,除了偷 学徐瑶留下的浮生若梦便一无所长,却妄想扳倒身为宗主的程昀泽。 连最?亲近之人都不?会?帮她。 这些年来?两人为了这个话题不?知道吵了多少回,玉衡索性保持沉默。 程思?瑶也沉默下来?,趴在玉衡的背上,数着身侧掠过的花灯。 她说:「我爹杀害我娘的时候,我躲在门外?看见了。」 「嗯,我信你?。」 「你?既然信我,为什么还向着我爹?」她感受着玉衡说话时胸膛的震动,语气有些郁闷。 「思?瑶,」玉衡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斟酌许久,才?道,「有些事……未必眼见为实。」 程思?瑶撇撇嘴,不?以为然。 「反正我和他就是要?互相折磨……哎,你?说,无名?和方言修会?不?会?来?呀?」她眼珠子转了转,「方言修为什么脸色那?么差?你?说他也和七星殿有关?系,难道他是算出来?什么了?」 玉衡失笑,将她往上背了背:「他非七星殿正式弟子,七星殿热衷于招揽此类人才?,开?阳长老跳过收徒流程,直接给了他弟子令牌。」 他偏过头咬了一口程思?瑶递来?的糖葫芦,接着道: 「一卦不?可多断,一事亦不?可多算。算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只有心念急转的那?一瞬间,所占卦象得了一丝天道气运,这一卦才?能算数。尽管我也好奇方兄算出了什么,但他不?肯言明,我无从得知。」 孩童提着花灯,嬉笑着从他们身侧跑过,空气中?传来?炒栗子的香气,商贩大声吆喝着,玉衡腰间的铜钱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叮叮噹噹,混入繁杂的人声之中?。 然而比这一切更响的,是程思?瑶自己的心跳。 她无意识地攥住青年的肩头:「小季子……」 「你?若是想,我可以为你?占一卦。」 「不?用了!」程思?瑶几乎是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玉衡脚步微顿。 程思?瑶勐然意识到?自己的拒绝太过急切,便笑道:「我不?信这些,不?用给我算。小季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我好好转转吧,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玉衡目光沉了沉,默然良久,轻声道:「好。」 与此同时,距离他们数百米的地方,容潇一袭红衣,停在了卖花灯的摊位前面。 修仙者想要?修成大道,不?仅要?出世,也要?入世。她人生的前二十年远离尘嚣,潜心修炼,已将出世体验了个淋漓尽致,而后清河剑派于一夕之间覆灭,逼得她不?得不?一人一剑,踏入尘世之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她指着一个莲花形状的花灯:「请问……」 花灯堆得乱七八糟,摊主倒是没了人影。 「看什么看,」下面伸出一只手,把花灯拨到?旁边,紧接着一个花白的脑袋冒出来?,「俺这灯不?卖!」 摊主是个矍铄干瘦的老头,一头白髮乱蓬蓬的,挡住了他的眼睛,「干嘛,想要?这盏灯?」 容潇点点头。 「那?行,老规矩,猜灯谜吧。」老头说完又蹲下去扒拉一通,翻出一张羊皮卷。 他眯了眯眼,没好气地说:「俺就不?搞那?些有的没的了,麻烦,就简单一点,俺从这里面随机出三个灯谜,你?要?是都猜对了就把灯带走,要?是有一个错的,你?就给俺当场走人,咋样??」 「出题吧。」 老头不?屑地哼道:「仙人迹杳断桥头。」 「山乔的峤。」 「……第二题,」老头斜着眼睛瞅了她一眼,努努嘴示意她看向旁边的人群,「你?眼前这幅景象,打一字。」 容潇心念一动:「人多,侈。」 「行吧,第三题就简单点,暗尘随马去,喏,你?接下一句……」 这句诗本身就是写上元节的,放在此时倒也算应景。 长街尽头灯火逐渐稀疏,街道两旁的摊贩也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来?之前方言修百般劝阻,问他为何,他只推脱说是卦象不?好。 容潇明白他们这种人最?信卦象,从开?阳和玉衡的态度来?看,方言修算卦的天赋放在七星殿也是顶尖……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凶卦早晚会?应验。 但提前得知无法避免、也无法改变的厄运,并不?是什么好事。 容潇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老头不?耐烦了:「会?不?会?啊?不?会?就赶紧走人,别耽误我做生意!」 她回过神:「明月……」 「——逐人来?。」 夜幕低垂,烟花于空中?炸响。 耳边蓦然响起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笑意:「大小姐好有闲情逸緻,出来?玩也不?叫我。」 他气息比一般人浅许多,容潇居然没有注意他何时来?的。 容潇勾唇:「我以为你?不?来?了。」 「大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方言修怀里抱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炒栗子,献宝般朝她递过来?。两人相识了这么久,他头髮比初见时长了一些,半披半束,笑起来?时眸子里仿佛盛着细碎的月光。 他微微垂着眼,目光温和而专注。 他想,大小姐是对的。 太早得知未来?的吉凶悔吝,不?过是庸人自扰,徒增烦恼而已。 比如现在,他知晓这座繁华的城市即将迎来?某种变故,再去看充满欢声笑语的人群,居然有种世殊时异、红颜枯骨之感。 也许是一起大火,一场洪灾,现在无比喧嚣热闹的地方,顷刻之间便陷入天灾人祸之中?,被吞噬殆尽。日后旁人提起,也只能摇头嘆息,道一句「人各有命」。 但大小姐总归是不?一样?的。 「猜灯谜可不?能代答啊,」老头吹鬍子瞪眼,作势要?抢走那?盏莲花灯,「你?们作弊,不?算不?算!」 容潇笑了笑,五指覆上方言修的手背。 「跑——」 她没有动用灵力,一手提着花灯,另一手牵着方言修,就像这街道上许多人一样?。 方言修跟着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忽而听见焰火爆炸之声,不?由得转头望去。 十里长街花灯如昼,像一条火龙从街头延伸到?街尾,与天上的一轮皎月交相辉映。焰火在他上空炸开?,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如傍晚时分的彩霞,灼伤了他的眼睛。 那?条火龙昂起头,冷冷盯着他,霍然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他拆吃入腹。 火龙的尾部?一直绵延到?远处的群山上,那?里花灯挂得高高的,几乎要?脱离大地,飞到?广袤的夜空里。 橙红色的、温暖的灯光映入他眼底,似乎停滞了一瞬,继而熊熊燃烧起来?—— 火。 剑庐的火。 鼎炉的火。 传说中?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神兵利器,其上携带的天道法则之力耗竭之后,就此沉寂下去。剑身锈迹斑斑,竟是无人识得。 直到?有人将它投入鼎炉之中?,耗尽平生心血,燃起一场持续了十年的火。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铁剑经过千锤万凿,烈火焚烧,终于名?剑出,灵智生。 确定卖花灯的老头没有追上来?,容潇才?放慢了步子。 路边有一座古朴的寺庙,人来?人往,名?嘉云寺。 一叫花子蓬头垢面,枕着手臂卧倒在嘉云寺门口。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单衣,衣不?蔽体,露出的小腿早就冻伤了。 扫地的小和尚看见他就心烦,啐了他一口:「天天躺在我们门口,都没香客敢进来?了!」 那?叫花子闭着眼一声不?吭,翻了个身。 方言修双手拢在衣袖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任何时代都有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就连以慈悲着称的佛门中?人都对他们不?屑一顾。这个叫花子固然看着可怜,以他的能力确实能帮上忙,但穷人总归是救不?完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就像鹤水村的拐卖事件一样?。 「归根结底,还是生产力跟不?上啊。」他轻轻哈出一口白雾 ,「生产力才?是社会?变革的决定性力量。」 系统挖苦道:【想不?到?宿主休学治病,居然还不?曾落下马原的课程。】 「哦,你?说这个啊。」方言修道,「我是不?上课了没错,但辅导员要?我每周青年大学习打卡。」 系统:【?】 「还要?做课后习题,截图上传。」方言修颇为骄傲,「我每期课后习题都全?对。」 系统:【……】 容潇不?知何时买了一碗粥,走到?叫花子面前。 她想了想,又把刚赢来?的莲花灯一併送了出去。 叫花子哪见过如此天仙般的人,诚惶诚恐,差点就要?给她跪下了:「姑娘,您……」 「老伯,新年快乐。」 她打断了叫花子感谢的话,笑着摆了摆手,又回过头看向方言修。 方言修如梦初醒,抬起脚步。 「新年快乐……大小姐。」 第46章 瘟疫爆发 瘟疫的爆发并非毫无徵兆。 新年的第二?天, 华阳城南方,都定?河上?游,飘来了一具腐烂的男尸。 最先发现这骇人景象的, 是在?河边辛勤洗衣的妇女,她惊恐之?下几乎当场晕厥,过了许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惊慌失措地唿喊他人。 男尸看起来十分年轻, 不到二?十岁, 身上穿着凌霄宗的青色弟子服, 象徵身份的令牌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哪里。 令人不解的是,男尸的面容没有任何损伤,生前痛苦的表情依然清晰可辨。然而, 衣服遮盖下的皮肉却已经完全腐烂, 露出白骨,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让人不敢靠近。 凌霄宗闻讯立马赶了过来,带走了这?具男尸。 修仙界中存在?许多奇异的术法,这?种能让特定?部位腐烂的术法并不奇怪。至于调查死因那?是凌霄宗的事,百姓们?一阵唏嘘,很快将此事遗忘在?了脑后。 然而一天后,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妇女便发起了高烧, 意识不清。 贫穷人家请不起大夫,家人为她掖好被子, 想着?等她自?然出汗, 病情就能得到缓解。 但捂了一天一夜妇女的高烧仍未好转, 她丈夫闻见了淡淡的臭味,终于发现不对。 心惊胆战地掀开?被子后,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恐万分——妇女的身上?竟然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腐烂的痕迹触目惊心,几乎可见森森白骨,与前天都定?河发现的那?具男尸如出一辙。 她是第一个患者。 很快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不出五天,华阳城已乱作一团。 城门仍在?封闭,凌霄宗弟子恪尽职守,遵循宗主只进不出的命令,劝退了一波又一波想要出城的百姓。 墨竹坐在?路边茶肆,悠悠然往茶杯中吹了口气。 「感染了瘟疫的百姓大多集中在?城南,虽有往他处扩散的趋势,但暂时还不明显。」她取下大刀,重重往桌上?一拍。 分明是数九寒冬,茶肆老闆却汗如雨下,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那?把大刀。 那?实在?不像女修使用的武器,刀身整体以黑金色为主,唯有握持处嵌着?一颗血红色的石头,像是龙的眼珠。同为武器,刀远远不及剑那?样有君子之?风,而是充满肃杀之?气,尚未出鞘,冰冷的杀意就锁定?了茶肆老闆。 老闆只是普通人,顶着?墨竹满是威胁意味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仙师大人……」 「但在?昨天晚上?,城北和城东也出现了病例。我赶去?现场看过了,与其他患者症状相似,都是脸部完好,其他地方腐烂速度非常快……」 墨竹翘着?二?郎腿,一脚踩在?板凳上?:「说起来也巧了不是吗,他们?发病之?前,都来过你这?里。」 老闆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双眼瞪得熘圆。 他慢半拍地读懂了墨竹的未尽之?意,抖若筛糠。 「这?、这?怎么可能……我、我这?里怎么可能……他们?、他们?怎么会……」 他勐地跪下:「仙长大人明断啊!我在?华阳城住了大半辈子,家眷皆在?此处,我不可能往茶里投毒啊!」 「——是饮用了都定?河的水。」 华阳城内人心惶惶,这?间茶肆虽还在?开?着?,但已没什么生意了。容潇轻轻落座,身形在?昏黄的夕阳下显得格外修长,摘下无名剑放在?了墨竹的刀旁边。 出了凌霄宗,她又换回?了熟悉的红衣,抱着?双臂,坐姿极为端正,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名门正派」四?字。 「茶肆里用的是都定?河的水,客人们?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谈,回?去?后便发病了。」她摆摆手,示意老闆可以走了,「我在?宗门藏书阁中见过类似记载,有一种名为『朱颜』的邪术,可使人在?半日之?内全身腐烂,只有脸完好无损。」 「半日?」墨竹不由得也端正了坐姿,微微探身向前,「可我记得,这?次患者都是一到两?天才出现腐烂症状……邪术也有变种吗?」 方言修曾因卜出了凶卦,百般劝阻容潇参加新年庙会。 如今凶卦应验……但瘟疫的起源分明是都定?河飘来的男尸,与新年庙会有什么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你们?调查那?具男尸了吗?」 不想一问出这?句话,墨竹脸色顿时奇怪起来。 她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又翘起二?郎腿:「是我们?宗门的外门弟子,叫何康……上?周他偷看我洗澡被我逮到,我揍了他一顿,然后不知怎么这?事传到了宗主那?里,宗主要他向我当众道歉,我说他不够诚恳,又揍了他一顿。」 「……但他怎么就突然死了呢?我原先还想着?,要不要给他送点草药什么的,毕竟我揍他确实下了狠手,然后又是戒律堂几十棍子……」 容潇沉默片刻:「程昀泽这?么闲,居然还管弟子间的小摩擦?」 「我也奇怪啊,宗主日理万机,就连宗主夫人去?世那?回?,他都没落下凌霄宗的事务……」墨竹挠头,「哎,我想起来了——何康负责临仙塔的巡逻,就是艮山钵丢失那?几天,所以宗主肯定?为此召见过他!」 容潇轻轻按压眉心,无声?地垂下眼帘,深邃的眼眸隐藏在?阴影之?中。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她没抓住。 艮山钵,到头来还是艮山钵——何康的死亡,究竟和艮山钵有没有关系? 是他盗走艮山钵后,被真兇过河拆桥? 还是他本身也是在?搜集四?神器的兇手之?一? 不对,容潇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若是真兇,面临死亡威胁时一定?会动用不见春,强行提高至元婴后期。而这?种等级的战斗,在?人来人往的华阳城里肯定?早就被人注意到了。 「朱颜主要是针对水源投毒,一旦确定?来源便不难应对。书中记载的那?次,是揽月宗一位医修研制出了解药……」 墨竹松了口气:「这?好办,我跑一趟就是了。」 城门口聚了几百号人,有人大声?嚷嚷: 「华阳城都封这?么久了,早该放我们?出去?了!」 「你们?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吗?瘟疫,是瘟疫!有人往河里投毒!」 「凌霄宗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宗,你们?也不能枉顾人命!」 值守的两?名凌霄宗弟子显然应付不来,声?音很快被百姓的怒骂声?盖了过去?。 墨竹:「救命,华阳城已经够乱的了。」 她拎起她的刀,一边别在?腰间,一边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嘛,我们?已有解决之?法,还请各位不要饮用都定?河的水……」 人群中一青年道:「我娘的腿已经全是骨头了!华阳城医修不够,我要带我娘外出求医!」 「你自?己出去?未必有我们?研制出解药快。」墨竹撇撇嘴,扭头看向凌霄宗弟子,「他们?要是执意走,就让他们?走吧,一直封城也不是办法……哟,这?不是许小五许师弟嘛。」 如果说凌霄宗内墨竹是极端勤勉, 硬是以杂灵根之?身修炼到了金丹前期,那?么许小五就是浪费一身天赋的另一个极端。 本是万中无一的金天灵根,却总是跟在?程昀泽身后忙这?忙那?,忽视了修炼。隔壁清河剑派的大小姐二?十岁都到金丹中期了,许小五还是筑基。 墨竹嘲讽道:「您怕是比宗主还要忙呢,这?回?终于捨得出来了?」 许小五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高高举起手中之?物,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宗主有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金色的令牌上?,那?上?面绘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见此令牌,如程昀泽亲临。 百姓们?不知道生辰宴上?的那?出好戏,在?他们?眼里程昀泽是庇护着?整个华阳城的修仙大能,哗啦啦跪了一地。 许小五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发颤。 「封闭华阳城,禁止任何人进出!」 墨竹勐地转过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封城?」 「你没听错,宗主让继续封城。」许小五目光肃肃,「华阳城是天下最繁华之?地,凌霄宗内有很多医修,暂时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你在?开?玩笑吗?」墨竹厉声?打断他:「这?么多患病的百姓,凌霄宗才有多少?医修?救得完吗?华阳城一大半的水源都来自?都定?河,一天两?天还行,你能让他们?一辈子都不喝都定?河的水吗?只有让一部分人出城求医,一部分留在?城内,等解药研制出来……」 许小五摇了摇头。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开?城门,才是中了幕后人的计谋……你当此疫只是水源传播?若是如此,住在?都定?河附近的百姓就算了,城东没有河流,富户家中都有水井,所饮用的是城东的地下水,与都定?河水不在?一处——井水不犯河水,懂吧?」 墨竹:「……所以呢?」 「宗主让我走访了一番,城东有几家富户也发病了。」许小五压低声?音,「他们?没有去?过茶肆或是酒楼之?类的地方,如果此疫只是通过都定?河的水源传播,这?些富户又是如何感染上?的?」 「感染途径不明,再加上?潜伏期,华阳城这?么多百姓,你如何判断谁有没有被感染?」 「——而华阳城天下最繁华之?地尚且如此,若真让疫病流传了出去?,外面人又该如何应对?届时的状况,只会比现在?糟糕数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人群迟迟等不到回?应,又是一阵骚动,不知道谁挑的头,一句尖锐的指责突然响起:「凌霄宗不顾百姓安危,枉为四?大宗之?首!」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在?人群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凌霄宗不顾百姓安危,枉为四?大宗之?首!」 「凌霄宗不顾百姓安危,枉为四?大宗之?首!」 「开?城门——」 只要有人带头,他们?便能爆发出无穷的勇气。 反正凌霄宗自?诩名门正派,不可能对普通百姓出手—— 「拦不住了,怎么办?」墨竹已从最初的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唰的拔出大刀。 可她的刀是诛杀邪魔的,从未对准过她要保护的百姓。 许小五只是道:「不能开?门。」 夕阳西下,朱红色的城门前,人群已失去?了理智,焦急、疯狂、怨恨,形形色色的表情分别出现在?不同人的脸上?,就像是一张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泛黄的剪影画。 墨竹有些晃神。 她的刀只会杀人,一时间居然无从下手。 一道剑光迎着?日光而来,凛冽的剑气掀起惊涛骇浪,剑光所过之?处,空气中都瀰漫着?苍茫的冰雪之?气,令人不寒而慄。 精纯的水灵力于剎那?间爆发,直接将最前方几人掀飞了出去?! 来人对灵力的操控驾轻就熟到了极致的地步,看似勐烈的一击仅只是将人掀开?,没有伤到半分。紧接着?灵力化虚为实,城门前凭空起了一道冰墙。 一道红衣人影立于冰墙之?上?,长发高高束起,恍若天神降世。 她提着?剑,淡淡地瞥过来。 第47章 天道誓言 好强。 这是众人的唯一想法。 面?对墨竹和许小五, 他们尚能仗着对方不敢真正动手而强闯城门,谁料中途又杀出一个面?生的红衣女?子,且实力如此之强。 强到只是一剑, 便能筑起牢不可破的冰墙。 容潇于满城静默中扯了扯嘴角,纵身从十丈高的冰墙跃下,稳稳落了地。 「墨竹, 你脚程快, 速去揽月宗求援。」 五行杂灵根吸纳灵气最多, 可?自如运用五行属性的遁术。 直到这时, 墨竹才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应了声,转身欲走, 脚步又突然顿住。 奇怪, 她为什么要听萧无名的? 她是凌霄宗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杂灵根修炼至金丹期的传奇, 而萧无名是靠了程思瑶的关系才混进凌霄宗,在此之前出身经歷都是一片空白——她为什么要听来歷不?明的萧无名的话? 墨竹回过?头去。 萧无名背对着她,衣袖无风自动,冰雪缠绕在她的剑尖,晶莹剔透, 昭昭有光, 将天?边如血的残阳也盖了过?去。 天?下名剑七成都出自剑庐,如段菱杉的断水, 程昀泽的怀光……但凡是稍有家底的剑修, 踏入修行之途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剑庐讨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剑, 而萧无名的剑太过?寻常, 连灵器都谈不?上,显然不?是出自剑庐。 可?此刻那把剑上萦绕着的肃杀之气,让墨竹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萧无名——」 墨竹对上容潇的目光,道:「我尽快回来,你们保重。」 「等下,」容潇伸出手,「刀借我。」 墨竹:「啥?你惦记我的刀?」 「你又用不?到。」容潇理所当然。 墨竹无语片刻,刚刚聚起来的那点滤镜碎了个彻彻底底。 她将大刀扔了过?去,纵身一跃,一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次多谢了。」许小五松了口气,将容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咦,你不?是宗主生辰宴上那位吗,演的是阿瑶,我没记错吧?」 他心念一转便想通了其中关窍,瞭然地笑了笑:「以?你的实力足以?拜入凌霄宗内门,可?惜今年招生之日已经过?了,来年……」 容潇:「不?必了,我对凌霄宗并无兴趣。」 她收剑回鞘,又同?许小五聊了几句。也许是看她没有出手的打算,众人的胆子渐渐又大了起来。 忽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袖子,伴随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仙师大人,您行行好吧……」 妇人抱着婴儿,抓住容潇衣袖的那只手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细细看去全是大小不?一的水疱,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的衣着极为讲究,料子细腻,绣工精湛,显然是出自富贵之家。然而此时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鬓髮?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怀中的婴儿还在熟睡,小小的身体被妇人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五天?过?去了,凌霄宗还是没有解决之法,我的病等不?上了。」妇人张了张嘴,最终失声痛哭,「求求您,让我出城找孩儿他爹,要是我死在这里,我家小宝怎么办?」 许小五皱起眉,拉着容潇后退了一步。 「我死了无所谓,但我家小宝还不?到一岁,他不?该被困死在华阳城啊仙师大人!」 她的痛苦宛若实质,再度点燃了因容潇那一剑而冷静下来的人群—— 「就是!华阳城又不?独属于凌霄宗,凭什么你们说封城就封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你们口口声声说会找出解决方法,谁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我娘眼看就撑不?住了,等你们研制出解药,我娘怕是头七都过?了!」 许小五上前:「各位稍安母躁,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已派人出城求援……」 「你说刚刚那个女?修?」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她差点就拿刀砍我了,根本?不?是真心想救人,她这一走肯定不?会回来了!要我说女?的就是靠不?住,谁知道她当初靠什么手段进入凌霄宗的?」 「你……莫要血口喷人!」许小五也忍不?住怒了,「墨师姐是同?辈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中年男人咄咄逼人:「合理的质疑都不?让说了?你们修仙的 天?天?开口闭口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把自己摆到高高在上的位置,实际上呢?你们为苍生做了什么事?解决不?了瘟疫不?说,居然还要把我们困在这里活活等死!」 许小五勐地大步迈出,手中剑已经出鞘了三?寸。 中年男人顿时住了嘴。 紧接着许小五咬咬牙,又生生逼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不?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凌霄宗,若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普通人拔了剑,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事是我无能?,我向你道歉。但在查清传染源之前,城门绝对不?能?开,请回吧,你我在此争吵没有任何用处。」 中年男人冷笑,继续煽动道:「看啊,这就是修仙者!只会说大话,根本?不?顾我们死活!」 冷眼旁观了全程的容潇终于开口:「够了。」 「够了?我敬你一声仙长,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 容潇目光一凛,那中年男人霎时脸色巨变,紧紧扼住脖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禁言术,你最好先去洗洗你的嘴。」容潇道,「不?对普通人出手是凌霄宗的规矩,可?我无门无派,这一条对我并不?适用。」 如今对抗瘟疫的力量大致可?分成三?路,一路以?凌霄宗医修为主,试图延缓瘟疫的进展,寻求解决之法;二路是已经离开的墨竹,前往有过?此类经验的揽月宗求援;三?路则是她和许小五。 但这次瘟疫来势汹汹,症状与古籍中记载的「朱颜」有细微区别,以?前的治疗方法不?一定能?适用。 必须调查是谁杀了何康,然后利用何康的尸体投毒——只要找到源头,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不?能?一直守在城门这里。 妇人怀里的婴儿哭闹起来,妇人连忙轻声哄着,又生怕惹怒容潇似的,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容潇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要是瘟疫有实体就好了,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拔剑斩了便是。 她从小就缺乏耐心,讨厌所有弯弯绕绕的事,行事准则就是合乎心意的姑且留着,不?合心意的统统砍了。 她勉强耐着性子道:「你们等着。」 容潇说的「等着」就是真的让他们等着,但她忽视了眼前的情景,在她禁言了中年男人、又言语威胁之后,这句话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有小孩子一下子哭了起来:「妈妈,她好兇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容潇:「……」 要不?是大小姐涵养好,肯定早就骂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调查瘟疫的源头……至于你们死活与我并无干系,我不?曾怀揣拯救苍生的宏愿,也不?想夸大其词,但有件事我可?以?保证——」 「在瘟疫彻底解决之前,我不?会离开华阳城半步。」 落日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厚重的夜色一寸寸蚕食这片大地。月黑风高,长风穿过?寻常巷陌,捲起地上枯败的落叶。 过?了许久,才有人喊了句:「你们修仙的会御剑飞行,要是毁约想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我们根本?拦不?住你……你敢对天?发?誓吗?」 修仙界中天?道被视为至高无上的法则,威严与公正无可?置疑。对天?发?誓实际上就是请天?道作为见?证者,为其誓言背书。誓言一旦立下,违背即会受到天?谴。 容潇不?屑地笑了笑。 有何不?敢。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便考虑到了所有可?能?的后果,即便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也不?会怨任何人,更?不?会怨她自己。 习剑者,最重要的就是一往直前的孤勇。若是因外物而心生退意,她对不?起她手里的剑。 就是不?知道方言修会怎么想。 算了,管他做什么,回头让程思瑶帮忙安置就是。 容潇咬破手指,于空气中画了一道血符。 「……天?道在上,我萧无名在此立誓。」 冥冥之中惊雷乍起,天?道似乎真的听见?了她的话。 疾驰而过?的长风停歇了一瞬。 天?空中乌云迅速聚拢,将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黑暗之中只有容潇面?前的血符微微亮着,影影绰绰映出她昳丽的面?容。 她一字一顿:「我今日誓与华阳城同?生死,瘟疫一日不?除,我留此一日;一月不?除,留此一月……直到瘟疫彻底解决为止。在场诸位皆是见?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血符自动燃烧殆尽,汇成一道流光,隐入她的眉心。 霎时云开雾散,月朗风清。 「这下够了吗?」 百姓纷纷噤了声,他们肉体凡胎,庸庸碌碌便活过?了一辈子,而修仙者从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怎会真的甘愿陪他们赴死呢? 即使是他们提出来的立誓,也无人想到,这位看上去非常不?近人情的剑修真的会这么做。 这一举动无疑是给所有人吃了一记定心丸,聚集的人群纷纷散去。许小五有些担心,容潇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要去找程思瑶,试试能?不?能?用浮生若梦还原何康死前的经歷。 至于媒介……就是墨竹揍了他两次的刀。 她召出无名剑,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御剑飞过?去,却感到灵力微微迟滞。 她默默垂下眼。 衣袖之下,她白皙的手腕微微泛红,有几处起了皮疹,隐隐有腐烂的迹象。 她修炼至金丹期早已辟谷,绝对没有喝过?都定河的水。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瘟疫并非只是通过?水源传播……接触亦可?。 染了病的妇人抓住她的袖子,就在那时传染给了她。 但按理说,病情进展速度不?该这么快的……是因为她立誓动用了灵力吗? 第48章 同生共死 「我娘留下的东西, 我想学就学,用不着你管!」 程思瑶被?禁锢于凌霄宗一处幽静的别院之中,屋门被?程昀泽亲自设下禁制, 不到三月期限无法解开?。 这些天她犹如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容潇甫一走近,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把我丢到外门, 二十多年来都不闻不问, 现在又假惺惺做什么好人!」 容潇默了默:「……是我。」 程思瑶的控诉顿时哑了火, 两秒后一阵窸窣之声传来, 她艰难地探出头,朝容潇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是我爹呢,他今早才训了我一顿……烦死了, 等我以后厉害了, 一定要把他摁在我娘灵位前面磕头道歉!」 容潇自幼父母恩爱,在清河剑派中众星捧月着长大, 非常不擅长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所以她跳过了这个话题,开?门见山:「华阳城爆发了瘟疫,源头是你们宗的弟子何康,五日前他的尸体?从都定河上游漂了下来, 如今城内形势不容乐观。」 「啊?」程思瑶从庙会之后就被?关了禁闭, 对此事全?然不知,「华阳城的瘟疫?」 容潇便挑重点讲了讲。 小屋四周被?茂密的古木环绕, 清晨时分灰白色的太阳唤醒山间的雾气, 显得灰濛濛的。小屋不大, 仅有的一扇窗户位置较高,蒙着岁月的尘埃。 程思瑶需要踮着脚尖才能看见外面的情景, 她抿了抿唇,忽然道:「今天阳光真?好啊。」 容潇:「嗯?」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我经常找由?头和我爹吵架,惹他不痛快,然后他就勒令我自己反省……切,我才不听他的话呢。这时候我就偷偷熘出去,看看凌霄宗外面是什么?样。但华阳城太大了,我怎么?转都转不完,反而很快就被?凌霄宗的人发现,抓回来关禁闭……」 凌霄宗谁人不知,宗主?千金是个大名鼎鼎的麻烦精。 「你想用浮生?若梦调查何康死 前遇到的事,当然没问题。」程思瑶笑意?盈盈,「但我需要一样他接触过的东西,作?为媒介启动幻术……」 「我带来了墨竹的刀,可以么??」 黑金色的大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在一个时辰前,它还挂在凌霄宗最知名的刀修身上。 「呃,可以倒是可以……」程思瑶怔忪片刻,做贼般望了望四周,用气音小声道,「这把刀哪来的?你把墨竹师姐打劫啦?」 她伸手想要接过那把大刀,容潇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示意?她让开?,然后隔着窗户将大刀扔了进来。 大刀擦着木制的窗棂落入屋内,发出沉闷的声响,差点勾到程思瑶的裙角。 程思瑶险险躲开?,吓了一跳,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了:「你你你……墨竹师姐还活着吗?你不会准备杀我灭口吧?我我我被?我爹禁足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容潇靠着墙,毫无波动的视线瞥过来,道:「没有。」 她回答的是后半句杀人灭口的事,程思瑶却?以为她说的是墨竹此时已经没命了,当即神色巨变:「啊?」 「墨竹出城了。」 「……好。」程思瑶缩了缩脖子,捡起那把黑金大刀。 容潇正想再解释解释,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玉衡也找过来了。 他缓步走来,食指在屋门上轻轻一按,禁制闪了几下,居然自动解开?了。 「萧姑娘。」玉衡简单和她打了招唿,皱着眉头,脸色非常不好,「我同思瑶有话要说,麻烦你暂且迴避一下。」 容潇识趣地退了出来。 衣袖下面的感?染病灶没有好转的迹象,但在她刻意?压制了灵力?的情况下,暂时没有蔓延的趋势。 看来瘟疫对于普通人和修仙者有着不同的症状,前者是面容完好,其他部位在一到两天内出现腐烂症状,不出五天就会蔓延到全?身,药石无医,只能寄希望于揽月宗针对「朱颜」的经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对于修仙者,则是灵力?迟滞,越是动用灵力?病情就扩散得越快,若是压制着灵力?,应当能撑至少十天。 她下意?识摩挲着剑柄。 那位叫何康的凌霄宗弟子是瘟疫的源头,他究竟是在何时感?染的?是在艮山钵失窃之前,还是之后? 还是等等程思瑶的浮生?若梦吧。 容潇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好遮住那一点触目惊心的红色,再抬起眼时,前面已多了个人。 她微微一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人气息怎么?总是这么?浅,浅到……几乎不像是个人。 他的出现总是悄无声息,若非特别留意?根本发现不了。新?年庙会的时候就是这样,更久远一些,鹤水村附近雾气瀰漫的林间,也是这样。 跟在她身后的是向明亮,金丹初期的木灵根。而木灵根与大自然有天然的亲和力?,最适合学习追踪探查之类的灵术——例如白毓,就是藉此找到了邪修的踪迹。 向明亮是剑修,对于此术不如白毓精通,但想来也不会差得太远。 可他当时是如何表现的? 「哪有人?我没……」 容潇的剑已经刺了出去,向明亮却?还在状况之外。 见到容潇,方言修明显松了口气,十分自然地去抓她的手腕。 「大小姐你在这里啊,我醒来没见到你人,快担心死了……」 容潇衣袖一翻,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神色看不出异样,淡淡道:「你早就算到了,对么??」 方言修动作?一僵,随即深深看了她一眼:「对。」 容潇这么?问,必然是猜到了他这些天来都在担惊受怕些什么?。 也就是说,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华阳城爆发了瘟疫,并感?染了大小姐。 阳光真?是刺眼啊。 要不然,他为什么?感?到头晕目眩呢。 「此病为接触传播,这些天你离我远些,我修仙之人尚能撑一阵子,只要不动用灵力?就问题不大……你身子弱,万一感?染怕是有性?命之虞,不如待在凌霄宗,暂时不要出门了……」 大小姐嘴唇不断开?合,对他说着什么?,他大脑嗡嗡的,耳鸣得厉害,只能依稀从她口型中辨认出几个关键词。 是了,她是原着主?角,註定会有惊无险走到结局的,这次疫病只是她修行?路上一个小小的波折。 可他不一样,论身份地位,他是穿书的外来者,没有原着的主?角光环保驾护航。论身体?素质,他是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病秧子,哪怕没有这场疫病都指不定能活多久。 他应当听从大小姐的建议,留在最安全?的凌霄宗。 【瘟疫啊,不知道和神器失窃有没有关系。】 【这种套路我见多了,仙门百家束手无策,肯定又是主?角大出风头的机会啦。】 【女?主?帅死谁了我不说,打call.jpg】 【修仙小说的瘟疫八成都是邪术,就没有几个症状正常的……女?主?会不会感?染啊?她和患病百姓接触,感?觉概率很大诶。】 【躲不掉的,该来的终究会来。】 命运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裹挟着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兜兜转转依然逃不过一个「命」字。 ——既然如此,他还怕什么?呢? 若是没有大小姐,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了许多事物,一会是雾气之中破碎的硃砂壶,一会是丢失的流月琴,以及名为浮生?若梦的幻境,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 还有与烛火一同熄灭的,大小姐眼神里的光。 幻境中的场景一寸寸倾塌,艮山钵滚落于地。他抱紧怀里的人,惶惶不安地抬起头,看见空气中浮现出金色的字样。 瘟疫。感?染。 躲不掉的。终究会来。 即使在事后以旁观者的角度回顾这一幕,也足以让他痛心彻骨。 他前世在医院听说过接触传播这个词,似乎是要经过皮肤黏膜之类的…… 方言修这么?想着,不管不顾向前迈了半步,低头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唿吸可闻。 容潇万万没有想到他这般不怕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方言修心跳震如擂鼓,微微垂着眼,从他的角度能清楚看见她的眼睫,如同扑闪的蝴蝶翅膀。 蝴蝶翅膀下面是她漆黑的眸子,往日总是清清冷冷的,看人大多居高临下,抑或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此时惊讶之下反而显得温柔了许多,夹杂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就像是湖面上倒映出的月亮。 这个吻既毫无章法,又不合时宜,他只是想,这样应该够得上医学定义里的「接触传播」吧……? 然后被?回过神的容潇一把推开?。 容潇怒道:「——方言修!」 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无名剑登时出鞘,剑气四处震盪,将小院里枯黄的草叶齐刷刷拦腰斩断。 长剑挟着劲风,眨眼间便到了眼前,剑气的余波扑面而来,斩落了方言修束髮的带子。 长发瞬间散落下来,他白衣临风,眉眼沉沉,深灰色的眸子里映出越来越近的剑锋,剑锋冷厉,于他微颤的瞳孔之中纤毫毕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下一刻无名剑却?陡然泄去了力?道,像是一曲雄浑的交响乐刚刚步入高潮,便被?人按下了休止符。 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无名剑的剑锋隔开?,分明近在咫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近一分。 「……」 方言修沉默着伸出手,主?动握住了剑锋。 他自幼便长住在医院,鲜少有机会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缺乏血色,苍白得不太正常,连伸出的指尖都是素白素白的,与无名剑上漆黑的铁锈对比鲜明。 无名剑散发着锐利的剑意?,常人若是靠近立马就会皮开?肉绽,在这黑与白的对比之间再突兀地插入一抹红色——但他什么?事都没有。 一如之前无数次验证过的那样,无名剑不会伤 他。 「大小姐,」方言修握着剑锋毫不在意?地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如同情人间的耳语。 「你再生?气也没用,我现在肯定也感?染了……你要与华阳城同生?死我拦不住,那我就与你一起,好不好?」 第49章 幻术再启 方言修握着?无名剑的剑锋, 仗着?这把剑伤不到他,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容潇被他气得头疼不止,连着?做了几次深唿吸, 非但怒火没有平息下来,反而胸口也开始发痛。 这人简直是……! 欠收拾! 唇上似乎还残存着淡淡的草药香味,她?咬了咬牙, 想要开口骂上几句, 话到嘴边却?又忘了词。 该骂他什么? 不知死活?痴心妄想? 方言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良久才轻声道:「大小?姐?」 容潇面沉如水, 收剑回?鞘,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朝小?院里面走去。 转身的瞬间, 她?忽然有些想不明白, 她?到底在气什么呢? 换做旁人敢对?她?做这种事,她?哪怕拼着?疫病蔓延的风险, 也要一剑砍了才对?。 就?算无名剑伤不了他,她?还有别的招式,而方言修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随便什么招式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简直混帐。 都这样了,居然还上赶着?要感染疫病! 她?一句话也没说, 方言修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 试图解释:「大小?姐,我……」 容潇回?头, 冷飕飕看了他一眼。 方言修只好干笑:「我错了。」 「我那是一时情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说话间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目光情不自禁落到容潇嫣红的唇上,连忙别开眼, 语无伦次起来:「我,我之前?见评论……啊不是,我算卦算到了今天的事……」 书中的世界与现世不同,纸页之外,作者?早已为所有人拟定?好了结局。 先前?种种不祥的预示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直到亲眼见到疫病的发生,那颗种子便迅速生长发芽,结出名为惶惶不安的果实。 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劝容潇离开华阳城。 容潇依然不说话,方言修抿了抿唇,再度放轻了声音:「大小?姐……」 他好不容易勇敢了一回?,不出两分钟,这点勇气就?在容潇冷飕飕的目光中碎了个彻彻底底。 寒风越过?小?院门槛,吹起剑气斩落的枯草,捲起一片萧瑟之意。 方言修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要碎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失去理智,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来的胆子。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如让大小?姐一剑砍了他呢。 「我错了,我下次做什么肯定?先问你同意!」 「反正我就?烂命一条,你生气的话就?砍我吧……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容潇被他吵得忍无可忍,终于回?过?身:「闭嘴。」 「……哦。」 方言修悄悄松了口气。 大小?姐还愿意骂他,证明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挺好。 他又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悄咪咪往容潇那边靠了靠。 准备开口时,听见屋内人说话的声音骤然拔高: 「——你疯了吗,思瑶?!」 是玉衡的声音。 一墙之隔,玉衡紧紧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如刀,低声痛斥道。 程思瑶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有些心虚地别开眼:「我,我那是……」 「因为你偷学?浮生若梦的事,程宗主勒令你在此反省三个月。」玉衡打断她?,「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用浮生若梦?」 程思瑶沉默了。 「生辰宴上的闹剧就?罢了,如今你想要追本溯源调查瘟疫的源头,你可想过?这个幻境会波及多少人?你要拉整个华阳城的人进入幻境,你自己身体?可吃得消?再等等,程宗主已经在调查了,凌霄宗内戒备森严,只要沿着?何康这条线,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程思瑶闷闷道:「可艮山钵失窃一事,至今也没有线索。你说再等等总会有的,是,我也知道,华阳城有千百年歷史,不知经歷过?多少大风大浪了,不过?是区区一场瘟疫,早晚都能解决的。」 「那你还——」 「但华阳城的百姓等不得。我们修仙者?高高在上太久了,这种事在我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牺牲,所有死去的生命到最后不过?是一个数字……他们庸庸碌碌,他们不足为提,可谁还不是在挣扎着?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她?眨了眨眼,笑容天真:「我一出生就?是凌霄宗宗主的女儿,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宗门上下都很照顾我,还有小?季子你……虽然和我爹关系不好,不过?我已经很满足啦。」 「你看墨竹师姐,她?最初加入凌霄宗,是因为家人都已去世,无了凡俗牵挂,来这里寻个落脚之处……来了之后又因为是杂灵根,遭受过?许多冷眼,我问过?她?为什么选择这把刀作为武器,她?说因为刀砍人更疼。」 「还有许小?五师兄,你听他名字就?能猜到他在家里是什么地位。要不是机缘巧合拜入凌霄宗,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浑浑噩噩地活着?呢。」 程思瑶踮起脚尖,在玉衡脸上亲了一口。 玉衡顿时自乱阵脚,纵使天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一转头正好对?上她?弯弯的眉眼。 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说不出再劝的话。 「你的经歷我也见证过?呀……最年轻的七星,上次天璇掌门还在感慨七星殿人才寥落,往后振兴七星殿的重担,说不定?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只有我,一出生就?过?得比你们所有人都要顺遂,还享受着?你们的宠爱,生平最大的烦恼,就?是想要噁心我爹……古人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在你们庇护下无忧无虑地活了这么久,也该做些什么回?报你们才是。」 玉衡喉头滚了滚,声音干涩:「思瑶,你不需要……」 「小?季子,你不要再劝我了。」 程思瑶神情极为认真:「论天赋论心性,我都远远比不上清河剑派那位大小?姐。我要是能像她?那样就?好了,我就?能直接提着?剑去找我爹,逼他承认他对?我娘做过?什么,让他当着?全天下人面前?向我娘道歉……」 「可我终究不是容潇,我没有锐不可当的陨铁剑,学?不会那些枯燥的剑法,许多事她?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换我来就?不行。」 程思瑶做了个深唿吸,缓缓笑道:「但同样的,有些东西我能做到而她?不行,所以?只能由我来。」 她?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显得发白,紧紧握住墨竹的刀,插入大地之中。 修习浮生若梦,需九窍玲珑心。 她?能以?肉眼看见天地间灵力的走向,稍微改动?几处,便能自成一阵,环环相扣,从而引发异变。 天地间的灵气感应到召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里汇聚,浓厚到几可化为实质,像是群山万壑之中翻涌的云海,遮天蔽日?,气势磅礴,席捲了整个院落。 云海正中央,作为媒介与阵眼的黑金大刀深深陷于泥土之中,握持处血红色的珠子勐然亮起,其上光华流转,璀璨夺目—— 仅仅相隔数日?,浮生若梦这一传说级别的幻术便再度启动?。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有距离最近的玉衡微微偏过?头去,无声地闭上了眼。 第50章 不见神佛 浮生若梦上一次启动, 是以?艮山钵为媒介,利用?几个演员模拟了成泽与阿瑶的故事。 而?这次,却是要用墨竹的刀还原出何康丨生前的经歷——没有剧本, 没有演员。 覆盖范围是整个华阳城。 以?程思瑶的灵力撑不住如此庞大的幻术,她借着墨竹的刀站直了?身子,脸色有些苍白, 对着玉衡笑道:「小季子, 帮帮我嘛……」 玉衡仍是反对?的态度, 但 耐不住她软磨硬泡, 最终还是渡了?些灵力过来?。 幻境启动的一剎那,雾气迅速扩散开来?,很快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方言修循着记忆中容潇的方位, 想要牵住她的手, 却扑了?个空。 脑海中一阵晕眩,再度回过神时, 已是云开雾散,豁然开朗。 山间?泄入一道日光,于薄雾之中浅浅晕开。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意?识起起伏伏,像是在半空之中, 高高在上地俯视下方。 方言修:「……」 谢邀, 恐高症要犯了?。 其他人不知道被传送到了?哪里,可能也跟他一样, 没有实体, 只有意?识漂浮在空中。 一位青年出现在了?视野里, 身穿凌霄宗外门弟子特有的青衫,步履匆匆。 正是幻境的主角, 何?康。 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雾气蒸腾而?上,隐约可见女子绰约的身形。 她毫无察觉,悠闲地哼着歌,将长发随意?撩至肩膀。 方言修尴尬地咳了?一声,扭过头不敢看了?。 等等……要追溯何?康的生前经歷,为什么要用?墨竹的刀来?着? 上次遇见墨竹的时候,她说过她觉得何?康道歉不够诚恳,用?这把刀「又」揍了?何?康一回——那第?一回,就是现在了?吧? 「啊,这个……」虚空中响起程思瑶的声音,饶是她也不由得尴尬起来?,干笑着说,「少儿?不宜,跳过跳过!」 她小声嘟囔:「你们别跟墨竹师姐说啊,要不然她回来?高低得揍我……」 幻境中的场景乍然被按下了?加速键,女子的歌声变了?调子,何?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得出了?神,许久才迈开脚步—— 水花四溅,一把黑金色的大刀破开水面,勾住他的衣角,将他结结实实钉在了?石壁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时间?流速在这一刻回归正常。 墨竹披着朴素的长袍,笑容轻佻又艷丽,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连鞋都没穿。 她用?食指在何?康胸口上点?了?点?,语气矫揉造作:「哟,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是其他宗门派来?的奸细呢。」 「师姐……」 何?康正想说话,墨竹却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外套,二话不说,兜头罩了?上去。 「叫谁师姐呢,你从?哪熘进来?的?我可不认识你。这里是凌霄宗的后山,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何?康被蒙着头,艰难地挣扎:「我是何?……」 「你是何?人?」墨竹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又不放心?,施施然给他下了?个禁言术,「我们凌霄宗是四大宗之首,很多邪修都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正面打不过,背地里想暗搓搓搞小动作的人可不少……」 她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气:「哎呀你看,我是该把你移交给戒律堂长老调查好呢?还是直接禀报宗主,宗内有邪修作祟好呢?」 「——不管了?,先揍一顿吧。」 她拔出深深钉入石壁的大刀,调转成刀背一面,重重拍下。 下手之狠,简直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 围观者有不少人都笑出了?声,程思瑶更加尴尬了?:「看来?不是这段……我往前倒。」 眼前场景陡然一变,切换成了?临仙塔附近。 依然是相同的俯视视角,九层古塔巍峨耸立,四周环绕着浓郁的灵气。 这座塔存在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凌霄宗第?二任宗主的时候。那时还没有所谓的四大宗称号,邪修声势浩大,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甚至常有屠杀全城百姓以?供自己修炼的残忍行径。 临仙塔最初是作为避难之所,因而?周围设下了?重重禁制,绝不可能强闯。后来?四大宗联手,邪修渐渐销声匿迹,偶尔出现一两个也都被附近的名?门正派剿灭,临仙塔便改造成了?凌霄宗的藏宝阁。 一到九层,越往上存放的宝物等级就越高,有资格进入的人也越来?越少。 到了?第?九层的艮山钵,能进入者,不过宗主程昀泽与几位长老而?已。 日头高照,何?康与其他几位弟子一同,负责临仙塔的巡逻。 凌霄宗内戒律森严,甚少有人敢在凌霄宗的地界惹是生非。巡逻工作枯燥无比,一上午都无事发生,何?康有些犯懒,便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自己了?躲到阴凉处。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进,眉眼弯弯,娇俏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可人。 她道:「何?师兄,我正想找你呢。」 她是宗主亲女,性格虽有些刁蛮却也无伤大雅,自小就享尽宠爱。何?康见到是她,微微放松了?些,也跟着笑道:「思瑶。」 程昀泽在凌霄宗是堪称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人人敬仰。因此作为普通弟子的何?康,对?宗主亲女程思瑶毫无戒心?,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巡逻任务交代得一清二楚。 待何?康离去之后,她又悄悄觑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摸出怀里的令牌。 那是她从?程昀泽处偷来?的,代表着凌霄宗宗主的最高权限。 临仙塔厚重的石门轰然大开,她双手背在身后,雀跃地走了?进去。 「哈哈……这个我可以?解释!」程思瑶的画外音响起,笑得极为勉强,「我只是借艮山钵开了?浮生若梦,你们都知道的,跟瘟疫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继续往前倒了?啊。」 容潇终于开口:「先等等。」 这道声音离得很近,几乎是贴在方言修耳边。方言修看不见大小姐的身影,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他长长唿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程思瑶不明所以?,幻境又一次开始加速。 天边云捲云舒,日头西斜,临仙塔周围人来?人往,巡逻的弟子换了?好几班。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再度出现时,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她抬起头眯了?眯眼,比了?一个耶的手势:「搞定?!你们就等着吧,哼哼……我爹的生辰宴,绝对?办不成了?!」 她混入人潮,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艮山钵确实不是她偷的。 直到这时程思瑶才意?识到容潇此举的原因,撇了?撇嘴,有些不满。 「我都说了?我没有……这次我没写剧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你总该信我了?吧?算啦,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继续往前……」 「这次的浮生若梦范围太?大了?,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启动,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幻境骤然波动起来?,宛如静水之中投入了?一枚石子。先前散去的云雾重新聚拢,遮盖了?所有画面。 程思瑶喃喃道:「说出意?外就出意?外,我这张嘴莫不是开过光?」 「思瑶!」是玉衡的声音,「稳住,你等我——」 幻境中并不止他们几人,还有凌霄宗其他弟子,以?及外面华阳城的百姓。先前程思瑶设下了?禁制,将他们与其他无关人员隔开,此时由于幻境波动,这层禁制便失去了?效用?,鼎沸的人声如泄洪般,争先恐后地涌入进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这是什么地方?我根本没来?过这里!」 「谁?到底是谁在捣鬼?」 「娘,我想回家——」 方言修转身,朝先前容潇出声的地方伸出手:「大小姐!」 随着幻境的崩塌,眩晕之中又额外多了?几分刺痛感,他拼命维持着清醒,却依然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天边的夕阳开始褪色,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灰暗的色调,让他不禁联想到现世里古董相机的胶捲。 「不可能,我对?墨竹师姐的刀再熟悉不过,不可能失误……除非、除非……你们有谁携带了?比这把刀品阶更高的东西!」 「我在这里。」 似乎哪里传来?了?大小姐的声音,转瞬之间?就被淹没了?。 随后是铮铮剑鸣之声。 这道声音混在此起彼伏的人声里,却听得清清楚楚。方言修摸索着走了?几步,眼前终于出现一截雪白的皓腕,其上是红色的衣角,在周围逐渐褪色的幻境中格外惹眼。 方言修想要握上去,却在将触未触之时,身形陡然一沉——他的 意?识终于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再次拥有了?实体。 喧嚣的人声于这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华阳城,身边花灯连成一条火红色的长龙,山巅之上明月高悬。 行人步履匆匆,不知是浮生若梦模拟出来?的假人,还是那些被拉进来?的普通百姓。 这里似乎是庙会那日的景象。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握住大小姐的手,大小姐并不在身边。 方言修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沿着记忆中走过的路迈开脚步。 「这里总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吧,其他人都到哪去了??」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大小姐不在,他十分忧心?自己的生命安全,顺理成章地又想起了?自己的金手指——如果能称得上是「金手指」的话。 「系统?还活着吗?」 没有回应。 除了?偶尔耍脾气懒得理他,系统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的。方言修心?下疑惑,又问了?一遍:「你还在吗?在的话回我一下……至少告诉我大小姐怎么样了?。」 依然没有回应。 好吧,看来?这浮生若梦果然玄妙至极。 往前走了?几分钟,便是庙会那晚曾经见过的嘉云寺。奇怪的是,幻境里的华阳城人来?人往,到了?嘉云寺这里,人流却忽然少了?许多。 嘉云寺大门前方,北风卷过满地落叶,那晚躺倒的叫花子与扫地的小和尚皆不见踪影。 大门敞开着,方言修驻足观望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他那时和系统聊天,带着现代人特有的蔑视的态度,去评判什么社?会变革什么生产力之类的东西,对?真正处于底层的叫花子袖手旁观。回头却见从?来?都处在云端的大小姐,端了?一碗粥过来?。 在叫花子眼中,她与天神无异。 寺内空无一人。 这里没有曾经络绎不绝的香客,远处不知何?人敲响了?钟声,穿过幻境里夜晚时分薄薄的雾霭,落入到这间?空荡荡的大殿里,沉闷而?悠长。 像是一坛经年的苦酒。 方言修的到来?打破了?这片静谧。说来?也奇怪,这里显然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他能看见阳光之中浮动的灰尘,但其他地方却又保留着人为的痕迹,神像与案台都擦拭得非常干净,香炉上还插着几支尚未燃尽的香。 大殿中迴响着他的脚步声,神像高踞于莲花座之上,面容在后方模煳不清。 裊裊而?上的尘烟里,神像垂眉敛目,投来?悲悯的一瞥。 第51章 众生皆我 方言修怔怔地抬起头, 与那座神像对视。 案台上烛火摇曳,几支香尚未燃尽。 神像通体金身,端坐于莲花座之上?, 微微颔首,竖起的手掌抵在胸前,掌心处镀上?的金箔已脱落了少许, 露出内里红褐色的铜块。它神色无悲无喜, 唇角微勾, 垂下来?的眼神满是悲悯之色。 佛教?认为?, 芸芸众生自降世起便携带着前世的罪孽和因果,要体验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而后才能?看破红尘, 做到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但幻境之外真实的嘉云寺,香客从来?都是络绎不绝的。如非有放不下之事, 他们又何必来?烧香拜佛呢? 像大小姐那样通透的人终究是少数,而他只是一个经常会患得?患失的庸人而已。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 幻境中的华阳城依然繁华无比,人来?人往,唯有嘉云寺空无一人,也许正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指引他来?到这里, 直面这尊高高在上?的佛像, 像那些形形色色的香客一样,虔诚地点上?一支香, 祈求诸天神佛。 他捻起?一支香, 微微掀起?眼帘。 咚—— 夜风伴随着?钟声一同吹入殿内, 在寂寥的天地间缓缓荡漾开来?。晃动的烛火在他眼底浅浅晕开,烘出一点错觉似的暖色。他抿了抿唇, 清瘦的身形立在神像正前方,显得?渺小如蝼蚁。 他眼神闪了闪,却?无半分退缩之意。 也许他前半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被困于医院的囹圄之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也许他前半生亲朋离散,茕茕孑立,从未拥有过长?久的关系。 也许命运与他抵死缠绵,万般种种,皆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方言修对着?佛像缓缓跪了下去。 他嵴背笔直如松,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就在几天前,他还口口声声和系统讲现世中学?过的马原,按理说学?过这些理论的现代?人,都该信仰唯物主义才对。 求神拜佛,那是迷信的古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他什么时候也信这些唯心的东西了? 「咳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佛,但如果你真的存在……」 倘若这世间真有漫天神佛,那么自然也有所谓的天道意志。 许多人散尽家财,虔诚祈祷,想要求功名利禄,求仕途顺遂,却?依然难以实现夙愿。 而他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甚至还胆大包天地主动想要感染疫病。 好在幻境里的嘉云寺没有其?他人。 好在他想求的也称不上?有多么过分,毕竟人人皆知,小说里龙傲天主角的结局必然是光明坦荡的。 他只是希望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可以少受一些苦。 虽然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早就成了老生常谈的道理,但如果可以,谁又愿意经受这些苦呢? 纵使没有清河剑派灭门之事,她依然是剑气凛冽、强到不像话的大小姐。 纵使没有蔓延了整个华阳城的瘟疫,她在见到嘉云寺门口的叫花子?时,也会转身端来?一碗粥。 「如果不行的话,那请你至少……让我陪着?她吧。」 方言修默了默,掀起?自己袖口。 他手腕依然白白净净的,没有任何疫病感染的迹象。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女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朴素的布衣钗裙,看上?去不算年轻,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神情清清冷冷,眉眼乍一看谈不上?有多惊艷,细细体会才能?察觉到其?中岁月留下的韵味。 奇怪的是,她身上?总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具体哪里方言修又说不上?来?。 她先是扫了一眼神像,然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方言修身上?。 方言修从未见过这号人物,试探着?开口:「这位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唿。」女子?道,「我虽已嫁人,但我首先仍然是我自己,你会对已婚男性称唿郎君么?」 「抱歉。」方言修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前辈。」 对方身上?似乎有修为?傍身,叫声前辈总归是没错的。 这场幻境牵扯到了整个华阳城的人,然而除了他,却?无一人进入嘉云寺内部。他本以为?这是冥冥之中天道对他的指引,没想到没过多久这里就又来?了人。 方言修尴尬地想要退下,女子?却?又出言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他? 找他一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做什么? 方言修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摆烂得?还不够彻底,以至于居然被人惦记上?了。 「你是想找我家大小姐吧?我和她被幻境分开了,我也在找她……」 「不。」女子?道,「我找的就是你。」 她皱眉沉思了几秒,手腕一转,露出掌心之中的三枚铜钱:「我猝不及防被拉入了幻境之中,不知自己位置,便占了一卦。得?出变卦为?干,指向西北方位。」 她指指佛像:「而干卦又象徵纯阳天门,代?表神佛……是以,我便来?了这里。」 方言修心跳很快,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尽力抑制自己声音的颤抖:「敢问前辈到底是……?」 女子?垂下眼,莞尔一笑。 「你想问我是谁?这个问题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过我了,让我想想如何说……我是 庙会那晚躺在嘉云寺外的叫花子?,是瘟疫时被封在华阳城的百姓,是同墨竹打招唿的凌霄宗弟子?……我见过你们许多次,知晓你们的一举一动。想不到你们这些小辈居然如此大胆,把我也拉入了这浮生若梦之中。」 「我神魄有损,意识大多时候都不甚清楚,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等身份。这些年来?,我走遍世间名山大川,当过四大宗的座上?宾,也做过遭人嫌弃的叫花子?,当过女人,也扮过男人……我即是众生,众生即是我。」 「区区一个名字无法定义我,不过为?了方便称唿,我本名叫蔺琼华,或者你可以称唿我另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天枢。」 方言修蓦然定在了原地。 天枢。 位列七星之首,在其?他人口中惊才绝艷的前辈,本该顺理成章地继承七星殿掌门之位,却?因窥探天机导致疯魔,而后杳无音信。时至如今,天璇提起?他仍是充满惋惜的语气。 只不过,天璇口中的不是「他」,而是「她」——七星通常以对应的北斗七星为?名,例如玉衡在位列七星以后便很少使用自己的本名季川。单单两个象徵着?星辰的字眼,并不能?看出是男是女。 然而大多数人在听到这里时,第一反应往往是男性——若是在重男轻女的贫困村庄,男性接触到的资源远远多于女性,这种思维定式尚且情有可原。但在修仙界男女之间早已没有这种区别,要是还这么想,就容易闹了笑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方言修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开阳和天璇两位前辈都提起?过您。」 「又是惋惜我疯魔的事,对么?」天枢瞭然地笑笑,「多年未见,他们还是半点没变。年纪大了最是啰嗦,分明是过去十几年的事了,还喜欢旧事重提……」 「可依我来?看,我并不觉得?有何惋惜的。我是疯了不错,若非今日被拉入了浮生若梦,我恐怕还无知无觉地在华阳城中流浪……但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加清醒,因为?我早在十年前,就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她接下来?的话,更是犹如晴天霹雳:「关于时空回?溯之事,你知道多少?」 同样位列七星,她给?人的感觉与天璇、玉衡、开阳截然不同,言语之间充满压迫感。 许是紧张到了极致,方言修心下越来?越沉,反而紧张不起?来?了。 「有人在搜集四神器,为?此不惜屠了清河剑派满门,揽月宗的贺逸就是其?中之一。死前他交代?过,只要藉助神器的力量,就可以回?溯时空,拥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天枢居然嗤笑了一声,面露嘲讽之色。 「直到现在,你还觉得?,只有集齐四件神器才能?回?溯么?」 她扬了扬眉:「虽然它们经常并列而谈,然而对此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其?中定微剑是不一样的。其?他三件皆是人造,有确切的传说事迹可循,唯独定微剑,无人知所从来?,也无人知所从去。」 「这么说来?,四神器之间并不对等,所谓四神器的名头,只不过是为?了听着?好听,将?它们硬凑到了一处去。」 「因此,从来?都没有必须集齐四件神器的说法。」 天枢笑了笑,拔出香炉中未燃尽的香,随手丢在了一旁。 方言修:「……」 这个举动让他莫名联想到,将?他的铜钱一剑碾碎的大小姐。 「我观这高高在上?的佛像,也无甚么好拜。」天枢道,「我本已融入芸芸众生之间,自得?其?乐,不再过问世事。然而我机缘巧合,逢上?了传说中早已失传的浮生若梦,求得?了片刻清醒。所以今日,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方言修起?身拜谢:「恳请前辈指教?。」 「好说。事关重大,我若贸然告知旁人,只怕对方也会落得?和我一样疯魔的下场,但你不同,我自第一眼见你,便看出了你非此界之人。这个规则,对你不适用。」 天枢唇角笑意不明,看过来?的目光中除了探究,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没有任何提防与警惕,不像是面对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异世之魂,倒更像是…… 长?辈在看多年未见的晚辈。 方言修微微恍惚。 她的目光让他想起?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桥段,游子?背井离乡多年未归,偶然与故乡的亲人长?辈重逢,长?辈一边打量着?游子?全身上?下,一边感慨曾经的小娃娃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 「前辈,我们以前……」 天枢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咚—— 远方传来?沉闷而悠长?的钟声,满是宿命之感。烛火微光之中,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清晰可见。 「不必多言,知晓的太多,于你于她都无益处。我今日前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提点你一句……」 「时空回?溯,持有两件神器即可做到,而流月琴与艮山钵早已落入贼人之手——换而言之,回?溯早已开始了,你我都处在轮迴?之中。」 方言修瞳孔骤然缩紧。 他先前的怀疑于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验证——只看了开头就穿越到了书中,永远看不到的后续剧情,模稜两可的评论区,时不时冒出来?的剧情偏离,应验在各种地方的「必然」…… 根本没有什么原着剧情。 有的只有上?一次轮迴?,与新一次的轮迴?而已。 「这便是世界的真相,同时亦是我陷入疯魔的原因。当年我悟出了此道,遭天道反噬,神魄离体,十年来?竟无片刻清醒。如今告知与你,也算是全了我作为?七星之首的使命。」 第52章 桃花流水 依然是容潇最为熟悉的雪。 上次见到这副场景, 是遇见鹤水村的邪修之时,容潇一时不察,被拉入了心魔幻境之中?, 见到了邪修幻化出的清河剑派。 这次仍是类似的场景,她?想去拉方言修却差了一点,紧接着浮生若梦崩塌, 化为无数形形色色的小幻境。 程思瑶说, 在场有人携带了比墨竹那把刀品阶更高的东西, 进?而导致了浮生若梦的崩塌。 她?大闹程昀泽生辰宴那次, 是用了艮山钵作为媒介,相应的剧中?成泽在药碗中?下毒就是用的艮山钵。而这一次还原何康丨生前经歷所用的刀,在幻境之中?也出现过。 也就是说, 作为媒介的物品, 一定会?在浮生若梦模拟出的过往场景中?出现。 想到这里,容潇垂下视线, 看见了自己?白皙的双手。 这双手常年握剑,虎口处磨出了薄薄一层茧子,于她?而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这双手太过稚嫩,显然属于一个年幼的孩童。 她?似乎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而她?手上握着的,则是她?的老朋友无名剑了。 ……是无名剑误打?误撞成为了新的媒介, 所以才将她?带来了这里吗? 容潇眯了眯眼, 看见大雪之中?,爹爹撑着伞, 一只手背在身后, 闲庭信步地走上台阶。 他年轻时也曾是意?气风发的侠客, 足迹遍布天南海北,步入中?年后在爱女面?前依然没个正形, 捋了捋鬍子,笑道:「阿潇,我上周给?你的新剑法练得如何了?」 容潇还在发愣,这具幼年时期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这是早已发生的过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女儿资质愚钝,迟迟无法领悟这一招。」 「领悟了多少?不管怎样,先拿出来让爹爹看看嘛。」 她?点点头?,将手中?长?剑横于胸前。 这时候的容潇还没有日后那股凌厉到金石可断的剑意?,总角之年的少女只比她?的佩剑高上一点点,连拔剑都有些?吃力。 无名剑与她?心意?相通,剑出之时发出一声嗡鸣,掌心感受到熟悉的纹路,终于令容潇稍稍定下心神。 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极为漂亮的弧线,于右前方斜过来,而后向上轻轻一挑。 这时候剑尖聚拢起了少许剑意?,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着,仿佛初春时被风吹落的桃花。 桃 花纷飞,随之而来的是几道剑光,紧接着剑势一转,换成了圆融如流水的招式。 这是……那个时候。 她?初学清河剑法的时候,第一招就遇到了阻碍——此剑名为桃花流水,柔中?带刚,剑招看似平平无奇没什么攻击力,却能以不变应万变,遇见任何情况都有对应的变招。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领悟。 清河剑派居于山巅,积雪终年不化,哪来桃花流水的意?境? 爹爹点了点头?,道:「做得不错,但还是缺少了什么。」 容潇撇撇嘴,半是抱怨道:「毕竟我都没亲眼见过嘛……」 「哈哈……清河剑法本就不好学,当年我也是学了好几个月才算入了门。无妨,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现在是三月份,尽管我们山上没有,春夏秋冬都一个模样,但山下桃花可是开得正好,改天无论如何也得让阿潇去见见……」 爹爹顿了顿,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册话本:「喏,这是你摇光叔叔带来的好东西,据说是什么珍藏本,在山下都快卖疯了。你摇光叔叔好不容易才抢到了这一本,说是送给?你当迟来的生辰礼。」 她?伸手接过,随意?翻了翻。 坦率来说,这种故事?其实?并不适合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孩子阅读。 当年十岁的容潇醉心练剑,对话本中?的爱情故事?兴致缺缺,拿到话本的唯一想法,就是纸页之间携带者山下桃花的芬芳气息,也许她?可以藉此真正掌握桃花流水。 而如今二十岁的容潇寄居在这个躯壳里,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了被她?忽略的地方——话本的男女主角,正是成泽与阿瑶。 大宗出身的天之骄子遭遇同门陷害,跳崖后遇到了隐世高人的徒弟,而后展开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但这个版本成泽与阿瑶是真爱,故事?在成泽继任宗主、与阿瑶大婚时戛然而止,并没有后续毒杀髮妻的情节。 大抵写书的人也带了感情,想要给?笔下角色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于是选择在他们打?败所有敌人、感情最?浓烈之时收尾,就像许多童话故事?一样,终结于男女主角结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外人眼中?的程昀泽是身份尊贵的天下第一大宗宗主,在徐瑶死后独自抚养程思瑶长?大,从未动过再娶的心思,若非程思瑶挖空心思搞了这么一出,兴许大家还都以为程昀泽是个不可多得的痴情种。 容潇算是有些?理解程思瑶了。 尽管无法动摇程昀泽的地位,能贬损一下他的名声也是好的,再怎么说程思瑶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不会?有太过严重的惩罚。 「怎么样?爹爹没骗你吧?」爹爹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嘱咐道,「记得要藏起来自己?偷偷看,别让你娘看见,要不然你娘又该骂我了。」 「唔,还有就是……摇光天天没个音信,好不容易来拜访一回,我今晚上要陪他喝酒,不醉不归。若是你娘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容潇点点头?,乖巧道:「我就说爹爹下山给?娘亲买首饰去了。」 「对嘛,这才是我容宴的好女儿!」 爹爹十分欣慰地转过身:「那我就先走了啊,你好好练剑,当然也不要急于一时,以你的资质,领悟这一招只是时间问题。还有,记得我刚刚交代给?你的事?……」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殿门,话音突然一顿。 殿门口,一女子倚着栏杆,笑眯眯道:「容、宴。」 「阿潇,赶紧把你的话本收起来,要是让你娘看见,你、我、还有摇光,都得挨她?一顿骂!」爹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紧接着仰起头?,一秒变脸,「哎,巧了吗这不是,我正说去找你呢,琼华!」 容潇则趁机背过身去,想趁着娘亲没注意?到这边,悄悄熘走。 然而她?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她?对爹爹的记忆清清楚楚,连脸上的皱纹在何处都记得。但谈及娘亲,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脑海中?隐约找到一个「父母恩爱」的印象。 然而这个所谓的「父母恩爱」,也是建立在记忆中?爹爹甚少生气的基础上,进?而推理出来的。 理应在她?成长?中?占据大半时光的娘亲,却好像被刻意?抹去了一样。 「摇光那小子跟我打?过招唿了,一会?儿就到。」爹爹说,「我先去让人准备几坛好酒,琼华你和?他也相熟,这回肯定有的聊了……」 是了,清河剑派与七星殿相距甚远,身为掌门的爹爹忙于宗门事?务,极少离开清河剑派。而摇光时常外出云游,居无定所……两者本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是谁介绍了彼此的相识,让两人一见如故,结为了至交好友? 七星殿地位超然,几位长?老更是卦卦皆会?应验。这世上相信天道命运的人不在少数,爹爹也是其中?之一。 是谁不信天命不畏神佛,还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教给?了她?? 容潇调用全身灵力聚于一点,终于突破了幻境的限制,挣扎着回过头?去。 透过鹅毛纷飞的大雪,她?看见屋檐下方挂满了冰凌,一道素白色的女子身影向前迈了半步,面?容越来越清晰。 风雪之中?她?衣袖纷飞,浅浅地笑着,眉眼间的清冷矜傲与容潇如出一辙。 ——清河剑派掌门夫人,同时也是七星之首,天枢蔺琼华。 这一眼让容潇当即怔在了原地,许久才喃喃地说:「……娘亲。」 她?手臂上疫病感染的痕迹飞快蔓延,所到之处灵力迟滞,江河断流。她?拼尽全力只换来了这回眸一眼,幻境的力量控制着她?的身体?,逼迫她?沿着既定的道路越走越远。 再度转回来的一剎那,容潇已是泪流满面?。 蔺琼华绝不是受困于高门深宅之中?的妇人,相反她?性情直爽,敢爱敢恨,极为鲜活。 爹爹授她?清河剑法,娘亲教她?入世真理。容潇能成长?为今天的模样,少了任何一方都不行。 ——可她?为何会?忘了呢? 为何如今谈起天枢,都说她?窥探天机不成遭到反噬,陷入疯魔,杳无音信?为何所有人都在惋惜七星殿失踪的天枢,却无人记得清河剑派的蔺琼华? 初春的三月,清河剑派的雪终于迎来了片刻停歇。日出东方,微暖的晨曦洒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 无名剑剑身锃亮,似乎连黑褐色的铁锈都在反着光。 客从远方来,聊赠一枝春。 话本的纸页之间夹着一朵桃花,娇嫩欲滴,粉红色的花瓣上还残存着清晨时分的露水。芳香馥郁,于这茫茫雪原之中?带来淡淡的春意?。 十岁的容潇盯着它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捻起这朵桃花,平放在剑身之上。 剑随心动,花瓣顷刻间被锐利的剑气切成了碎片,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像是春风拂过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起了一场带着淡淡香气的桃花雨。 上挑,剑尖颤动着,让人恍然联想到枝头?迎风舒展的花蕊。 然后转过剑尖,勾出一抹潺潺流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回身,收剑入鞘。 她?终于完完整整地使了出来。 这一剑,乃是清河剑法第一式。 名为,桃花流水。 第53章 人间过客 临近傍晚, 客人终于姗姗来迟。 摇光来的时候遇上了难得的晴天,清河剑派比平日里暖和了几分。他摘下身上披的大氅,交给弟子收好?, 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果然是入春了啊。」 爹爹嫌他来得迟,说了他好?久,摇光摆摆手?, 轻笑道:「不迟了, 至少我先让人把给大小姐的礼物送了过来。」 他嘆了口气, 虽然说着抱怨的话, 眉眼间却满是温和的笑意:「容兄你有所不知,我前段时间云游四海,捡了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 叫洛菁。恰好开阳年纪大了想收个徒弟, 我就把她带回了七星殿。但这孩子喜欢闹腾,今天打翻了开阳的茶壶, 明?天又烧毁了天权的手稿……开阳是她师 父还好?说,天权可是个暴脾气,说什么都要罚她,吓得开阳连夜把她送出了七星殿,扔给我带……」 爹爹问?:「怎么没见你带她过来?」 「我怕她在你们清河剑派大闹一通, 回头我又要挨天枢的骂……要知道, 七星殿我最憷的就是她了。」摇光摇了摇头,无?奈道, 「我把她在山下安顿好?了才?过来的, 不过我瞧着这孩子分明?乖巧得很, 大抵是他们夸张了吧。说来她和你家大小姐差不多大,改天让她们认识认识?」 两人并肩而行, 爹爹道:「好?啊,这个肯定没问?题,我家阿潇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孤僻了些,跟她那把剑比跟我都亲。我也想让她多认识几个同龄人,学学如何与?人相处,要不然以后等她继承了我这掌门?之位,怕是……」 「爹爹!」 容潇抱着剑,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那时满心欢喜,只想着跟爹爹炫耀自己新学会了桃花流水,全部心神都在她的剑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摇光骤然变化?的神色。 但十年之后,二十岁的容潇在浮生若梦中,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摇光原本?在笑,却在见到她时突然敛去了笑容,瞳孔微微颤抖,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不,他不是在看容潇,而是在越过她看向后面的什么人。 ——这里除了她、爹爹、摇光,在场的居然还有第四个人? 那人不吭不响,除了摇光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像一个看不见的幽灵,目光悲伤地注视着这一幕。 容潇扑到爹爹怀里:「我学会这一招了!」 「这么厉害?」爹爹一把接住她,眉开眼笑地对摇光道,「我改主意了。」 摇光仍盯着那处,有些心不在焉:「什么?」 「孤僻就孤僻吧,我家阿潇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堂堂清河剑派,四大宗之一,难不成还要未来的掌门?去曲意逢迎违心讨好?别人吗?」 「……」摇光严肃道,「容兄,我有话想和你说。」 根据贺逸死前提供的线索,摇光此行拜访清河剑派,除了会一会老友,更重要的是预感到将来七星鼎的失窃,将其交给了爹爹保管。 却不想十年后兇手?为了拿到七星鼎,丧心病狂地利用秘法不见春屠了清河剑派满门?,七星鼎终究还是落了个失窃的结局。 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只是小小的插曲,容潇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跑去和娘亲聊了会天。 蔺琼华正在看书,问?是不是摇光来了。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对容潇学会了桃花流水就急吼吼找人炫耀的行为感到十分可笑,说:「摇光是剑庐出身?,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不过你大可去试一试,问?问?你这把剑到底有没有特殊之处,兴许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容潇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直接去问?了摇光。 摇光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附身?与?她平视,笑意温润:「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需要时间等待。」 「我要等到何时?」 他视线再次落在了容潇后方:「十年磨一剑,大小姐。待到那时你来剑庐找我,我就帮你重铸这把剑,如何?」 容潇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摇光起身?,从她身?边经过。 「……我知道你是谁,这里只有我能看见你,是因为七星鼎在我手?里的缘故,对吗?」 他在跟谁说话? 容潇回过头,只见摇光负手?立于?雪中,一身?简单的藏蓝色长袍,见到容潇望过来,便舒展开眉目,未语先带三分笑。 他同爹爹是忘年交,比容潇年长十来岁,此时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可靠,偶尔也有几分不正经,喜欢跟着清河剑派的小辈弟子一起,称唿容潇为大小姐。 「大小姐,」摇光巍然不动,隔着几丈远,远远沖她说道,「我既答应你重铸这把剑,便绝对不会食言。那边有弟子叫你呢,快去吧。」 他身?后,蔺琼华缓缓走来。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是刚刚算出来的卦象,神色有些怔忪,然后扬起眉毛,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 「阿潇。」她唤了一声便停顿了下来,沉默许久,只是轻轻道,「记得听你爹爹的话。」 容潇似懂非懂。 那时候的她自然不明?白这两人奇怪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心绪不宁。 「天枢觉得,此局该如何破解?」 「你们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蔺琼华淡淡道,「依他所言,轮迴早已开始,饶是你我有推演天机之能,也无?法逆转天道的意思,不过是空有七星之名而已……时至如今,我们皆受天道所限,要走的路一开始就定好?了。」 摇光微微颔首:「唯有以身?入局,寄希望于?大小姐身?上,将来能胜天半子。」 容潇被二师弟叫去切磋,再回来时这里只剩下了摇光一人,娘亲已不知踪影。 她以身?入局窥探天机,得出轮迴真相的同时也受到了天道惩罚,神魄受损,所有人对她的记忆都变得模煳起来。 自此之后,蔺琼华这个名字被天道抹去,「天枢」之名在世人眼中只是一个代表着天妒英才?的空洞的符号,没有人会记得她曾经是什么样?的人了。 包括她的夫君和女儿。 容潇大脑勐然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从她记忆里抽离了出去,她总觉得有些惶恐不安,张了张嘴,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娘亲呢?」 摇光神色明?显有些恍惚,他蹲下来揉了揉容潇的头,迟疑着说:「我来了之后就没见过她,应该和你爹爹在一起吧?你爹爹在忙宗门?事?务,现?在正在议事?厅,我带你去找他?」 「不用了,」容潇道,「我现?在就过去。」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急切地想要找到爹爹确认这件事?。她将无?名剑抱在怀里,飞快地跑起来,一步步踏过漫无?边际的雪地,扎好?的马尾在身?后散开。 摇光没有跟上来。 「去吧,」他笑着说,「大小姐。」 怀里的无?名剑骤然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华,温度烫得惊人,于?这寒风料峭的雪夜里缓缓铺开,像是长夜里猝然划过的流星。 红褐色的铁锈飞快褪尽,显露出澄明?如镜的剑身?,遇见粘在剑身?的一瓣桃花,剎那间芳香扑鼻,绽开万千芳华。 容潇瞪大双眼,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好?像有什么人,从身?后轻轻抱了她一下,非常克制地一触即分。那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清清冷冷,带着几分草药的气味,与?无?名剑绽放出的桃花香混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而后一切归于?沉寂,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她怀里的无?名剑又一点点地沉寂了下去,恢復了破铁剑的模样?。 目睹了全程的容潇愣在了原地,无?名剑在她出生时便机缘巧合地滴血认主,与?她心意相通,是以她能感觉到,在这之前无?名剑似乎与?谁有着某种很重要的联繫,说不清道不明?,但这把剑绝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然而就在铁锈重新覆盖剑身?的同一时间,那种无?形之间的联繫,也跟着一起断掉了。 摇光应当?是知道真相的。 在十年前的这一刻,她回头了吗? 她有没有回头确认,场上究竟有没有第三人?那时的摇光,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她怀里抱着一把短暂辉煌后便陷入沉眠的剑,明?明?在向前奔跑着,却好?像骤然失去了目标。许多人与?事?都被她留在了身?后,先前感受到的那道视线再度沉甸甸地压下来,隔着雪中的寒风与?漫漫长夜,以及生与?死的界限。 那道视线,不是来自于?摇光。 容潇突然没来由地想哭。 她十年前在这里没有回头,换到如今也做不到。疫病阻断了她体内的灵力,她没办法冲破幻境的桎梏回 头,只能拼尽全力,记住这道有些熟悉的目光。 ……就像是一个认识了许多年的故人,在赴死之前所做出的最后告别。 摇光的声音被风吹到她的耳边,显然是对不存在的另一人说的:「你全身?经脉寸断,若要施行此法,即便我用七星鼎助你,恐怕也……此法是你所创,你对它的了解比我多得多,我只是想再确认一次,你想好?了吗?」 不知对方回答了什么,他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来时路过山下,恰逢桃花开得正盛,于?是摘下一朵夹在了送给大小姐的话本?里……若有机会,你应当?去见一见的。」 又是一阵沉默。 「好?,我明?白了。我出身?剑庐却志不在此,从未铸成过一把好?剑,渊岳师兄总嫌我丢了剑庐的脸面。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就是要用七星鼎,来铸造另一件神器。」摇光轻轻嘆道,「你说此法名为不见春?……当?真应极了眼下之景。」 初春三月,清河剑派仍是一片茫茫大雪的景象。 听说山下桃花开得正好?,但在这里,只有容潇剑中所携带的一缕桃花幽香。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这里的春光永远不曾到来。 第54章 死者復生 无名?剑陷入沉寂, 支撑着这段幻境的?媒介失去了?力量,清河剑派的场景于容潇眼前再度崩塌。 斜阳西沉,夜色静悄悄地笼罩下来。往事纷纷如?雪, 空气中仍残存着淡淡的?桃花香气,然而故人已?无影踪,与这片白茫茫的?天地一起?, 渐渐沉入到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长夜里。 她早就与这里道过别, 如今再次经歷相似的情景, 内心只是有少许的?怅然, 却是迷茫更多。 似乎有许多事,都和她记忆中的吉光片羽有所不同。 被?刻意隐去的?娘亲,摇光意味不明的?对话, 看不见的?幽灵……还有摇光最后提到的?, 不见春。 不见春分明是灭门兇手所用的?秘术,可短期内强行拔高实?力, 金丹中期的?贺逸藉此一跃而至元婴后期,在揽月宗可是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 不见春最早,居然是出自清河剑派? 容潇将衣袖向下拉了?拉,好遮住手臂上?疫病蔓延的?痕迹。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未等她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就听到了?程思瑶的?声音: 「唿, 总算回来了?,累死我了?……」 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 沖容潇挥手:「无名?!这边!」 「我灵力撑不住了?, 抱歉让大家都以真身?的?形态出现在这里, 注意点不要触碰这里面的?人,也?不要和他们说话。」程思瑶忧心忡忡地往后瞥了?一眼?, 「但浮生若梦牵扯到太多人,包括很多没有修为的?百姓,我怕会出意外……毕竟都是真身?在此,不如?刚开始那样安全,可我实?在没办法?了?。要是一会儿闹出什么乱子,还得麻烦你拦一下。」 「诶,话说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她歪了?歪头,有些?疑惑,「意外发生后我立马中断了?浮生若梦,将大家都聚在一处,其?他人早早就到了?,只是一直没见到你,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你在幻境里面看到了?什么呀?」 「也?没什么,都是些?记不太清的?事。」 「好吧,我让小季子帮我占一卦,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去休息一会吧。」 容潇皱眉:「你也?注意些?,这种级别的?幻术对你消耗太大,不要强撑。」 程思瑶嘿嘿一笑:「没关系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脸色比之前见到的?更加苍白了?几分,几缕髮丝被?汗水黏在脸上?,却还是明媚地笑着。 容潇依然有些?心绪不宁,不想多说。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位于一间客栈,身?侧就是窗户。 清晨时分的?阳光洒落下来,映出她模模煳煳的?影子。窗外人来人往,百姓们经歷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得知这是凌霄宗为了?寻找瘟疫源头而设下的?环境,纷纷表现出了?愿意配合的?意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而需要他们做的?事也?不多,只要在主要人物何康出现后,避免接触、不去打扰即可。 容潇靠在窗边,谨慎地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余光瞥见有人靠近,于是抬起?眼?。 是方言修。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衣和发都飘飘逸逸,眼?帘微微下垂,从容潇的?角度能清楚窥见他的?侧脸,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稜角分明的?阴影,眼?底一点细碎的?光影显得温润极了?。 幻境之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外面的?现实?里可能只是度过了?不到一刻钟,又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人先前给她的?印象向来是不靠谱,外加脑子有点问题,在他胆大包天地亲吻自己后,这个印象还要再加上?一条「疯疯癫癫」。 可不知为何,眼?下再瞧他,总是让她联想到演戏那时候,她饮下毒酒陷入昏迷,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察觉到了?他悲伤的?目光。 同她学会桃花流水之时,所感受到的?别无二致。 容潇又下意识摩挲起?腰上?的?无名?剑来,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扯过他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 方言修一愣:「大小姐……?」 容潇凑在他颈边嗅了?嗅,久久不语。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她垂下的?长发扫过方言修的?脖颈,温热的?鼻息落在裸丨露在外的?皮肤上?,泛起?些?微痒意。 两人自那之后,就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氛。方言修心想他一定是被?大小姐的?美?貌蛊昏了?头,眼?见她突然凑近,顿觉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耳垂泛红,稍稍侧过头去,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旁边还有人……」 容潇已?经松开了?手,重新直起?腰。 「我闻闻你身?上?的?气息,同我方才?在幻境里感受到的?有些?熟悉。」她不解道,「你害羞什么?」 方言修差点心肌梗塞:「……没什么。」 大小姐哪都好,就是太木头了?。 她完全没有男女之防的?概念,看谁不顺眼?了?拔剑就砍,顺眼?了?就勉强留着。亏得他还万般忐忑,给自己亲吻她的?事找藉口……等等,她不会真信了?那些?拙劣的?藉口吧? 早晚得被?她气死。 容潇眨眨眼?,后知后觉:「你不高兴?」 方言修决定一个人生会儿闷气,暂时不理她了?。 他举目四望,窗外熙熙攘攘,哪里还有天枢的?影子? 她早已?化为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如?百川汇流融入了?汹涌的?人潮之中,芸芸众生哪个都不是她,却又哪个都像她。 「……没事。」最终他轻轻合上?眼?。 天枢说过,若是贸然将轮迴之事告知旁人,只怕对方也?会落个疯魔的?下场,因?此这个秘密只能他一人知晓。 容潇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真没事。 「仙师大人,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元兇?」有人等不下去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我年迈的?母亲还在家,病得很重……」 在他即将触碰到程思瑶的?一瞬间,容潇用无名?剑的?剑鞘打开了?他的?手。 那人吃痛,恨恨地瞪了?容潇一眼?。 「再有下次,」容潇道,「我的?剑就该出鞘了?。」 那人不屑:「嘁,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马上?就好了?,」程思瑶对潜伏在身?边的?危险毫无所觉,连忙出来打圆场,「小季子,卦象解出来了?吗?」 叮—— 玉衡小心细緻地将铜钱系在腰间,言简意赅道:「坎水位,正北。」 「好,那我继续了?——」 脚下环境陡然一变,潺潺水声透过云雾,厚重的?水汽扑面而来。 云开雾散,只见壁立万仞,一道瀑布从九天直直地坠下来。 程思瑶「嘶」了?一声:「怎么觉得有点眼?熟,不会又是墨竹师姐……」 「不是,」玉衡道,「凌霄宗关押犯错弟子的?思过崖,正是位于坎 水位。」 「思过崖?自从我爹上?位以后,凌霄宗纪律严明,这里就很少派上?用场了?……」 何康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大概所有修仙宗门都有个类似于禁地的?地方,传说中这里往往沉睡着神兵利器,或是关押着上?古大能,总有不怕死的?弟子耐不住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凌霄宗的?思过崖便是这种地方。 何康这时候还是个初入仙门的?少年,对凌霄宗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这天天朗气清,他便逃了?任务,偷偷熘到了?思过崖。 然而思过崖并无他想像中的?波云诡谲,这里看上?去只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瀑布。 「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呢。」何康小声嘟囔着,「宗主三令五申不让靠近,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跟着长老学会了?这里的?阵法?,真是白期待一场……」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满心失望地打算离去,又忽然瞥见瀑布下似乎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换做旁人此时定会警惕起?来,但何康偏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即眼?前一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嘿,你也?是来思过崖探险的?吗?这里有没有奇怪之处,分享分享?」 黑衣人没有回应,面容被?兜帽遮盖得严严实?实?,垂着头,了?无生息。 何康觉得不太对劲,朝这边走了?过来:「你是凌霄宗的?弟子吗?」 黑衣人身?影一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何康身?前,食指点在何康眉心。 何康动作霎时凝滞,连唿救都不曾发出。 兜帽之下的?声音沙哑极了?,犹如?砂石摩擦,听不出是男是女:「你没有来过思过崖。」 何康惊恐的?眼?神渐渐变得木然,跟着重复道:「我没有来过思过崖。」 黑衣人接着道:「别人问起?,你只推说是睡过头了?。」 「别人问起?,我只推说是睡过头了?。」 「你会在新年过后的?第二天,到达都定河最上?游。」 「我会在新年过后的?第二天,到达都定河最上?游。」 日光昭昭,草木葳蕤。两人说话音调都毫无感情起?伏,仿佛拙劣的?念白,配合着后面湍急的?水声,显得诡异极了?。 程思瑶惨白着脸:「这是什么术法??居然能种下心理暗示……」 「邪修。」容潇皱了?皱眉,「此人不能留。」 「对,我要赶紧告诉我爹。」程思瑶道,「这可是在我凌霄宗的?地界,他胆敢如?此猖狂,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话间何康已?经浑浑噩噩地离开,剩下那黑衣人原地驻足许久,方才?转过身?。 他动作很慢,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上?来的?僵硬。 程思瑶突然抬高了?声音:「等等,我看见……」 眼?前场景于这一瞬间定格,除了?他们几人以外,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程思瑶后半句戛然而止,骤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豆大的?泪珠沿着少女姣好的?侧脸滑落下来,渗入泥土之中。 她捂住嘴,许久才?吐出一个颤抖的?音节:「娘……」 ——黑衣人转身?之时,兜帽恰好被?风掀起?,露出几缕青丝,与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眉如?远黛,面如?春花。 正是早已?死去的?徐瑶。 第55章 相见不识 徐瑶是什么样的人呢? 师从隐者青松道人, 世间唯二掌握了浮生若梦的人,程昀泽的救命恩人,后来的凌霄宗宗主夫人, 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后猝不及防地逝去,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她?去世时程思瑶才刚到记事的年龄, 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 都是凭藉她?在凌霄宗留下的蛛丝马迹, 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程思瑶记忆中最清楚、最浓墨重彩的一段, 就是徐瑶的死。 那时候徐瑶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整日卧病在床。为了让她?安心养病,程思瑶并没有与徐瑶睡在一起。 她?半夜被突然勐烈的狂风暴雪惊醒, 发?现?爹娘都不在身边, 便跑到隔壁房间来寻。透过门扉间的缝隙,屋内暖黄色的烛火静悄悄地泄出来, 在地上拉出一条晃晃悠悠的带子。 透过这条缝隙,程思瑶看见她?记忆中伟岸的爹爹,将?下了毒的药碗端到徐瑶面前。 紧接着是一阵激烈的咳嗽,而后烛火熄灭,一切陷入寂静。 这个场景成了她?日后的梦魇, 无?数次午夜梦回, 她?恍惚觉得她?又站在了那间小屋的门外。风雪怒号,半掩的门扉霍然掀开, 娘亲站在门内, 字字泣血, 质问她?为何作壁上观。 程思瑶哑口无?言,连为自己争辩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杀母仇人的女儿, 从小锦衣玉食,在凌霄宗的庇护下长大。 她?如今享受的一切,都是程昀泽给她?的。 她?生而有罪。 之后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只是模煳记得这件事闹得很大。徐瑶生前在世上没留下多?少痕迹,死后却可谓是极尽哀荣。葬礼举办得隆重极了,四大宗尽数前来弔唁,天南海北的修仙者都要给凌霄宗这个面子。 人人都说,凌霄宗宗主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种。 失去娘亲的女孩站在他们中间,望着棺材里娘亲安详的面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没有人会信一个孩子的话?,纵使信了,又能如何呢? 青松道人不问世事,当?年徐瑶执意出山,两人就此断了师徒情分。谁会为了一个没有后台的死人,甘愿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凌霄宗宗主呢? 她?的举动惹怒了程昀泽,将?她?丢到外门,自此不闻不问。 切。 程思瑶想,谁稀罕这个爹。 这段时间反而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宗门弟子知道她?的身份,面对她?总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都说养不教父之过,程思瑶也乐得败坏自己的名声,信手拈来地扮演起了刁蛮大小姐的角色。 她?收了许多?人当?小弟,整日惹是生非,今日砸了华阳城某个富户的马车,明日让人偷偷教训她?看不顺眼?的弟子,别?人若是追究,她?就大手一挥:「找我爹,让他赔你?!」 这种小事当?然入不了日理万机的凌霄宗宗主的眼?,往往在外门长老这里就解决了。长老们对她?处处偏袒,想要轻轻揭过这一茬,程思瑶看在眼?里,只觉得无?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看来程昀泽领导的凌霄宗,也不怎么样嘛。 只有一个新入门的男弟子站了出来,指责长老不按门规行?事。 长老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滚回去!」 「钱长老,您若真的了解前因后果,就不会下这样的结论。」男弟子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灵果是宗门药田之物,修为合格的弟子都有资格领取,本?就是先到先得,何来他抢了程姑娘的灵果一说?」 长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向她?:「思瑶,告诉钱叔叔,是不是你?先看到的灵果?」 这是明晃晃的偏袒了。这件事该如何收场,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把他带下……什?么?」长老愣了愣,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程思瑶更加烦躁了:「我说,不是我先看见的,我就是看他不痛快想抢他的东西,只不过没成功而已?。」 「那,这……」 「该如何就如何,您平时一口一个门规,不是说得挺熘的吗?……对了,麻烦将?今天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爹,说得越夸张越好。」 关禁闭的惩罚她?早就习惯了,临出门时又回过头,刻意打量了那个弟子一番。 对方生得剑眉星目,衣着一丝不苟,即使在熙熙攘攘的大殿之中,也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明明身处下位,身形却依 然挺得笔直,眉宇间无?半点惧色。常人以能成为凌霄宗弟子为荣,为了一个收徒的名额甘愿挤破了头,这人倒好,满不在乎似的,丝毫不顾台上的长老掌握着生杀大权,随时都能将?他逐出宗门。 程思瑶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 季姓,单名一个川字——后来被七星殿看中,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七星,玉衡仙君。 如今这人正站在她?的身侧,紧紧攥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她?眉心有印记,是傀儡。」 程思瑶悚然一惊,终于从凌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是了,真正的徐瑶早就死了,她?亲眼?见过的。 死者安能復生,所以他们现?在所看见的,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而已?。 程思瑶咬了咬唇,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盈满眼?眶。 萧瑟的风捲起满地落叶,吹得她?踉跄了下,抓住玉衡的衣袖才勉强站稳。 「为什?么啊,呜……小季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我娘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让她?经歷这些……为什?么真正犯过错的人还能好端端地活着,风光煊赫,我娘却连死后都不得安生?」 「你?是七星殿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书里面不是经常说恶有恶报,天道好轮迴吗?」 玉衡将?她?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都会过去的,思瑶。」他垂下眼?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只觉得心疼极了,放缓了声音,「这里是幻境,你?忘了吗?」 程思瑶失声痛哭。 幻境中的画面微微波动起来,她?灵力?透支,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你?陪我过去好不好?我想、我想再看看她?……」 徐瑶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幅画像,一本?记载幻术浮生若梦的手稿——就连这些可怜的回忆程昀泽都不想给她?留下,强硬地抢走了画像,并着手稿一起丢在火里烧了。 多?亏她?机灵,提前誊抄了一份赝品,将?真正的手稿偷偷藏了起来。 程思瑶生平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态,流了这么多?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要是没哭的话?,她?还能看得再清楚一些。 体内灵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四肢百骸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她?鼻子一酸,触及到徐瑶古井无?波的眼?神,泪水顿时流得更凶了。 「娘。」她?轻轻喊道,「我对不起你?,我没能给你?报仇……以后我要是也下去了,你?大概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吧……」 容潇看得于心不忍,背过身去。 兜帽之下,徐瑶脸上没有任何皱纹,眉目温婉,年轻漂亮,依稀是去世时的模样。 「我天赋不好,拼尽全?力?也只能到现?在的境界,二十多?岁了连金丹期都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超过他了……」程思瑶吸了吸鼻子,紧接着她?又想起来什?么,连忙抹掉眼?泪,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学会了浮生若梦,我肯定会找出来幕后黑手的!等到这件事解决以后,我就给你?重新挑个风水宝地,离他远远的,不告诉他你?睡在哪里,这样你?就能彻底摆脱他啦!」 破桐之叶,分崩离析,再无?转圜余地。 徐瑶一动不动。 程思瑶个头比她?还高了几?厘米,她?维持着先前与何康说话?的姿势,微微仰起头,看起来好像是在与程思瑶对视。 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右手。 「娘……」 程思瑶正想开口,余光忽然瞥见徐瑶手中沾上了几?分黑气,与前面对何康所做的动作如出一辙! ——她?并不是浮生若梦模拟出的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 大抵也意识到已?经没了伪装的必要,徐瑶的速度陡然变快,黑气瞬间聚拢过来,周围场景飞快褪色变灰,碎成无?数齑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容潇骤然大喝:「别?碰她?!她?是瘟疫传染源!」 ……什?么? 程思瑶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前一切仿佛都成了慢动作。徐瑶面无?表情,看向她?的目光像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纵使相逢应不识。 紧要关头,玉衡一把将?她?推开,自己重重挨了这一下。他捂住胸口,试图调用灵力?抵抗,却见病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他的手臂,所到之处经脉不通,灵力?凝滞。 浮生若梦于这一刻崩塌,耳边风声唿啸,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失重感,他们又回到了凌霄宗的那处小院。 徐瑶见一击不中,变指为掌,再次袭来。 千钧一髮?之间,剑风乍起,院中枯黄的草木萧萧而落,扬起一场纷纷扬扬的雨。 锐不可当?的剑意迳自穿过黑气,结结实实对上了这一掌,发?出铮铮金石之音。 清河剑法第二式,雨打梨花。 第56章 破桐之叶 徐瑶面对剑锋不闪不避, 剑气寸寸切开她的兜帽,藏在下面的脸庞彻底显露了出来。 她面容精緻而?苍白,半点血色也无, 眼睛呈现出深邃的黝黑色,一转不转,始终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一触即分。 容潇提着剑后?退了几步, 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她这一剑没有动用任何灵力, 虽然剑意强横无匹, 却没有?灵力辅助, 对上徐瑶这一掌到底是吃了闷亏。 这样?下去不行。 场上的战力勉强称得上是两个半,程思瑶算半个,但她因为动用浮生若梦灵力早已透支, 剩下容潇和玉衡都中了招, 灵力运转受阻,如今还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谁也不好说。 徐瑶又是不知痛的傀儡,何况还有?个实力不明的正主躲在幕后?操纵。 容潇心?底长嘆一声,抬眼紧紧盯着准备再度出手的徐瑶,话却是对程思瑶说的:「我尽力拖延时间,你?去凌霄宗求援, 找程昀泽!快!」 程思瑶抹去脸上?的泪, 道了声好。 容潇又道:「把方言修也带上?。」 方言修猝不及防被点名:「啊?我……」 「少废话,快去!」 说话间徐瑶又攻了上?来, 这傀儡不知是用什么邪术炼制而?成, 极其难缠。容潇咬了咬牙, 艰难地迎上?去。 虎口震得发麻,几乎要握不住剑柄。 先前接下第一招, 是沾了对方轻敌没有?尽全力的光。傀儡无知无觉,打到天?黑也不会觉得疲惫,而?她只?有?胸中强行提着的一口气,想赢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连接下对方三招都没有?把握。 「你?们两人先走,小心?些?,瘟疫是靠接触传播的……我留下,不用再劝了。」 「你?疯了吗?无名根本顾不上?你?,你?这是送死知不知道?」 「我知道。」 紧要关头,方言修反而?奇蹟般地冷静了下来。他目送着程思瑶和玉衡离开,心?中毫无波动,飞快思忖着眼下的形势,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自知他毫无战斗力,留下也帮不上?忙,但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走。 根据天?枢所言,从来都不存在所谓的原着,并没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会为大小姐保驾护航——也就是说,她真的有?可能会死。 擒贼先擒王,大小姐注意力都在徐瑶这边,真正的幕后?黑手尚不知潜藏在何处,只?能靠他了。 那边激战正酣,他硬要凑近只?会让大小姐分心?,方言修悄悄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经过?检测商城没有?适合宿主的道具,请宿主自寻出路。】 「闭嘴,你?编出来原着剧情骗我的事以后?再算。」方言修做了个深唿吸,「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 「……好。」 先前在幻境中的思过?崖,水声滔滔,自九天?之上?倾斜而?下。 水对应坎作上?卦,午时时数为七,艮卦作下卦,得到水山蹇卦。 坎六艮七,故一爻动,变卦为巽—— 巽卦,为阴木。 此时此地,恰好有?一片绿茵茵的灌木丛。 「大小姐,右边灌木!」 容潇身形急退, 手中剑锋蓦然一转,无名剑脱手而?出。 哗啦啦—— 无名剑从灌木上?方飞过?,捲起细碎的落叶,紧接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于半空中突然顿住。 徐瑶的动作戛然而?止。 「别藏了。」容潇咽下喉咙间翻涌的血气,眉目沉沉,冷冷地注视前方。 她脸上?仍戴着那副人皮丨面具,却有?更深层的遮不住的东西,自面具之下显露出来。 空间一阵波动,出来一个干瘦的男子身影,他手上?缠绕着几根丝线,满脸阴鸷之色。 「啧,被你?发现了。」傀儡师嗤笑?,「我还当什么厉害角色呢,一个阻断了灵力的修仙者,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就这也敢跟我斗?」 他右手虚虚一握,黑气凝结成一把大刀。 「我看你?剑法?走的不是凌霄宗的路子,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华阳城本地人吧?干嘛为了他们这么拼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聒噪。」容潇险些?架不住他的刀,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我如何行事,与你?何干?——就算杀你?,也无需提前告知。」 无名剑险而?又险地错开他的刀,拼着令自己受伤的风险,也要挥出这一剑。 傀儡师果然怕了,主动后?撤了半步。 他挑眉:「怎么,你?还想凭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苍生啊?年轻人最喜欢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容潇心?想,她也没说啊。 「拯救苍生还是让别人去吧,我只?管得到我眼前的事。」她仔细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脑海中飞快过?了几招,若是平时这人早就成了她剑下亡魂,现在却是棘手得很?。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催动体内灵力,阻滞的经脉猝然打通,奔涌的灵力恐怕会冲破她的经脉…… 傀儡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扯动手里的丝线,本已停下的徐瑶又动了起来,瞬息间已掠至容潇身后?。 「哈哈,不愧是凌霄宗宗主的夫人,炼成的傀儡果然好用!」 徐瑶眼睛一眨不眨,一掌推出—— 「住手!」 赶到的程思瑶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她脸色煞白,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过?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娘——」 下一刻她身前闪过?一道白光,剑光在她脚下炸开,逼得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徐瑶勐然僵在了原地,右手停滞在半空,木然的双眼中泛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神采。 她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微微转过?头,似乎想要朝这边望过?来—— 噌! 剑鸣之声响彻天?地,斜地里忽然飞过?来另一把剑,黏稠的黑气在剑锋面前宛如无物,眨眼间便被点燃,星星之火很?快成了燎原之势,将四周瀰漫的黑气烧了个一干二净。 属于当世最强者的威压如泰山压顶,将傀儡师牢牢钉在了原地。 火光猎猎之中,剑尖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徐瑶的心?口。 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剑薄如蝉翼,呈现出浅浅的鸦青色,其上?几处火星明明灭灭,像是日出时分蔼蔼的朝霞。 这把剑,修仙界所有?人都认得。 怀光。 徐瑶望向女儿的这一眼终究未能如愿,眼中神采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 怀光剑的另一头,是程昀泽。 他握剑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太过?用力以至于青筋毕露。容潇离得近,因此能清楚看见?,那一瞬间他露出的错愕神情。 程思瑶嗓音尖厉:「程昀泽!你?这……你?这人渣!」 听到这句,程昀泽神色顿时恢復如常,握剑的手稳稳噹噹,一点都不抖了。 「对付邪术炼制的傀儡,当找准弱点,一击毙命。」 他没有?分给?程思瑶一个眼神,而?是对容潇道:「本尊代凌霄宗和华阳城百姓谢过?小友的义举,若非小友出手,饶是本尊也不好收拾。」 「我跟你?拼了!那是我娘,你?把我娘还给?我!」程思瑶踉踉跄跄地扑过?来,「你?杀了她……」 程昀泽一挥衣袖,无形的灵力屏障拔地而?起。 「小女顽劣,不服管教,让诸位见?笑?了。」 他淡淡说着,拔出了怀光剑。 怀光剑自徐瑶的胸口抽离而?出,带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几片漆黑的鸦羽。 徐瑶仰着头,瞳孔中倒映出程昀泽的模样?,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空,洒下来的阳光惨惨澹淡,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这点灰白色穿过?怀光剑半透明的剑身,影影绰绰地落在程昀泽脸上?。 程昀泽面沉如水。 他早就不是那个会带着阿瑶去看萤火虫的成泽了。 他站得太高,不论看谁,都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 以胸口处的伤为中心?,黑气越来越重,徐瑶的身体变得虚幻起来。 容潇想要出声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 徐瑶身上?的黑袍骤然扬起,像是一面高高的旗帜,于唿啸的风声中,她身体扭曲变形,化成了数不尽的鸦羽,争先恐后?地朝程昀泽席捲过?来! 以程昀泽的实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布下灵力屏障,将这些?鸦羽隔绝在外。 但他没有?。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任由鸦羽割伤了他的左臂,直到鸦羽将要越过?他攻击后?面的程思瑶时,他才出手将其击溃。 病灶在他手臂上?飞快地扩散开来。 「哈哈哈……」傀儡师终于摆脱了程昀泽的灵力压制,大笑?出声,「程昀泽,你?也有?今天?!当年你?与我抢夺宗主之位,我特?意挑了个无人的山崖围杀你?,想不到你?跳崖后?居然捡到了天?大的机缘,我真是恨啊,程昀泽……」 「我分明清理了所有?证据,却因为徐瑶的浮生若梦,直接在老宗主面前判了我的死刑……我被关押在后?山几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出来,毁了华阳城,毁了你?的凌霄宗……死前还能拉上?你?垫背,我这些?年的费心?筹谋都值了!」 「……说完了吗。」程昀泽道。 他垂下眼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片红痕。 「如今华阳城中闹的,正是这种疫病?你?也只?会这些?下三滥的伎俩了,所对付的皆是没有?修为的百姓,居然还在沾沾自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那片红痕面积越来越小,居然被他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伸手一指:「去。」 傀儡师得意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程昀泽的修为已经触碰到了化神的门槛,早已非寻常肉体凡胎可比。 「一会儿这里有?人负责善后?,几位小友,放心?去休息吧。」程昀泽负手而?立,「墨竹已传讯与我,揽月宗的医修明日就到。」 程思瑶喊道:「你?站住!」 程昀泽脚步微顿,片刻后?只?是道:「她尸身已被炼制成了傀儡,并非你?娘。」 「不,她明明还有?意识!你?没看见?吗,她最后?回头了,她在对我笑?,她肯定想对我说什么……她就是我娘,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我娘!」 「她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杀了她一次还不够吗,还要杀第二次?」 程思瑶重重抹了把脸,咬牙道:「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一定要替我娘讨回这一笔……除非你?把我也杀了!」 第57章 平淡落幕 她?这一连串的质问可?谓是?字字泣血, 然而程昀泽对此依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瞥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鸦羽,沉吟片刻,捏了个决。 几?缕小小的火苗很快将这些鸦羽烧得干干净净, 火光燃尽后?的烟尘散入天空之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竟是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徐瑶生前一招浮生若梦缔造了许多传奇, 死后?也不得安生被制成了傀儡, 一生跌宕起伏, 最终迎来的落幕却是?平平淡淡。 「你……!」 程思瑶不可?置信地扑过来,疯了一般地想要抓住徐瑶最后?的痕迹,能抓到的却只有空气。 「别耍小性子。」程昀泽道, 「这些东西若是?落入歹人之手, 定会造成新的瘟疫。华阳城正值危急存亡之秋,禁不起再折腾了。」 程思瑶已到了嘴边的骂声顿时被堵了回去, 全身上下生出浓浓的无 力感。她?用力眨了眨眼,想要逼出眼眶里的泪水,好让她?能看?清那人的身影。 但阳光太刺眼了。她?看?不清。 那人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静自持,他的一生好像就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从来不曾行差踏错, 始终道心坚定,走?在他认为的正确的路上。 比如现在, 他为了阻断瘟疫再次席捲而来的可?能, 亲手斩杀了被制成傀儡的髮妻, 而后?一把火将她?烧得尸骨无存,居然还能若无其事。 完美得像是?故事里作为背景补充而一笔带过的前辈, 像是?所有修仙者都需要仰望的一个符号,唯独不像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是?,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你,你总是?有各种理由,比所有人都要冠冕堂皇。」 程思瑶哽咽着说:「当?年你餵我娘喝下毒药,你说是?不忍看?她?被病痛折磨,我娘葬礼后?第二天你就照常出席凌霄宗的长老会,你说是?宗门事务太多,离了你不行……你没收了我娘留下的所有东西,连一幅画像都不肯留给我,你说是?逝者已矣,只会平白?让我伤心,耽误修炼……」 「你总是?事事都考虑周全,为了华阳城,为了凌霄宗……是?,你永远都是?占理的那一方?,就算我在你生辰宴上搞了那么一出,他们还是?选择站在你这边——我就问你一句,你突破元婴之时遇见的心魔劫,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你会梦见我娘的死状吗?」 程昀泽沉默不语。 他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视线自空中?缓缓垂下来,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执剑的手稳稳当?当?,除了怀光剑刺入徐瑶胸口?时的片刻失态,他便再未显露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程思瑶哭着哭着,又?断断续续地笑起来:「程昀泽,做人做到你这份上,到底有什么意思?」 「本尊行事,轮不到你来评判。」程昀泽耐心终于告罄,「季川,带她?下去。」 玉衡上前,俯身行了一礼:「是?……宗主。」 他入七星殿之前便是?凌霄宗的弟子,所学剑术皆是?凌霄宗所授,因此这一声宗主从他口?中?说出,倒是?诚心诚意。 他想要拉起程思瑶,又?顾及到自己?先前已被感染,谨慎地隔了一段距离,不敢触碰:「思瑶,回去吧。」 程思瑶不理会。 她?看?看?玉衡,又?看?看?程昀泽,恍然大悟:「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凌霄宗的外门弟子……你一开始就是?他安排监视我的,是?不是??」 玉衡顿时僵在原地。 「我还当?他真的把我丢到外门,十几?年来不闻不问呢……好好好,都好得很……!」 她?又?哭又?笑,拒绝了玉衡的帮助,自己?尝试了几?次也没站起。 忽然她?脸色一白?,于众目睽睽之下,重重呕出一口?血来。 浮生若梦过度透支了她?的灵力,呕血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这并不是?全部,程思瑶脸色越来越差,仅剩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了,她?捂住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不断顺着她?苍白?的指缝溢出来。 容潇瞳孔微微一缩。 为什么? 先前的战斗中?,程思瑶明明没受伤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程昀泽蓦然暴怒,连本尊的自称都忘了用:「我不是?警告过你,少用浮生若梦吗?!」 「我用不着你管!咳咳……」 她?执意不让玉衡靠近,最后?还是?方?言修看?不过去,拉了她?一把。 方?言修自己?就是?个病秧子,对于咳血之类的事很有经验,掏出几?个小药丸递了过去——这是?在揽月宗时,白?毓见他三步一喘五步一咳,顺手配的药。 程昀泽这时才注意到了他,微微眯起眼:「凡人?」 真正的元婴后?期比贺逸用不见春强行造出来的可?怕多了,即使程昀泽已收敛了灵力,给人的感觉也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方?言修不敢造次,连忙低头称是?。 「你体内的经脉,似乎有些奇特?……」程昀泽语气不太确定。 他刚帮了凌霄宗的忙,想来这会儿程昀泽也不会拿他怎样,方?言修大着胆子试探道:「前辈以前见过吗?」 程昀泽想了想,道:「好像从谁口?中?听说过……时间久远,记不清了。」 「罢了,麻烦你带她?回去,其余事情交给许小五处理即可?。明日揽月宗的医修抵达华阳城,凌霄宗人手不够,还要劳烦几?位帮忙了,日后?凌霄宗必定重重酬谢。」程昀泽嘆了口?气,「季川,你跟本尊来一趟。」 . 揽月宗派来的医修正是?老熟人白?毓,许久不见,她?与容潇记忆里变化了不少,至少与人交谈时目光不再躲闪,敢正视对方?的眼睛了。 「墨竹将前因后?果都告知我了。百年前邪术『朱颜』作祟,感染者在半天内便会全身腐烂,只有面部保存完好。我研究过几?十个病例,可?以确定,这次瘟疫正是?朱颜的变种。」 白?毓一边给容潇把脉,一边解释道:「研制出朱颜解药的是?我们宗门一位太上长老,他年龄大了经不住舟车劳顿,便把方?子写给了我。」 「好了,」她?捏了个治疗法术,「你的情况不算严重,修仙者本身就有一定的抵抗力。注意这两天不要动用灵力,等病灶自然褪下就好。」 容潇松了口?气,道:「多谢。」 白?毓弯了弯眉眼:「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况且这本来就是?我应做的事。我们修仙者占据了大好的修炼资源,自当?尽心尽力救助百姓……对了,我师父上个月教?了我一套剑法,我刚开始练习,始终不得要领,回头还要多多向你请教?,无名可?别觉得我聒噪才好。」 「华阳城百姓的情况还好吗?」 「……不好说。」白?毓敛起了笑意,正色道,「瘟疫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近两日新感染的,病灶尚未扩散到胸腔,还有的救。那些早就感染的患者,全身皮肉都已腐烂,即便服用了我修改过的药方?,怕也是?回天乏术,尤其是?年老者……都怪我来得太晚……」 容潇生怕她?又?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连忙打?断:「不是?你的错,华阳城百姓都会感激你的……对了,你给方?言修看?过了吗?」 距离方?言修执意亲吻她?以感染瘟疫,已经过了两日。 「你说他?」白?毓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我来时确实?碰见了他,他正和凌霄宗的许小五一起帮忙抓药呢……他好端端的,分?明一点?事都没有啊。」 「没有感染?」 「对呀,我怕他发病而不自知,特?意把了把他的脉象。沉而无力,可?见久病于身,气血不足……他本身就病殃殃的,却是?与华阳城的瘟疫没有关系。」白?毓瞧她?神色紧张,半开玩笑道,「大半个华阳城都遭了殃,他却平安无事,此事也在我意料之外。不过这种事本就难以预料,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人呢?」 容潇眉头越皱越紧。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刚推开门,就见到倚在墙上的墨竹。 墨竹连着赶了几?天路,一身风尘僕僕,吹了声口?哨,懒懒散散地沖她?伸出手:「我的刀呢?」 「……」容潇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墨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你不会给我弄丢了吧?」 浮生若梦启动以她?的刀为媒介,但幻境崩塌之后?各种事情接踵而至,谁都顾不上墨竹那把刀了。 「没丢,」容潇思考了两秒,果断决定甩锅,「你去找程思瑶。」 墨竹更加疑惑了:「不是?你拿走?的吗?怎么到了思瑶那里?哎——你去哪?」 容潇没有回答,大步离去。 她?于思过崖的瀑布前盘腿坐下,耳 边响起滔滔不绝的水声,心中?的躁动慢慢平復下来。 在揽月宗时,段菱杉曾让她?协助白?毓,处理鹤水村的邪修之事。 她?在林子里与白?毓贺逸二人走?散,紧接着就撞见了方?言修。 他的气息很轻,连木灵根的向明亮都不曾发觉。 而后?他们踏入了邪修布下的心魔幻境,她?识破幻境后?一剑斩下,见到了邪修分?出来的一缕神识。 可?见,同在幻境中?的方?言修也见到了邪修。 邪修修炼的功法极为特?殊,会抽取别人体内的生气,她?亲眼目睹了白?毓弟弟瞬息之间就从青年变成了耄耋之年的老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那么,同样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方?言修是?如何击败邪修的? 已知邪修施展功法会抽取生气,面对鹤水村拐卖而来的孩童屡试不爽。但若是?……方?言修体内,本就没有所谓的生气呢? 第58章 与君长诀 那日之后, 程思瑶就失踪了。 玉衡被程昀泽叫走,凌霄宗上下都在忙碌瘟疫的善后工作,谁都没能顾得上她。还是白毓听说了程思瑶不知为?何吐血的事, 提出想给她看看,一行人来到程思瑶的住处,这才发觉了不对。 窗子大开?着?, 轻柔的纱帘高高扬起, 阳光轻轻晃动着?, 微风翻过桌上书?页的一角, 一切陈设都是熟悉的模样。 而屋内空无一人。 「你说思瑶她伤得很重?」墨竹在角落里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应该啊, 我?跟她认识了这么多年, 从来没听说过她患有什么隐疾。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跟在你身边那病秧子……」 幸好方言修仍在华阳城内,没有?回凌霄宗, 否则这两人定要吵起来。 容潇指尖叩着?剑柄,沉默不语。 白毓搭腔道:「无名,你送她回来时她情况怎么样?」 「已经昏迷了。」 「那……会不会有?人趁机闯了进来,掳走了她?」白毓没有?见过程思瑶,沿着?最可能?的方向猜测道, 「你提过她是?程宗主的亲生?女儿……」 「屋里这么整洁, 不像是?有?过打斗痕迹的样子。」墨竹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脚下一转, 来到屋外。 小院的东南角, 矗立着?一根不起眼的石柱。墨竹蹲下丨身, 解释道:「这里是?护宗大阵的一处阵眼,如?果有?外来者擅自闯入, 阵法一定会示警。况且年前艮山钵丢失之后,宗内正?在严查外来者……」 她手掌覆于其上,静静感受灵力的运转,闭目片刻:「阵法没有?波动,思瑶只可能?是?自己走的。」 新年虽过,春天的气息却尚未到来。小院里草木凋零,参天古木伸展出光秃秃的枝丫,地面上只有?几根孤零零的杂草,还被容潇的剑气削去了一大片。 满地狼藉,无人收拾。 有?伤在身的程思瑶,究竟为?何不告而别? 「……定然和徐瑶的死有?关。」容潇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道,「她原本就对徐瑶的死耿耿于怀,经过这么一遭,相当于又眼睁睁看着?程昀泽杀了徐瑶一次……」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与程昀泽的矛盾彻底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回想起那时候,程思瑶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她质问程昀泽做人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程昀泽始终八风不动,给出的回答完美得无懈可击。 旁观这二人的相处,完全?不像是?一对父女,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只有?在程思瑶剧烈咳血时,程昀泽才勃然大怒。 那时候程昀泽说……少用浮生?若梦。 「如?果我?是?她,我?此时一定想要找到徐瑶留下的痕迹,不管是?画像还是?用过的物件,什么都好……」 墨竹愣愣地回答她:「可是?自从宗主夫人死后,宗主下令清理了她生?前所有?的东西,大部分?都跟着?一起下葬了,后面又零零散散找到了一些,都被宗主亲手烧了。」 容潇追问道:「徐瑶生?前住在哪里?」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墨竹绞尽脑汁地回想,「反正?不和其他长老住在一处,宗主夫人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哪里养病,我?也没怎么见过她……」 「啊,对了!」她一拍脑门,「宗主生?辰宴那天,你和方言修演的戏里不是?出现了这一幕吗?有?没有?提到过具体位置?」 容潇唿吸微微一滞。 时间?在这一刻突然拉得很长,墨竹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 她的视线越过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向上看去,天空中?悬挂着?一轮灰白色的太阳,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轮廓笼罩在雾气里,影影绰绰,模煳不清。 她初到华阳城时,苦于没有?身份混入凌霄宗,正?好遇见了程思瑶。程思瑶隐瞒了自己身份,开?门见山说想找他们来演一齣好戏。 一个用着?萧无名的假身份,一个抹掉了自己的姓氏,两个的四?大宗的宗主之后的初次见面,居然谁也不认识谁。 那出戏是?成泽与阿瑶的故事,从头到尾,皆是?虚情假意。 最后一幕成泽在药碗中?下了毒,亲手将阿瑶推向死亡——他们当时身在何处? . 凌霄宗地界太广,阵法无法覆盖到每一处边边角角。容潇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没走多远,迎面而来的风骤然勐烈起来,树木哗哗作响。 但这一切对她无法造成阻碍,容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随手打了个响指,风声顿时停歇了下来。 转过一处山崖,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屋。 小屋墙上曾经生?长着?茂密的爬山虎,如?今青翠的绿植早就枯萎死去,墙壁上朱红色的涂料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黄褐色的石砖。屋外种着?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已是?一片红衰翠减之象。 一条小溪自山谷间?穿过,到了这里水流却越来越细,直到彻底断流——这条小溪应是?都定河的分?支,因着?瘟疫之事,百姓们自发阻断了都定河的水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变故,这里本当是?远离尘嚣的桃花源。 容潇右手悬在空中?,紧接着?又放弃了敲门的念头,径直推门而入。 桌上点着?一根蜡烛,模模煳煳地照亮了屋里的情景。程思瑶坐在床榻上,两手撑在膝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见容潇进来,她一点也不意外,抬起脸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这里。」 容潇关上门,将唿啸的风阻在身后。 她撩起衣摆坐在了程思瑶对面,掀起眼帘,隔着?影影绰绰的烛光看过去。 「你的身体,是?因为?浮生?……」 程思瑶打断了她:「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你,萧无名是?假身份,你真名叫容潇,对吧?」 时至今日隐瞒已无必要,容潇索性直接承认:「对。」 「我?就知道。我?在华阳城的街头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籍籍无名。」 程思瑶倚着?床柱,她髮型几日没有?打理,显得有?些凌乱:「我?爹提起过你,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嘛,不管天赋还是?心性都是?顶尖的,同龄人谁没听说过你的大名?我?爹的意思是?让我?也学学你,要不然以我?这般不成器的模样,凌霄宗将来不可能?交到我?手里。」 「我?以前经常和我?爹吵架,气急了就一个人离家出走。我?在华阳城最大的酒楼里一掷千金,让他们找来最好的戏班子,端上最好的吃食……那家酒楼的吃食里,我?觉得酥黄独最是?一绝,回头你一定要尝尝。」 她虚弱地笑了笑:「我?坐在雅间?听他们唱曲,我?就想呀,我?真的想当这种人吗?我?真的想一辈子都顶着?程昀泽女儿的名头,做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吗?可是?我?学不来,我?天赋一般,我?能?走的路从出生?时就定死了……」 「华阳城那么大,我?从城东走到城西要好久好久,久得我?这辈子都走不完,往往途中?就会被墨竹师姐逮回去……咳咳!」 见她又开?始吐血,容潇起身:「我?让白毓过来看 看。」 「不用了。」程思瑶抹去唇角的血迹,急急忙忙地拽住她,「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烛火照亮了她前倾的上半身,后面大半个身子则被床幔挡住,声音低低的,近乎乞求:「我?活不久了,小季子不在,你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容潇心中?勐地一沉,某种她不愿意细想的预感终究还是?成了真。 她动作僵硬,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回过头,垂眼对上程思瑶殷切的目光:「是?因为?浮生?若梦……」 传说中?如?此强力的幻术,怎会落了个接近失传的结局? 徐瑶出山前跟随青松道人隐居,怎会出山后短短几年就缠绵病榻,药石无医? 程思瑶选择了沉默。 「对不起,我?不知道。」容潇艰涩道,「我?只是?觉得,利用浮生?若梦寻找散布瘟疫的源头,是?最快的方法……」 「你道什么歉。我?要是?不愿意,就算是?我?爹来了也别想勉强我?。」程思瑶瞥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又转回来,「你说得没错,浮生?若梦确实好使。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人命,我?们要是?能?早一点解决此事,就能?救下更多的人……我?不喜欢我?爹治下的凌霄宗,但我?很喜欢华阳城,真的很喜欢。」 「曾经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将华阳城所有?好玩的地方都逛个遍……我?喜欢躲在暗处,观察那些形形色色的路人,然后在脑海中?想像他们的人生?有?多精彩,是?不是?去过许多我?不知道的地方,见过许多我?不认识的人呢。」 她掩唇咳了几声,容潇轻轻捏住她的手腕,试着?渡了些灵力过去。 程思瑶体内灵力紊乱,经脉逆行,正?如?她先前所言,已是?无可救药。 她本人却毫不在意,弯了弯眉眼,一如?初见时灵动的模样:「其实这两天我?探查了我?体内的情况,我?也算是?想明白啦,我?娘的死不能?都怨我?爹。我?娘那时候整日卧病在床,油尽灯枯,连抱抱我?都做不到了……我?爹讨来的毒药,其实是?让她彻底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不用再忍受浮生?若梦的反噬了,真的好痛……想想也是?,上天赋予的礼物都是?有?价码的,浮生?若梦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呢?」 说着?程思瑶视线又瞥向门外,像是?期待某个身影的出现:「他烧了我?娘留下的所有?东西,也许是?见我?遗传了我?娘在这上面的天赋,怕我?娘在哪里记下了浮生?若梦的启动方法,让我?偷偷学去吧……」 窗外飞沙走石,狂风唿啸。 始终没有?人来。 于是?她掩饰眼里的失落,笑意渐渐变得苦涩起来:「我?不会再跟他吵架了……也不会再因为?他而流泪了。」 第59章 物是人非 她?甫一降落到这个世界, 就站在了许多人难以企及的终点。 她的爹娘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年少有为?,风光无限;一个是隐士高人唯一的弟子, 掌握着浮生若梦这种传说中的幻术。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她?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出生,自小?含着金钥匙长大。不管是同辈弟子还是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 面对她时都要忌惮她爹爹的身份, 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纵使惹了天大的祸, 也总有人为她收拾烂摊子。 她?跑到凌霄宗最高的山上, 张开双臂对着初升的晨曦放声吶喊,眼见风云千樯,曾以为?将来一片坦途。 哪想过临到了结局, 却是孤零零地躲在破败的小?屋里, 听着窗外风声大作,满地狼藉。想等?的人, 程昀泽也好?,玉衡也罢,一个都没有来。 愿意陪着她?的,只?有认识不久的容潇。 程思瑶微微仰起头。 她?曾从许多人口中听说过清河剑派大小?姐的名头,难免也生出过几分攀比之心。旁人提起对方?时, 她?只?会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直到听说清河剑派灭门?的事,她?才恍然发觉, 自己?那点小?小?的嫉妒之心, 在生死面前有多么可笑。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过你居然还活着, 后面我?见过你出剑,又是如此年轻的金丹后期……咳咳……」她?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 用帕子细细擦掉唇边的血,「抱歉,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思,让小?季子算了一卦,这才确定?是你。」 容潇抿了抿唇,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她?清楚萧无名这个身份不可能瞒过所?有人,越是往后,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程思瑶微微瞪大了眼,很是意外:「你不问问算出了什么卦象吗?」 「不问。」容潇道?,「我?要做的事早就定?好?了,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改变。」 「……」程思瑶轻声道?,「小?季子说过想给我?算一算,我?也拒绝了。不过我?没有你这么通透,我?只?是……」 她?脸上毫无血色,靠着床柱才能勉强维持坐姿:「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要是算出了必死的结局,我?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我?一直都胆小?懦弱,无非是仗着我?爹的纵容……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大抵是没有勇气了吧。」 容潇心想,不是这样的。 她?握着程思瑶的手腕,不停输入柔和的水灵力,想要让她?好?受一些。 她?向来话?少,即便开?口大多时候也都在得罪人,面对此情此景她?哑口无言,左思右想也憋不出几句劝慰的话?。 但她?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浮生若梦启动之前,她?带来了墨竹的刀,隔着窗户扔给了程思瑶。 而后一脸严肃的玉衡闯了进来,她?站在外面,清清楚楚听见了他们争吵的全过程。 ——这两人分明都知道?浮生若梦的后果,玉衡试图劝阻,是程思瑶无比坚定?,执意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为?华阳城芸芸众生换来一线生机。 「你已经很勇敢了。」容潇缓缓道?,「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勇敢。」 「是吗?」程思瑶眼睫颤了颤,「谢谢你……我?爹从来没有这么夸过我?。」 她?吸了吸鼻子似是想哭,想到前面说过的话?又强忍了回去,自嘲地笑了笑。 「他什么都不肯说,宁愿让我?平白恨了他这么久,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罢了,就算告诉我?又能如何呢?我?娘终究还是因他而死,我?还是会恨他。他就是这种人啊,端庄自持,无懈可击,哪怕结髮妻子今日才死在他的怀里,他明日依然能继续守在凌霄宗,履行?他宗主的职责……」 她?的父亲是一座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大山,挡住风霜严寒的同时也遮盖了她?的视线。她?的一生都困囿于凌霄宗内,所?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华阳城。 她?站在山脚费力地仰起头,直到脖子酸痛无比,眼睛被炎炎烈日熏得落泪,举目所?见依然是巍峨的高山,高耸入云,仿佛要捅破苍穹与天相接。 永远也无法逾越。 就连如今她?气息奄奄,濒死之际,也不曾见到他的身影——华阳城近一半百姓都感染了瘟疫,程昀泽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与半城百姓的安危比起来,他唯一的亲生女儿又算得上什么呢? 只?能做被放弃的那一方?。 更何况就算他来了,也救不了程思瑶的命——这从来都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两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等?过。 身为?被放弃的一方?,程思瑶连怨怼的资格都没有。谁都知道?程昀泽是为?了华阳城的百姓,无奈之下才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待到她?死后,旁人只?道?是程昀泽为?了大我?牺牲小?我?,他的声望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程思瑶深深弯下腰,终于还是不可抑制地哭出了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和他这辈子互相折磨了十几年,到头来搞得谁都不痛快……要是,要是真的有天道?轮迴,下辈子还是不要做父女了吧。」 她?不想再见到他 了。 她?也不希望徐瑶再次遇见他,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就让他们二人的人生做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程昀泽继续做他的凌霄宗宗主,前唿后拥,风光煊赫,成为?修仙界人人敬仰、高山仰止的旗帜。徐瑶跟着她?的师父隐居世外,再不问凡俗之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也许某日徐瑶还是会阴差阳错救下了他,但这次她?千万不要爱上程昀泽,坚定?不移地随他出山。 程思瑶仔仔细细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復又抬起头,眸中映着飘摇不定?的烛火。 「容潇,我?有两件事想要拜託你。」 容潇递给她?干净的帕子:「你说。」 「我?娘尸身已毁,但她?当葬时一併埋了许多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咳,以我?爹的性子,他很可能会再为?我?娘立一座衣冠冢。」她?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比我?爹活的长久……倘若百年之后,他要是想起来我?和我?娘了,还得麻烦你拦住他,我?和我?娘都不愿意与他葬在一处。」 程思瑶尚未出嫁,按照习俗,死后是要与父母合葬的。 容潇道?了声好?。 「还有第二件……容潇,你能帮我?找找纸笔吗?我?爹不来看我?,但我?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告诉他我?的态度……希望别像我?娘的手稿那样,被他一把火烧了。纸笔我?记得在那边书架上……」 容潇眼眶有些酸涩,她?不想在程思瑶面前哭出来,连忙掩饰般地转过头,起身去寻。 这间?屋子虽破败不堪,但仍然能从各种地方?看出来,它是精心布置过的。东南角摆放着书桌与书架,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修炼秘籍,以及凌霄宗一些早已过时的事务摺子。正对着窗户的是朱红色的梳妆檯,铜镜蒙尘,只?能模模煳煳映出人的影子。 处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唯独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不知踪影。 若是春夏季节,墙上爬满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小?院中繁花开?得正盛,几片花瓣飘落水上,沿河而下。阳光越过透明的小?轩窗轻轻洒下来,女主人端坐于梳妆檯前,噙着笑意对镜梳妆。 男主人俗务缠身,却还是会时常来到这里。或者他干脆把宗内的事务挪过来,遇见拿不定?主意的事,主动询问女主人的意见。女主人一边抱怨着他吵了自己?休息,一边和他细细探讨,犯事的弟子该如何处理。 若到了肃杀的秋冬季节也无妨,他们皆是修仙者,只?需要随手布下几个阵法,依然能让此地温暖如春,如同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他们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不需要多么漂亮,也不需要天赋多高,单是凭父母二人的实力,已完全足够她?恣意追寻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而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可如今故事里的一家三口只?剩下了最小?的女儿在此,即将迎来生命的落幕。时光修復不了绵延了许多年的恨意,反而愈来愈深,成为?横在父女之间?的遥不可及的天堑,至死也无法原谅。 书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仅有的几本书残缺不全,想来是遭了虫蛀。容潇施法除去灰尘,终于找到了程思瑶要的纸笔。 纸张早已泛黄,边缘残破不堪,轻轻一碰便碎了一块,脆得不像是纸。毛笔笔尖处的狼毫黏在了一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字。 几本摆放得乱七八糟的书籍之后,一本明显干净许多的话?本静静躺在下面。 它的纸页虽也泛黄,却不似其他书籍那样许久无人打?理,每一页都极为?妥帖,不染尘埃,也没有任何折角,可见之前曾被人好?好?地收藏过。 因为?经常被人翻阅,装订纸页的线不堪重?负,脱落了一部分,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粘好?。 容潇盯着它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它拿了出来。 她?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稍稍侧了侧身,用身体挡住程思瑶的视线。 耳边心脏怦怦直跳,一声比一声剧烈,险些盖过了窗外凛冽的风声。 容潇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只?要她?翻开?这个话?本,一切都将水落石出,无可挽回。 她?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却说三十载前,江湖上盛传一则佳话?。某大宗门?少宗主成泽,天赋异禀,剑术超群,年纪轻轻便展露出不凡之姿,手持一柄利剑行?走江湖,挑战四方?英豪,竟无一败绩……」 「他主动跳下万丈悬崖,本以为?是必死之局,再无回寰余地……哪想这一跳,却让他结识了他此后相伴一生的爱人。」 「他从见到阿瑶的第一眼就动了心,阿瑶远离世俗,为?人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轻轻柔柔地对他一笑,成泽只?觉得心都化了……他寻遍了许多地方?,才找到这番腐草化萤的美景……他尽力掩盖内心的感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阿瑶的态度……终于欣喜若狂地确认,阿瑶对他也有意……」 「宗主继任仪式后不久,阿瑶便如约嫁给了成泽。大婚当夜,他们共饮合卺酒,红烛帐暖,被翻红浪。」 「……最终,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故事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书页中间?夹了一小?瓣桃花,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边缘切得整整齐齐,必然是某种利器所?致。 熟悉得就像是……某年的阳春三月,苍山负雪,晨曦自山巅缓缓升起。 桃花曾经在她?的无名剑上绽放,被她?新学的剑招碎成了纷纷扬扬的桃花雨,其中一片落入书页之中,再也没有被翻开?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时至如今,闻起来似乎仍带着淡淡的芳香。 第60章 遥夜沉沉 「容潇, 」程思瑶低低咳了几声,沙哑着嗓子?道?,「你在?看什么?」 容潇手中捧着话本, 怔怔地回过头?去。 她默然?片刻,却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吗?」 「应该没有吧……知道这个地方的, 只有?我和我爹了?。」 程思瑶觉得容潇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她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深究了?。 她只是静静坐着, 就感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 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刺入,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 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原来?徐瑶临死之前, 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她接过纸笔,指尖颤抖得厉害, 几乎握不?住笔。 大脑晕晕乎乎的,真的好想睡啊。 程思瑶吸了?吸鼻子?,止住眼眶将出未出的泪水,极其缓慢地在?纸上写下一笔。 纸张年代过久,触及干涩的笔尖, 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笔尖蘸的墨水也有?些年头?了?, 黏稠无比,这一笔没写到一半就中断了?。 像个笑话, 如同?她的人生一样。 容潇默默站在?旁边, 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十岁那年, 摇光拜访清河剑派,从?山下带来?了?时兴的话本子?, 据说还是什么难抢的限量版。 容潇一心只有?练剑,对男男女女的情?爱故事没有?兴趣,随意翻了?翻,便将它塞入了?清河剑派的藏书阁里。藏书阁中少说也有?几千本书,这个俗套的故事自此淹没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她再也没有?想起来?过。 没想到命运如此奇妙,兜兜转转,居然?还有?重逢的机会。 ——但清河剑派的东西,怎可能出现在?相隔万里的凌霄宗,还是一处鲜有?人知的小屋? 除非…… 程思瑶写完了?信,不?知道?想起了?哪段回忆,自嘲道?:「其实我跟他之间也没剩下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我写了?,他大抵也不?会看……我不?在?了?,对我爹而言反而是解脱吧。他终于能安安心心去做他的宗主?了?,不?会再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败坏他的名声?……」 不?是的。 容潇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想说,你爹爹也许……并不?是你以为的那般,冷心冷情?,刚正不?阿。 程昀泽其实…… 人都?是有?私心的,谁 都?不?是完美无瑕的圣人。 但她对着程思瑶殷切的眼神,只觉得喉中干涩,纵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半晌只是轻轻道?:「放心,我一定帮你转交。」 「好。」程思瑶轻轻地笑起来?,「那就拜託你了?。」 容潇微微低头?看向她,一双漂亮的眼中泛起复杂的情?绪,不?像她平日里那样盛气凌人,似是悲伤,又似是别的什么。 程思瑶看不?明白。 她也从?来?没看明白过。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不?到二?十岁便突破至金丹期,世人经?常拿她与程昀泽年轻时作比较,感慨着修仙界又出了?一个厉害角色。 他们这些天才活在?世人的目光下,身上总是背负了?太多东西,宗门的期望、旁人的艷羡……以至于每一步路之前都?要殚精竭虑,生怕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復。 相比之下,程思瑶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路人,同?这些天才从?来?都?不?处于一个世界里。不?管是程昀泽还是容潇,她都?看不?明白。 「思瑶……晚安,好梦。」 蜡烛即将燃尽,本就微弱的火光更加不?稳,变得摇摇晃晃。遥远的群山之上,一轮残月缓缓浮现出来?。 月光在?雾气中轻轻晃动,像是都?定河上倒映出的点点星光,抑或是华阳城夜深之时,长街两端渐次熄灭的灯火。 即将迎来?的长夜漫长无比,程思瑶轻轻合上眼,感受着枕头?上残留着的徐瑶的气息,准备好坠入到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 她选择在?这里等待生命的终结……那么下去以后,兴许能找到徐瑶吧。 她要扑到徐瑶怀里大哭,好好数落程昀泽做过的混帐事,若是转世投胎,再也不?要遇见程昀泽了?。 屋门霍然?被人打开,窗外的风霎时倒灌进来?,吹灭了?那点摇摇欲坠的烛火。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声?嘶力竭的吶喊:「——思瑶!」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程思瑶费力地睁开眼。 来?人一袭黑衣,眸若朗星,疾步走来?时腰间悬挂的铜钱叮噹?作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滚烫的热泪洒落在?她的手背上。 「思瑶,你别睡,你睁开眼看看我……你肯定不?会有?事,先别睡……!」 是小季子?啊。 程昀泽依然?没有?来?。 她说不?上来?是欣喜更多还是失望更多,怔了?许久,才试着扬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 她的五感开始变得迟钝,周遭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玉衡攥住她的手,不?停哈气,想要挽救她渐渐冷却的体?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思瑶,」他颤抖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唇,「我爱你,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对不?起,我早该跟你坦白的……」 怀中少女想要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伸出的手却蓦然?垂下,彻底没了?声?息。 她终于夙愿得偿,可以毫无芥蒂地去寻她早逝的母亲了?。 夜色一寸寸笼罩过来?,屋内死一样的寂静,活着的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玉衡压抑的哭声?。 容潇将视线转向窗外。 有?些事情?,死去的人可以不?理会,但活着的人却是一定要去做的。 玉衡忽然?开口:「容潇。」 容潇并不?意外他道?破了?自己身份,停下脚步,等待他的下文。 玉衡痴痴地注视着死去的少女,没有?看她:「你要去找宗主?吗?」 容潇:「……你要拦我吗?」 玉衡沉默了?许久,久到容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他开口:「你去吧。我在?这里……再陪她一会儿。」 像是怕吵醒了?陷入沉眠的少女,他声?音压得很低。 「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我们都?是要下地狱的。」 玉衡位列七星,最是擅长占卜算命,知晓多少秘辛都?不?足为奇。 容潇抿了?抿唇,终是未发一语,大步走入门外寒风之中。 她紧紧捏着程思瑶的绝笔信,将它收入储物袋里。 无名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决意,在?剑鞘中不?安地躁动起来?。 她定然?要去见程昀泽的。 不?只是为了?送信,还要了?却一桩事关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的仇怨。 本该在?清河剑派束之高阁的话本,却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凌霄宗,只有?一个可能——程昀泽去过清河剑派。 一旦猜到了?这个真相,再去回忆从?前种种,便会发觉一切早有?预兆。 从?小屋的精心布置来?看,程昀泽显然?无数次畅想过和徐瑶的生活,并非程思瑶以为的那样,对徐瑶毫无感情?,只有?赤丨裸裸的利用与算计。 他爱极了?徐瑶,在?徐瑶因为浮生若梦的反噬生不?如死时,他重金求来?一味安神的毒药,让徐瑶没有?痛苦地死去。那之后他便收敛了?所有?多余的感情?,只作为「凌霄宗宗主?」这个身份,行尸走肉般活着。 因此得知四神器有?回溯时空之能,他不?可能不?动心。 屠清河剑派是为了?找到七星鼎,兇手三人必定仔细搜查过清河剑派上下。搜到藏书阁的时候,程昀泽无意间发现了?以他与徐瑶为原型的话本,便将它捎了?回来?,视如珍宝,摆在?徐瑶住过的小屋里。因为经?常翻阅,连装订线都?脱落了?。 清河剑派灭门后,其余三大宗曾派人前来?调查,然?而只有?七星殿掌门天璇亲自到场,段菱杉与程昀泽都?没有?来?。段菱杉当?时在?酒楼喝酒,有?酒楼小二?的证词可以证明……那程昀泽呢? 他便是继贺逸之后的第二?个兇手。 所以,迟迟未能破解的艮山钵失窃一事也有?了?答案——根本就是程昀泽监守自盗,所谓的封城全是幌子?,再给凌霄宗八百年也找不?出窃贼。 照影镜的线索指向来?过临仙塔的程思瑶,段菱杉要求把人带来?询问,程昀泽却认定程思瑶是清白的,段菱杉还以为是他滥用职权包庇亲生女儿——程思瑶当?然?是清白的,因为这场戏从?一开始,就是贼喊捉贼。 容潇扣住躁动不?安的无名剑,急促的心跳声?渐渐平缓下来?。 真是难办啊。 程昀泽可是货真价实的元婴后期,比用了?不?见春的贺逸更为可怕。 要不?要告诉方言修呢?他此时应该还在?华阳城。这两天在?凌霄宗的努力下,瘟疫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迟迟没有?露面。 罢了?。 容潇苦笑了?下。 她要挑战的人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当?世唯一一个元婴后期。 如果她能平安无事自然?一切好说,告别也是无用;如果她此番不?敌,以至于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要是告诉了?方言修,他反而可能又发了?疯。以他先前的表现来?看,说不?定又要来?一出陪自己一起死。 还是好好活着吧,这已经?是许多人的求而不?得了?。 所以,不?必告别。 第61章 登门讨债 与此同时, 华阳城人声鼎沸的?街头,方言修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白毓配置了去除疫病的药方,由于华阳城病患太多, 凌霄宗便在人流量最大的?几处街口支了摊子,逐个给人抓药。他久病成医,对于这种事上手比一般人快, 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好吧, 他给自?己?的?定位向来是?旁观者, 华阳城百姓如何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之所以如此积极, 不过是系统的任务罢了。 他还没跟系统清 算先前骗他的?帐呢,系统就不知道抽什么风,接连发了好几个任务, 又是?让他帮忙给病患抓药, 又是?挨家挨户地?上门查探情况,他连去找大小姐的工夫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也不知道大小姐在干什么, 会不会在某个闲暇时刻想起他那么一下?…… 方言修将?包好的?药递给一个替家人取药的?女童,女童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半晌才回过神,嗫嚅着道:「大哥哥真好看?。」 方言修笑笑,道了声谢。 他目送女童蹦蹦跳跳地?离开, 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不久之前的?幻境里, 曾有人从人潮中穿出,缓步踏入空空荡荡的?嘉云寺, 告诉他两件神器便可开启回溯, 你我?皆处在轮迴之中。 幻境之外的?真实世界里, 天?枢神魄受损,意识混沌不清, 这次瘟疫席捲了大半个华阳城,感染者甚众,不知道天?枢情况如何?……他不是?没有寻找过天?枢的?踪迹,然而她就像是?一尾游入大海的?鱼,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她也许正藏在华阳城某个角落,扮演着某个浑浑噩噩的?流浪汉,或是?擦肩而过的?贩夫走卒……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作为七星天?枢的?使命,便是?于特定的?时刻见到他,告知轮迴的?真相。 使命达成,她便毫不留恋地?化入众生万物之中了。 ……但愿她平安无事吧。 心跳忽然加速起来,重重撞击他的?胸膛,一股没来由的?惶恐沿着嵴髓缓缓攀上他的?全身,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陷入了片刻的?茫然。 白毓帮他调了药,他的?心脏病已?经许久没发作过了…… 是?日头太晃了吗? 还是?周围太吵了? 「方兄,」旁边许小五察觉到他脸色不对,「要是?身体不适就去旁边歇着吧,这本来就是?我?们凌霄宗的?事。」 方言修也不客气,从善如流地?搬了个椅子坐下?,懒洋洋晒起了太阳。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 系统这几日颇为大方,给了不少点数,加上他以前剩下?来的?,已?经有九百了。 方言修挑挑眉:「哟,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连评论区都不给看?了?」 系统理亏在先,只能?假装没听见:【按照时间线推算,大小姐即将?突破元婴境界。】 「好事啊。」方言修由衷为她高兴,「大小姐金丹期就能?和段菱杉打得有来有回了,等她突破了元婴,岂不是?连凌霄宗宗主都不是?她的?对手?那大小姐就是?天?下?第一了。」 嚯,那他以后就是?天?下?第一罩着的?人了。 说出去多威风。 【突破元婴需要经歷九重天?雷,千百年来成功渡劫者寥寥无几。】 方言修变了脸色。 他抬头眺望远方,华阳城三面环山,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连绵起伏的?青山,八九点正是?微冷的?时候,山间的?薄雾尚未散去,雾霭沉沉,像是?他在电视剧里见过的?仙境。 群山之下?是?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的?古城,人潮汹涌,女童替家中生病的?娘亲拿了药,哼着小调奔波在回家的?路上。自?一场惨烈的?瘟疫之后,这座城市很快又恢復了生命力,同曾经无数个日夜没什么区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方兄,你……」许小五担忧地?说了什么,他已?经顾不上了,霍然起身,朝凌霄宗的?方向跑去。 不出两步他又掉头回来,气喘吁吁道:「带我?回凌霄宗。」 前往凌霄宗要走过几百级台阶,还有一段坎坷崎岖的?山路,等他自?己?走到地?方恐怕天?早就黑了,不如直接让许小五御剑带着他方便。 许小五简直莫名其妙:「回去干什么?这里现在离不开人——」 「带我?回去。」 方言修又重复了一遍。 他眸色没有正常人那么黑,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灰色,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配合起他眉宇间恹恹的?病气,总是?让人下?意识便小瞧了他。 事实确实如此,在遍地?都是?修仙者的?华阳城,一个除了样貌以外一无是?处的?凡人,自?然难以入了他人的?眼。 许小五也是?这么想的?。 他表面上仍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方言修能?跟自?己?平起平坐,不过是?沾了那位萧无名姑娘的?光。 他嘆了口气,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劝说道:「方兄,你且等一等,待到晚上这边忙完……」 许小五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见方言修低下?头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生得好,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时,周身透着一股极为干净的?书?卷气,像是?养在大宅里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不经常出门走动?,因而肤色白皙得有些过分,近乎透明。鲜红血迹粘在他的?指尖,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凄艷至极。 许小五当场傻眼:「……」 没见过一言不合就吐血的?! 方言修蹙着眉头,沾血的?指尖按在他肩膀上,整个人活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艷鬼。 「再不走,我?就……」他又咳了起来。 「你别说了,走走走,这就走!」许小五魂都快被他吓飞了,毫不怀疑他再不答应,这人真的?会死在他眼前。 宗主向来赏罚分明,要是?真的?出了人命,他肯定跑不了责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两分钟后,方言修成功坐上了回凌霄宗的?飞剑。 在许小五看?不到的?地?方,他随意擦去唇角残留的?血迹,哪还有刚才半死不活的?模样。 「谁说随时咳血就不是?一种技能?了?技多不压身嘛。」 系统完全不想搭理他。 . 容潇找到程昀泽的?时候,他正在宗门大殿里,同几位长?老商讨瘟疫善后的?细节。 如何?处理尸体,如何?清除都定河的?污染,如何?安抚受难的?百姓……桩桩件件,皆亲力亲为。 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一位好宗主。凌霄宗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宗,与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密不可分。 他这人好像完全不用?休息,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处理凌霄宗的?事务,剩余时间则留给修行。也多亏他天?赋好,否则以他这般忙碌,修为肯定早就落下?来了。 对于华阳城的?百姓来说,他们或许会质疑许小五和墨竹,但绝不会质疑程昀泽——他就是?代表着修仙者这个集体概念的?符号,永远伟大,永远光荣,永远正确。 「此事就这么办吧。」程昀泽摆摆手,「如有意外你们自?行商议即可,不必再知会本尊。」 长?老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虽然心里嘀咕,还是?依言退下?了。 「小友特意登门拜访,可是?我?凌霄宗招待不周?」他低着头在纸上批註了几笔,「凌霄宗正逢多事之秋,门内人手不足,还请小友见谅。」 容潇右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听见他若无其事的?话语,手指勐然攥紧。 她道:「程昀泽,你抬起头。」 「何?事?」 今日来讨债的?是?清河剑派唯一存活下?来的?容潇,而非以人皮丨面具示人的?萧无名。 「你认得我?这张脸吗?」容潇道,「去年冬日的?某个雪夜,清河剑派……你还记得,你的?剑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吗?」 程昀泽微微一愣,终于抬起头,似乎是?头一回仔细打量她的?模样。 「是?你。」他语气淡淡,「这世上的?天?灵根为数不多,水天?灵根的?剑修更是?寥寥无几,又是?你这般年纪……你的?面具很精巧,但你身上的?特质太明显,有心人一看?便知。」 容潇咬了咬牙,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死在清河剑派,生辰宴上你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程昀泽漠然道:「是?又如何??」 唰的?一声,容潇拔出了无名剑,直直指向他。 「我?以清河剑派容潇的?身份,向你发出挑战。」剑身映出她昳丽的?眉眼,她一字一顿道,「不论胜负,只分生死,你敢不敢接? 」 「何?必呢。」程昀泽巍然不动?,完全是?蔑视的?态度,「境界差距这么大,你不是?本尊的?对手。」 他收回了目光,注意力又回到桌案之上。 「瘟疫之事你帮了凌霄宗的?大忙,还救过思瑶一命……灭清河剑派之时本尊放过了你,如今你再问?起,本尊也是?相同的?答案。」 「你走吧,本尊不想动?手。」 容潇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态度。 她来之前就想过,程昀泽发现清河剑派居然存了漏网之鱼,还不怕死地?主动?找上门来,他也许会惊讶,会愤怒,会不顾一切地?要杀她以绝后患……可万万不该是?如今这副模样。 这是?彻头彻尾的?漠视……比任何?态度都要让人气愤。 「我?修为已?至金丹后期,我?能?感受到元婴期的?瓶颈……你不怕我?日后再来杀你吗?」 程昀泽食指抵在额头,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极为淡然的?,很少笑,眼下?这笑容也未必有几分真情实意。 「日后杀我??你凭什么?凭你绝佳的?天?赋,还是?凭你手中的?这把剑?」 「诚然,你天?赋不错,但你别忘了,本尊亦是?修仙界不世出的?天?才……至于剑么,本尊听说你的?陨铁剑声名极盛,然而本尊的?怀光也是?剑庐的?得意之作,孰高孰下?,尚未可知。」 「若是?再给你二十年时间,你未必不能?达到本尊如今的?境界。但你与我?之间始终差着许多年岁,本尊比你早修行了二十多年,这是?你再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待到你突破元婴后期之时,本尊也许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也许已?经到了化神的?境界……所以你准备拿什么,来杀本尊呢?」 第62章 死生不见 那?一瞬间容潇恍惚觉得?, 类似的对话好像以前也发生过。 那?是在邪修作祟的鹤水村,左小月对着打翻的茶杯不知所措,容潇耐心耗尽、踏出门的那?一刻, 听见身后女孩尖锐的质问。 ——你没听说过斩草除根吗?我知道兇手是你……等有?朝一日?我实力超过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我剑下不斩无辜之人。你若想寻我报仇,我随时恭候。 其实在某种角度上, 她与程昀泽是一类人。 同辈之中最为惊才绝艷的天才, 年少成名, 天赋与心性?皆是顶尖, 如九天之上的皓月,将所?有?人的光芒都掩盖了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天才自然有?狂傲的资本,旁人还在半山腰苦苦挣扎时, 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举目四望,一览众山小, 曾经与他们并肩而行的人,如今只剩下?云雾之中一个模煳渺小的影子。 天才总是恃才傲物?的。 正如程昀泽不怕她日?后报仇一样,她面对左小月也是相同的态度。 容潇做了个深唿吸,胸腔中急促的心跳渐渐回落。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再面对程昀泽, 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忐忑了。 不过是……日?后另一个自己罢了。 「不好意思,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明白?……我手里,确实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确实不是程昀泽的对手, 但?来之前, 程思瑶已经把关键之物?递到?了她手上。 上兵伐谋, 攻心为上。 「哦?」 容潇站在大殿正中央,不肯退让一步。阳光自她身后落下?, 映出地上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你身在高位待得?久了,总是以为世间万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放任徐瑶多次使用浮生若梦,而后全程目睹她的死亡,这也在你掌控之中么?」 程昀泽放下?了手中文书?,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 「想转变路子,走攻心的戏码了?」他摇了摇头,「可惜,你的话对本尊无用——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拿这件事骂了本尊那?么多年,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你再不离开,本尊就要改主意,对你出手了。」 「徐瑶的事过去太久了,那?程思瑶呢?这封信呢?」容潇冷声?道,「她弥留时刻托我转交给你,你若想要,就同我堂堂正正地战一场,生死不论?。若是不想,那?我现在就离开,日?后再寻机杀上门来……只是这封信,你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的同时,程昀泽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磅礴的灵力几乎要凝成实质,山洪暴发般倾泻下?来。容潇身形晃了晃,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万钧重压密不透风,压着她的背,想要强迫她弯下?腰。 元婴后期的威压过于可怕,有?时候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跪下?。 不能跪。 绝不能跪……! 她死死咬紧牙关,一点?一点?抬起僵硬的脖颈,剑气四处激盪,在地面上划出深深一道剑痕。 她容潇这辈子连天道都敢不敬,更不会跪任何人! 通过紧紧握剑的右手,体内灵力尽数涌入了剑中,容潇看也不看,一剑挥向身后。 剑光锃亮如同山巅之上的黎明,带着凛冽的冰雪的气息,将大殿的承重柱拦腰斩断! 继而是沉闷的轰响。 昔日?繁盛的清河剑派如今已是一片废墟,今日?她定要凌霄宗也还回来这一笔。 大殿的屋嵴开始颤动,琉璃瓦片纷纷脱落,烛台倾倒,尘埃四起,遮天蔽日?。 程昀泽食指敲了敲额头,闭目片刻,终于从高台之上站起身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前长风穿堂而过,扬起他没有?分毫褶皱的衣角,灵力威压有?了片刻的松懈。 借着无名剑的支撑,容潇总算得?以挺直了嵴背,飞跃到?一处柱子上,与他拉开距离。 再次抬起眼时,那?封信已经不知何时落到?了程昀泽手里,她甚至都没看清楚他何时出的手。 程昀泽闲庭信步地走来,指尖轻轻一扫,包在外面的信封无声?无息地燃烧殆尽,露出内里薄薄的一张纸。 生命走到?尽头时,程思瑶颤抖着指尖留下?了一行字。由?于笔尖干涩,写?得?并不好看,比程昀泽日?常处理的文书?差得?远。 原来一个人的过往在回忆时无比鲜活,总是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恨不得?要把她所?有?经歷都分享给旁人。真的临到?了最后,半辈子的大喜大悲,却只凝结成了这短短几个字。 没有?眼泪,没有?鲜血,有?的只是白?纸黑字,格外分明。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 死生从此各西东。 早在数月之前,玉衡就从卦象中得?到?了这一句箴言。 七星殿于四大宗中排行第二,仅次于有?程昀泽坐镇的凌霄宗。它最强的并非修为或是剑道,掌门天璇仅仅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且不擅战斗,之所?以有?如此盛名,是因为它的观星算命之术。 继承玉衡这个名号之时,季川才刚过十九岁。 他是最年轻的七星,天璇对他寄予了厚望,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天璇年岁已高,很少离开七星殿,他对于天道命数的理解当世无出其右,却极少亲自占卜。玉衡问起时,天璇捋了捋鬍鬚笑而不语,让他买来一尾鱼,放归水中。 游鱼甫一入海,便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水珠溅到?湖边茵茵草地上。玉衡起初不解其意,直到?看见重获自由?的鱼被?更高等级的捕食者吞入了肚子,他才隐约明白?了天璇想告诉他什么。 万物?众生皆有?命数。 唯有?顺其自然而已。 「我都知道……我早该告诉你的……」 他握住程思瑶冰凉的手,放在自己额前,深深地垂下?头去。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区区四字说得?倒是轻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可要是真有?能让一切逆转重来的方法,令逝者復生,故人重逢,谁又能忍得?住呢? 天道让他幼时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拜入仙门,幸而根骨不错得?到?了青眼。 思虑再三,他拒绝了内门弟子的身份。他尘缘未断,无法从丧亲之痛 中走出来,他不想修仙不想长生,整日?浑浑噩噩地度过。 天道让他被?一声?斥责清醒,恍然抬起头,看见高台之上鹅黄色衣裙的少女。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悠闲地晃着腿,身侧长老声?色俱厉地训斥其他弟子,明明是在为她出头,她却兴致缺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此事另有?隐情?……而她也并非真情?实意地做这个恶人。 所?以他主动站了出来。 「那?件事之后,宗主私下?找到?了我。」玉衡艰涩地说,「其实你做过什么,他都知道……他让我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别做太过分的事,遇见危险就站出来保护你……」 天道又让他出任务时遇见了天璇,一番对话令他感悟颇深,而后观星仪中窥见苍穹之上的玉衡星光芒大盛,新的玉衡顺位,补全七星的空缺——居然应在了他头上。 七星殿转而成了他最长待的地方,偶尔回凌霄宗,反而像是做客一般。 而在这里,同他年岁相近、关系最好的人是开阳的徒弟洛菁。 洛菁以前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近来不知经歷了什么,愈发沉默寡言。玉衡和她谈起在凌霄宗的经歷,话题十有?八九都会拐到?程思瑶身上,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洛菁只是淡淡地笑,不做评价。 忽然问他:「你算过她的命数吗?」 玉衡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我和思瑶提过此事,她拒绝了。」 程思瑶不喜欢这些东西,他便不会主动提起。 但?回去之后,他左想右想,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简单占了一卦。 卦象的结果令他猝不及防。 大凶。 无可更改,无可挽回。 但?怎么可能呢?她是凌霄宗的大小姐,程昀泽的亲生女儿……难道偌大一个凌霄宗,居然会护不住她? 他不愿意相信,怀揣着几分侥倖的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初来乍到?,学艺不精,于是拿着卦象去了天璇的住处。天璇没有?问他这一卦算的是谁,轻轻一捻鬍鬚,嘆道:「生死有?命。」 玉衡不依不饶:「就没有?改变的方法吗?她还那?么年轻,她不该……」 「你忘了那?条鱼吗?」 玉衡勐然僵住。 天道让他位列七星,给了他无上殊荣,紧接着却又要夺走他最爱的人。 「就……」他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没有?别的方法吗?」 天璇闭目不语。 玉衡铁了心要从天道手里赢回来这一局,回去便闭了关,连着几日?不眠不休,想要推演天机。 哪怕落个天枢那?样陷入疯魔的结局,他也认了。 他成功了,然而算出的结果却更加扑朔迷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虽然知晓者寥寥无几,但?办法还是有?的。 凌霄宗宗主程昀泽便是其中之一。 他明明有?办法救程思瑶,为何不用? 「宗主,」玉衡主动登门,直直地对上程昀泽淡然的目光,道,「你若是不愿救她,那?就我去。」 程昀泽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很久。 「是浮生若梦。本尊这些年严防死守,将阿瑶留下?的东西烧了个干净,还去寻过青松道人,逼他发誓,不会将浮生若梦传授给任何人……没想到?,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长嘆一声?,烛火晃动间,隐约可见鬓角几根花白?的头髮。 「思瑶性?子急,容易冲动,必须有?人时时刻刻在身边陪着……她很喜欢你,本尊观察过你许多年,你们在一起,本尊也能放心。」 「为一己之私逆天改命,搭上许多无辜者的性?命,做这种事是要下?地狱的。」程昀泽道,「她恨我,并不愿意见到?我……所?以这种要下?地狱的事,还是我来吧。」 具体要做什么,他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 玉衡只得?选择相信他,带着疑惑回到?了七星殿。 ——再接着,便是震惊天下?的清河剑派灭门案。 第63章 尘埃落定 程昀泽对着这行字怔忪了许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连灰尘都凝滞在了空中。他站在倾塌的大殿里,唿吸微顿,眼前只剩下了这短短一句话。仿佛能从白纸黑字中间, 隐约窥见几个时辰以前、写字之人弥留之际的模样。 应当是……很痛吧。 他知道程思瑶是什么?性子,在凌霄宗里被宠惯了,刁蛮任性, 遇见不合心意的事就喜欢跟他闹, 明明二十多岁了, 有些地?方还跟小孩子一样……这点倒是和徐瑶如?出?一辙。 程思瑶出?生之后, 徐瑶的身体便快速地?衰败下去。怕影响徐瑶养病,也?怕徐瑶的病传染给年幼的女儿,两?人见面不久他就把程思瑶抱走了, 母女之间从未有过长时间的相处, 没想到性格上居然还是如?此相像。 大抵血缘上的印记总是无法抹去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徐瑶临死前的那?阵子,身体被浮生若梦反噬得厉害, 他日日夜夜陪在身边,不停地?祈求漫天神佛恨不能以身代之,寻了许多法子全是于事?无补。最后徐瑶强撑着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程昀泽就意识到, 她想要寻死了。 应当是……很痛吧。 他这辈子罕有超出?预料的事?情, 最狼狈的时候也?不过是遭遇同门陷害跳了崖,而后如?话本中的主?角逆袭那?样, 一路春风得意, 顺风顺水地?走到如?今地?位。没想到最为?痛苦的事?, 却让他的妻女都轮番遭遇了一遍。 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也?难怪,妻女都选择了抛弃他。 程昀泽死死捏着这张薄薄的纸, 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它碾碎,他皱着眉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容潇调整了紊乱的唿吸,等他主?动开口。 「呵……」他捂住额头苦笑了两?声,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她果然恨我啊。」 「她死前一直在等你,期待你能来看她。」容潇道,「凌霄宗的事?务真就如?此忙碌么?,连去见她最后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不全是。」 程昀泽又扫了一眼,将纸收入到上衣口袋里,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隔着明媚的日光与?倾塌的大殿,遥遥地?望过来。 「我费心筹谋了这么?久,为?了七星鼎不惜与?人合谋造下滔天杀孽,屠灭清河剑派……轮迴之事?我起初不信,但那?人出?示了许多证据,说出?了我与?阿瑶不为?人知的过往……我不得不信。」 「所?以我想,既然轮迴之事?为?真,那?么?只要我提前策划好一切,细细为?她铺好后半生的道路,就一定会成功……我以为?,我能救下她的。」 他以为?他能成功,令时光倒流,回到最开始的模样,一切都尚未发?生,所?有遗憾都能抚平。 他以为?他还有许多时间,哪怕隔着遥不可及的生死,也?不过是暂时的别离。 他以为?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总能向上天换来一个重?逢的机会——却没想过,哪怕真的有天道轮迴,想救的人已经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容潇亲眼目睹了程思瑶的死亡,她死前曾数次看向门外,但要等的人始终没有来。 如?今听?到程昀泽这番说辞,容潇只觉得愤怒:「我不关心你与?徐瑶伉俪情深的戏码,你费尽心机想要復活徐瑶也?与?我无关,我只想替思瑶问?你——」 「你以为?我是为?了阿瑶?错了。」程昀泽道,「阿瑶死了快二十年了,我若是真动了回溯时空的念头,怎会等到如?今?」 容潇默了默,顺着他的思路猜测:「所?以,是思瑶……」 她倒是不担心程昀泽会突然对她出?手——这人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做不来偷袭这种事?。 哪怕她此行目的明确,就是来杀他的。 「那?人第?一次找到我时,我是万万不肯同意的。我是凌霄宗的宗主?,天下正道魁首,岂能为?一己之私,去屠灭没有任何过错的清河剑派?正邪之 间的最大区别,便是正道绝不会牺牲无辜者的性命。我若是真这么?做了,我与?那?些令人不齿的邪修还有什么?区别?阿瑶若是见到这样的我,怕也?是不愿认了吧。」 程昀泽负手而立,朝这边缓缓走来。 「但是,我不能让思瑶也?步了她娘的后尘。那?日季川主?动找上门来,他说他算出?了思瑶註定死亡的未来,而我明明有救她的办法……阿瑶死时我没有办法救她,我尚且可以推说是天道不公,过错不在于我——但如?今我有办法救下思瑶,我若是再瞻前顾后,事?后若回忆起来,连天道都怨不得了……只能怨我自己。」 他闭上眼睛,淡淡道:「这是我唯一的一次私心。」 他已经站在了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处,一举一动皆受世人仰望,哪怕是某个无意间的小?动作,也?能被解读出?许多别样的意味。 比如?,程思瑶与?她母亲长得过于相像,他不想见到她便想起伤痛的过往,才让她从小?小?的外门弟子开始修炼,暗中则安排了专人保护。没想到外门长老诚惶诚恐,对程思瑶处处偏袒。直到程思瑶自己收敛,这个错误才得以纠正。 身居高位,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容不得任何差错与?破绽。 他兢兢业业了那?么?多年,连妻子下葬后的第?二天都要照常出?席宗门事?务,生怕被人挑出?了错处。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但也?能勉强凑合着过,至少还有程思瑶。 小?姑娘明亮而鲜活,有什么?情绪都大咧咧地?写在脸上,她一辈子都被好好保护着,从不曾见识过阳光照不到的暗影。 这是他与?徐瑶的女儿,她是如?此热爱这个世界,热爱华阳城中的芸芸众生。虽然经常会竖起一身刺,但她本性仍然是纯良的,笑起来时眉目间处处都残存着徐瑶的影子。 没关系,她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总之有他这个当爹的护着呢,不是吗。 ……不是吗? 可他非但护不住,还让她一生受尽折磨,就连死亡之时,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无法了却的遗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她定是恨极了他,以至于下辈子也?不愿见他了。 而他此生唯一一次私心,便是背弃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尊严,犯下了不可挽回的滔天大罪。 落得今日下场,全然是他咎由自取。 「来吧,清河剑派的大小?姐。」程昀泽右手虚虚一握,怀光剑自动出?鞘,「我不占你便宜,我将境界压到金丹后期,你我公平比试一场,谁获胜谁便活,如?何?」 容潇第?一反应是疑心有诈。 她是金丹后期,如?今要跨整整一个大境界挑战程昀泽,无异于飞蛾扑火,怎会有人主?动放弃优势呢? 触及到程昀泽波澜不惊的眸子,她忽然明悟了他的意思——他其实根本就不想活。 自徐瑶死后他的全部心神都扑在了凌霄宗上面,当了这么?久的宗主?,他早就累了,唯一的精神寄託便是他的女儿。 他给女儿起名?叫思瑶,单看这一点,他怎么?可能不爱徐瑶呢? 容潇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杀他。若是能死在容潇剑下,他也?不算冤屈。 但他是一宗之主?,身份过于高高在上,他的尊严不允许他主?动放弃。 最终容潇抿了抿唇,冷冷道:「再好不过。」 话音未落,她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转瞬之间已至程昀泽上方,一剑斩下—— 程昀泽不闪不避。 她于半空中勐然旋过身来,红衣猎猎迎风,如?同凤凰神鸟俯冲而下,脚尖一点,竟是稳稳踩在了怀光剑的剑尖上。 怀光剑鸦青色的剑身愈来愈亮,火星飞快地?聚集在一处,登时燃起熊熊大火。 容潇倨傲地?昂着头,一手提剑,一手掐了个决。 她灵根属水,天克程昀泽的火灵根——一旦没了境界上的差距,胜利的天平便倾斜向了她。 桃花流水、雨打梨花、水天一色……曾经艰涩难学的剑法,皆在她手中不断使出?来,无名?剑剑意大盛,引来附近湖中的水,将几处火光扑灭得干干净净。 趁着剑意未歇,格开怀光剑,再度往前—— 两?个境界相当的不同时代的天才,于斜阳下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四周建筑倾塌,一片狼藉,石柱上满是剑痕,扬起的灰尘久久不散。 无数个孤独练剑的夜晚,总有一天会为?她带来回报。容潇勉力平復气息,手中剑陡然向上刺出?,这一刻她仿佛站在清河剑派覆灭后的断壁残垣之中,脚下血色无边,身侧长风万里,眼前落雪纷飞。 她不只是一个人,她还代表着清河剑派的一百三十七条人命。 她手中的剑,就是为?了讨回公道而挥的。 清河剑法第?七式,雪落梅梢—— 细雪萧萧而下,剑尖染血,宛如?雪地?之中怒放的残梅。 无名?剑已深入程昀泽胸口三寸。 程昀泽似乎早有预料,右手一松,怀光剑直直坠落于地?。 「若是……若是我死后,能和我的妻女葬在一处……」 「不能。」容潇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希冀,「思瑶早就拜託我了,她不想与?你合葬。」 程昀泽微微一愣,旋即低低地?笑了笑,这一回,他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也?好,就这么?办吧。」他道,「我没有想说的了,你动手吧。」 容潇抿了抿唇,拔出?了剑。 她剑下斩的并非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事?到如?今,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稍后我会用引雷符招来天雷,毁去这里战斗的痕迹。今日之后,我会昭告天下,你突破化神失败,死于天劫之下。」 程昀泽身份太高,在修仙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他做过的事?真被宣扬了出?去,恐怕会引起大乱。 ——这是她所?能给予他的,最后的体面。 也?是最后的怜悯。 程昀泽躺在废墟里,四散的尘埃呛得他喘不上气,强撑着抬起头。 他看着那?道红衣身影,蓦然想起数月之前那?个满是血色的夜晚,他执剑指向清河剑派的掌门容宴、也?是今日杀他之人的父亲。 容宴凭藉怀光剑认出?了他,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燃烧精血强行从包围圈中逃出?,想要给千里之外的容潇传讯,不要回来。 然而元婴期以后,仅是小?境界之间的差距便犹如?天堑,传讯令牌被程昀泽一剑碎为?了齑粉。 容宴霍然转身,选择了自爆。死之前问?他,程宗主?,你不是也?有女儿吗。 他那?时没有回答,如?今想来却颇为?遗憾,他欠容宴一个答案。 是啊。 倘若易地?而处,他处在容宴的位置上……若能以他的性命换来女儿的性命,他也?是极为?乐意的。 第64章 九重天雷【第二卷 完】 这一剑, 耗尽了容潇最后一点力气。 体内灵力亏空得厉害,全身各处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她急促地喘了口气,顾不上乱糟糟的仪容, 靠着?残缺的柱子慢慢坐下。 反正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 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容潇恍惚地抬起头,望向广袤无垠的天空。没了屋顶的遮挡,太?阳显得那么近, 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将云彩染成了璀璨的金黄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她握剑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方才发生的一切, 就像是?梦一般。 她居然真的在凌霄宗的地界赢了程昀泽。 许久,她手?指一松,无名剑坠到了地上, 激起一片尘埃。 容潇抱着?头, 几次试着?扬起唇角,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还差一个, 只?差最后一个……清河剑派的一百多条人?命就能沉冤昭雪,这场漫长?的復仇就可以结束了。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寒风从?断壁残垣上方唿啸而?过,掀起飞沙走石。 乌云汇聚,苍穹之上时不时传来沉闷的轰响, 天地间?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色彩, 像是?一副 保存不善、颜色黯淡的水墨画。 紧接着?暴雨沖刷而?下,云层之间?隐约闪烁着?电光。 奇怪……她分明还没有用引雷符。 容潇抹去脸上的泪水, 强忍下喉咙中翻涌的血腥气。 不对……这不对。 这个时候, 她居然突破了! 她体内没有丝毫灵力, 若是?在这个时候突破,绝对扛不过元婴期的天劫! 方言修终于匆匆赶到:「大小姐!」 一进入凌霄宗, 他?吐血的症状忽然就奇蹟般地好了。他?好不容易打发走一脸怀疑的许小五,根据系统的指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容潇一见到他?,便皱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方言修衣衫被雨水淋得湿透,勐吸了一口潮湿的冷空气,顿时忍不住咳嗽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 【消耗100任务点数,兑换引雷符x1,当前剩余任务点数800。】 【消耗100任务点数,兑换引雷符x1,当前剩余任务点数700。】 【兑换……剩余600……300……】 【当前剩余任务点数0。】 方言修捏着?新鲜出?炉的引雷符,抬头望向闷雷阵阵的天空。 九百任务点,九张引雷符,对应即将到来的九重天雷——系统算得明明白白,分毫不差。 他?没有任何修为,面对元婴期的天雷怕是?一道也扛不下,因此这道题的唯一解法,就是?将九重天雷一次性全部引过来。 管他?这一下如何毁天灭地,噼下来又是?什么后果。 左右不过是?灰飞烟灭。 容潇瞧着?他?的神情,隐隐意识到不对。她抓住方言修的衣领,将人?扯到身边,低声道:「我要突破了。」 「我知道。」 「突破元婴要经?歷九重天雷的洗礼,我刚和程昀泽打了一场,眼下没什么灵力……你待在这里,是?想要和我一起死吗?」 话刚出?口,容潇就后悔了。 她本想恐吓一番将他?赶走,转念间?又想起这人?先前的表现?……说不定还真是?想和她一起死。 方言修垂着?眼:「不是?。」 容潇抿了抿唇,终是?一言未发,松开了他?的衣领。 她转过身,提着?无名剑走向倾塌的废墟,背影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寂寥。 「那就走吧,下山去。华阳城如今已无什么危险了。」她道,「此番我若能扛过去,我便去华阳城寻你,若是?不能……你就自己走吧。天大地大,总有你能去的地方,也不必一直跟着?我……」 这世上生灵千千万,人?与人?的相?逢不过是?一瞬间?的欢喜。真正能相?扶到老的少之又少,而?大部分人?仅仅是?同行过一段路,便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她停下脚步,面对黑压压的天穹,长?出?一口气。 始终陪在身边的,只?有她手?里的剑。 她的人?生,就是?与不同人?道别的过程。小时候是?寿命将尽的长?辈,是?归于众生的娘亲,长?大了是?死无全尸的爹爹,是?埋葬在风雪里的清河剑派,是?程思瑶,是?许多与她交过手?、最终死在她剑下的人?。 她来时心?中忐忑,担心?自己会殒命于程昀泽之手?,因此没有与方言修道别。也许是?报应吧,眼下天劫将至,方言修也没有与她说道别的话。 从?小到大,只?有这把剑不会弃她而?去。 「你将我带到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就是?为了这一刻,对吗?」 方言修定定地望着?容潇,话却是?对识海之中的系统说的。 「你说你立场与我相?同,别无选择才绑定到了我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系统没有回答,道:【首先,宿舍只?需要明确一点,本系统不会害大小姐。其次,请宿主仔细观察这些引雷符。】 方言修微微一愣。 闷雷轰然炸响,几乎要震穿他?的耳膜。他?没有灵力护身,耳畔当即被震出?了细细的耳鸣,仿佛是?老旧的电视机在无信号时发出?的沙沙声,又像是?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回音,周遭的风声雨声飞快地从?他?的感官中抽离,隔了一层厚厚的罩子,遥远而?模煳。 他?看见大小姐脸上满是?雨水,嘴唇动了动,在和他?说什么。 只?是?他?听不清。 方言修的视线自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借着?乍然出?现?的电光,终于得以看清了手?里的符咒。 引雷符的画法不算复杂,关键在于要感应到天地间?雷元素的流动,若想要引来元婴期渡劫的天雷,则必须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换而?言之,考验的是?画符人?的心?境。 他?手?里这九张符咒皆是?由血绘制而?成,因为时间?过久,色泽早已变得暗红,沉淀在泛黄的纸里。画符人?似乎眼睛不太?好,笔锋迟钝,线条画得歪歪扭扭,好几处甚至出?现?了断裂与重叠。 然而?笔迹却熟悉到了骨子里,来自现?世的灵魂不擅长?写毛笔字,一笔一划绝对说不上好看——正是?他?的笔迹。 方言修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种桥段。 他?十分确信自己没有失忆过,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第一道天雷终于姗姗来迟,凌霄宗的护宗大阵在狂暴的雷劫面前如若无物,眨眼间?便被天雷撕开一道豁口,朝着?容潇重重噼下! 容潇抹去唇角的血,强撑着?起身,厉声道:「你离远些!」 方言修耳鸣得厉害,什么都听不清。 他?确实如她所愿后退了几步,身后便是?万丈悬崖。 他?并非没有见过她狼狈的模样,清河剑派覆灭那日,他?也是?这样站在不远处,将她彻骨的悲伤尽收眼底。 明明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是?同辈人?之中最为惊才绝艷的天才,为何总是?有这么多的悲伤呢? 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感觉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头。 不要哭,我亲爱的大小姐。 从?今往后,你再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朝着?你选定的方向大步走下去吧,你心?中的剑意应如飞鸟游鱼般自由,只?凭自己心?意而?挥。 不要害怕,不要回头。 你从?光明中来,也必将走到光明中去。 「是?了。」他?浅浅地笑起来,接着?系统方才的话道,「我也不会害她。」 引雷符熟悉的笔迹,只?有一种可能。 天枢告诉他?两件神器便可开启轮迴,而?幕后之人?早已集齐了除定微剑以外的三件,轮迴早已发生,所有人?都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他?在现?世看过许多名家着作,印象最深的就是?一部久负盛名的推理小说。身为侦探的主角说,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引雷符是?他?亲手?绘制,而?他?没有丢失过记忆,因此,绘制时间?不在过去,而?在未来。 ——是?未来的他?沿着?时间?的洪流溯洄而?上,通过系统,将这些关键道具送到了过去的自己手?中。 不止是?引雷符,还包括他?从?系统这里拿到的其他?道具。人?皮丨面具让大小姐完美?隐藏了身份,否则若是?以阿芸的身份进入揽月宗,见到贺逸的第一面便会打草惊蛇。 玄明蜡油让大小姐在雾气瀰漫的树林间?准确找到了他?,而?后才有了一同对付邪修的戏份。 原来他?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 ——未来的他?相?信现?在的自己,即使经?歷了死亡与新生,即使没有携带任何记忆,穿越到剑庐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初遇大小姐的第一眼,就会毫不犹豫地跟她走。 「来吧。」 九重天雷,加诸我身。 方言修髮簪被迎面而?来的飓风吹落,墨发霎时散开,他?迎着?迫近的天雷高高举起引雷符,最后望向容潇时,轻轻弯起俊秀的眉眼。 那一笑像是?春风十里吹散无数落花,拂过波光 粼粼的湖面。 ——现?在的他?也相?信未来的自己,定然早早铺垫好了一切,保佑大小姐安然无恙,直到她大仇得报、夙愿得偿,直到她走到期盼了无数次的光明坦荡的未来中去。 容潇终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瞳孔骤然缩紧。 闪电划破苍穹,将天地间?映照得透亮。天雷半途中突然转变了方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之颤慄。本就为数不多的色彩迅速从?他?身上褪去,墨发变白,那双比正常人?稍浅的眼睛,也彻底变成了无机质的灰色。 一时间?居然像是?融入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间?,随时都可能会乘风归去一般。 再望过来之时,甚至显得有些漠然。 容潇艰难地咳了几声,利用剑的支撑支起上半身,挤出?几声气音:「方言修……你……」 她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刚站起来就又一头栽了下去。她拼命地想要抓住那片白色的衣角,却始终难以靠近。 风雨如晦。 视野一片模煳,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方言修俯身,似是?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九重天雷皆被引了过来,像是?九条雪白色的巨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盘桓在空中张牙舞爪,继而?高高地扬起龙首,怒吼着?俯冲下来——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所有颜色与声音都被天雷搅碎,湮灭于无形之中。 大道无情。 令天地失色。令万物噤声。 容潇眼前骤然一黑,再也扛不住,终于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雨停歇,云开雾散,阳光自云层中倾泻而?下,干净澄澈。 无名剑静静躺在废墟之中,剑身被倾塌的石柱掩埋。剑身之上赫然闪过一道澄明如镜的剑光,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于这片天地间?缓缓铺开,转瞬间?又静悄悄地散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终是?归于沉寂。 第65章 摇光回归 「不对, 阿潇。」 世人眼中算无遗策的天枢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宣纸上的卦象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恢復成一张白?纸的模样。 蔺琼华淡淡道:「区区阴阳六爻,便能定下?阿潇日后的一生么?卦象仅是在你不知何所去的时候指引方向,可千万别困囿于这里面。若是事事都要问卦, 那还不如无卦。」 「常人总是想提前得知自己日后的命运轨迹, 殊不知命运这种东西?呀, 最是喜欢玩弄人心。一旦你提前知道了, 便会绝了你所有?勇气?,莫说逆天改命,连迈开脚步都不敢了……」 总角之年的容潇哪里听得懂, 只会愣愣地点头。蔺琼华又笑起来, 宠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尖,直起身子, 眺望地平线上火红的落日。 「若有?一日我?消失了,不必寻我?……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且走你自己的路便好。」 温热的手掌抚上容潇的头顶,遮住了她的视野。那只手再度离开时,眼前的人赫然换成了摇光。 他弯了弯眉眼, 笑道:「去吧, 大小姐。」 她该往哪里去? 纵有?满腹疑问,她却完全?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副画面破碎成数不清的片段, 再重?新排列组合。 这回是凌霄宗的山巅, 大殿倾塌,举目四望满是断壁残垣。 天边乌云黑压压的一片, 闷雷阵阵作?响,不可违抗的天道之力迅速汇聚,时不时冒出几道雪白?的电光,令人胆战心惊。 方言修迎风举起手中的符咒,望过?来的最后一眼,笑得好看极了,声音湮灭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 暴雨倾盆而下?,狰狞的电光如盘虬张牙舞爪,隔着铺天盖地的雨幕,她终于看清了他的口型。 不要害怕,不要回头。 朝着你选定的方向,大步走下?去吧—— 去哪? 所有?人都在不断离她而去,连告别的机会都不曾留下?。他们?都把全?部筹码都押在了她身上,期待她将?来……将?来如何? 容潇的思维突然断了片。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某种真相,唯独漩涡中间的她不知道。那些人一个个皆被她留在了身后,想说的话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她抱着怀里无名铁剑大步奔跑着,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只知道向前、向前,直到走到某个期盼中的未来去。 直到时间的洪流淹没一切。 直到天地空空,万籁俱寂。 暴雨淹没了大地,水位迅速上涨,没过?口鼻,重?重?挤压着她的胸膛。黑暗之中,唯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紧紧贴着她的耳边,奏起了密集的鼓点。 容潇被呛得咳嗽起来,从床榻上突然惊醒。 她顾不上心悸,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意识到自己约莫是被凌霄宗的人带了回来,紧接着就习惯性地去摸身侧的剑。 触及到冰冷的金属时,她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无名剑还在她身边。 白?毓守在旁边昏昏欲睡,听到动静顿时清醒了,又?惊又?喜:「容潇,你总算醒了!」 容潇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脸上一片湿润。 「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了。程宗主渡劫的天雷过?于可怕,那里被噼得什么都不剩下?了……凌霄宗弟子在废墟中找到了昏迷的你。要是你再不醒,我?就准备回揽月宗搬救兵了。」 「其实那不是程昀泽渡劫的天雷,」她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剑,「而是我?的……我?到元婴期了。」 「这么快?恭喜!」白?毓眼前一亮,「说起来,这几日怎么没见方言修……你们?闹矛盾了吗?纵使有?天大的矛盾,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也该来看看你才对……」 容潇默然。 他大概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 没有?人能从恐怖的九重?天雷中活下?来,何况是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呢? 白?毓从她神色中察觉到了不对,及时止住了话头,递过?来一副干净的手帕。 「我?哭了么?」容潇愣愣地问。 白?毓回以沉默:「……」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白?毓嘆了口气?。 她揽住容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不用一直这么逼迫自己……」 她是医修,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复杂,剪不断理还乱,连生死都无法隔开。 容潇吸了吸鼻子,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哭。 常年在清河剑派的雪山之巅练剑,入目皆是亘古不化的积雪,导致她的情感不如旁人强烈,也很难与旁人的故事共情,哭与笑都少有?实感。 是了,常人遇见这种事,应当会痛哭一场……她自诩天下?无出其右的天才,到头来也不能免俗。 大家都是俗人而已。 门扉霍然被人推开,墨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醒了吗……」墨竹话音一顿,旋即重?重?松了口气?,「七星殿急召,玉衡必须回去了。走吧,我?们?陪他再去看看思瑶。」 初春时节,都定河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河水从冰块的间隙中潺潺流过?。岸边生出了几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柳树垂落的枝条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飞鸟振翅疾掠而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拨开春意盎然的柳树枝条,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坟冢。 她们?共同的友人长眠于她曾经深爱的土地上,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是我?和玉衡走遍了大半个华阳城,好不容易才选定的地方。」墨竹幽幽地说,「她大概不想死后也葬在凌霄宗里面吧……我?看这里有?山有?水,风清水秀的,她以前就常常熘出来玩耍,每次都是我?把她逮回去……」 「对了,宗主突破化神失败,人也没了。接下?来凌霄宗恐怕不太?平,不知道是哪位长老接任宗主……等?老一辈的长老也退下?去以后,估计就轮到了我?或者许小五。我?不擅长这些事务,还是扔给许小五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 「宗主死后,生前布下?的禁制自动消散,许小五在他的住处发?现了宗主夫人的遗物,用过?的镜子、发?簪,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书……我?们?都以为他真的一把火烧干净了呢。这两天长老们?商量着要不要给她立一座衣冠冢,与宗主的遗物葬在一处,但玉衡极力反对,要求把思瑶和夫人都葬在华阳城,宗主则葬在凌霄宗内部。」 墨竹试着勾了勾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她抬起眼,踢了踢容潇的小腿:「诶容潇,你觉得,夫人的衣冠冢放在哪个方位比较好?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地方……」 「我?不懂风水,」容潇道,「此事也许应该问问玉衡……」 墓碑前放着一盒尚未开封的甜点,金光灿灿,软糯清香,封口处的标籤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天下?第一楼。 这是华阳城最好的酒楼,最知名的甜点,酥黄独。 程思瑶嗜好甜食,临死前不久,还在和容潇念叨这一道甜点。 玉衡缓步走来,将?一盒新的酥黄独换了上去。 他比上次见面时明显清减了几分,曾经束得一丝不苟的长髮?如今只是随意披在肩上。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上落的灰尘,背对着容潇与墨竹,轻声道:「思瑶葬礼已过?,洛菁前几日便走了,如今我?也必须回去了。」 墨竹「嗯」了一声:「我?会经常代你来看她的。」 他摘下?腰上挂着的三?枚铜钱,将?它们?细緻地叠在一起,放在墓碑前面。 他依然没有?回头:「容潇呢?宗主已死……你日后打算去往何处?」 「我?还没有?想好。」 程昀泽虽死,然而艮山钵却依旧下?落不明,定然是他早就将?其交予了幕后之人手中——加上贺逸盗走的流月琴、摇光交予清河剑派的七星鼎……四件神器中,幕后之人已得其三?。 最后的定微剑,更是谜团重?重?。 容潇又?一次念起方言修的好来——要是他在这里,听他随便算一卦,至少也能有?个方向。 「我?有?许多疑问,一直想不明白?……」她目光微动,低声道,「接下?来,大概是去寻一个知情人吧。我?听闻七星殿的摇光前辈云游四海,迟迟未归……你与他同为七星,可否知道他的下?落?」 玉衡动作?一顿,总算回过?头来。 「摇光回来了,此刻就在七星殿。」 听到这句话,容潇心中微微一沉,记挂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过?了这么多年,她对摇光的印象早就模煳不清了,记忆最深的就是十年前摇光拜访清河剑派那次,带来了山下?时兴的话本,让她藉此领悟了桃花流水一式,如今更是阴差阳错地锁定了第二个兇手程昀泽。 他立在茫茫无际的雪原之中,脸上永远带着谦和儒雅的笑意,只是轻轻一句,「去吧」。 她转身离去之时,听见他谈及了七星鼎,谈及了铸剑……以及绝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秘法不见春。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她要找的答案,就在七星殿。 「多谢。」容潇道,「我?同你一起去。」 「作?为萧无名,还是容潇?」 容潇长长唿出一口气?,抬起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容潇。」她斩钉截铁。 她不需要萧无名的身份了。 她如今突破元婴,实力跟着水涨船高,而程昀泽已死,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值得她正?视的对手。哪怕是利用不见春拔高后的元婴后期,她也有?一战之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伪装都没有?必要。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来此的,是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容潇。 第66章 鸠占鹊巢 七星殿地处中州, 不?似凌霄宗那样遍布群山万壑,于空中举目四望,皆是坦荡无垠的?平原, 河流纵横交错,灌溉着肥沃的土地。 有人影在田野之间忙碌,冬去春来, 正是繁忙的时候。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千百年来, 他们都这样一成不变地过活着。 到了七星殿的?地界,人慢慢多了起来,丝毫不逊色于游人如织的华阳城。与之不?同?的?是, 这里显然是普通百姓占比更多——七星殿的观星测命之术闻名天下, 人人都想预知自?己的?命运,更有甚者不惜散尽家财, 也要来讨一卦。 容潇视线掠过街道边的?一处小摊,一老者鹤髮白须,穿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灰布长衫,手边放着一面小旗,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他盘腿坐在地上?, 接过旁人递来的钱袋子掂了掂重量, 捋了捋鬍子,摇头嘆道:「我观你眉心有黑气, 怕是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不?用看了。」玉衡沉默了一路, 直到现在心情才?好转了一点?, 开口道,「骗人的?。」 容潇:「我想也是。」 老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一抬头正想说话,旁边给钱那人就抢先开了口:「你们懂什么??这位可是七星殿的?玉衡!玉衡你总知道吧,北斗七星为号,七星殿的?七位长老之一!」 容潇:「……」 玉衡:「……」 容潇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 要是当着玉衡的?面笑?出来,未免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城镇里热热闹闹,一路走来,冒充七星殿坑蒙拐骗的?人居然还不?少。 「七星殿对?门下弟子管理非常松散,只?认观星算命之能,其他一概不?论。」玉衡忍不?住解释,「所以……」 「也就是说,」容潇挑眉,「这些算命先生不?一定都是江湖骗子,兴许有真的?七星殿的?人?」 玉衡有些难以启齿:「是。」 他伸手一指:「比如那位,就是七星中排名第四的?天权——」 女?子远远沖他们招了招手,手忙脚乱地收拾地小摊上?的?东西?,恰逢一阵风吹过,散落的?纸页四处纷飞。 容潇随手捏了个决,将纸页牢牢钉在了她面前。 「唿,吓死我了,还好我宝贝的?手稿没丢……」天权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抬起头道,「玉衡。」 玉衡点?了点?头。 「你知道掌门为何召你回来吧?」 玉衡默然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跟我走。」她收好手稿,侧过头来,「这位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你是……?」 容潇向前半步:「清河剑派,容潇。」 清河剑派灭门之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数月过去,迟迟寻不?到灭门兇手,热度就渐渐淡了下来。此时乍然从她口中听闻,天权神色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清河剑派……?」 「我此番拜访贵宗,是为摇光前辈而来。」 天权眯起眼?:「摇光?摇光不?是一直在外面,居然回来了吗?……哦,好像是有这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容潇总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大靠谱。 玉衡传音入密:「她记性不?好,脾气也差,平时少惹她。」 「那就走吧。」天权没有追问,转身踏上?石阶。门前空气微微扭曲,灵力波动,便是通过了身份核验,「玉衡你随我去找掌门,至于你么?……摇光的?居所在那个方位,你自?己去吧。」 七星殿建筑大多是方方正正的?类型,除了材料比较结实,单从样?式上?来看,与城镇里普通百姓的?住处并无什么?区别,完全不?像是赫赫有名的?仙门。 这便是七星殿所信奉的?道,不?露锋芒,随波逐流,大隐隐于尘世凡俗之间。 竹屋之内,摇光低垂着眼?,沏了一壶茶。 这间屋子许久没有人住了,家具落了厚厚一层灰。他摆了摆手,尘埃尽数消散, 「我等你很久了,容潇。」 他施施然转身,示意容潇在他对?面坐下,微微俯下丨身来,倒了一壶茶,小指在壶底轻轻勾了一下。 容潇紧紧观察着他的?动作。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自?从十年前一别以后,摇光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按照约定前往剑庐,得到的 ?却是摇光云游未归的?消息,而后清河剑派满门被灭,她沿着神器的?线索追查下来,桩桩件件,皆指向了十年前的?这一面。 如今终于有了重逢的?机会,她难免有些紧张。 容潇手指紧紧握着摇光递来的?茶杯,坐姿笔直如松。茶水滚烫的?温度通过杯子传入她的?手心,她却毫无察觉,抬起漂亮的?眉眼?。 摇光长衫冠发,笑?得温和儒雅,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摇光前辈,」她斟酌着开口,「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十年,如今清河剑派覆灭,爹爹遇难,世殊时异,情随事迁——但我想问你一句,当年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摇光抿了口茶:「自?然是作数的?。」 「好。」容潇点?点?头,解下无名剑放于桌案上?,「你说过,会帮我重铸这把剑。」 摇光眉梢挑了挑,似乎是有些意外。 「我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你说十年磨一剑,我还需要时间等待。」 「是么??」他喃喃着说,抽出无名剑,仔细观察锈迹斑斑的?剑身,「我这些年虽在外游歷,却也多次听闻过清河剑派容大小姐『陨铁剑』的?名号,他们说这把剑削铁如泥,定然是剑庐出品的?绝世名剑……这样?,此剑暂时交予我,我回头替你问问渊岳师兄吧。」 不?对?劲。 爹爹同?摇光讲过这把剑的?来歷,是容潇出生那日某个濒死之人送来的?,摇光知晓真相,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电光石火之间,容潇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这次见面的?经歷,从她进门开始,摇光沏茶,再到她拿出无名剑…… 记忆中的?摇光比她年长十岁左右,面对?她时全然没有长辈的?架子,总是跟着清河剑派其他弟子一起,一口一个大小姐。 但就在刚刚,摇光脱口而出的?却是「容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容潇蓦然出手,按住了无名剑。 茶杯放得不?稳,顿时摇晃起来,几滴水溅到了无名剑上?。 剑身上?映出她的?面容,眉头微微皱起,一双眼?睛凛冽如冰。 紧接着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冷意顿时消失殆尽,露出一点?假惺惺的?笑?意:「抱歉,这把剑我带习惯了,一时间离不?开它。」 摇光也不?生气。 「若是这样?,倒也不?必强求。」 容潇收剑回鞘,将它重新挂在腰间,生硬地转过话题:「前辈十年前拜访清河剑派,除了承诺给我铸剑,还有另外一事,前辈可还记得?」 摇光道:「你说七星鼎?」 「正是。」 「我那时行经过清河剑派附近,见枯枝坠地,飞鸟投林,心念流转间便算了一卦,得出大凶之兆。我本以为是我的?命数,没想到卦象却告诉我,七星鼎将会在某日失窃。七星鼎是我宗至宝,若是失窃,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容潇追问:「我听闻七星鼎是贵宗初代掌门所铸,可确有其事?」 由?于神器携有天道之力,与七星殿理念相合,四大宗之中唯独七星殿对?神器最为重视。若是七星殿中人,定然熟知七星鼎的?来歷。 「你对?这个传说感兴趣?」摇光笑?着摇了摇头,「七星殿的?开山鼻祖是第一代天枢,号清岚上?人,相传千年前他云游之时,忽感天道昭昭,万物气运皆有定数,见微即可知着,便立即返回宗门,闭关七七四十九天,铸成一鼎……基我鼎运,于万斯年。为七星鼎题字后,清岚上?人便飞升成仙了。」 他抿了口茶,悠悠道:「所以我找上?清河剑派,将七星鼎交予容兄保管,不?想兇手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牵扯到了清河剑派……我很抱歉。天道不?仁,难以事事皆如人所愿。」 茶香裊裊而上?,小院里传来潺潺的?水声。 「那么?,」容潇右手垂在腰间,悄悄摩挲着剑柄,「除了交予七星鼎,前辈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 「哦?」摇光歪头想了想,「你指的?是哪一件呢?」 「——不?见春。」 摇光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笑?意越来越深。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页泛黄的?纸,摆在容潇面前:「这种秘术本是我七星殿绝密,被千年前的?清岚上?人镌刻于七星鼎上?,我也是无意间才?看懂了其中的?蕴意,抄录下来……至于功效么?,恕我愚钝,至今仍未领悟。」 白纸黑字,赫然是不?见春的?使?用方法,要汇聚天地间的?五行灵力,逆行经脉,方才?得以施展——但这并不?是容潇所知的?,强行拔高修为的?术法。 而是另一种,只?能经脉寸断之人才?能使?出的?…… 摇光淡淡地问:「我想此法也许和清河剑派有关,容潇,你能看出它的?功效吗?」 容潇仔细观察了一番,将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然后摇了摇头。 没必要再问了。 这人对?真正的?摇光极为熟悉,一举一动都模仿得非常相似,完美骗过了七星殿所有人。 若非她误打误撞进入了浮生若梦,听闻了十年前摇光与那人的?对?话,得知不?见春确实是出自?那人之手……恐怕连她也无法断定,就此被骗了过去。 他到底是谁?真正的?幕后黑手吗? 容潇不?动声色地起身道别,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 她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点?燃了一张监视用的?符咒。 她所见到的?最后的?场景,就是「摇光」笑?着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屋内没有点?灯,窗外夜色冷冽,漆黑如墨,一寸寸浸染过来,将屋内一切都染成了深邃的?黑色。他的?身影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第67章 决必有遇 「你是说, 如今的摇光是旁人假扮?」 玉衡皱起眉头?:「我进入七星殿时摇光已外出云游,说来惭愧,我此前也并未见过摇光本人……此事事关重?大, 你可有确切把握?」 七星殿坐落于广袤的平原之上,宗门北部却突兀地矗立着一座高峰,名为天罡峰, 相传是千年?前的祖师爷清岚上人移山填海所造而成?。这里地势极高, 几乎伸手便能?触碰到天上的星辰。放眼望去, 四面?景色尽收眼底,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是个观星的好去处。是以,七星殿在这里建了一座巨大精密的观星仪。 天璇年?事已高, 除非四大宗之间的要事, 甚少离开七星殿,大多时间就住在天罡峰之上。年?前程昀泽的生辰宴结束之后, 他便先带着洛菁回来了,玉衡则因为程思瑶的缘故又在凌霄宗待了一阵,直到经年?恩怨于短短几日间尘埃落定,鲜活的少女自此化为冢中枯骨。 玉衡本想继续留在凌霄宗,却接到了天璇的急召。 他不知?道和天璇谈了什么,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听了容潇的话之后脸色更加严肃了。 容潇细细回想了一番,反问?道:「你对思瑶的浮生若梦了解多少?它模拟出的幻境, 一定是真实的吗?」 「要分情况, 思瑶从前和我讲过, 浮生若梦可有两种用法。」玉衡道,「其一就是宗主?生辰宴那日, 思瑶提前拟定好了剧本,幻境便沿着剧本的轨迹进行?,不可更改……其二便是追查何?康的时候,利用媒介回到过去某个节点,幻境中只?会按照过往发生的事进行?,也许有疏漏,但它所呈现出的场面?——必然是真实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也就是说……她于浮生若梦之中窥见十年?前的过往,皆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如此,我可以断定。」容潇道,「他演得很像,唯独在一些细节上出现了疏漏……这个细节与我正在追查的事有关,恕我不便透露。」 不见春来自于十年?前清河剑派那个看不见的幽灵,而非出自摇光之手——并且它最初的功效虽然看不出来,但绝非贺逸所 言的强行?拔高实力。 一个是只?有经脉寸断之人才?能?使用,一个是使用之后经脉寸断……难道最初版本的不见春被人篡改过? 玉衡又重?復了一遍:「这个细节与你有关。」 「对。」 他顿了顿:「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人目的并非七星殿,而是沖你来的?」 容潇从未想到这个角度,当即愣在了原地。 「七星殿整体实力不强,在四大宗之中排名最末,没有什么可图谋的,若说有,也只?可能?是七星鼎了。但七星鼎在真正的摇光手里,这人却假扮摇光来七星殿,断然不可能?是为了七星鼎而来。」 玉衡斟酌着道:「凌霄宗事了,我便收到了摇光回归的消息,紧接着就是天璇掌门急召,恰好此时你也醒转,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来思瑶墓前,所以你我必定会碰面?……」 容潇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道:「而我得知?了摇光的消息,定然会前来七星殿,与他见这一面?。」 「你不妨想想,他和你说过什么。」 那人算好了每一步,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他曾表露过带走?无名剑的意思,难道是无名剑吗? ……不对,她和这把剑感情太深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其交予旁人,哪怕是真正的摇光也一样。 她如今已至元婴期,难逢敌手,对方显然也不可能?强抢。因此,在容潇拒绝之后,他便没再提过此事。 所以最终还是落在了——不见春。 他在试探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不见春的真实用处。 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知?道,想从她口中问?出这个答案。 ……但容潇确实不知?道。 「说起摇光,我又想起一事。」玉衡忽然道,「我在七星殿待的时间不长,与掌门之外的其他几位七星不算熟悉,只?有开阳的弟子洛菁与我年?岁相仿,平时聊得比较多……她拜入开阳门下时,开阳已年?过古稀,精力不足,所以在摇光云游失踪之前,都是摇光在教她……仔细想来,似乎最开始也是摇光将她带回七星殿的。」 「——但摇光回来以后,她却一直没有露面?。以这两人的关系,属实不应该。」 容潇低声道:「洛菁?」 经玉衡提醒,她终于想起了那个寡言的黑衣女子。凌霄宗生辰宴那日,她与天璇、玉衡一同坐在台下,对台上的闹剧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明明站在那里,却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忽视了她。 「方言修也和我提过她。」她有些出神?,「那还是在揽月宗的时候……」 她初次拜访揽月宗时,距离清河剑派灭门尚且没过去多久,由于揽月宗全宗戒严,她混进去废了不少功夫,而七星殿的开阳和洛菁也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但她没有与洛菁碰过面?,见过洛菁的人是方言修。 她上了擂台与贺逸比试,一招百川归海赢得漂亮极了,却引起了贺逸的疑心,还是方言修帮忙解了围。 正是太阳将落未落之时,日薄西山,江河奔涌。水天相接的地平线处,残云鳞次栉比,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 那点火光将天空浸染成?了橘黄色,又轻飘飘落入他的眸中,剎那间在他深灰色的瞳孔中晕开。 容潇突然止住了话头?,觉得鼻尖有些酸涩,说不下去了。 她与方言修相识的时间绝对说不上长,从剑庐的第一面?到如今也不过区区两三个月,只?度过了一个新年?而已。她先前没觉得有多珍贵,醒来之后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哭。 然而回忆中尽是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稍不留神?就会想起他的模样,而后一种陌生的情感便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织成?天罗地网,无法逃脱。 玉衡轻轻笑了下,转过一处拐角。 「我自继承玉衡的名号之后,天璇掌门给了我三枚铜钱,嘱咐我时刻带在身边……他说我毕竟年?轻,不如其他几位七星,许多事看不透彻。如果?遇见难以参透的事,便扔出这三枚铜钱,先观察得到的卦象,再做决定,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已经贴身携带了四年?……从凌霄宗回来之前,我将它们留在了思瑶的墓前。」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可笑我年?岁不满二十便位列七星,自诩天才?,到头?来却连生死都参不透……此番掌门急召于我,便是观测到玉衡星动,明灭不定,疑有陨落之象。掌门怕我道心不稳,故叫我回来闭关,慢慢参悟。」 「你打算闭关多久?」 「谁知?道呢?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看我什么时候能?参透为止。」他道,「不过我想,我大概是这辈子都参不透了……要是我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我在算出思瑶的命数之后,就不会主?动找上宗主?,求他救思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容潇轻声问?:「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程思瑶的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无解的局。 她自小在华阳城长大,对这座城市有着深厚的感情,就算玉衡劝阻,她还是会启动浮生若梦。 玉衡停下脚步。 他微微回过头?,微风掀起他黑色的衣摆,背影在夜色里看上去寂寥极了。 「不后悔。因为我很清楚,哪怕再来一次,哪怕我提前算到了如今的结局……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我做过,就算失败,我也可以说我尝试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可以怨敌人狡猾,怨自己无能?,怨天道不公……如果?我不做,那我余生的每一天都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试一试呢?」 「你比我好太多了。」他道,「凌霄宗弟子把你救回来的时候,我问?过他们方兄的下落,他们只?道那里除了你没有发现别人,若他当时也在,大概率已经在天雷下灰飞烟灭了……但方兄给我的感觉与常人不同,我总感觉此事尚有转机,所以算了一卦。」 容潇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下意识向前了一步。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声音:「结果?如何??」 玉衡顿了顿,笑道:「我还以为,你对卜卦的结果?不感兴趣。」 转瞬之间,他那点温和的笑意便又失落下来。 「天风姤卦,位于夬卦之后。《序卦传》曰:『决必有遇,故受之以姤。姤者,遇也。』」 他冲着容潇遥遥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跟上。 「我要回去闭关了,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出来,也许能?参透,也许参不透……掌门身体不好,不接受外人拜访,你若有事,可以去寻天权,白天你也见过她的。」 「如果?将来有再次见面?的机会,祝你我都没有后悔之事。」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停留,向容潇道了别。 凌霄宗附近柳树已经吐出了嫩芽,这里却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冰雪刚刚开始消融,万物尚未迎来復甦的时机,仍带着几分冬日的肃穆。 夜色寒凉,空气温和而湿润。月色藏在蔼蔼薄雾之间,静悄悄地氤氲开来,像是浸入水中的金黄色的颜料。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些许清凉,也带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毛毛细雨。风细柳斜斜,雨丝轻飘飘地落到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 容潇目睹朱红色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老?旧的门轴吱呀作响,迴荡在绵绵的细雨中。 她怔然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68章 北斗七星 七星殿的建筑风格说不上有多豪华, 但?其方位布局却极为讲究,建筑材料以木为主,结合周围山势、水流、风向等, 共同构成了此处的八卦风水,将冥冥之中?看不见的气运聚集到北部的天罡峰。 七位长老的住处自然也遵循这个原则,密林之中?隐约可见几间清雅的竹屋, 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唯独天权在另一个方向, 离其他六人远远的。 容潇第一次踏入这里, 只觉得四周安静极了, 连鸟鸣的声音都没有。 天权背对着她坐在窗前,低头写着什么东西。 她对容潇的到来毫无表示, 阳光静悄悄地烘出她的侧脸, 她垂眉敛目, 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一句话写了又改, 改了又写,时不时烦躁地啧了一声。 容潇有求于人,见此也?不好贸然打扰,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布置,便挑了个角落待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天权才转过头:「清河剑派的人?稀客啊。」 她打扮极为随意, 素面朝天,长发不扎不束, 随意披在身?后, 瞥过来的目光清清冷冷的,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跟玉衡一起来的那个……那个……」 容潇再次自?报家门?。 「哦, 我听说过你?。」天权揉了揉太阳穴,「四大宗之间互相?帮帮忙是应该的,你?问洛菁的事……」 她皱眉想了想:「洛菁……洛菁不是跟着掌门?一起去凌霄宗了吗?」 「瞧你?这记性,她早就回来了。」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声,甫一开口便满是调笑的意味,「脑子不用是要生锈的,真难为你?了,顶着一个什么都记不住的脑袋,居然还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回头可别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笑声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近在眼前,带着几分春日?的倦意,显得懒懒散散的。容潇抬眼望去,只见一扇大开的窗户之外,两棵粗壮的柳树之间,一张吊床随风轻轻摇晃。一粉衣女子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手臂支着下巴,慵懒地探出头来。花瓣似的袖口自?然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那实在是非常漂亮的一张脸。 不论男女,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都会?有片刻的失神。 她似是刚刚睡醒,随口讽刺了一句,便变戏法般掏出一面铜镜,慢条斯理地涂抹胭脂——镜子里女子面若桃花,红唇微张,深邃的眼睛到末梢处,轻轻往上一挑,尽显媚态,像是自?百花中?诞生的精怪,一路折花扶柳而来,伺机吸人精血;又像三冬腊月里的那一株寒梅,盛开得轰轰烈烈,偏要为天地留下这一抹艷色。 天权黑着脸,重重放下手中?的笔。 「要睡觉滚回你?的地盘睡去,我这小小破庙可容不起天玑这尊大佛……一把年纪了还臭美,再打扮也?不如?人家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天玑——七星排名第三,位于天璇之后、天权之前——闻言不以为意,又摸出一根缀着珍珠与流苏的髮簪,仔仔细细地盘好头髮。 她挑眉笑了笑,道:「说起来我头上这支珍珠琉璃簪,本是特地带来赠予天权妹妹的,我知道妹妹不喜妆点,这原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东西罢了……如?今看来,这没人要的东西在妹妹心?里,也?是太过贵重了,我不好强人所难,索性还是自?己戴着吧。」 她语气极其矫揉造作,听得天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想开口反击,就听见天玑又道:「别忘了你?之前写文崩溃到半夜发癫,隔天就有弟子上报掌门?说宗门?里闹鬼,是谁帮你?圆谎,又出钱让你?搬出来的。」 天玑星主财运,这人确实有钱得很,可以说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七星殿的运转。 天权低头揉了揉眉心?,选择忍气吞声。 天玑又笑,一旋身?踩在窗棱上,轻飘飘跃了进来:「哟,天权妹妹这里还有外人呀。」 容潇正想说话,她便突然凑了过来,细细端详了她一番。 「好漂亮的小妹妹,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说吧,今日?这个忙,我天玑帮定了。」 听了容潇说明来意之后,天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 「哎呀,你?问她还不如?直接来问我……我们尊贵的天权大人大脑空空,除了她的手稿,别的可什么都放不下……不信?我给你?演示一番。」 她转向埋头写作的天权:「洛菁什么时候来七星殿的?」 天权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搭理她。 天玑也?不恼,自?背后按住她的肩膀,笑吟吟道:「那你?可还记得,她是摇光从外面捡回来的,自?小缺乏管教,性子野得很。开阳管不住她,让她闯了不少祸,还烧过你?的手稿——」 「摇光把她带回来的第二个月,十?一年前。」天权恨恨地拍了拍桌子,「我那时候拿凌霄宗宗主和他夫人的故事编了个话本子,意外爆火,卖的正好。我本打算趁着热度没过去,再接再厉写一本新书,结果让这傢伙给我烧了……我这辈子和她不共戴天!」 天玑:「喏,我就说吧。」 容潇听着总觉得有点耳熟,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凌霄宗的故事?主角该不会?是成泽和阿瑶吧?」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天权登时眼前一亮,紧紧握住她的手,态度立马热情?起来:「你?看过我的书?」 ……世界真小。 想不到那日?摇光送来的话本,居然是天权所作。 容潇总不好说自?己翻了翻觉得没意思,之后就束之高阁了,对着天权殷切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我写的时候搜集了不少他们的传闻,但?浮生若梦的版本太多了,说得天花乱坠的,我也?不知道该以哪个为准,只好自?己编了一个……」 天权唉声嘆气:「写的时候觉得我简直是天降紫薇星,写完回过头再看,简直不堪卒读,不如?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最?后到底还是不捨得。好在还是有人看的。」 ……这下更不能?说自?己根本没看过了。 「完结那阵子,我听说了徐瑶去世的消息,本想写个生离死别的结局,后来想想,现实已经这么苦了,在我的笔下还是让他们圆满一些吧。」 天权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天玑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沖容潇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就不该跟她提起这个话题,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容潇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她只能?凭藉为数不多的一点印象,时不时艰难地回两句话。好在天权也?并非真的要问她阅读感想,颠三倒四地讲着自?己的写作心?路歷程。 将容潇从尴尬中?拯救出来的,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来者赫然是七星殿另一位长老,开阳。 瞥见屋内的景象,开阳也?是一愣:「……都在啊。」 一间不大的小屋里,居然齐聚了三位七星。 「在呢。」天玑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好久没见过你?出来走动了,今日?究竟是吹了什么风?」 她眼尾一挑,极其妩媚地笑了一下,传音入密道:「开阳是洛菁的师父,知道的比我们两个都多,你?不妨问问他。」 开阳道:「老夫这几日?都没见到洛菁,传讯她也?不回。这孩子虽然话少,却一向听话,老夫担心?她出了事……」 「不去,她烧过我的手稿。」天权依然对陈年往事耿耿于怀,冷着脸道。 天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显然也?是置身?事外的态度:「摇光与她关系最?好,怎的不让摇光去寻她?」 ——万万是不能?让「摇光」去寻的。 那人冒名顶替了摇光的身?份,在与容潇见了一面后,暂时没别的动作。离开之前,容潇在附近设下了阵法,只要对方有所行动,她便能?立刻感知到。 敌我不明,暂且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然而其中?弯弯绕绕,更是牵扯到了秘术不见春,唯一算得上相?熟的玉衡又闭了关,她不好向这几人解释,就算解释大概也?没人信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心?念流转间,容潇微微直起上半身?,主动开口:「若开阳前辈信我的话,我去。」 开阳一愣,这才注意到在场居然还有一个七星殿以外的人。 他曾因清河剑派灭门?之事被迫滞留在揽月宗,对此事印象比旁人深刻许多,看清容潇面容的那一刻,瞳孔霎时缩紧:「你?、你?是……」 容潇淡淡道:「清河剑派,容潇。」 「清河剑派,居然还有倖存下来的人……罢了。」开阳捋了捋鬍子,长嘆一声,「老夫年轻时应某门?派之邀,占卜他们的选 址,却算出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卦象。为了解出其中?蕴意,险些走火入魔……自?此之后老夫便立誓,除非与七星殿有关,否则不再插手凡俗之事。你?隐姓埋名了这么久,如?今既然敢自?爆身?份,想来已找到了要走的路。」 容潇默默听着。 「你?们年轻人都通透得很,老夫不必多说,一切自?是天道的安排。」开阳沉吟片刻,「你?若去寻洛菁,可以去附近的云沧镇看看……她被摇光带来七星殿之前就生活在那里,这些年时不时就去转转。」 云沧镇……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容潇抿了抿唇,忽然想起这是她自?剑庐无功而返以后,方言修藉口半夜着凉发了烧,让她不得不在云沧镇的客栈里多留了一天。 想不到兜兜转转了这么一遭,她还是再次回到了这里。 第69章 野草知春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肃杀的冬季, 云沧镇这座偏远小镇再次活跃了起来。野草破土而出?,沐浴在懒洋洋的阳光下。 一只布鞋从它头上踩了过去。 布鞋早已磨损得不?成样子,露出?的大踇趾被风吹雨淋, 皮肤显得极为粗糙。这双鞋的主人是个身量不?高的小乞丐,齐耳短髮?不?曾打理,显得乱糟糟的。身上披着一件捡来的灰色短衫, 脏兮兮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满是灰尘, 遮住了他的眉眼, 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 约莫十几岁,辨不?出?是男是女。 他怀里揣着一包新鲜出炉的包子,时不?时回头望一眼, 一双杏眼炯炯有神, 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狡黠。 「抓小偷——」 身后包子铺的老闆紧追不?舍:「混帐,你给老子站住!」 小乞丐自然不?会如他的意, 仗着身形瘦弱,在人?潮中穿梭而过,像是一尾灵活的鱼。 老闆气极了,挥舞着手?里的擀面杖,费力撞开拦路的行人?, 叫骂声越来越高:「别跑!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 偷东西居然偷到老子头上了!」 小乞丐下意识回头去?看,没留神脚下, 当即摔了个狗啃泥。 紧接着就被追上来的老闆抓住一只胳膊, 强硬地拽了起来。 「看你往哪里跑!偷东西的小贼!」 老闆伸手?就要抢过小乞丐怀里的包子, 却不?想?小乞丐细瘦的胳膊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勐地一转身, 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那包子刚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他却完全没感觉到似的,两三口?吃完,又扭头冷冷盯着老闆,大有一副你能把?我如何的架势。 「年纪轻轻就学会偷东西,长大了还了得!」老闆气哼哼地说道,手?中的擀面杖高高举起,随时准备落下。 小乞丐一声不?吭,下意识闭上眼,但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凡事尚未发?生,不?可急于下定论。」 有人?拦住了老闆,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道温润的男声。 来人?面容极为年轻,穿着金色的薄衫,手?持摺扇,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老闆的擀面杖上,看起来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却让老闆一动也动不?了。 他眉眼弯弯,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不?知这位少年如何惹怒了您,可否与我说说?」 老闆瞪了他一眼:「你是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 「我本名姓孟,名扶光。」来人?也不?生气,笑眯眯道,「也许你听?说过我另一个名字……」 小乞丐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他含笑的眸中。 像是一个温柔缱绻的梦,坠入到阳春三月细碎的烟霞里。 「七星殿,摇光。」 天下谁人?不?知七星的名号。 观星测命,极往知来,断人?生死?,占卜吉凶。 越是不?可见的事物?,人?们就越是感到敬畏,尤其是这种冥冥之中难以?预见的命数。正是因此,四大宗里七星殿实力不?强,却是在世人?眼中最?为神乎其神的一个,其中代代相传的七星称号,更是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吓死?人?的地步。 老闆也不?能免俗,反应过来连忙摆正了态度,颠三倒四地道歉:「对不?起,刚才是小民眼拙,没认出?来摇光大人?……」 摇光是个脾气极好的主,对此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摸出?腰间的钱袋。 「他欠了你多少银子?我替他补上。」 老闆哪敢真的收七星的钱,不?停摆手?推辞:「这哪敢啊,没事没事,就当我请这小乞丐吃饭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一直不?吭声的小乞丐突然用头重重顶了他一下,老闆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再?抬头去?看时,小乞丐已经窜得没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与小乞丐一同消失的,还有摇光手?里的钱袋子。 摇光微微一愣,旋即慢悠悠地笑出?了声。 老闆:「呃……要不?我帮您去?找找?」 「不?必找。」摇光合上摺扇,道,「若有缘分,总归会再?见的。」 老闆还是有些忐忑:「您不?生气吗?」 「我是修仙之人?,不?食五谷杂粮也一样能过活,随身携带银子只不?过是贪图方便,他比我更需要这些。」 摇光背着手?踏入到春日温柔的阳光里,金色的光辉洒在他薄衫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若为此动气,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老闆从没见过如此豁达的人?物?,站在原地细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最?终咂咂嘴,感慨不?愧是七星,果然与他们俗人?不?同。 他摇了摇头,回去?接着卖他的包子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摇光那钱袋子里根本没什么钱,只有三枚铜板,与一张白纸,上面画着看不?懂的符号。 小乞丐躲在无人?的小巷里,将钱袋子倒了又倒,还是不?可置信,那位看上去?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仙师,居然这么穷。 本以?为能捞一波大的,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自己都不?用去?偷了。 不?过,这张纸上写的什么东西?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摇光缓缓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修仙者面对凡人?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傲慢,尤其是四大宗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他身为七星之一,待人?接物?却总是彬彬有礼,从不?会摆出?盛气凌人?的态度,哪怕是面对一个衣着邋遢的小乞丐,说话时也会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这是八卦六爻。中间断开的是阴爻,没有断开的是阳爻,随机排列,可组成八八六十四卦。你手?中纸上画的正是第十四卦,火天大有。《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小乞丐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听?得懵懵懂懂的。 「我踏入云沧镇之时,闻鸟鸣声清脆,回头恰好撞见飞鸟投林,心念一动,便算出?了此卦。」 摇光伸出?手?,指向被着重加粗的第二爻:「你看这个大有卦之中,第四爻为变卦,阴爻变阳,故大有卦变为周易第一卦的干卦。爻辞为: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他轻柔地拂去?小乞丐脸上的灰尘,细细端详了一番,笑得温润极了:「方才没仔细看,居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小乞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愿意主动开口?:「漂亮可不?能当饭吃。」 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由于缺水,嗓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刀子。 「你说得对,如今世道不?易,你这般打扮确实更加安全。」摇光笑意不?减,逆着光朝小乞丐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七星殿。正好开阳前月还在跟我念叨,说他年龄大了力不?从心,想?收个徒弟继承他的衣钵……你叫什么名字?」 被摇光拉起来的那一刻,她?忽然瞥见脚下一株叫不?出?名字的野草,迎着阳光伸展开嫩绿的叶子,长势好极了。 她?收回目光,不?闪不?避,一脚踩了过去?。 野草原本挺立的身姿瞬间弯折,叶子被无情地压在了泥土之中。阳光依旧洒落,仿佛永远一成不?变。 许久,它?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东风,颤颤巍巍地再?次挺立了起来。 「我叫……洛菁。」 「菁」,意为茂盛的野草。 不?管多少次被嘲讽,被践踏,被踩入泥泞之中,野草终会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挺直腰杆,向阳生长——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就记得这些,别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包子铺的老闆 撇了撇嘴,接着道:「害,她?好像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家里的主母生了儿子,就不?想?要她?这个偏房生的了。她?从前就是个小疯子,成天邋里邋遢,三天两头就偷附近商户的东西,我还当是哪里来的野小子……谁能想?到她?居然是个小姑娘,还走?了狗屎运,让七星殿的摇光捡走?了……」 世殊时异,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云沧镇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还记得当年之事的,只剩下了包子铺的老闆一人?。 容潇应开阳的委託前来寻人?,将小小的云沧镇转了个遍,依然找不?到洛菁的影子。 「哎,你也是七星殿的人?吗?」老闆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态度登时恭恭敬敬。十多年过去?,他的脾气比当年好了不?少,也不?敢再?一口?一个老子了,「仙师大人?,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能不?能给我算一卦?我在这街头卖了几十年的包子,最?近生意不?如往年,我想?是不?是风水不?好……」 容潇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只好露出?礼貌的微笑。 老闆却以?为有戏,急切地抓住她?的袖子:「是不?是因为那边来了个叫花子,影响我做生意了?害我纠结了好几天了,要不?要把?那叫花子赶走?……」 容潇抽回衣袖,冷淡地道了声谢。 她?刚踏出?一步,耳畔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那个,等一下……我觉得吧,你要不?还是回头看看?」 容潇顿时愣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后她?立马环视四周,云沧镇人?流不?少,一切尽是百废待兴的景象。石板路上还残存着昨夜尚未蒸发?的雨水,行人?南来北往,行色匆匆,自其上大步走?过。 「啊我不?是说我,先前那人?提到有个什么叫花子,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看一看……」 找到了。 是突然开始发?烫的无名剑。 这把?剑自从认主以?后,就彻底沉寂了下来,除去?偶尔几次莫名其妙的发?热,同普通的铁剑并无什么区别。 如今它?终于派上了用场,于天雷之下护住了另一人?的残魂。 她?该高兴的。 容潇几次试着扬起唇角,最?终却只能露出?一个有些仓皇的笑容,泪如雨下。 「……好久不?见,方言修。」 第70章 久别重逢 出乎意料的是, 方言修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推着新鲜出炉的桃花酿高声叫卖, 喧闹纷杂的人声飘入她的耳朵。容潇抱紧了怀里的无名剑,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问道:「方言修, 你?还在吗?」 「在倒是在……不过?, 」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再?次开口?时, 语气俨然带上了几分疑惑,「你?认识我啊?」 这回连容潇也沉默了。 她一秒之前还在患得患失,又是庆幸又是紧张, 万般思绪一起涌上心头, 最终也只能道一句好久不见。 她本想问问硬扛天雷的滋味疼不疼,之后他是如?何护住自己的魂魄, 躲入了剑中?…… 现在倒好,她几乎要被这人给气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不见外面的情形……我醒过?来以后就?在这里了,一直头疼得要命,什么都想不起来。」虽然脑子被天雷噼出了毛病, 但有?些人骨子里的怂是改不了的。方言修敏锐地察觉到了容潇不高兴, 连忙疯狂道歉,「呃, 所以, 我们真的认识吗?」 「你?就?躲在我的剑里, 」容潇咬牙切齿道,「现在你?说?, 我认不认识你??」 方言修:「……」 他认认真真思考了几秒,问:「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交租金吗?但是我出不去,能不能宽限几天?」 容潇冷哼。 连大小姐都不叫了,这人果然是想不起来了。 「若非听出你?的声音,我还当是什么脏东西附在了我剑上。」 「脏东西」方言修干笑了两声,生硬地转过?话题:「刚刚那人提到了叫花子,我觉得你?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他醒来后便一直头疼,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他的五感皆被封闭,目不能视,周围一片黑暗。他的意识像是游离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没有?着落,没有?支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只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日?,直到他的意识逐渐从混沌中?剥离出来,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实体,只剩下了一缕破碎的残魂,如?今的状态,似是寄存在一把剑里面。 这把剑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所剩无几的灵魂也一块冻住。 太冷了。 就?像是苍山之巅潇潇洒洒的雪,落满雪松枝头,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梢。而后寒风掠过?,数不尽的雪花簌簌而落,铺满长阶,那抹白色一路延伸到时间的长河里。 千年前它便是这样,千年后还是一般无二?。 方言修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他知道这种寒冷是足以冻死人的,而自己也绝非什么隐世大能,修为高到足以不畏寒暑。 ——但若是源自于这把剑,便无论如?何都伤不了他。 将他从这种状态之中?唤醒的,是一道清冷的女?声。 他听着她千里迢迢赶到七星殿,来见一位阔别?许久的故人,但结果似乎不如?人意,因为同那位故人告别?后,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想来是心情不好。 他听着她和那个名叫玉衡的男子交谈,说?到什么「决必有?遇」,像是在等人……等谁呢? 总归不会是他。 「为何?」容潇问他,「你?还记得多少?」 方言修默了默:「直觉吧。」 他虽然看?不见她的长相,但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就?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是与生俱来,早已刻入了他的灵魂之中?,成为了本能。 不管她等的人是不是他,总之他在等的人一定是她。 容潇不再?多问,回头去寻包子铺的老闆,老闆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小巷子里。」 容潇道了谢,转身离开。老闆在她身后踮起脚尖,高声道:「哎,仙师大人……那个叫花子好像有?什么疯病,总是离人远远的,问什么也不吭……您找那叫花子做什么啊?」 容潇没理。 老闆口?中?的小巷是闹市之中?难得的僻静之地,两边高墙爬满了青苔,越往里就?越照不到阳光,空气中?满是阴暗潮湿的气息。她眯了眯眼,待到外面粼粼车马声渐渐远去,终于隐约听到巷子里传来微弱的歌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君迴翔兮?下,逾空桑兮从女?。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那人倚着墙,衣衫破旧,风尘僕僕,隐在阴影中?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没有?乐器,她就?高高举起折断的筷子,一下一下,有?规则地敲击着搪瓷碗。 随着清脆而富有?节奏的伴奏,她悠然唱道: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沖天。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唱腔婉转,穿过?地面上纵横斑驳的树影,像是初夏的蝉鸣般从湛蓝的天空坠落,足以抵消横亘在中?间的数年时光,让伫立在巷口?的容潇一下子红了眼眶。 容潇怔然半晌,缓步走了过?去,然后蹲下丨身来。 她轻轻道:「娘亲。」 ——许多年前,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蔺琼华也 给她唱过?这首歌。 天枢大人忙得很,实在说?不上是个称职的母亲,整日?七星殿与清河剑派两头跑,养育容潇的重任大部分都扔给了爹爹,爹爹气得吹鬍子瞪眼,转头就?跟容潇告状。 蔺琼华对此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 她不喜欢繁复的打扮,总是一袭朴素的白裙,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屈起一条腿,沖容潇招了招手?:「过?来。」 「啧,天天就?知道练剑练剑,小孩子还是要多休息呀,都是叫你?爹爹教?坏了。」 「那我给阿潇唱首歌吧?这首歌还是我以前在七星殿听人唱过?的,不知道如?今还记得多少……」 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点点萤火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 「迎神女?巫于一场礼祭后见到了她爱慕的神明,然而神人有?别?,不能久留,迎神女?巫年岁已高,只能拿着编好的桂枝,凝望着神明乘龙远去的身影……」 她试着回忆起那首歌的曲调,轻轻地哼出了声——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固人命有?当,孰离合可为。 容潇席地而坐,抬起头望向对方的眼底,只看?见了一片混沌。 她至今也没弄清楚十年前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自那以后,蔺琼华在他人的记忆中?便被天道抹去,从此成为了一个模煳不清的影子。 谈起蔺琼华,世人只会摇头嘆息,道一句天妒英才,或是劝导后来者不要妄图违逆天道,否则也会落个神魄受损、陷入疯魔的下场。 而她从前说?过?的话唱过?的歌,再?也无人记得了。 若非误打误撞进了浮生若梦,容潇也不会想起她是个怎样的人。 「你?也会唱这首歌?」一曲终了,蔺琼华随手?将筷子扔到搪瓷碗里,她神志不清,显然没认出容潇来,笑嘻嘻道,「看?来你?我有?缘啊。」 容潇低声道:「的确有?缘……你?在这里多久了?」 「记不清了,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个月。」 果然是记不清了。 ——分明一个月以前,她还在华阳城的十里长街之中?出现过?。 她以前曾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不必找她。 如?今母女?二?人在云沧镇的小巷中?猝不及防地碰了面,却是这般场景,相见不识。 容潇默了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尚未开封的好酒。这坛酒是她离开揽月宗时,好不容易从段菱杉那里讨过?来的。段菱杉起初哼哼唧唧的死活不愿意,还是容潇搬出来救过?白毓一事,她才千不甘万不愿地松了口?。 「我敬你?一杯。」 容潇撕开封条,给蔺琼华满满倒了一碗酒。 蔺琼华是修仙之人,有?着金丹期的修为,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让凡人欺负了去。她既然说?过?不必找,那就?不必找。 像蔺琼华这种人,哪怕有?朝一日?身死道消,恐怕也不愿意亲人来收敛她的尸骸,将她埋入晦暗不见天日?的黄土之下。她应当更希望化作?飞灰,飞向遥不可及的远方,那里有?着浩瀚无垠的江河,阳光洒下粼粼波光,海平线在帆船掠过?的影子中?模煳,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江河湖海,万物众生,处处都是她。 所以不必刻意寻找。 偶尔于人潮汹涌中?有?过?一瞬间的相逢,敬这位不敬神佛不畏天命的生母一杯酒,这便够了。 容潇与她碰杯。 烈酒入喉,辛辣之味如?火焰般沁入喉咙,顺着食道一路向下,直到心底,生出些微暖意。 容潇平时很少碰酒,被结结实实呛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咳嗽了几声。 再?抬起眼时眼前赫然掠过?一道阴影,容潇愣了愣,意识到是蔺琼华在帮她擦去唇角的酒渍。 蔺琼华弯了弯眉眼,笑意盈盈:「这酒不错,下次碰面,记得再?请我喝一杯。」 「那我们下次碰面,是什么时候?」 蔺琼华没有?回答,抚掌大笑:「好,好,好!」 「……」她垂下眼,道,「我该走了。」 摇光之事尚没有?定论,她不能在此久留。 她想探探那人冒名顶替摇光的身份究竟是为了什么,因此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在他住处布下了监视用的阵法,一旦那人有?异常动作?,容潇就?会得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但几天过?去,那人始终行事如?常,日?常不过?是在七星殿转转,指点指点弟子,剩下大部分时间都在摇光住处,研究不见春的方子。 他十分熟悉真正的摇光,连容潇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而理论上最了解摇光的洛菁,却迟迟不见踪影。 蔺琼华依然只是笑:「好,好,好!」 容潇轻声与她道了别?,将那坛酒留给了她。 不知再?会之期也无妨。 人生的离别?和重逢都无法预知,然而这天下之大,容得下所有?久别?重逢。 第71章 神游太虚 「没事,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许是写累了,天权打了个哈欠,身子微微后仰, 靠在椅背上。 「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一定程度上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虽然世人常说什么,算命者不能给自己算, 但见多了他人的命数, 再看自己的时候, 哪怕没有刻意起?卦, 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一些。洛菁在七星殿待了这么多年,这种功夫总是有的。趋吉避凶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本能,想?来以她的本事, 也不会出什么事。」 「再说, 」她不冷不热地说,「谁敢惹她那个小疯子啊?谁吃亏都不可能是她吃亏, 也就开阳总是觉得她年龄小,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洛菁来到七星殿的时候,正?是十一年前。 那年她十三岁,正?是诗词中?「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岁,寻常人家的少女承欢膝下, 无忧无虑, 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她却?早早被?赶出了家门,游荡在云沧镇的街头巷陌。 而这世道对女子从来苛刻, 不只是许多困囿于高门大院之中?的贵女, 就连社会底层的乞丐也一样。于她而言处处皆是危险, 吃了几次亏之后,她不得不用灰尘遮住自己的脸, 伪装成?男孩才能活下去。 好在乞丐命如草芥,足够低贱,如同无人会在意车轮碾过的野草一般,富人们端坐于马车之上,高高在上地施捨着剩饭剩菜,从来不会在意那角落里?蒙着头的乞儿是男是女。 天?权还记得洛菁初来的时候,瘦瘦弱弱的一小?姑娘,终日沉默寡言,总是怯生生地躲在摇光身后——许是因为摇光把她捡回来的缘故,摇光是她在七星殿唯一愿意亲近的人,哪怕后来拜入了开阳门下,她还是与摇光更加亲近些。 摇光性?格向来如此,永远没有脾气的老好人,面对小?孩子也没什么架子,她感情上倾向摇光也情有可原。天?权瞥了一眼,只当是她幼时经歷所致,全然没放在心上。 安置好洛菁后,摇光便出门云游去了。 他走后的第二日,洛菁就开始频频闯祸——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格外让人烦心,例如打翻了开阳的茶壶,扯断了天?璇的剑穗……七星殿整体上氛围比较松散,门规不如其?他三大宗严厉,对于这种小?错误自然是一笑置之,无人会与一个刚入门的少女追究。 直到洛菁「不小?心」烧毁了天?权的手稿,本就脾气不好的天?权彻底爆发,把她拎到了天?璇掌门面前,执意要重罚。 她认错态度极好,始终默不作声,垂着头安安分分地站在角落里?,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不肯服输的韧劲。 倒显得天?权才是那个恶人。 「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地认错,我瞧她那眼神,反而像是在故意试探我的底线……结果如她所愿,我要把她赶出宗门,开阳帮她说话,最?后惊动了在外游歷的摇光,又专程回来一趟把她带走了。」 天?权嗤笑一声:「要我说她就是故意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摇光这种老好人看不出来。」 容潇随口附和了两?句。 记忆中?的摇 光永远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实在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以洛菁的出身,大概是将摇光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了。 按照天?权给出的时间推算,十三岁的洛菁遇见了二十一岁的摇光,拜入七星殿开阳门下,由于屡次三番闯祸惹怒了天?权,导致摇光不得不带着她离开…… 一年之后,便是摇光拜访清河剑派。 他那时也提到过,还开玩笑说要介绍容潇和洛菁认识,结果那一天?发生了许多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那么,洛菁知?道摇光的下落吗? 时至今日「摇光」回归,她为何迟迟没有露面?是有更重要的事,还是……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摇光」是假的? 总之还是要先找到她。 容潇谢过天?权,出门又撞见了一名七星殿的弟子。 弟子看见是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地拦住她:「容大小?姐,我们掌门请你去天?罡峰一趟。」 天?罡峰之上只有一座建筑,便是观星楼。 容潇满腹疑问地走了进去,天?璇正?背着手,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巨大的观星仪。那观星仪通体暗金色,外层是南北向正?立的「子午圈」,往里?还有「极至圈」和「黄道圈」,由两?条背向而立的苍龙托起?。 这是七星殿流传了千百年的至宝,忠实地记录着苍穹之上星辰的轨迹,试图还原它们跨越过的无数光年,以渺小?的肉体凡胎去窥得那遥不可及的天?道。 天?璇听见了动静,捋着鬍子,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无需多言,老夫认得你……天?枢的女儿,是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他生了一张国字脸,不笑时颇为严肃,很有几分掌门的威严,一笑起?来便与寻常人家的长辈无异,淡淡的眉毛下,每一道皱纹都透露着慈祥。 「老夫听闻清河剑派灭门之后,便连夜赶往现场……本想?和程昀泽、段菱杉二位宗主好好商议一番,却?不想?他们二位都没有来。而后调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是我们这些老傢伙无能,这些天?,苦了你了。」 他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了善意,容潇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低头道:「多谢掌门挂心,无论?苦不苦,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苦么? 确实苦。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上天?让她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目睹亲朋离散,不断与不同的人告别,让她经受这些不公吗? 如果证得大道、飞升成?仙的代价便是前半辈子的颠沛流离,所愿所求皆不得圆满,待到她成?功抵达路途的重点,回想?起?来路坎坷,还要感慨一句多亏了这些苦哈哈的过往,才铸就了她辉煌的如今—— 那么这大道,不证也罢。 正?是过往种种塑造了她的如今,她做不到看淡过往。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想?要走上这条路。 鹤水村邪修营造的心魔幻境,才是她想?要的将来。 天?璇捋了捋鬍子:「十年前,天?枢星就被?其?他星体所掩盖,再也观测不到了,老夫知?道是她受到反噬陷入了疯魔之中?,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具体细节……直到见到你,老夫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天?枢好像还有个女儿。」 「其?实七星殿掌门这个位置应该是天?枢的,论?天?赋心性?老夫均不如她。人吶,越是年纪大了就越喜欢回忆过往,这些年老夫回想?起?以往的事,总觉得心中?有愧。」 天?璇嘆道:「我们做这一行的,最?忌讳欠下因果,如今老夫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再不了结这份多年前的因果,怕是到死也难以瞑目……当年天?枢不告而别,将掌门位置让给了老夫,所以今日,老夫以七星殿掌门的身份,也送你一份机缘。」 他一拂衣袖,大殿正?中?央凭空浮现出来一面镜子。 镜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白雾,遮住了镜面,看不真?切。 天?璇招手:「过来些。」 那面镜子看起?来不似凡物,透过不算浓重的雾气,隐约能看见镜面之上水的波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感觉。容潇试着用神识查探,却?无功而返——要知?道她如今修为已至元婴,天?下难逢敌手,能阻挡她神识的东西可不多。 就在这时,识海中?忽然听见方言修道:「他要给你看什么?」 容潇还没适应剑里?突然多了个人,当即没好气道:「你能不要突然出声吗?」 「……」方言修秒怂,「报告,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说。」 「我看不见外面,只能听见你们说话……所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太虚镜。」天?璇似乎看出了容潇的疑问,温和道,「不必紧张,你且将手放上去……」 方言修道:「他没有恶意,我感觉这面镜子有些地方和你的剑是同根同源的,具体我又说不上来……」 听到这里?,容潇终于放下心来,遵从天?璇的意思,将手放在了太虚镜之上。 镜面霎时剧烈波动起?来,从中?传出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的神魂拉入了镜中?。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容潇缓缓睁开眼。 是与那次浮生若梦相似的视角,处在半空之中?向下望去,眼前已赫然变成?了另一番天?地。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机器的轰鸣声响彻四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没有灵力,没有剑道,没有修仙者。 这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方言修轻轻「咦」了一声:「这个地方……好像有点熟悉。」 容潇问:「你想?起?来了什么吗?」 他沉默不语。 世界具有巨大的可塑性?,单看人想?把它变成?什么模样。 建筑塌了可以重建,江河断流可以再续,就连文明毁灭了,也可以于废墟中?再次开出花来。 始终不变的,只有芸芸众生。 哌哌坠地的孩童被?父母遗弃,裹着襁褓死于冬日的寒夜之中?。行将就木的老者被?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吊着命,icu列印出的帐单如流水一般。 有人活着却?日日期盼死亡,有人将死却?无比渴望生命。 有人蝇营狗苟曲意逢迎,最?终身居高位,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有人恪守正?道不肯弯腰,死后却?落了无数骂名。 有怀才不遇者壮志未酬,有尸位素餐者粉饰太平。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所有的悲欢喜乐都不过是一人的独角戏。待百年后身入黄土,后人为他竖起?一块墓碑,短短几个字便足以概括他的一生。 而看似永久的墓碑也会在风化中?磨损,在战火中?遗失,或是将来被?人拿去,当做铺路的一块寻常石板。 谁人都无法?逃脱这股巨大的洪流,哪怕王侯将相、英雄豪杰,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恆河一沙—— 「结束了。」方言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容潇猝然惊醒,终于回过神来。 她仍站在观星楼之中?,镜面已恢復成?了初时的模样,如雾里?看花般,隐约能看见镜面上的涟漪,其?下有什么,却?是再也看不清了。 月光越过透明的穹顶,静悄悄地落在她的发上。 夜半三更,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在静谧的夜色中?迴荡,惊动了休憩的飞鸟。它们争先恐后地张开翅膀,掠过窗前。 其?实只过了不到一刻钟。 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随着心境变化,不久前才突破的境界再次出现了松动—— 元婴中?期。 第72章 幻霞秘境 轰—— 以容潇为中心, 无形的灵力如涟漪般四散开来,连空气?都为之?震颤,盪起一圈又一圈的尘埃。老?旧的窗户吱呀作响, 窗外的飞鸟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观星仪发出不敢重?负的悲鸣,运转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若不是容潇及时反应过来收敛了灵力, 恐怕它会当?场报废。 容潇疾步向前, 向天璇重?重行了一礼:「多谢掌门大恩。」 她尚未从先前所见的场景中缓过神来, 此时再抬头看向周围,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重活了一遭。 太虚镜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那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可能与?天道?有关, 而方言修说它和无名剑同根同源,难道 ?…… 天璇颔首, 颇为欣慰地笑道?:「又?突破了?很?好,很?好……这下要赶超我这个老?头子咯。」 容潇笑笑,简单客套了两?句,忽然感?到胸前一物微微发烫。 她愣了愣,想起这是在揽月宗时段菱杉给的令牌, 除去证明身份以外, 还可作传讯用。 「抱歉,我回个消息。」 她捏着令牌, 往里面注入少许灵力, 令牌背面的金色符文?消散, 化为漂浮在空气?中的一行小字: 「在吗?」 容潇:「……」 这传讯符文?世?间没有几人会画,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唯有段菱杉段宗主,却总是喜欢用来说废话。 要不是揽月宗位列四大宗之?一,财大气?粗,恐怕早就被她败干净了。 容潇冷着脸回覆:「有事?说事?,别问在不在。」 段菱杉:「嘿嘿。」 ……你嘿个锤子啊嘿。 「我去剑庐修我的断水剑了,排了好长的队,这不刚修好。」在容潇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段菱杉很?快又?发来了消息,「渊岳提起你前段时间来过,是为了你那把破铁剑?」 「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了……听说你在七星殿?正好,顺路。」 容潇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顺路?顺什么?路? 段菱杉最擅长当?甩手掌柜,凡事?能丢给别人完成就绝不自己动手——她突然念叨自己,能是为了什么?? 总之?准没好事?。 几乎是符文?消散的同一时间,窗外猝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是流星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尖锐的破空之?声,天罡峰之?上的禁制在来人面前完全不起作用,伴随着窗户破碎发出的清脆声响,一道?人影携着夜风闯了进来。 元婴期的威压沉甸甸地覆盖下来,涌进来的夜风戛然而止。观星仪发出沉闷的轰响,彻底一动不动了。 段菱杉轻巧地吹了声口哨,从剑上一跃而下,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这个出场方式帅气?吧?」 「……还真是顺路啊。」容潇一言难尽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看向天璇。 天璇老?人家见?惯了大风大浪,却还是头一回眼睁睁看着有人强闯七星殿,他指了指段菱杉,举在半空的手颤抖得厉害,想说什么?又?一口气?没顺上来,气?得止不住地咳嗽。 段菱杉有些手足无措:「哎哎哎,我可什么?都没碰啊……」 天璇好不容易顺过气?:「段宗主在强闯我七星殿之?前,是不是需要先派人打声招唿?」 「我来都来了,都是四大宗的人,就通融一下嘛天璇掌门。」段菱杉大手一挥,「谁让你们?的禁制威力不足,拦不住我呢?您老?放心,我段菱杉虽然无赖,但从不赖帐,修缮费多少?回头让我徒弟给您送来……天璇掌门,你们?这台观星仪没坏吧,能修好吧?」 她挠了挠下巴,小声嘟囔:「修不好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赔不起。」 「出去。」天璇没好气?地指了指门外。 容潇生?怕段菱杉这臭脾气?会激化矛盾,连忙拉着她出了门。 「说吧,找我何事??」 段菱杉摸摸鼻子,心虚地笑:「这不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顺路过来看看你吗?」 容潇直截了当?:「我不信。」 「我和二长老?打赌,我说凌霄宗那天雷噼的是你,他非说是程昀泽在渡劫,最后当?然是我赢了,他不得不给我一坛上好的罗浮春。嗨呀,你是没见?过他脸色多精彩……他打死都不愿意相信,你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突破到了元婴呢?」 观星楼外恰好摆着一张石桌,正值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天罡峰之?上的月色寒凉如水,浓得如同流动的绸缎一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段菱杉豪气?万丈地开了一坛酒,兴沖沖地沖容潇招手。 「不管别的,先陪我喝一杯再说!」 酒香四溢,她满足地眯了眯眼:「上次和你喝酒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过去很?久了,但仔细一想其实也就是去年冬天……」 容潇陪她喝了一杯,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报告,」方言修忽然出声,「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容潇道?:「那就不讲。」 方言修安分了几秒。 方言修还是忍不住:「这女人谁啊?她好吵。」 容潇莞尔:「跟你不分伯仲吧。」 那边段菱杉觑着她的脸色,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我听我徒弟说了方言修的事?,就是说……节哀顺变吧。」她顿了又?顿,颇为难以启齿地补上一句,「你这样下去也不是方法,都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别是太过伤心,精神出了什么?毛病……要不回头我瞅瞅我揽月宗有没有长得不错的弟子,给你介绍几个?」 容潇:「?」 「哎,以前完全没看出来,原来你俩感?情这么?好啊。」段菱杉摇头长嘆,「虽然我一直看那小子不爽,话多,还怂得很?,除了长相过得去,其他地方简直一无是处……算了,死者为大,我不说了。」 容潇:「……那你就别说了。」 「等等,她说谁呢?」方言修直觉不对,「不是在说我吧?」 「不是。」容潇揉了揉额头的青筋,「跟你没关系,自己玩去吧。」 「跟我没关系?」段菱杉不可置信,「你这么?护着他,我背后悄悄说两?句都不行?他又?听不见?嘛……」 这人情商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得可怕,简直句句都在往别人的伤口上捅——前提是方言修果真魂飞魄散了的话。 但没有这个前提,所以这些话说不上伤人。 方言修重?重?「嘁」了一声,向容潇告状:「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在背后说我坏话!」 只是这两?人在互相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隔空对吵,实在令人心烦。 容潇深吸一口气?,按住无名剑的剑柄。 真想打一架。 段菱杉瞥见?她手上的小动作,连忙掩饰性地咳了声,只当?是说错了话,提起了容潇的伤心事?:「抱歉抱歉,我这就说正事?……咳,是这样,上次凌霄宗一别,我便回了揽月宗。揽月宗东方有一处秘境,名为幻霞山,由于歷练的弟子太多,秘境中妖兽被杀得差不多了,灵气?也不如以往……所以渐渐闲置了下来。」 她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酒,接着道?:「我听说幻霞山的桃花开得正好,于是想去采一些花瓣回来酿酒,但我去了以后才发现,原本漫山遍野的桃花,居然一夕之?间尽数枯萎了。」 容潇垂下眼,看见?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又?是邪修作祟?」 「那人就在幻霞山中,所以我先封闭了秘境,以防他跑路,之?后便去剑庐修我的断水剑了……哎渊岳也真是的,收了我几百两?银子,我这些年省吃俭用准备买酒的啊……」 眼看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容潇连忙打断:「区区邪修不足为虑,为何一定要来寻我?」 段菱杉元婴中期的实力已是天下前三,按理说她应当?直接把邪修杀了才对,何至于绕这么?大的弯子。 段菱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先是感?慨了一番免费的酒就是好喝,而后抿了抿唇,坐直了身子。 「这才是我今天想说的。那邪修修为不高,但很?熟悉幻霞山的地形,我追踪了几次都让他跑了,只有一次,远远见?了他一面……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他身上气?息不对。」 段菱杉皱起眉头:「你应该也有感?觉吧?邪魔外道?的经脉异于常人,经常有走火入魔、经脉逆行的情况……元婴期以前,要查探对方经脉必须肢体接触,注入灵力才可以,但元婴期以后,只要看一眼就能发现不对。」 ——这也是她在酒楼中甫一照面,就想要出手击杀方言修的原因。 「揽月宗受邪修困扰,对邪术的研究要比其他三宗透彻。四大宗早已将世?上邪术封杀得差不多了,十不存一二,剩下的都是些威力不强的,要是在修行过程中出了岔子,后果大多是 经脉逆行,严重?点直接爆体而亡……理论上也可造成经脉寸断的情况,但我这些年来只见?过方言修一例,最多最多,再加上一个贺逸。」 容潇隐隐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说……」 「对。」段菱杉正色道?,「那人也是。我怀疑和贺逸死前提到过的不见?春有关……或者更干脆点,你不是要找你的灭门仇人吗?」 「兴许他就是最后一人。」 第73章 地龙翻身 那是一片盛大的桃花林。 初春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漫山遍野的?桃花竞相绽放,形成了一片绚丽多彩的?花海。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树梢在清风中摇曳。 流水从桃花林中穿过, 而后地势陡然一变,水流自?高处一泻千里,便?形成了一处天?然瀑布, 汇入到山崖下面的深潭之中。 如今这景象却大相迥异, 桃花一夕之间枯萎, 深潭里满是枯萎的?花瓣, 到处都?是红衰翠减之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容潇站在山崖下方抬起头,看?见山间仍未散去的?薄雾,一株生在瀑布边上的?桃树探出头来, 树梢的?花瓣失去了往日?的?鲜艷色彩, 黯淡无光,像是被岁月侵蚀过的?水墨画。 段菱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幻霞山归属揽月宗, 以前这里妖兽众多,是个歷练的?好去处。但现在灵气不如以前浓郁,幻霞山于我们来说也无太大价值……所以要是有外来者偷偷熘进来,揽月宗一般是不管的?,毕竟幻霞山的?桃花确实漂亮, 想来观光人的?不少, 都?是人之常情嘛。」 容潇点了点头,蓦然想起她在浮生若梦中见到的?一幕。 她抱着无名剑, 一心想着要去找爹爹炫耀自?己刚学会的?剑法, 始终没有回头, 因此也就?没能看?到摇光当时的?表情,只有他的?嘆息声隔着寒风传来: 「我来时路过山下, 恰逢桃花开得正盛,于是摘下一朵夹在了送给大小姐的?话本里……若有机会,你应当去见一见的?。」 而与他对话的?人显然未能如愿,所以才有了「不见春」这个名字。 未免遗憾。 容潇敲了敲剑柄,对方言修道:「这里的?桃花需要几年时间恢復,届时你若是能出来了……可以一同来看?看?。」 方言修简直受宠若惊:「你在和我说话吗?」 「要不然呢?」 方言修自?然是满口答应,高兴得连无名剑都?在微微发烫。 唯一不高兴的?人是段菱杉,她听见容潇又在自?言自?语,还以为是她精神出了问题,欲言又止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呃,我上次说的?给你介绍年轻男弟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考虑。」容潇木着脸,「你准备如何抓那邪修?」 「我已?经?封锁了幻霞山,」段菱杉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得意洋洋道,「保证他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然后呢?」 段菱杉哑然片刻:「然后就?找呗……」 「幻霞山这么大,」容潇伸手指向连绵的?山脉,语气满是怀疑,「你准备一寸寸地找?大海捞针么?」 段菱杉不吭声了。 ——她果?真没有任何计划,准备大海捞针! 揽月宗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摊上这么一位不靠谱的?宗主,至今仍未掉出四大宗之列,只能说老天?看?漏了眼。 容潇无语半晌:「白毓擅长追踪术法,你至少带上她吧……」 「不行,」段菱杉断然拒绝,「这个邪修要是真的?会不见春,不管他原本实力如何,用了不见春之后都?是元婴后期……我徒弟只有金丹的?境界,太危险了。」 也是。 所以段菱杉得知容潇突破了之后,便?急吼吼地来抓容潇当苦力了。 容潇嘆了口气,暗中盘算段菱杉总共欠了自?己几个人情:「你上次见到邪修是在哪个地方?」 段菱杉拍了拍脑袋,总算想起来了。 两人在桃花林中穿行了一阵,枯萎后的?桃花不如先前那样靓丽,皱巴巴的?落得满地都?是。段菱杉左看?右看?,十分?痛心疾首:「我的?桃花酿啊,我一口都?没喝上就?告吹了……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毁我桃花!等我抓到非得剁了他不可!」 容潇抱剑不语,闭上眼缓缓散出神识。 按照段菱杉的?说法,那邪修极有可能用过不见春,如今处于经?脉寸断的?状态,与凡人无异。 至今尚未找到,只有一个可能——幻霞山中有遮掩气息的?阵法,当务之急要先找到阵法所在,破阵之后邪修便?无处遁形。 而幻霞山毕竟是秘境,一草一木都?带有灵力,桃花枯萎,应当是被邪修引去做了阵法的?灵力来源——毕竟邪修自?己已?经?经?脉寸断,再也聚不起来灵力了。 山体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容潇收回神识,抬头只见一块足足有一人高的?巨石兜头滚落下来!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仅仅是一个眼神,无名剑应声出鞘,将巨石碎为齑粉。 漫天?烟尘中,山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巨兽甦醒。枯萎的?桃花树纷纷伏倒,枝叶凌乱不堪,树叶簌簌而落,地面?上的?花瓣被重?重?扬起,落入湍急的?水流之中,混着泥沙和碎石汹涌而下。 瀑布的?水流愈发汹涌,像是九重?天?上俯冲而下的?巨龙,嘶吼着要吞噬整个天?地—— 不好。 难道是她动作太大,惊动了邪修? 容潇皱起眉头,抬手起了一道灵力屏障,正想好好探查一番,忽然被段菱杉拽了过去。 「是地龙翻身。」段菱杉唤出了断水剑,拉着容潇踩了上去,迅速飞往高处。遮天?蔽日?的?黄沙之间,她神色肃肃,「幻霞山有阵法加持,一向稳定,我揽月宗上百个弟子一起歷练都?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容潇问:「是邪术造成的?么?」 段菱杉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她立在空中,衣袖翻飞,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山崖,那里位于地震的?中心,山体倾斜变形,不断有巨石滚落。 「是天?意。」段菱杉轻轻道。 空气中瀰漫着尘土和岩石碎屑的?味道,呛鼻得很?。四周一片混沌,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破碎的?景象。山体滑坡、裂缝纵横,惊慌失措的?动物们四处奔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河流中途改了道,朝着另一个方向涌了过去。山崖间瀑布断流,而没了水帘的?遮挡,终于显露出后方阵法的?波动—— 容潇眼疾手快,掷出了无名剑。 无名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为漂亮的?弧线,剑尖凝聚着精纯的?水灵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穿过黄土,穿过落石,直直地刺入了山崖之中。紧接着余震袭来,山体悲鸣,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一道伪装阵法蓦然浮现在两人眼前。 而无名剑已?经?插在了阵眼处。 铮—— 容潇掐了个决,无名剑剧烈地颤动起来,剑尖聚起的?那点光芒越来越盛,直到阵法应声而碎。 断流的?瀑布之后,赫然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水帘洞。 她身形一掠就?跳了进去,段菱杉连忙跟上。 「好傢伙,这个山洞居然藏这么深,又是阵法又是瀑布的?……」段菱杉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岩壁,一边幸灾乐祸道,「要不然恰好遇上了地龙翻身,再过五百年也没人能找到这里……啧啧,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布阵的?人要是知道他辛苦布置的?伪装毁于一场地震,肯定要气死了吧。」 洞内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苔的?气息,以及一股不正常的?阴冷。岩壁上则布满了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和石笋,越往里走,人工雕琢的?痕迹便?越来越重?,渐渐出现了许多奇异的?符文?和图案,于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段菱杉站定脚步,点了一张火符用作照明,指尖沿着符文?的?纹路轻轻划过。 她蹙起眉,扭头唤道:「容潇,你过来!」 「这是什么?」 段菱杉摊手:「不知道。」 容潇 :「……那你为何叫我?」 「哎,这不是为了活跃气氛嘛。」段菱杉摸摸鼻子,心虚地咳了一声,「你想想,这么阴森的?地方,平时罕有人至,万一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杞人忧天?。」容潇掉头就?走,「世上哪有鬼神,都?是人心作祟而已?。」 段菱杉不服:「哎哎,我们都?修仙之人了,遇见个神神鬼鬼很?正常的?好吧?」 「就?是。」方言修难得附和了段菱杉,「没有鬼神,那我算什么东西?」 容潇眼皮跳了跳,假装没听见。 总不能告诉他,他这话其实是在骂他自?己吧。 甬道狭长,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约莫走了二十多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外面?的?阳光彻底照不进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烛火的?光,周围温度反而更加阴冷。想到这里可能是那邪修的?藏匿之地,容潇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视线自?上往下,先是看?到了岩壁上的?烛台——蜡烛通体为干净的?瓷白色,隐隐有灵力波动,不是凡间之物,而是大宗门才用得起的?灵器,可持续燃烧数十年而不熄灭。 烛台上积攒了厚厚的?蜡油,想来这蜡烛已?经?燃烧了五六年了。 脚下是一块平坦的?空地,于这种地方格外少见。地面?上画满了复杂的?符文?,一路延伸到空地中央—— 那里放着一口棺材。 「我说什么来着?」段菱杉瞠目结舌,「这种地方就?是容易闹鬼,你还不信……」 而容潇已?经?疾步上前,瞥见棺中人的?那一刻,表情骤然凝固在了脸上。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她嘴唇颤了颤,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棺中人是一位年轻男性,身穿淡金色薄衫,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烛火葳蕤,细细烘出他儒雅俊秀的?侧脸,神态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容潇记得他睁开眼的?模样。 他曾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与爹爹喝酒,见容潇过来,笑着劝阻喝高了想给她倒酒的?爹爹。 他也曾在某个雪后初霁的?黄昏,踏上清河剑派的?石阶,风尘僕僕却眼含笑意,将夹杂着桃花香气的?话本送到了容潇手里。 ——七星摇光,孟扶光。 第74章 幕后真兇 这才是真正的摇光。 容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丝丝凉意从?脚下传来,肆意叫嚣着冲上她的天灵盖。 她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连段菱杉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怎会如此。 摇光分明?承诺过再见?之时就帮她?铸剑, 她?还等着问清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 那日清河剑派依然一如既往的寒冷,山下的春天从?不曾造访这里,苍山负雪, 明?烛天南。 知晓真相的不过区区三人。 蔺琼华自占出?那一卦后便神志不清, 前尘尽忘, 许多年?后母女重逢, 她?也只是用一根折断的筷子当做乐器,悠悠哼了?一曲九歌。 摇光死在了?千里之外的幻霞山,遗体被人仔细收敛, 长眠于无?人知晓的水帘洞之中。 还有那个看不见?的人……时至今日, 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知情人尽数遭难,真相註定?只能被掩埋于清河剑派的大雪之下。 「餵, 容潇,」段菱杉试探着叫她?,「你还好吧……?」 容潇声音压得很低:「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最初的惊愕过后,她?迅速恢復并维持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微微直起了?身子, 打量起周遭环境。 烛台上的蜡烛能燃烧十?年?之久, 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这么看来,摇光死了?至少五年?了?。 他从?清河剑派离开后, 便开始四处云游, 居无?定?所, 身边只带了?一个洛菁……他位列七星,一定?程度上能预知到自己的死亡, 也许是看上了?幻霞山漫山遍野的桃花,也许只是恰好路过了?这里,总之他留了?下来,将幻霞山作为自己的长眠之地。 容潇眼尖瞥见?了?摇光腰间挂着什么东西,她?犹豫片刻,掀开了?棺材盖子。 棺材被擦拭得极为干净,因?此这一下并没有掀起任何尘埃。 段菱杉这才凑了?过来:「七星殿的摇光?天璇不是说?他云游去了?吗?」 容潇取下他腰上的摺扇,缓缓展开。 这把摺扇材质独特,做工极为精巧,拿在手?里泛着微微的暖意。扇面?上绘制的却?并非常见?的山水花卉,而是几株叫不出?名字的野草,迎风舒展,一片春意盎然之景。展开之时似有春风拂面?而来,正如摇光给人的感觉一般。 容潇闭了?闭眼,又将摺扇放回了?原处。 无?人知道摇光已死,七星殿只当洛菁一直跟在摇光身边,从?不会主动过问她?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回七星殿。 这中间有足足五年?的时间差。 而后她?在揽月、凌霄二宗短暂地露了?一次面?,紧接着就又失去了?踪迹。 ——恰好,也是流月琴与艮山钵相继失窃的顺序。 段菱杉揉了?揉眉心,很是头疼:「他是七星殿的长老……怎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容潇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回过神:「你的传讯令牌,能联繫到天璇掌门吗?」 「能啊,我们四大宗之间经常交流信息。」段菱杉摸出?令牌,看也不看就扔给了?容潇,「你跟他说?吧,我可不想沾上这些麻烦事……去他的,我就是过来抓个邪修,怎么每次都?拔出?萝蔔带出?泥,全是烂摊子……」 容潇接过,给天璇传了?讯息,简单说?明?了?目前的情况,最后又加上一句:「七星殿中摇光乃冒名顶替,我尚且不清楚他的目的,麻烦掌门先控制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天璇没有回覆,也许正在忙。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带出?去吧。」段菱杉道,「好歹是七星之一,总不能让他孤零零躺在这里……等七星殿派人来接吧。」 她?说?着合上了?棺材盖子,正寻思?如何把这具棺材弄出?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喊:「别动他!」 这道声音突如其来,在空旷的山洞中久久迴荡,显得诡异极了?——但可以确定?,这是女子的声音。 来了?。 她?披着黑色的斗篷,逆着光站在洞口?,脸被兜帽遮住,看不真切,只露出?一截苍白小巧的下巴。 这人甫一出?现,容潇就察觉到了?不对。 果真如段菱杉所说?,元婴期只需一个照面?,就可以发现对方经脉的诡异之处——气机凝滞,像是断流的江河。正常修仙者即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会自动吸纳周身灵气,而此人身边灵气散乱,与凡人无?异。 段菱杉「切」了?声,拔出?了?断水剑:「终于愿意主动露面?了??摇光是你什么人?」 容潇则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洛菁。」 摇光去世后,将他的尸体藏在这里,保存五年?而不腐,甚至还经常前来,以至于棺材上半点灰尘也无?——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陪在他身边的洛菁,还能有谁? 所以洛菁一开始就知道,七星殿那位「摇光」是假冒的。她?自凌霄宗离开后便直接来了?幻霞山,宁愿日日陪着一位死人,也不愿与那位假冒者虚与委蛇。 对方顿了?顿,居然主动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她?长相算不上特别惊艷,但看起来非常舒服,只是偏瘦了?些,显得脸庞格外小巧。奇怪的是,她?只比容潇年?长几岁,眼神却?带着一股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沧桑,望过来的目光无?比淡然。 容潇终于明?白,为何方言修说?她?眼神不对劲了?。 洛菁道:「你果然来了?。」 「不见?春。」容潇轻轻道,「对么?」 洛菁尚未答话,反而是段菱杉忽然皱起眉头,向前一步迈出?。 「我之前就很奇怪,程昀泽生辰宴那天,除了?天 璇一向看重的玉衡,为何你也跟着过来了?,是为了?从?程昀泽手?中拿走七星鼎吗?那这么说?来……我揽月宗的流月琴,也是你趁着随开阳一同拜访揽月宗之时,通过贺逸这个白眼狼将其偷梁换柱了?,是吧?怪不得开阳离开得那么突然,一定?是你在背后捣鬼……」 段菱杉稀奇道:「生辰宴的时候,容潇尚且未突破元婴,她?看不出?来属于正常,可为何连我也没发现你经脉的问题?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伪装的,我呢,可以代表揽月宗,姑且饶你——」 容潇打断了?她?:「段宗主。」 「放心,我揽月宗对邪修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段菱杉耸了?耸肩,「我只是担心,这种伪装之法落入他人之手?,往后邪修可就没有这么容易逮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段宗主大可放心。」洛菁忽然开口?,「能藉此招数瞒天过海的,世间只有我一人。」 她?语气如她?的目光一样寡淡,像是在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山洞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山洞内却?安静极了?。段菱杉拿不准容潇的态度,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洛菁淡淡扫了?二人一眼,抬脚就往里走。 无?名剑登时出?鞘,指向她?的眉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剑身寒凉,映出?容潇清冷的眉眼,「不见?春,对么?」 洛菁没有看她?:「对。」 「好,好得很……清河剑派与你究竟有何仇怨?为了?一个七星鼎,你就可以枉顾我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吗?!」 洛菁道:「你不明?白。」 容潇几乎要被气笑了?。 这些天她?无?数次做梦都?会梦见?那个满是血色的夜晚,养大她?的门派一夜之间覆灭,昔日亲朋好友尽数殒身,一百三十?七于旁人眼里只是个轻飘飘的数字,只有在她?的回忆里,才是鲜活的生命。 他们也只能存在于容潇一人的回忆之中了?,除了?容潇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生前的模样,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终将会一点点被遗忘,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逝去的、未逝去的,遗忘的、未遗忘的,都?将埋葬在清河剑派永不停歇的大雪之下。 ——而这一切落在始作俑者眼中,居然只是短短四字「你不明?白」! 若对方是如程昀泽那样的强者,容潇还能提起心气与之战斗一番,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做不来恃强凌弱的勾当,偏偏洛菁如今与普通人无?异,面?对她?的剑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一时间连期待了?许久的復仇都?没有那么爽快了?,反而十?分憋屈。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杀人。 剑尖陡然一斜,堪堪擦过洛菁的脸,划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元婴期的威压汹涌而下,山洞外的水流尽数被引了?过来,缠绕在无?名剑的剑尖,剑意肃杀无?比,如萧瑟秋风扫过满地的枯叶。 她?改变主意了?。 她?原想着找到幕后黑手?,只需一剑杀了?就好,而后还有岁月漫长,总会抚平所有的创口?。 「我先不杀你。」容潇一字一顿,「你不是说?我不知道么?那我就把我知道的给你看。我带你回清河剑派,让你看看那一百三十?七人姓甚名谁,年?岁几数,修为如何,与我说?过什么话……待到最后,我再拿你祭我的剑。」 洛菁有些意外:「你不问我别的事?」 容潇冷冷道:「你会说?吗?」 洛菁沉默。 容潇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她?何必为加害者的苦衷劳心伤神。她?在意的,只有如何告慰清河剑派枉死的冤魂。 洛菁却?突然抬起头,比了?个手?势。 山洞顿时摇晃起来,数不清碎石纷纷滚落。岩壁上那些奇异的符文乍然亮起,一道又一道光辉接连汇聚到一处,却?又不约而同地绕开了?摇光的棺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凝结成一道墨色的刀光,朝着容潇后心重重噼下! 段菱杉喝道:「容潇,后面?!」 容潇一直留出?了?部分心神观察周围,是以身后阵法刚开始变化,她?立马就发现了?。 她?回身去拦。 这道攻击虽然来势汹汹,但以洛菁如今的状态能催动阵法已是极限,根本使不出?它的全部威力,只是看着唬人而已。 而容潇是谁? 清河剑派唯一的继承人与倖存者,同辈之中最为惊才绝艷的天才,金丹期便能和段菱杉、程昀泽打得有来有回,如今突破至元婴中期,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将长剑横在胸前,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同时心中盘算着洛菁可能的逃跑路线,自己又该怎样去拦。 然而这道攻击无?比凌厉,却?在距无?名剑不过毫釐之时,擦着剑身过去了?。 容潇瞳孔骤然缩紧,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洛菁似是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场景,不闪不避。 她?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直直对上了?迎面?而来的刀光。 咣当! 那东西顷刻便碎成了?几十?块,散落一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洛菁被庞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了?几步,弯下腰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她?身上的斗篷破破烂烂,头髮凌乱不堪,唯独抬起的那双眼依然淡漠无?比,紧接着她?唇角一弯,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我千算万算还是败给了?天意,若非这场地震,我本来还有很多时间……」 那一下显然伤了?她?的根本,她?不停咳出?血沫:「但到最后,终究还是我更胜一筹……!」 无?名剑温度烫得惊人,几乎要脱手?而出?。 「她?把七星鼎毁了?。」 说?话的居然是方言修。 「这把剑和七星鼎之间有微弱的感应,我好像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个猜测,但我不太确定?……」他迟疑着道,「算了?,等你处理完眼前的事再说?吧。」 容潇一步步向她?走过去,长剑横在她?的脖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看来等不到回清河剑派了?。」容潇道,「就在这里了?结吧。」 她?自幼众星捧月高高在上,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人时总是会微微垂着眼,又凌厉又倨傲,常常会让人只想着俯首称臣,而忽略了?她?漂亮得不像话的眉眼。 洛菁死死盯着她?,眼中头一次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恨意。 「容潇。」 她?说?。 「——这不是你第一次杀我了?。」 第75章 棋差一着 当然,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杀容潇。 只不过没有成功而已。 ——没有人知道,她?来自未来。 她?曾经差点殒命在容潇的剑下,于?奄奄一息之时启动神器回到过去, 吊着仅剩的一口气?,无比艰难地活了下来。 毕竟野草命贱,向来是杀不尽的。 回来的那一剎那, 洛菁就明确了自己要做什么。 其一是搜集神器, 以保证她?在将来的关?键时刻可以再次回来。 其二, 杀容潇。 她?的第?一次尝试, 还?要追溯到年前的某个冬日,清河剑派的掌门容宴觉得这一望无际的大雪太过单调,指挥门中弟子在山门处挂上了几?个红彤彤的灯笼, 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 她?先是找到贺逸, 向他挑明了阿芸之事?,贺逸此人表面上谦谦君子, 实则最是敏感自卑,不能容忍自己比任何人差,阿芸的死会成为他日后人生的一个巨大的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只要找准方?向,说动贺逸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然后是程昀泽。这位也简单, 徐瑶死后, 他唯一的念想就是他的女儿。恰好华阳城会在日后迎来一场无法避免的瘟疫,以至哀鸿遍野, 民不聊生, 而程思瑶必定会消耗寿命启动浮生若梦——将轮迴之事?明明白白地摆在程昀泽面前, 他怎 么可能不动心? 就算他顾及到自己身份举棋不定,还?有玉衡可以做这个推手——只需要她?在七星殿刻意与玉衡打好关?系, 在玉衡提起程思瑶时,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一句:「你算过她?的命数吗?」 感情是最容易使人发疯的东西,洛菁自己也身处其中,自然深谙这个道理。 七星鼎乃摇光临别所託,容宴绝不可能主动交出,而她?又一定要拿到七星鼎,双方?谈不拢,只能硬来了。 为了将现场伪装成上门寻仇,避免四大宗意识到她?的真实目的,所以,清河剑派所有人都不能留。 但只有洛菁知道,她?最想杀的人,其实是清河剑派那位惊才绝艷的大小姐。 她?百般挑选了一个时机杀上清河剑派,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得知容潇不在,去?了千里之外的剑庐,恰好与他们错开。 不见春的效果持续不久,她?先前已使用过一次,自此之后便是经脉寸断,再也没?有机会了。贺逸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容潇,不愿二次使用不见春,而唯一真正的元婴期的程昀泽,受到容宴自爆的触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杀与他女儿年岁相仿的容潇。 洛菁咬了咬牙,纵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带着七星鼎先走?。 之后她?随开阳去?了揽月宗,见到了方?言修,这人向来是跟着容潇的,既然他在这里,就说明容潇也到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段菱杉会委託容潇四人前往鹤水村,解决作祟的邪修。那邪修实力虽然比他们预料之中强了一些,但在容潇面前也并非什么难以处理的茬子。洛菁左思右想,提前去?了一趟鹤水村,故意遗落了一块玉简,上面刻着七星殿藏书阁中记载的心魔幻境。 可心魔幻境困不住容潇。 一切都在遵循前世的轨迹,按部就班地发生着。方?言修点出了阵旗之事?,揽月宗二长老?前去?鹤水村善后,流月琴无人看守,贺逸按照约定将流月琴偷梁换柱,交到洛菁手里。而后她?寻个正当理由同开阳离开,留下贺逸与容潇对决—— 果不其然,贺逸死了。 用了不见春的他依然无法胜过容潇,容潇仿佛冥冥之中有天道护佑,总能化险为夷。 那程昀泽呢? 艮山钵失窃的消息放出来后,容潇必然会前来查探,待她?发现程昀泽也是她?的仇人之一,程昀泽面对要杀自己的容潇,总会愿意出手了吧? 可偏偏容潇搭上了程思瑶这层关?系,通过生辰宴上一场戏取得了程思瑶的信任,最终在程思瑶临死之时拿到了她?的绝笔。 而程昀泽发现女儿对自己早已失望透顶,乃至于?如果有来世也不愿意再见他了,顿时无心反抗,心甘情愿地死在了容潇剑下。 得知这个消息的洛菁几?乎要吐血。 一切都如前世一般,分毫不差,不容改变。容潇就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角,不管前期经歷有多?苦,不管身边的人如何离她?而去?,她?终会仗剑而行,一步步走?到光明的未来中去?。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她?机关?算尽,却总是棋差一招? 就连安放摇光尸体的山洞,都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而暴露在容潇眼前? 到底是天意使然,还?是真的有人在护佑着容潇? ——如果是后者?,那么对方?是不是也处在轮迴之中?也许某个时空中她?成功了,而后对方?也回溯到过去?来改变这个结局,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洛菁不知道。 她?也猜不出对方?是谁。 但她?清楚一点。 不论定微剑身在何处,是不是容潇手里那把陨铁,她?都要断绝任何人回溯时空的可能。 生命的尽头,她?依然无法释然,扭过头似要望向山洞深处的那口棺材。 蜡烛仍在敬业地燃烧着,烛光晃动之间洛菁咳了几?声,艰难地伸出手,她?距离摇光只有区区几?米,好像一抬头就能看见,却又好像永远跨不过的天堑一般。 跟随摇光四处云游的那段时间,她?总是喜欢跟在摇光身后,越走?越慢,看看摇光会不会停下来等她?。 摇光永远会为她?而停下,无一例外。 他实在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光风霁月,温文尔雅,似乎永远都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初识之时洛菁不信任身边的所有人,一门心思地认为他别有目的,所谓「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的卦象不过是他信口胡诌。 她?在七星殿惹了不少祸事?,最严重?的一次就是烧毁了天权的手稿,天权拎着她?去?找掌门,要将她?逐出七星殿,摇光得知后立马赶了回来。洛菁站在角落,垂着眼默不作声地想,自己就是个麻烦,摇光这回总该装不下去?好人了吧。 但他还?是伸出了手,笑得如沐春风,一如初见那般。 摇光比她?年长八岁,二十一岁继承七星名号,同年路过云沧镇时算出那一卦,紧接着就从包子铺老?板手下救下了她?。她?入门晚,对七星殿所学不甚精通,开阳又年事?已高,大部分时间都是摇光给她?讲述那些玄妙的东西,于?她?而言亦师亦兄。 她?总是在追寻他的脚步,最喜欢等摇光停下来以后,突然加快步子,轻巧地往前跃几?步,再回过头笑盈盈地抱怨道,孟扶光,你走?得好慢呀。 七星常以代号相称,而不常用自己的本?名。洛菁从前觉得这种规矩严苛而无趣,莫非一个人位列七星以后,便能与之前的人生切割开吗? 直到她?细细咂摸这几?个字,才能从中品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在其他人眼中是七星摇光,是高高在上只能仰望的七星殿长老?,在她?这里,却只是会停下来等她?的孟扶光。 可洛菁至死,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结束了。」段菱杉长长唿出一口气?,拍了拍容潇的肩膀,「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要是没?有目标,不如跟我回揽月宗?」 容潇却有些心神不宁,她?敲了敲无名剑,问方?言修:「她?应当有三件神器才对,七星鼎已经碎了,另外的流月琴与艮山钵呢?」 「神器之间有微弱的感应,我能感觉到它们不在这里。」方?言修道,「我刚刚一直在想,她?哪怕自己死亡也要毁掉七星鼎,也许……是为了阻止我。」 「阻止你?」 「嗯,」他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天枢告诉我持有两?件神器便可回溯时空,开启轮迴,流月琴与艮山钵都落入她?之手,她?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工夫拿到七星鼎?还?毫不犹豫地毁了它?」 洛菁是利用流月琴和艮山钵回到过去?的,她?与贺逸、程昀泽二人是同伙,于?新的时间线中再次拿到这两?件神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那她?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七星鼎呢? 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为了避免七星鼎落入他人之手,如若那人再集齐定微剑,便也可回溯时空,那么双方?就是对等的局面了。 而七星鼎已不復存在,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了。 所以洛菁才说,最后是她?更胜一筹。 「怎么又自言自语上了,你真不要我给你介绍……哎等等,先别念叨这些细枝末节了,」段菱杉怀中令牌发出幽幽的光芒,她?拿出来瞄了一眼,直接甩给容潇,「天璇回消息了,你跟他说。」 「老?夫令牌不在身边,刚刚才看到消息。」天璇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摇光已死?可有见到尸体?」 「在揽月宗东南方?的幻霞山,千真万确。」容潇瞥了眼身后的棺材,尽管死去?多?年,摇光的面容依旧栩栩如生,可见洛菁将其保存得极好。 她?默了默,收剑回鞘,长靴轻轻踏过地上零星的血迹,衣摆随着她?的步伐被风扬起,自始至终都不曾凌乱半分。 「还?有洛菁也在这里……」她?顿了顿,抬眼望向山洞外湛蓝色的天空。碧空明亮如洗,先前地震之时盪起的尘埃已然落定,满山的桃树七零八落,只落了个遍地残红。 容潇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举步走?到阳光之下:「将他们一併好好安葬了吧。那位冒牌货如今在哪里?」 天璇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容潇觉得不对,正想再问,就听到天璇说道:「半个时辰前, 他与老?夫道别,已经离开七星殿了。」 容潇道:「无妨,我先前用过一张符咒,可以追查他的动向……」 她?话音蓦然顿住。 顺着符咒的联繫追踪下去?,那股隐隐约约的气?息,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那人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却一直佯装不知,留在七星殿规规矩矩地扮演「摇光」这个角色,直到容潇于?幻霞山中找到真摇光的尸体,足以证明那人身份乃冒名顶替——他便及时脱身而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时间卡得刚刚好。 但他又是如何得知容潇这边的进?展? 此人,到底是谁? 第76章 瞒天过海 自从清河剑派灭门以后, 修仙界便陷入了?动盪之中,四大?宗里面谁都死过几?个重要人物,清河剑派更是满门覆灭, 只剩下了容潇这根独苗苗。 这回轮到七星殿了。 段菱杉生怕七星殿的人来了以后自己不好脱身,丢下一句「回头找你喝酒」就窜得没了?影子,留下容潇待在幻霞山, 等待七星殿赶到后向他们说明情?况。 容潇不想和?尸体待在一处, 沿着地震后新形成的山体走了几?步, 踏过地上枯萎的?桃花, 发出沙沙的?声响。 幻霞山向来人迹罕至,太阳挂在山头,大?如车盖, 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炽热的?边缘, 落在身上却觉不出几?分暖意。 反而有些冷。 容潇觉得无趣,索性一撩衣摆, 坐在了?山崖边上。她?右手?托着下巴,盯着山崖下方的?深潭发呆。 方言修耐不住寂寞,重重咳了?一声:「容潇。」 「嗯?」 「不如说说你和?假摇光见的?那一面吧,我在剑里看不到外面的?场景……」 容潇笑笑:「说了?你就能猜到他是谁?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半山腰处云雾如轻纱缭绕,曾经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因为地震而改道而行, 隐匿于山石之间, 不知通向何处。山崖下的?深潭成了?一处死水,平静如镜, 零落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 若没有这场地震, 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之时, 应是何等景象? 摇光拜访清河剑派时是不是先经过了?这里,所以他才会摘下一瓣桃花, 当做礼物送给了?年少的?容潇? 方言修自知理亏,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又道:「我方才好像想起?了?一点。」 他记忆仍未完全恢復,只是在七星鼎破碎的?同?一时间,蓦然?感到大?脑针扎似的?疼痛,许多零碎的?片段浮上脑海。 他想起?他应当是见过洛菁的?。 场景似乎是某个大?宗门之内,青砖黛瓦,屋内陈设简单而清雅,茶叶在杯中漂浮不定,香气随着白?雾裊裊而上,于半空中氤氲开来。透过白?雾,他看见正对着桌子的?墙上,挂着一幅文王八卦图。 干,坤,巽,震,坎,离,艮,兑。 他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与屋外桔槔的?响声混在一处,反而衬得屋内更加寂静。他小心翼翼地撩起?袖子,提起?毛笔,十分郑重地在宣纸上画了?几?道线条。 阳爻是一道完整的?横线,阴爻则是从?中间断开,阴爻六爻组成六十四种卦象,虽然?简单,却蕴含了?万事万物运转的?大?道。 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而后见微知着,睹始知终,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前辈丢的?东西,莫不是一个硃砂壶?」 年逾古稀的?老?者抚掌大?笑,黑衣少女端着茶壶从?内室中走出,投来淡然?而沧桑的?一瞥。 那些回忆无比琐碎,东拉一点西扯一点,像是一幅被打?乱的?拼图,他一边绞尽脑汁地试图找到其?中的?联繫将其?復原,一边又总能在某些难以察觉的?角落里找到新的?拼图,然?后再花上许久的?时间去研究应该放在哪里。 正是这些拼图组成了?他过往的?人生,等他终于拼好以后,乍然?望去,似是几?个不同?的?片段便勾勒出了?他的?人生,天衣无缝。 可他唯独想不起?这把剑的?主人。 容潇……这个名字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不停牵扯着他的?心神。他想他如今正是寄宿在她?的?剑中,他应当是认识她?的?,否则为什么他自剑中清醒以后便惶惶不安,却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安下心了?呢? 他被困在剑中不得而出,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听觉便格外灵敏。 他听见她?与人交谈,与人对饮,她?远赴千里来追寻她?的?灭门仇人,甫一照面就点破了?对方身份。 他听见她?的?悲伤与愤怒,她?拔剑了?,剑气纵横千里,凛冽无比,像是苍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某个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想从?这把剑里出去了?,不管他们原来是什么关系,就这样一直待在她?的?剑里陪着她?,似乎也不赖。 总之她?肯定不会丢下她?的?剑。 她?应当喜欢穿一身明艷的?红衣,为了?行动方便,袖口叠到手?腕以上,动起?来时像是翩跹的?蝴蝶。她?应当有着一双如她?剑意一般凌厉的?眼?,漆黑如墨,看人之时总是盛气凌人的?模样。 哪怕所有记忆都推翻重来,他还是会被这样张扬而热烈的?人吸引。 但?他为何会想不起?来了?呢? 容潇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思忖片刻,道:「也好,我从?头与你捋一遍。」 反正暂时也想不出其?他方法,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她?指尖摩挲着剑柄,缓缓道:「我听玉衡说摇光回归七星殿的?消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他说他等了?我很久,给我倒茶,但?我很快发现?,他好像不记得曾经承诺帮我铸剑的?事,所以我起?了?疑心,没有把无名剑给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对方非常熟悉摇光的?说话方式,一言一行皆模仿得恰到好处,若非容潇记得许多十年前的?细节,只怕也要被他骗了?过去。 「之后我试探了?他几?句,他知道摇光十年前拜访清河剑派,真正的?目的?在于七星鼎,也知道不见春的?存在。不过他似乎以为,不见春是真正的?摇光所创,并且我应当知晓它最初的?用处……他失策了?,我并不知晓。」 「他只做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容潇歪了?歪头:「你指的?是哪种?」 「就……」方言修想了?想,「有没有什么无意间的?小动作,或者是癖好之类的??比如他倒茶的?时候?」 容潇沉默下来。 「有。」她?思绪再度被拉回了?那个夜晚,片刻后沉声道,「他倒茶之时,小拇指在壶底轻轻勾了?一下。」 方言修却不吭声了?。 容潇道:「那人假扮起?摇光来得心应手?,如此熟悉他的?行事风格,一定是摇光身边之人……我本想过是不是洛菁,恰好她?从?前在云沧镇时便是作男子打?扮,但?她?一个人显然?不可能会分身术,同?时出现?在幻霞山与七星殿。」 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方言修回应,忍不住敲了?敲无名剑:「怎么了??」 方言修这才如梦初醒。 「衣着可以改变,样貌可以易容,性别可以伪装……但?一些自幼养成的?小习惯却是改不了?的?,比如你说的?他倒茶时的?小动作。」 「嗯,所以呢?」 「我以前也见过,在揽月宗的?时候,我猜对了?开阳长老?的?硃砂壶,他让洛菁给我倒了?杯茶。」 洛菁的?第一次出场平平淡淡,除了?眼?神颇为怪异,其?他都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同?方言修说过几?句话,而方言修 那时还未曾听闻轮迴之事,完全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但?他那时紧张极了?,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开阳识破身份,赶出揽月宗去,所以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洛菁怪异的?眼?神——与她?弯腰倒茶之时,在壶底轻轻勾了?一下的?小指。 ……奇怪,他为何会独自行动?先前他不是一直和?谁待在一起?吗? 容潇慢半拍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一震,下意识回过头去。 洛菁的?尸体还躺在原处,身上那件黑袍破烂不堪,几?处血迹已经开始氧化风干,变成了?不甚显眼?的?暗红色。 洛菁分明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她?经脉寸断,又强行催动了?阵法,即使容潇不出手?,也不可能有任何活路。 「至于分身术……其?实也有可能。」 方言修声音有些不稳,显然?也被这个猜测惊到了?。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既然?你杀的?这个洛菁,是从?未来的?时空回溯而来——那么,现?在的?时空里面,是不是本该也有一个洛菁?」 第77章 烂柯之人 清河剑派的雪似乎从未停过。 长?风万里, 捲起满地的冰碴唿啸而过,重重地撞在山崖间生出的雪松之上。这株雪松显而易见存在了许多年头了,虬枝盘曲, 歪歪斜斜着延伸至最高处——那里是清河剑派的遗址。 清河剑派曾在四大宗中排名第二,依靠一部《清河剑法》独步天下,剑法共包含八式, 皆是?与水有关。第一式「桃花流水」如初春三月, 落花随流水潺潺而去, 而后剑意越来越盛, 到了第八式「濯缨沧浪」,剑意直冲云霄,如飞鸟掠过汹涌浪尖。 此式是?《清河剑法》的精髓所在, 相应的对习剑者?的要求也更高?, 就连那位同辈之中无出其?右的大小姐,也只掌握到?了第七式「雪落梅梢」。 而时至今日, 清河剑派的时代早已落幕了。 灭门一事修仙界查了许久依然毫无结果,紧接着神器失窃,其?余三大宗也纷纷出了事,此事只得暂时搁置。如今尸体收敛,那个夜晚刺眼的血色早已渗入地底, 被新?雪掩盖,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只有断壁残垣还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但已经没有对此感兴趣的听众了。 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来人是?位俊秀的男子, 缓步穿行在倾塌的建筑中间, 直到?走到?清河剑派的东南方, 那里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石室,作祭祀用, 与掌门所在的大殿遥遥相望——寻常只是?假象,没有人会想?到?容宴将?七星鼎藏在了这里,利用阵法掩去气息,作为祭祀时用的礼器,堂而皇之地摆在众人面前?。 他蹲下丨身?,轻轻拂去墙壁上的积雪,盯着自己的手发了一会儿呆。 手背上遗留着浅浅一道疤痕,破坏了原本的美感。他幼时流落街头,与野狗抢食时被狠狠咬了一口,后续因为伤口感染髮了好几天的高?热,幸而上天眷顾活了下来。但不管后面再如何锦衣玉食,这道疤痕一如他不值一提的过往,终究是?消不去了。 若要消去,必须使用变幻身?形的功法,但山巅太冷,灵力凝滞不通,这道疤痕告诉他,功法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了。 那就不装了。 他沉默地看着手上的疤痕越来越明显,然后嘆了口气,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温和的男子样貌之下,分明是?一张属于女子的脸。 她微微垂着眼,额发被风吹乱,几缕碎发粘在脖颈上,随之一同没入黑色的领口——正是?洛菁。 准确来说,是?这个时间线本来的洛菁,今年二十四岁。 她与那位大小姐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论出身?一人生来金尊玉贵,一人命如草芥,论性情一人张扬明媚如灼灼烈火,一人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活得像个透明人一般。 十六年前?洛菁八岁,生母病逝,当家主母诬陷她偷了簪子,她不甘心地辩解,反而被冠上了顶撞长?辈的罪名赶出了家门。她裹着仅有的一件外套缩在桥洞之中,周围满是?其?他不怀好意的流浪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失了倚仗,结局可想?而知?,若真到?了那种地步,或许连死亡都可以视作解脱。 她起身?离去,借着人群的掩护走了一段,而后尽她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起来,直到?没有人认识她的云沧镇。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以后,趁着夜色捡来旁人不要的衣衫,用木炭烧尽的灰尘遮住脸。幸而她个子生得高?,假扮起男子也不算突兀。 她对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怔然许久,曾经清秀的模样被掩盖在层层黑灰之下,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但没有实力的漂亮非但不能助她果腹,还会招来灾祸。在生死面前?,一切都需要让步。 会暴露性别的除了外貌,还有声音。 所以她缄口不言,安安分分地做个哑巴。 不说话就不会出错,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命运的转折出现在十一年前?,她十三岁,被摇光捡回了七星殿,拜入开阳门下,从?此云沧镇与狗抢食的小乞丐彻底成?为了过去式,取而代之的是?七星殿的洛菁,未来的七星开阳。 但洛菁平生学会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命运给予的一切馈赠都是?有代价的。 她天然地怀疑所有人的善意,故意胡作非为,逼得摇光无奈,只能将?她带在身?边。 十年前?她十四岁,和摇光一起路过幻霞山,恰逢人间三月桃花盛开,漫山遍野尽是?粉色的云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漂亮极了。 摇光说他与清河剑派的掌门有约,需要上山一趟,不方便带她。为表歉意,他留下了他时常带在身?边的摺扇,说她可以在这上面随意作画。 洛菁没学过画画,赌气地拿红色的颜料随意涂抹了一大片,片刻后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摇光,但她实在不擅长?,提着笔半天也没想?好要画什么。 摇光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几次瞥向她,似乎欲言又止。 洛菁将?涂得乱七八糟的扇子拿给他看。 摇光便舒展开眉目,又笑起来:「这种颜色殷红如血,寓意不好。」 他细緻地将?毛笔洗干净,蘸了些明黄色的颜料,挽起衣袖,轻轻勾勒了几笔—— 那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野,野草肆意疯长?,单是?看着,就似有春风拂面而来。 洛菁看得有些痴了。 她没有系统地学过写字,也不习惯毛笔的握法,摇光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下笔。他衣衫上似乎仍残存着幻霞山淡淡的桃花香气,又似乎夹杂着清河剑派清冷凛冽的雪,嗓音盛满笑意,就落在她的耳边。 也就是?在那时,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对此并不陌生,过往十几年,被主母命人鞭打?之时,与野狗抢食之时,不要命地奔跑之时,在街头髮着高?热精神恍惚之时,耳边也曾听过如此剧烈的心跳。 但那些时候的心跳声代表了她绷紧的神经,与近在咫尺却?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徘徊在身?边的阴影于这一刻被尽数驱散,如同初见那日一般,坠入到?阳春三月细碎的烟霞里。 她想?,孟扶光实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但她有时候也会看不透他。 那一天的清河剑派发生了什么她无从?知?晓,只知?道摇光回来后便总是?若有所思。某一年他们到?了凌霄宗附近,见到?群山万壑,云雾缭绕之中的青山若隐若现。摇光一如既往地在客栈中开了两间房,以供暂时歇脚。 洛菁听过凌霄宗的大名,想?着明日的行程,兴奋得久久睡不着觉,这时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她连忙闭眼装睡。 若是?让摇光逮到?,一定会以此为藉口不带上她的。 往常摇光偶尔也会来看看她睡了没有,扫一眼就走,从?不会多做停留,然而今日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他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夜色静谧无比,几乎能听见他的唿吸声。 片刻后只听见他微微嘆息,微凉的手指凑了过来——却?是?抚上了她的脖颈,指尖泛起微弱的灵力波动,像是?在摸索着从?哪个角度下手,而不会惊醒她。 洛菁唿吸微微一滞。 那是?摇光第一 次、也是?唯一一次表露出对她的杀心。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转身?离去。 ——他见识过泥土下生出的野草,奋力挣开重重阻碍才能见到?初春的阳光,又怎会忍心掐断野草的根系呢? 洛菁连忙披了件衣服,悄悄跟了上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月色寒凉如水,远处的山峦像是?披了一件薄纱,窈窕绰约。摇光低着头,手指轻轻叩击着栏杆,眼中神色复杂极了,她看不明白。 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又烦躁地丢到?一边,回了自己房间。洛菁确定他没有发现自己以后,捡起了那张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以她的水平自然认不出这是?什么,她需要等到?足足五年以后,才能将?它改造为强行拔高?实力的不见春。 那一年她十九岁,亲眼目睹了摇光的死亡,最令她害怕的是?,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明明是?有预兆的。 不明原因的咳血,屡次三番的告别,七星能感应到?自己的死亡,摇光分明知?道,却?从?不肯说,面对她的追问只是?微笑。等洛菁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来不及了。 他将?旅程最后的地点,定在了幻霞山。 她花了一年时间刻画阵法,将?他安置在了水帘洞里面。这里景色优美,人迹罕至,走不几步便能看见漫山遍野的桃花。 她本打?算一直陪着他,却?在某日前?往云沧镇买辟谷丹时,忽而于人潮中瞥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洛菁没来由地觉得心底一阵悸动,大脑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率先一步追了过去。 尽管时隔许久,她依然会时常回忆起那一刻。 踏入小巷之时,整个世界忽然开始波动。狂风骤然勐烈起来,咆哮着掀开屋顶上的瓦片,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晃得厉害,洛菁用右手挡住迫近的风沙,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手背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黄沙遮天蔽日,天色勐地暗了下来,尖锐的耳鸣声随之响起。 仿佛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一般。 那人倚着墙,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始终不曾露脸,只是?隔得远远的,扔过来了一块令牌。 令牌上符文悄然亮起,组成?了一段令人费解的文字。 「我是?二十四岁的你?,我知?晓你?心中所求,故而前?来相助。」 她攥紧了令牌,感受着上面冷冰冰的温度,再抬起眼时,眼前?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狂风戛然而止。 「是?吗?你?要如何证明?」 对方只是?道:「孟扶光。」 洛菁抿了抿唇,久久不语,阳光在她背后投出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从?对方说出这三个字开始,她就没有退路了。 对方如她一样了解自己,知?道她不可能拒绝。 她不想?错过,不想?留有遗憾,她想?要的若是?不靠自己争取,便永远没有可能。 野草若是?没点不死不休的疯劲儿,又怎能在大火中存活下来,等候春风吹又生呢? 自己与自己,天生就是?最好的共犯。 她们有着相同的目的、相同的执念,永远可以交付信任,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你?要一次次回溯时空,将?纷杂的时间线拨乱反正,弄清楚他的死因。 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为了达成?目的,她必须拿到?神器,以确保她还有重来的机会,如若这次不行,那就交给下次轮迴之中新?的自己。 「你?启动神器回到?过去找我,是?否证明,在你?原来的时空中你?已经失败了?因何而失败?」 「容潇发现了真相,而我即使用了不见春,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所以容潇,必杀不可。 第78章 困兽之斗 与未来的自?己取得?联繫后, 根据对方给出?的时间线,洛菁没费太大力气就规划好了日后的行动。 流月琴与艮山钵依然会顺利地落入自己之手。她相当于开了天眼,知晓所有人日后的动向, 乃至一些隐藏于平静表象之下的秘密,皆会在不久后的将来一一暴露出?来。 她只需做这个无形的推手?,不需要亲自?下场, 只需要一些浅浅的暗示就足够了。 但?她想要的不止于此, 二十四岁的洛菁拿着两件神器, 穿越回到?了四年前的过去, 此时摇光已经死了一年,即使她查明原因,也终究人死不能復生——可若是能拿到第三件、第四件呢?她能不能回到更加久远的过去?她能不能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傍晚, 跟着摇光登上清河剑派的山门? 「定微剑在我回来之时仍未出?世, 我有些怀疑是容潇手?里那把陨铁,否则此剑平平无奇, 容潇为?何选了它作为?自?己的本?命剑?恰好,七星鼎也在清河剑派,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 洛菁紧紧盯着传讯令牌,神色凝重。 她闭了闭眼,一步步踏上天罡峰的石阶, 夜风拂过她的衣角, 纤细的背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还有两个时辰,玉衡就会跟着天璇回到?七星殿了。 他原是凌霄宗弟子, 出?门歷练时遇见了天璇, 当晚天璇返回七星殿后, 于观星仪中见到?玉衡星大盛,终于确定了这是七星玉衡出?世的徵兆——上一任的玉衡病逝后, 这个位置已经空悬了许多年。 七星之中,天枢疯魔后失踪,玉衡缺位,摇光久久不归,天璇与开阳都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如今七星殿不必以往,已是一片星辰寥落之象。是以当这位年仅十九岁的七星出?现后,天璇欣喜若狂,立马就去凌霄宗要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洛菁在观星楼前停了下来,思忖着待会儿?见到?两人后,她要如何开口。 若天璇问起摇光的近况,她要不要将摇光的死和盘托出?呢? 「不要说?。」对方是她最好的同谋,甚至比她自?己都更了解她,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她在犹豫什么,「若日后有人怀疑到?了你,而我的使命已经完成,那么就让我以洛菁的身份当众死去,你假扮成他的模样,至少还有机会……幻霞山那边处理好了吗?」 「万无一失。」 「我那次本?也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让容潇与段菱杉找上门来。后来我才得?知,有农夫上山採药,被突然冲出?的灵兽惊扰跌落了悬崖,恰好发现了孟扶光的尸体?,上报给了揽月宗……总之你小心?些。」 她要做的事与全?天下为?敌,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这个时间她已经见过程昀泽了,但?程昀泽虽然对回溯时空表露出?了兴趣,却迟迟不肯松口。这不奇怪,他自?诩正?道魁首,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太久,有些心?理包袱很正?常。 她要借这个机会结识玉衡,在关键时刻推他一把,然后便是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不愁程昀泽不同意她的计划。 洛菁垂下眼,回復道:「我看过改动后的不见春了,此法可?行,清河剑派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我还有一次使用?不见春的机会。」 「可?你会……」 「经脉寸断是么?我比你更清楚。」她道,「无妨,这是『洛菁』的宿命。」 一人联合程昀泽、贺逸屠了清河剑派满门,拿到?七星鼎,与此同时一人留在七星殿暗示玉衡,而后随开阳一同拜访揽月宗。 接下来便是最精彩的桥段,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前往揽月宗的路上,洛菁随意找了个藉口暂离片刻,再次出?现之时,已然是完全?相同的另一人——未来的她使用?过两次不见春,已是经脉寸断的状态,但?此时容潇尚且处在金丹后期,段菱杉又不在揽月宗内,无人能发现破绽。 她在那里见到?了方言修,冷眼旁观着他算出?了那一卦,他的出?现也许对她的计 划造成了些许阻碍,也许没有,总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从贺逸手?里成功拿到?了流月琴,赶在揽月宗发觉之前离开。 而这条时间线上原本?的洛菁,则去了凌霄宗。 段菱杉曾问她:「生辰宴的时候,容潇尚且未突破元婴,她看不出?来属于正?常,可?为?何连我也没发现你经脉的问题?」 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程昀泽是同伙姑且按下不表,但?在场的元婴期分明还有段菱杉与天璇。 ——但?凌霄宗内的洛菁未曾使用?过不见春,经脉本?来就没有任何问题。 她不怕撞见段菱杉,也不怕撞见突破之后的容潇。雷劫那日,他人口中随天璇回到?七星殿的洛菁是个幌子,这条时间线的她其实仍留在凌霄宗。 神器之间存在着微弱的感应,她手?中的艮山钵头?一回有了反应,温度慢慢攀升。 可?容潇突破之后的实力远非常人能比,洛菁只好另寻机会,比如假扮成摇光的身份,容潇得?知后一定会主动来见她。 那把疑似定微的剑自?此之后再度销声匿迹,容潇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不肯将陨铁剑给她。 那就算了,她此行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的:询问不见春的秘密。 改版后的不见春她熟稔于心?,原版究竟是什么她却想不明白?。当年摇光去了一趟清河剑派,而后身体?便渐渐衰弱下去,终于在五年后迎来不可?避免的死亡——他不曾告别,不曾留下遗书,与她所说?的最后两句话,一是想要葬在幻霞山,二是要她不必在此停留。 当时的洛菁以为?他的意思是不必为?他守墓,直到?许久以后,她假扮成摇光的模样面对容潇,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是否知晓不见春的秘密。她将那张不见春的方子临摹了无数遍,直到?她的笔迹足以以假乱真。 她是天下最熟悉摇光的人,言行举止都能做到?与正?主别无二致,而摇光不常回七星殿,于这里并没有太多熟识的人,是以她这一招偷梁换柱,无人发觉,只有容潇不知为?何起了疑心?。 洛菁目送容潇离去,红衣身影渐渐融化在静谧的夜里,这位大小姐自?一出?生就处在云端,众星捧月,金尊玉贵,一朝跌落尘埃,她也从未失去面对未来的勇气。她的剑意永远凌厉无比,永远一往无前。 她是天生的剑修,是许多人梦想、却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的人。即使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洛菁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相比之下,她是个冒用?他人身份的胆小鬼,二十年来躲躲藏藏,活得?像是个透明人,除了摇光,无人将她放在心?上。 但?摇光是世俗意义上的烂好人,他对谁都如此。 屋里蜡烛燃尽,陷入了一片黑暗。窗外夜色带着初春之时特有的寒气,如水墨般一寸寸地浸染过来,缓缓吞噬了她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或者是,那是属于摇光的影子。 此时真正?顶着「洛菁」身份的人已经背弃了给摇光的承诺,带着经脉寸断的身躯回到?了幻霞山。那里有着漫山遍野的花的海洋,春光明媚,流水窅然,美得?不似人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她将在那里迎来命中注定的终结,可?能是某个跌落山崖的农夫,可?能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地震,可?能是林间惊起的飞鸟。不管怎样都会引来段菱杉,埋藏于黄土之下的秘密终究会重见天日。不管她如何费心?筹谋,终是天意难违,所有人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无处可?逃,从无例外。 除非她毁去摇光的尸体?,这个秘密便永远都无人知晓了……但?怎么可?能呢?她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想要替他与天道抗争一次吗? 洛菁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 被摇光,被不见春,被命中注定的死亡,被无解的时间轮迴——摇光说?的「不必停留」,指的究竟是哪个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清河剑派的雪真冷啊。 容潇没有告诉她不见春的事,那就只能她自?己来清河剑派找了。 手?中令牌一直在发烫,定是另一边的自?己已经达成目的,功成身退了。 想来容潇见过了摇光的尸体?,确定了自?己是假冒者,以她的速度不日就会赶回七星殿,然而洛菁通过另一个自?己的传讯,对她的进度了如指掌,容潇不可?能在七星殿找到?她。 七星鼎已被毁掉,而流月琴与艮山钵都在洛菁手?中,能开启轮迴的,只有洛菁一人。 按照另一个自?己的说?法,上一世她从未如此顺利过。 上一世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也在利用?轮迴暗中护佑着容潇,容潇发现真相提着剑找过来时,已突破元婴中期,实力天下第一,她即使用?了不见春也不是对手?,只得?在濒死之时祭出?两件神器,强行逆转时空回到?过去——她知晓未来的每一处走向,容潇会去哪里、会遇到?什么人她都一清二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却还是失败了。 那之后她慢慢意识到?,也许处在轮迴之中的,不只是她自?己。 有另一人在她之后也进入了轮迴,暗中安排好了一切,让她的计划处处受到?掣肘。 那个洛菁在新的时间线中冥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 两件神器即可?开启轮迴,那么她只要确定流月琴与艮山钵到?手?,然后毁掉七星鼎不就好了? 就算日后定微剑出?世,对方只凭一件神器,又如何跟可?以回溯的她斗? 洛菁想,终究还是我技高一筹。 也许这次她还会失败,但?没关系,她还能回去,将全?部希望都留给未来的自?己——下一次轮迴,容潇又该如何赢她? 她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状若疯癫地笑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笑,而后声音越来越大,她抬起眼,眉间触及到?雪化后的凉意,于这空空茫茫的天地间大笑出?声。 哪怕天意弄人,哪怕所有人都在和她作对,哪怕这一次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她杀不了容潇,摇光的死也依然没有改变——但?那又如何?她还是能赢! 只需再来一次…… 紧接着脖颈间勐地一凉,剑身之上映出?她狼狈的脸,头?发上落满了雪。 洛菁笑容一顿。 顺着光洁如镜的剑身望过去,是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虎口处生了一层薄茧,为?常年练剑所致。握剑的姿势有些用?力,手?背上隐隐露出?青筋。 少女的声音清冷得?像是淬了雪,迴荡在长风与大雪之中:「洛菁,你我之间,该做个了结了。」 第79章 飞瀑流泉 「如果假设成立, 假扮摇光的正是这条时间线上的洛菁……那么她辞别天璇之后,最有可能去哪里??」 「她之前拿不见春试探过我,可她失策了, 我对此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多少。」 「所以……她会不会去了清河剑派?」 那是不见春的诞生之地,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容潇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单是?看?着这?些断壁残垣, 脑海中就能自动勾勒出原本的模样。 这?里?是?议事大殿, 坐北朝南, 建筑颇为气派,宗门如有重要事务便会?在这?里?发布;南面?是?弟子居所,地板下?方安置着暖石, 外面?大雪的寒意透不进来, 偶尔偷个懒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听到窗外落雪压垮树枝的声音, 安逸极了…… 没费多少力气,容潇就寻到了洛菁的身?影。 或许是?知道身?份已经败露,伪装亦是?无?用,她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黑衣少女蹲在废墟中央, 笑得疯疯癫癫, 直到容潇的剑横上了她的脖颈。 「洛菁,你我之间, 该做个了结了。」 洛菁顿了顿, 转向她:「不会?了结。」 这?将是?容潇最后一次见她, 但从她的角度来看?,却并非最后一次见到容潇。 在她的未来里?, 她还会?与容潇打许多次交道,为了杀她而机关算尽。 她伸出手挡住容潇的 剑,身?上气势陡然一变,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连无?名剑都忍不住震颤起来。 ——这?才是?她第一次使用不见春。 第二?次则要追溯到清河剑派灭门的那一晚,于?他人而言是?过去,于?她却是?在未来。 转瞬之间,洛菁就已经迈过了元婴期的门槛,直逼元婴后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容潇的剑被震了回来,虎口有些发麻。眼前蓦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闪电划破苍穹。寒风捲起地上的细雪,自容潇身?侧唿啸而过,红色的衣角勐地扬起。 眼前的光芒太过刺眼,像是?太阳自山巅缓缓升起,近在咫尺,滚烫的温度几要融化一切—— 容潇不得不举起左手挡住那道白?光,她迎着狂风眯了眯眼,握剑的右手不自主地微微用力,握紧了无?名剑的剑柄。 「……不见春。」容潇道,「那又如何?我既然敢孤身?前来,便绝不会?怕这?个。」 狂风怒号,大雪萧萧而下?。 但她却在喧杂的风雪之中,听到了雪落的声音。就像是?许多年前某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她从一夜安眠中醒来,见到窗户上结出了薄薄一层冰花,她用指尖划开白?雾,一笔一划在玻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容潇。 她想,在遥远的将来,这?个名字会?响彻整个修仙界吗? 屋内燃着炭火,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有人敲了敲门,问道:「大小姐,你昨日那一剑我还是?想不明白?,能教教我吗?」 是?剑痴二?师弟,容潇应了声好,让他先去演武场等着,她稍后就到。 她对着镜子简单整理妆容,将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换上她习惯穿的红色衣裙。窗户上渐渐生成了新?的雾气,掩盖了「容潇」两个字。她带着她的剑推门而出,鞋子轻轻踩在松软的雪上,像是?厚实的地毯。 积雪压弯了雪松的枝丫,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衬得这?片白?茫茫的雪原更加寂静。 到了演武场,雪便被挡在了护罩之外,落不进来了。容潇抬眼看?向对面?严阵以待的二?师弟,笑了笑,道:「这?一剑为清河剑法第四式,名飞瀑流泉。」 她立在万众瞩目的中心,微微抬起头来,然后拔剑出鞘。 「看?好了。」 剑气与灵力一同散开,观众席有人感到了脸上的凉意,一摸才发现居然是?雪。 他怔怔地抬起头:「是?护罩……!大小姐把护罩斩开了!」 大雪纷纷扬扬,自九天之上坠入人间,无?声无?息,随风轻舞,却在触及到无?名剑的那一刻,乍然被切成了两半。 无?名剑携带的剑意越来越盛,剑身?锃亮无?比,连红褐色的铁锈都在泛着光。容潇做了个深唿吸,将长剑横于?身?前。 她束在脑后的长髮先前被风扬起,此时?已然垂落下?来,于?寒风中巍然不动,连衣角也不曾凌乱半分。她眉眼沉静,昳丽一如往昔,目光清清冷冷的,似要透过这?铺天盖地的雪幕,望见那亘古不变的时?间长河。 容潇缓缓闭上眼。 然后,一剑挥出—— 风雪戛然而止。 天地寂然无?声。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就此定格,所有事物所有声音都消湮于?无?形之中,连白?茫茫的大雪都停滞了一瞬。 灵台从未如此空明。 手中剑仿佛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清透的剑意自她身?上爆发开来,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她闭着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这?一剑的去势,对周遭一切都瞭然于?心。 紧接着是?大地的颤抖。 轰—— 修仙之人当逆天而行,以一人之力,可平山海,吞日月。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容潇手中剑尖一扫,便冲破了漫天风雪,剑气势如万钧,如飞瀑流泉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洛菁眼睁睁看?着她的剑袭来,想要防守已经来不及了。 使用不见春之后,她比容潇高了一个小境界,但她并非剑修出身?,空有境界而无?实战经验,容潇在剑道上又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洛菁笑了笑。 她趁着最后的时?刻,对容潇比了个口型——在至清至真的剑意面?前,一切声音都显得徒然无?力,一点一点地消逝,近在咫尺的画面?也开始模煳晃动,像是?过度曝光的影子。容潇紧紧盯着她的唇,勉强辨认出她说的是?:晚了。 这?一剑终于?落了下?来,霎时?掀起数十丈高的雪! 而洛菁已经不见了人影,留在原地的只?有破碎的流月琴与艮山钵,皆是?毁于?容潇剑下?。 她本就不奢求能赢过容潇,所为的不过是?留出逃脱的时?机而已。 她回去了。 她将跨越时?空,回到四年以前,再次找到当时?的自己、也是?她最好的同谋。 她将第二?次使用不见春,灭清河剑派夺得七星鼎,将流月琴与艮山钵交到另一个自己手中,而后她将带着七星鼎回到幻霞山,在这?里?等待阴谋败露,迎来又一次命中注定的死亡。 容潇默然不语,在原地站了许久。 到这?一步,她的三个灭门仇人均已付出了代价,但她心里?却依然空空落落的,没来由地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事不该是?这?样。 真的结束了么? 她撩起衣摆席地而坐,抬眼望向远方。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永不停歇的大雪,便只?剩下?清河剑派的废墟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这?里?,原本是?清河剑派山门的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石阶,约莫有两百多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她知道剑里?的方言修在听,于?是?轻轻道:「我刚开始学习清河剑派的时?候,始终不得要领,也曾动过放弃的念头……于?是?在爹爹检查我课业之前,我先熘出了山门。」 方言修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 「但没走多远就被爹爹发现了,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上这?二?百多级石阶……他一句斥责我的话都没说,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道石阶怎么这?么长,走起来多累啊。」 许多年前,年幼的容潇被爹爹牵着,缓步踏上清河剑派的长阶。 她懵懵懂懂地回过头去,看?见身?后石阶上落满了雪,被她踩出了一个浅浅的脚印,转瞬之间又被新?的落雪覆盖。一级又一级的石阶向远方延伸,通往山下?,因着云雾的遮挡,渐渐看?不清了。 身?前也是?一样的石阶,爹爹青色的衣角掠过她的眼前,她走过的路,她未走的路,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时?间会?抹平一切,如同被落雪掩埋的脚印。 那时?的容潇太过年轻,心里?装了她的剑,她的门派,她的亲人,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的世界是?那么简单,就依託着这?一亩三分地建立起来,嵌入到她的血肉里?。她不懂什么四神器什么时?空回溯,每天想的最多的事,就是?练好手里?的剑。 她那时?候觉得,二?百多级石阶,好像永远都走不完。如今她修为天下?第一,却是?一步就能越过。 旁人在许多年后故地重游,还能感慨一句物是?人非,到了她这?里?却连「物是?」都没有了,而人也早就不是?当年跟在爹爹身?后,懵懂回望的小女孩了。 容潇喃喃道:「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不该跟爹爹抱怨的。」 「没关系的,没有人会?怪你。」方言修道,「你爹爹只?会?为你而骄傲。」 容潇轻轻地笑起来:「是?,他基本没对我说过重话,扮演黑脸的从来都是?我娘亲。」 「我有时?候觉得很后悔,那日我为什么要去剑庐,为什么没有留在清河剑派……那样就可以和他们一起死了。」她的声音一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庆幸,幸好我走了,这?样至少还能为他们报仇……」 「现在我的仇报完了,我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呢?」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里?融化,再次抬起眼时?,却忽然瞥见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里?方才明明空无?一物,容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眯了眯眼,终于?看?清那是?一段长长的阶梯,于?雪原中拔地而起 ,微微反着光,明净透彻,像是?昂贵的琉璃。 在她眼前,那道长阶还在一级一级地扩展,似要通向遥不可及的天穹。 那是?…… 「登天梯。」 第80章 登天之梯 修仙者到了化神的境界以后, 便彻底脱离了肉体凡胎的境界,与天地同生,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 与风共舞,与云同行,甚至能够感受到每一个星辰的脉动, 与大道同频共振。此时修为的高低已不再是衡量修仙者实力的唯一标准, 主要是看心境。 若心境也到了大圆满, 脱离俗世红尘,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天道便会降下登天梯,跨过去就能飞升成仙了。 ——可她分明?还是元婴中期的境界, 离化神还有?很远的距离。 容潇怔怔地看着那截登天梯, 终是缓缓站起身来。 要过?去吗? 先前那一剑「飞瀑流泉」用了她一大半灵力,此时体内经脉还在隐隐作痛, 大小周天不停运转,努力从天地间的稀薄空气中汲取着新生的灵气,以?填补那巨大的消耗。 虎口的酸麻感?仍未退去,她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 调整了握剑的姿势。 方言修突然叫住她:「容潇。」 「嗯。」 他?声音有?些急切:「你?别去好不好?」 「为何?」 「踏上登天梯以?后, 就要直面天道了,你?实力还不足以?飞升, 这时候你?上去能做什么呢?天道掌管世间万物运转的法则, 若它想?抹杀你?, 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容潇道:「我知道。」 她手中的无名剑不安地躁动起来,在剑鞘中不停碰撞发出声响, 几要脱手而出。 容潇敲了敲它:「别动。」 无名剑瞬间安分了。 而方言修还在试图劝阻:「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必急于这一时,你?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是么?」容潇越过?纷纷扬扬的大雪,望向远处的登天梯,新雪落在琉璃般的石阶上,转瞬间便消湮于无形,像是不曾来过?一般。 天地缄口不言。 「我实力未到,想?必这登天梯并不是为我而来。」她道,「只能是因?为洛菁启动了神器,而神器之上沾染了些许天道法则之力的缘故。四神器三件已?毁,定微剑仍未出世,所?以?登天梯只会出现这一次,错过?便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提着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雪落无声。 「不对,你?才二十岁就到了元婴中期,往后肯定会顺顺利利地突破化神,届时天道还会降下登天梯迎接你?……容潇,你?若想?以?一己之身对抗天道,为什么不等到你?修为更高、足以?与天道对抗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容潇轻轻苦笑?了下。 她目光悠远,正对的是那截象徵着天道的登天梯,心中所?想?却是许多年以?前,爹爹牵着她走上清河剑派的二百多级石阶。 「突破化神需要经歷七重心魔劫,以?往的化神大能无不是看破红尘,不念过?往,去扮演一座高高在上没?有?感?情的神像,旁人的喜怒哀乐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噪音过?耳而已?……我做不到,所?以?我穷此一生,都不可能突破化神了。」 她语气淡淡,像是在阐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流月琴的第一任主人,是那个年代最厉害的琴修,为了胜过?他?的毕生宿敌,不惜踏遍九州,遍寻天下名木,最终打造了这么一把琴出来,却在与宿敌决斗的当晚飞升。 艮山钵的第一任主人,是一个不知名姓的叫花子,日日守在街头,为了讨口饭吃受尽路人白?眼,无人将他?放在心上,直到他?突如其来的飞升。 七星鼎的第一任主人,是七星殿的开山鼻祖清岚上人,某日外出游歷忽有?所?感?,回宗门后便闭关打造出了这间神器,而后也飞升成仙了。 除去非人为打造的定微剑,其余三件神器的主人无不是在某一日忽然看破红尘,从此放下所?有?过?往,大彻大悟。 「我与他?们不同。我走过?世间名山大川,见识过?繁华的华阳城,结识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却始终看不破。」 「清河剑派覆灭于无妄之灾,我要报仇。鹤水村邪修肆意残害百姓,我要诛杀。华阳城爆发百年一遇的瘟疫,我要救人……我本就是自红尘中而生,爹爹教我剑法,教我体恤百姓疾苦,娘亲教我不信命数,不敬神佛,这样的我,又如何能真?正意义上的看破红尘呢?」 她永远会为旁人的悲欢所?触动,永远放不下自己的过?往,哪怕它们已?经被埋葬在了风雪与黑夜之中。 所?以?她从来都清楚,元婴期就是她的极限了。她做不到抛却七情六慾,无悲无喜,註定过?不了化神的心魔劫。 而四神器已?毁其三,可想?而知,直面天道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七星殿以?观星算命之术闻名天下,他?们讲究命数无可改变,贸然插手反而会招致灾祸,不如作壁上观。可若是换做我,不管结局如何,是否能提前知晓,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是要争上一争的,」 方言修声音发颤:「哪怕是……」 「哪怕是死亡。」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 他?从剑中醒来以?后就一直安安分分的,从未忤逆过?她的意思,这是他?头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阻止她。 「我……我又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他?竭力抑制声音的哽咽,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以?前好像学过?一点算卦,所?以?我刚刚试着算了算。」 容潇举步踏过?清河剑派的废墟:「哦?算出了什么呢?」 「泽水困卦。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容潇悬在空中的脚微微一顿,片刻后继续落了下来。 她笑?道:「捨身捐命,以?行其夙志。这不是正应了我眼下要做的事?吗?」 「你?别去好不好?算我求你?,容潇……」 容潇打断他?:「你?不是很好奇,你?失忆前是如何与我相识的么?」 方言修艰涩道:「你?说?。」 「我这把剑在我出生那日被人送到了我身边,机缘巧合认我为主。我十岁那年遇见了摇光,他?让我日后去剑庐找他?,他?给我铸剑。但我并没?有?在剑庐见到他?,而是遇见了你?。」 如今再细细回想?那个场景,她渐渐意识到,这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在凌霄宗的时候,我赢了程昀泽,灵力透支,就在这时迎来了我元婴期的天劫……你?用引雷符将天雷引了过?去,自己尸骨无存。」 天雷噼下的最后时刻,他?却是笑?着的。 他?说?,不要害怕,不要回头。 朝着你?选定的方向,大步走下去吧—— 倘若命运把他?带来这个世界,制造了他?们二人的相遇,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这一刻——那么她呢? 她这一生不断地拔剑挥剑,又是为了什么? 容潇在登天梯前方站定,微微仰起头来。 「我之前那段话还没?说?完,我偷跑出山门后被爹爹逮了回去,路上他?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直到回去以?后,他?将无名剑丢到我面前,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时她走了两百多级台阶,累得只想?抱怨。爹爹握着她的手拔剑出鞘,他?问,阿潇,你?为何而挥剑呢? 为何呢? 为了成就大道?为了拯救苍生? 好像都不是。 她只是时间长河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修仙者而已?,纵使天赋卓绝地位超然,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更强一些罢了。但时间终会滚滚向前,没?有?什么是永恆的,修仙者寿命长久,却也会在某一日化为尘 埃,湮于黄土。 那些东西于她而言太过?遥远,尽管大家经常满口闭口就是苍生就是大道,但其实心里都清楚,这些都是空洞的大道理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大道无声无形,玄不可言。而苍生……她自己就处在滚滚红尘之中,又何谈超然物外、高高在上地施捨拯救呢? 「我为何而挥剑呢?这个问题,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我的剑可以?是为了惩戒作恶者,为了告慰枉死者,为了了却遗憾,为了达成夙愿,为了他?人,为了自己,甚至也可以?什么都不为,什么意义都没?有?——但唯独有?一条。" 「它不该,也不能只是为了復仇而挥。」 「我剑下斩了贺逸,斩了程昀泽,逼得洛菁拼着重伤回溯时空,应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应行的路我也差不多行尽了。我的剑陪伴了我一辈子,在旁人眼里它也许是百无一用的废铁,在我眼中它却是全?天下最好的一把剑,没?有?之一。我不想?伴随它的永远是报不完的仇怨……该告一段落了。」 她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汹涌的雪纷纷避开了这一处,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围环境隔开。脚下琉璃阶梯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于单调的雪原中煞是好看。 容潇抬头望去。 冈空云散净如银,石磴层层接九宸。 她曾抱怨清河剑派山门前的石阶太长,长得好像永远都走不完。 如今却又觉得太短。 短得好像凡人匆匆的一生。 芸芸众生自出生起,便开始了死亡的倒计时。他?们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尚未搞清楚来这人世间的意义,便匆匆溘然长逝。 偶尔有?智者会意识到,在众生之上冥冥之中还存在着一种名为天道的力量,规划好了他?们的一生,何时诞生,何时嫁娶,与何人交友,命运从来都不握在他?们自己手里,尽管一时似乎能避开,但终究还是会走向既定的命数。 千百年来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如放归大海的鱼,转眼就被更高等级的捕食者吞吃入腹,如洛菁回到过?去以?后,清河剑派还是会再一次被灭门。 可为何呢? 为何所?有?人的命运一出生就已?註定? 为何众生总是无法逃脱既定的结局? 为何轮迴总是一次一次地重复发生? 为何谁都不愿,结局却又是殊途同归的惨烈? 为何天道不仁,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不认。」 她站在最高的石阶上,红衣猎猎迎风而立,周围景色一览无余,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凛冽。 十年前某个傍晚,她抱着无名剑跑呀跑,耳畔是急促掠过?的风声,一轮火红的落日正沉入地平线。娘亲捏着一张墨痕未干的卦象,望过?来的目光满是不舍与眷恋。 摇光问她:「天枢觉得,此局该如何破解?」 「依他?所?言,轮迴早已?开始,饶是你?我有?推演天机之能,也无法逆转天道的意思……我们皆受天道所?限,要走的路,一开始就定好了。」 「唯有?以?身入局,寄希望于大小姐身上,将来能胜天半子。」 容潇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缓缓出鞘,剑气盪起她的长髮,剑身澄澈如镜,映出无边落雪。 虽千万人,吾往矣。 「清河剑派前任掌门已?经遇难,如今我便是清河剑派新的掌门。我要在属于我清河剑派的土地上,拔出我的剑,对准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 「我要——斩天道。」 第81章 孤城悬月 那句话落下来的?同时, 方言修的心跟着狠狠揪了起来。 他眼?眶发热,一边惧怕容潇即将迎来的结局,拼了命想要劝阻, 一边却又被?她的?决心所震撼,什么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相矛盾之下,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冲动, 他想要从这把剑里?出去, 好好看看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他为何会想不起来呢? 他的?记忆在?一点一点恢復, 总是时不?时冒出几个?零零散散的?片段,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觉得似曾相识,他总是要先细细回想一番,然后才能慢半拍地意识到, 哦, 原来这些都是我的?回忆。 他是来自现?世的?魂魄,从出生起就开始了死亡的?倒计时。命运无常, 让他本就不?多的?亲人尽数去世,而朋友也没有交到几个?,同龄人在?教室里?念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听着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数时间, 日復一日地等待死亡。 死亡却久候不?至。 父母车祸双双遇难, 他一介沉疴之身,反而是活得最久的?那一个?。 但这种活法?毫无意义。 他总觉得上?天留他一条命, 应当是要他去做什么的?。所以他期盼着死亡, 却又不?敢主动寻死, 无数次他倚在?窗边,望见住院楼下人群来来往往, 心中所思所想,尽是茫然。 直到他翻到了那本小说。 清河剑派的?大小姐生来为水天灵根,天资卓绝,手中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于同辈之中难逢敌手…… 只是看着简短的?文字描述,他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模样。 她的?眉眼?应当是极为明艷的?,不?说话时带着几分清冷与矜贵,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盛气凌人,单单是扫了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噤了声。她的?嵴背永远不?曾弯下,永远笔直如松,长剑出鞘的?那一刻,剑气纵横万里?,剑意凛冽如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这张脸他理应熟悉到了骨子里?,但他为何独独想不?起来容潇的?脸,以至于只能依靠想像呢? 「我以前,应该是个?废话很多的?人吧。」方言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 容潇直白地点评:「很吵。」 「吵就对了,毕竟我没有什么亲友,很少有人听我说话,还不?兴我自己和自己说吗?」他笑了笑,「我很久以前觉得,我有这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更应该比正常人更加珍惜这条命,所以我很怕死,每天都惶惶不?安的?。」 容潇想了想这人做过的?混帐事,道:「没看出来。」 「因为我后面渐渐想通了,我的?人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书?里?常说,苍生庸碌而愚昧,大部分人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我是其中最为庸碌的?那一个?,不?光搞不?清楚这个?问题,连自己从哪来、到哪去也全?然不?知。」 「所以死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嘛……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我还是想死得更有意义一些,不?说有多壮烈,只要我死后有人能偶尔想起我这么一下,就够了。」 方言修顿了顿,接着道:「你说我之前引走了天雷,差点神魂俱灭,全?倚仗了这把剑才能活下来……我记忆不?全?,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不?过我想,我既然愿意这么做,那就是认为这种死法?更有意义……」 「而我愿意为你而死,想来,我一定很爱你。」 雪原一望无际,长风万里?,他的?声音落在?耳边,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这句话相当于告白了。 容潇站在?登天梯的?最高处,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她道,「我这人虽然在?情感上?比较迟钝,但也不?至于完全?是一块木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更不?会心甘情愿地替我去死。」 她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俨然温和了几分:「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回头。这是我自己选定的?路,无论成败,我都不?会后悔……倒是你,选在?这时候表白心意,不?怕回来做个?鳏夫吗?」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没有得到方言修的?回应,容潇反问道:「不?好笑么?」 方言修:「……好笑,哈哈。」 还说自己不?是木头呢。 他简直恨不?得掰开容潇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在?这边提心弔胆了半天,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才能鼓起勇气说出口,能不?能得到回应都无所谓,毕竟她去意已决,谁来都劝不?动,他也不?打算再劝了。 可这时候了还能漫不?经?心地拿自己的?死开玩笑,可见她从来都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 「如果我有实?体,我现?在?应当敬你一杯酒,权当为你送行?……」他道,「不?过 我现?在?连这把剑都出不?去,还是算了,想来你也不?在?意这个?。」 容潇淡淡地「嗯」了声。 「那就放手去做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好。」 雪停了。 脚下的?登天梯不?知何时变成了城墙,黄褐色的?石砖粗糙无比。城门上?写?着「凉州」二字的?牌匾已经?脱落变色,于夜风中摇摇欲坠。容潇起身上?前半步,视线越过城墙,眺望远方。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远处群山万仞,夜色沉沉,只有零星的?几处火光。 那是敌军阵中的?火把。 天空中没有一丝月光,零星的?星辰在?遥远的?天际闪烁,黯淡的?微光难以穿透厚重的?夜。 夜幕笼罩四野,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窥视。 空气中瀰漫着硝烟和鲜血的?气息,数不?尽的?敌人笼在?夜色里?,看不?清脸,像是一个?个?没有思想的?木偶,机械地执行?早就设定好的?程序。他们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唿喊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杀——」 而容潇只有一人一剑。 「凉州城。」她攥紧手中的?无名?剑,「清河剑派的?藏书?阁里?有这一段歷史的?记载,千年前异族邪修将活人制成傀儡,造出了一支无知无觉的?军队,南下劫掠,第一站便是凉州城。」 几个?月的?包围之后,城内弹尽粮绝,无数人弃城而逃,守城的?只剩下了一位女将军。史书?没有记载她的?名?姓,只写?她一人一剑,阻挡了傀儡大军足足三日,最终灵力透支而死。 很久以后,正道修士们终于找到了对付邪修的?方法?,一寸寸地将失地收復。直到最后的?凉州城,他们才发现?许是因为当年战死的?人太?多,上?天也需要埋葬死者,这里?如今居然变成了一片雪原,下着永远不?曾停歇的?雪。 清河剑派便建立在?凉州城的?遗址之上?——只是如今,它也变成了遗址。 这是已经?发生的?歷史。守在?这里?,她必然也会落得和史书?上?那位将军相同的?结局。 天道在?无声地劝告她,现?在?走还来得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走? ——不?可能! 容潇悍然拔剑出鞘,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轨迹。这一剎那,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滔滔江水被?剑气所引,从远方汹涌而来,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墙,向?着城下敌军勐然撞去。 剑气激盪,狂风唿啸,战场上?的?尘埃被?捲起,有些较弱的?敌军当场散了架。 一剑拦下百万师。 身侧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看看你的?剑下。」 这道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像是几个?人一起出声,于空无一人的?孤城之中实?在?过于突兀。容潇猝然抬起眼?,剑尖指向?声音的?来源处——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道声音更近了,几乎紧贴在?她的?耳边。 「苍生皆如蝼蚁,愚昧无知,明知是必死之局却还要前仆后继……凉州城的?人已经?跑完了,你独自守在?这里?与我对抗,到底在?执着什么?」 「修仙者从来都是逆天而行?,你更是其中翘楚,我很看好你,清河剑派虽已覆灭,但有你在?,修仙界能再次走向?辉煌也说不?定……如今你的?仇怨已经?报完,无牵无挂,为何要为了这些人,前来主动寻死呢?」 城下敌军又发起了新一波的?冲锋,喊杀声震彻天地。 「杀——」 在?天道面前,苍生皆为蝼蚁。 「这些敌军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父母,有妻儿,去时满腔壮志,归时捲入草蓆……我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朝夕之间失去生命,再一把大火挫成骨灰。如朝露,如清风,活着的?时候悄无声息,死了也不?会轰轰烈烈。」 容潇抱着剑闭上?眼?,侧耳倾听敌军迫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依然无悲无喜。 「你的?剑会迟钝,会生锈。」 「你的?灵力会枯竭,会透支。」 「你的?手臂会疲惫,会无力。」 「但敌人是杀不?尽的?,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往,凉州城破,异族南下劫掠,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而后新生的?宗门于废墟之上?建立,自辉煌走到没落,再覆灭于一场屠杀之下。」 「周而復始,这是永恆不?变的?周期律。」 「为了这些蝼蚁,你想凭你一己之力,打破已然发生的?过往,终结永无止境的?轮迴?」 「然而清河剑派已然覆灭,你过往亲朋死的?死伤的?伤,最终都掩埋于一场大雪之下。你新结识的?朋友要么从未交心,要么聚少离多,要么也入了土……你亲朋离散,孤苦半生,如今却要为了无关人员,孤零零的?死在?千年前的?凉州城。你的?尸骨无人收敛,你的?名?字无人知晓。」 「这世上?无人会记得你,甚至没有人会知道你做过什么。你执意与我为敌,可曾得到什么回报?」 不?得不?说,天道实?在?太?过善于洞悉人心。 容潇道:「我的?剑会记得。」 「杀——」 城墙上?的?烽火落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副眉眼?漂亮极了。她定下心神,将所有灵力都汇入剑中。 剑意至清至真,自破败的?城池中缓缓升起,划开沉沉黑夜,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望过去。 像是亘古长风穿过荒原,所到之处乱石嶙峋,寸草不?生,到了山腰处,荒原上?却忽然升起了一轮月亮。 月亮皎洁而孤高,高高在?上?,脱离尘世,却又慷慨地将月光洒向?四野。 容潇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剑尖处一点剑光自寒夜中乍起,初时只是一点萤火的?微光,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盛,几可与皓月争辉。 清河剑法?第五式,海上?明月。 ——如果长夜密不?透风,漫漫无边,那么我的?剑就是天上?的?月亮。 「你错了。」她一字一顿道,「我非为拯救苍生——我亦是蝼蚁般的?苍生一员。」 第82章 长歌当哭 所谓拯救苍生, 从来都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拯救」这个词往往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施捨与?怜悯,她本就是苍生之?一,所作所为皆是由本心而为, 又何谈拯救一说? 况且千万年来的歷史早已证明,苍生最为脆弱、也最为坚强,他们会遭遇各种天灾人祸, 经歷各种生离死别, 这天下之?大, 每个时刻都有不同的人在死去。 但他们会在灾难过去后?迅速重振旗鼓, 只?需要?一点雨露与?阳光,生命便能于贫瘠的土地上开出最艷丽的花来。 苍生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拯救。 容潇大脑有些晕眩,眼前昏昏沉沉的, 她知道自己灵力已?经耗尽了, 而荒原上的敌人似乎永远都杀不完。这里是天道的主场,只?要?它?想, 随时?都能幻化?出无穷无尽的敌人出来,这场对局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公平。 但她总得做点什?么。 时?间长河包含着?万事万物?,每个人都扮演着?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每一点微小的动作不断累积相加,最终造就了这个无解的轮迴, 摇光的死, 清河剑派的覆灭,四神器的失窃……所有人都被困在其中, 连死亡都无法解脱。 一路走到如今, 知晓真相的人一一离去, 只?剩下她自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而登上天梯、直面天道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我的目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宏大……你说苍生皆为蝼蚁,那么我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容潇缓缓道。 她并非为了苍生, 而是为了自己。 正是因为本是蝼蚁,生命生而脆弱,后?退一步便会坠入万丈深渊,再无爬起来的机会,所以她不能退。 倘若她的举动能为许多与?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人,带去那么一丝希望,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我之?所以来,只?是因为走 到最后?、能踏上登天梯向你发?出挑战的,只?有我一人,仅此而已?——倘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任意一人,也都一样有资格。」 天道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曾向我立过誓,在两个月前,华阳城。」 那是瘟疫刚刚爆发?的时?候,惶恐不安的百姓想要?逃出华阳城,但考虑到瘟疫的传播方?式,程昀泽下令紧闭城门。 容潇在关键时?刻赶到,帮忙控制了场面,有人质疑她作为修仙者视凡人生死如无物?,随时?可能丢下满城百姓独自逃跑。她便对天立下誓言,内容却不是保证解决瘟疫,而是——「在瘟疫彻底解决之?前,我不会离开华阳城半步。」 天道最后?回覆:「那你就在这里,迎接你的结局吧。」 长夜漫漫无边,将一切光明都吞噬殆尽。那一道明月般的剑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无声地坠落在源源不断的敌军之?中。 然后?是第二日。 第三日。 晨曦依然没有到来,没有任何光芒落在这片辽阔的荒原之?上。天道自那之?后?便沉默不语,冷眼旁观。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无穷无尽的敌人冲杀而来。 耳边的厮杀声似乎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无名剑的剑刃已?经卷边,干涸的血迹同剑身本就带有的锈迹混在一起,再也看不见曾经澄明如镜的剑意了。 容潇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夜空,远处群山连绵,于夜色中投下庞大的阴影。 她知道在许多年以后?,将有一个名为「清河剑派」的宗门自凉州城的遗址上拔地而起,届时?属于古战场的遗蹟早已?被时?光沖刷得无影无踪,这里会变成一片茫茫雪原,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 在许多年以后?,将有一个名为容潇的孩子出生在这个门派,她出生那日清河剑派张灯结彩,有不速之?客倒在门外,送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剑曰无名。 这个孩子将会享受着?所有人的爱意,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她天赋很好,十五岁就踏入了金丹期,是同辈之?中最为惊才绝艷的天才,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前途光芒万丈。 在她二十岁时?,她将经歷一场刻苦铭心的屠杀,所有过往在一夕之?间离她而去,而后?她的人生主线就变成了復仇。她将走遍其余三大宗,将所有对不起她的人尽数斩于剑下。 一切的最后?,她将踏上登天梯,拔出手?中三尺青锋,以蝼蚁之?身对抗不可战胜的天道。 她将在千年以前的凉州城化?作一轮孤高升起、又匆匆坠落的月亮,在这里迎来她的终局。 ——临到了结局之?时?,她可曾达成她的夙愿,斩断天道? 没有。 ——那她可曾背弃过她手?中的剑? 没有。 ——她可曾守不住她的本心,脚下的道路偏离了她选定的方?向? 没有。 ——这就够了。 在某个落雪的黄昏,爹爹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上清河剑派的长阶。 「阿潇,你为何而挥剑呢?」 为了大道?为了苍生? 都不是。 那一年的容潇九岁,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什?么概念,只?会回忆起书中先人的回答,从?中挑选出最似是而非的那一个。 她抬起眼,直直对上爹爹含笑的眼。 她说:「为了有朝一日我临死之?时?回顾过往,而不会感到后?悔。」 这就够了。 倘若那一年的容潇能够跨越时?间长河,见到如今的自己,想来也一定会为她而骄傲。 容潇轻轻地哼起歌来。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轰——! 城门被敌军撞开,敌军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如黑云压城,兵戈之?声越来越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那块写着?「凉州」的牌匾终于还?是砸落在地,被马蹄无情踏过,碾得粉碎。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涤盪尘埃。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凉州城破,异族南下,九州陷入乱世,百姓颠沛流离。 「杀——」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天道高高在上,缄口不语。 「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 自此以后?,她的名姓将无人知晓。 容潇靠着?城墙慢慢坐下来,捡起一块脱落的石砖。 她用了最后?的力气,以剑作笔,以砖作纸,将她记忆中的清河剑法刻了上去。 但她的剑会记得。 等到若干年后?的将来,清河剑派将会在凉州城的废墟之?上建立。纸质的文书会褪色会失传,但刻在石头上的剑痕永远也不会褪去——直到被清河剑派某个弟子捡到,对其上镌刻的剑法惊为天人,交予掌门之?手?,从?此在清河剑派代代流传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第一式,桃花流水。 这是她初学剑法时?遇到的第一道坎,因为没有见过山下的桃花,迟迟无法领悟,直到摇光送来了时?兴的话本,纸页间夹杂着?桃花的香气。 第二式,雨打梨花。 这是她在华阳城调查瘟疫源头时?,阻挡徐瑶所使出来的招数。她那时?感染了瘟疫,灵力受阻,因而使得有些艰难。剑风乍起,院中枯黄的草木萧萧而落,扬起一场纷纷扬扬的雨。 第三式,微雨小荷。 这一招用得较少?,是非常柔和的对群招式,剑出之?时?细雨纷纷,连绵不绝,也可变招为一道横亘数丈的冰墙。如她立在华阳城的城门上,拦下想要?出逃的百姓。 第四式,飞瀑流泉。 清河剑派的遗址之?上,她面对使用过不见春的洛菁,一招飞瀑流泉破开对方?防御,斩碎了流月琴与?艮山钵两件神器。 第五式,海上明月。 这一剑落在了寸草不生的荒原之?上,这里有孤城万仞山,有源源不断的敌军,有密不透风的长夜,却也是在这里,蓦然升起了一轮皎洁孤高的明月。 第六式,水天一色。 十五岁时?,宗门大比她凭此剑拔得头筹。后?来于鹤水村斩邪修,引来海浪滔天,水天相接,波光粼粼的水面与?落日同辉。 第七式,雪落梅梢。 凌霄宗斩程昀泽,见细雪萧萧而下,剑尖染血,宛如雪地之?中怒放的残梅。 第八式,濯缨沧浪。 这一剑若能使出,当有剑意直冲云霄,飞鸟自长空俯冲而下,掠过汹涌浪尖。但这一剑实在艰涩难学,清河剑派自开宗立派以来都无人能掌握,她本是最有希望的,但至今也无法参透。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难免有些遗憾。 喉咙中勐地涌上来一股腥甜,容潇脸上血色尽褪,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洒落在无名剑上。 她已?经快要?握不住剑了,靠着?城墙才能勉强维持坐姿,瞳孔开始散大,眼中神采渐渐消散。 她闭上眼,轻声接上最后?一句,恍惚间她的灵魂好像回到了孩提之?时?,夜空中萤火点点,娘亲轻柔的歌声落在她耳边。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初春的阳光落在身上,显得暖洋洋的。云沧镇某处巷陌里,蔺琼华放下手?里的筷子,怔怔地望向远处的海面。 海面上泛着?银白色的光泽,犹如无数碎钻在跳跃。那里波澜壮阔,水天相接,帆船的影子明明灭灭。 不知为何,她蓦然落下了一滴泪。 她起身向大海走去。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海水轻柔地吻过她的脚面,洁白的浪花一层叠着?一层,像是清河剑派被长风吹起的雪。蔺琼华展开双臂,仰起头望向天空,勐烈的日光遮蔽了天空中的一 切,看不见那为失路之?人指明方?向的北斗七星。 她唱着?歌,一步又一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遥不可及的海平面上。 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83章 雪落无痕 东风拂过, 带来淡淡的花香,参天古树的枝丫之中探出半个朱红色的屋檐。三两人群聚在酒楼里,大堂正中央的说书人鹤髮童颜, 捋了捋鬍子,惊堂木重重一拍,扯着嗓子道: 「说起这?江湖上的风云变幻, 便不得不提起曾经盛极一时的清河剑派。清河剑派掌门容宴修为到了元婴中期, 实力仅次于凌霄宗宗主程昀泽……可惜这?位程宗主渡劫失败已然陨落, 我们暂且不提, 今日就只说说这个清河剑派。」 二楼雅间,一白衣女子掀开帘子,微微探出头来。她打扮十分随意,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邋遢了, 领子乱七八糟,用来挽发的髮簪居然是随手捡来的木筷。 桌上摆着一坛酒, 看其?标籤显然来自这?家酒楼,坛中酒已经见了底。对面坐着另一位相对年轻的女子,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师父,该回宗门了。」 段菱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摆手:「不着急, 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 先?听他讲讲呗。」 「无事的是你?,我回去以后还有宗门事务要处理?——」 段菱杉打哈哈:「你?说啥?风好大我没?听见……」 「清河剑派曾在四大宗之中排名第二, 门中弟子所学『清河剑法』虽是以五行中最为阴柔的水灵力为主, 却能?以柔克刚, 引动剑意凛冽如冰雪,因而清河剑法可谓是天下第一的剑法。只可惜新?一代弟子大多天赋平庸, 没?有惊才绝艷之辈,因此清河剑派的没?落也在意料之中……自从去年冬季清河剑派满门被屠,无一活口?,三大宗查不出兇手,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说书人甩了甩摺扇,嘆惋道:「说来这?清河剑法,据说是清河剑派开宗立派之时,于凉州城的废墟之中发现的……剑法被人刻在了凉州城的石砖上,单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磅礴的剑意……可惜,可惜!本就不知是何人所作,如今也彻底失传了。」 段菱杉提起酒罈,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 「我还挺想见见这?清河剑法呢……可惜没?来得及。」她摇了摇头,「四大宗如今只剩下了三个,真是多事之秋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白毓微微一顿,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之色:「没?见过吗?可我怎么?记得……」 「上哪见过?清河剑派位于北方,同我们这?里隔了十万八千里。说书人说得不错,他们这?一代没?有什么?好苗子,我看过他们的宗门大比,没?有见过有谁真正掌握了这?套剑法的,唯一会的掌门,又不可能?亲自下场……」 段菱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忍不住咂舌:「这?么?多年了,他们家的酒还是一个味道,也不知道改进改进。算了,还是拿出我自己珍藏的好酒吧,陪我喝点?」 白毓深知她师父是什么?德行,冷漠拒绝:「不喝,我急着回去。」 「嘁,不喝就算了……说起来四大宗,七星殿最近好像出了件大事。」段菱杉挠了挠头,绞尽脑汁地回忆,「摇光和开阳收的那个徒弟,叫洛什么?来着,居然都死在了我们宗门附近的幻霞山……死因还在查,可别牵扯到我们……」 白毓问道:「既然是在幻霞山发现的,师父你?不用跟过去看看吗?」 「我去了啊,尸体就是我发现的,只不过我赶在他们来到之前先?回来了……咦?」 段菱杉突然沉默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轩窗,洒在朱红色的桌面上。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传进来:「真可谓是世事无常啊,这?清河剑派曾经的辉煌,如今已成过眼云烟,只有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段菱杉揉了揉太阳穴,喃喃着开口?:「幻霞山……我一个人去的吗?」 白毓不明所以:「是啊。」 「可我从二长?老?那里赢来的罗浮春,怎么?只剩下一半了?」段菱杉罕见地有些迷茫,「寻常烈酒也就罢了,罗浮春这?种好酒,当然是要和朋友一起喝才有意思……你?最近忙得很,那我这?半罈子的酒,究竟是跟谁喝了?」 白毓也愣住了。 「我记得……」她低声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清河剑法,但具体又想不起来。」 那似乎是某个静谧的夜晚,她临湖而坐,望见揽月湖上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滔滔湖水与夜幕连成一片,吹来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气?息。银白色的月光落在竹林之间,如梦如幻。 竹波烟月之间,有人微微垂眸,端起酒杯:「敬过往。」 有人紧随其?后:「敬未来。」 段菱杉哈哈一笑,举杯对月:「敬我杯中美酒!」 「那我,」白毓想了想,轻声道,「便敬此间月光吧。」 她会在日后无数次回忆起那个知交对饮的夜晚,那个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在回忆中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不等她有什么?动作,画面自己便散了。 那是,什么?时候呢? ——你?过往亲朋死的死伤的伤,最终都掩埋于一场大雪之下。你?新?结识的朋友要么?从未交心,要么?聚少离多,要么?也入了土。 ——你?亲朋离散,孤苦半生。 ——你?的尸骨无人收敛,你?的名字无人知晓。 笔尖蓦然一顿。 天权垂眉敛目,注视着墨水在纸上泅开。 她近些年很少离开七星殿,大多时候都关在自己屋内专心写作,然而新?作却迟迟没?有灵感。 直到不久之前,她见过一个其?他宗门的遗孤,鲜活而明媚,身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凌厉剑意。但对方好像总是很忙,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天权本想等她有空后再细细询问她的过往,新?作就以她为原型。作为写书人她有种预感,这?本新?作将是她所有作品的巅峰,在她漫长?的余生里恐怕也无法超越。 但为何刚刚提笔,思路就中断了呢? 天权蹙起眉:「奇怪……」 鼻间忽然闻见一股幽香,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别惦记你?的话本了。」天玑拿走她的笔,破天荒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语气?匆匆,「掌门急召,速去天罡峰。」 「为何?」 「去了便知。」 除去早就失踪的天枢、前几日刚刚入殓的摇光,其?余五位七星居然都到齐了,就连闭关之中的玉衡都被强行叫了出来。 开阳还沉浸在失去徒弟的痛苦之中,但七星殿向?来对生死看得开,以开阳的年龄也并?非第一次经歷白髮人送黑髮人。天权悄悄扫了他一眼,觉得不需要安慰,便不管了。 天璇背着手,让出了观星仪的位置。 他嘆道:「你?们自己看吧。」 苍穹之上,星辰摇曳。天枢星与摇光星均已黯淡了下去,淹没?在漫漫无边的夜色里——也就是说,这?二位七星都已经离世了。 循着其?他五颗北斗七星望去,能?隐隐约约拼凑出一个类似于汤勺的图案。 而在汤勺开口?的指向?处,赫然亮起了另一颗星星—— 北斗,紫微。 第84章 溯洄从之 紫微星大盛, 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芒,穿越无数光年,穿透沉沉黑夜, 最终落在了千年前的凉州城。 马蹄将凉州城的牌匾碾得粉碎,尘烟四?起,紧接着?又被骤起的雨打入泥土之中。 杀声震天, 令这座城池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马蹄重重踏过?, 震动沿着?地面迅速传播, 最终到了城墙之?上。已燃烧至寿命尽头的火把承受不住这般冲击,唰的一声折断了,倒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乌云蓦然散去?, 紫微星的微光洒落下来, 照亮了这处城墙。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容潇倚着?墙, 身上红衣已经被血迹染成了暗红色,触及皮肤只觉得黏稠无比,十分不舒服。 体内灵力透支,带来?的后 果就是无休无止的撕扯般的痛楚。但容潇此时已经感受不到这些了,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好累啊。 她只想合上眼, 放任意识缓缓下沉, 直到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 梦里有万里长风,大雪簌簌而落, 清河剑派矗立在苍山之?巅。梦里有不谙世事的少女沉沉睡去?, 身侧放着?她从不离身的佩剑, 窗户上结了一层冰花,晶莹剔透。待到初升的晨曦照亮她的侧脸, 她会从一夜好梦中醒来?,冲着?窗户轻轻哈出?一口气,用手指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美好得让人想要落泪。 「为了有朝一日我临死之?时回?顾过?往,而不会感到后悔。」 足够了,容潇。 她沉默着?听着?自己的心跳,等?待自己的五感一点点抽离而去?。周围的景象像是被浓雾笼罩,变得遥远而模煳,远处的火光渐渐褪色,茫茫天地像是一幅黑白色的水墨画,被人重重涂抹了一笔,化为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凉州城怎么会下雪呢。 幻觉吧。 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她听见了无名剑坠地的声音,犹如空谷鸟鸣,清脆极了。 微弱的星光里,有人俯身拥住了她,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在她耳边轻轻喊了一句: 「……大小姐。」 没有回?应。 方言修跪坐在地,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他头髮已经彻底变成了银白色,瞳孔泛着?无机质的灰,看起来?颇有几分不似凡人的淡漠之?感,然而他的神情却是极为虔诚的。 他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怀中人的脸,但无论如何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煳的轮廓。所以他只能垂下头,一寸寸吻过?她的脸,在脑海中描摹着?她的面容。 同?他先前?想像的别无二致,仿佛她生来?就该是这般模样。 原来?他被困在剑中,视野中尽是一片虚无,并?非周围空无一物的缘故……而是他真的看不清。 原来?我已经差不多是个瞎子了,他想。 大概是他的报应吧。 所有人都记得大小姐的时候,唯独他遗忘了她。 所有人都遗忘大小姐的时候,唯独他想了起来?。 ——人人皆有归处,包括永恆的死亡。 方言修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一点一点冷却,就像是几个月之?前?,名为浮生若梦的幻境里,他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在他怀里渐渐没了气息,细密的睫毛犹如垂死的蝴蝶,生命随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一同?熄灭。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那时候抬起头,见到虚空中浮现?出?系统给的评论区,昭示着?华阳城不久以后的瘟疫。而如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月黑风高,天道缄口不言,隔着?漫漫长夜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他记忆中的大小姐,应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永远赤诚热烈,永远一往无前?。 她会悍然拔剑对?战强敌,下巴永远抬得高高的,盛气凌人,没有什么能够压弯她的嵴樑。 她会在十里长街的阑珊灯火中笑着?回?过?头来?,抓起他的手。她会在面对?天道诘问时,坦然说出?「我亦是蝼蚁般的苍生一员」。 她是皎洁孤高的月亮,是热烈如火的太?阳,是傲雪寒梅,是明艷牡丹,是他想像中最好的模样。世间一切事物都可以用来?形容她,却不足以描述出?她万分之?一的好。 这样好的人,合该如同?话本子里的主角那样,坦坦荡荡地走向?光芒万丈的未来?,走到她值得的结局中去?。她应该飞升成仙,应该夙愿得偿,她应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孤零零地死在凉州城,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天道抹去?,什么都不剩下。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手指止不住地颤抖,脑海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知?道他该做什么,不如说,他从未如此冷静过?。 他感觉他的灵魂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声地观察着?这一切。 「洛菁想要大小姐的命,但尝试了许多次均以失败告终,她经歷过?轮迴?,所以她能猜到另一人也处在轮迴?之?中……但我回?去?的时间在她之?后,她不知?那人是我。」 洛菁宁愿做出?自杀式的一击也要毁掉七星鼎,所为的不就是阻止他吗? 「她拿自己这条命去?赌新的时间线的成功,另一个她回?去?以后,就能利用不见春再次屠了清河剑派,杀大小姐……而我,当然不会让她如愿。」 方言修闭了闭眼,胸膛中勐烈的心跳渐渐回?落。 「我既然敢让自己在剑庐初遇大小姐时,不带有任何记忆——必然早就留好了后手。哪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会按照我的预想行动。」 一定还有机会。 一定还没有结束。 时至如今,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容潇,微微俯下丨身去?,捡起了掉落在地的无名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剑身上沾了敌人的血,也有大小姐的血,同?斑斑铁锈混在一起。 这把剑在大小姐手里时,从来?不会伤他,哪怕是大小姐最生气的时候,剑尖几乎抵在他的鼻尖,也始终没有再前?进一分。 如今这把剑握在他自己手里,他试着?挽了个剑花,怎么看都觉得,不如大小姐挽的好看。 她的剑意,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方言修垂下眼,轻声道:「系统。」 系统这次回?復很快,像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宿主何事?】 「助我回?去?。」 如果真的是未来?的他亲手布置好了这一切,所作所为皆是为大小姐挣得一丝存活的可能——那么,他怎么可能允许洛菁毁掉七星鼎? 未来?的他相信现?在的他,一定会如他的计划行动。事实也果然如此,即使经脉寸断,即使没了记忆,即使困在剑中,他还是会一次次地被大小姐吸引,一次次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哪怕长夜漫漫望不到尽头,哪怕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挣得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那么现?在的他,为何就不能相信未来?的自己,已经筹谋好了一切呢? 如何阻止洛菁毁掉七星鼎? 未来?的他要如何提前?布好这个局,以确保这一次依然失败、努力依然付诸东流以后,还有再来?的机会? 记忆的最初是他穿书而来?,在剑庐初遇大小姐,而后以寻找本命剑机缘为由,跟在了大小姐身边。 他踏出?剑庐的大门,北风扑面而来?,抬眼望见长阶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身后剑庐巨大的青铜剑无声矗立着?,剑尖深埋地底。 他举步跟上那道红衣身影,灵台中忽然「叮」的一声,系统姗姗来?迟地上线了。 有没有可能……七星鼎从一开始,就在他手里了? 浮生若梦出?现?了意外,所有人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幻境之?中,他和大小姐离那么近也失散了,回?过?神便是华阳城熙熙攘攘的街道,唯独嘉云寺里空无一人。 「小友可曾听闻七星之?首的天枢?她是我七星殿弟子,少年天才,曾是被认为最有可能继承下一任掌门之?位的人……然而在她某次解卦失败之?后,人就变得疯疯癫癫,再难觅下落。」 「后来?我们几人试图还原天枢的经歷,却无论如何都推演不出?,老夫以为,她于那个卦象之?中窥见了天道的真相,被天道降罪了。」 开阳口中难觅下落的天枢,为何偏偏与他落入到了同?一个幻境里,又恰好也来?到了嘉云寺? 当然是因为—— 「我于嘉云寺中遇见天枢蔺琼华,她说她神魄受损,大多时候意识不甚清楚,只有在浮生若梦之?中才恢復正常……为何偏偏是浮生若梦呢?」 即使再难以置信,这也是唯一的真相。 方言修顿了顿,接着?道:「因为她丢失的神魄在我这里,而我与她同?样来?到了华阳城,同?样入了浮生若梦……我当时叫你你没有应答,并?不是浮生若梦屏蔽了你我的联繫,而是天枢神魄归位了,是不是?」 系统语气依然毫无 起伏,但他总觉得,系统此时应该是笑着?的。 就像是在幻境里,天枢拔出?香炉中未燃尽的香丢到一边,沖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唇角笑意不明。 【七星鼎不像定微剑经歷过?无数轮迴?,尚不足以生出?灵智,当年摇光强行催生出?了七星鼎的器灵,与天枢分出?的一缕神魂融合在了一处,便是我。】 所以系统自出?现?之?时就找上了方言修。它是过?去?之?人留下的一枚重要棋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在未来?护佑容潇平安无事。 所以它发布的每一个任务,都是在帮容潇避开了潜在的杀机,所以它在被怀疑时再三表示,它是站在大小姐这边的。 方言修喃喃道:「所以,洛菁註定会失败。」 洛菁不惜屠了清河剑派,而后当着?容潇的面毁去?七星鼎,临死之?时她已近乎癫狂,觉得是自己技高一筹——却不想她机关?算尽,还是差了最关?键的一步。 她手中只有七星鼎的本体,却不知?七星鼎衍生出?了灵智,从一开始就绑在了方言修身上。 【回?去?吧,定微。】 方言修调转剑尖。 肋下三寸,是心脏的位置。 长剑刺破皮肤,毫无阻碍地没入血肉之?中。那颗心脏勐烈地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窒息感。死亡的气息沿着?嵴髓攀爬上来?,瞬间笼罩了他的五感,令他的唿吸急促了几分。 握剑的那只手却更加用力了,抵着?剑柄,一寸寸地推入自己胸膛。 这把剑在大小姐手中伤不了他,但若是换他来?执剑,又是另一番结果。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除非剑灵心甘情愿,否则他的本体怎么可能伤得了他的化形? 他本就是为她而生,自然也会为她而死。 剑尖穿过?他的胸口,又从后心冒出?头来?。 然而这一次,无名剑的铁锈与血迹纷纷褪去?,其下剑身澄明如镜,锋芒毕露,皎皎光华像是一颗淤泥里的星星。与此同?时夜空中紫微星光芒大盛,星光穿透重重暗夜,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这一处城墙,落在他的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方言修跪坐在地上,听着?兵戈厮杀声在一瞬间远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那一寸自血肉中穿出?的剑尖,晶莹透亮,不染尘埃,宛如止而不流的秋水。剑气纵横万里,瞬间掀翻了几个逼近的敌人! 剑柄上模煳的刻字于这一刻褪去?岁月的尘埃,终于显露出?来?—— 定微。 紫微星动,定微剑出?。 传说中的四?神器之?首,它的出?现?与它的失踪都一样莫名其妙,有人苦苦寻觅了几十年也无法找到它的踪迹,谁也不曾想过?,定微剑的真正出?世,是在千年前?被敌军攻破的凉州城。 它要先浇灌过?剑主的心头血,而后由它的剑灵亲手刺入自己的心脏。 方言修捧起容潇的脸,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定微剑锐利无比,剑气渗入他本就断裂的经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扯开。他大脑由于失血而开始眩晕,心口处飞快地泅开了一大片血迹。换做常人现?在怕是只能躺着?等?死了,但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种濒死之?感再熟悉不过?。 他本就无数次徘徊在死亡的阴影中,对?死亡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恐惧,他所怕的,无非是死得毫无意义。 方言修合上眼。 「大小姐……」 相信我。 我会无数次跨越时间的洪流,再次回?到你的身边去?。 ——我们会在过?去?重逢。 第85章 雪夜归人 当方言修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时, 只见满目素白?。 他的眼睛在天雷中伤到了根本,与半瞎无异,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几个?色块, 而完全看不清楚具体的轮廓。眼前尽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同他曾经在?清河剑派见过的没有什么不同。 方言修伸出手,感到手心传来些微湿润的凉意——是雪。 清河剑派的雪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除去被困在?定?微剑里面的日子, 他其实只来过一次清河剑派, 便是在清河剑派灭门之后。 那时他对?这里的印象只有满目萧然, 逝去的生命倒在?断壁残垣里, 雪原上?挂着一轮孤独的月亮。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里鲜活的模样,却有种没来由的熟悉之感。 ……成功了么? 系统彻底没了气?息,想来是为?了助他回溯时空, 已经彻底消散了。而定?微剑的本?体被他一併带了回来, 其上?携带的天道法则之力被耗尽了,又恢復成了锈迹斑斑的模样, 看起?来与废铁无异。 连他这个?由定?微剑衍生出的剑灵都这么觉得?,难怪这么多年,都无人能认出它的本?相。 定?微剑经歷过无数轮迴,从未来回到过去,回到大小姐手中, 再沿着时间的正常流速前进?下去, 剑身不断生锈磨损,直到大小姐斩天道失败, 剑灵再带着这把剑回到过去——时至如今, 居然是不知道有多久了。 怪不得?四神器里面, 只有定?微剑最为?特殊。 流月琴与艮山钵不曾生出灵智,七星鼎经过摇光与天枢的合力才造成了系统, 也就?是七星鼎的器灵。代价是天枢疯魔,摇光身死?,而系统没有实体,只能依附在?方言修身上?。 只有定?微剑,它本?就?处在?轮迴之中,每一处红褐色的锈迹都是时光的沉淀,所以只有它的剑灵能化成人形,懵懵懂懂,以为?自己除了体弱,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初至揽月宗时,他去鹤水村找大小姐,跟着一起?入了心魔幻境。邪修伪装成开阳长老被他识破,恼羞成怒地对?他出手,却不想功法对?他无效,看向他的目光惊骇无比。 「你体内根本?没有生气?……要么你根本?就?不是人,要么,你早就?死?了……」 方言修还以为?是他在?现世已经死?去的缘故,如今再回忆起?来,他才发觉真相其实是前者——原来他真的不是人。 简直恍若隔世。 于是他倚在?墙上?,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缓缓唿出了一口气?。雪花飘入他的眼睫,白?衣白?发与茫茫天地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心口处泅开的血迹分外鲜明。 他怀里抱着再度陷入沉寂的定?微剑,有些漠然地想,这一回,他能否等来了他的终局? 答案是没有。 身侧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身前。 「你是……讨饭的凡人吗?怎么躺在?我们清河剑派门口?」 那弟子将他当成了流浪汉,笑着道:「我们掌门夫人今天生孩子,很多宗门的人都来了,你不妨进?去坐坐,总有些剩余的吃食……」 对?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影影绰绰的雾气?,落入他鼓点般的心跳声?中,搅乱成了一团。方言修只依稀听见了「清河剑派」几个?字,熟悉的音节让他勉强聚起?了一点精神。 清河剑派。 那是大小姐的……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我……」 我要进?去。 我要见她—— 然而方言修一开口只觉出了满嘴的血腥味,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但他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这几声?咳嗽也虚弱无力,像是一个?人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紧接着是五脏六腑牵拉般的痛楚,定?微剑造成的伤口难以癒合,换做常人怕是在?剑尖深入胸口的一瞬间便已殒命。他这颗非肉体凡胎的心脏坚持了这么久,俨然已经到了极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死?亡其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半生徘徊于生死?之间,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就?是太冷了。 方言修说不出话?,紧紧握住手里的剑。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弟子满腹疑惑地走?了过来,紧接着他脚步一顿,再度开口时,声?音满是惊慌失措,「喂,餵……!你还好吧?快来人!」 然后是一片兵荒马乱。 清河剑派不愧是四大宗之 一,门内弟子被教?导得?极好,面对?凡人第一反应永远是不遗余力的帮助。哪怕如今他们的大小姐即将降生,这时候却有濒死?的陌生人倒在?门口,会让新生的生命蒙上?一层阴影。 弟子叽叽喳喳地喊来了帮手,将奄奄一息的他抬上?担架。移动时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伤口,鲜血汩汩涌出,弟子惨白?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方言修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原来身上?的疼痛到了极致,就?觉不出来痛了。 他转过头,眼前掠过几处红色的火光,在?一望无际的白?色背景中轻轻晃动着,带着几分暖意。 应该是灯笼吧。 清河剑派全宗上?下都对?大小姐的到来满怀期待,他们早早挂上?了喜庆的灯笼,请来其他同僚以及天下名医……方言修有些怅然,心想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从此之后,但凡提起?她的诞生,便会不可避免地谈及另一人的死?亡。等到日后的她知晓此事,会心怀芥蒂吗?会为?他感伤吗?还是只当是一个?没有留下姓名的不速之客,转头就?忘了呢? 「喂,你能听见吗?……你先松手,别拿着这把剑了,我现在?去叫人给你医治……」 不行。 只有这把剑……绝对?不行。 方言修将定?微剑握得?更紧了。 他恍惚地想,真奇怪。 人群熙攘,好像所有人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喧嚣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一寸寸地淹没他的感官。 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喜上?眉梢,大喊声?、安慰声?、祝贺声?等等许多形形色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教?堂内的大合唱即将步入最后的高潮,音乐随着指挥棒的舞动陡然变得?激昂起?来,到了第一个?音节处—— 「哇——」 蓦然响起?了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真奇怪啊。 明明周遭兵荒马乱,他耳边却好像只听见了这一声?啼哭。 除此之外,天地皆空,万籁俱寂。 它从遥远的对?岸传来,缥缈而清晰,象徵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有人围着新生的婴儿欢唿雀跃,接生的嬷嬷将孩子抱出来,给外面等候已久的父亲看。她果然是在?所有人的希冀与祝福中出生,生来就?会享受着万千宠爱,众星捧月。 「是个?女孩啊。」容宴捋了捋鬍子,眼中满是笑意,「我本?想,要是个?男孩就?用『九霄』的『霄』字……女孩也一样,那就?叫容潇吧。」 方言修指尖动了动。 这个?名字太过熟悉,熟悉到早就?超越了记忆的范畴,刻入灵魂,深入肺腑。哪怕是在?他奄奄一息躺在?原地等待死?亡的时候,也能让他垂死?病中惊坐起?,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 他咳出一口血,艰难地转向那道哭声?的方向。 让我看她一眼,只要一眼—— 就?足以瞑目了。 可他眼前只有一片模煳的重影,什么都看不清。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大小姐渡劫那日,他迎着迫近的天雷高高举起?手中的引雷符,隔着雨幕望见大小姐焦急的脸,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看清楚大小姐的模样了。 方言修这一眼最终还是未能如愿。 死?亡与新生在?这一刻短暂地擦肩而过,她还是个?婴儿不会说话?,他则重伤濒死?开不了口。他带着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想见的人见不到,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他刺穿自己心脏回来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迎接一场盛大而漫长的死?亡。 他心口痛得?几乎要麻木,却忽然想放声?大笑。 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虽然鼻尖萦绕的满是血腥气?,虽然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的额头,让他浑身发冷——可他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至少意味着,在?这条时间线上?,她还活着。 「哎,都注意点,他手里有一把剑……小心!」 婴儿的哭声?再度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方言修松开了手。 定?微剑坠落于地,那点鲜血很快就?从剑尖渗了进?去,在?剑身上?绽开奇异的纹路。 「这是……」容宴见多识广,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颇为?意外地瞥了方言修一眼,「灵剑滴血认主,你……」 方言修听见金属坠地的声?响,终于暂时放下心来,任凭意识沉入黑暗。 这是大小姐的剑。 它表面锈迹斑斑,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废铁,剑柄上?的字迹磨损不清,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它会有许多不同的名字。 旁人当它是配得?上?大小姐身份的绝世名剑,叫它陨铁,大小姐却只当它是剑,与任何一把剑都无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认了她为?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她叫它无名,将它带在?身边从不离身。她会用这把剑让她的名字传遍天下,在?她今后短暂却辉煌的一生里,她从来没有背弃过她的剑。 而这把剑的真名,叫做定?微。 第86章 道阻且长 「报、报告掌门, 我今天在宗门外发现?了?这个人,见他伤重,就自作主张把他带了进来……」 容宴背着手, 沉默不语。 作为清河剑派的?掌门,他在旁人面前威望很高,弟子低着头, 声音越来越低:「弟子想拿走他那把剑, 但他攥得很紧, 弟子想这把剑对他来说可能是非常重要?之物, 但没想到……」 他当时救人心?切,没来得及想太多,如今回想起?来, 却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那?人看面容分明很年轻, 至多二?十来岁,却已是满头霜雪白髮, 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一双眼睛也颇为奇异,是非常少?见的?灰色,看人的?时候像是蒙着淡淡的?一层雾霭。 几乎不像是真人。 容宴摆手打断了?他:「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吗?」 「有。」弟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弟子将他抬进来时, 他衣襟里掉出了?一块令牌……」 「——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门帘,蔺琼华裹着大氅缓步走了?出来。修仙之人体质远非常人能比, 她刚生产完, 身子还有些虚弱, 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别的?地方便看不出什么了?。 听完了?弟子的?解释后, 蔺琼华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 她在清河剑派的?地位与掌门无异,甚至因为天枢这一层身份,在弟子心?中的?地位还要?隐隐压过容宴一头。弟子不敢怠慢,连忙呈上那?块令牌。 蔺琼华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容宴凑过来:「这是……」 「七星殿的?东西。」蔺琼华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她定了?定神,再次转向弟子时,语气俨然带上了?几分急切,「他人在哪里?」 「不知?道。」 「……什么?」 弟子俯身行礼:「当时那?把剑划伤了?大小姐的?手臂,弟子就先赶去看大小姐的?情况了?……等我带着宗内的?医修过来时,他已经离开了?。弟子找遍了?宗门上下?,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人没有修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自行离开呢? 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与一块代表七星殿的?令牌,那?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蔺琼华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将令牌翻来覆去地查探了?一番,许久才道:「看其样式,应是由七星亲自认下?的?外门弟子。七星之中有心?照不宣的?约定,若是在外游歷时遇见了?不错的?苗子,可代掌门认下?,日 ?后其他七星若是见到,均要?全力相助……」 ——这是几个月以前,或者说?是二?十年以后,方言修随容潇造访揽月宗时见到开阳,算出了?硃砂壶那?一卦,由开阳亲手送出去的?。 开阳本意?是为七星殿搜集好苗子,想让有朝一日?方言修藉此拜入七星殿。然而他带着这块令牌被?天雷噼得魂飞魄散,后面来到七星殿时,全程都被?困在剑中,因而这块令牌也未曾有机会重见天日?。 不曾想它真正的?作用却是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在清河剑派被?送到天枢蔺琼华的?眼前。 蔺琼华闭上眼睛,侧耳听了?听。 「有鸟鸣声,先六后八。」她掐指一算,「上卦为坎,下?卦为坤,加之时辰巳时,动爻为六……若算应期的?话,应是落在……」 「坎六坤八,巳时为六,所以是二?十年以后。」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这段对话,「从体用生克的?角度来看,体卦为坎,而作为用卦的?坤代表土,克制水……啊,看来我如今处境确实不怎么样。」 体卦代表了?他,用卦代表其他事物,此卦用克体,为大凶之兆。 怪不得,他在旁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言修垂下?眼睛,顺着蔺琼华这一卦继续推了?下?去。他沉思时喜欢一个人喃喃自语,总之自始至终也没人会听他说?话:「她若想见我,须要?等到二?十年以后,至于地点么……此卦中我为坎水,从五行生剋的?角度来看,须得金生水,也就是一个五行属金的?地方……」 他微微一愣,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华阳城,嘉云寺。 神像通体金身,端坐于莲花座上,于裊裊尘烟里垂眉敛目,投来悲天悯人的?一瞥。 系统是七星鼎器灵与蔺琼华的?一缕神魄融合而成,在浮生若梦中系统没有回应,蔺琼华神魄归位,灵智恢復,这才有了?她缓步踏入嘉云寺,提醒方言修时空回溯仅需两?件神器的?一幕。 作为定微剑的?剑灵,方言修记忆力远非寻常人可比,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是来找你的?。」 「我猝不及防被?拉入了?幻境之中,不知?自己位置,便占了?一卦。得出变卦为干,指向西北方位……而干卦又象徵纯阳天门,代表神佛……是以,我便来了?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恰好,干卦在五行中也是属金。 「……二?十年后?」然而现?在的?蔺琼华对未来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他带来的?那?把剑呢?」 容潇已经睡下?了?,蔺琼华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跟着弟子去看定微剑了?。昨夜下?过了?一场大雪,地面有些不便行走,她撩起?裙摆,视线触及方言修的?位置时微微一顿,旋即不着痕迹地扫了?过去。 她看不见方言修。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昨夜的?不速之客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诡异,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就像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过。 但其实他一直都在这里。 方言修没有跟上去,这时候容潇才刚刚出生,强行解开本命剑的?契约容易反噬主人,就算清河剑派看不出定微剑的?真身,也绝对不会强行解契。 他已经感受不到迎面吹来的?寒风了?,只能听到屋檐下?的?风铃叮噹作响。他愣了?许久,缓缓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肋下?三寸,是心?脏的?位置。 这里曾经数十年如一日?地跳动着,有时如同急促的?鼓点,演奏出一团炽热的?火,令他血脉偾张。有时又是沉重的?钟摆,在他关于现?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现?在看来,那?些记忆也许正应了?他同开阳信口胡诌的?话,说?什么庄周梦蝶——许多个夜晚,他就是数着自己心?跳声度过的?。 他自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能活下?来堪称医学奇蹟,平时生命体徵全靠仪器维持着,直到穿书以后情况才好转了?一点。他以为是这个修仙世界灵力丰裕的?缘故,让他这个经脉寸断之人都不自主地吸收了?一些灵气。 而后他渐渐意?识到,他的?所有过往、所有经歷都是早就设定好的?,包括在现?世那?段虚假的?记忆。 他时不时发作的?病情,徘徊不去的?死亡阴影,四肢百骸的?剧烈疼痛……是因为摇光确实履行了?与大小姐的?约定,帮她重铸了?这把剑,只不过铸的?不是定微剑本体,而是那?时尚未化形的?剑灵。 病情发作之时,胸口传来尖锐的?钝痛,像是有铁锤重重砸落,继而将他整个人置于烈火之上焚烧——那?分明是铸剑的?过程。 如果他过去的?人生皆是人为的?设计,那?为何?偏偏是心?脏病,而不是别的?什么呢? 方言修想,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这是过去的?他在跨越时空提醒自己,若想要?定微剑出世,回到过去与大小姐重逢的?时候,就要?往这里刺。 如今这颗鲜红的?心?脏达成了?它的?使命,涌出的?鲜血流淌过定微剑锈迹斑斑的?剑身,它便不需要?再跳动了?。 他的?指尖触及他的?胸膛,不出意?料,那?种熟悉的?起?伏已经消失了?。 定微剑滴血认主的?同一时间?,方言修的?心?脏也彻底停止了?跳动。他松开手,任凭定微剑坠在地上,满是不甘地抬眼望向白茫茫的?大雪,遗憾着最后还是没能看她一眼。 但可能正是因为定微剑认主的?关系,他肉身死去,灵魂却顽强地留存了?下?来。他眼睛还是看不清楚,但这一次,也没人能看见他了?。 那?他现?在究竟算什么呢? 系统没有实体,尚且能绑定在他身上与他对话,而他如今可真的?是空空落落、孑然一身了?。带着一双几乎半瞎的?眼,与一颗不再跃动的?心?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将以一个无人能见的?幽灵的?身份,在过去的?清河剑派等待足足十个春秋,才能迎来真正属于他的?结局。 而后,十年磨一剑。 这条时间?线上的?他将在二?十年后的?剑庐诞生、醒来,所见的?第一眼,便是红衣仗剑的?大小姐。她的?双眼漆黑如墨,清冷而昳丽,望过来时似有灼热火光。 想到初见时的?场景,方言修长长嘆了?一口气。 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他的?□□已经湮灭,而自那?肉体凡胎之中所生出的?炽热情感也一同烟消云散了?。如今的?他只是徒劳地在等待,所思所想尽是冷漠的?旁观者角度。 「……但还是有些遗憾啊。」 直到那?时候,轮迴中新生的?方言修才能再一次看清她的?脸。他们只会以为这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初遇,殊不知?,这其实是有人期盼至死的?久别重逢。 第87章 石火梦身 清河剑派的时光漫长而无趣。 山下柳树抽出第一缕新芽的时候, 便迎来了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候鸟北归,桃花漫山遍野。唯独这里海拔太高, 没有?四季变幻的概念,有?的只是万里?长风与纷纷落雪。 清河剑派的心法以水灵根为主,生来就与这种环境相合, 换做一般人?却?是万万难以?适应的。方言修见过许多慕名前来的人被严苛的环境吓退, 甘愿放弃修炼成仙的机缘, 回到繁华的俗世里。 好?在他感受不到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他的□□已经死去,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等待死亡的魂灵而已。 他不是没想过?离开?, 但定微剑在这里?, 他走不了太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大?多?数时候,他便坐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上, 挑个比较闲适的姿势,对着眼前一大?片看不清楚的色块,静静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时间久了,他渐渐学会了通过?声音辨别出说话的人?。 「师兄,我今日课业已经完成了 , 你管不着我, 我下山去玩啦,再见?!」 少女叽叽喳喳地撒着娇, 她在这一辈弟子中排行第三, 出生后不久便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扔在了清河剑派门口, 容宴本想将她送回?去,还是蔺琼华做主留了下来。 「喂!你自己玩我不管, 你是不是想偷偷带上大?小?姐?掌门说了大?小?姐过?两天就要开?始学剑了,你可别带坏她!」 「略略略~」三师妹比了个鬼脸,「我知道啦,再说大?小?姐心里?只有?她的剑,我想带她出去玩她也不愿意啊。」 容潇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出生,不论年岁大?小?,清河剑派的人?都要喊她一句大?小?姐。 方言修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是第几年立春了呢。 对了,是第六年……因为这一年,六岁的大?小?姐要开?始学剑了。 说是学剑,但其实只是学着引气入体?,将灵力汇聚于剑中——容宴觉得天灵根更需要小?时候好?好?打下基础,不宜操之过?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教她清河剑法。他记得大?小?姐真正开?始学习清河剑法,要等到九岁那年。 清河剑派的后山是她最常待的地方,这里?有?一大?片竹林,是天寒地冻中少有?的一抹青翠之色。竹子被沉甸甸的积雪压弯了腰,长风拂过?,便洒落纷纷扬扬的一大?片。 方言修踏过?满地竹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从宗门大?殿到后山的路不算长,他却?走了好?几个月才能认清路。他扶着一棵竹子,费力地眯起眼,足足过?了半天,才勉强辨认出密林间那一点剑光。 是容潇在练剑。 这时候的容潇个头才到成年男子腰间,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隐隐透露出日后那副清冷昳丽模样的雏形。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定微剑,深吸一口气,一剑挥出—— 竹子晃了晃,积雪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竹身上只出现了浅浅一道剑痕。 她对着这道剑痕冥思了许久,转过?头去。 「爹爹,为什么我出剑只是这样的结果呢?」她不明白,「我前两天见?二师弟学剑,他那一剑聚起的灵力明明不如我,却?能斩断好?几株竹子……」 「你的剑不如他。」容宴道,「他的剑虽不如剑庐铸造出的神兵利器,但在灵剑里?面也算是不错的了。」 「那我这把?……」 容宴直言道:「和凡间工匠铸出的铁器没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后者……对于剑修而言,本命剑至关重要,堪比性命——阿潇,你确定不解除本命剑的契约,换一把?剑吗?」 他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听得方言修顿时不高兴了。 「什么叫不如凡间铁器?这可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定微剑,四神器之首!只有?这把?剑才能配得上大?小?姐。」他必须要为自己正名,「虽然现在落魄了点,但等到它真正出世的时候,剑意直冲云霄,无剑可出其右……」 它在凉州城出世时,光华万丈,如流星般撕开?沉沉黑夜,蛮横而壮烈。那一抹剑光漂亮极了,只要见?过?一次,便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大?小?姐见?过?这样的定微剑,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其他凡夫俗子? 容潇沉默了许久。 「还是算了,剑庐太远,去一趟太麻烦。」她试图擦拭剑身上的锈迹,不出所料,无功而返,「既然这把?剑主动选择了我,那我就不打算再换了……只要我足够厉害,那么我的剑就绝对不会比别人?差。」 方言修的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细细想来,大?小?姐好?像并未见?过?定微剑出世的模样。 她死在她的剑出世之前,死前一口滚烫的心头血洒在剑上,他才得以?从剑中出来。 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这把?剑的弯弯绕绕,在她眼里?,她真的以?为这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废铁而已。 容宴大?笑出声:「好?!不愧是我家阿潇!」 清河剑派的掌门也并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他清楚容潇的天赋,姑且由着她去了。 容潇九岁那年,她凭这把?剑胜过?了二师弟,在同辈之中鲜有?敌手。 她的锋芒比往日更胜一筹,站在擂台上收剑回?鞘时,身姿笔直,自带一股凌人?的傲气。 「有?什么可后悔的,」被问及日后的话题时,她不屑一顾地扬起眉,「我就算不用?剑,别人?也赢不了我。」 方言修几乎要给她鼓掌了。 他的灵魂被困在清河剑派,去不了别处,便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她的生活相比其他弟子而言单调至极,大?部分时间都在竹林中练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方言修便寻个地方坐下,耳边听着她挥剑时带起的风声,竹叶被剑风斩落,混着未化尽的雪落了一地。他伸手想接,又眼睁睁地看着那点翠绿穿过?自己的掌心。 他轻轻收拢手指,忽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他接触不到这个世界的人?与物,想看的人?看不清楚,说的话也无人?倾听,每日唯二的乐趣除了听容潇练剑,就是自言自语。然而容潇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哪怕化成一缕长风吻过?她的鬓髮?,他都做不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但大?小?姐实在是顶好?顶好?的人?。 她天资卓绝,又耐得住孤寂,早早跨入了筑基的境界。沉寂的定微剑在她手中爆发?出璀璨的剑意,生生压过?了所有?对手。 直到这时,容宴觉得时机成熟了,这才拿出了清河剑法。 清河剑法是出了名的晦涩难懂,即使是在清河剑派以?内,能学会的弟子也寥寥无几。而这套剑法的来歷也十分神奇,据说是清河剑派建立之初,在凉州城的遗址里?发?现的。剑法被人?一笔一划刻在了剑上,个别地方还沾着一点陈旧的血,足以?想像出当年凉州城的战争有?多?么激烈。 容潇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是爹爹故意夸大?其词,紧接着她便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第一式名为桃花流水,柔中带刚,以?不变应万变。她终日待在雪山之巅,甚少同宗门其他弟子一同下过?山,对这招迟迟无法领悟。 大?小?姐头一回?耍起了小?性子,偷跑出了山门。 昨夜下过?一场新雪,二百多?级石阶乍然望过?去几乎连成了一体?。偷跑出山门的容潇很?快就被爹爹带了回?来,有?些不情愿地踏上了台阶。 她被爹爹牵着手,懵懵懂懂地回?过?头去,身后石阶上落满了雪,寒风吹散了她刚刚留下的脚印。一级又一级的石阶向远方延伸,直到朦胧的雾气里?。 太阳隐没在云层之中,吝啬地投下几分日光。雪地的反光晃得人?眼晕,容潇眨了眨眼,抱怨道:「爹爹……」 二百多?级的长阶真的好?长啊,好?像永远都走不完。 她已经学了御剑,为何不许她直接飞上去,一定要一步一步走完这段路呢? 爹爹没有?回?答,反而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容潇一时不察,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如果她那把?剑并非别在腰间,而是握在手里?,那么她现在应是能将剑支在地上,藉此?站稳的。 「小?心点,大?小?姐。」 方言修笑起来,向她伸出手去。 他站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微微俯下丨身来,阳光细细烘出他俊秀的侧脸,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好?看极了。 他身后没有?影子。 容潇怔怔地抬起头,清河剑派的山门巍然耸立着,两边石壁上生着几株松树,枝丫上落满了沉甸甸的积雪。现在是弟子换班的时间,门口无人?值守,爹爹没有?等她,已经走远了。 这时候的定微剑还没有?出世,只是一把?废铁而已,而依託它而生的剑灵虚弱至极,全靠着本体?与容潇滴血认主的关系才得以?苟活于世。方言修的灵体?处在随时都有?可能逸散的状态,连这把?剑的主人?都看不见?他。 所以?在容潇眼中,这里?空无一人?。 她咬咬牙重新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就跑去追前面的爹爹了。 「爹爹,等下——」 两人?径直擦肩而过?。 方言修愣了许久才收回?手,转过?头去,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他眼中景色模煳不清,只看到一片素白的雪色之中,那片代表着容潇的红色衣角翩跹如蝶,扇动着翅膀飞 远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想到的居然是,幸好?。 幸好?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这样便感觉不到痛了。 他们之间不止相隔了漫长的时光,还隔着过?去与未来,隔着生与死。单独拎出任意一处,都足以?组成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只会在他的视野中停留短短的一瞬,而后各奔东西,她前往未来,他留在过?去,两条相交线在某个节点相遇、相识、相知,而后便各自奔赴应有?的结局。 如他在天雷下魂飞魄散之前,与她将触未触的手。 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第88章 往事不谏 「阿潇, 你为何而挥剑呢?」 这?世上生灵千千万万,不管是?多么出类拔萃、凤毛麟角,在如此庞大的基数面前也显得泯然众人了。踏入修行之途的人占比虽少, 但依然是?个庞大的数字,其中剑修更是不知凡几?。 在他们漫长?的人生中,几乎每一个剑修都被问过这个问题。 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为了变强」, 「为了苍生」, 「为了大道」, 唯独容潇不同。 她年岁尚浅, 从未考虑过如此深奥的问题,甚至不明白爹爹为何突然这?么问。 苍生大道之类的大道理她听?过不少,转眼就忘,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为了好听?而拿来?应付旁人而已。 她从爹爹手中接过她的剑,无语半晌。 「为了有朝一日我临死之时回顾过往, 而不会感到后悔。」 虽是?从看过的书中拾人牙慧,却也有藏了她的几?分真心。 爹爹曾问过她,选定了这?把剑,日后不要后悔。 而今她已经拿这?把剑赢过了许多同辈,在可以预见的将来?, 她还会拿这?把剑学习晦涩的清河剑法, 参加宗门大比,而后名扬四海, 在修仙界留下她容潇的名字。 想想就令人激动。 . 时光悄然走到了第九年的尾巴, 方言修依然枯坐在清河剑派的石阶上, 如同以往无数个日夜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他在这?里待了太久,对每一块石砖的位置都熟稔于心。一开始走得踉踉跄跄, 时不时被看不清的障碍绊倒,到后面他甚至不用睁眼,就能?大步迈过去了。 他见过长?风吹散松枝上缀着的落雪,掠过他的身侧,红衣的蝴蝶拾级而上,与他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渐无声,直到融入白茫茫的天地间。 他见过后山那片青翠欲滴的竹林,风吹过时会发出沙沙的声响,若是?听?到哗哗的竹子倒下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那便是?大小姐又在练剑了。 这?段时光漫长?而孤独,足够他走遍清河剑派的每一个角落,指尖摩挲着每一座建筑的轮廓,试着将它们同记忆中的断壁残垣联繫到一起。旁人皆是?眼见它起高楼,眼见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只有他这?个来?自未来?的幽灵,先是?见过它倾塌的模样,而后才踏过空无一人的废墟,来?到它名满天下的过去里。 如今想起来?,简直恍若隔世。 清河剑派全?盛时期,在四大宗中排行第二?,仅次于有元婴后期坐镇的凌霄宗。偌大一个门派占据了相连的几?座雪山,绵延千里,站在雪山之巅放眼望去,颇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然而容潇的活动路线却十分固定,永远守着她那一亩三分地。方言修陪在她身边久了,看看时辰就知道该去哪里寻她。 可她才九岁。 按照现?世的记忆,九岁的孩子应该做什?么呢? 还在上着小学三年级,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每天操心最多的事就是?作业与考试,考砸了还会想办法把卷子偷偷藏起来?…… 而容潇的生活却千篇一律,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她背负的期望太高了,没有人会怀疑她适不适合担任清河剑派下一任掌门,她生来?就註定要做那个最为璀璨夺目的剑道天才。 方言修想了想许多年后他们相遇的场景,从剑庐回去便发现?清河剑派满门被灭,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消失了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的东西……练剑的日子虽然枯燥,却也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反正自他们相遇之后,她就很少遇见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了。 哦,敢情我不是?七星之上的紫微,而是?象徵着倒霉的扫把星。 方言修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乐了,摇了摇头,低声笑了出来?。 「定微剑啊,你还真是?,空有其名而已……」 早知如此,还不如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做,就像流月琴与艮山钵那样。 他一个人自怨自艾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望见了一片炽烈的红色。有人从他身边跑了过去,脚步匆匆:「师兄!这?个灯笼要挂在哪里呀?」 「就你站的地方,往左一点?……」 他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原来?又是?一年,年关?将至。 属于灯笼的那点?红色越来?越近了,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方言修悄悄往旁边挪了半米,否则少女的手臂就会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虽然对方察觉不到,但他身为受害者总觉得怪怪的。 少女小心翼翼地将灯笼挂在屋檐下,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好了,师兄你在那头也挂一个,要对称,这?样看上去才喜庆……大小姐呢?还在练剑?」 师兄道:「对啊,咱大小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一开始还想着,我比大小姐大上几?岁,总该做个榜样……算啦,比不上比不上。」少女笑道,「那就别去打扰她了,这?些事我们完成就好——哎,听?说山下有庙会,师兄你去不去?」 「去,好不容易没有课业,当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好,记得带足银子!要是?有卖什?么稀罕玩意儿的,我还想买回来?给大小姐看看!」 「我一年到头就攒下来?这?点?银子,你又要给我霍霍了去。」 「哎呀,好师兄……」 二?人的打闹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了。方言修缓缓起身,指尖拂过少女挂上去的灯笼,在脑海中构思着它的纹样。 这?是?凡间寻常可见的样式,红得足够喜庆,下面缀着金黄色的流苏。一支蜡烛正在无声地燃烧着,晕开一片暖黄的光晕,方言修试着伸出手,却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不痒。 他回头望去,清河剑派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连成一片,像是?一只会吞吐火焰的巨龙。相比之下,反而是?白色的雪、与白衣的他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清河剑派上一次过年,是?什?么时候呢?他居然没有印象了。 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日夜,花开花落,云捲云舒,日月交替,四季更迭。老?一辈的人在漫长?的时光里渐渐老?去,新?生的后辈个头越来?越高,容潇也从他刚回来?之时那个只会啼哭的婴儿,变成了其他人提起时,语气?里满是?骄傲的清河剑派大小姐。 不管是?多美的风景,日復一日见惯了也会觉得无趣,更何况他从来?都看不清楚。 提起新?年,他脑海中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许多年前的场景。华阳城十里长?街花灯如昼,与天边月色交相辉映。大小姐在一处摊位前停下脚步,看中了一盏莲花灯。她微微弯下腰,侧脸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透过那张伪装用的人皮丨面具,能?窥见她眼中倒映出的葳蕤火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那是?一双他从来?不会认错的眼睛,尽管她的面容可以伪装,但那双眼睛却是?永远不会变的,漆黑如墨,永远锐利,永远带着凛然傲气?。 「暗尘随马去,」方言修喃喃着开口,「明月逐人来?。」 时至今日,灯谜的谜底他仍记得清清楚楚。 她转过头,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然后拉起他的手,旁若无人地穿梭过汹涌人潮。 孩童在喧闹,商贩在吆喝,所有人和?事都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从明亮的人声鼎沸之处一路迈到阑珊灯火里。不变的是?她温热的掌心,与奔跑时甩起来?的一缕长?发,如游鱼般掠过他的鼻尖。 焰火在他们头顶炸开,五颜六色的火星窜向四周。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华阳城日后的瘟疫,就算来?了庙会也玩不尽兴,只有当容潇牵起他的手穿过人潮时,蓦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想,要是 ?这?段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最好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一日分明是?未来?,对他而言却是?在不可能?回去的过去。其中一位主角尚且年幼,对此事全?然不知,他也只能?守着这?点?可怜的回忆过日子了。 他怀揣着满腹心事,一句「新?年快乐」都迟了许久才说出口。 那现?在呢? 容潇定然是?不会去庙会的,她一定还在清河剑派。 不知道这?一年的除夕夜她会做什?么,还在练剑吗?还是?会偷得浮生半日闲,同爹娘一起说几?句话呢? 就算她听?不见,他也总该去见她一面,道一句新?年快乐。 说去就去,左右他就是?个无人在意的幽灵,在清河剑派里面还没人能?拦得住他。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如今不需要扶着什?么东西,就能?健步如飞—— 方言修脚步忽然一顿。 他能?认出来?大小姐,从前是?靠她那双眼睛,现?在他看不大清,则是?靠她那一身明艷如火的红衣,总是?同周遭环境泾渭分明,一眼就能?认出。 但如今年关?将至,就连向来?朴素的清河剑派,都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随风传来?,哪里都是?一片喜庆之景。 方言修慢半拍地意识到,在这?片红色的背景里,他找不到独属于大小姐的那一抹颜色了。 他再次痛恨起他的眼睛。 「喂,你知道吗?」路过的弟子窃窃私语,「我们掌门和?七星殿的摇光是?忘年交的兄弟,我听?执勤的朋友说,摇光这?两日递了拜帖,说是?等到来?年立春之后就前来?拜访我们清河剑派……」 「摇光?那可是?七星殿的人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求他算一卦……」 清河剑派里知晓蔺琼华身份的人不多,她平日也很少露面。对于大部分普通弟子而言,能?见七星一面无疑是?莫大的机缘。 摇光的到来?,意味着他的彻底消亡。 ——而他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第89章 向死而生 为了安置洛菁, 摇光的行程不得不推迟了一天。为表歉意,他?先托人送来了迟到的生辰礼,是?外面时兴的话本, 据说还是有价无市的限量版。 他别出心裁地在书页之间夹了一朵幻霞山的桃花,送到清河剑派时,那片桃花依然娇艷欲滴。 春节过去, 便迎来了第十年的立春, 方言修席地而坐, 垂落的衣角隐没于雪中。清河剑派撤了那些红彤彤的灯笼, 他?总算能找到大小姐了。 「喏,这是你摇光叔叔带来的好东西,据说是?什么珍藏本, 在山下都快卖疯了。你摇光叔叔好不容易才抢到了这一本, 说是?送给你当迟来的生辰礼。」 「记得要藏起?来自己偷偷看?,别让你娘看?见, 要不然你娘又该骂我了……」 紧接着容宴被蔺琼华当场逮到,灰熘熘地走了。容潇目光掠过话本的封皮,半晌才翻开了第一页。 她对话本本身的兴趣显然没有对其中?那朵桃花的兴趣大,翻了翻就收入了储物袋中?,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朵桃花, 将其平放在剑上。 她只比她的佩剑高上一点点, 因而这一剑使?得有些?吃力?。剑气凛然锐利,顷刻间就将花瓣切成了碎片, 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像是?春风拂过开得正盛的桃花树, 下起?了一场带着淡淡香气的桃花雨。 这是?清河剑法第一式,桃花流水。 方言修托着下巴, 偏头望去。 他?从黯淡的光线推断出如今应是?傍晚时分,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一轮落日挂在山巅,大如车盖,看?上去似乎触手可及。大小姐的日常依然一成不变,而他?也一如既往、日復一日地枯坐在石阶上。 他?有时候会用手指在雪地上写字,他?对这个世界无法造成任何影响,在雪地上留不下任何痕迹,也感受不到雪的冷意。因而所有笔画都只能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往往写着写着,就忘了自己在写什么了。 那他?困守在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直到那日他?站在清河剑派的山门前,看?见大小姐拾级而上,与他?擦肩而过,而他?肋下三寸的位置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那一瞬间,他?忽然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不见春。」落日的余晖里,方言修在雪地上写写画画,「这就是?洛菁假扮成摇光的模样,想要问出的答案了。」 那日他?困在剑中?,没有看?见纸条上的内容。但他?是?七星之上的紫微星,又见过贺逸使?用不见春的模样,十年枯坐冥想,居然也能推出个七七八八。 可惜洛菁问错了人,她不该去找大小姐,而是?该找他?。 若想在十年后?的清河剑派灭门之时救下大小姐,现在的他?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必须要让另一个他?去做——两个不同时间线的洛菁给了他?灵感,他?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那么这条时间线原本的他?呢? 他?既然是?定微剑的剑灵,那么所谓穿书的经歷也就是?无稽之谈,他?本就是?这里的人,在现世那些?记忆都不过是?一场大梦。 而他?与定微剑俱在此处,新的剑灵必定还未诞生。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有他?彻底死去,肉丨体与灵魂皆归尘土,唯独留下一把锈迹斑斑的定微剑本体,新的他?才能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定然是?要死的。 方言修漠然地设想着自己的死法,他?觉得一般人到这时候应当是?满怀悲壮慷慨赴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了心脏的缘故,他?居然对此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想笑。 那可是?他?期盼了许多年的死亡。 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人人皆有的永恆的归宿而已。他?甘愿将自己的生死拿去豪赌,做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局,既然洛菁能轮迴,那么他?自然也能。 而且显然是?他?更胜一筹。 不见春的真正作用,根本不是?强行拔高实力?以至于经脉寸断,而是?反过来,只有经脉寸断的他?才能使?出,改变的也并不是?修为,而是?以命换命。 以他?这个无人看?见的幽灵的命,去换一个能真真切切接触到大小姐、与她交谈的方言修的命。 只有那样的他?才能装病拖延容潇归家的脚步,陪在她身边调查灭门兇手,为她扛下天雷,在千年前的凉州城刺穿自己心脏—— 他?与容潇的初遇只可能是?在未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现在。 剑灵要如何才能出世? 自然是?铸剑。 让谁来铸呢? 七星摇光,出身剑庐—— 「……说来她和你家大小姐差不多大,改天让她们认识认识?」 说曹操曹操到,太阳即将沉入地面线的时候,摇光终于姗姗来迟。 容潇眼?前一亮,朝着他?身边的容宴飞扑过去:「爹爹,我学会这一招了!」 没有人注意到,摇光视线转过来的那一刻,神色蓦然一变。 他?望了望容宴父女?两个,又转过头来,试探性地问道:「你……」 他?是?七星鼎的主人,因着这层关系,他?能发现方言修的存在。 「我是?大小姐的剑所生出的剑灵,这个暂时不重要。」方言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需要你帮我,你们七星殿的开阳给过我一枚令牌,你若不信,可以向天枢求证。」 摇光满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转向容宴:「容兄,我有话对你说。」 他?细细询问了一番这把剑的来歷,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再?次回来时,容潇已经从蔺琼华那里听说了他?出身 剑庐的事,兴沖沖地跑过来:「摇光前辈,你能帮我看?看?这把剑吗?它有何特?殊之处?」 在她身后?,蔺琼华沉默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手里捏着一块代?表七星殿的令牌。 于是?摇光俯身笑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需要时间等待。」 容潇仰起?脸:「我要等到何时?」 摇光顿了顿,看?向方言修的方向。 方言修道:「十年,十年以后?,让她去剑庐找你。」 摇光回过神,又笑道:「十年磨一剑,大小姐。待到那时你来剑庐找我,我就帮你重铸这把剑,如何?」 哄走了容潇之后?,他?便敛起?了笑容。 「……我知道你是?谁,这里只有我能看?见你,是?因为七星鼎在我手里的缘故,对吗?」 方言修没说话,权当默认了。 「你既然出现在此,想来定是?知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方便说说吗?」 「这两人你都认识,一个是?大小姐,一个是?洛菁。」方言修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额头,觉得头痛得厉害,耳边嗡嗡作响。 他?尽力?维持声音的平稳:「等你听完这个故事,你一定会助我。」 他?是?定微剑的剑灵,是?七星之上的紫微星,他?有开阳所赠的令牌,还有一个漫长的故事。 第90章 衔恨千古 这个故事自方言修从剑庐睁开眼见?到容潇开始, 火光昭昭,映出一张极为明艷的脸庞。故事的最初是她来剑庐寻剑,而结尾是她带着她那把锈迹斑斑的无名铁剑踏上登天?梯, 有一轮月亮悬在寸草不生?的荒原之上。 在这个故事里面,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口人尽数殒命,幕后真兇便是经常跟在摇光身边的洛菁。 以摇光的性格必然不可能为了尚未发生?的事, 而直接下手杀掉洛菁。他会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一切, 如果轮迴已定, 无法挣脱, 那至少也要替洛菁偿还一点她的罪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例如,在未来保住大小姐的命。 所以?方言修笃定,摇光一定会帮他, 而蔺琼华是容潇生?母, 她的立场更不必说?。 但这二人日后的结局也未免比他好到哪里去,七星鼎本?不处在轮迴之中, 时限不够,不足以?生?出灵智,摇光强行催生?器灵的代价便是折损寿命,最终他迎来不可避免的死亡,客死异乡, 除了洛菁无人知道他的死讯。而蔺琼华的名字被天?道抹去, 一缕神?魄融入七星鼎之中,自身陷入疯魔, 至死也未曾清醒着再见?她女儿一面。 「我要使用一种秘法, 以?我的死亡换取我的新生?……我要让大小姐好好活着, 在将来找到一丝与天?道对抗的可能。」 好像有什?么人附在他耳边张狂地大笑,声音尖锐而悽厉。 「她宁可独自踏上登天?梯直面天?道, 为的不就是打破轮迴吗?」 「可如今这个轮迴是谁亲手促成的?」 「洛菁根本?不知道你是定微剑的剑灵,也不知道七星鼎器灵在你这里,她不管重来多少次,都註定会失败。」 「洛菁埋下了种子?,拉开了序幕,可之后分明是你——分明是你亲手缔造了这个无解的轮迴!」 那是他的幻听,是命运的嘲弄,这些年来在他耳边久久萦绕不去,几成心魔。 他不想?背弃大小姐的心愿。 然而这世上每个人性?情都不尽相同,面对同一件事所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如大小姐,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斩碎占卦的铜钱,然后施施然撩起衣摆坐在他身边,告诉他太早得?知未来的结果,只是庸人自扰,徒增烦恼而已。 可像她这般通透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庸庸碌碌,要来尘世摸爬滚打这么一遭,所求甚多,所知甚少,偶尔若是能抓住那一丁点乍隐乍现的希望,便再也不可能放手了。 「我自知我是个庸人,永远也比不上她。」他轻声道,「我只想?她好好活着,至少在她失败以?后,我要给她争得?一份重来的机会……有纸笔吗?」 摇光递过?来。 这次他总算能接触到外?界的东西了,方言修提起笔,想?了许久,将他在雪地里写过?无数次的秘术写了上去。此法虽是只有经脉寸断之人才能使用,但运转却需要一定灵力,光靠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必须依靠摇光的帮助。 蔺琼华对着卦象沉沉嘆了口气。 摇光抱臂问?她:「天?枢觉得?,此局该如何破解?」 「你们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蔺琼华淡淡道,「依他所言,轮迴早已开始,饶是你我有推演天?机之能,也无法逆转天?道的意思,不过?是空有七星之名而已……时至如今,我们皆受天?道所限,要走的路一开始就定好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摇光:「这是我从前?外?出游歷时偶然所得?,卦象告诉我此物也许对他有用,我看不见?他,你替我转交吧。」 摇光微微颔首,却是接着她先前?那句话道:「唯有以?身入局,寄希望于大小姐身上,将来能胜天?半子?。」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容潇身上,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方言修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摇光问?他这个秘术叫什?么名字,他还在发愣,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叫不见?春吧。」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好名字。」摇光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想?再看看她吗?要不要我帮你叫她过?来?」 十岁的容潇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全身心都沉浸在学会桃花流水的喜悦中,一心想?要找人分享。 察觉到摇光的视线,她像一只欢快的蝴蝶跑过?来,一张口却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道:「我娘亲呢?」 蔺琼华已经走了。 她的存在被天?道抹去,自此隐入芸芸众生?之间。她会衣衫落拓地唱着一曲九歌,于云沧镇某个小巷里迎来与容潇的重逢。 只是瞬息之间,在场还记得?她的人就只剩下了方言修一个。 他沉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最终还是忍不住蹲下来,从背后轻轻抱了她一下。他其实根本?碰不到她,因此只是虚虚地做了个动作?,旋即一触即分。 方言修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眼睫垂落,灰色的眼睛闪了闪,目光悲伤而虔诚。 「去吧,大小姐。」他说?,「我在过?去找到了你,也请你别忘了……在未来找到我。」 定微剑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微微颤动起来,容潇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怀抱着定微剑大步离开时,有人正?久久凝望着她的背影,看她衣袖纷飞,奔向天?边火红的落日。 摇光摇了摇头,嘆道:「我来时路过?山下,恰逢桃花开得?正?盛,于是摘下一朵夹在了送给大小姐的话本?里……此番美景不可多得?,若有机会,你应当去见?一见?的。」 方言修却忽然道:「其实那是另外?一首诗。」 摇光没反应过?来:「什?么?」 「贾岛还如此,生?前?不见?春……」 他身处初春三月的清河剑派,举目四望皆是白茫茫的雪,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躯体湮灭,化为魂灵,却好像还能隐隐感受到周身的寒气。唯一能看见?他的摇光告诉他山下桃花开得?正?好,然而他註定看不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他活不到第十年的立春,见?不到漫山遍野的桃花,这里只有容潇剑中携带的一丝桃花香气,伴随着潺潺流水,芳香扑鼻,勾勒出一幅春意盎然的画卷。 然而她看不见?他,他也不曾看清楚她的脸。 而后,他将带着这些刻骨铭心的遗憾,亲手铸 就自己的第二次死亡。 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所想?,究竟是初春三月山下怒放的桃花呢,还是她笑起来时昳丽的眉眼呢? 已经不重要了。 方言修闭上眼,轻声念出那首诗的结尾: 「——多应衔恨骨,千古不为尘。」 第91章 方死方生 清河剑派东南方有一处密室, 与大殿遥遥相望。先前摇光已与容宴说过七星鼎的事,容宴打开机关,带着他走了进来。 他看不到?在场的方言修, 拍了拍胸脯,对摇光道:「七星鼎就放在这里吧,放心?, 这个地方绝对安全, 我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自然信得过容兄。」摇光颔首笑道, 「你先去忙吧, 我还要再?仔细布置一番。」 他目送容宴走远,然后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气,心想这大约就是他与知交好友的最后一面了。 按照方言修的说法, 清河剑派将会在十年后被灭满门……而究其原因, 就是他手中的神器七星鼎。 这时候的七星鼎还未衍生出作为器灵的系统,它的外形要比方言修在洛菁那里见?过的残次品大得多?。这是一尊半人高的铜鼎, 表面饱经风霜,图案略有磨损,其上刻着一只?金黄色的凤凰。神鸟双眼半闭,拖着赤红的尾羽,慵懒地栖息在梧桐树上, 栩栩如生。鼎中则是一片黝黑, 隐隐有光华流转。 方言修试探着伸出手,发现自己居然能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七星鼎。触感并非他想?象中的金属的寒冷, 而是灼热的高温, 透过七星鼎的壁沿传至他的掌心?, 熟悉得连灵魂都在轻轻颤慄。 这也不奇怪。到?了七星这个境界,早就能提前感应到?自己的死亡了, 更何况是七星之上的紫微——从见?到?七星鼎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尊铜鼎,就是他永恆的归宿了。 他将要效仿神话传说中干将莫邪的故事,自焚于铸剑炉中,以生魂祭剑。 「天枢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摇光顿了顿,忽然挑起眉,道,「奇怪……她分明?早就被天道反噬陷入疯魔了,我究竟何时见?过她?」 方言修没?有答话,径直接了过来,只?觉得一阵微凉,细腻而光滑,居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他愣了愣,神情有些恍惚,好像被拉到?了许多?年前,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人皮面具,需要消耗2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总不能让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干这种反派勾当,影响不好……换换换!」 怪不得系统有这个,并且在恰当的时机交给了他。 怪不得大小姐当时表情颇为奇异,盯着他看了半晌,问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女子的人皮面具。 因为这本就是蔺琼华留下来的。 「摇光,你这里有没?有……」方言修想?了想?,总算想?起了那东西的名字,「玄明?蜡油?」 摇光给了肯定的回答。 ——这是在鹤水村雾气瀰漫的林子里,指引着大小姐找到?他的蜡烛。 桩桩件件,居然都完美地对应上了。 「再?借我几张空白?的符纸吧……对,要九张。」 天雷落下之前,系统提示他注意引雷符上这些笔迹,他那时候还想?着,画符的人大抵是眼睛不太好,因而笔迹凌乱迟钝,好几处都是画错了又重来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咬破指尖,拼命回想?着记忆中见?过的引雷符的模样,余光中那点嫣红的血迹迅速在符纸上氤氲开来,方言修闭上眼,侧耳听?了听?。 七星鼎中的火光霎时勐烈起来,投在墙上的影子不停摇晃。落日已彻底沉入地平线,今夜无星亦无月,寒风唿啸着掀起地上的雪,吹得窗户嘎吱作响。 闷雷阵阵,紧接着就毫无徵兆地下起了一场冷雨,尚在空中未落到?地面,就冻成了细细的冰碴子。 方言修缓缓落笔。 他眼睛看不清楚,每一笔都极为艰难,居然还能三心?二意地想?着,他画这引雷符的目的,是为了将来让天雷把?自己噼得魂飞魄散。 不免好笑。 但他甘之如饴。 七星鼎的火光越来越强烈,映得密室里唯一一扇窗户明?明?灭灭,险些让外面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到?了某个临界点之时,摇光蓦然偏头呕出一口血,五指併拢成拳,重重叩在鼎上。 「七星鼎年限不够,还不足以生出有实体的器灵。」摇光道,「以我全力,也只?能分离七星鼎上附带的天道法则之力,催生出一个没?有实体的意识……」 「足够了。」方言修低声道,「你用七星鼎重铸定微剑,生出的器灵就会绑在定微剑新生的剑灵身上,而我有实体,我能前往未来救她……」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好,递到?摇光手中:「一张人皮丨面具,一盒玄明?蜡油,九张引雷符,请你务必保证将这三样东西存放在器灵的识海中,再?交到?未来的我之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摇光默了默,忽然道:「一定要现在么?你就不想?再?等一等……再?过几年就是清河剑派的宗门大比,你不想?看看她一剑名动天下的模样吗?」 宗门大比。 他记得这是容潇十五岁的时候,除了清河剑派最后一式濯缨沧浪,其他招式她都掌握得差不多?了。这一年宗门大比来了很多?四大宗的新秀,皆非泛泛之辈,层出不穷的剑招令人眼花缭乱。 容潇拿着一把?破铁剑轻而易举夺得了魁首,自此之后,清河剑派大小姐的名字同她的陨铁剑一起名扬天下。 让她一举夺魁的那一剑,叫做水天一色。 「我见?过,那是非常非常美的一剑。像是黄昏时分我眺望地平线,见?日薄西山,夕阳斜照,落日与水面交相辉映,再?缓缓隐入地平线……」 摇光不理解:「照你所言宗门大比在五年后,而新生的你要等到?十年以后才?能出世……你又是在何处见?过此剑?」 「我确实见?过。」方言修仓促地笑了笑,「她在鹤水村杀作祟的邪修时,用的也是这一剑。」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来吧。」他转向七星鼎,再?次感受到?灵魂中那股熟悉的颤慄感——当然熟悉,这里既是他的诞生之地,也是他的死亡之地。 「我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去死了。 如何保证,新生的剑灵在全无记忆的情况下,依然会坚定地站在大小姐这一边? 那就造出来一个系统,告诉他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任务失败的结果就是当场抹杀。 如何在不触及轮迴真相的情况下,透露给他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那就骗他说他是穿书者?,携带系统,完成任务便可以查看原着的评论区。正好,评论区只?会透露给他一些模煳的走向,而没?有具体细节,因为每一次轮迴都有可能发生细微的变化,但总体走向是不会变的。 如何提醒他,回溯过去的关键在于刺穿自己的心?脏? 那就将他的心?脏作为铸剑阵的阵眼,铸剑的过程免不了千锤万凿,这些锻打尽数落在他的肋下三寸处,让他病魔缠身,让死亡与他如影随形。 他的经脉将会日復一日地被烈火灼烧,直到?寸寸断裂,这样才?能成功使用不见?春。 他的性?情将会在病魔折磨之中渐渐漠然,看淡生死,这样才?能心?甘情愿地捨命救她。 而后十年磨一剑,定微剑生出灵智。当新生的剑灵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时,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生早就被规划好了。 他的生他的死皆可拿来筹谋算计——他的一生,就是过去自己对未来自己的一场骗局。 「原来从一开始,从我诞生的时候开始……」方言修低声道,「我就註定要为她而死。」 他的诞生就是为了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为她而生,也为她而死。 唯一的私心?,大概是他让新生的剑灵定格在了二十三岁——因为他在清河剑派度过了漫长的十年时光,二十四节气中,唯独没? 有见?到?第十年的立春。 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彼此之间互为因果。这世界生灵千千万万,人人皆有归处,包括永恆的死亡。 然而死亡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方言修合上眼,他清楚听?见?耳畔烈火灼烧的声音,周身温度渐渐攀升,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撕裂,疼痛如同利刃穿透骨髓。 感官上的疼痛他早已熟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清晰的逝去感,他能感受到?自己仅剩的残魂也一点点化作虚无,被烈火吞噬殆尽。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飞到?半空中,飞到?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他居高临下,轻盈地掠过清河剑派巍峨的山门,掠过灯火辉煌的大殿与落叶纷飞的竹林。万里长风伴在他身边,曾经模煳的景象在他眼中头一次清晰起来,他心?心?念念的少女腰间挂着一把?无名铁剑,隔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漫长时光,遥遥地望过来。 她一袭红衣明?艷似火,双眼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挑,盛气凌人,是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模样。 她将沿着时光的长河顺流而下,直到?她选定的未来中去。她今后的一生中,将会经歷许多?匆匆的告别,也夹杂着少许的久别重逢。 ——我们会在未来重逢。 第92章 生如草芥 目睹了全程的摇光伫立在原地, 良久嘆息一声,悄然而?去。 来之前他完全没想过事情会如此复杂,围绕着定微剑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轮迴, 也把他牵扯了进去。而?他除了七星鼎的主?人以外,还是剑庐的弟子……简直就像是为了完成此事而?量身打造的身份。 他是剑庐前任主人的私生子,少年时被?父亲找回认祖归宗, 却也从来对剑庐生不出什么家的感觉。他对于铸剑一道学得马马虎虎, 常常惹父亲生气, 反而?是师兄渊岳渐渐展露锋芒, 最终赢得赏识,接过了父亲的衣钵。 剑庐容不下孟扶光这个多余的人,他索性拜别师兄, 云游四海。左右以他的身份, 也甚少有人能欺辱到他头上去。 天道的感召纯属巧合,那日还没有成为摇光的他路过一处害了虫灾的小镇, 见一女子在施粥,有流民贪心,想要抢走别人的那一份,他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了那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事后?他才得知,施粥的女子居然是天枢。 她已嫁做人妇, 经常往返于清河剑派与七星殿之间?, 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去七星殿求一卦。他想他本就是漂泊四海,不如去传说?中的四大宗看看, 然而?在他踏入七星殿地界的同一时间?, 摇光星动, 落在了他身上。 自?此以后?,剑庐孟扶光这个名字渐渐从世人的视野中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七星摇光。连七星殿开山鼻祖铸造出的七星鼎,也交到了他手里。 他将七星鼎保管得极好,从未离身,偶尔也会异想天开,七星鼎既然是流传千年的神器,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能像话本子里的故事那样,生出来灵智呢? ——答案是可以。 他亲眼看着方言修投了七星鼎,火舌席捲而?上,一寸寸吞没他的身体。而?七星鼎的温度更上一层楼,摇光即使隔着阵法,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高温。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个神器化形,也是唯一一个。 摇光目睹他在七星鼎的烈火中魂飞魄散,而?后?割破手腕,让鲜血顺着阵法的纹路,缓缓汇入七星鼎内。 他不擅长铸剑,以至于经常被?剑庐的同门瞧不起,却不想他平时铸的第一把剑,就是用七星鼎重铸定微剑。 定微剑的本体仍在容潇那里,但有着本命剑的血契作为连结,已经足够了。方言修的死换来了两者的新?生,一是未来的方言修,尚需在七星鼎中经歷沉沉一场大梦——定微剑与七星殿的太?虚镜同根同源,太?虚镜连结了某个没有修仙者的世界,想来他的神魄也会在那里,一梦黄粱。 二是七星鼎的器灵。七星鼎本身未处在轮迴之中,它的歷史轨迹一目了然,全靠摇光以寿命作赌才能有生出灵智的契机。而?定微剑是利用七星鼎重铸而?成,这个器灵——方言修管它叫做系统——自?然也会跟着定微剑。 完成了这一切以后?,摇光不告而?别。 他本意就是拜託清河剑派保管七星鼎,知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他的行程。 走之前?摇光特?意拐了个弯,远远看了一眼清河剑派那位大小姐。今年十岁的容潇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正在和同门师弟过招,锋芒毕露,不出三招就击落了对方的剑。出剑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正如她的脚步一样坚定无比,从来都不会回头。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收剑回鞘,将她那把无名剑抱在胸前?。旁人问她这把本命剑有何厉害之处,她扬了扬眉,道:「它是我的剑,自?然就厉害。」 她语气淡淡,说?话时视线轻飘飘地瞥过来,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尽管她本人可能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狂傲至极,噎得对方霎时说?不出什么话了。 「再?过十年,这位大小姐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吧。」摇光笑笑,「若她当真能踏上登天梯,直面?天道,也许我们都能从这个轮迴中挣脱,不愧是容兄与……」 他微微一愣,旋即按了按眉心。 有个熟悉的名字徘徊在他唇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却忽然想不起来了。 摇光从小路下了山,将七星鼎与清河剑派的雪色一起留在了身后?,春风带着桃花的香气一同拂面?而?来。他走得很慢,心中思忖着方言修口中的未来。 他正是因为从卦象中推演出七星鼎会在未来失窃,所以才拜託清河剑派保管,却不想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如今轮迴已经发生,他若贸然改变,恐怕会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结果?——至少沿着眼下的道路行进,未来也许还有机会。 他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轻轻抬起眼。遥远的天穹之上,星辰隐藏在日光的阴影里,摇光星明明灭灭,预示着对应的人命运起伏不定,生命岌岌可危。 他立在山脚下,感到身后?有长风从山巅坠落,带着几?分清河剑派特?有的雪的冷意。寒冬与初春如此泾渭分明地被?分隔开,只要向前?一步,他就能走到万物復甦的慵懒暖阳里。 那一瞬间?摇光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是必死无疑的。 七星殿本就信奉命数已定,无可改变,就算他没有强行催生七星鼎的器灵,没有答应容潇帮她铸剑,他的死亡依然会落在五年后?的未来。可能是惹上了强大的敌人,可能是心境不稳突破失败,也可能是随便?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后?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方言修是轮迴的因,身在其中挣脱不出,自?然不可能打破这个轮迴。 而?他虽未处在轮迴之中,却是造成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又修为低微,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做什么,连直面?天道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洛菁…… 他该如何呢? 「孟扶光,」少女喊他的名字,递过来一把摺扇,微微别过脸去,撇嘴道,「我早就说?了我不会画画,你还让我画……」 她神情自?若,很有一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架势,语气带着几?分故意的生硬,扫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可见只是她的镇定只是浮于表面?。 摇光的视线随之望过去,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画的什么东西,四不像的,本来好端端一把摺扇被?她涂抹得不成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她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 ——就这样一个连笔都拿不好的人,她日后?当真做得出屠人满门的事吗? 见他许久没说?话,洛菁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个,我……」 嗯……果?然,她先前?那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分明比谁都害怕孤独,害怕被?抛弃,却偏要竖起浑身的刺,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吓唬谁呢。 ——他又如何能以尚未发生的事,来给眼前?如此信赖他的少女宣布死刑呢? 「无妨,我教你。」摇光放轻了声音,「这种颜色殷红如血,寓意不好。」 红与黄混合就成了绿色,就能组成一片春意盎然的 绿野。他将毛笔洗干净,蘸了些明黄色的颜料,轻轻勾勒了几?笔。笔触微微上挑,绿野之中便?有几?株细细的小草探出头来。 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需要先返回剑庐一趟,布下阵法,将十年后?定微剑剑灵出世的地点?定在那里。而?为了催生七星鼎的器灵,他的寿命只剩下了五年。 这是他必然的死亡,即使没有七星鼎,他也会因其他事而?死——天道的意思,谁都无法忤逆。 所以他不想管了,未来的事如何发生,恩恩怨怨如何了却,都是一笔煳涂烂帐,连回溯时空的方言修都算不清楚,何谈他这个只有五年寿命的人呢。 打破轮迴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他孟扶光只是一介凡人,没有剑道天赋,也没有回溯时空的能力。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走遍世间?名山大川,最后?选一个开满桃花的地方死去。 摇光微微低下头,握住洛菁的手,轻声教她如何下笔。 这些年他云游四海,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出生便?身在高处,荣华富贵皆唾手可得,于是自?视甚高,以为所有的成就都是命运的馈赠,以至荒废岁月,坐视时间?如流沙般从指尖熘走;也有人同样身居高位,却总是会仰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生来就命如草芥。 他们会死于战火,死于饥荒,死于疾病,死于各种意外与天灾人祸。他遇见蔺琼华那日对方在给流民施粥,站在这里的流民已经饿得红了眼睛,但在他与蔺琼华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早已因飢饿而?逝去的生命。 如朝露,如浮萍,活着不曾留下什么痕迹,死了更是黄土一抔。 所以不要做朝露浮萍。 不妨做野草吧。 即使出身低微,也要奋力拨开头顶的石块,迎着阳光舒展草叶,于无人在意的角落肆意疯长。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93章 他时相逢 五年后, 清河剑派宗门大比,修仙界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段菱杉坐在台下,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她抓了把瓜子,慢吞吞地剥着,余光一一扫过对面的宾客:「七星殿的天?璇、天?权, 凌霄宗的程昀泽, 许小五, 墨竹……咦, 我记得这个墨竹是刀修吧,居然也来了。」 段菱杉摇头笑?了笑?,对身侧贺逸道:「好?好?学学, 他们的清河剑法和我们揽月宗走的不是一个路数, 越到后面剑意就越是凛冽。听说那位大小姐天资卓绝,不知道她能掌握到几招……」 贺逸正襟危坐, 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的身影。 这一场比试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双方都?不免有些乏力。容潇侧身躲开对面的剑锋,一个急闪拉开了距离,轻盈地落到地上。 她手里倒提着一把铁剑,剑身锈迹斑斑, 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隐隐倒映出天?边一轮斜阳。今日是清河剑派难得的大晴天?,这时候的容潇十?五岁, 刚刚步入金丹期, 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 她气息分?毫不乱, 将长剑横于?身前,手指轻轻拂过锐利的剑锋。周围的水灵力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汇到一处, 凝成实质,化为滔天?巨浪。 岌岌可危的防护罩发出尖锐的悲鸣,多亏容宴及时出手,才将它重新稳固了下来。 北风骤起,吹得人睁不开眼。容潇眉眼沉沉,马尾高高束在脑后,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巍然不动,连衣摆都?不曾凌乱一分?。 那实在是极美的一剑。 只见海浪滔天?,与落日同辉。剑鸣铮铮,似有孤鹜长鸣,翅膀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昏黄的日光勾勒出她的剪影,红衣猎猎,衣袖纷飞,一把剑被她握在手中,自?有剑意凛然如雪。 满场静默。 突然一道喝彩声于?人群中响起,充斥着由?衷的赞嘆和钦佩。紧接着,喝彩声与掌声如同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迅速汇聚成一股洪流。 「好?,好?!」 「这一剑当真漂亮,不愧是清河剑派的大小姐……不知道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容潇道:「无名。」 「没?有名字?这么厉害的神兵利器,怎么能没?有名字呢?程宗主有怀光,段宗主有断水,你?这把剑也需要有个配得上它的名字才行……」 台下观众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当事?人容潇已经自?顾自?转身走了。 在此之前,旁人只知道清河剑派出了位天?赋极好?的大小姐,却从未见过她本人。自?此以后,容潇这个名字才真正名动天?下,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无名剑也在甚嚣尘上的传言里失去了它原本的名字,旁人口中它名为陨铁,一旦出鞘就会?引发天?地异象,令万物?失色,日月无光。 又五年,容潇练剑时忽然感到无名剑发烫,直觉有异。当年摇光承诺十?年后帮她铸剑,想来就在这一阵子了。 这时候清河剑派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她道别清河剑派,独自?前往剑庐。 剑庐位于?深山老林之中,为了防止外人打扰,这里满是灵力禁制,无法御剑飞行。容潇抱着无名剑,缓步走过长长的石阶,望见大雪之中矗立着一把几十?米高的青铜剑,剑庐的接引弟子认出了她,笑?着沖她点头:「容大小姐。」 她抬起昳丽的眉眼,清清冷冷道:「我找摇光前辈。」 「摇光大人云游未归,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这个,你?看……」 居然不在? 这个时间点摇光已经身死,然而容潇并不知情。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那我找渊岳前辈。」 她千里迢迢来这么一趟,总不能白跑。 渊岳乐呵呵地接见了她,听了她的来意后,便提出想看看这把剑。 「你?就选它当你?的本命剑?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机缘巧合它认我为主,我就收了。它是强是弱于?我并没?有什么影响,大部分?人即使拿着剑庐的得意之作,也赢不了我手里的破铜烂铁。」 她向来不懂得如何?收敛锋芒,虽然说的都?是大实话,但当着剑庐主人的面贬低他们的剑,渊岳当即就不高兴了。 「……来人,送客!」 附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容潇猝然回头,长剑脱手而出,将突然出现的青年钉在了墙上。不待对方反应,她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却再也无法寸进一分?。 来人生?得俊朗清逸,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清瘦的身形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意思,只是穿着过于?奇异,他扯起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抵着剑尖往外推:「有话好?好?说先别动刀子,我叫方言修今年二十?三岁身家清白……」 他比容潇约莫高出半个头,说话时目光自?然垂落,带着一点温润的笑?意。这人的出现太过突然,从头到脚连每一根头髮丝都?透露着可疑,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了善意。 容潇收了剑,脑海中蓦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想,她以前见过这人么? 为何?手中无名剑灼热滚烫,连她都?从中咂出了几分?雀跃之意,仿佛这把剑与他天?然就相识相知,天?然就无比亲近? 「哎,」渊岳探出头,「谁来了?看你?这么紧张……」 容潇轻轻蹙起眉,开口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这是她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轮迴之中,每个细节都?可能与上一次有所不同,但总体的大方向不会?改变。 方言修歪了歪头,疑惑道:「没?吧……要是在书里见过也作数的话,那我大概是见过你??」 容潇默了默,心想也许是错觉吧。 看这人一副脑子不怎么灵光的模样,她若见过,绝对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再相逢时一眼就能认出。 渊岳急着赶人,一口咬定方言修就是她要寻的机缘,推推搡搡地将两人一併赶了出去。一出门便有北风扑面而来,激得方言修一阵勐烈地咳嗽 ,容潇兜头扔给他一件剑庐的弟子服。 方言修捏着那件弟子服,看向她的方向,那件衣服似乎还残存着她指尖的温度,她站在素白色的背景之中,一袭红衣格外鲜明,她双手抱胸,腰间挂着一把剑,薄唇轻抿,神色略有几分?不耐。 但依然美得不讲道理。 他「穿书」之前终日躺在病床上,何?曾见过如此鲜活明艷的女?子。这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起对方的面容,微微挑起的眉梢,如柳叶轻扬,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再往下是她的鼻樑与嘴唇…… 他听见他的心脏咚咚直跳,密集的鼓点融入到深山素白色的雪景之中,恍惚间好?像周围春暖花开,冰封的溪流尽数解冻,有桃花自?枝头飘落,香气略过他的鼻尖。 见过吗? 也许确实见过吧。 否则,为何?他如此贪恋这一眼呢?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用尽全力双眼也没?有焦距,视野中一片雾霭沉沉,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脸。 脑海中「叮」的一声响,系统上线:【成功触发原着剧情,您必须取得原着主角、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的信任,并于?两日后到达清河剑派,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容潇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还不走?指望我御剑带你?么?」 他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他踏在容潇留下的脚印上,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他看过的一句话。 ——其实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一切都?在沿着前世?的轨迹进行着。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容潇在剑庐捡回了她本命剑的剑灵,因?方言修装病晚了一天?回到清河剑派,紧接着就发现生?她养她的宗门已经满门覆灭。 一百多人无一活口,唯一的生?还者左子明也死于?容潇剑下。重压之下容潇精神近乎崩溃,她跪在雪地之中失声恸哭,洁白的月光落在她的额发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方言修试图安慰,但在隔绝一切的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灭门果然是修仙文标配,笑?死,就没?有主角父母双全的。】 【活在背景介绍里的清河剑派,说没?就没?啊。】 【后面肯定是復仇虐渣,这么多年还是一样的套路,早就看烦了,弃文了。】 …… 【任务完成,恭喜您成功阻止容潇提前返回清河剑派,避免了与灭门仇人碰面而被杀的死亡结局……】 不管重来多少次,他始终都?无法如评论区的读者那样,以旁观者的视角冷眼相待,不管重来多少次,他都?一样会?共情到她身上彻骨的悲伤。 ——因?为定微剑早已滴血认主,由?它而生?的剑灵永远都?能回溯时空再次找到它的主人,正如容潇永远能在这个时间节点的剑庐中找到他一样。 一个从未来回到过去,一个从过去走到未来,他们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而在他们的头顶,北斗七星高踞天?穹,紫微星黯淡无光。天?道躲在夜色之后,沉默地窥视着这一切。 第94章 今时昨日 方言修算的第一卦为泽雷随卦, 那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他和容潇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对面的大小姐沉默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 开口就是质问他的身份。方言修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砍了,连忙举手投降。 他说瞎话不打?草稿,给自己?套了?个七星殿外门弟子的身份, 谎称自己会算卦。恰好林间有隐隐约约的鸟鸣声传来, 迴荡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先二后四, 因此起卦为上兑下震, 泽雷随卦。 「现在是亥时,所以一爻动,震变坤对应西南。而对应五行则是木变土, 土生金, 正好体卦为兑,也就是用生体……」 「说结论。」 方言修微微偏过头, 自信满满地报出评论区给他的答案:「去西南方。」 要去的第?一站就如此轻易地确定了?下来,大小姐没有反驳,只是说先等等。 结果却是要半夜挖别人的坟。 系统毛遂自荐,表示自己?有人皮丨面具,他立马兑换到?手然后给大小姐献宝, 成功换来了?大小姐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谁家大男人没事随身携带女子的人皮丨面具啊? 方言修心虚地咳了?两声, 没敢说话,心想大小姐不会以为他是男扮女装的变态吧……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人穿书都自带金手指, 各种逆袭打?脸青云直上, 只有他穿书前就惨兮兮的, 穿书后还是惨兮兮的。他不明白系统让他来书中世界走这么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过去半生亲朋离散, 孤家寡人一个,同时又?幸运地继承了?父母的大笔遗产,不用为温饱发愁。人这种生物?在解决了?最?基础的生理需求以后,闲暇之时就喜欢思考一些宏大的哲学?问题,最?经典的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 他在现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大学?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唯一的特?长是说咳血就咳血,也许能拿来吓唬不知情的外人——这姑且回答了?「我是谁」的问题。 至于「我从哪里来」,约莫是娘胎里吧。 前两个问题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真正困扰他的是第?三个问题。 最?开始他以为,他会如同这世上许多人一样,读书就业,结婚生子,生活轨迹虽然平凡,但偶尔也有那么几处惊喜,诸如放学?路上讨食的猫咪,或者?是某个凌晨时分的日出。后来他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住院,心口疼得像是被锤子重重砸过,唿吸困难,想法也渐渐悲观起来。 我要到?哪里去? 不过是人人皆有的死亡而已。 死亡的阴影始终伴随着他,却又?像一阵从身边掠过的风,看不见也摸不着。 偏偏死亡久候不至。 那他的归处,又?会是哪里呢? 是穿越之后的仙侠世界,是剑庐熊熊的火光,是清河剑派白茫茫的大雪,是明月清风,还是葳蕤草木? 「磨蹭什么。」容潇抱着臂坐在墓碑上,抬起眼看他,「快点?。」 他手里拿着那副人皮丨面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系统为何提前准备好了?这个道具,又?为何如此恰好适应大小姐的骨相——可?不是么,她长相随了?蔺琼华,蔺琼华照着自己?的脸做的面具,给她亲生女儿?来用当然合适。 但此时的方言修不可?能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那是很久以后、或者?说很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他垂眉敛目,屏住唿吸,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脸,任凭胸腔里那颗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了?速,震得他耳边咚咚作响。 大小姐的过往属于清河剑派,已随着一场大雪彻底埋葬。 他的未来从来都不曾看清楚,如今更?是不知会落在何方。 一个没有过往,一个没有未来。 ——他们天生一对,最?是绝配。 方言修算的第?二卦,是泽火革卦,兑五行属金,代表口舌,离卦中间?阴爻象徵着中空,而离为火,对应红色…… 「前辈丢的东西,莫不是一个硃砂壶?」 开阳抚掌大笑,喊洛菁出来倒茶。黑衣少女沉默寡言,倒茶时小指在壶底轻轻勾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她从未来而来,来之前曾险些死在容潇的剑下,用了?不见春才得以回来。而后联繫到?新的轮迴的自己?,来了?好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 在上一个轮迴中,洛菁于程昀泽生辰宴上见过方言修,她知道这人常常跟着容潇,既然在揽月宗见到?,就证明容潇也在此地——是时候将计划提前,带走流月琴了?。 彼时的方言修没 有在意,试图追问但无功而返,转头就忘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后来系统给了?他玄明蜡油,他用硃砂壶当做灯笼,在雾气?瀰漫的林间?点?起了?微弱的火光,紧接着锐利的剑气?划破浓雾,将硃砂壶捅了?个粉身碎骨。 「兑变坎,坎为水卦,克制下面的离火,大凶。」 原来不是不应,只是时候未到?。 可?为何卦象总是如此精确,如此分毫不差呢? 有些问题实在禁不起细想,一旦起了?疑心,再沿着这个方向?推敲下去,便会没来由得生出恐惧之感。 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冥冥之中天道操纵一切,已有的命数无法改变。 他算出的第?三卦,是在大小姐杀邪修时,系统不停说着什么剧情偏离的事,吵得他头疼,回头蓦然望见了?大小姐出剑杀邪修的一幕。水的灵动与天的辽阔被这一剑完美结合在一起,化为深邃而博大的剑意。扑面而来的水雾浩浩汤汤,织成水天相接的湖面上一轮绚丽的落日。 那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一剑,不管是他人生中往前虚假的二十三年里,还是往后余生漫长的十年中,都再也没有任何剑招能超越大小姐的这一剑。 剑名,水天一色。 容潇曾在五年前的宗门大比上凭此剑一举夺魁,名动天下。那时候的方言修无缘亲眼目睹,然而命运兜兜转转,即使造化弄人,但该相逢的人依旧会再相逢。 与此同时,卦象显现。这一卦上坎下巽,后巽卦变坎,同卦相叠,为第?二十九卦坎卦,对应《周易》爻辞为:「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是着名的大凶之卦。 他心事重重,直到?后面段菱杉喊他喝酒也没什么兴致,还是大小姐主动给他倒了?一杯,告诉他别想太多。 方言修从未接触过酒精这种东西,段菱杉珍藏的美酒凛冽极了?,他喝不惯,呛得连着咳嗽了?几声,眼尾染上些许不明显的水光。 揽月湖波光粼粼,倒映出一轮皎月的清辉,竹烟波月之间?,容潇举杯。 「敬过往。」 方言修紧跟上:「敬未来。」 他悄悄瞥了?眼容潇的方向?,发现大小姐这会儿?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眼极为柔和,触碰到?他的视线还微微笑了?笑,想来是心情不错。 他便也没来由地跟着雀跃起来。 段菱杉重重与他们碰杯,豪爽道:「敬杯中酒!」 就连心事重重的白毓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弯了?弯眉眼:「那我,就敬此间?月吧。」 两杯酒下肚方言修已然有三分醉意,他借着这点?醉意鼓起勇气?,伸手触碰到?了?容潇的脸。 那双眼睛漂亮又?锐利,透过薄薄一层面具望过来,瞳孔中倒映出他的模样。 ——上一次轮迴,他的勇气?可?没有贯彻到?底,半途中又?收回了?手。 而这一次方言修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有这般勇气?,他只是忽然觉得,他应当是念了?这张脸很久很久。 他的遗憾将会在未来被一寸寸抚平,与此同时一点?点?触及到?轮迴的真相。 直到?最?后他才能恍然大悟,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大小姐还是原来的模样最?好看。」他说,「这张面具美则美矣,却不适合你。」 容潇嗓音慵懒:「嗯?」 她刚和段菱杉切磋完一场,一边收剑回鞘,一边俯身故意逗他:「有多好看?」 方言修便低低地笑起来。 他长相本就出色,笑起来时更?是把这个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配合眼尾那点?若隐若现的水光,眉眼中的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让人恨不得溺死在其中。 方言修托着额头细细想了?一会儿?,久到?容潇以为他喝断片了?的时候,他才回答道:「好看到?……值得我为你而来。」 他说话向?来不怎么讲究,醉酒之时所吐露的全?是真心话。 纵使昨日之我心脏停跳,一双眼睛看不清楚,葬身于七星鼎的烈火之中。 纵使明日之我全?无记忆,从诞生于世间?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去奔赴一个无可?改变的轮迴。 然而今日之我依然会怀着满腔爱意,于无数相似的时空里,一次次地重复爱上同一个人。 ——我是谁? 剑也好,人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是我,这便够了?。 ——我从哪里来? 现代人也好,原住民也罢……来处也不重要。 ——我要到?哪里去? 自然是,到?有你所在的地方去。 第95章 命数已定 方言修算的第四卦没有用梅花易数, 而?是经常出现在各种小说中的金钱卦。 金钱卦不如梅花易数那般随意?,需要藉助三枚铜板为道具,看掷出来的结果是正是反, 以此?对应阴爻两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然而?算到最后一爻时,容潇猝然出剑,将?那枚迟迟不肯停下的铜板砍了个粉碎。 她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施施然坐在石阶上:「既然不怎么吉利, 就不要算了, 庸人自扰而?已。」 方言修被酒精浸过的大脑不甚清醒, 先是愣了半晌,然后才?跟着?笑出了声。 容潇皱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搞不懂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真喝傻了?」 「还好, 就是感觉脑子有点转不动。」 迎面吹来温柔的晚风,隔壁段菱杉在拿着?剑耍酒疯, 湖畔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被她一剑削去了好几根,下起一场纷纷扬扬的竹雨。 「和大小?姐比起来,谁都要逊色几分……」他?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那上面倒映着?一轮洁白的月亮,正随着?涟漪轻轻晃动着?, 「我是庸人, 免不了为卦象而?劳心伤神。」 日后的方言修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刻,都难免感慨一番。 像容潇这样的人, 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她不怕不吉利的卦象, 也不怕不圆满的结局, 她永远只会遵从她的本心,出剑干脆利落, 从不后悔。即使明知必死无?疑,她还是会踏上那截高高的登天梯。 而?他?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对他?而?言这世间一切都不如大小?姐好端端活着?重?要,所以不管重?来多少次,哪怕会背弃大小?姐斩断轮迴的心愿,他?还是会选择开启轮迴。 「那就别想这个了。」容潇轻轻合上眼,「如今鹤水村的事告一段落,后续你我也帮不上忙……不如想想,下一站该去哪里了。」 方言修其实什么也没想。 他?只是转过头,让自己的目光缓缓垂下,先是扫过她细密的眼睫,然后落在她的唇上。 忽然很想吻下去。 「大小?姐……」 他?悄咪咪往容潇这边靠了靠,暗自思忖着?他?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大小?姐拔剑砍他?的可能性有几成,值不值得他?拿自己这条命赌一把。然而?还不待容潇回復,系统倒是先警觉了起来:【宿主想干什么?】 「啊?我……」 不知为何,系统明明是一贯的没有感情的电子女声,他?却从其中听出了几分痛心疾首之意?;【她喝了酒,你这是明明是趁人之危!】 方言修目瞪口呆:「我也喝了啊,再说她又喝不醉……」 系统开始发癫:【这能一样吗?总之,本系统不允许!】 「哎等下,不是,」方言修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我才?是你的宿主,你不应该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吗?」 【本系统只是说我与你立场相同,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好活着?,不代表我就站在你这边。】 ……彳亍口巴。 谁家穿书的主角能混成他?这副鬼样子,好不容易气氛烘托到位了想亲亲身侧的少女,结果还让系统臭骂了一顿。 不是,怎么有种早恋被女方父母抓包的理亏感? 当着?容潇的面,方言修敢怒不敢言,只好自己把头一扭,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片刻后他?又转过头来,对着?容潇疑惑的目光道:「我不是生?你气哈。」 容潇眨眨眼,完全?跟不上他?的脑迴路:「哦。」 神金。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后来这一坎水卦终究还是应在了某个暴雨天,只不过算的不是大小?姐,而?是他?。 由于流月琴失窃,揽月宗内阵法?不稳,本 来暖洋洋的艷阳天被一声惊雷突兀地打破,暴雨转瞬即至,倾盆而?下,打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方言修觉得周围的声音似乎离他?很远,像是隔了一层罩子似的,影影绰绰得听不清楚,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最为清晰。 他?眯着?眼,费力地辨认贺逸的口型:「不见春?那是什么东西?……你就是用这个拔高实力,灭了大小?姐的清河剑派?」 搞半天原来是贺逸以为他?也会这一招,才?导致了现在的经脉寸断——从贺逸的言辞来看,他?莫非在哪里见过贺逸的同伙,所以才?从对方那里学来了这一招? 可他?去过哪里、见过谁,不都是跟大小?姐一起的吗? 想不明白。 方言修摇了摇头,喉咙间又泛起几分痒意?,习惯性想要捂嘴咳嗽,紧接着?又意?识到他?如今双手?皆被缚在身后。缚仙索扣得很紧,已经勒入皮肤,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融入到雨水之中。 这个秘法?的名字……倒是颇为奇怪。 为什么叫不见春呢? 「——闪开!」 仙鹤振翅长鸣,坐在仙鹤上的红衣女子拈弓搭箭,有银色箭矢破空而?来,眨眼间便撕开铺天盖地的雨幕。暴雨中所有景物被这一箭搅了个彻底,像是一幅早已褪色的水墨画,被人从中间蛮横地撕开。 而?后天地透亮,灰濛濛的水墨画在这一瞬间染上了色彩。容潇横剑挡在他?身前,乜斜着?眼睛望过来:「还活着?吧?」 缚仙索应声断裂,方言修一边拼命咳嗽,一边摆了摆手?:「咳咳,还行,暂时死不了……」 大小?姐来了就好了。 大小?姐无?所不能,只要她来了,就什么事都能解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他?是如此?笃定地相信着?,一直陪在她身边,看她剑下斩了贺逸,看她转而?北上前往华阳城,应程思瑶的邀请,在生?辰宴上演了出戏。 方言修想,那他?就也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学来几分大小?姐的通透。否则她那么好那么好的人,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在凌霄宗的时候,他?没有再提过算卦的事,总之好的终究会来,而?坏的躲也躲不掉,不如顺其自然,只要把握住现在就好了。 但未来的预兆总会以不同的形式撞到他?眼前。浮生?若梦的幻境里,容潇扮演的阿瑶服下他?递来的一碗毒药后丢了性命,她眼中光彩渐渐消失,所剩无?几的体温被寒风带走,生?命垂危,如同桌案上摇摇欲坠的烛火。 系统告诉他?,华阳城即将?爆发一场瘟疫。 【瘟疫啊,不知道和神器失窃有没有关系。】 【修仙小?说的瘟疫八成都是邪术,就没有几个症状正常的……女主会不会感染啊?她和患病百姓接触,感觉概率很大诶。】 【躲不掉的,该来的终究会来。】 既然躲不掉,那他?也不想为此?惶惶不可终日了。 他?要应大小?姐的邀请,去赴一场新春的庙会。他?要看十里长街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听孩童的喧闹声掠过他?的身侧,而?在容潇拉起他?的手?的那一刻,一切美好仿佛都触手?可及。 叫他?如何不爱呢。 他?这辈子所有刻骨铭心的回忆,都与她有关。 而?后事态急转直下。 瘟疫毫无?徵兆地爆发,容潇在城门口帮凌霄宗一剑拦下了骚乱的百姓,但自己也感染了病毒。方言修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乎快要发疯,他?没法?去苛责她什么,他?只是想,至少他?要陪着?她。 所以他?终于勇敢了一回,在容潇眼里他?是病急乱投医之下才?胆大包天,殊不知其实很久以前,在揽月宗月影细碎的湖畔,他?就想吻她了。 可他?体质特殊,寻常疾病根本奈何不了他?。他?走在幻境中空无?一人的嘉云寺里,抬头望见高高在上的佛像,又一次想不明白了。 他?体弱多病,三步一喘五步一咳,按理说应该免疫力低下,最容易感染其他?病症才?对——但遍寻他?的记忆,好像除了这个先天性心脏病以外?,他?其实很少得别的病。瘟疫是依靠接触传播,大小?姐只是被抓了下胳膊就感染了,而?他?分明与她有过亲密接触,却一点症状都没有。 所以他?祈求满天神佛,希望自己也能感染这场瘟疫。 系统下线,神魄归位的蔺琼华缓步走来。 二十年前,未来的方言修怀揣着?锈迹斑斑的定微剑倒在清河剑派门口,定微剑滴血认主后,他?便人间蒸发了。蔺琼华掀开门帘,从弟子手?中接过方言修掉落的令牌,当场起了一卦。 「上卦为坎,下卦为坤,加之时辰巳时,动爻为六……若算应期的话?,应是落在……」 「——坎六坤八,巳时为六,所以是二十年以后,至于地点么……此?卦中我为坎水,从五行生?克的角度来看,须得金生?水,也就是一个五行属金的地方……」 华阳城,嘉云寺。 人与人的相逢总是太过匆匆,方言修只知道她是天枢,却不知她与容潇的关系,否则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二人见上一面的。 他?第五次算卦,是坎为上,艮为下,得水山蹇卦。坎六艮七,故一爻动,变卦为巽——巽代表阴木,所以操纵徐瑶的傀儡师就躲在灌木丛里。 姗姗来迟的程昀泽亲手?将?怀光剑捅入了徐瑶的心脏,他?的手?一开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紧接着?听见身后程思瑶的哭喊,便稳如磐石。 大小?姐去寻失踪的程思瑶,方言修则遵从系统的意?思,开始拼命做任务赚任务点,他?迎着?日光懒洋洋地眯起眼,却听见系统告诉他?,千百年来成功渡劫者寥寥无?几——更何况大小?姐刚与程昀泽打了一场,灵力亏空,成功渡劫的概率几乎为零。 好。 终于是时候了。 他?为何而?生?。 为何与她相遇。 为何迟迟等不到死亡的归宿。 方言修垂眼笑了笑,握着?十年前的自己在半瞎状态、一笔一划绘制而?出的引雷符,迎着?怒吼的天雷举起手?。 天雷砸下的那一瞬,天地失色,万物噤声。 他?看见大小?姐眼角闪着?水光,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但他?知道,这就是他?这辈子看清她最后的一眼了。 第96章 破局之法 风雨如晦。 在狰狞天雷砸下来的同时, 方言修耳边被震出了细细的耳鸣,哗啦啦的暴雨声瞬间拉远,狂风将他的衣摆高高扬起, 他神色有些?怔忪,下意识地望向容潇的方向。 从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就总是追随着大小姐的脚步。初见时他跟在她身后, 踩着她留下的脚印走下剑庐长长的石阶, 后来更是?大小姐去哪他就去哪, 揽月宗、凌霄宗、鹤水村、华阳城…… 容潇始终如一, 她站得最高,走得最快,留给他人的永远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背景, 甚少有人能与她并肩。因此到了这最后关头, 方言修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她最为意气风发的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这世间苦难磨不平她的稜角, 浇不灭她的心志,她永远都是?初见那日,抱着剑淡淡瞥过来的红衣少女,眉宇间满是?傲气。 即便我必须暂时离开,但也请你相信, 我们还?会有无数次重逢的机会。 所以不要害怕。 不要回头。 ——「我不会害怕, 也不会回头。这是?我自己选定的路,无论成败, 我都不会后悔。」 由于洛菁利用神器回溯时空, 引起了天道震动, 那代表着飞升的登天梯自苍穹之?上?缓缓降下,石阶本身几乎透明, 反射着琉璃般的七彩光辉,衬得站在下面?的容潇格外渺小。 听完方言修的告白,容潇低垂着眼笑了笑,一边缓步踏上?登天梯,一边漫不经心地接上?了下一句:「倒是?你,选在这时候表白心意,不怕回来做个鳏夫吗?」 其实方言修与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不记得的反而是?方言修,天雷噼坏了他的眼睛,也让他暂时失去了记忆,他困在剑中听她说话,只觉得处处都透露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让他抓耳挠腮,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方言修第六次算卦,为泽水困卦。这一卦依然不怎么吉利,冥冥之?中他们两人都知晓了最后的结局。 「象曰 :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他算出这一卦的同时就有预感,这将是?他平生所算的最后一卦——六次算卦,恰好对应了卦象中的六个爻,而六爻顺序代表着事物发生发展的过程,由第一爻为始,第六爻为终,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也就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了。 以他为视角的,容潇的一生。 所以他没?有再劝,无言地陪着她登上?最高一级的阶梯,随后场景一转,来到千年前的凉州城。 悍不畏死的傀儡大军一波又一波地攻过来,喊杀声响彻天地,好像永远都杀不干净。天道劝了她几次,她若死在这里,无人会知晓她的名姓,就连遗骨都无人收敛,不如就此离去——虽然清河剑派的覆灭无可?挽回,但至少容潇还?能活,还?可?以继续当?她的天下第一,不是?么? 但容潇不愿。 她若愿意,她就不是?容潇了。 「我的剑会记得。」 是?了,虽然在她死后,她的名姓会从这个世上?抹去,她的友人会不再记得她的存在,她仅剩的亲人会疯疯癫癫地投了海……但她这短暂却绚丽的一生,终究还?是?有人见证的。 只要有人还?记得她,她这一生就不算毫无意义。 容潇一人一剑在凉州城守了三日,晨曦依旧不曾降临。她做了个深唿吸,感受到嗓子里满是?血腥气,体内灵力早已透支,她快要握不住剑了。 陪了她一辈子的无名剑剑刃也卷了边,不復以往锋利。容潇靠着墙慢慢坐下来,用最后的力气,在石头上?一笔一划地刻下清河剑法。 这套剑法堪称天下第一,共计八式。等待有朝一日清河剑派在凉州城的废墟上?建立,连着这套跨越了千年时光的剑法也会跟着一起被后人发现,自此代代相传,于千年后再次回到容潇的手中。 只是?有些?惋惜,这最后一式濯缨沧浪她终究还?是?没?能领会。 兵戈厮杀声越来越近,敌军已经沖入了凉州城内。容潇捂着唇咳出一口血,声音微不可?闻:「方言修,你还?在么?」 之?前方言修怕她战斗时分心,一直没?敢说话,听到她问?立马秒回:「我在的。」 「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她抬起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这片荒原无星也无月,黑夜密不透风地压下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失血令容潇大脑有些?眩晕,她说完先是?愣了一会儿,自己忍不住摇摇头,笑了出来:「罢了,你在剑里出不去,这种事你也做不了主?。是?我对不住你,无名剑跟着我来到这个地方,再想出世恐怕很?难了……」 她的生命将在这里终结,无缘见证后续轮迴的开始,所以她是?真情实意地觉得,是?她拖累了方言修——他本不用遭遇这一切的,如今却要随着这把剑一起,埋葬在千年前的凉州城。 也许很?久以后,无名剑会被其他人捡到,另一个修仙者拿着它拜入仙门,学习剑法…… 「不会的。」方言修温声打断了她,「除了你,没?有人愿意随身携带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几十年如一日,而从未想过更换一把更好的剑。」 就算定微剑是?四神器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大小姐也绝对配得上?。 「大小姐,你我之?间没?有谁对不住谁,还?记得我们在揽月湖畔对饮的那一次吗?我说,我是?为你而来……」 「……你刚刚叫我大小姐,」容潇偏过头,「你想起来了?」 方言修蓦然一顿。 他自剑中醒来后便记忆全无,而后随着时间过去,记忆一点点復甦,但唯独想不起来和容潇有关的内容。无数次他听着容潇的声音,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模样,却总是?觉得一片空白,无从下手。 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被她牵动心神,见她高兴他也高兴,见她难过他也难过,所以他觉得,他失忆前应当?很?爱很?爱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容潇从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想故作?轻松地笑笑,却牵动了伤口,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想起来又能如何呢?总之?她要死了,天道将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她的名姓,唯一记得她的方言修被困在剑中,而这把剑位于千年前的凉州城——就连这座城,也马上?就要毁于敌军的铁蹄下。 「我好累,我想睡会儿……」容潇松开了手里的无名剑,她歪过头,沉沉地闭上?眼,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呓语,「就一小会儿……」 无名剑坠在地上?,剑身沾满了尘埃。与此同时夜空中的乌云蓦然散去,紫微星的光芒落在了这处墙头。方言修终于得以挣脱出这把剑,化出实体,颤抖着将她拥在怀里。 ——上?一次轮迴中,他是?在容潇彻底没?了气息之?后才出来的。 这一次虽然有所变化,但总体依然是?相同的走向。方言修眼睛看不清楚,尝试了好几次才将她散乱的鬓髮别到耳后,重来一次他还?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亡。 一切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勉强压抑住哭腔,轻轻道了一句:「晚安,大小姐。」 那就先睡一会儿吧。 「我们皆受天道所限,要走的路,一开始就定好了。」 「唯有以身入局,寄希望于大小姐身上?,将来能胜天半子。」 她自出生起就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长辈将她当?做可?靠的继承人,同龄人将她当?成遥不可?及的榜样。她要学习艰涩难学的清河剑法,将来做清河剑派的新掌门。这世上?好像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就连蔺琼华与摇光触及到轮迴真相时,心中所想也是?将打破轮迴的希望寄托在容潇身上?。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与天斗,何其艰难,她好像永远都差了几分运气。 那就安心睡吧。 接下来的事,便轮到方言修了。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听见胸膛中自己的心跳渐渐回落。 「我会在过去找到你……没?关系的,只要轮迴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容潇已经无力思?考其他,只想沉沉地合上?眼,意识混沌之?时,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荒谬到几乎无法相信。 「方言修,你说……」她喃喃道,「这是?第几次了呢?」 她不知道答案。 方言修也不知道。 他们都在轮迴中不断死去,而后新生,每一次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从来都不曾继承过前世的记忆,永远都是?懵懂无知地被命运推着向前走,等意识到这是?一个轮迴的时候,事态已无可?挽回。 如果他们早就置身于轮迴之?中…… 那么轮迴的解法究竟存不存在?若是?存在,又位于何处呢? 方言修沉默地等待她在自己怀里断了气,而后俯身,捡起染血的无名剑——现在应该叫它定微剑了。 「系统。」他目光垂落,指尖缓缓拂过剑锋,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凛冽剑意,「助我回去。」 系统答应得十分爽快:【好。】 方言修用这把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而后带着它回到二十年前,容潇刚刚出生的时候。 好心的弟子找来担架,将他抬进了清河剑派。他眼前只有影影绰绰的雪的白色,拼了命也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喘息,伴随着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天地皆空,万籁俱寂。 「叮——」 定微剑坠落于地,就此滴血认主?。 而方言修心口痛得几乎麻木,对着白茫茫的雪,忽然很?想大笑出声。 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他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有用的。 他找到了。 ——若轮迴当?真存在解法,那么只能是?定微剑。 在此之?前, 它已不知经歷了多少轮迴,数不尽的时光沉淀在剑身上?,这才有了那些?锈迹。所以四神器中唯独它最为特?殊,不仅可?以衍生出灵智,甚至还?能化形为人。 那要是?继续轮迴下去呢? 神器的力量会随着时间不断增长,那他便可?以早一点恢復记忆,早一点从剑中出来……直到他来到某个关键节点,提前告诉大小姐真相——以大小姐的聪慧,何愁找不到翻盘的机会? 毕竟他本就是?为她而来。 第97章 机关算尽 其实轮迴最开始, 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轮迴到底因何而起,早已追溯不清了,而定微剑究竟何时生出?了灵智, 也不得?而知。 故事的开头是清河剑派满门覆灭,大小姐回来得?不巧,正好撞上了灭门兇手。她再怎么惊才绝艷, 这时候也不过年?方二十?, 才刚迈入金丹期不久, 纵使战至力竭也无法扭转战局。 她死在了洛菁的?剑下, 洛菁收剑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似有所感地朝林子里望了一眼——同一时间,方言修正躲在某棵大树的后?面, 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但他非肉体凡胎, 气息比寻常人浅了许多,居然奇蹟般地躲过了三个元婴后?期的?搜捕。待三人离开后?, 他带走了容潇的?无名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茫茫大雪,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这时候的?方言修尚没有与容潇经歷后?续那些事,对方便匆匆离开了人世,他们的?故事只能到此为?止。他不曾动心, 不曾与她有过亲密接触, 甚至不曾完完整整地了解过她——于他而言,容潇也许是一个短暂地惊艷了他的?过客,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带着无名剑走过了许多地方, 在酒楼吃饭时遇见了段菱杉, 险些被对方当做邪修一剑砍了,多亏了白毓及时出?面打?圆场。后?来他跟着这师徒二人在揽月湖边对饮, 恍惚觉得?,身侧似乎少了什么人。 他也去过华阳城,那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完美听从了开阳对他的?劝告,作壁上观,不插手旁人的?命运。所以他全程冷眼旁观,看?这个时空里许多人揣着一点漂泊不定的?希望,挣扎着活着。 他始终融入不进去。热闹也好,悲伤也罢,那些鲜活的?经歷终究是别人的?,而他只是个被迫穿书?的?异世之魂,与谁都难以交心,无法共情,也无法融入。 时光悄然流转,白毓被亲生父母背叛,长眠地底,段菱杉心境动摇突破失败,程思瑶死于浮生若梦的?反噬……方言修早就算出?了他们的?命数,而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各自奔向?既定的?结局。 他的?容貌从未改变。他始终是个游荡在世间的?幽灵,与这个世界缺少了某种很重?要的?联繫,不论做什么、结识了什么人,都始终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怎么都不痛快。 故事的?最后?,他又回到了清河剑派。 「看?来这里也并非我的?归宿。」他拂去墓碑上的?积雪,靠着它坐了下来,「我的?归宿……只能是永恆的?死亡啊。死亡久候不至,我还是自己去寻它吧。」 方言修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无名剑,面无表情地刺入了自己心口。濒死时他大脑有些恍惚,喘了口气又挣扎着回过头?去,这一次他的?眼睛并没有被天雷噼坏,因此能清楚看?见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容潇。 ——你说,她要是一开始没有死在那一晚,而是活了下来,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系统问他:【要回去吗,定微?】 方言修对这个称唿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那就试试吧。」 时光在这一刻倒流,旭日西升,明月高悬,枯萎的?花朵重?新绽放,逝去的?死者自长眠中苏生。 他带着定微剑回到过去,见到了刚出?生的?容潇,然后?以灵魂的?形态陪伴了她十?年?。摇光拜访清河剑派的?时候,他正坐在结了冰棱的?屋檐下,百无聊赖地数雪花有几片花瓣。 「等等,既然系统能与新生的?我对话?,那我需要再补充一些设定——十?年?后?我醒来之时,清河剑派的?灭门已来不及阻止,那么就让我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大小姐晚一天回去。」 「若是我对此抱有疑虑,不愿配合……那就编出?个评论区出?来,暗示我清河剑派灭门的?事。」 【成功触发原着剧情,您必须取得?原着主角、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的?信任,并于两日后?到达清河剑派,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请注意,您必须确保您和容潇在两日后?到达清河剑派,不得?提前,不得?延误。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查看?原着第二章 ……的?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第一关成功躲了过去,接下来还有第二关、第三关。 清河剑派的?覆灭到底还是狠狠刺激到了大小姐,左子明死前一番胡搅蛮缠,居然把灭门原因归结到了这把剑上。 容潇一声不吭地解下了无名剑,双手将它平放于地,而后?郑重?地对着清河剑派磕了个头?,转身走了。 方言修连忙去追。 ——直到容潇死后?的?许多年?,他又独自一人回到了这里。 清河剑派覆灭后?,除去修仙界前来调查线索的?时候这里短暂热闹了一回,往后?便一直冷冷清清的?。所有东西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好像横亘在中间的?数十?年?时光,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方言修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把剑,目光扫过它锈迹斑斑的?剑身,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大小姐的?本命剑,就应该一直陪在她身边才对。」他长嘆一声,将剑尖对准了自己,「若是被主人抛弃,那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还是回去吧。」 【成功触发原着剧情,容潇的?本命剑极为?重?要,在后?续剧情中不可或缺。您必须阻止容潇弃剑,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不对……到底是哪里错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应当是一进揽月宗就被贺逸盯上了……难不成是那具女?尸的?原因?」 「看?来得?想办法再搞一副人皮丨面具,不能让大小姐用阿芸的?身份……回去吧。」 【短线任务:取得?段菱杉信任进入揽月宗,在除段菱杉以外的?所有人面前,隐瞒容潇的?真实身份。註:揽月宗人不可尽信,段菱杉憎恨邪魔外道,极有可能因宿主经脉情况而对宿主出?手!】 【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人皮面具,需要消耗2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死亡。 「心魔幻境绝不是一普通邪修能学会的?招式,一定有人在暗中布局,想要大小姐的?命……看?来我必须先与大小姐汇合再说。」 「回去吧。」 【根据原着剧情,容潇一行人已到达鹤水村,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您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与容潇汇合,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又是死亡。 「鹤水村的?雾气太重?了,我气息又浅,我们没能成功汇合……如果这时候我手里有光源,她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 「我要回去,再试一次。」 【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玄明蜡油,需要消耗1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方言修又一次跪坐在墓碑前。 他在轮迴中生,在轮迴中死,没有歷次轮迴的?记忆,有的?只是一个前世自己留下来的?、语焉不详的?系统。 所有掩盖在表象之下的?真相,都要他守着这点可怜的?回忆反覆咀嚼,一点点推敲而出?。 他总是想着,下次就行了吧。 既然她在这个节点死去,而我有回溯时空的?能力,可以回到过去提前设定好系统任务,那么新的?轮迴中,只要我避开了关键节点,岂不就能扭转她的?命运—— 「程昀泽实力太强,大小姐还没有成长起来,不是他的?对手……正面打?不过,能不能从别的?地方入手呢?」 再来。 每一次试错的?成本,就是新一轮的?死亡。 不知道又经歷了几个轮迴,方言修终于摸索出?了能赢过程昀泽的?办法。 【根据原着剧情,神?器艮山钵已失窃,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进入凌霄宗,破坏宗主程昀泽的?生辰宴。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必须让大小姐与程思瑶搭上线,程昀泽中年?丧妻,只有女?儿是他的?软肋。这对父女?离心已久,他只需要在最开始的?时候稍稍加一点推理,后?续便会发生一系列的?蝴蝶效应,直到容潇成功的?那个未来。 ……可他又失败了。 容潇是赢了程昀泽不错,但滚滚天雷接踵而至。方言修赶到的?晚了一步,只能亲眼看?着她在九重?天雷下灰飞烟灭。 雪落无声。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方言修跪在冰冷的?墓碑前,一边哭一边笑,他嗓子有些沙哑,笑声里满是仓皇。 他想笑天道不公,笑时运不济,笑命途多舛,然而桩桩件件,最后?指向?的?都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血色溅落在素白的?雪地里,像是神?话?故事里,黄泉路上盛开的?曼珠沙华。 所有人都以为?大小姐在经歷了灭门之事后?,会困在过去走不出?来。而事实上,她从来不会因外物而停下自己的?脚步,就算过往再沉重?再压抑,她也会坚定地大步向?前走。 真正被困在清河剑派的?人,分明是他。 方言修捂住脸,深深埋下头?去。 「我为?什么经脉寸断,一开始就在修仙道路上判了死刑呢?我要是有修为?傍身,哪怕只有她一半……」 如今这些痛苦,皆是他自己求来的?。 他是定微剑的?剑灵,生来就不属于俗世凡尘,与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建立亲密的?联繫。如果一切没有发生,他应如同最开始的?轮迴那样,带着定微剑走遍世间名山大川,看?海上初升的?朝阳,看?山巅不化?的?积雪。有朝一日他若厌倦了,就用这把剑自刎。 来时不曾带来,去时也不曾带走,就这样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因而也不会痛苦。 可他偏偏选择了入世。 然后?便遇见了她,然后?便一眼万年?,再也忘不掉了——直到这时,轮迴才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死结。 「……天雷只会落下来一次。若是我,一次性将九重?天雷都引过来呢?」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肯定……」 他接下来将用数十?次轮迴,找到引雷符的?画法,并将其带入轮迴之中。 【消耗100任务点数,兑换引雷符x1,当前剩余任务点数800。】 【消耗100任务点数,兑换引雷符x1,当前剩余任务点数700。】 【兑换……剩余600……300……】 【当前剩余任务点数0。】 「你说我之前引走了天雷,差点神?魂俱灭,全倚仗了这把剑才能活下来……我记忆不全,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不过我想,我既然愿意这么做,那就是认为?这种死法更有意义……」 说这话?的?时候,方言修全然不知在先前无数次轮迴里,他究竟做过多少努力,才能让她安安稳稳走到现在。 他听见容潇的?长靴轻轻踩在登天梯上,像是一段富有节奏的?鼓点。 于是他温声道:「而我愿意为?你而死,想来,我一定很爱你。」 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 我会为?你争得?重?来的?机会。 第98章 蝼蚁众生 这场漫长的生与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方言修努力?过无数次, 才让轮迴一点点演变成了如今模样。大小姐没有死在灭门之夜,回到清河剑派的时间恰好与兇手错开,而后以「萧无名」的身份潜入揽月宗, 诛杀鹤水村的邪修,在华阳城结识了程思瑶,追溯瘟疫的源头, 突破境界, 成功渡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她一步步走到如今, 其?艰辛程度方言修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结局好像从未改变。 「方言修, 你说……」她喃喃道,「这是第几次了呢?」 「我不知道。」方言修嘆了口气,将她拢到怀里, 感?受着她的躯体一点点冷却。 他眼前?是不见天光的夜色, 敌军如黑云压城,一窝蜂地?涌过来。 远处群山连绵起伏, 山腰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叫人?看不清楚。他抬起银灰色的眼睛,隔着沉沉夜幕,无声地?与天道对视。 「我想替她问你一句,」方言修道, 「为何。」 「你是天道, 掌管着世间万物运转的法则,你说苍生皆为蝼蚁, 平等地?蔑视着所有人?……既然?如此, 又为何偏偏高看大小姐一眼, 不愿让她与你为敌?」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某个时空中, 大小姐确实有赢你的可能?」 夜色笼罩四野,黑暗中他眼睛更加看不清楚了,冥冥之中却能清楚感?觉到,天道那双无形的眼睛调转视线,朝他望了过来。 那道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如万万人?一齐出声,咬字颇为怪异:「她是最有望飞升成仙的人?。」 「是,」方言修立马接过话头,「大小姐的天赋自不必说。」 「我自有意识起便在这里,旁观万物初生,成熟,枯萎,直到迎来死亡……不管生前?如何,飞黄腾达或是落魄潦倒,最后都殊途同归,因而生命也无甚意义。最初的轮迴中,你踏遍九州,最终选择独自回到清河剑派用定微剑自尽,不也是因为悟出了相同的道理吗?」 方言修不语。 「我倦了,既然?苍生皆为蝼蚁,而我来掌管这些蝼蚁的命运,其?实也颇为无趣。」天道的声音无悲无喜,「我希望有人?来继承我的位置,所以我选定了她。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么她便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我要她家破人?亡、亲朋离散,然?后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权柄摆在她面前?,告诉她只要沿着我想要的方向走下去,放下她的过往与七情六慾,不要贪恋俗世,也不要在乎其?他蝼蚁的生命。如此,便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放屁。」方言修骤然?出声打断了它。 他没?学过什么骂人?的词,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这两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字眼:「你不会以为,你高高在上地?选中了谁、施捨给谁这一切,都是了不得的恩赐吧?怎么,你从她出生起就设定好了她日后要经歷的痛苦,还想要她毫无芥蒂地?接受命运,然?后对你感?恩戴德吗?」 天道沉默了片刻。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先前?响彻四野的厮杀声纷纷听不见了,豆大的雨点凝滞在半空。只有长风越过嶙峋乱石,轻轻掀起怀中少女红色的衣摆。 这是未来清河剑派的风。她日后会在万里长风中日復一日地?习剑,如翩跹的蝶一般踏上清河剑派门前?的石阶,任凭北风洒下纷纷落雪,落在她的眉心上。 「成仙之路从来都不是一片坦途。」天道似是嘆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你身为四神器之首更应当明白?,何必介入其?中因果?如你第一世那样,袖手旁观即可。」 方言修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个惊天动地?。 嗓子如被?火舌燎过,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垂下眼,望着掌心一点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忽然?想明白?了。 天道之所以要创造这个无解的轮迴,全然?是因为它于万 万人?中选中了容潇做这个主角,想要她飞升成仙,好接过自己的权柄——但?大小姐终究是大小姐,她不会顺着旁人?铺就好的道路而活,更不会背弃她的本?心。 所以她拒绝被?天道同化,反而要拔剑出鞘,主动来挑战天道。 天道不甘心,它虽掌管着万事万物的命数,却无法直接干预人?间,于是它创造了四神器,赋予它们一部分力?量,让持有者?可以藉此回溯时空,然?后再制造出一些阴差阳错、生死离别,自会有人?不接受眼下命运,从而启动神器回到过去。 洛菁想要復活摇光,但?艮山钵与流月琴只能助她回到四年以前?,而摇光在五年前?便已经去世,她根本?不可能挽回这个既定的结局,所以她要一边调查摇光为何而死,一边搜集其?他两件神器,以回到更加遥远的过去。 定微剑下落不明,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七星鼎。 七星鼎于十年前?,由摇光亲手交给了清河剑派。她联合贺逸与程昀泽,屠了清河剑派满门,又因着方言修的介入,唯独漏过了容潇。 而因为这一出,她与容潇结下了化不开的仇怨,註定只能你死我活。她有上个轮迴中的自己相助,知晓容潇的一举一动,因而能数次提前?布局,试图杀大小姐——然?而七星鼎的器灵早已化为系统绑在了方言修身上,他本?身便是定微剑,他在洛菁之后回溯时空,以无数次的死亡为代价,一点点扳回这个死局。 他们二人?以轮迴作赌,围绕着容潇的生死展开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博弈,殊不知众生万物皆生来平等,即便是有着轮迴之力?,在天道面前?依然?渺小如蝼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其?实都是天道的棋子而已。 方言修抵着唇咳出一口血,冷笑道:「不明白?的是你。」 天道自诩是为大小姐好,为了日后飞升成仙,必须先斩断她的过往,让她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从而抛下现?有的身份,去做一座没?有感?情、无悲无喜的神像——可在这之前?,它可曾问过容潇自己的意愿? 没?有人?生来就合该经歷苦难,如果可以,谁不想亲朋在侧,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呢? 「这个问题,还是让她亲自回答你吧。」 方言修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 天道分出去了一部分力?量,铸成可以回溯时空的四神器,然?而只有定微剑真正处在轮迴之中,随着时间流逝,曾经锐不可当的剑意渐渐沉淀为斑斑锈迹,掩盖了剑身上的光华,再一次次辗转重复,落入容潇手中。 所以只有定微剑可以生出灵智,他刚诞生的那段时日,所思所想皆与天道没?什么区别,凡人?一生如朝露蜉蝣,生无意义,死也无意义。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到清河剑派,弯下腰,用衣袖轻轻扫去墓碑上的积雪。 清河剑派的大小姐与她的故友至亲一同丧了命,其?他门派闻言各种?嘆惋,最终在原地?立了座墓碑,刻上所有逝者?的名姓,其?中容潇二字十分靠前?。方言修手指慢慢拂过,感?受着石碑上的纹路,忽然?心念一动。 这时候的他对容潇称不上熟悉,还没?有日后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他只是慢吞吞地?想着,如果时间倒流回过去,让这个明艷如太?阳的少女活下来,世界会不会有所不同? ——就是从这一刻起,定微剑背弃天道,选择了入世。 他头一次与人?在湖畔对饮,头一次为他人?患得患失,头一次与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繫。然?后他才发觉,曾经见过千百遍的事物,都会因着身侧有另一人?的陪伴,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人?正是由许许多多过往组成的,抛却所有飞升成仙,未必有留在凡尘中快活……她若愿意斩断七情六慾,只为飞升,那她也不是我认识的大小姐了。」 天道缄默不言。 时间流速乍然?回归正常,夜风变得勐烈起来,唿唿作响。城门被?敌军蛮横撞开,战马长嘶,铁蹄重重踏过凉州城的牌匾,扬起大片尘埃。 城墙上的火把禁不住狂风,骤然?摔落下来,点点星火溅落到旁边的草垛上,眨眼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方言修再一次拾起定微剑,准备好迎接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死亡。 剑身倒映出他身后赤红色的火光,像是某段错乱的记忆里,七星鼎里用来铸剑的火。 一切的最后,还是要归结到这把剑上。 「系统,」他轻声道,「我失忆被?困剑中时,不曾得到你的回应,只有我出来并恢復记忆,你才能联繫到我,是吗?」 【宿主猜的不错。】 这就解释清楚了,他分明可以藉助系统给下次轮迴的他传递信息,却为何没?有直接挑明幕后黑手是洛菁。 大小姐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避二字,若是说得早了,她定然?会直接找上门去报仇,然?而洛菁会不见春,绝不能硬碰硬;等大小姐突破元婴期之后,方言修又失忆困在定微剑里,系统也没?法告诉他什么。 「等我这次回去见到摇光,我会让他给新的系统再补充一点设定……告诉后来的我,上个轮迴中的我是何时恢復记忆,从剑中挣脱而出,我自然?能明白?这一切。」 随着轮迴中定微剑力?量的增长,他恢復记忆的时间会越来越提前?,直到大小姐与洛菁的那一场决斗。 如果众生皆是天道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么洛菁也许……与他们并不是敌人?。 第99章 掌中流沙 【恭喜宿主成?功恢復记忆, 在?上一次轮迴中,您出来时大小姐已经灵力耗尽,呕血而死。】 方言修揉了揉太阳穴, 等待脑海中记忆渐渐回笼。 容潇刚使出了那招「海上明月」,此时胳膊有些脱力,斜斜地倚在?城墙上, 见到他先是微微一愣, 歪了歪头:「终于从剑里出来了?」 方言修思绪纷乱无比, 一时间没有明悟系统的意思, 半天才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上前与她并肩,眺望城墙下方影影绰绰的火光。 还是看?不清楚。 「大小姐, 」他问道, 「你有几分胜算?」 容潇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握剑的手指慢慢收紧:「零。」 她又?何尝不知, 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定?下了结局。 但她必须争一争,就算最后结果不尽人意,至少她也切切实实努力过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必牵扯旁人。你既然能自?由行动,那就趁现在?逃吧。」她瞳孔中映出?晃动的火光, 显得那双眼睛漂亮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长剑横于身?前, 「我?还能拦他们一段时间, 你此时南下, 寻到四大宗的人便安全了……若是待到明日凉州城破,那就只能和我?死在?一处了。」 ——直到这时候, 她仍不想牵连无辜。 大小姐实在?是个非常神奇的人,神奇到每次你都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她了,以为这就是她的全部了,却还是能从各种地方发现她新的好?,然后便会再多爱她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求之不得。」方言修道。 容潇笑?起来:「不怕死么?」 「捨命陪君子嘛。」 黑夜沉沉之中,唯有她的剑是最耀眼的颜色。剑光绚丽到了极致,携着铺天盖地的水雾从天而降,眨眼间水化?成?冰,拦下了又?一批攻城的敌人。 她站在?最高的地方,红衣猎猎,马尾高高扎在?脑后。虽然看?不清楚,但方言修能想像出?她意气风发、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对于战况完全帮不上忙,但却能仗着无名剑伤不到他,而与她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她分心,又?能适时出?声提醒她背后的偷袭。 而后星辰寥落,紫微现世。 时间再次倒流,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出?现的时机,悄然往前推进?了一点点。 哲人说得好?,时间是指缝中溢出?的流沙,但只要?不懈努力,也许还能抓住那么一丢。 【恭喜宿主成?功恢復记忆,在?上一次轮迴中,您出?来时大小姐已经踏上了登天梯,来到千年前的凉州城。】 「清河剑派的山门前,曾经有两百多级的长阶,我?以前总是嫌它太长,还跟爹爹抱怨过……」 容潇的话语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在?她眼前,琉璃色的登天梯缓缓浮现,一级一级似要?通往天边。 无名剑忽然震颤起来,几乎脱手,紧接着白?光一闪,剑灵终于挣脱了桎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 容潇愣了许久,才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方言修?」 方言修闻见她熟悉的气息,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踏上登天梯,还没有选择那个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她的躯体还是温热的,胸膛中的心脏还在?跳动,而不是后来在?他怀里体温冰冷、渐渐失去?生机的模样。只要?不上去?,她的人生就还有无数可能。 但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大小姐,你还是要?去?吗?」 容潇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你知晓我?会如?何回答。」 她垂眼笑?了笑?,对方言修伸出?手:「你是准备留下来,还是和我?一起去??斩天道,逆轮迴……听起来多帅的词啊。」 「幼时娘亲哄我?睡觉,和我?讲起修仙界流传的故事,虽然经歷坎坷,但到了故事的最后,那些主角无不是大彻大悟,飞升成?仙……但娘亲总说这样不好?,作者将主角在?人世间的经歷大书特书,却从不会花费笔墨来描写他们飞升以后的生活,也许正是因为孤家寡人,太过无趣,没什么好?写的。」 「人活一世称不上容易,却还要?遵守许多站不住脚的规矩……所谓天道,其实只是最大、最不易察觉的规矩罢了。」 方言修定?定?地凝望着她,虽然看?不清,但他还是想要?把她此时鲜活的模样镌刻下来,最好?是刻在?灵魂之中,永远也忘不掉。 他握住她的手,虔诚地许下愿望:「你会成?功的。」 后续一切依然沿着相同的轨迹进?行,他又?一次目睹容潇死去?,用定?微剑与七星鼎回溯时空,提前设定?好?系统的任务,好?让未来的大小姐得以躲过那些杀机。 又?是新一轮的重复。 【恭喜宿主成?功恢復记忆,在?上一次轮迴中,您出?来时登天梯已经出?现,大小姐即将踏上最高一级石阶,斩天道。】 眼前全是大片大片的白?色,有凉意坠落至眉间,化?为潮湿的水珠。 是清河剑派的雪。 大雪纷纷扬扬,自?九天坠落,在?触及到无名剑的那一刻乍然被?切成?了两半。容潇面容肃肃,衣摆被?勐地掀起,她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引来无边落雪,化?为一股莫之能御的飞瀑流泉。 「再见了,」汹涌的大雪之中,她的声音显得很轻,「洛菁。」 清河剑派第四式,飞瀑流泉。 无名剑携着雷霆万钧之时斩落,所到之处,风雪戛然而止,天地寂然无声,仿佛世界就此定?格。 ——即将落下的那一瞬,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了。 那只手显然是属于男子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毕露,在?本?就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容潇立马就认出?了是谁。 这一剑之下,方言修喉头登时血气翻涌,连忙掩饰地咳嗽了几声。虽然这把剑不会伤他,但其上携带的力道却是实打实的,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直接跪到地上,好?在?大小姐及时收了力道,这才没让场面显得那么难看?。 「等下,大小姐……」他气喘吁吁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菁站在?他身?后,沉默着收起了流月琴与艮山钵,好?整以暇地看?他们二人的笑?话。 「……不是时候?」容潇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来,更没想到他居然会阻止自?己,一瞬间的怔忪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被?背叛的怒火。 「我?要?为我?清河剑派枉死的人命报仇,难道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不成??」她猝然收剑,做了个深唿吸,还是忍不住怒道,「你分明清楚她做过什么,如?今居然要?我?放过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洛菁摇摇头,忍不住冷笑?道:「怎么,在?要?不要?杀我?的问题上,你们还没有统一好?意见?」 总之她随时都可以回去?,倒也不怕容潇突然出?手。 「我?杀你,不需要?问谁同意。」容潇冷冷道,径直越过了方言修,飞舞的雪花再度汇聚到她的剑上。 「等下等下,大小姐你先听我?说……」方言修连忙跟过来,满是急切地道。他容不得他和容潇之间有半点误会,大小姐自?幼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若是因不必要?的误会而气坏了身?子,他简直万死也难辞其咎。 然而人在?情急之下,语言功能似乎总是会退化?。方言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他刚恢復记忆,还没想清楚系统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就先看?见了大小姐这气势汹汹的一剑,还没等他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率先沖了出?去?,拦下了这一剑。 他大脑乱糟糟的,一边艰难地理清思绪,一边绞尽脑汁地跟容潇解释:「你已经见过从未来回去?的她了,证明你在?这个节点一定?杀不死她,她手里有两件神器,完全可以在?死前回到过去?……这样的话,轮迴还是会一次次发生,根本?无法阻止……」 容潇冷着脸没答话,倒是洛菁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她言简意赅道:「原来是你。」 ——继她之后也踏入了轮迴,让她杀容潇的每一个计划都无果而终的人。 原来此人早早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可笑?她一叶障目,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咽气的病秧子,居然能算计至此。 方言修道:「这样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不如?我?们谈谈吧。」 天道高高在?上,平等地蔑视所有人,苍生皆是蝼蚁,而他们两个轮迴的发起者,也无非是两颗比较好?用的棋子而已。 既然同是棋子,那未必没有坐下来好?好?商量的余地。 洛菁又?是一阵沉默,她从上到下扫视着方言修,似乎在?思忖什么。 其实方言修心里也没底,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乘胜追击,再劝说几句,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容潇全然不知这两人在?打哪门子的哑谜,保持着长剑出?鞘的状态,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悄然封死了洛菁的退路。 「你想与我?合作?」过了许久,洛菁终于开口,「你家大小姐恨极了我?,怕是不可能同意。」 「抱歉,你错了。」方言修笑?起来,语气温和宛如?诱哄,说出?来的字眼却冷漠至极,「你的生死大小姐说了算,以你做过的事,她杀你千百次都不为过……而我?正是要?遵从大小姐的意愿,送你去?死。」 话音未落,杀机陡然自?雪幕之中浮现而出?。 不见春的功效还没过去?,洛菁此时还是元婴后期的实力,想要?杀他再简单不过。 方言修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周遭分明是严寒天气,他后背上却密密麻麻地渗出?了细汗。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有剑风掀起无数细雪,迎面而来。 ——下一刻,是如?凤鸣般清脆的出?剑之声。 两剑相撞,显然是后来的无名剑占据了上风,容潇衣袖分毫不乱,剑尖一转,逼得洛菁不得不后退了半步,闷哼一声。 方言修这才唿出?了剩下的那半口气。 不得不说,有大佬罩着的感觉就是好?,难怪现代那么多男人都不思进?取,梦想着有朝一日傍上富婆,当被?包养的小白?脸。 但棋子终归是人,是人便有自?己的思想。 洛菁为七星殿而屠清河剑派满门的时候,便已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眼中除了摇光,旁人性命皆可视若无物,事到如?今,她的结局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死在?大小姐剑下,已经是她最体面的结局了。 唯有棋子死亡,轮迴才能终结。 这个「死亡」并非世俗意义上的死亡,而是彻底消亡,哪怕回溯时空也无可挽回——只有这样,天道失了一枚好?用的棋子,轮迴被?成?功打破,他们才可能迎来一丝转圜之机。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伸出?手,「大小姐,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容潇道:「莫名其妙。」 她缺少关键记忆,不知道这人又?突发奇想要?搞什么把戏,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这一次,将无名剑递了过去?。 长剑明明近在?眼前,方言修第一次摸了个空,连忙假装突然想要?咳嗽:「咳咳……」 他慢吞吞地摸索着,终于握住了剑柄。容潇却皱起眉,忽然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端详他灰白?色的眼睛。 她的气息陡然拉进?,近在?咫尺,带着一点潮湿冰冷的水汽。方言修没来由地想起某个月色正好?的晚上,他想要?亲吻的嫣红的唇。 容潇伸出?三根手指:「告诉我?,这是几?」 方言修眨眨眼,胡乱报了个数:「二。」 容潇哼了一声,松开他的下巴。 「我?看?你就挺二。」她冷嗖嗖道,「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100章 由始至终 「哦, 这个啊,」方言修无所谓地笑笑,「天雷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容潇瞬间沉默下来,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那?些毁天灭地的天雷本是冲着她来的,狰狞的电光如盘虬张牙舞爪,纵使以她的实力也不得承认, 这种等级的雷劫, 常人只要挨个边立马就会被轰得渣都?不剩。 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撑着无名剑艰难地直起身来, 空气中电弧划过皮肤,传来酥麻的痛感。 「那?时候我拿着引雷符,这几张符是我自己的笔迹, 应该也是轮迴里的……」 容潇安静地听着。 她垂落下来的目光夹杂着几分悲伤, 但?方?言修没有看见,还在试图开?玩笑:「听说?这引雷符画法不简单, 必须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感应到?天地间流动的雷元素,看来我以后还是挺厉害的嘛。」 「疼么??」 「当然,那?可是元婴期的渡劫天雷……」方?言修终于意识到?容潇情绪不对,话音勐地顿住,生硬地改了口, 「其实没什么?,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痛……」 容潇伸出手, 慢慢抚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生来就与常人不同, 颜色很浅, 起初是黑色中夹杂着一点灰,如今却?是彻底变成?了银灰色, 因而看起来显得雾蒙蒙的。有雪花飘落在他?的眼睫上,让他?的眼尾又浸染了一点不明?显的水汽。 白髮灰眼,几乎要与背景中的茫茫雪色融为一体,顷刻间便?会飘然而去。 容潇心底长嘆一声。 她想,她欠这个人的,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其实也许是我命该如此。」方?言修握住她的手腕。 他?看不见大小姐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惹她伤心了。 他?从前想着,他?没有自保的能力,一定要好好抱紧大小姐这条大腿。遇见什么?事自己一定要主动往前沖,最好再受点小伤,好让她愧疚——先助她,爱她,用行动证明?自己永远站在她这一边,而后再为她受伤,甚至是为她而死,这样他?在大小姐心中的地位才会真正与其他?人区别开?,自此变成?不可替代的白月光。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中耍点小心机也无伤大雅。 这分明?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告诉她自己为她付出了多少?。以大小姐的性格,纵使嘴上不说?,行动上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弥补他?。 ……可这样她会伤心。 她肩膀上的担子本来就够重了,何必要再添上一个他?呢? 「是我算卦算多了吧。」他?笑道,「以前开?阳前辈就警告过我,干我们这一行的命里福薄,常有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总会占上那?么?一两样……只是一双眼睛而已,总比断胳膊断腿来得轻巧,至少?我还能分辨出你衣服的颜色,已经?足够幸运了。」 「喂,」洛菁冷不丁开?口,「你们说?完了吗。」 她谨慎地和容潇保持着距离,两件神器盘旋在她身侧,罩在一层薄薄的防护罩里,随时都?能启动。 不见春的功效即将过去,届时她没了修为,若容潇又想动手,她很可能来不及启动神器回去——虽然她也不想继续重复同样的结局,但?她马上就没有时间了。 容潇一见她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默不作声地别过头?去。她手中没了熟悉的剑,总觉得有些空,一时间不大习惯。 方?言修顿了顿,目光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天气很冷,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视线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随着轮迴中定微剑力量的增强,他?脑海中时常会冒出一些错乱的片段,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他?的亲身经?歷,但?回忆起来这些片段又无比真实,彼时的心情依然能跨越厚重的时光,传递给如今的他?。 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光阴,他?沿着容潇说?过的二百多级石阶,缓步迈入清河剑派的山门,听见积雪压垮树枝,让傲然挺立的雪松也弯了腰。 他?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建筑。 宗门大殿是掌门与各位长老议事的地方?,大多时候这里空无一人。偶尔天色放晴,雪原反射着白色的日光,穿过结着冰花的窗户打进?来,光线晃得人眼晕。弟子们嬉笑着从殿门前跑过,嚷嚷着今日课业不算繁重,还有空去山下转转。 后山则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红衣少?女?在这里练剑,剑意随着时光流逝而越来越盛。竹叶混着碎雪一起落下,染白她的长髮,一套剑法使完后,她收剑回鞘,长长唿出一口气,转身又奔赴演武场——她还需要给师弟师妹们当陪练。 他?生在这里,死在这里,轮迴中的千百年间,从未离开?过。 他?用无名剑在雪地上画了个圈,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始」字。 「轮迴一直存在,我们所做的一举一动都?在无形中推动着轮迴的进?行……轮迴的起始,毫无疑问?,就是大小姐的出生。」 容潇抱臂站在一旁,身形笔直如松。 她道:「我出生那?日,有人送来了这把无名剑,而后人间蒸发,再无踪迹……我未曾见过他?的面貌,不过我猜,这人是你吧。」 方?言修笑笑权当默认,继续画他?的时间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这中间的事比较复杂,我对前世记忆不是很清楚,稍后再说?……等到?二十年后,清河剑派灭门。」 断壁残垣之中,矗立着一截一人高的石碑。 石碑表面光滑,想来距离立碑之时并没有过去多久。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名字,最上面的名字是「容宴」,后面写着「清河剑派掌门」,往后紧跟着的就是「容潇」。 这是仙门百家为清河剑派立的碑。 方?言修又画了一条直线,延伸到?洛菁那?边。 「这背后的元兇,是你。」 洛菁笑而不语,挑了挑眉,很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见过未来的你,知晓自己将会死在大小姐剑下,所以你想抢先一步动手,加上你想要阻止我进?入轮迴,一定要拿到?七星鼎……这是你的动机。但?其实你没必要灭清河剑派满门的,之所以这么?做,我想也许是……」 「迁怒。」容潇蓦然道,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与她心意相通的无名剑却?微微颤动起来,「摇光前辈素来体健,正是继十年前拜访清河剑派以后才日益衰败,直至身死道消……你把他?的死归咎于我清河剑派,是不是?」 洛菁也不隐瞒:「是。」 「笑话。」容潇右手虚虚一握,幻化出一副湛蓝色的弓箭,「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将復仇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七星殿,不屠干净誓不罢休?」 「随你。」洛菁漫不经?心,「我对你并无什么?特别的恨意,无非是立场不同、选择不同罢了……我倒想要看看,你这位小跟班准备如何说?动我,心甘情愿地去死?」 方?言修眯着眼,又画了一条线指 向自己。 「轮迴会不断衍生出新的分支,如灭门那?晚,你想要大小姐的命,而我故意拖延了时间,于是时间继续往后……之后是鹤水村的邪修、华阳城的瘟疫……直到?段菱杉把大小姐叫到?幻霞山,在这里发现了摇光的尸体……以及未来的你。」 自代表着「始」的圆圈开?始,时间往后延伸,围绕着容潇分出了许多不同的时间线,究其背后,是洛菁一次次尝试杀她,方?言修又不断修正所致。 每个节点过去,时间便?再延伸一点点,容潇终于平安无事地活到?了大仇得报的时候。 参与灭门的罪人尽数死于她的剑下,但?她后来才知道,这世上其实有两个洛菁——她杀了未来回到?过去的洛菁,却?无法阻止现在的洛菁回到?过去。 然后是踏上登天梯,去往千年前的凉州城。 这在轮迴之中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轮迴。凉州城的陷落无可避免,她的行为不会对已经?形成?的事实造成?任何改变,经?此一役,真正进?入轮迴的,是定微剑与清河剑法。 未来清河剑派在凉州城的遗址上建立,有人发现了刻在石头?上的清河剑法,将其带回门派,自此代代相传。但?从未有人能领悟这套剑法的精妙之处,直到?千年以后,剑道天才容潇横空出世。 而定微剑的光华只现身了短短一瞬,在系统的帮助下,方?言修带着定微剑的本体回到?了容潇出生的时候,定微剑滴血认主,造成?时空闭环。 之后的事他?没有记忆,只能凭藉一些道听途说?推测得来:他?肉丨体消失,但?仍以某种形态存在于清河剑派,十年后摇光感应到?七星鼎可能失窃,于是拜访清河剑派,想要拜託给知交好友容宴保管……就是这时,他?见到?了方?言修。 然后呢? 五年后摇光身死,洛菁遇见了从未来回去的自己,为了復活摇光开?启一遍遍的轮迴,而新的时间线的方?言修经?歷了容潇的死亡,也不得不主动踏入局中…… 但?中间少?了一块拼图,无论如何也拼不上。 「不对,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摇光不会贸然信任从未谋面的我,一定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 容潇:「你上次说?在浮生若梦中见到?了我娘亲,她看你的眼神很熟悉,似乎并非第一次见你。」 「是哦,」方?言修恍然大悟,愣了愣,从怀里摸出一块七星殿的令牌,「还有开?阳前辈给我的这个,说?是可以拿着它去向七星殿寻求帮助……她见过这块令牌,知晓我的存在,后面得知轮迴的中心其实是她的女?儿……」 所以蔺琼华一定会帮他?,哪怕需要捨弃性命。 「大小姐,她很爱你……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很爱你。」 那?么?摇光呢?又是为何? 他?为何甘愿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来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重启轮迴? 而洛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他?……孟扶光他?……」她嘴唇不停颤抖,吐露不出完整的字句,「从清河剑派回来以后,他?曾经?……曾经?试图杀我……」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我为了说?动他?帮我,告诉了他?未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其实只要在那?时候杀掉你,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摇光最终没有下手。 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凑完整。 方?言修在时间轴上代表十年前的位置画了个圈,写了个「终」字——但?他?没找准地方?,这个字和其他?字迹混在了一处,就像是混乱得难以理清的轮迴本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第101章 囹圄之间 随着两人的不断回溯, 轮迴?渐渐变得面目全?非,直到今日。 它始于容潇的出生,那一日清河剑派张灯结彩, 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而欣喜。然而方言修不请自来,奄奄一息地倒在门外,送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之后方言修肉丨体死去,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人间?蒸发, 只留下了一把滴血认主的无名剑, 以及一块代表着七星殿的令牌。 无名剑归了容潇, 令牌则被蔺琼华收了起来,等待二十年后的金生水之地,相逢的人自会相逢。 十年后, 摇光卜卦算出了七星鼎会在未来失窃, 因而拜访清河剑派,将它交给好友容宴保管——也是在这里, 他遇见了灵魂状态的方言修,从后者口中得知了许多未来的事,包括清河剑派的满门覆灭、洛菁对容潇的追杀、天道对苍生的蔑视等等。而通过摇光,方言修终于得以与蔺琼华搭上?了话。 两位七星皆决定以身入局,摇光耗费寿命催生出了七星鼎的器灵, 与蔺琼华一缕神魄融合成为?系统。方言修则利用不见春以身祭剑, 好让这条时间?线上?生出新?的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藉助系统的提示, 在未来救下容潇。 又五年, 容潇十五岁时, 摇光死于幻霞山。一年后洛菁在云沧镇遇到了未来的自己,两人一拍即合, 决意一边寻求復活摇光之法?,一边设法?提前?杀掉将来会杀死自己的容潇。洛菁从摇光的字条上?见过不见春,将其修改为?强行提高实力的秘法?,顺便?联繫贺逸与程昀泽,抛出对方绝不可能拒绝的条件,再施以小?小?的暗示,事情就会沿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 十年磨一剑,方言修在其间?一场大梦,恍惚间?好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直到约定之期已到,二十岁的容潇前?往剑庐寻找摇光,捡到了大梦初醒的方言修。 与此同时,终于做好前?置准备的未来洛菁屠了清河剑派满门,拿到了缺少器灵的七星鼎。她回?来之时已用过一次不见春,这是第二次,因此经脉寸断。但由于方言修的设计,她功亏一篑,容潇未死——这位大小?姐将要?踏上?一条满是艰难险阻的復仇之路,待一切终了,才能等到属于她的结局。 在揽月宗,开阳给了方言修一块令牌,嘱咐他遇事可向七星殿寻求帮助。也正是在这里,未来洛菁与他见了一面,但二人谁也没有多想。而后洛菁迅速带走了流月琴,悄无声息地离开。同一时间?,程昀泽监守自盗换下了艮山钵,在后续的生辰宴上?将其交予了现在的洛菁。 为?何必须是现在的洛菁呢?因为?生辰宴上?除了程昀泽,还有天璇和段菱杉两个元婴期在,此时未来洛菁经脉已断,一个照面便?能被他们发现异常。 至此,四?神器已有三?件落入洛菁之手。 容潇渡劫那?日,方言修用自己留下的引雷符引走了天雷,暂时失忆,以剑灵状态困在剑中。无名剑的异常被同为?四?神器的艮山钵感知,洛菁意识到这把剑可能就是定微剑,假扮成摇光试图从容潇手中骗来,以及询问?不见春最初的功效,但她低估了容潇的警惕心,无功而返。 未来洛菁则去幻霞山陪着摇光了,然而先是被段菱杉撞见,以为?是邪修喊来了容潇,随后又是一场地震暴露了摇光尸体的位置,她无奈现身,以死在容潇剑下为?代价,毁去了七星鼎——她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后续方言修的轮迴?,但她从不知道,七星鼎的器灵一开始就在方言修身上?。 逐渐恢復记忆的方言修联想到了她倒茶时的小?动作,从而推断出两个洛菁的存在。容潇立即赶往清河剑派堵人,她此时实力已天下第一,无人是她对手,第一次使用不见春的洛菁也一样。她拼尽全?力回?到过去,重复先前?的流程。容潇则拔剑直面天道,于千年前?的凉州城留下了清河剑法?后力竭而死,定微剑出世,方言修带着它回?到二十年前?,容潇出生的时候。 「这其实是一个闭环,就像我在书上?见过的莫比乌斯 环一样……」方言修的时间?轴画到最后,又重新?转了回?来,回?到开头,「首尾相连,永无止境。」 天道不公,规定了所有人的命运,所以大小?姐要?斩天道。 但尽管他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只要?轮迴?存在,这就永远是一个死循环,大小?姐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失败、身死,然后从头到来。 而轮迴?因他与洛菁而启,若想终止轮迴?,他们二人中至少有一个要?彻底消亡。 「……洛菁,你有没有想过,」方言修抬起头,「如果摇光没有去清河剑派,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便?不会死——而他之所以走这一趟,正是因为?他预感到了七星鼎的失窃?」 而导致七星鼎失窃的罪魁祸首,正是洛菁。 洛菁抵住额头,脸色有些发白。 她根本不知道那?天的清河剑派发生了什?么,摇光瞒下了一切,只是经常看着她发呆,还对她动过杀心……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这些关窍? 方言修谆谆善诱:「你想要?救他,却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魔障之中。你越是想方设法?不顾一切,就越是中了天道埋下的陷阱……你觉得,摇光那?么干脆地同意帮我,是不是也有替你赎罪的原因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别说了。」 「他死前?有劝过你吗?」他将无名剑还给容潇,虽是笑着,眼中却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之感,「七星能感应到自己的死亡,临到了最后,他肯定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有告诉过你,不要?过分执着于人的生死吗?」 「开阳长老让我学?会作壁上?观,少插手凡俗之事……想不到他的亲传弟子,才是学?得最差的那?一个。」 方言修语速慢悠悠的,似是喟嘆:「洛菁,你为?他的死迁怒清河剑派,可曾想过真正的癥结,分明是你?」 「……我叫你别说了!」洛菁一口牙齿几乎咬碎,脑海中那?根岌岌可危的弦终于在此刻彻底崩断,她只想让这人永远闭上?嘴,想也不想就使出了所有灵力,一掌挥出。 然而剑风比掌风先至。 容潇反应奇快无比,侧身一剑,柔和的水灵力绵延不绝,霎时成冰。洛菁不敢硬碰硬,只得强行撤回?了这一招,顿觉经脉中灵力紊乱。 这位大小?姐生来天资卓绝,万众瞩目,她轻轻松松便?能达到的境界,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顶点?。 洛菁耳边心脏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居然奇蹟般地镇定了下来。 「我从来都不觉得人命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她淡淡道,「相反,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娘死得,孟扶光死得,讨饭的乞丐死得,唯独你清河剑派的人死不得吗?」 她的娘亲曾经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姐,自从嫁了人后,便?一生皆被困于高门大院之中。幼时的记忆太过模煳,洛菁已经不太能记得她的脸了,如今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便?是她跟着娘亲学?绣花时,不小?心被针刺了手,鲜红的血珠滚落在帕子上?,娘亲捏着她的手腕,突兀地红了眼眶。 她什?么也没说,洛菁并不明白她的悲伤从何而来,余光瞥见天边掠过几只飞鸟,展开的翅膀被阳光那?么一照,显得漂亮极了。 它们叽叽喳喳,从一方窄窄的高墙上?飞过。洛菁看看它们,又看看落泪的娘亲,忽然觉得,这些四?四?方方的院墙,其实是座监牢。 当家主母善妒,容不得娘亲的存在。那?年冬日,娘亲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院里的炭火被人剋扣,迟迟送不进来,她握着娘亲的手,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断了气。 娘亲到死,也未能踏出这方天地。 后来主母的宝贝簪子失窃,一口咬定是她偷的,她有口难辩,带着仅有的一件外套被赶出了家门。风餐露宿,与野狗抢食,还要?忍受旁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这个世道流浪汉本就难以生存,若为?女子,这个难度更是地狱级。 她比她的娘亲强,至少她踏出了那?个监牢般的宅院。但没了家族庇护,世界更加黑暗的一面便?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死去,或因天灾,或因人祸……那?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故事终究只存在于话本里,离她的生活太远太远,不幸才是这个世界的日常。 唯一的幸运之处,就是她生得瘦瘦小?小?,属于女性的地方还没有发育开。所以她当掉头饰,弄乱鬓髮,用厚厚的灰尘遮住曾经清丽的脸,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想要?藉此模煳自己的性别,从而艰难地活下去。 摇光是继娘亲之后,第二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洛菁头一次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 不必身陷囹圄,不必小?心翼翼,不必蝇营狗苟。 那?一卦为?六十四?卦中排序第一的干卦,爻辞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遥远的修仙界的大门忽然向她敞开,她紧紧追随着摇光的脚步,等待以后开阳故去,她继承开阳的名号,便?能名正言顺地与他并肩。 可摇光也死了。 原来不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还是名声在外且有修为?傍身的七星,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只有她命贱如野草,才能屡屡自危机中倖存下来。 洛菁遵从摇光的遗愿,将他葬在了幻霞山。 她在他尸体旁枯坐了三?日,等到微风吹散桃花,淡淡香气渗入她的鼻尖,她缓缓起身,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们相处了六年时光,却因为?谁也不曾开口,中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她这条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捨弃所有,去换他活。 容潇道:「当然不是。」 雪停了。 碧空如洗,她收剑入鞘,微微侧过目光。 两人从出生起便?是云泥之别,之后截然相反的经歷更是加剧了这种差距,观念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而隔着这么一层沉甸甸的仇怨在,无法?原谅,无法?和解,只能落得你死我活的结局。 「人固有一死,谁的生死都并非如何不得了的大事,可你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昨日你滥杀无辜,今日我自也可杀你。」容潇语气冰冷,像是淬了雪,「我对你苦大仇深的经歷没有兴趣,我只关心你打算如何为?我清河剑派赎罪——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洛菁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不论如何,她这一趟都必须要?走。 以前?是容潇执意杀她,她回?去是万般无奈下的保命之举,而后再重复新?一次的轮迴?。 如今却是……容潇在逼她回?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她微微拨动了下流月琴的琴弦,琴音如潺潺流水缓缓泻下,与此同时艮山钵黝黑的表面也泛起了光泽,洛菁眼前?恍惚了一瞬,等她再度回?过神来,已是星河倒转,日月高悬。 云沧镇热热闹闹,人潮熙攘。熟悉到骨子里的少女刚买了颗辟谷丹,转身之时,蓦然瞥见了一片飞速划过的黑色衣角。 「哎,等等——」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 洛菁连忙转身,藏入小?巷。 风和日丽的天气霎时发生了变化,整个世界如涟漪扩散般开始波动。狂风咆哮着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晃得厉害,火光明灭不定。 她按住险些被风掀起的兜帽,露出手背上?一道被狗咬过的伤疤,遥遥望向此时尚且无知无觉的自己:「我是二十四?岁的你。」 ——其实选择权还在她手里。 是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开启新?的永无止境的轮迴?,还是索性听从方言修的,用自己的消亡来赌一把? 对方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但仍保持着警惕:「是吗?你要?如何证明?」 洛菁松开手,任凭兜帽被风吹落。 兜帽之下,赫然是一张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张脸明显要?沧桑许多,眉心总是无意识地蹙起,看过来的目光充满着打量的意味。 北风更加汹涌了,瞬间?扑灭了蜡烛的火光。灯笼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粉身碎骨。 她向四?年前?的自己走近了一步,脚下大地开始扭曲变形——由于两个洛菁的见面,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发不稳定,马上?就要?崩塌了。 对方望了望四?周,神情有些惊惶:「你这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疾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洛菁的衣领:「你是为?了孟扶光,对不 对?你有办法?救他,所以才要?回?来找我——」 洛菁闭上?眼。 「不,我是来杀你的。」她道。 第102章 我心匪石 二十四岁的洛菁回到四年前, 亲手杀了二十岁的自己。 在新的时空里,将不会再有她这个人,轮迴缺少了关键一环, 清河剑派的灭门便不会发生,也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事——但在旧的时空里,容潇的故事还没有走到结局。 神器的启动造成了时空波动, 九重天上一道宏伟的登天梯凭空出?现, 高耸入云, 一眼望不到尽头。微弱的阳光照得雪原一片白晃晃的, 阳光在石阶上跳跃,折射出琉璃般七彩的光泽,漂亮得宛如仙境。 容潇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高高的石阶不知通往何方,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无声地唿唤着她,叫她不要犹豫, 踏上登天梯,便能迎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得道飞升。 方言修轻声?问:「大小姐,你不想飞升吗?」 连天道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天赋与心性,于?千万万人中?偏偏高看她一眼。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掌控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容潇微微笑了下。 「修仙修仙, 修的便是以凡人之躯飞升成仙的可能性。」她屈指敲了敲剑身, 无名剑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幼时跟着爹爹学习引气入体的时候, 对这些东西尚且没有概念, 只是因为我出?身清河剑派,我若无修为傍身, 会给清河剑派丢人……爹爹问我为何而挥剑,我也只会捡一些在书中?见过的句子,拾人牙慧而已。」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听从长辈的话,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极高的目标,而后心无旁骛地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她要修炼,要习剑,要当天下第一,要像传说故事里的大能前辈那?样,感?悟天道,飞升成仙,从此?寿命齐天,不死不灭。 「我以为化?神的心魔劫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熬,亲朋好友、手足兄弟,在大道面前统统都?是可以捨弃的,我只要紧握我的剑就好了……我在情感?上比较迟钝,经常过了许久才能慢慢体会到旁人话语中?的真实意图,娘亲说我就是块木头,不适合跟着爹爹学剑,反而更适合跟着她学算卦。」 她长长唿出?一口气,脚下踏过神器的碎片。 「但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与这里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雪待得久了,错以为自己真的无欲无求了。」 她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同时也倾尽一切地想要回报他们。她对长辈们做足了礼数,将他们的期望视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对师弟师妹几乎有求必应,今日教这个?剑招,明日陪那?个?下秘境。她觉得她生来就背负着清河剑派的荣耀,生来就合该去做同辈之中?惊才绝艷的天才,在修仙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神话。 在清河剑派覆灭之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要飞升成仙的目标。 「可我后来才明白,我有多么怀念从前的日子……我不是他们期望中?清心寡欲的天才,我只是千千万万的平凡人之一,与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不同。我有无法割捨的过去,有忘不掉的人,若是飞升只有无情道一条路可走……」 她说:「那?就去他的天道。」 大小姐用词向来文明,很少爆粗口,方言修不由得愣了愣。 他费力地眯起眼,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就算突破不了化?神,也不影响大小姐是天下第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寒风吹散落雪,夹杂着几片枯黄的草叶席捲过来,掀起方言修的衣袖。登天梯反射的日光过于?耀眼,刺得他眼睛更加看不清楚了,视野中?只有那?片红色的衣角拾级而上。 然?后那?片衣角停住了,容潇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对他发出?邀请:「随我一起去么?」 方言修想也不想,就握住了她伸来的手。 她从来都?金尊玉贵高高在上,她的实力她的心性足以让她毫不费力地去往世间最高的地方,如立在山巅之上,俯视其他还在半山腰的人。她总说她是蝼蚁般的众生之一,撑不起拯救苍生这种太过宏伟的重担——但若要去评判一个?人,不能只看她说了什么,更要看她做了什么。 「好。」方言修笑道,「去他的天道。」 她一己之力挑起了整个?清河剑派,为逝者立碑,为枉死者復仇。她救下鹤水村无辜的女童,毫不犹豫地立誓与百姓同在一处。她在凉州城中?死战不退,面对天道的嘲弄分毫不惧,剑气激盪万里,撕开沉沉黑夜。 她虽在山巅,却会弯下腰,拉一把那?些落在她后面的人。 方言修忍不住想,这次若是大小姐赢了,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知道洛菁有没有遵守约定,要是没有,那?就大不了再来一次。 要是有,那?么也许大小姐真的可能赢过天道,打?破轮迴…… 容潇的鞋子踩在登天梯上,长剑与剑鞘相撞,清脆的声?音宛如鸟鸣。他默默在心里数着数,随手起了一卦,为六十四卦中?第三?十六卦,地火明夷。 方言修喉头有些发紧,低声?询问系统:「我以前在这里的时候,算出?的是什么卦?」 系统答:【泽水困。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卦象确实有所变化?,证明这一次真的有所不同。 但是…… 「明夷卦上地下离,象徵日没于?地,为凤凰垂翼之象、弃明投暗之意……」他沉默片刻,「此?卦六爻动,『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阳光透过皑皑雪松,斑驳的影子落在石阶上,容潇身形笔直如松,长长的马尾被一根简单的红绳绑着,自然?垂落身后。 她转身拔剑,一股凛然?之气瀰漫开来。 剑身澄明如镜,折射出?浅浅的日光,也清晰映出?她那?副辨识性极高的眉眼。眼尾微微弯起,眼瞳漆黑如墨,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因而削弱了几分原有的攻击性。 「在以往的轮迴中?,」她认真地问,「我在这里死了多少次?」 「……我不知道。」他随着她一起抬头,望向明净如洗的天空,雪停以后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光不算勐烈,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合起眼,好好地睡一觉,做个?好梦。 「我记忆不完整,关于?轮迴之事大部分都?是猜测,我也无法确定这次我们是否找到了关键……」方言修道,「但有一定我可以确定。」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他已经重启了这么多次,死去了这么多次,难道还在乎这区区一次轮迴、短短的二十年么? 场景陡然?一变。 日光倏然?隐去,坠入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万里长空黑了下来,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幕布,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城墙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敌人,偶尔闪过几处零星的火光。 唯有厮杀声?响彻四野。 「为何一定要打?破轮迴呢?」天道借众生之口对容潇道,「我给你纠正错误的机会,让你得以在轮迴中?不断试错,不断重来,直到你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作对呢?」 清河剑法第一式,桃花流水。 这一剑轻柔得好似没什么力道,如有粉嫩的花蕊在剑上绽开,流水潺潺而去,却能以柔克刚,精准命中?了傀儡的命门之处。 容潇闭了闭眼,默默调整自己的唿吸。 她每次抵达这里的时候,天道也许都?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那?么她的回答,也一定不曾变过。 有人心甘情愿地站在她身后,机关算尽不顾生死。 有人不惜被天道抹去名姓,与亲生女儿相见不识。 有人本想做闲云野鹤,却为素昧平生者倾尽全力。 有人敬她,有人助她,有人爱她,有人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她身上,有人在无数轮迴中?屡屡坚定地选择她……正是这些人的合力如百川归海,托举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里,让她成为这世上唯 一能与天道抗衡的人。 叫她如何能不爱这渺小如蝼蚁的苍生呢。 她不要看破红尘,不要大道,不要飞升。 她要她的清河剑派依然?矗立在雪山之巅,要众生万物皆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要这世间从此?再也没有命中?註定的离别之苦。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容潇霍然?睁开眼,剑意暴涨,瞬间化?出?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尚未落地便凝结成冰。 清河剑法第二式,雨打?梨花。 骤雨初歇,剑气捲起枯黄的草叶,自沉沉黑夜中?乍然?亮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第三?式,微雨小荷。 分明也是柔和?的剑招,经她使出?却充满了凛冽的冰雪,周围气温急剧降低,最靠前的数十名敌军被当场冻成了冰块。 …… 这次天道的力量似乎比以前弱了许多,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敌人好像是有尽头的。 到了第三?日的末尾,荒原上的傀儡大军已经不剩多少了,容潇浑身浴血,依靠着无名剑的支撑才勉强维持着站姿。她低低地咳了几声?,头依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结束了么?」 荒原上不復先前的死气沉沉,真的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方言修跪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真的赢了。 然?而他是定微剑化?形,而定微剑的力量来源于?天道,因此?只要天道存在,他算出?的每一卦便会应验。 月光照耀的地方,缓缓升起了一片白雾。 天道终于?感?受到了危机,破天荒地亲临此?地。 白雾中?依次闪过几道影子,天道似乎没想好以何等面目出?现,时而是扎着小辫子的孩童,时而是弯腰驼背的老妪,言笑晏晏的少女,凛然?正气的侠客……形形色色的面孔变化?不定,甚至还出?现了几套现代人的装束。 雾气笼罩四野,悄悄爬上凉州城斑驳老旧的城墙。最终,天道定格为了一个?红衣少女的模样,她提着剑,自下往上地望过来。 容潇手心蓦然?握紧。 ——那?是十五岁的容潇,她那?时刚刚突破金丹期,于?宗门大比一剑引来滔滔江水,与落日同辉。 那?时候的她听着旁人赞颂自己的名字,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不曾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天道缄口不语,缓步向她走来。每走一步,境界便往上攀升一大截。 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元婴初期,元婴后期…… ——化?神期。 「上六:不明晦,」方言修回想起之前的卦象,喃喃道,「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天空晦暗不明,太阳初升时光照四方,而后日薄西山,隐入地底。 他以为他们真的苦尽甘来等到了转机,没想到事实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即便是被削弱过,天道的力量依然?强到可怕,完全不是元婴期的大小姐能撼动的存在。 不行?,还是不行?…… 究竟是哪里错了? 轮迴是天道的意思?,因而打?破轮迴与斩断天道从来都?息息相关,两者必须同时完成。 他分明已经找到了打?破轮迴的方法,洛菁的自杀让天道失去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削弱了天道不少力量。他理想中?的结局应是大小姐成功斩断天道,然?后再平安无事地从凉州城回去,回到千年后她本来所在的时空——而由于?洛菁的自杀,她造下的杀孽从未发生,过去与未来交织,彼此?重叠……在新的时空里,缺少了洛菁这一环,一切都?不会发生,清河剑派的人都?还活着才对。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结局。 可为什么还是不行??究竟还差了什么? 所谓破局之法……到底在哪里? 第103章 功亏一篑 十五岁的容潇惊才绝艷, 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于同龄人之中难逢敌手。她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又出身高贵, 天赋绝佳,不管怎么?看,未来的道路都只会是一片坦途。 也许天道正是?见过她那时的模样, 才笃定她将来必然能够飞升成仙。然而如今五年过去?, 容潇的修为停滞在了元婴中期, 本人更是没有了当年的心志, 断言自己不可?能突破化?神。 她抬起眼?,遥遥望向城墙下面天道幻化出的自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那轮月亮匆匆升起又匆匆坠落, 在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黑夜吞噬的同时, 天道终于拔剑出鞘。 那把剑在天道手中并不如无名剑这般破旧,而是?如同止而不流的秋水, 湛蓝澄澈。剑身流转着璀璨的光华,其亮度甚至超越了先前的月亮,显得更?为皎洁明亮,熠熠生辉。 「这是?……」方言修眨了眨眼?,虽然看不清楚,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把剑之间隐隐的联繫, 「定微剑最?初的样子。」 十五岁的容潇配上刚出世的定微剑,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更?何况那是?天道幻化?出的化?神期, 根本就不是?如今灵力耗竭的容潇能对抗的。 天道面无表情, 缓缓抬手。 「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同秘籍中画出的那样精准, 每一个角度都不曾偏离半分,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无悲无喜,只会遵循自认为正确的准则行事。 那把剑微微颤动?着,空气中所剩无几的灵力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飞快聚拢,剑尖处的一点寒芒逐渐变得刺眼?,越来越盛。剑尖处一点寒芒越来越盛,水灵力凝结成?型,剑意?纵横千里。 是?她无比熟悉的一式,水天一色。 但由化?神期的天道使出,却是?她从未在自己手中见过的威势。 容潇手指下意?识用了力气,手上青筋隐隐显露出来。 先前源源不断的车轮战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灵力,如今四肢百骸皆叫嚣着疼痛,而凉州城内的聚灵阵早已被破坏,灵力得不到及时有效的补充,此时光是?提着剑,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挡不住了。」她长嘆道,「果然,世间总有人力所不能及之事……」 方言修久久不语,将她的鬓髮别到而后。 「天道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但同一个时空中,不可?能同时存在两把定微剑。」他温和道,「这是?本来绝不可?能出现的漏洞,所以天道绝非人力不可?战胜。」 容潇转头对上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忽然展颜笑道:「你怎确定,那把剑也是?定微剑?」 或许只是?和定微剑类似,总归不过是?天道幻化?出来的罢了。 「大小姐,」他展开双臂,临风笑道,「要赌一把么??」 容潇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余光中那一剑已经扫了过来。 浩渺而深邃,宽阔而博大。 它携带着至高无上的天道法?则之力,碾压过战场上数不尽的尸体,所到之处黄沙飞扬,城墙断裂。只是?与它对视一眼?,便从灵魂之中生出难以抑制的恐惧,颤慄着想?要逃走,以免在这一剑下灰飞烟灭—— 方言修忽然错身半步,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将她的头按在胸前,几乎要把容潇整个人箍入怀里,清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坚定有力。容潇视线受阻,只看见雪白的剑光自他身后乍然闪过,然后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毁天灭地,万籁无声。 纵使被方言修护在怀里,容潇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震颤。剑风骤起,一切事物都像是?只剩下了黑白两色,拉出长长的阴影,紧接着湮灭于无形之中。城墙倾塌,天河倒转,山崩地裂,无数碎裂的石块迸发出来,又被这一剑引来的大水沖走。 天道的力量面前,人力实在太过渺小。 天道视众生为蝼蚁…… 其实也不错。 若是?正面迎上了这化?神期的一剑,必然会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即使如此也足以要了她的命,容潇一口血咳了出来,再也使不上力气,手中无名剑坠落于地。 但她却清楚地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密集的鼓点。 方言修道:「我赌赢了,这把剑就是?定微剑。」 他是?定微剑衍生出的剑灵,除非他自己动?手,否则定微剑的本体绝无可?能伤他。 天道为了赢下大小姐,不惜无视时空悖论,再度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定微剑,可?见这次轮迴确实与先前不同,大小姐确实触及到了核心?。 她只差一点点就能赢了。 「天道的力量不如我们想?象中强大,这不是?死局,我们有赢的机会……我原来以为天道是?这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但现在看来应当不是?……它自身也需要遵循这些规律,否则刚才我肯定就在这一剑下灰飞烟灭了……」 即便是?天道,也无法?忤逆「定微剑本体不能伤到剑灵」这条铁律。 可?见天道并不能肆意?篡改万物运转的规律,否则它能改定然早就改了,它想?让谁生便让谁生,想?让谁死便让谁死,若它真的如此强大,为何不能直接让大小姐飞升成?仙? 又何必费尽心?机,分出一部分力量创造四神器,让持有者可?以藉此回溯时空,然后再刻意?制造出一些阴差阳错、生死离别,引导着生出了这个无尽的轮迴出来? 又何必要大小姐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要她不顾自己的意?愿,而只是?遵循旁人的意?志,放下她的过往与七情六慾,不贪恋俗世,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若是?不成?便重启轮迴……天道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子,待她满足了这些苛刻的条件之后,才能如天道所愿成?功飞升? 分明是?先有了万物众生,有了日月更?迭,有了四季交替,千千万万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观察着陌生的一切,一点点总结、归纳、推演,得出万物运转的规律—— 然后才有了天道。 它正是?依託于蝼蚁般的众生而生,从来都不能高高地凌驾于众生之上! 「大小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如何……」方言修急切的声音陡然卡在了嗓子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正在经歷容潇的又一次死亡。 而容潇已经听不见了。 「可?是?……」鲜血不断从唇齿间溢出,强烈的血腥味道紧紧褫夺了她的五感。她张了张嘴,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寒凉的夜风之中。 她闭上眼?,靠在方言修的肩头,眼?睫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我不甘心?。」 为何呢? 为何上天好像给?了她一点转机和希望,让她强撑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就在终于能隐隐约约窥见天光的时候,又要告诉她结局还是?一样的失败? 为何她一定要遵从天道的意?思,按照天道安排的人生轨迹行走?为何清河剑派一定要满门覆灭,她一定要去?做个孤家寡人? 为何苍生生来就是?蝼蚁,纵使千千万万人的合力,也无法?撼动?天道这棵大树? 她不甘心?,也不肯认命。 能正面对抗天道的机会只有一次,而这个机会给?了她。她身上背负的东西远远不止是?她自己,还有许多人……她怎么?能输呢? 虽然早就料到了失败的结局,但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方言修。」她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全是?细细的耳鸣,周遭一切喧譁之声都在飞速地离她而去?,方言修附在她耳边焦急地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她忍不住怀念起清河剑派的那片落雪。 她经常练剑的地方除了竹林,还有一株粗壮的松树。她累了的时候喜欢跳到粗壮的树枝上,仰起头,任凭纷纷扬扬的雪洒在自己的眉心?。 清河剑派立于雪山之巅,海拔极高,这里更?是?整个清河剑派视野最?高的地方。若是?天气好的时候,待到夜幕沉沉笼罩四野,有满天繁星缀在天上。她抱着剑躺在树梢,树下有熟悉的面孔追逐着跑过,恍惚觉得那些星辰其实距离很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摘到。 娘亲跟她讲过,北斗七星总是?绕着紫微星旋转,若是?以后她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只要抬头望向星空,寻找熟悉的北斗七星便好。 容潇慢慢地唿出一口气,只觉得喉咙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她用最?后的力气握住方言修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过自己的脸庞。 「记住我的模样……」 好像有温热的雨点落在脸上。 下雨了吗? 为什么?她脸上一片濡湿呢? 方言修不再言语,眸子中溢满了悲伤,好像她记忆中很多年前,桃花的芬芳香气在剑尖之上绽放,她抱着剑奔向天边火红的落日,隐约感到从身后传来一道沉甸甸的悲伤的目光,隔着雪中的寒风与漫漫长夜,以及生与死的界限。 她那年十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迎来了生死离别,甚至都不曾亲眼?见过他一面。 只有手中无名剑灼热滚烫。 后来她遵循与摇光的十年之约,去?剑庐捡回了她的剑灵。他们在竹林中御剑飞行,在夜色中举杯对饮,全然不曾想?过日后的结局。 程思瑶构建的幻境里,她扮演着阿瑶的角色喝下一碗穿肠毒药,窝在他怀里静静等待死亡之时,也曾感到过这种彻骨的悲伤。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浮生一场,如大梦黄粱。 容潇手上力气一松,右手无力垂落。 「然后,找到我。」 第104章 长风落雪 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出生于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 据说她出生之前, 蔺琼华梦见有日?月入怀,带着?她直上云霄。容宴抚着鬍子大笑出声,说等到这个孩子出生, 就取名叫「霄」吧。 「听起来像是个男孩的名字,」蔺琼华不太满意?,「若是女孩子呢?」 容宴指指窗外, 屋檐下挂了一排晶莹剔透的冰凌,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那就取三点水的『潇』字, 正好, 也应了清河剑派落雪的景象。」 只言片语之间,便奠定了她日?后的一生。 她出生那日?便是大雪纷飞,不速之客送来了一把看不出名字的破铁剑, 紧接着?这把剑滴血认主, 就此与她的人生紧紧绑定在?一起。后来她独自一人在?竹林里练剑,听见沉甸甸的积雪压断了树枝, 而她本身是万里挑一的水天灵根,拔剑出鞘之时,剑意?凛冽如冰雪。 这雪自她出生那日?便伴随而来,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孤独习剑的日?夜,再到被屠了满门的清河剑派遗址, 以及城破之后的凉州城, 始终萦绕在?她身边,从未离去?。 「大小姐, 这几天山下有庙会, 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大小姐, 长老教的这一剑我怎么也学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大小姐, 偶尔也休息休息吧。」 「大小姐,你听说了吗?过两日?七星殿的摇光会来……」 容潇一一答覆,待到那些人渐渐走远,只剩下模煳不清的影子的时候,她才慢慢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 雪花轻盈地落到她的掌心,还不待她看清楚它?的模样,转瞬之间就被她的体?温融化了。 她有些怅然地收拢食指,回头望见蔺琼华远远向她招手。 「你说清河剑法太难了,学不会?」蔺琼华颳了刮她的鼻子,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进屋里,「那就不学了呗,你今年才十岁,急什么急?你知道你爹是多大才学会第一式的吗?」 屋内燃着?炭火,一进来剑上凝结的霜雪便液化为?水,顺着?她的剑身缓缓滴落下来。窗户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如轻纱般飘渺,将外面的世?界模煳地遮掩起来。 「十六岁。」不待她说话,蔺琼华自己?就给出了答案,「阿潇有所?不知,清河剑法虽然和清河剑派同名,恰好也最?为?契合你的水灵根……但?其实呢,这套剑法并不是清河剑派哪位高人所?创。」 「那是……?」 「你爹爹还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啊……阿潇听说过四神器吗?其中三件皆有来歷可循,唯有定微剑最?为?神秘,来得蹊跷,就像是突然误入了这个时空……清河剑法也是如此,千年前还没有四大宗的时候,这里还不是白茫茫的雪山,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有孤城万仞山。北方异族邪修猖獗,他们想要南下,则必须经过凉州城。」 「凉州城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直到很久以后,南方倖存的正道修士们牵头,才将这里收復……清河剑派便在?凉州城的遗址上重新建立,山门落成的那一日?,有弟子在?雪堆里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到了一块城墙上的石砖,上面便刻着?清河剑法。」 「行了,」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别管这么多了,它?既然发生了便有它?的道理,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你用人力便能企及的,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 容潇眨了眨眼:「娘亲,我已经辟谷了。」 「这话说的,辟谷就不吃东西了吗?小小年纪就这么循规蹈矩,真不知道跟谁学的……算啦,我给你唱首歌吧。」 蔺琼华轻轻地哼起歌来。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她其实并不是多么温柔的形象,我行我素惯了,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脾气又?暴躁,经常训得爹爹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要知道那可是清河剑派的掌门,放眼天下实力前三的存在?。 然而一旦这些经歷变成了回忆,再声色俱厉的模样似乎都像是泛黄的纸张,在?柜子里放得久了,带上了一点木质家?具的香气,而显得温柔而缱绻起来。 「你也会唱这首歌啊。」她托着?下巴,对容潇弯起眉眼,「看来我们有缘。」 容潇轻轻嗯了一声,给她倒了杯酒。 「娘亲,我敬你一杯。」 云沧镇临海,从这条小巷出去?不过百步,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她在?这里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海浪声,阳光穿透古朴的院墙照过来,折射出斑驳的树影。她垂着?眼,看见陶碗中一汪清澈的琥珀色微微荡漾着?,其上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的脸型遗传了爹爹,这副锐利的眉眼却是随了蔺琼华,垂眼望向下方时,似乎总是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意?味。 「你叫谁娘亲呢?」蔺琼华歪了歪头,露出几分疑惑之色,紧接着?她的注意?力便被美酒吸引了过去?,兴沖沖地举杯,「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咦?」 侧方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寂静的巷陌中出现了第三人的气息。换做常人目睹了这番大变活人的景象,定然早已尖叫出声。然而蔺琼华神智有损,不但?认不得人,行为?也如同一个充满好奇的孩童,她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后笑眯眯道:「好俊俏的后生。」 容潇跟着?一怔:「……方言修?」 自那场毁天灭地的天雷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方言修了,不久前才得知他被困在?剑中出不来,并且失去?了记忆,连她都不记得了。 她还想着?改天要不要去?剑庐一趟,问问有没有办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方言修没说话,许久才伸出手,动作僵硬地抵住额头。 他神情隐在?额发垂落的阴影里,一时间看不清楚。 「你想起来了吗?」容潇直觉不太对,追问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记得。」他握住容潇的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小姐嘛。」 容潇哼道:「你方才还说不认得我。」 哦,他方才还没有恢復记忆,躲在?剑里观察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出声,提醒她回头去?找蔺琼华。 如今总算是想起来了一部分,日?光照得他有些晕乎乎的,眼前一片朦胧,像是隔着?一层毛毛的玻璃,连大小姐的脸都看不清楚。 他试着?叫了几次系统,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我看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倒是般配。」蔺琼华道,「只是你脸色看起来太苍白了些,莫不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方言修眉心跳了跳,心想天枢大人真是为?老不尊,大小姐那张怼天怼地的嘴,兴许就是随了她。 容潇噗嗤笑出了声。 算了。 大小姐开心就好。 他艰难起身:「抱歉,我离开一下。」 系统的意?识是蔺琼华分出的一缕神魄,两者不可能同时存在?,他得找个蔺琼华看不到的地方。 【恭喜宿主成功恢復记忆,在?上一次轮迴中,您出来时大小姐与段菱杉一同去?往幻霞山,发现了山洞中的尸体?。】 他闭上眼,沉沉地做了个深唿吸。 又?提前了。 这次是云沧镇,上次是幻霞山,而从他错乱的记忆中可以推断,再上一次可能是清河剑派,或者凉州城……他出现的时机在?一点点往前提前,在?命中注定的结局到来之前,也就有更多的准备时机。 【根据上次轮迴,大小姐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现根据宿主轮迴前留下的提示,为?宿主发布新任务——除去?必须说动洛菁回到过去?自杀以外,您仍需找到最?后关键的一步,助大小姐以蝼蚁之身斩断天道。】 【若任务失败,您将再次经歷她的死亡,用定微剑刺入肋下三寸,以换取重启的机会。】 【若任务成功,轮迴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结局,与之伴生的所?有事物都将消失得彻彻底底,包括清河剑派的满门覆灭,包括摇光的死与天枢的疯魔……你想好了吗?】 「当然。」 他微微侧过身,越过墙壁的遮挡望向身后,于?一片昏黄的日?光之中,她那片红色的衣角分外显眼,像是他心上一轮不落的太阳。 他曾经无比贪恋这一眼。举起引雷符引来天雷的时候,被弟子抬入清河剑派的时候,在?红彤彤的灯笼中辨不出她的身影的时候……他记忆错乱,过往与未来时常重叠在?一起,让他分辨不清楚哪些是已然发生过的事实,哪些是註定要走向的未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唯有那些炽热的感情铭心刻骨,痛彻心扉。 「我以前尚未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曾经读过一首诗。是一个名叫海子的诗人所?写,诗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唯独记得其中一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他扶着?墙,沿着?来时的路线摸索着?走回去?。 「我前半生一直在?试图寻找死亡的意?义,渐渐陷入了迷障之中。既然死亡本就是虚无与湮灭,本就是所?有人都必将到达的终点,那么它?到底有何意?义?我死于?疾病,死于?车祸,死于?各种?意?外和天灾人祸……既然结局都是相同的,那我选择什么死法,又?有什么区别么?」 「我实在?太过愚钝,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直到我隐隐约约拾起了一点从前轮迴的记忆,我才明白,原来我从诞生开始,我的结局就已经拟定好了。而规划好我的人生我的前路的人,正是我自己?。」 「所?以死亡本身并无意?义,有意?义的是我为?何而死……这个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死』,而是在?于?『生』。」 他生前经歷过什么人什么事,与谁一起并肩走在?阳光洒落的大街上,若有朝一日?他死去?,那么他的死能否改变什么,能否让他深爱的少女好好地活着?——这才是他想要的「意?义」。 「哎,我可真是无聊。」方言修嘆道,「跟你一个系统说什么,你又?听不懂。」 系统沉默片刻:【大小姐能听懂,你为?何不对她说这些话?】 「哼,我那是怕她太感动了,这不得狠狠拿捏……」 容潇远远注意?到他的动作,皱了皱眉,疾步走过来扶了他一把。 她问:「你眼睛怎么了?」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 方言修开始装傻:「啊?你说什么?风好大,我没听清楚……」 容潇对他浮夸的演技忍了又?忍,最?终选择不予置评。 「我接下来还有事,回头再跟你计较。」 此行为?开阳拜託她来云沧镇寻找洛菁的踪影,既然没有找到人,她需要回去?告知开阳。她拽着?他的胳膊与蔺琼华道了别,然后转头前往七星殿的方向。 风细柳斜斜,远处海浪滔滔,金黄色的日?光在?水面上跃动。微 风携着?湿润的水气拂面而来,带起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方言修那记忆错乱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清醒,闻到这股酒香顿时更加晕乎乎了。 他面对系统尚能装装样子,一见到大小姐就大脑空空,纵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了。 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有没有含蓄又?唯美的情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容潇仰起头,瞥了一眼头顶的大太阳:「……」 神金。 第105章 北斗紫微 七星殿内茶香裊裊, 落日的余晖映得桌案上一片金黄色,天色略微有些昏暗,天权拢起袖子, 点上了一盏烛灯。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无妨。」她说话时语气总是平平的,没什?么起伏, 「到?了我们这种境界, 早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感到自己的死亡……洛菁继承开?阳名号只是?时间问题, 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放着不管也出不了什么事。全然是开阳年纪大?了,经常胡乱操心而?已。」 她微微乜过眼,沉默片刻, 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去云沧镇一趟, 回来?时身边怎么还多了个男人?」 这个问题说起来比较复杂,容潇懒得解释, 言简意赅道:「捡的。」 天权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方言修顺着大?小姐的话想了想,倒是?先把自己给逗乐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对——他连「捡来?的」都?算不上。 定微剑的本体是?主?动送上门的,剑灵则是?大?小姐去剑庐赴十年之约时,自己跟着她回来?的。 分明是?上赶着倒贴。 「也罢。」天权见她态度, 便不再追问, 「你没找到?洛菁也好,总之我是?不想在七星殿见到?她。当?年她烧了我的手稿, 若非摇光护着, 我早就把她逐出门了……」 以往的无数次轮迴中, 方言修出现的时间在这个节点之后,那?时容潇已经离开?了七星殿, 再也没有回去过,因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天权本人。 七星之中,摇光已死于五年前,在不久后的将来?,容潇便会在幻霞山发现他的尸体。 天枢蔺琼华刚刚才见过,她神?智依然不甚清醒,不知道还有没有恢復的希望。 开?阳他曾在揽月宗有过一面之缘,正?是?这位年逾古稀的长?老给了他一枚七星殿的令牌,被?他带回了二十年前,被?蔺琼华捡到?。 玉衡则与他最为相熟,他们一起解决了华阳城的瘟疫,但自程思?瑶死后,他便闭关了。 如果他算卦的能力来?自于天道,对应天上的紫微星……那?么以北斗七星为名的这七人,与天道之间是?否也存在着某种联繫呢? 「系统,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他低声说着,偏头望见大?小姐的侧脸,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壳子,投在墙上的阴影格外分明。 系统:【什?么预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方言修道:「这次能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定下心来?。 他知道他的预感向来?准确得可怕,若想赢下这一局,单靠大?小姐一人之力是?不行的,必须先在那?之前结束轮迴,让轮迴从起始之处便彻底消亡——这一步,对应洛菁的死。 她回到?过去自杀,随之而?来?的一切便不会发生,时间线发生变更,他们便能迎来?美满的结局……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走到?变更后的时间线上? 只差最后一步。 那?边容潇与天权就着洛菁的事聊了一阵,直到?被?匆匆闯入的七星殿弟子打断。 「天权长?老。」弟子先是?向天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才转向容潇,「容大?小姐,我家掌门有请——」 「天璇掌门?他寻我……」 「是?一份大?机缘,」方言修弯了弯眉眼,「不必担忧,放心去吧。」 当?年天枢疯魔后杳无踪迹,七星殿掌门之位落到?了天璇头上,用七星殿的话来?说这便是?欠下了一份因果,找不到?天枢本人,找她的女儿也一样。 「你怎么……」容潇瞥了他一眼,瞭然道,「又是?算卦算出来?的?」 卦象还能算到?这么具体的细节么? 蔺琼华虽然贵为七星之首,平时却很少教她这些东西?,她对此道可谓是?一窍不通,只得任凭方言修忽悠,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 方言修却没跟过去。 他抬起脚步,转向了在场的另一人:「天权长?老,我记得你是?写书的?」 天权从书案间抬起头:「你谁来?着?」 方言修:「……」 方言修摊手:「大?小姐捡来?的野男人。」 「哦。」天权点点头,总算有点印象了,「你没跟你家大?小姐一起走?」 她对她的手稿以外的东西?兴致缺缺,这人虽然样貌生得俊秀,但落到?她眼里与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她收回目光,正?准备寻个由头赶人的时候,眼前却忽然闪过了一道金黄色的光,映照着窗外落日的余晖,立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此物天权长?老应当?认得,」方言修终于有机会拿出他的令牌了,「这是?几个月前,开?阳长?老在揽月宗交给我的。」 令牌通体金色,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侧面则是?北斗七星的图案。天权接过打量了一番,确定是?真货,才道:「不错。我七星殿从不举办入门大?比,收徒不看出身资歷,全看天赋与眼缘,因此门中弟子多是?长?老出门游歷时所收……此物每位七星只有一件,开?阳既然把它交给了你,定然是?认可你可入七星殿了。」 「我来?此非为拜入仙门。」方言修道,「开?阳长?老曾告诉我,这块令牌除了作为身份凭证外,还有一用——日后若遇到?任何困难,可带着它来?七星殿求助。」 这是?歷代七星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世上会观星测命者不少,但有真才实学者寥寥无几,且散落各州各地,隐于芸芸众生之间。这一行非常讲究机缘二字,有人苦学半生难以入门,也有人吃顿饭的工夫便灵光乍现。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认为万事万物的兴衰互为因果,环环相扣,因此未来?吉凶可以反映在周围事物的变化上,再借着卦象表现出来?——如邵康节见二雀争枝坠地,便可预测来?日有少女在此地折花,被?划伤了大?腿。 他接了开?阳的令牌,他的气运便与开?阳、与整个七星殿紧密相连,因此只要他带着这块令牌,不管是?二十年前的天枢蔺琼华,还是?如今的天权,都?会不遗余力地助他。 「……」天权沉默片刻,自桌案前起身,正?色道,「你为何事而?来??为何不去寻开?阳,而?是?先来?寻我?」 方言修道:「我听说,你是?写书的。」 「所以?」 「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冒昧,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法了。」他悠悠嘆了口气,「——你有没有兴趣以一个女子的一生为原型,写一本旷世巨作出来??」 既然天道要抹去她的名姓,擦去她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所有痕迹,要让她的亲朋好友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人也将她遗忘。 她过去波澜壮阔的一生中,所作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曾违背她的本心,最后却只有她随身携带的无名剑见证了这一切。 「我会把我记得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告知于你。我要这本书传遍天下,经久不衰。我要世人知晓她的名字,传颂她的事迹,塑造她的铜像——」 那?他就偏要集众人之力,将她托举到?一个高高在上、能被?所有人看到?的位置上。 天道能干预个别人的记忆,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她、都?记得她呢? 它正?是?依託于蝼蚁般的众生而?生,从来?都?不能高高地凌驾于众生之上,如果大?小姐一人之力是?飞蛾扑火,那?么若是?能集结所有人的力量,一起汇聚到?千年前的凉州城、汇聚到?大 ?小姐身上——她站在凉州城拔剑出鞘的时候,当?有剑鸣响彻四?野,剑光堪照日月。 「赌吗,天权长?老?」方言修伸出手,「赌赢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劳什?子的天道,作为作者的你名垂千古,而?赌输了也没有什?么代价,大?不了从头再来?……你作为七星之一见过这么多生死离别,难道不曾感到?过遗憾,不曾想要改变什?么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天权沉默片刻,笑出了声:「你这口才,不去卖东西?简直可惜了。」 她没怎么犹豫便做出了选择,与方言修击掌:「为何不赌?作为一名作者,单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就足够让我心动了……故事的原型是?谁?」 「你见过的。」方言修笑了笑,吐出他心里的那?个名字,「容潇。」 他自从想到?了这个方法之后,就笃定天权一定会同意帮他。 天权曾经写过程昀泽与徐瑶的话本,红极一时,她的笔力自然不必担心。有大?小姐这么精彩的故事,这本新书一定会火。 只是?时间上来?不及……写书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十年,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大?小姐没多久就要踏上登天梯了。 难不成要他再死去活来?个几十次,提前两?年来?找天权吗? 晚风吹过窗棂,拂起桌案上洋洋洒洒的纸页,露出白纸黑字的一角。 「我回头去和天玑聊聊这件事,如果你能说动她,那?么发行的事便不是?问题了——天玑星主?财运,这女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天权食指抵着下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方言修顿了顿,「但这个故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 天权抱着胳膊,长?发随意垂在身后,忽然低头笑了笑。 「这个好说,」她道,「你知道吗?开?阳原本与你我差不多年龄。」 方言修:「?」 「开?阳见你时候如何说的?他明明可以直接收你徒,却偏偏绕了这么一大?圈,让你自己来?七星殿……他是?不是?说,他年轻时算卦险些走火入魔,自此之后便立誓不再插手凡俗之事,学会审时度势,作壁上观?」 方言修愣愣地点头。 「那?其实是?他为一位好友解卦,但时间紧迫,偏偏卦象中又找不到?解法……恰好他发现了一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秘境,他便在那?里闭关,然而?等他终于找到?解法的时候,他已是?垂髫老者,而?那?位好友也死于不知谁人的仇杀……」 「这处秘境只有开?阳知道确切位置,你既然同他相识,想来?他也会帮你。」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线,将从前遗落的许多事情串在了一起。 恰逢夜色降临,初春的寒气悄悄渗入屋内。方言修自窗户探出头,便能看见苍穹之上闪烁的星辰。 天枢黯淡,摇光不明,而?其他五颗北斗七星依然高悬夜空,依稀组成一个勺柄的图案,指向处正?是?尚未亮起的紫微星。 「那?颗星星……」 「紫微星从未亮过。」天权淡淡开?口,「凡间叫它帝王之星,但我们不这么认为……根据七星殿藏书阁的记载,它唯一一次亮起是?在一千两?百多年前,但记载的人距离较远,只能推断它正?对着的地方,应当?是?正?处在战乱之中的凉州城……因此直到?今日,也无法推断出紫微星究竟代表了什?么。」 「掌门在观星台观察了紫微星一辈子,若你能让这颗星辰出世,那?么我猜他大?概很乐意给你这本书冠上七星殿的名号。」 第106章 旷世巨作 在天权还不是天权的时候, 她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叫谢南衣。 谢南衣家里非大富大贵,但好歹吃穿不愁, 父母都是?读书人,家中有一间藏书阁,搜集了各种不同领域的?书籍, 上到紫微斗数下到山川地理, 应有尽有。 因此谢南衣对幼时的?记忆, 便是藏书阁里面混杂着木头与墨水的?香味, 以及阳光透过小轩窗照进来时,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她最?爱看的?,却是流行的话本。 话本里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惊才绝艷的?天才受人陷害跌落低谷, 又撑着一口气再度爬上巅峰;才子佳人在江南烟雨中彼此看对了眼,从此展开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当然?这些故事?并非一帆风顺, 现实里的?天灾人祸也一样会发生在故事?当中,叫旁观者与书中人一起,体会求不得、放不下?的?痛楚。 勇敢者动摇,卑微者奋起,高傲者折腰。 谢南衣看得多了, 偶尔也想要试着自?己动笔。但她阅歷太?少, 写不出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洋洋洒洒写了几十万字, 仅有的?一个?读者, 是?隔壁家的?任晴。 任晴生得漂亮, 经常着一身粉衣,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她家里开着商会, 产业遍布九州各地,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单是?谢南衣记得的?就足足有两位数。 但任晴对男人的?态度向来是?玩腻了就换,身边始终没有固定的?伴侣,反而是?与谢南衣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谢南衣读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叽叽喳喳,一会儿说昨日有人给她送花,她嫌对方长得太?老直接把花给扔了,一会儿又提起自?家的?商会,说族中不少人盯着她这个?少东家,想方设法地挑她的?错处。 谢南衣觉得吵,把她赶了出去。 任晴依然?厚着脸皮,日日准时造访。谢南衣父母畏惧任家权势,强硬地命令谢南衣来应付这位祖宗。谢南衣起初烦不胜烦,后来时间久了,居然?也慢慢习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直到有一天,任晴没来。 不来正好,没人吵她读书了。 第二日第三?日,依然?没有任晴的?影子。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谢南衣对着话本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终于忍不了了,决定亲自?去任家一趟—— 任晴这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脸上破天荒的?没有化妆,衣衫有些凌乱,急切地抓住谢南衣的?袖子,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我家的?商会没了。」任晴说,「那帮老东西居然?偷偷改了帐本,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我爹头上!我爹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我、我……」 谢南衣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还在这里。」谢南衣道,「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任晴猝然?愣住,笑得有些苦涩:「他们都说我一个?女子改变不了什么,都劝我赶紧变卖产业跑路,免得被我爹牵连……只?有你是?这般说辞。」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读书多,我听你的?。」 后来任晴果然?如?她所言,于绝境中奋起,短短两年便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商会。任氏商会重?新挂牌的?那一日,任晴来找谢南衣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哈……那帮老东西觉得我一介女流,又年轻不经事?,居然?还想旧戏重?演……想不到吧?我可?不如?我爹那么好煳弄。」任晴醉醺醺地眯着眼,搭上她的?肩膀,「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谢南衣蹙着眉饮了一口酒,觉得又苦又涩,想不明白任晴为什么爱喝这种东西。 「咦?」任晴揉了揉眼睛,「这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不一样了?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这几颗星星?」 谢南衣抬起头,跟着望过去。 她在家中藏书阁见过关于北斗七星的?记载,因此立马就认出了那两颗新亮起的?星星代表着什么。 「是?天玑星和天权星,前者主财运,后者主文运。」谢南衣顿了顿,正色道,「这 两颗星偏偏在此时出世,应当是?代表着什么……我们得去七星殿一趟。」 「七星殿……?」任晴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四大宗之一么?你我又非仙门弟子,去七星殿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谢南衣不语,默默伸出手,有萤火虫伴着月光而来,坠落在她的?手心。 而在她们的?头顶,沉寂了许久的?天玑、天权星光芒越来越盛,璀璨的?星芒跨越无数时空,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长发上。 「七星殿不看修为与出身,只?看机缘。为何不去试试呢?」 任晴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起身:「那就去!要是?能和七星殿攀上关系,看那些老东西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我……」 她们在七星殿认识的?第一个?人,正是?开阳。 开阳此时还没有踏入过那个?秘境,还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听完了二人的?来意后,他略一沉吟:「掌门前两日观测到了北斗七星的?异动,特意让我留意近期前来拜访的?生人……你们同我去天罡峰,见见掌门吧。」 一路上,任晴不肯安分,好奇地东瞅西瞅。 她拉拉开阳的?袖子,笑吟吟地问:「你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呀?成?为了七星以后,每天的?日常又是?什么?」 「我本就是?七星殿弟子。」她笑起来时漂亮得太?具有攻击性,开阳有些不自?然?抽回自?己的?袖子,「宗门中人几乎不受约束,只?要掌门召请时你及时赶到便可?,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任晴眨眨眼,转向谢南衣:「听起来不错,不耽误我打理我家的?商会……谢南衣,你呢?」 谢南衣道:「我想写一本书。」 「又惦记你的?书呢?」任晴笑得花枝乱颤,「那好,反正我家商会现在是?我掌管,等你日后写出来一本你自?己觉得满意的?旷世巨作,记得告诉我,我帮你发行,帮你宣传……」 谢南衣道:「好。」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动笔了。 她要写一本人人传阅的?旷世巨作,说书人在酒楼里重?重?敲下?惊堂木,一开口便是?抑扬顿挫的?声调:「话说很久很久以前……」 听众们来自?五湖四海,贩夫走卒与王孙公子坐在一处,聚精会神得听着这个?产生于她笔下?的?故事?。 谢南衣点起烛火,细细整理好桌上的?一沓手稿,然?后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 她周围是?一片葳蕤的?竹林,翠绿色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皎洁的?月色穿过竹叶间的?缝隙,夜色轻柔,像是?她记忆中无数个?伏案读书的?夜晚。 秘境中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数十倍乃至数百倍,这里日月盈仄,寒来暑往,于外界却只?是?缓缓流过的?几天时间。 方言修已经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她,甚至还事?无巨细地列了个?时间线出来。谢南衣垂眸,缓缓落笔。 清河剑派出了位惊才绝艷的?天才,水天灵根,姓容,单名一个?潇字。 她的?父亲是?清河剑派掌门,母亲是?七星之首的?天枢,她生来就站在了许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位置上,站在人生的?路口举目眺望时,好像前路尽是?一片坦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你要写尽她的?一生。 你要写她出生那日伴随而来的?风雪,厚厚的?积雪压弯树枝,写清河剑派挂起的?红彤彤的?灯笼,来自?九州各地的?人纷纷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你要写她机缘巧合得到的?无名铁剑,十分仓促的?滴血认主,写那个?倒在清河剑派门外的?不知名的?男子,他临死之时拼尽全力?也无法如?愿的?一眼。 你要写她幼时枯坐竹林之间,潜心修炼剑法,写她始终用?着这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从未嫌弃过它比不上旁人。 你要写她领悟剑法,写她悟道突破,写她十五岁时踏入金丹境,剑意湛然?澄澈,在宗门大比上一剑引来滔滔江水,与落日交相辉映。 你要写她的?过往在一夕之间尽数埋葬于大雪之下?,墓碑上刻着一百多人的?名字,写她说不上顺遂的?人生,尽是?与不同人的?道别。 你要写她对这个?世间依然?心怀善意,愿意立誓与百姓留在瘟疫蔓延的?城中,写她一人一剑踏上登天梯直面天道,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如?此才是?一桩算得上完整的?故事?,起承转合,应有尽有。 这个?故事?的?原型如?方言修所言,实在精彩,精彩到足以盛下?谢南衣想过的?无数情节。她将初稿改了又改,直到日臻完美,一个?字也动不了了。 她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幻境中已经走到了第十个?年头,万里长风穿过竹林,竹叶纷纷扬扬,散落得满天都是?,其中夹杂着一点湿润的?寒气,那是?去年深冬尚未化尽的?雪。 谢南衣将鬓边生出的?几根白髮拢到耳后,带着她的?手稿走出了秘境。 她非仙门出身,没有灵根不擅修行,旁人仗剑天涯的?时候她也曾偷偷羡慕过,而后谢南衣才慢慢明白,她的?笔亦可?作为她的?刀她的?剑。她冥冥之中受到天道感召,位列七星,也许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写这么一本书出来。 而秘境以外的?现实世界,才过去了十日。 任晴——现在是?天玑了——见到她的?白髮先?是?愣了愣,旋即瞪了方言修一眼,抱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是?我那时候在场,肯定不会同意……」 谢南衣将手稿递给她:「你从前承诺过,会帮我发行我的?书……对,就这本。」 她想她以后漫长的?一生中,都写不出比这本更加传奇的?旷世巨作了。 第107章 七星归位 酒楼里热闹非凡, 宾客熙熙攘攘,说话?声此?起彼伏,直到重重的一声「啪」, 瞬间满堂寂静。 身?着长袍的说书?人?得意?地捋了捋鬍子,挑起眉梢,一开口便迅速进入了状态:「老夫今日讲的, 依然是?那少年天才成泽的故事……却说三十?载前, 有一少年名为成泽, 天赋异禀, 剑术超群,年纪轻轻便展露出不凡之姿……」 正说到兴头?处,说书?人?手舞足蹈, 唾沫横飞:「然而若一人太过优秀, 总是?容易招来小人?暗中嫉恨……」 忽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直直地摔在了说书人面前的桌子上。说书?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定?睛看去——那居然是?一本书?,封面崭新无比,似乎是?刚印刷出来,还带着浓重的墨水的气味。 这是?从二楼的雅间扔下来的。 只见重重帘幕之后, 隐约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不紧不慢地掀开?帘子, 漫不经心道:「换这本讲。」 她穿着打扮十?分随意?,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修边幅了, 腰上繫着一把微微泛着蓝色的剑,虽然尚未出鞘, 但酒楼里所有人?都认得—— 断水剑。 其主人?乃是?天下前三的高手,揽月宗宗主,段菱杉。 说书?人?哪见过这号人?物,半晌才反应过来,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清河剑派,容潇。 「——清河剑派的容潇?」 华阳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任氏商会的总部?也设在了这里。近来商会好像联合了仙门百家,共同捧一本书?,这本书?的作者笔名南衣,几年前也曾出过红极一时的话?本,但已经封笔许久了,想不到新书?居然达到了如此?可怕的热度。 更可怕的是?,这本书?背后似乎是?四大宗之一的七星殿,连掌门天璇都为此?作保。 华阳城最大的书?肆早已人?声鼎沸,有人?瞥见扉页上赫然写着主角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十?分眼熟,他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这不是?那谁吗?之前在华阳城我还见过……」 「她当时化名萧无名,城里闹瘟疫的时候,就是?她拦在城门前面,不让我们出去!」 「当时 确实是?事出有因,凌霄宗的程宗主下令不让开?城门,说是?瘟疫在华阳城内还能想办法控制,万一传播到了城外,可就难办了……」 「你替他们仙门中人?说什么话?,分明就是?她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死活,才不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忽有铮铮剑鸣之声响起,剑光如虹,眨眼的工夫便斩落了说话?人?额前一簇刘海。 这是?凌霄宗的剑法。 黑衣青年自人?群中走出,眉宇间满是?冷冽之色:「你似乎漏了不少事实,需要我提醒你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他缓缓扫视众人?,收剑回鞘。 「瘟疫的源头?乃一凌霄宗叛徒,多年前败给程宗主后,转而修炼傀儡之术。我们找到这人?之时,我与容潇都感染了瘟疫,灵力凝滞施展不出招式,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选择断后,才给了我去找程宗主求援的机会。」 「至于你说的她不让百姓出华阳城,此?为凌霄宗的意?思,你大可寻我来辩驳……但你别忘了,她也曾当着诸位的面立过誓,瘟疫解决之前她都会与诸位待在一处,绝不会独自离开?华阳城。」 那人?被下了面子,讪讪道:「你算老几,说得好像你亲自在场一样?……」 「不巧,我确实在场。」黑衣青年道,「我名季川,也是?现任的七星玉衡——如此?,我的话?够分量了吗?」 玉衡微微侧过身?,让身?后的凌霄宗众人?走上前来。 许小五与墨竹对视一眼,正了正神色,高高举起手中的宗主令牌。 程昀泽死后,宗主之位交给了另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老,但长老年事已高,不出意?外的话?,下任宗主就在许小五与墨竹二人?之间产生。 墨竹痴迷刀法,更想做个闲云野鹤的刀修,对这个位置兴致缺缺。宗门中有什么事务她向来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这次听闻容潇的名字,她才主动请缨跟了过来。 「我代宗主禀告诸位,容潇乃我凌霄宗贵客,也是?整个华阳城的恩人?。我宗歷来以礼待人?,决不允许尔等随意?编排他人?。」许小五朗声道,「若再有造谣诽谤、惹是?生非者,就休怪我凌霄宗无情了。」 玉衡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脸色,心中不禁感慨,四大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团结过了。 两天之前,他还在他的住处闭关,直到天璇带着方言修不请自来,敲开?了他的房门。 方言修的样?貌同他记忆里变了许多,眼睛似乎也出了问题,但他能站在此?处,本身?就是?一个奇蹟了。 玉衡从容潇口中听说过那道堪称灭世的天雷,还曾惋惜过方言修的死。然而方言修如今却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无形中便证明了一个事实:人?力也可胜天。 他亲眼见证过程昀泽的努力,对轮迴之事的了解远远多于旁人?,因此?立马就想到了其中关窍。 「你的意?思是?,思瑶有可能……」 方言修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并?非处在轮迴之中,就算轮迴终结,恐怕她的结局也不会发生改变……」 玉衡一颗心脏缓缓落入低谷,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么方兄便请回吧,我对其他事没有兴趣。」 方言修却抬起眼:「但你不想与天道争一争吗?如果从未存在轮迴,那么四神器可以逆转时空的说法当然也不存在……你就不会被洛菁诱导着去找程昀泽,程昀泽也不会觉得他还有机会救他的女儿,所以才选择处理宗门事务,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你还记得她死前最想要等的人?是?谁吗?」 「你是?救不了她的命没错,但你至少可以让她了却一桩遗憾——」 玉衡的动作顿住了。 不得不说,对方早就看出了他的软肋在何处。 ——同一时间,容潇缓步踏过清河剑派的断壁残垣,红衣迎风,凛冽的冰雪环绕在她的剑上。 「可你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昨日你滥杀无辜,今日我自也可杀你。」她歪了歪头?,唇角虽然扬起,眼中却无半点交易,「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洛菁的手已经按在了流月琴的琴弦上,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 「等下……!」 本来旁观的方言修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出声喊道:「你若是?启动了流月琴与艮山钵,回到的是?哪个节点?」 洛菁抿了抿唇:「四年前,孟扶光死后一年。」 她猝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眉头?紧皱:「不对,你一直在骗我!就算我回去如你所言,杀掉过去的我,我能改变的只有后来发生的事,但孟扶光的死还要在这个节点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已然发生的过去。」 说到最后一句,她脸上已毫无血色——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绕不开?的陷阱,就算她查清了摇光因何而死,查清了前因后果,但时间终究不会等她。 就算她可以逆转时空回到四年前,但那个时间摇光已经死去一年之久了。 方言修拿不准这位的脾气,悄咪咪往大小姐身?后躲了躲——万一洛菁又?想出手,起码大小姐会帮忙拦一下。 哎,没办法,他有人?罩。 「单凭你手里两件神器确实不行。」方言修道,「若是?我再借你一件七星鼎呢?」 这回连繫统都十?分意?外:【宿主要我帮她?宿主确定??没有了我的力量,你这次若是?失败,可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该了结了,我不想再看着她一次次死在我面前了。」方言修垂眼笑笑,「我有预感,无论?成败与否,这都是?最后一次——那为什么不押上所有赌注,赌一把大的呢?」 神器的力量并?不对等,其中以定?微剑最为强大,因此?他可以借着定?微剑与七星鼎回到二十?年前,但洛菁不行。 以往的轮迴中,她只能回到四年前的过去,无法改变摇光死亡的既定?事实……但要是?再加一件七星鼎呢?能回到什么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洛菁:「……」 洛菁:「给我,七星鼎。」 瞬息之间,眼前场景就翻天覆地变了个模样?,清河剑派的大雪飞快远去,像是?一幅褪色的水墨画。洛菁神情有些恍惚,直到触及到泛着潮湿气息的青砖黛瓦,她才发现自己回到了云沧镇。 「卖包子咯,刚出笼的包子——」 包子铺的老闆高声叫卖着,没有注意?附近的小巷子里,有一个小乞丐身?形瘦弱,兜帽遮住了脸,正悄悄地往这边望过来。 洛菁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飞鸟振翅而飞,翅膀擦过天边火红的晚霞,留下一个模煳的影子。 曾几何时,有人?笑眯眯地蹲在她面前,目光温润极了。 「你手中纸上画的正是?第十?四卦,火天大有。《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我踏入云沧镇之时,闻鸟鸣声清脆,回头?恰好撞见飞鸟投林,心念一动,便算出了此?卦。」 「阴爻变阳,故大有卦变为周易第一卦的干卦。爻辞为: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洛菁猝然转过头?,右手虚虚一握便幻化出一把弓箭,箭尖对上那只正欲飞往林间的鸟。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便无力地坠了下去。 这回没有飞鸟投林,他便不会算出这一大有卦,也不会得出这个「利见大人?」的爻辞,所以他不会来了兴致,想要在这熙熙攘攘的云沧镇里,寻找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姑娘。 「你……」小乞丐目睹了她的动作,有些惊疑不定?地问,「为何要射那只鸟?」 洛菁没有回答,她本以为她会有许多感想,但她沉默了一辈子,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她转身?,对准了十?一年前、十?三岁的自己。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拜入七星殿,那些仙门的名字于她而言只存在于传说中,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她全?然不知未来自己如何能一步登天,如何成为七星开?阳的徒弟,更不知道自己来日会为了一人?的生死,不惜犯下滔天大罪。 她每天最大的 愿望,就是?能不饿着肚子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云沧镇临海,日出之时有火红的晨曦自海面升起,光辉洒向每一个角落,于是?这座小镇一点一点从梦中甦醒。宽阔的石子路上渐渐出现了行人?,在他们的谈话?声中春意?悄然而至,柳树吐出新芽,野草迎着东风舒展它嫩绿的叶子。 洛菁闭上眼。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个错误而已。 她合该死在这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合该死在日出之前。 她手指一松,长箭离弦而出。 咻——! 一年轻男子身?穿金黄色的薄衫,似有所感地往这边望了一眼。 阳光金灿灿的,依稀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可那里分明空无一人?。 他摇了摇头?,合上摺扇,接着向前走了。 第108章 濯缨沧浪 洛菁这一箭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时空的崩塌, 混乱的时间线不断收束、更改,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而后被时间的长河裹挟着, 继续奔走往前。 但这一次,摇光星始终高踞天穹,不曾熄灭过。 华阳城最?大的书肆外已?经围满了人, 先前的冲突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插曲, 很快就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里。 「这本书写得真有意思, 我回?去定然要推荐给朋友, 她一定喜欢!」 「容潇,就是?那位清河剑派的大小姐……」 「奇怪,为何总觉得这个故事写得很真实?一些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得上……」 玉衡倚在书肆的外墙上闭目养神, 闻言淡淡道:「因为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太阳缓缓没?入地平线, 在所有人的头顶,在遥不可及的苍穹之上, 北斗七星缓缓浮现。 出乎意料的是?,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耀眼。 十年前,天枢与摇光合力?造出了七星鼎的器灵,从而开启了这个轮迴?;十年后,开阳开启秘境, 天权在这里耗尽平生心?血写了一本书, 天玑利用自家产业发行宣传,天璇将它?冠以七星殿的名?号, 玉衡四处奔走联络揽月凌霄二宗…… 虽然跨越了足足十年的时间, 但七星都或多或少出了力?。 他们念着她的名?字, 纵览她的一生,合上书页之时, 不约而同地发出相同的感慨。 实在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容潇,容潇…… 他们为她折服,为她嘆惋,如果可以,谁不想自己看过的故事能落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非以悲剧结尾? 有人卑微,有人懦弱,有人汲汲营营,有人勾心?斗角。 但生而为人,有些地方?永远是?共同的。 若他们能记住故事主角的名?姓,若意难平的结局可以更改,若蝼蚁之身终能与天道抗衡—— 那将是?多么震撼人心?的桥段啊。 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正如过去一点微小的改变,便能焕发出巨大的蝴蝶效应,改变未来。 那么在这个首尾相连的轮迴?之中?,未来自然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过去。 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凉州城内,容潇提着剑,与天道化身的十五岁的自己遥遥对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她向前迈了一步,城墙在她脚下一路延伸,古旧的棕褐色渐渐褪去,化为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的海。 她立于浩浩汤汤的沧海之上,长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太阳东升西落,月亮自海平线上缓缓升起,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如明镜一般。 她看不到天道的身影,下意识握紧了她的剑。 心?跳缓缓回?落,她循着记忆中?学过的清河剑法?,一剑挥出。 第一式,桃花流水。 无名?剑上的斑斑锈迹开始褪去,春意悄然到来,桃花的芳香于剑尖绽开。 然后上挑。 第二式,雨打?梨花。 剑风更盛,捲起脚下海水,下了一场细细的雨,春雨润无声。 这是?春。 第三式,微雨小荷。 细雨纷纷,剑势连绵不绝。 第四式,飞瀑流泉。 而后她的剑越来越往上,直到一点剑光于九天之上绽开,飞瀑乍然冲破了闸门,大浪滔滔而下。 这是?夏。 第五式,海上明月。 剑意一改之前的浩大,变得深邃起来。海浪一层叠着一层奔向天边,慢慢平復下来。远处地平线上,皓月清辉洒向四方?,静影沉璧。 第六式,水天一色。 水天相接,波光粼粼的水面与落日同辉。 这是?秋。 第七式,雪落梅梢。 无边细雪萧萧而落,梅花迎着寒风肆意怒放。 这是?冬。 直到她迟迟无法?领悟的第八式,濯缨沧浪。 「……原来如此。」 容潇忽然明白了。 清河剑法?远远不只是?一套简单的剑法?,其中?还蕴藏着四季的流转。 万事万物?运转自有其规律,如太阳东升西落,如昼夜更替,如四季交迭。时间本就在沿着它?自身的规律向前走,生于这片土地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经过千百年的漫漫求索,这才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出来。 天地浩渺,大道至简。 ——先有万物?运转,而后才产生了天道。 她细细过了一遍清河剑法?的前七式,而后猝然停了下来,无名?剑震颤得厉害,几乎要脱手而出。 「我给了你飞升的机会,这分明是?许多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天道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到了这一步,它?依然不解,「为何你一定要与我作对呢?」 「你从未给过我选择。比起被他人操纵着去走安排好的路,我更想自己选择。」容潇淡淡答道,她周身浩渺的剑意几乎化为实质,与她融为一体——她自己,就是?这浩然天地间,最?为锋利的一把剑。 「凡人寿数终有尽时,修仙者也不例外。可我宁愿永远也无法?飞升,让我的寿命与我的亲朋好友一起终结,尸骨化为尘土,四散于天地间……我也不愿孤零零一人走到大道的终点,举目无亲,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使与天地同寿,即使这世上没?有人能接住我的一剑,又能如何呢?」 「我怕我会变成下一个你,高高在上的太久了,将芸芸众生都视为蝼蚁,而忘了自己也曾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若是?那样,我将来回?顾过往之时,一定会感到后悔。」 ——「阿潇,你为何而挥剑呢?」 ——「为了有朝一日我临死之时回?顾过往,而不会感到后悔。」 海上的风停住了。 远处传来渔者的歌声:「沧浪之水清兮……」 云沧镇内,蔺琼华对着海上初升的明月展开双臂,举步踏入了大海之中?。 海浪轻柔地吻过她的脚背,海风吹散她的额发,洁白的浪花像是?一层叠着一层的积雪。远处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千帆竞发,帆船的影子明明灭灭。 她仰起头,轻轻哼起歌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夜空中?那颗黯淡了十年的天枢星,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七星同时出世,构成一个类似于汤勺的图案,遥遥指向正北方?,而那里也有一颗星辰亮了起来,光芒之盛几可与皓月争辉,比任何星辰都要耀眼—— 北斗紫微。 它?沉寂了太久太久,终于借着七星的指引成功出世,星光不偏不倚,落在了凉州城的城头。 落在了容潇手里的剑上。 紫微星动,定微剑出。 霎时,剑光如虹。 连沧海都要为这一剑动容,瞬间掀起数人高的巨浪,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当中?有一道锐不可当的剑意破海而出,直冲云霄。 茫茫天地皆被这一剑荡平,如长空中?乍然铺过一道白练,水势最?顶点处,有飞鸟掠过汹涌浪尖。 容潇一字一顿,念出了这一剑的名?字。 「清河剑法?第八式,濯缨沧浪。」 这是?她从未领悟到的一剑。 她将清河剑法?背得滚瓜烂熟,可以分毫不差地默写下来,她在脑海中?演练 过这一剑无数次,却从未能真正使出来。 原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她必须拿着完全出世的定微剑,万万人的力?量从未来到过去,汇聚于她一身,而后她才能代?表着没?有名?字的蝼蚁众生,朝着天道斩下这一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而后方?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天道沉默着受了这一剑,那股无形的威压飞速远去,容潇眼前一阵恍惚,回?过神便已?经回?到了城墙之上,先前脚下一望无际的大海仿佛只是?幻觉。 她急促地喘了口气,终于从先前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五感渐渐恢復,耳边隐约听?到海浪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清越的剑鸣。 脸上一片湿润,容潇抹了把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赢了。 蝼蚁之力?想要与天道抗衡,无异于飞蛾扑火,螳臂当。她来之前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她所做的决定无愧于本心?便好。 没?想到居然真的赢了。 最?后一剑「濯缨沧浪」耗尽了她所有灵力?,此时那股浩大缥缈的剑意似乎还徘徊在她身边,但容潇已?经顾不上感悟了。她头一次把她的剑放在了第二位,欣喜若狂地转过头来:「方?言修……」 我们赢了。 过去的死亡终究能换取到来日的新?生,从此天道彻底消失,我们再也不用困在无止无休的轮迴?之中?了。 方?言修扬起一抹极其好看的笑意,沖她遥遥展开双臂。 「大小姐。」 他眼睛看不清楚,但从她的语气中?能想像到她的欢喜。 容潇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红衣在风中?翻飞,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她背后是?满天繁星,月光穿过层层乌云,为她披上一层朦胧而神圣的光晕。 在遥远的将来,这里会下起一场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大雪,会有一个以剑术闻名?天下的门派在这里建宗立派,一步步走向繁荣。 会有一个名?为容潇的女童带着所有人最?衷心?的祝福,在这里出生、长大,她会与她的亲人举杯对饮,与她的同门切磋剑法?,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节,直到她强大到足以保护她的这方?天地,然后从爹爹手中?接过掌门的位置。 她还有她从不离身的本命剑,这把剑会生出灵智,化成人形,虽然病殃殃的三步一喘五步一咳,但满心?满眼都是?她…… 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抱着无名?剑跑呀跑,耳畔是?急促掠过的风声,眼前一轮火红的落日正沉入地平线。身后有人久久凝望着她的背影,祈祷她将来某日能夙愿得偿,斩断天道。 如今她真的要奔向那个未来了。 她紧紧抱住方?言修,埋首在他的肩头,再也忍不住,泪如如下。 「我们赢了,我居然真的做到了……」 方?言修温和道:「嗯。」 「我爹爹,我娘亲,还有清河剑派枉死的一百多人,他们都可以好好活着……」 「对。」 「以后再也没?有天道,再也没?有轮迴?了,我们都可以解脱了……」 他眉眼含笑,轻轻道:「好。」 容潇抬起头,忽然有些惊恐地发现,她好像看不清他的脸了。 她以为是?泪水煳了眼睛的缘故,连忙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月光正毫无阻碍地穿透他的身体,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煳,好像真的要融入周遭的天地之间,如谪仙人乘风归去了一般。 ——【若任务成功,轮迴?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结局,与之伴生的所有事物?都将消失得彻彻底底,包括清河剑派的满门覆灭,包括摇光的死与天枢的疯魔……你想好了吗?】 「当然。死亡本身并无意义,有意义的是?我为何而死……这个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死』,而是?在于『生』。」 ——七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感到自己的死亡。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这次能成。」 ——轮迴?因他与洛菁而始,若想终止轮迴?,他们这两枚棋子必然要彻底消亡。 其实方?言修很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定微剑正是?由于不断轮迴?,才慢慢生出了灵智,若轮迴?真的能迎来终结,他就是?最?先消亡的那一个。 所以当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他就知道,这次大小姐一定会成功。 他从前无数次主动赴死,死前怨恨上天不公,怨恨阴差阳错,总想着要是?能再看她一眼就好了。 虽然不甘,虽然遗憾,可每一次他都甘之如饴。 以往失败的结局里,天道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去她的名?姓,所以需要他去见证,去记得。 如今她成功了,她马上就要走到她想要的未来中?去,她还是?那个惊才绝艷、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她站得足够高,足够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 所以便也不需要他这独一份的记得了。 容潇愣愣地看着方?言修,他垂着眼,温柔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的身体在月光下越发透明,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月色渐渐隐去,亘古长风自荒原中?穿行而来,天地间扬起一阵纷纷扬扬的雪。 清河剑派的山门巍然矗立着,松树枝丫上的雪被风吹落,融化在她的眼睫上。她眨了眨眼,那股细微的凉意便消散了。 就像是?一个轻柔缱绻的吻。 第109章 一梦黄粱 「大小?姐!」山门前值守的弟子沖她招手, 「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去剑庐这一趟,可有什么收穫?」 「掌门念叨你好久了,我这就通知掌门……」 落雪纷飞。 容潇转过身, 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 她抬起脚步,右手拂过腰间系带,感觉空空落落的, 十分不习惯。 ……总觉得这里应该挂着一把剑的。 可她又?想不起来, 那究竟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爹爹已经在殿门前等着她了。 他瞥了一眼容潇空荡荡的腰间, 捻了捻鬍子:「怎么, 剑庐那么多绝世好?剑,阿潇还是没有选到满意的?」 「剑庐的好?剑大部分都被人挑走过了,剩下的要么太重, 要么太利……我没有寻到特别趁手的。」容潇道。 爹爹随她一同往里走, 笑道:「但?人与剑本来就需要一个相互适应的过程,剑要适应你, 你也要适应剑。」 容潇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爹爹继续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剑才合你心意呢?」 对?于这个问题,容潇倒是早有了答案。 「我想要的剑,应当?这么长, 这么宽。」她比了比, 「握在手里不轻不重,倒提的时候高?度恰好?到我腰间……」 爹爹慢悠悠地笑出了声:「你要求这么多, 现成的怕是找不到了, 还是直接让铸剑师给?你定制吧……」 「大小?姐!」少女嬉闹着冲过来, 揽着她的肩膀,「你一走就走这么久, 还管不管二师兄啦?」 「他怎么了?」 少女笑嘻嘻地告状:「他天天拉着我比剑!我就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这下好?了,你回来了一定得好?好?教?训他!」 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二师兄神?情略有尴尬,低头行礼:「掌门,大小?姐。」 容潇道:「明日演武场见,你用你的本命剑,我用演武场提供的灵剑即可。」 少女躲在她身后,沖二师兄比了个鬼脸。 爹爹背着手,笑着看几个小?辈打打闹闹,直到两人走了,他沖容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其实你启程去剑庐之后,你娘就提醒我了,我们清河剑派自己就保管着一把剑,也许适合你。」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半点内容也不肯透露。容潇满腹疑虑地跟上他,穿过几处禁制,一路走到雪山深处。 原来是四神?器之一的定微剑。 关于神?器的记载早就埋没在了浩如烟海的书册里,其他三件尚能追本溯源,勉强编造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出来,而?定微剑的来歷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目前最?有可能的猜测是出自剑庐,但?剑庐自己也弄不清楚它打造过多少把剑,不敢贸然认下,定微剑便一直留在了清河剑派。 清河剑派专门为?定微剑留出来了一间密室,烛火微微晃动?着,看守的弟子见到他们过来,立马起身行礼。 爹爹摆了摆手,示意弟子退下。 见到定微剑的第?一眼,容潇就愣在了原地。 她此 前从未来过这里,从未亲眼目睹过这把剑,她想像中的定微剑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应当?是布满锈迹,外表平平无奇,大巧不工,甚至可能和凡间的铁剑没什么区别……然而?真正的定微剑澄明如镜,寒气逼人,宛如止而?不流的秋水。 大小?、长度、重量,都与她想像中的别无二致。 「如何?」爹爹笑着问她,「给?我清河剑派未来的掌门,倒也不算辱没了它。」 容潇嘴唇颤了颤,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她对?这把剑太熟悉了。 熟悉得像是刻在了灵魂里,让她闭着眼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它剑柄上的纹路。 就像是这把剑本就为?她而?生。 她一伸手,尚未用灵力牵引,定微剑便自动?落到了她的手心。 爹爹道:「它很喜欢你。」 容潇当?机立断:「那么就它了。」 可似乎还是少了什么。 但?她说不上来。 这天回去之后,也许是屋内的炭火太过舒适,容潇做了一个梦。 她自踏入修仙之途以后便很少做梦了,大多时候都是利用睡觉时间打坐修行,然而?今日不止怎的,她的头一沾上枕头,便情不自禁地闭眼睡了过去。 梦里的一切好?像都和现实没有什么区别,她带着她刚刚认主的本命剑继续修行,除了清河剑派她还去过其他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不同的风景,结识过许多不同的人。 她的名字享誉四海,她的好?友遍布各地,不管到哪里,都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与谁不期而?遇。她拜访暮春三月的江南,在雨后的青石街道上纵马驰骋,也踏过荒凉无人的塞北,在最?高?的雪山之巅上引吭高?歌。 后来她接任了清河剑派掌门的位置,实力突破元婴期,终于成为?了新的天下第?一。她又?一次站在了这个世间的巅峰,说媒的人踏破了清河剑派的门槛,连唯恐天下不乱的段菱杉都想掺和一脚,但?都被容潇拒绝了。 她还是觉得少了什么。在找到这个答案之前,她不打算与任何人确定关系。 她最?终一生未婚,寿命将尽之时,身边只有她的剑陪着。遗言是不要将她的躯体埋入黄土,她要化为?飞灰,四散于江河湖海之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她的逝去象徵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从此成为?世人心中不朽的传奇,以她为?主角的话本传遍了大街小?巷,千百年后仍有人记得她的名姓。 大梦初醒后,容潇对?着窗外簌簌的雪愣了好?久。 她决定再去一趟剑庐。 这回渊岳与摇光都在,容潇递上定微剑,问他们这把剑有无特殊之处。 摇光接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唇角带着笑意。 「这把剑可不简单,似乎和我身上的七星鼎有些?联繫……」他道,「你若不急用的话,不妨等上一等。」 容潇:「要等多久?」 「我不确定,」摇光想了想,「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我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剑,只是直觉它也许能生出剑灵。这毕竟是你的本命剑,你愿意赌一把么?」 「赌。」 ——日后回想起来,容潇无比庆幸她的选择。 那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日,她代表清河剑派出席揽月宗的盛会,准备回去的时候,蓦然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颊,漫山遍野的桃花飘落如雨。容潇停下脚步,捻起落在定微剑上的一片花瓣,再度抬起眼时,面前忽然多了个俊俏的青年。 他白衣墨发,笑得温润极了,略显清瘦的身形与她脑海中某个模煳的影子渐渐重合。 他唤道:「大小?姐。」 容潇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终于明白,自己缺少的究竟是什么了。 这是第?十年的立春。 不是清河剑派白茫茫的大雪,不是命中注定的死亡与轮迴,不是拼尽全力也无法看清的面容。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