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弯》 第1页 [现代情感] 《月半弯》作者:周板娘【完结】 简介: 【粤语区故事,会有方言出现,对男女主角名字出戏的、对方言出戏的,请考虑好再开始看,恶意ky的评论我会删除。】 近日,恩宝路上的西关老字号「向记面家」,晚晚开到凌晨一两点还灯火通明。 据闻,小老闆向天庥每晚都会留起最后一团竹升面和几颗云吞,为一位靓女煮一碗「细蓉」。 有街坊八卦,问小老闆,这靓女是不是他对象。 向天庥打着哈欠,挥挥手否认:「不是,只是一位老朋友而已。」 * 月有半弯,亦有全圆。 向天庥x关好彩 第1章 关好彩 「……小姐……关小姐?」 耳朵里的耳机开着降噪模式,关好彩没能听见别人的叫唤,深陷在一片混沌的梦境中。 直到手臂被人拍了两下。 她被惊醒,反应有些大,不仅「啊」地尖叫了一声,身体还本能地往沙发边角躲了躲。 机场服务人员也被这位客人吓了一跳,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同她道歉:「抱歉啊关小姐,打扰到您休息了,是这样的,您乘坐的航班准备开始登机,这边来提醒您……」 关好彩还是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看着对方嘴型一开一合。 她呆愣着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此时身处在机场贵宾休息室,正准备搭飞机回广州。 关好彩抬手往脸上摸了摸,墨镜在,口罩在,鸭舌帽有点儿歪。 她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哑声对服务人员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服务人员把最后几位商务舱客人送出门外,鞠躬送别:「祝先生女士们航程愉快!」 待客人走远,服务人员回到前台,趁着休息室没人,与同事小声讨论刚才的女客人:「她是什么明星吗?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不过也不像,旁边一个随行人员也没有。」 「嗐,这年头不知名的小明星多了去了,头部网红也算半个小明星吧?」 「确实,等我上抖音搜搜……」 关好彩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煳煳地走到登机口,迷迷煳煳地登了机,坐下后,她同空姐提前交代了待会儿不用任何服务。 「好的关小姐,我清楚了。」空姐姿态优雅地蹲在旁侧,提醒她,「那麻烦您,手机需要先——」 关好彩没等对方说完,举起手机在她面前按了按旁键,屏幕没有亮起。 「我没开机。」关好彩说。 她繫上安全带,脑袋倚着舷窗,准备再阖上眼,试试能不能像刚才那样睡着。 尽管刚才做的梦乱七八糟,但只要能睡着就不错了,她要求不高。 阖上眼之前,关好彩勾下墨镜,最后看一眼上海的天。 晚上七点十分,夜空半黑半红的,无云,无星,只有一弯月亮挂在天上。 她失眠好几天了,这会儿总觉得视线似乎有些不稳,看什么都在晃。 那月半弯,就像一叶孤舟,在无边的黑海里摇摇荡荡。 随时都要沉了。 一阵晕眩袭来,关好彩赶紧闭上眼,缓了缓唿吸。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滑行,起飞,上升,颠簸,最后平稳飞行。舱内的灯线暗下来,只剩地上指示灯亮着,昏昏沉沉的环境,让旅客们很容易入睡。 可无论关好彩再怎么努力,她都睡不着了。 只要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自动按下播放键,开始重播这段日子发生过的事。 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开始出了差错,让她从天上跌入谷底。 一周之前,无论她走到哪儿、做什么事,只要不涉及无法过审的私生活,她都会开着手机或相机,把生活里的一切都当做素材记录下来。 可如今,她竟主动关机,主动断网。 这世界都要进入什么元宇宙时代了,她这么做,倒像直接退回了原始社会。 没手机好像真的寸步难行。 飞机落地,出了机场,关好彩上了辆计程车,她问司机能不能用现金付车资,司机很是惊讶,反问她:「靓女,你没带手机啊?」 「……不是,我手机没电了。」 「哦,简单。」司机一手揸着方向盘,一手摸了个充电宝往后递,「吶,给你个『尿袋』,你先用着。现金不方便找开,你等一下还是扫码支付吧。」 关好彩接过充电宝,闷声嘀咕:「阿叔你还怪热情的……」 她把手机开了机,很快,许多简讯推送进来,微信图标旁亮起红点。 其实整个手机主屏界面很干净,微博、抖音、小红书、b站……这些app她都删掉了,以免自己一个手贱点进去。 里头随随便便一条人身攻击,都足够让她失眠一宿。 发来微信消息的多是品牌pr,有的是之前合作过的,有的是已经敲定好合作档期的,有的是正在洽谈过程中的,大家跟说好了似的,统统给她发来了停止合作的消息。 态度稍微客气一点儿的,会说「希望未来有机会还能合作」,不怎么客气的,会说「保留进一步追究相关责任的权利」。 关好彩一条条点开,草草看过,一条都没回。 除了合作方,还有几个朋友发来信息。 家居博主「奈奈子」说,网友们忘性大,等新闻热度降下去了,再重新开始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美妆博主「小维」跟她道歉,说虽然她没有在网上站队,但实际上是支持她的。 宠物博主「静香」下个月要结婚,本来关好彩答应了去她的城市做她的伴娘团,前段时间收到了伴娘裙,关好彩还在日常vlog里发过。 当时弹幕和评论区还很和谐,粉丝们纷纷夸裙美人更美。 如今「静香」说,知道她最近肯定心情乱糟糟的,伴娘的事就不麻烦她了,礼裙她留着就行,不用寄回去了。 虽然关好彩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但到底没忍住,还是嘆了口气。 这些都是不同平台的博主,大家粉丝量相当,但在不同赛道,不容易撞型,平日经常有互动,你的视频里带带我,我的视频里带带你。 说好听一点儿就是「梦幻联动」,说不好听呢,就是「商业互捧」。 关好彩也不怪大家急着和她撇清关系。 事件引起风波的那天,有位与她交好的博主立刻站出来替她说话,结果受到波及,被网友接连骂了一个小时,最后悄声无息地删了评论。 网际网路的割席是轻而易举的,动动手指,双向取关就可以了。 关好彩清完所有未读信息,手指再划拉了几下。 外婆没在用那些社交平台,而郝韵是住校生,要周末才能用手机,所以她俩应该都不知道她最近发生的事,两个微信都安安静静的。 关好彩和外婆的对话还停留在半个月前。 外婆说广州终于降温,有了些凉意,问她元旦的时候有没有假期,能不能同李岩一起回一趟广州,事因有位亲戚嫁女,请帖上写「阖府统请」。 那天关好彩拒绝了外婆,说元旦有个工作计划,没法回去。 她给外婆转了一笔钱,让她去饮喜酒的时候帮她递封利是,剩下的钱让外婆多添几件秋衣。 那一万块钱外婆没收。 外婆只接着问:「那今年过年呢?你们一起回来吗?」 第2章 向天庥 关好彩有两年多没回来广州了。 前面三年情况特殊,指的不只是大环境,也指她的私人情况。 她不想单身一人回来过年,那肯定会被外婆问到口哑哑。 而且到底是带大她的人,她一翘起屁股外婆就知道她想干嘛,谎话更是难以在外婆面前撑过一晚。 的士阿叔正在听本地电台,fm103.5城市之声,时不时冒出一句「大湾区」,一会儿说「共创美好未来」,一会儿说「新时代新机遇」。 太久没浸在全粤语的环境里,关好彩竟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也没用心听,抱臂倚窗,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 灯火越来越密,便代表离城区越来越近。 她订的酒店在天河城上盖,离外婆家隔着九个地铁站,几乎要把一号线从头坐到尾。 房间在三十三层行政楼层,拐角套房,往下望是将近凌晨仍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 关好彩看了一阵,扯上窗帘。 戴了一整天的鸭舌帽终于可以摘下来了,同时关好彩也听到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咕噜咕噜,很是响亮。 她晚上没吃饭。 叫外卖还得下楼拿,关好彩实在没那多余的力气,直接拿起书桌上的酒店送餐菜单翻了翻。 广州的十一月,温度虽没有上海那么低,但入夜后的风是湿冷的,一逮住机会就往骨头里钻。 她又冷又饿,就想喝点汤汤水水又能饱肚的。 所以在安格斯牛肉汉堡和传统云吞面之间,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打电话下完单,她把行李箱拉到衣帽间摊开,先找出洗漱包和睡裙,进了浴室。 不用卸妆,懒得洗头,她洗得很快。 尽管面无表情,但镜子里的女人很美丽,脂粉未施,皮肤仍白亮通透、紧緻饱满。 那是天天敷面膜、夜夜抹面霜、周周做spa、还有一次次医美充值,养出来的一张靓面。 不枉她在护肤这条路上砸了那么多钱。 但她失眠多日,此时肤色过白,也显得挂在眼下的两片淡青格外恐怖。 仿佛三更时分要同谁索命的白面女鬼。 她拨开刘海,就在额头几乎正中央的地方,有道浅浅的疤痕。 边缘泛粉,形状微弯,像一弯月亮。 这么看,皮肤白一点还是好,疤痕也没那么明显。 要是肤色黑,要被人叫「包青天」的。 无论多落魄多折堕,面膜还是要敷的,这已经成了关好彩刻进dna里的习惯。 她把房间小冰箱里的饮料挪了挪位,将带身上的十来张面膜放进去,从中取了一张,拆开敷上,接着倒在床上,大字型瘫着,闭上眼,什么都不愿想。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骤响的门铃把她吓一大跳,整个人蹦起来,大喊:「是、是谁?」 「您好,房间送餐!」 关好彩恍惚了片刻,才对门外说:「麻烦放在门口就行!」 服务员回答得爽快:「好的!」 关好彩踮着脚尖,几乎无声地走到门旁,拨开猫眼盖子望出去,门外的男人正好抬起头,视线与她相撞。 关好彩被吓一跳,憋住唿吸往后退,肩膀已经忍不住发起颤。 「您好,餐车我停放好了,客人您用完餐后打电话通知我们来收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直到听见服务员的这句话,关好彩才应了声「好」。 等人离开,走廊无人,关好彩才开门,把餐车拉进屋里。 九十八块钱一碗的云吞面,摆盘自然比街边二十块钱一碗的精緻得多,厨师恨不得把所有鲜虾云吞全摆在人眼前。 面上还卧了一颗煎蛋,这反而有些画蛇添足了,也不知碌面的师傅是哪里人。 关好彩其实没什么胃口,吃了两颗云吞和两口面,再把鸡蛋和上海青解决,就吃不下了。 她把餐车放回门外,按下「请勿打扰」的按钮。 摊开的行李箱没心情整理,拉紧窗帘不留一丝丝缝隙,褪黑素吃了两颗,眼罩耳塞都用上。 关好彩躺在床上,真心诚意地向观音菩萨祈祷,今晚能让她顺利入睡。 * 北方大雪,热了大半年的羊城也一夜降温。 天黑得快,不到七点天已经黑透了,夜幕里挂上月半弯。 「冷死了冷死了……」 向天庥正包着云吞,闻声抬头,对走进店里的阿伯打招唿:「林伯,今晚怎么那么早过来?」 玻璃门隔开屋外的冷空气,林伯终于舒服许多,抖着肩说:「一冻就容易肚饿嘛。」 「是不是照旧?」 「对啊,一碗细蓉一碟菜心,不过今晚要加多碟猪手。」林伯边说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小瓶九江双蒸,走到正对电视的那张空桌子旁,把酒瓶放桌上占位。 向天庥看向店员卿姨,都不用等他提醒,卿姨已经走去收银机那儿给林伯下单。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吃猪手又喝双蒸?」 盆中的肉馅及手边的云吞皮均所剩无多,向天庥右手执木质馅尺,左手捻起一张云吞皮,摊在手心。 刮一团肉馅,抹在云吞皮上,四指拢起,拇指轻压,云吞皮便把肉馅轻盈裹住,反覆两三次,一颗云吞便在他手中成型,像未绽放开的芙蓉花。 向天庥已是「熟手技工」,全程只用两三秒,林伯回答他的时候,他就把一颗包好的云吞码进盘中。 「下午我儿子来电话,说他们一家四口今年会回来过年。」林伯面上的喜悦之情难以掩盖,眼角堆起层层纹路,音量比电视声音还大,「六年了!足足六年了!小老闆你说值不值得庆贺?」 林伯的儿子17年时拿到一个技术移民的机会,带着老婆和儿女去了雪梨,头两年忙着适应新生活,而后三年遇上疫情,加上今年,林伯已有六年没见过两个孙。 「哇!恭喜你啊老林,苦尽甘来!」林伯隔壁桌的一位阿婆一边同他道贺,一边用辅食剪,把塑料碗里的竹升面条剪短剪碎。 「是啊,我等到颈都长。」林伯熟门熟路地从消毒碗柜里拿出餐具,筷子勺子蘸料碟,还有一个玻璃小酒杯,回头沖坐在阿婆旁边的儿童餐椅里的小女娃挤眉弄眼,试图逗对方笑。 但小女娃只对面前的感兴趣,迫不及待地伸长胖乎乎的小手,想直接上手抓碗里的面条,小嘴咿咿呀呀,都有口水快淌到下巴了。 阿婆忙阻止,把儿童弯勺塞到孙女手中:「妹猪,不好用手抓!」 林伯回到桌旁坐下,开了酒瓶,斟满一杯,蓦地变得感慨:「想当年,我家小孙女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就离开广州,去到『没雷公咁远*』……有的时候真的想过,早知道就不要同意他们出国了,要见一面都难。」 阿婆安慰他:「仔大仔世界,他们能家庭美满、幸福安康就行了,我们做老豆老母的,多体谅,多帮忙吧。」 阿婆阿伯聊天的这会儿功夫,向天庥已经包完云吞,进了厨房。 等水滚,先落六粒云吞,拿来印着「向记面家」的瓷碗,铺上些许韭黄段。 至于碗底的猪油部分,向天庥减去一半分量。 半分钟后,煮熟的云吞抖去水分,倒进碗中,再抓一两竹升面,抖两下,丢进筛勺里。 汆烫的时间需逐秒计,慢一点快一点都对面条口感有影响。 如今煮面已成向天庥的肌肉记忆,筛勺需要几次起落,筷子需要拨动几回,都已经刻在他的血肉骨骼中。 店铺是长形的布局,半开放式的厨房在尾端,透过大片玻璃,他可以一边煮面,一边留意厅面的情况。 林伯是真的好开心,面和猪手未上,他已经小饮了半杯。 烫好的面需过一勺「冷河」,一勺滚水,一勺高汤,才能装入碗中,把几颗皮薄馅靓的云吞盖得严严实实。 最后舀一勺高汤淋上,碗面飘烟,热气腾腾,香气满满。 云吞面先出餐,菜心在水里碌的时候,向天庥挑了块最瘦的猪手装盘。 他亲自把蚝油菜心和南乳猪手送到林伯桌上,林伯一下扁了嘴:「怎么拿这么瘦的猪手?」 向天庥瞥他一眼,声音淡淡:「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 「哎呀又不是天天吃,给我换块肥的嘛。」林伯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一小块也行啊……」 他的语气和讨糖吃的小娃娃没什么差别,一时都分不出他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修长手指在林伯的酒杯前点了两下,向天庥说:「这个也要节制,再喝一杯就行了。」 林伯有「三高」,大半年前有一晚半夜,林伯胸口隐隐作痛,紧急唿叫了「平安结」,向天庥和团队里的义工医生一起上的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向天庥抬眸,挂墙电视机里的本地新闻正好在说省内多地气温骤降,提醒市民们多添衣保暖。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浅笑道:「先没收。等你儿子一家回来了,你同他们一起来吃面,到那时候我再给你挑块肥猪手。」 第3章 芬芳士多 店门这时被人推开,卷进来一股寒意。 走进三位年轻姑娘,其中走最前面的女生手持一部云台相机,她看见向天庥,先是愣了愣,接着很快回头跟同伴们说了几句话。 她们讲的方言向天庥没听懂,只猜个大概。 他用普通话招唿道:「墙上有菜单,桌上也可以扫码点餐。」 在恩宝街上安安静静开了三十五年的「向记面家」前些年刚装修过,地面保留着以前的老花砖,厅面亮堂,骑楼下的店铺面积一向不大,摆放小桌十张,桌与桌的距离颇近。 以前在店里吃面的都是住在附近的老街坊,而这几年做自媒体博主的人不少,旅游的,探店的,年轻的旅客们走进店里,都会点上一碗「向记」招牌云吞面。 向天庥把最后的两张空桌合併,拼出四人位,姑娘们坐下时道了谢,拿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 向天庥先行回了厨房,等了会儿,单子进来了。 鲜虾云吞,牛腩捞面,萝蔔牛杂,蚝油生菜。 开水锅蒸起的水雾覆在玻璃窗上,向天庥正煮着面,余光瞧见拿相机的姑娘朝厨房走来。 姑娘从小窗户探进来半个头,礼貌地问能不能拍一些厨房里的画面,想做视频的素材。 向天庥点了点头,说「可以」,下意识地把脸上的口罩拉得更高一些。 姑娘拍了好一会儿才回座位,云台相机架在桌子上,几人轮流对着相机说话。 向天庥看了几眼,收回目光。 送走老街坊和新食客,又进来其他客人,小小的店里总是坐满人,厨房的备料逐渐减少,不知不觉,云吞沽清了,每天做一次的竹升面就剩两三碗的份,猪手和牛腩也所剩无几。 向天庥忙完饭点,抬头看电视,已经被转至tvb台,播着某部连续剧,在店的几位客人正看得津津有味。 林爱卿正在水槽那头洗碗,向天庥走过去说:「卿姨,你洗完这几个碗就先下班吧。」 「那怎么可以?」林爱卿干活仔细,每个碗盘她都会最后过一次热水再抹干,「现在才九点,还有一小时才收店呢!」 「没事,剩下的面也不多了,只能再接几组客人,我收尾就好。」 「那、那……」林爱卿把最后一个碗放好,往外厅瞧了瞧,「要不等这波客人吃完,我把碗都洗了,再走吧?」 「真不用。」向天庥挠了把后脑勺,「本来请你的时候,说的是你负责厅面就行,现在还得麻烦你负责洗碗这块,我已经挺不好意思的了。」 林爱卿是今年夏天来「向记」的新员工,面店不大,除了向天庥这位老闆兼厨师,林爱卿和另一位阿姨负责前厅,后厨还有一位阿姨负责洗碗和卫生。 但上个月,前厅阿姨和洗碗阿姨前后脚辞职,向天庥还没招到人,林爱卿一人既负责前厅,又负责洗碗。 而林爱卿家里条件特殊,不大忙的时候,向天庥都会让她晚上早些回家。 ——她的妈妈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早期,轻度,生活自理暂时没问题,但老人年纪大了,就怕有个万一。 林爱卿心里其实也记挂着家中老母,脱下洗碗袖套,说:「行吧,那谢谢小老闆,我就先走了。」 向天庥说:「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打给『平安结』就好。」 林爱卿脸上已有疲态,但笑容真诚:「知道的,谢谢你们。」 卿姨离开后,再来了两桌客人,把剩下的牛腩和猪手全要了,竹升面也正好用完。 后面还有客人进店,向天庥摇摇头,说东西都卖光了。 客人有遗憾,向天庥也不好意思,他没料到今天沽清得这么快。 估计是和突然降温有关系,天寒地冻,大家都想吃点汤汤水水的,好暖暖肚子。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他戴着蓝牙耳机,一边打扫,一边给向子瑜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小男孩的声音像极了炒奶煳,又软又甜:「细叔——」 向天庥忍不住勾起嘴角:「作业做完没啊?」 「早做完啦!」 「九点半了哦,要『觉觉猪*』了。阿爷呢?」 「阿爷在刷牙,我也刷好牙啦。」向子瑜把电话手錶贴在嘴边,在大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细叔你要回来了吗?」 「细叔还没收铺。」向天庥看了眼时钟,「你跟阿爷讲一声,我今晚可能要晚一点点回去。」 「好——」 向天庥和侄子多聊了几句,正想挂电话时,那边传来向秋的声音:「子瑜,是细叔打来的吗?」 「对!」 电话手錶交到了向秋手里,他和孙子一样,问了向天庥差不多的问题。 向天庥和父亲聊了几句,嘱咐道:「今晚有点冷,你和子瑜多盖张被子。」 「嗯,知道,你也早点回来,路上一定要小心。」 「好。」向天庥稳稳地应承下来。 打扫完,锁好门,向天庥沿着恩宝路,往荔湾湖公园的方向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这一带这几年大变样,许多小时候的店都不在了,而能留下来的店,基本都是因为店面是自己家的,不用捱贵租,一站就是几十年,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店,熬成了一间间「西关老字号」。 恩宝路是大路,与新兴景区相连,所以夜深了仍有年轻人在寒风瑟瑟中city walk,倚着骑楼廊柱,借着昏黄路灯,拍下一张张照片。 骑楼下的打铜铺和肠粉摊已经拉闸关门,而咖啡店和小酒馆仍开门迎客,慵懒歌曲和迷离灯火糅在一起,这是向天庥小时候未曾想过的「未来」。 他双手插兜,经过半开放的咖啡店门外,会和相熟的咖啡师点点头打声招唿。 扎着脏辫、蓄着小鬍子的咖啡师问他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向天庥摇头,说明天再来。 拐进一条横街,再走过一个分岔路口,虽然相隔一条路而已,但这片街区明显安静许多。 天冷人疏,底下街铺关得七七八八,骑楼楼上的住家亮着灯,老式双开窗后有人影晃动,因为太静了,屋里的声音溢出来,这户人家看电视,那户人家听广播,还有哪家夫妻俩在拌嘴。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声,沉闷,规律。 是飞机飞行的声音。 老区上空有航线,每天都有若干架飞机经过这里,去往北边的白云机场。 像是下午航班密集的时段,几乎每隔五至十分钟就会有一阵轰鸣,好多年前已是如此。 飞机飞得低,噪音自然大,街坊们以前时不时会嫌吵,嘴巴比较不留情的阿伯更会一手叉腰,对着低空飞行的庞然大物手指指,三字词和四字词的「粤韵风华」不停往外蹦。 但前几年,飞机声忽然消失了,街坊们反而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向天庥走到福元二巷,飞机刚好来到他的头上。 他微微倾身,往上望。 今夜大风,云薄,挂在天空的月亮皎洁明亮,飞机飞过,庞大机身恰恰遮住那道光。 但很快,白净月光再次洒落。 巷口的骑楼,底下士多店已经落了铁闸,街灯浅浅映着店招牌上「芬芳士多」四个字。 骑楼店门旁边有一道防盗门,内里是只容一人行走的楼梯,细窄且陡长,楼道昏暗,但二楼的廊灯亮着,宛如盈盈圆月。 向天庥揿了门钟,很快有人应答:「谁呀?」 他提起嘴角笑笑,弯腰凑近对讲机喇叭,说:「叻婆,是我啊。」 第4章 诈骗犯 「好彩*有你在这里,不然我都不知道找谁来帮忙好。」 李静芬把加热好的汤水和筷勺放到茶几上,招唿道,「庥仔啊,你先过来喝口热汤。」 「我先把『盒子』连上网。」向天庥手按遥控器,「叻婆,你家的wifi密码你知道吗?就是上网的那个密码。」 李静芬是楼下「芬芳士多」的「事头婆*」,今年六十九岁,街坊们都称她「叻婆*」。 向天庥中午接到她的电话,说家中的「追剧盒子」坏掉了,怎么按遥控器都没反应,问向天庥能不能来家里帮她看看。 事因她最近在追一部古装剧,明晚大结局,她已经落下几集,得赶紧追上进度。 向天庥来了之后检查了一下,是电视盒子内的出了问题。 他已经把盒子恢復了出厂设置,准备升级和下载几个常用的视频平台,但需要联网。 「知道知道,我孙女有抄下来给我,你等等。」李静芬走向斗柜,还不忘提醒向天庥,「快去喝汤啊!」 「好好好。」向天庥无奈笑笑,在红木长椅坐下。 瓷碗温热,香味扑鼻,是五指毛桃煲竹丝鸡。 碗里的汤料比汤水还多,露出汤面的鸡肉几乎快盖满整个碗面,还有一只鸡腿。 向天庥挑眉:「怎么那么多肉啊?」 「哪里多?半只竹丝鸡,我一个人吃了一大半,就剩下这么一小碗,你一个年轻人的饭量该不会比我这个阿婆还少吧?」李静芬从抽屉中拿出一本软皮笔记本,戴上老花眼镜,眯着眼翻动纸张,「锅里还有汤,你帮帮忙,多喝一点,不然又要留到明天了。」 李静芬平日是独居老人,常是一天煮一顿,但分成两三顿、甚至三四顿吃。 最后向天庥把整碗鸡肉吃完,也把锅里的汤水都喝了,饱得打了个响嗝。 笔记本上记录的wifi密码其实很简单,goodluck950505。 除了密码,还有几行秀丽字迹,写下电视盒子的简单操作方式。 向天庥一边输入密码,一边问李静芬:「叻婆,这个电视盒子是你外孙女买的吗?」 「那肯定啦,我怎么会搞这些高科技?」李静芬想了想,说,「是年纪大的那个孙女买的,好彩,你记得她的吧?」 电视里的光标左右来回跳动,从9回到5,又从5去到0。 向天庥半耷眼皮,原本和善的眼型,不经意间变成锋利的形状。 他几不可察地轻呵一声,说:「嗯,记得啊,我的老同学嘛。」 李静芬想起来:「对对对,你们都是95年的。」 向天庥输完熟悉的日期,连上网,才问:「……她现在是还住在上海吗?」 「对啊,和她老公都在上海搞网络嘛。具体在搞什么我听不明白,我听阿韵说,他们比一些明星还红。」李静芬撇撇嘴,「忙得不行,我问她今年过年能不能回来,她都说得看看工作怎么安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向天庥静静听着老太太的吐槽和埋怨,偶尔回应几句。 把电视盒子的问题处理好,李静芬用手机扫码登陆了视频网站,老太太开心坏了,说今晚就要把落下的剧集补完,向天庥听了头疼,忙劝她:「别啊,哪有老人家熬夜追剧的啊?」 「老人家这不叫熬夜,我们年纪大了睡得少,太早上床,也是眼金金望天花板。」李静芬不以为意,「那样子更难受,还不如看电视看到有困意了,一觉睡到大天光。」 骑楼虽有三层高,但单层使用面积不大,李静芬目前在住的二楼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和许多老人家中一样,李静芬家中亦堆满了杂物。 那是老人们捨不得丢弃的过去。 房间门无关无掩,向天庥站在老摆钟面前,一眼便能瞧见李静芬的卧室,双人床上铺着的床单不知洗了几多回,红花绿叶都已经泛白,枕头只有一只,被子简单叠在床尾。 那被子有点儿薄,向天庥回头问:「叻婆,你怎么还盖这么薄的被子?」 「哦,我还没拿厚被出来。」李静芬说,「那些被褥放得比较高嘛,我打算等阿韵明天从学校回来,让她帮我拿下来。」 向天庥没多想便说:「被子放在哪里?我帮你拿。」 「哎呀不好麻烦你!」 「这哪叫麻烦?举手之劳。」 于是向天庥帮李静芬把冬被从衣柜顶上拿下来,又帮她把有点儿塞的厨房水渠通了一下,李静芬连连道谢,说下次请向天庥去泮溪饮茶。 向天庥从李静芬家离开时,已经接近十一点。 李静芬还想送他下楼,向天庥不让,在门口与她道别:「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李静芬笑:「行行行!路上小心!」 夜晚抵广的航班比白天少得多,向天庥有好一阵子没听见飞机声了,街上静得更加彻底,偶尔有车辆或骑电动的外卖小哥经过,车灯忽远忽近。 快到路口时,向天庥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他慢下来,对方便慢,他快走两步,对方也急。 他收住脚步,蓦地回头,正好一辆巴士从身旁驶过,朦朦胧胧的灯光,打在「尾随者」的脸上。 向天庥张了张嘴,忽然变成颗哑炮,重重砸在地上也没能发出一丝声响。 倒是对方先开了口,闷在口罩下方的声音有警惕,有猜疑:「你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晚从我家走出来?」 巴士行远,光亦渐淡,「尾随者」的面容黯下去,脸侧的髮丝却透着不远处的车尾灯红光,火似的在夜里燃烧。 向天庥怔愣片刻,很快,一股无名火从脚板底直直往上蹿,烧得他喉咙发痒、眼睛发烫。 说出来的话也被火苗燎过,仿佛飘着烧焦的味道:「哦?原来你还记得那里是你家啊?」 关好彩一愣,眼睛微微睁大。 她回广州已经四天了,一直住在酒店里,没跟外婆提起。 而明天周六,郝韵上完课就会从学校回来,也就代表着,这层「纸」要包不住「火」。 所以今晚关好彩咬了咬牙,打车回来,可到了家门口又没了勇气,踌躇不前,思绪凌乱,最后只敢躲在对面街口的骑楼廊柱后方,偷偷窥视外婆家。 窄长型的骑楼,多年前由政府统一修缮外墙,不过时间长了,还是有些斑驳。 二三楼皆有一道小阳台面街,三楼是她和郝韵的房间,此时乌灯黑火,二楼亮着灯,那是外婆生活的主要区域。 两道窗,一扇门,就是阳台的长度,老木头框子不像铝合金框能挡风,冬天降温时,冷风会从木头缝隙中簌簌钻进来,保温防水能力都很差,以前关好彩跟外婆提议过,说不如把门窗都换了,可是外婆不同意,除了政府要求统一的廊柱和外墙,其他的地方,李静芬能不动都尽可能不动。 所以这么冷的天,阳台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双开木门的玻璃格子上贴着红色对联,应该是去年过年时外婆新贴上的,经过一年,颜色倒还依旧鲜艷。 围栏上摆着几盆外婆养了好久的植物,样子张扬,尤其是在角落里的三角梅,从阳台的一角往下蔓延,野蛮生长,最长的一株几乎垂到士多店的门廊上。 虎皮兰的花盆里,依然插着一支金色风车。 关好彩在路口站了好久,夜风颳得她眼睛疼。 在她正想叫车回酒店时,就听到了声响,有人站在她家门口,同李静芬道别。 接着那人下楼,推开防盗门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半掩在夜色中,关好彩看不清,只知道是个身材高瘦的男人。 怎么会有一个男人这么晚了从她家里出来? 看上去跟李静芬还相当熟悉? 关好彩立刻联想到与老人相关的若干诈骗案例,脑子一热,拔腿追上去,远远跟在男人身后。 此时,关好彩直视着面前挺陌生的男人,心中暗暗吃惊。 她为了避免让街坊们认出来,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但这男人,居然还能认出来她是李静芬的大孙女? 这年头的诈骗犯功课都做得这么足吗?! 「你到底是谁?」关好彩又问了一次。 这下向天庥气笑了。 他睇一眼关好彩的额头,她留着刘海,虽不是特别厚实的类型,但也遮住了她额头上的月半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向天庥往旁边跨了一步,站到路边的石阶上,指着自己的额头,居高临下地问:「关小姐,我是那个让你『毁容』的罪魁祸首啊,你怎么能忘了我?」 第5章 关你鬼事 话刚说出口,向天庥就后悔了。 倒不是觉得这句话对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同学、老街坊来说太突兀太刻薄,他后悔的是,这显得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总是把这几句话记挂在心头。 可他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烦躁,那些情绪就像被狠狠摇晃过的可乐瓶子里,不停往外冒的泡沫。 如果关好彩厌恶他、噁心他,他倒是无所谓,但她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有无搞错?! 关好彩「啪」一声捂住自己的额头,双眼睁得更大了。 男人站到路灯下,样貌清晰了一些,关好彩终于可以看清他的眼耳口鼻。 可这张脸,和她记忆里的「那傢伙」,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她忍不住惊诧问道:「你是向记的那个肥仔?你你你、你整容了?!」 向记面家是附近的老字号,向老闆有两个儿子,一个比关好彩大许多岁,一个和关好彩同年级。 同岁数的那个男孩,从小就长得比别人圆润,到初高中发育期,虽然身高往上拔了,可身材也同时横向发展。 关好彩最后一次见他,是高三毕业、即将读大学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他仍被人喊「肥细佬*」「肥庥」。 而现在眼前的男人,完全瞧不见过去曾胖到快两百斤的踪影,身高又高了些,身型却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二。 宽肩腿长,衣着得体,指着额头的那根手指骨节分明,身上的连帽卫衣偏宽松,浅色的,在灯光下,像一捧初雪堆在他肩头,线条修长的脖子露出来,当他说话或唿吸的时候,喉结会有明显的颤动。 关好彩忽然觉得自己问得不对,改了口再问:「不是……你是抽了脂啊?!」 这效果也太好了吧?他是去韩国做的吗? 哪家医院啊? 向天庥又愣住。 他瘦下来之后第一次回广,不少亲戚同街坊也和关好彩有相同的疑惑,可别人都是用讲笑的口吻,唯独这个关好彩,好像是真的想知道他整容抽脂的美容院是哪家。 他冷睇关好彩,不管她无厘头的问题,反问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关好彩默了几秒,这时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 「我刚是真认不出你,你变化太大了……」她勾指拉下口罩,清了清喉咙,说,「向天庥,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把向天庥蹿到脑门的火,活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慢慢放下手,低声道:「嗯,好久不见。」 关好彩有些执着:「你还没回答我,怎么这么晚从我家出来?」 「你家的电视盒子出了些问题,叻婆找我帮她看看是什么毛病,已经处理好了。」 向天庥一边说话一边走下石阶,目光飞快打量了关好彩一个来回。 她的模样和学生时期相比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就是褪去了稚气,多了成熟和精緻。 向天庥看过不少她的vlog,知道她这些年花了多少功夫在脸部保养和身材维持上,也知道她本身肤色偏白,可这会儿面前的姑娘,面色苍白得实在有些过分了。 毫无血色,眼下挂着俩黑烟圈。 向天庥眉心微蹙:「你呢?你都来到家门口了,为什么不上楼?」 关好彩抿紧唇,没有回答。 李静芬今晚对他说的那些话,再加上关好彩当下的反应,都让向天庥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他直接问:「你没跟叻婆说你回来广州了,对吗?」 关好彩皱眉,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再看向天庥的眼。 向天庥蓦地提起嘴角,轻笑一声后,问:「你离婚的事没跟叻婆说,所以不敢回家?」 * 关你鬼事。 这是今晚,关好彩对快三十年的老街坊向天庥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刚说完,一辆的士驶过来,她一步跨到路边伸手拦车,车还没停稳就拉开车门跳进去。 连句「拜拜」也没施捨给向天庥。 酒店的后方有一条食街,关好彩让司机停在那里,因为她晚上还没有吃饭。 这几天住酒店,她基本都在房间里叫送餐,足不出户,因为卸了所有社交平台,她只能看看电影和综艺,酒店的电视台顺序都快能背下来了,哪个台几点有电视剧连播她也一清二楚。 难得今晚出了门,她便打算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酒店。 周五夜晚,食街正热闹,有做夜宵档的店此时都灯火通明,许多老闆把桌凳都推到步道上,一张摺叠檯,几张红胶凳,炭炉焖羊腩,惹味炒田螺,生滚猪杂粥,勐火炒牛河……应有尽有。 关好彩进了一家店,坐到角落的空桌,点了一份单人分量的牛腩牛杂。 小火慢慢煨着瓦煲,等汤沸腾的空档,关好彩重新捋了捋向天庥说过的话。 他和外婆的关系似乎不错,他能一下子就认出她,他还知道她离婚的事…… 但他没将这件事告知外婆。 她在许多平台都有帐号,从最早期的微博和b站,到后期的小红书、抖音,全平台同名,都叫「goodluck好彩」,就是不知道向天庥是在哪个平台关注的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越是回想,关好彩越是觉得今晚向天庥的语气阴阳怪气的。 虽然他俩同龄,住在同一片街区,读的也是同个学校,但两人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没有一起上下学,没有放假一起约出去玩,没有一得闲就去对方家里串门,没有分享过开心或难过,她甚至没有向天庥的联繫方式,远远达不到小说和影视剧里所谓的「」。 连「发小」都谈不上。 两人关系最靠近的情况有两回,一回导致了她额头上留下了陈年旧疤,一回则是—— 关好彩的回忆被手机震动打断,心跳莫名加快,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向天庥跟外婆打了小报告吧」。 震动还在继续,关好彩伸手把盖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一眼,嫌弃地「啧」一声,按了静音,把手机重新翻面放到桌上。 但在她吃了一块面筋和两块牛腩后,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这次关好彩等了一小会儿,接起电话,态度不耐:「说。」 对面的语气也不多好:「你到底打算避到什么时候?连个声明都不打算发吗?」 关好彩冷笑一声:「我还有什么声明好发?你女朋友写的小作文几乎把我的老底都掀出来了,你还想要我发什么东西?」 「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例如?」 「……好彩,你也不是第一天玩网络了,这年头的粉丝最讨厌的就是表里不一的网红,你认认真真地跟大傢伙道个歉,承认之前犯煳涂了,还是有机会挽回的。」 关好彩丢下筷子,压着声音说:「李岩,当初我们继续扮夫妻、吃夫妻人设红利这件事,你可没少出谋划策,现在是你没管好你那边那位的嘴,还来怪我表里不一?」 第6章 夫妻人设 关好彩刚进大学没多久就开始经营自媒体帐号,属于较早进场的那批博主,一开始她更新的内容只是分享日常生活,帐号半温不火,陆陆续续有人关注,但不算特别多。 那会儿她做得还蛮开心的,认真写脚本,勤劳拍素材,学习各种拍摄技巧,用跑得不算很快的电脑剪视频,「为爱发电」就「为爱发电」呗,那时候的她也没那么在意数据,没想着往变现的方向发展,时不时接几个商务,对大学生来说已经是笔相当高的月收入。 而让她真正体会到「流量」这个词的,竟是她分享了她谈恋爱的那条视频。 李岩是她大学的师兄,上海土着,大她两届,两人在航拍社相识,在一次次社团活动中慢慢走近。 李岩完全符合关好彩的择偶标准:家境小康,高大帅气,谈吐得体,风趣幽默,两人私聊的时间越来越长,关系也越来越暧昧。 关好彩观察了李岩一段时间,决定主动出击,跟对方告了白,李岩接受了,两人在秋天的银杏树下相拥,罗曼蒂克得让飞过的鸟都要尖叫。 关好彩把告白的过程和结果在vlog里跟大家分享,bgm选择那两年特别火的《christmas song》,在歌曲高潮的部分,加上她写的一段文字,鼓励大家如果有特别喜欢的对象,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好好地传达出去。 这条视频莫名其妙地火了,关好彩不同平台的粉丝量均迎来了惊人的涨幅,弹幕和评论区里全是「嗑到了」「祝博主和男朋友长长久久」「求继续更恋爱故事」「生活太苦了需要甜甜的恋爱来补充糖分」。 后来关好彩更新的视频中时常出现李岩的身影,情侣日常逐渐成为了主要内容,吸引了大批喜欢「云恋爱」「嗑cp」的网友。 李岩自己也在做自媒体,帐号方向是旅行和航拍,这场恋爱给他的帐号同样带来了不少流量,越来越多的品牌联繫上他们。 一对情侣博主如能经营得好,带来的商业价值会比单人博主要高许多,是「1+1>2」的效果:关好彩与美妆、保养品、服饰等女性产品合作,李岩则与数码、运动、汽车等男性产品合作,而两人还能同时与情侣产品合作。 关好彩大学毕业后与李岩同居,两人租下一套面江的高档公寓,开始涉猎家居博主的赛道。 公寓中的每个场景都有它们的「使命」,厨房拍她做饭和练习烘焙的素材,浴室拍她保养和化妆的素材,客厅拍他们玩游戏看电影的素材,餐厅拍他们吃饭唠嗑的素材…… 设备升级了,光是用来拍视频的相机就有三部,到处都藏着不同款式、不同高度的支架,方便他们多机位拍摄,让视频看上去更精緻更专业。 枕头、杯子、碗筷、拖鞋、牙刷、毛巾……什么都是一双双,一对对,关好彩的作品里很快有了「家」的感觉,粉丝们看得更投入了,每期视频都会有人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拉埋天窗*」。 两人作为当时不多见的情侣博主,一时风头无两,就算后面陆陆续续出现学着他们的模式和风格的情侣博主,他们仍在自己的领域里走得。 2019年的夏天,李岩跟她求婚了。 成千上百的无人机在夜空中变换着不同的图案,縴手戴钻戒,丘比特射箭,最后是两颗相依相偎的爱心,以及一句「marry me」。 李岩的号发了这段求婚视频,累积播放量破千万,许多从早期就关注关好彩的粉丝自称「娘家人」,在评论区叫李岩要对他们的「网际网路女儿」好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婚纱、旗袍、金饰、婚照、喜糖、婚策……许多品牌蜂拥而至寻求合作,光是蜜月旅拍就有好几家联繫,甚至婚还没结,已经有儿童安全座椅和婴儿纸尿裤的品牌pr发来邀约,希望届时关好彩有了孩子之后,能优先考虑他们。 她和李岩两个帐号的商业价值已经不同往日,所以当第二年,他们在预约民政局的离婚名额之前协议好了,两人会继续假扮夫妻经营各自的自媒体帐号。 他们每周抽一到两天的时间聚在一起拍互动素材,粉丝们看到的他们依然甜蜜恩爱,殊不知他们在镜头后早已是无话可谈的状态。 是名符其实的「屏幕情侣」。 关好彩心里头清楚,这样的做法熬不了多久,这段时间一直在减少与李岩相处的镜头,多放一些单独一人的生活。 她和李岩离婚的事没有告知任何人,包括双方家长,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李岩的现女友,陈嘉欣。 陈嘉欣原来是李岩的「粉头」,别人在嗑「岩彩cp」,她嗑的是李岩本人。 李岩什么时候和她勾搭上的,关好彩不知,也不想去探究,她给自己的帐号人设订了个新的方向,是「离婚后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正忙着给这人设铺路搭桥时,却出了意外。 上周,有网友在峇里岛旅游时偶遇李岩,而与他勾肩搭背、举止亲昵的,是一陌生女子。 而且女子穿着吊带连衣裙,肚子鼓起,明显有了身孕。 该网友正义感爆棚,立刻录下了视频,发到小红书上,@了关好彩,说抓到了李岩出轨的「雷神之锤!」 「娘家人」开始网络公审李岩这个「渣男」,也很快就扒出视频里的「小三」是李岩曾经的「粉头」,网友们一窝蜂冲到陈嘉欣的社交平台,把她当做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关好彩这边厢正跟李岩紧急商量要如何做公关,陈嘉欣在那边厢自顾自地发了帖子,哭诉自己才是受害者,说你们嗑了好多年的「岩彩cp」早就离婚了,她是在两人离婚后才与李岩在一起,是正儿八经地交往,不涉及一丁点道德败坏。 她虽尚未和李岩领证,但一切都在计划中。 陈嘉欣反过来痛心疾首地怒斥关好彩,指她为了继续吃夫妻人设的红利,硬要李岩陪她演戏,两人每周一次假装恩爱夫妻拍视频,为了不出纰漏,都是按照提前写好的剧本来互动。 陈嘉欣哭诉,说她才是忍辱负重、忍气吞声! 满打满算,关好彩进这行已经八年了,看过了不少人的一夜爆红,也看过了不少人的一夜沉底,多的是上一年点赞过万,下一年查无此人。 这栋高楼她花了八年建起来,顷刻间轰然倒塌。 …… 前夫的电话已经挂断多时,关好彩却仍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呆呆发愣。 李岩说他不等她了,他会先发一则声明跟粉丝们道歉,说自己是猪油蒙眼,一时犯了煳涂。 至于关好彩要不要发声明,随她的便。 关好彩的手机备忘录里,其实有她早早就写好的道歉声明,删删改改许多日的文字是精雕细琢过的,除了道歉和解释,还有不动声色藏在字里行间的卖惨。 她还没有看到李岩即将要发的千字小作文,但她猜测,李岩写的内容和她写的应该会很相似。 说真的,关好彩很能理解李岩急着与她割席的心情。 在某些方面他俩很相似,是同一类的人。 所以当年李岩求婚的那晚,她早知道负责这场「演出」的无人机表演公司,李岩占了大比例的股份,但她仍在镜头前捂着嘴装惊喜,再递手给半跪在地的男人,说「我愿意」。 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让关好彩终于回了神。 她忙拿筷子搅了一下汤水变浅的牛杂煲,翻出一块因沉底被烧焦了些许的马蹄。 关好彩把烧焦的马蹄丢到一旁,唤服务员来加汤。 但尽管添了新汤,烧焦的味道仍无法消散。 她没胃口再吃,拿起手机,把删掉的那些社交平台,一个个重新下载下来。 第7章 你可是我家姐 向天庥洗完澡已过零点。 浴巾被随意丢在一旁,他顾不上擦干头髮,正低头勐刷手机,水珠顺着乌黑髮丝往下掉,把刚换上的t恤领口打湿。 关好彩在半个小时内,于多个社交平台公开统一道歉。 她没有露面,没有解释,只留下寥寥数字: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很抱歉,我让你们失望了。 我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太多,从即日起,我名下所有的帐号会暂停更新。 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一直快乐。」 每个平台的评论区都炸开了锅,出现的声音十有八九都不怎么好听。 「吃了那么多年的糖,才知道这是颗夹心糖,对,没错,里面包的全是屎(微笑)」 「这年头还有什么是真的吗?你真的让我这个老粉太失望了!」 「喂,夭夭零,我要报警,这边有一组诈骗团体,比把人骗去缅北噶腰子的还要恶毒。」 「你就是这样对待一直支持你的人吗?粉转黑,你最好真的是永远不再更新,别过多段时间,见事情热度下去了,就回来仰卧起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过来看看亖骗子今天玩什么新花样(吃瓜)」 许多键盘侠闻风而来,跟风骂人,向天庥越看越气,没忍住,再次下场。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她是做错了,但不至于糟糕到让路过的狗都能来咬一口。」 很快他就被围攻了: 「怎么到这会儿还有粉丝帮他们洗啊?」 「你是不是姓韭?」 「这种恰烂饭的博主到底是什么群体在追捧啊?有关部门能不能来管管?」 「笑鼠了,不知道谁才是狗,叫得真大声。」 一条接一条的攻击让向天庥咬紧牙,胸廓因唿吸急促而起伏明显。 他也气自己,明明知道关好彩是有些问题,却还是忍不住帮她说话。 不过帮「goodluck好彩」说话的今晚不止他一个人。 有网友说,虽然这位女骗子只发了几句话,但相比起隔壁那位男骗子精心准备的视频声明,反而觉得她的道歉真诚许多。 有网友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说女骗子也许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向天庥进了「rocklee李岩」的主页。 李岩的帐号有一条新鲜滚热辣的视频作品,时长五分半钟,录下他的憔悴模样,中间他还一度捂嘴哽咽,解释自己其实有好几次都想跟公众们交代,但碍于种种原因,最终没能说出口。 看到这里,向天庥气得冷笑出声。 这傢伙真会演,把话说得隐晦,但明显把锅全往关好彩头上甩,让人觉得那「种种原因」就是关好彩。 是关好彩贪图夫妻人设的红利,是关好彩沉迷不停膨胀的网红人气,是关好彩狼心狗肺,他不一样,他是有良知的。 视频发布的时间不过十来分钟,但评论区已有上百条留言,舆论方向和关好彩那边的差不多,说李岩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假惺惺,说李岩戏那么多不去横店真是可惜了,还有网友让李岩应该学学前妻,干脆利落地道歉不就行了,偏偏还要录段视频来噁心大家。 有人还把两边的道歉视频摆在一起作对比,李岩最后说「未来会时刻警惕自己不要再被猪油蒙眼」,明显暗示着自己不会停止更新,所以比起直接选择了封笔退圈的关好彩,李岩的声明显得格外「公关」。 向天庥正想留个评论骂李岩两句,没上锁的房门被蓦地推开,吓得向天庥急忙摁灭了手机。 回头一看,是他的小侄子向子瑜。 「细叔……你陪我睡觉……」小男孩趿拉着拖鞋走进来,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抱着枕头。 和刚才气昂昂像只斗鸡准备上战场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向天庥瞬间软了声音:「你不是睡得好好的吗?怎么又醒了?」 ——刚才回家他有到父亲的房间门口看一眼,确认一老一少都睡着了。 「阿爷他又讲梦话……」向子瑜含含煳煳地嘟囔,踢开拖鞋,熟门熟路地爬上床,把套着奥特曼枕套的小枕头往小叔的枕头旁一扔,整个人像耗尽电量似的倒趴下去,再说出口的话已经黏煳得让向天庥听不明白了。 向天庥把顶灯关了,亮起床头小夜灯,稍微转了一下灯的方向,让光线离小孩远一些。 六岁的小男孩,平日闹起来是街口的狗都嫌,睡着了倒是个安静的小天使。 男孩双颊微鼓,白里透着红,向天庥伸手拨开覆住男孩额前的黑软刘海,习惯性地探了探额温。 帮向子瑜拉好被子,向天庥再看了他一会儿,才把小夜灯也关了。 用手机当照明,向天庥走出房间,来到父亲房前。 刚才小孩走了出来,但没把门掩上,此时房门半开,昏暗里传来向秋的梦呓:「阿仔……阿仔啊……」 向天庥垂首,望着自己脚下薄薄的灰影,没再往前走一步。 他知道父亲在梦里唤的「阿仔」,不是他。 * 「啊——之前追星塌房我也就认了,怎么现在连博主都能塌房塌得这么彻底啊?我真是服了!」 郝韵排在接驳巴士的队伍中,戴着耳机都还能听见身后哪位同学在吐槽某对网红夫妻博主塌房的八卦新闻。 她稍微侧身,往队伍后方瞄了一眼。 「之前不是有一段时间爆出很多情侣博主都是拿剧本演戏的演员吗?那会儿就有人说goodluck和rock也是,我还信誓旦旦地跟人保证,说我关注他们那么长时间了,他们肯定是真情侣、真夫妻。」一位划拉着手机的女生嘴角耷拉得厉害,毫不掩饰心里的气愤,「呵呵,如今小丑竟是我自己。」 另一个女生把脑袋凑过去看八卦:「其实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关注这些情侣博主啊?他们的受众到底是谁?」 「很甜啊你不觉得吗!甜甜的恋爱谁不喜欢看?」 「那看电视剧或看小说漫画不也可以吗?」 「不一样嘛,那些你会很清楚都是虚拟的,素人情侣博主会真实很多,会很有代入感,觉得他们就是身边的谁谁谁……」那女孩说着说着顿住,长嘆一口气,继续说,「真实什么啊,全都是假的!你看,本来goodluck在抖音有两百万粉丝的,已经掉了小十万了……」 郝韵摸到手机旁侧的音量键,连按几下,让音乐声盖住女生们的讨论。 接驳巴士大约五分钟一班,准备回市区的同学都在这候着,装满乌泱泱一车,十分钟车程后抵达最临近校区的地铁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郝韵进了车厢,找座位坐下,把书包放到地上,才从衣袋里掏出手机。 微信里有室友郭琴发来的信息:「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快?我还想着和你一起回荔湾!」 郝韵回:「我有点事,先不回荔湾。」 「那你现在去哪里?」 「天河。」 「去天河干嘛呀?」 「就有点事得做(哈哈)」 「神神秘秘!」 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是全平台小有名气的网红这件事,郝韵从未向同学们提及过。 不过也多得关好彩「高抬贵手」,在她那几百条视频里,几乎没有提及过她的家人。 郝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郭琴明天难得的假期要去哪里。 郭琴发了条语音过来,语气明显兴奋:「当然是在家里打本啦!」 ——郭琴很喜欢玩剧本杀,高二生的假期少,郭琴玩线上的本子比较多,每个周日都得玩上几把,回校时郝韵没少听她提起,但郝韵没玩过剧本杀,那些专属名词听得她头疼。 郭琴反问她:「你要不要一起玩啊?明天有一趟车还能上人,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凑凑人头嘛。」 郝韵拒绝得很快:「不要不要,我玩不来。」 郭琴笑道:「你少谦虚!不过要是你这个学霸真来玩,可能不到一小时,就能把兇手揪出来。」 两个小姐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不知不觉郝韵已经到了中转站,她出了车厢,往三号线的方向走。 耳机里的音乐忽然中止,她低头看,手机屏幕上亮着关好彩的来电显示。 郝韵看了看时间,比她预计的慢了不少。 她慢悠悠地接起,慢悠悠地开口:「餵。」 「你个『二五仔』……摆我一道?我千叮万嘱让你先别把事情跟外婆讲,叫你一个人过来,你倒好,把我住哪个房间都跟她说了?我已经被外婆骂了大半个小时,现在她还往我这边杀过来了!」 「不是摆你一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次发生的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让我瞒着外婆,我实在做不到。」 郝韵慢条斯理说道,「而且我只是个学生妹,你们大人之间那些感情事对我来说太复杂了,你跟我讲我也听不明白的,更不可能给你什么建议,所以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跟外婆提前说一声才好……」 关好彩站在落地窗前,脚下是已经堵成乱麻的车,和她烦闷的心情相差无几。 她咬牙切齿道:「郝韵,你少给我装,见我行衰运,你开心得不得了吧?」 「怎么可能开心?」 郝韵微眯起眼,嘴角提了提,「你可是我家姐,你被网友骂得那么惨,我光看着都替你觉得难受呀。」 第8章 带你回家 下午放学时,郝韵拿回上交的手机,一开机,便看到关好彩的信息。 关好彩只简单扼要地说了些许自己的情况,让郝韵放学后直接到天河她下榻的酒店里,两人提前商量一下要如何跟外婆「讲大话*」。 郝韵登陆抖音,把关好彩的号从黑名单中放出来,点进她主页,翻了翻戾气满满的评论区,很快便清楚了,在她住校期间,关好彩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嗤笑,心想得亏外婆玩不来这些社交平台,关好彩才能瞒到现在。 可郝韵不理解为什么需要瞒着外婆,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 所以她没有按照家姐的要求去做,出的路上就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做了一次「二五仔」。 中转站后的这段车程较久,得半小时,越近市区,上上落落的乘客越多。 「地狱三号线」的外号不是大家喊着玩的,在中途把座位让给一位孕妇后,郝韵被逐渐挤到车厢边边,导致她在体育西路下车时费了些功夫,一不小心,耳机被挤掉了一颗。 眼睁睁看着车门阖上,郝韵气得骂了几个英文脏词。 什么「好彩」,什么「好运」,亏给她们起名的那个人还说,是拿了她们的生辰八字去找哪位仙姑算过,保证她们两姐妹未来都会顺风顺水、事事如意。 实则不然,她们两姐妹只要凑到一块儿,十有八九都会发生些什么倒霉事! * 天黑透了,无星无月,只有地上灯火万千。 李静芬畏高,不敢走近落地窗,只能一直在茶几沙发旁走来走去。 她双手叉腰,狠睇着窗边的大孙女:「你真是越大越不像样……离婚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不跟家长讲一声就去办了?要不是阿韵告诉我,都不知道你还要瞒我瞒到几时?!」 关好彩坐在电脑椅上,脚尖踮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转。 其实这一段话,刚刚在电话里关好彩已经听外婆说过一遍,这次是第二遍。 但刚才外婆压根儿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这会儿她才能替自己辩解上一句:「我本来今天就打算跟你说了啊,是郝韵那个『二五妹』自把自为……」 李静芬冷笑:「真是这样吗?那我问你,你已经回来广州几多天了?」 她本来以为关好彩是这一两天才从上海回来,但来了酒店她便察觉出异常,这傢伙肯定一早就回广州了! 而且有家不归,她这些天都住在这酒店里头! 关好彩低垂着脑袋,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还在原地转着电脑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李静芬见她闷瓜葫芦的模样就来气,快步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那电脑椅的椅背,吼了一句:「别转了别转了!转得我头晕!你啊你啊,跟你老母一个鬼样子,就是不乐意让我安享晚年是不是啊?!」 被郝韵「出卖」,关好彩本就憋着股气,又被外婆大声呵斥,心情更糟糕了。 「对对对,我已经回来快一个礼拜了!昨晚我回了趟家,结果在楼下站了好久,都不敢上楼!」 关好彩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冲着外婆喊,「我说了好多次,别总拿我跟她比!!」 「昨晚?」李静芬顿了顿,音量降了一些,「那、那都来到家门口了,怎么也不回家啊?」 关好彩张着嘴小口喘气,胸膛随着唿吸一起一伏。 外婆又老了,这是她刚刚在楼下大堂接到外婆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她在上海的时候,多是跟外婆互传信息,每周两三次电话例行问候,每月偶尔一两次视频。 通话视频里的渣画质,会把外婆脸上的纹路熨平了许多,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瞧见她眼角和嘴侧长出了多少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沟壑。 尽管李静芬比起许多年轻人还要有精神,步伐如风,声如洪钟,可她仍是明年就能在酒楼里摆七十大寿的老太太了。 「我就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开口。」 关好彩胡乱抓了两下乱糟糟的后脑勺,闷声道,「你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划算,快七十的人了,情绪别这么大起大落的……」 「哦,原来你还记得你阿婆快七十岁、再过四五年就要睡入棺材……」李静芬当然还是气的,嘴里细碎念叨着,一不小心往窗下瞥了眼,膝盖弯弯瞬间发软。 她忙闭上眼,皱着脸哀嘆:「哎哟哎哟,你住酒店就住嘛,干嘛住那么高的房间,明知道我怕高……」 关好彩扶她到沙发坐,但嘴巴还是没停,细声嘀咕:「我住进来的时候也没想过你会来啊……」 「你还驳嘴!还驳嘴!」李静芬没好气地往关好彩的手背打了一巴掌,撩起眼皮瞪她,「我都七十的人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啊?」 「……能能能,离婚是我的错,瞒着你是我的错,住这么高的房间是我的错……」 不知是畏高的原因,还是讲太久话的原因,李静芬的嘴唇有些发白。 关好彩走去吧檯,想给外婆泡杯茶。 可她不爱喝热饮,入住了这么些天,她要么喝酒店给的矿泉水,要么喝便利店里买的无糖茶,要么喝外卖送来的冰美式。 热水壶洗都没洗过,这时候再烧水也太晚了,她拿了瓶开过口的矿泉水,把水倒进杯里,走过去递给李静芬:「你先喝口水吧,嘴唇都起皮了。」 「连杯热茶都没有……」李静芬还是接过杯子,连续灌下几口,调整了一下气息,才道,「说说吧,你俩是因为什么事离婚的?」 「……」关好彩没在沙发坐下,她回到书桌旁,屁股倚着桌沿,斜斜站着。 她又闭嘴不言。 等不到回答,李静芬自顾自地猜测起来:「是李岩受不了你那小姐脾气了?」 关好彩睁圆了眼:「怎么一来就怪我啊?」 李静芬继续猜:「那是他家里人给你脸色看了?婆媳矛盾?你刚结婚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李岩他妈不是省油的灯——」 「哎呀不是!」 「李岩外头有人了?」 「没有……」 李静芬「啊」了一声,惊诧道:「该不会是你外面有人了吧?!」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关好彩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是因为我俩感情出现问题,好聚好散吗?」 「那既然都好聚好散了,怎么还要假扮夫妻啊?阿韵说,你们离婚有两年多了,但网上的视频你们还是以夫妻相称,这像什么话啊?」 李静芬实在搞不懂这些后生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放下玻璃杯子,嘆了口气,「好彩,你快三十的人了,阿婆管不了你,你也不受管。不过就算你觉得外婆长气*,我还是要跟你讲一句,做人要——」 「做人要对得住天地良心嘛!」 这句话关好彩从小听到大,才压下去没一会儿的烦躁又冒了尖儿,她直接打断了外婆的话,梗着脖子说:「道理讲就容易,可在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简单啊?」 李静芬再次大声:「那你的生活是有多复杂啊?你又不乐意同我讲,我哪里能知道?」 「讲了你又听不懂!每次好声好气想跟你解释你都不耐烦,我干嘛给我自己添堵啊?」 话音刚落地,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两婆孙你瞪我,我瞪你,两人都把嘴唇抿得死紧,事因两人都知道,再吵下去又要失控。 如若说三岁一代沟,那她们之间有十三道鸿沟,中间搭着的吊桥摇摇欲坠,只靠着「血缘」和「亲情」缝缝补补,仅能说些轻一点的话题,稍微重一些,那些老旧的桥板又要断裂开来。 恰好这时手机震响,是郝韵的电话。 关好彩长吁一口气,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才按下接听,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到大堂了,电梯上不去,你下来接还是怎么样?」因为丢了一颗耳机,郝韵的语气也不怎么好。 「……你等一会儿,我打个电话让人给你刷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不用了,让阿韵在楼下等就好。」 外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好彩回头。 只见老太太倏地站起来,径直往卧室里走,关好彩怔了几秒,急忙跟上:「外婆,你要干嘛?」 卧室连着一个小衣帽间,李静芬走进去,把挂杆子上的衣服连着衣架,一股脑抱下来许多件。 她把衣服用力丢到床上,又折返进衣帽间,大声说:「收拾东西!带你回家!」 第9章 生日会 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郝韵不知关好彩收拾行李得花多少时间,索性找了张沙发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雅思题集,低头开始刷题。 许是因为那颗被挤丢了的耳机,或是因为其他,她一直沉不下心,不少单词变得艰涩难懂,落笔断断续续。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先看到走在前头的外婆。 外婆身后,是郝韵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的关好彩。 关好彩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跟外婆讲了一声,拉着行李箱去前台办理退房。 李静芬走到小孙女面前,说:「等很久了吧?早知道刚才应该让你先回家才是。」 「来都来了……」郝韵把东西收回书包里,声音淡淡,「要是我提前走,待会儿有人又要嫌我没心没肺。」 晚高峰,李静芬提议坐地铁回去,说这样不会塞车,关好彩当然不乐意,说她行李那么重,怎么可能去挤地铁。 恰好酒店门口有辆的士落客,关好彩赶紧叫门童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鱼似的钻进车里,李静芬没辙,只好也上了车。 郝韵看着已经坐了两人的后排座,默了片刻,拉开副驾驶位的门。 的士果然在半路塞死了,一动不动,计价器的数字一直在跳,李静芬嘴里不停嘀咕,「坐地铁的话早就到了」「没公主的命又要犯公主的病」…… 关好彩忍。 她已经很疲惫了,窗外的灯火万千在她眼里就像一支不停旋转的万花筒,加上司机开开停停,关好彩有些难受,阖上酸胀的眼,由得外婆碎碎念叨,一句话都没反驳。 没想到,眼皮子一耷下来,关好彩竟有了些许睡意。 ——要知道,她已经连续多晚失眠,得靠药物才能睡着,可睡眠质量并不好,醒来时总会恍惚好一阵子,脑袋里像装了团挥之不散的雾。 她倚着车门,额头侧抵在车窗玻璃处,就在外婆的唠叨抱怨中,稍微睡了会儿。 再睁眼时,车子已经靠边停下了。 关好彩眨了眨眼,辨认着窗外的街景,骑楼,饼铺,写着「恩宝路」的路牌。 她离开太长时间了,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风景,却觉得陌生。 「师傅,我给现金。」李静芬打开钱包。 「不用了,我扫码。」郝韵的动作比外婆快,手机对着司机的二维码一扫,支付成功。 司机:「收到,多谢靓女!」 李静芬:「师傅,车后面的行李箱蛮重的,麻烦你帮我们拿一下。」 「无问题!」 李静芬推开车门,这时才发现,身旁的关好彩像魔怔了似的,一动不动。 她拍拍她的大腿:「喂,下车啦,到家了。」 关好彩回神,抬起手,指尖在玻璃上朝着道路左前方方向敲了两下:「……怎么不让司机开过去?」 外婆家其实还需要往前走一小段路才能到。 李静芬下了车,帮关好彩把车门开得更大一些:「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不饿我们也饿的啊,吃碗面再回家吧。」 的士走了,外婆和「二五妹」走进街边面店,关好彩站在店门口,再次怔愣住。 面店面积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厨房。 此时站在大片玻璃后的男人,是被她昨晚用一句「关你鬼事」结束对话的向天庥。 关好彩往后退了两三步,抬头。 红底招牌,四只字金光灿灿,「向记面家」。 八点多,面店里食客不少,有几位是李静芬熟悉的老街坊。 包括店员林爱卿。 她边传菜边招唿道:「芬姨!现在无位,但是应该很快有人要吃完了,你稍微等一下!」 「不急,不急。」李静芬沖厨房里的向天庥挥挥手,「庥仔!」 向天庥把看着店门口的目光移回来,手里的漏筛在锅边重重敲了几下,米黄竹升面在筛里蹦跶,水珠飞溅。 他把面倒进碗里,多走两步,弯下腰靠近出餐口,对李静芬说:「叻婆,你们先看看吃什么,云吞和牛腩快没了,你要的话我先帮你留起。」 「得得得,那你先帮我留几粒云吞!」 林爱卿见门外站着位年轻姑娘,戴鸭舌帽和口罩,脚旁搁着一行李箱,以为是游客,快步迎上去,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靓女,几多位啊?现在店里无空位,要稍微等一下哦,有位了我喊你!」 李静芬忙唤住林爱卿:「她同我一起的啦!」 「哦,一起的啊!明白,我等下帮你们收拾张桌子。」林爱卿走近李静芬,小声问,「这是你家外地亲戚?」 李静芬张了张嘴,几秒后才答:「……她是好彩啊,我大孙女。」 「欸,原来是好彩啊!」林爱卿惊诧道,「我以前还在这住的时候,好彩才那么大一个豆丁,现在变得好成熟哦!我记得你讲过她在上海成家了,是回来看你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呃、呃……」 李静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店里响起「叮叮」两声,还有向天庥的声音:「卿姨,十号檯。」 林爱卿应了声「好」,让李静芬和郝韵再等等,然后去忙了。 过了一会,有一桌客人吃完起身离开,林爱卿手脚麻利,很快把桌子清出来:「芬姨!来这里坐!」 接着招唿还站在门口的关好彩:「好彩,来,有位啦!」 关好彩对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这一切仍有些不自在,还想跟外婆说让她们慢慢吃,她先回家,但那位店员阿姨已经帮她把行李箱推至店门口的一个角落里。 林爱卿殷勤道:「你的行李放这里就好,不会有人拿的,放心哈。」 关好彩吞吞吐吐地道谢:「多……多谢。」 林爱卿笑问:「你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关好彩抿紧嘴,她当然不记得。 林爱卿倒是不在意对方的沉默,主动介绍自己:「我还未嫁人之前就住在你们家隔壁巷子,马小兰是我阿妈,以前在恩宝幼稚园里当煮饭阿姨。」 关好彩有了些印象,对「恩宝幼稚园」。 她是三岁那年来的外婆家。 那会儿她的亲生父亲关云霄,还有她的亲生母亲黄昭君各有情人——嗯,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讲,就是「开放式婚姻」「各玩各的」。 她那时候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自己已经成了父母的「障碍」,只知道从某天开始,她便在福元二巷的外婆家住了下来。 长大后才听亲戚们说起,她那对父母常常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中,实在太多安全隐患,是外婆看不下去了,把她从黄昭君那要到了身边亲自带着。 隔年,关好彩进了恩宝幼儿园。 这附近的适龄小孩都在这里上学,包括现在正在锅炉旁煮面的向天庥。 孩童时期的记忆许多都忘光了,关好彩对幼儿园那几年印象最深的,是每个月幼儿园老师会给当月生日的小孩统一举办生日会。 关好彩是五月,硬奶油蛋糕上有啫喱糖浆勾出来的「生日快乐」,缀一圈糖樱桃,关好彩作为「寿星女」坐在中间,旁边是同为「寿星公」的向天庥。 那个班级里,五月生日的就只有他俩。 而且他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1995年5月5日。 关好彩与店员阿姨寒暄了几句,眼角余光正好扫到厨房里的那位「老同学」。 她依然没有实感,无法相信这个目前去当「男菩萨」都绰绰有余的靓仔,是那个吃蛋糕吃得满嘴奶油的小胖子。 也是巧了,向天庥正好抬眸,两人的视线隔着一道玻璃撞在一块。 此时,锅炉里蒸腾起一团明显的白烟,像谁的心事在那烈日炎炎之下蒸发殆尽。 关好彩莫名心惊,赶紧移开目光。 下一秒她又懊恼,为什么要避开啊? 不就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拒绝了向天庥的告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李静芬走过来,朝厨房扬扬下巴:「庥仔你是记得的吧?」 「……嗯。」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还有联繫吗?」 「早没联繫了。」关好彩努了努嘴,「本来就没有那么熟。」 第10章 走韭黄 传菜铃声这时又响了,林爱卿离开后,关好彩在李静芬旁的椅子坐下,对面是郝韵。 郝韵头都不抬,在手机里飞快点好几个菜:「姜葱捞面,上汤净云吞,猪手例牌,蚝油芥兰……外婆,还要加点什么?」 李静芬取来醋壶,给自己的蘸料碟倒上:「问你家姐吧。」 郝韵撩起眼帘,问她:「你吃什么?」 关好彩抽了张纸巾,只擦自己面前那一小片桌面:「我都不知有什么吃。」 郝韵轻笑:「哦,在外头住了几年失忆了是吧?连云吞面店里有什么吃的都不知道了。」 关好彩一噎,随即瞪她:「啧,就你牙尖嘴利。刚才戳我背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 「好了好了,你俩别一见面就吵。」李静芬指尖敲了两下桌面,及时阻止战火蔓延,跟郝韵说,「给你姐点碗细蓉,走韭黄。」 她多倒了一碟红醋,推到关好彩面前,但话还是对着郝韵说的:「天气冻,她应该更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两个姑娘没再继续针锋相对。 关好彩把口罩拉低,没摘下,就卡在下巴处,垂眸看着面前那碟红醋。 怪不得第一晚回广州,她在酒店点的那碗云吞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时候她吃云吞面,总会有样学样,学着外婆那样,往面里滴上几滴浙醋,来中和掉面条的硷水味道。 很老派的吃法,后来加入进来的郝韵就没这种习惯。 「戴着帽子怎么吃饭啊?把帽子也摘了吧。」 李静芬深深睇了关好彩一眼,嗓子有些哑了,「不用担心,这里的老友记都不怎么了解你们网上的那些事,没人会说你什么的,你就安心吃顿饭吧。」 关好彩有一半脸藏在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中,架在桌上的双手交握,左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右手拇指指侧的起皮,没有应外婆一声。 不到五分钟,她的面前落下一碗云吞面,是刚才那位热情待客的店员阿姨端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关好彩做博主的这些年接过不少探店的商务,其中自然有港式茶餐厅或广式粥粉面店,店家为了拍照好看,连一碗云吞面都会刻意摆盘过。 面条在下,云吞在上,一颗接一颗整齐码放好。 就像她住酒店点房间送餐的那碗云吞面,恨不得把除了面条之外的所有食材都展示在最上面的那一层,好让客人们觉得他们没有偷工减料。 但眼下的这一碗,却遵循了最传统的做法。 云吞沉底,覆上细面,得将那一颗颗宝藏盖得严严实实才算合格。 汤水不过面,清澈见底,香气扑鼻,往上飘的水汽裹着暖意,轻轻贴吻她的嘴唇,鼻尖,还有眼皮。 那早就成了干涸沙漠的眼眶此时有了些许湿意,关好彩阖上眼皮,抑住胸腔里翻腾不停的情绪。 半晌,她把鸭舌帽摘了下来。 李静芬和郝韵没等她,早已低头吃起晚了两个钟头的晚餐,她俩分吃一份捞面和一份净云吞,猪手和青菜则是三人共享。 关好彩先喝汤。 暖汤顺着喉咙往下,把酸涩沖淡后,她才拿起筷子。 搅几下,让那些被掩住的云吞重见天日,再开始吃面。 手工竹升面弹牙,鲜虾云吞嫩滑,汤水香味浓郁,没有关好彩不喜的韭黄粒,这是一碗刻在记忆里的云吞面。 关好彩吃到第三颗云吞时,察觉到什么,蓦地抬头,正好捕捉到向天庥慌张躲开她目光的一瞬间。 她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她竟吃完大半碗细蓉。 云吞都吃完了,还剩几口面,她实在吃不下了。 但这已经是她这段时间吃得最多的一顿,因为她还解决了两大块猪手。 摄入量有些超标,如果是她没出事之前,晚上吃这么多,回去得做多两组帕梅拉才能安心入睡。 今晚就算了,房间太小,总不能跑四楼天台做操。 她吃饭速度很慢,细嚼慢咽的,放下筷子时外婆和郝韵早就吃完了,外婆在剔牙,郝韵在刷手机。 「还有面条呢,不吃了?」李静芬问。 「不了,很饱了。」关好彩捂嘴打了个嗝。 「行,那走吧。」 关好彩站起身,边戴鸭舌帽边问:「怎么回?」 李静芬像看傻仔一样看她:「当然是走回去啦。」 关好彩无语,走去拿行李箱,径直离开了面店,没跟谁道一声再见。 李静芬同林爱卿等人道别后也离店,恩宝路这个钟点还是热闹的,来往行人挤在窄长的骑楼下,李静芬左右探头,遥望关好彩已经走远,及腰高的行李箱是粉红色的,在人群中很扎眼。 郝韵陪着外婆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忽然听见一声嘆息。 她侧过脸:「怎么了外婆?」 李静芬一手握拳,在后腰处慢慢捶着,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担心你姐。」 郝韵不以为意:「她看上去不大像是需要人担心的样子。」 她见过谩骂关好彩的那些话语,有想像过关好彩或许会憔悴落魄得没了型,可「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就算素面朝天,从头髮丝到指甲尖都透出一股不经意的精緻,身上穿着的单品是精挑细选过的,不说衣服裤子鞋帽这些,连口罩都是设计款,不是药店里降价促销、十元一大包的那种医疗口罩。 关好彩的状态好得,让郝韵感觉在地铁上瞎操心的自己好蠢。 「呵,死顶而已。」 李静芬并不贊同郝韵的说法,目光锁紧那颜色突出的行李箱,「可她就像一罐没了拉环的罐头,你没法轻易让她开口,虽说可以用开罐头的刀子去割去捅,但我不捨得啊。 「阿韵,放你姐一人回上海我不放心,所以我会留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你可以吗?」 郝韵顿住,眉心微拧:「为什么问我可不可以?」 「哎,都不知你们两姐妹上世人是不是有什么牙齿印*,这世人八字相冲,讲多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那是她总撩事斗非,我好声好气讲话,她非要挑我骨头。」郝韵闷声说,「在她心里,我一直是『仇人』之女,就是因为我爸,她父母才会离婚。」 「啧!你又开始胡思乱想!」李静芬拍了一下少女的手臂,「总之这段时间你们努力好好相处,一家人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郝韵默不作声,待外婆再交代了一遍,她才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知道了」。 可没想到,几分钟后,苦口婆心教导她要和家姐好好相处的外婆,先和关好彩吵起来了。 关好彩的行李箱太重太大,骑楼楼梯太窄太陡,一个人直接拎上去有些困难,两人一前一后地抬又有些危险,李静芬提议先在楼下士多店里拿塑胶袋子分装起一部分行李箱里的衣物,减轻行李箱的重量,少量多次地搬运。 但关好彩不愿意,觉得这样做好肉酸好核突*。 「怎么就肉酸核突了啊?乌灯黑火的有谁会看你?」李静芬已经在掏店铺拉闸门的钥匙,接下来的那句含在嘴里,「又不是什么女明星……」 「明明是你这楼梯反人类反科学。以前的人是怎么往楼上搬行李的啊?楼梯窄成这样,转个身都难……」关好彩也细声嘟囔,双手握住行李箱把手,想再尝试一次提上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李静芬本来就没好气,越说情绪越激动:「以前的人哪有你这么大一个行李箱啊?你明知家里有这么道窄楼梯,干嘛还带这么个大傢伙?哇噻,大得都快能把我装进去了!等我百年归老,不用给我买棺材,就拿这个装就行了!」 关好彩才刚刚往上走了两阶,听到这些,心烦不已,把箱子重重往下一丢,「砰」一声巨响,在骑楼廊下跌跌撞撞:「那我本来也没打算回来长住啊!我在酒店住得好好的,是你硬要我退房搬回来的!」 李静芬怔了几秒,火气瞬间冒尖,掐腰指着关好彩吼:「我真是好心还被雷噼啊!你在广州又不是没家,回来了住酒店像什么样子啊?离婚的事你藏着掖着,现在既然我知道了我能不管你吗?你真的、真的和你妈——」 「好了好了!」这下轮到郝韵太阳穴一下下疼,「我帮着一起抬就行了,赶紧上去吧!」 虽然已经入夜,但街上还有途人,附近有些店铺也还没关门,几人站在街边大小声,让她觉得很难堪。 她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实在不想在这些无意义的争吵中浪费时间。 郝韵让外婆挡住会自动回弹的防盗门,正想弯腰帮关好彩托起行李箱的底部,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来拿吧。」 第11章 人世间 看清来人,李静芬惊诧得睁圆了眼:「庥仔?你怎么来了?」 向天庥是一路跑过来的,气息稍乱,他走上前,缓了口气再说:「我刚看那行李箱那么大,楼梯又窄,你们要抬上去估计有些困难,就跟过来了。」 「那店里怎么办?」 「没事,暂时没新客人了,有的话卿姨也能稍微接待一下。」向天庥也不寒暄了,站到关好彩面前,「我来吧。」 关好彩蹙眉,还没来得及拒绝,行李箱已经被向天庥单手拎起。 向天庥掂了掂重量,有些讶异,脱口而出:「这里头是装了什么啊?那么重。」 「是啊,装了一箱子石头。」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关好彩对上他就没好脾气,「很重的,你拿不了就放着,我自己来。」 向天庥白了她一眼,把行李箱一把抱起,再往上一翻,扛在肩头,迈腿直接登上楼梯。 长方体的箱子体积太大了,他得歪着脖子,但手臂稳稳圈住箱子另一边,卫衣袖子在斑驳的灰墙上擦过。 很快到了二楼平台,他放下行李箱,李静芬赶上来开门,向他道谢:「辛苦你啊庥仔,放在这里就行了,你快回店里忙!」 向天庥转了两下脖子:「没事,行李得搬到三楼吧?我帮你拿上去再走。」 李静芬家上下住的都是自家人,所以早年有次装修时就在二楼楼道这里砌了堵墙,将通往三楼的楼梯封在屋内,二楼是李静芬住,三楼则住着两个姑娘。 向天庥把行李箱搬到三楼,靠墙放好,转身下楼,对李静芬说:「叻婆,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电话。」 「等等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李静芬留住他,走进厨房,很快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个保温壶。 她把壶硬塞到向天庥怀里,还帮他拍去袖子上的石灰,说:「陈皮炖老鸭,下午就煲好的,但晚上没机会喝,你有口福了,可以喝到今天叻婆的头啖汤*。」 向天庥笑:「行,多谢叻婆。」 「客气,我多谢你才是!」 关好彩还呆站在门边,郝韵已经换好拖鞋上楼了,二楼目前就剩她、李静芬和向天庥。 而李静芬和向天庥熟稔到,让关好彩有一瞬觉得,她比向天庥更像这个家的外人。 李静芬见她傻站着,「啧」了一声,提醒她:「庥仔这么有心,你怎么连声『多谢』都不说啊?刚刚在店里问你,你还说跟庥仔不熟,人家可是一直都记得你这个老同学,连你在上海发展都知道……」 李静芬记起昨晚和向天庥的那段对话。 短短一段话,信息量满满,关好彩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我、我——」 「不是,叻婆你误会啦,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也帮忙搬行李,腰患又要犯了。」 向天庥先开了口,嘴角浅浅提起,语气听着轻松:「我和关好彩确实不熟,虽然一直都同校,但我俩没什么交集。」 这句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是林爱卿的来电,说店里来了几桌客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我现在回来,四五分钟就能到,卿姨你帮我跟客人说一声,上点花生让他们先吃。」向天庥不再逗留,边讲电话边往门口走,还不忘跟李静芬点头道别。 郝韵拿了换洗衣物回到二楼,跟向天庥道别:「天庥哥拜拜。」 向天庥也沖她点了点头。 唯独没再看向关好彩。 他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仿佛真的从未认识过她。 关好彩一句「多谢」,被向天庥视为透明的态度堵在嘴巴里。 李静芬飞了她一眼刀,把向天庥送到门外:「今晚太感谢你啦,回去的路上小心啊!别急着过马路!」 向天庥几步就下了楼,推开防盗门时还不忘嘱咐李静芬:「有爬上爬下的活儿就找孙女们做,你小心你的腰啊。」 「知啦!」李静芬忍不住笑,「年纪轻轻的,怎么比个阿婆还啰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等外婆回屋,关好彩终于压不住好奇,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跟这傢伙变得这么熟的?」 「什么这傢伙……人家没名字啊?」李静芬见她还穿着自己的鞋子,又皱眉,「太久没回家,连自己的拖鞋都找不到了?」 说着她打开鞋柜门,拿出关好彩的拖鞋,用手拂了拂尘,抛到她脚边:「上个月才洗过,干净的。」 「是是是,向天庥向天庥。」关好彩边换鞋边疑惑,「我不记得以前你跟他有这么熟啊。」 「因为以前庥仔在香港读书,毕业了又去了澳门啊。」李静芬回忆了几秒,「一八年吧,他是一八年尾回来的,见得多了,也就熟了。」 关好彩终于记起被她忽略的细节。 「向记面家」是附近的街坊从小吃到大、再吃到老的店,大家和老闆向叔固然认识,而前些年关好彩过时过节回广州,就算没机会去向记帮衬,也知道后来在向记帮忙的是向家大儿子向天华及他老婆。 但今晚的「向记面家」里,非但不见老闆向叔,也不见向天庥的哥嫂。 厨房里只有向天庥一人在忙活。 关好彩越想越好奇:「之前向记不是有向天庥他哥在吗?现在是两兄弟一起接手家里生意?但今晚没看到他哥啊。」 「不是……」 李静芬嘆了口气,声音沉下来,「向记现在只有庥仔一人。」 * 上初一前,关好彩是在二楼与外婆同住一间房,上初一后,她在三楼有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下方是小巷,巷弄里的路灯不多,缀在不同楼房的墙壁上,在夜里静静发光。 窗帘不完全遮光,光线堂而皇之地漏进来,关好彩躺在床上,睁眼望着染了些昏黄的天花板。 掐指算了算,和李岩结婚后她就没在这小房间里睡过觉了,每次回来,她都住在酒店。 小小的卧室没有太大的变化。 床垫太软,翻身有吱呀声,关好彩都能预计明天起床的她肯定会腰酸背痛;新换上的枕套床笠有一股老木头和香皂混合在一起的淡淡香味,年復一年地被洗晒过许多次,薄薄一层熨在皮肤上;但身上盖的那床老式拉舍尔是沉的,重量和前几天酒店里盖的鹅绒被截然不同。 十多年前的装修没有跟上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床边没有设插座,最近的一枚插座,得稍微把床柜拉开才能瞧见。 拔了老檯灯的插头,换上手机充电线,手机屏幕成了床边能亮起的唯一的光。 关好彩手指划拉了几下屏幕,最后找到了qq。 太久没登陆qq,连密码她都忘了,试了几个才找回。 原来还是她和李岩的名字首字母,加上各自生日日期的排列组合,气得她第一时间把密码给换成现在常用的。 goodluck950505。 从初中到大学的交友圈,都被她丢在qq里,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进到了她的微信联络簿中。 向天庥当然不在此列。 虽然两人一直都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但好多年都不同班。 就像行走方向几近一致的两条线条,偶尔会在上学的路上、会在下课的走廊、会在放学的车站碰到,但连招唿都不打一个,很快就分开。 关好彩扫了一遍好友名单,嗯,她甚至没有向天庥的qq。 作罢。 她打开百度,搜索「向记面家」。 她记得外婆几年前提过一次,说向记上过「电视」。 还真有关联视频,但不是电视节目,是本地一个讲饮讲食的自媒体帐号拍摄的。 一七年的视频,主持人访问的是当时「向记面家」的老闆向天华——向天庥的亲大佬。 两兄弟是相差有些岁数的,具体多少岁关好彩不知,感觉和她跟郝韵一样,差不多差了一轮。 视频里的男人眉眼与向天庥有几分相似,身型高瘦,笑容亲切,接待客人时健谈幽默,在厨房工作时动作利落,而坐在竹竿上压面时,整个人的神情则变得认真严肃。 向天华的妻子也入镜了。 关好彩见过她两三次吧,声音和样貌都软乎乎的一位小姐姐,和丈夫一起从上一辈手中接过了「老字号面店」的担子,一人负责内、一人负责外。 看完视频,关好彩胸口里堵着股道不明的情绪。 谁能想到,视频里这对年轻夫妻,如今都不在人世间了呢? 第12章 神又是你鬼又是你 关好彩一觉睡到天亮。 果然脖子酸、腰骨痛,眼皮千斤重,额角如针扎。 她摁着额头含含煳煳地骂自己,这人真是贱死了,好不容易能睡一觉,结果头疼得比之前还厉害。 沿街老楼墙薄,隔音自然不好,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那屋顶上经过老区的飞机,每次飞过,都像有几十辆碰碰车在她脑子里来回碰撞。 等轰隆声远去,屋子里剩下的,是楼下谁谁跟街坊打招唿的声音,还有楼上谁谁在练英语口语的声音。 关好彩在床上缓了多久,就听了多久郝韵读英语,直到郝韵从天台下来,回了自己房间,关好彩才起床下楼洗漱。 虽说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她俩能不碰面,就尽可能不碰面。 外婆不在家,餐桌上有个用了很久的保温壶,不锈钢的,旁边还有两个饭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一个装虾饺烧麦,一个装鲍汁凤爪,不过里头的点心明显都已经被人吃去一半。 关好彩没有立刻坐到桌边,刚洗完脸,当然要抓紧护肤。 陪过她六七年的房间不大,日默瓦的「方胖子」在空处勉为其难地摊开,落脚都快没地方了。 与书柜一体的书桌,是当年外婆去两条街外的家具店里买的,还有床和衣柜,款式老土,颜色沉闷,每件单品拎出来,都能参与小红书或豆瓣小组里徵集「土丑家具」的帖子。 尤其是那印着大红玫瑰和「love」字的衣柜,简直丑出天际,绝对有问鼎冠军的实力。 ——其实那会儿关好彩想要的,是宜家里的「简约北欧风」软装。 样板间里的「girls room」多漂亮啊,统一色调的家具,从天花板垂落的蕾丝床幔,罗马杆挂起双层素色窗帘,碎花或粉色系的床品,铺在床边的羊毛地毯……每一样都打在十三四岁的少女心上。 她还硬拉着外婆去了趟东站宜家,费尽口舌游说外婆,甚至想让外婆把家里的老餐桌和红木长椅换掉,外婆自然没同意。 贴皮木头卖得那么贵,是资本主义的陷阱;「鬼佬」用的白色「蚊帐」松松垮垮挂在床边,看着就不吉利;三九九一套的床品,料子还没士多里卖的那些舒服;羊毛地毯?等回南天的时候你就知道惨…… 关好彩那时候住进这个房间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想着,等她长大了能赚钱了,肯定要把这房间收拾成她喜欢的模样。 可后来关好彩长大了,也赚钱了,她选择的却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远离这个房间,远离这栋老楼。 远离她不想被经常提起的年少时光。 在往脸上抹面霜的时候,关好彩听见郝韵离开了房间,趿拉拖鞋的声音从她房门前经过,没有停留,下了楼。 过了一两分钟,楼下有开门关门的声音,郝韵出门了。 今天周日,关好彩不知道郝韵会去哪里。 她不清楚郝韵的喜恶,不清楚郝韵的交友圈,郝韵有没有喜欢的明星,有没有钟意的对象,难得的假期会不会跟同学约去逛街或看电影,脱下校服之后她喜欢哪种穿衣风格,有没有偷偷买化妆品,大学想去哪里读……这些关好彩一概不知。 保温壶里装的是濑粉,明显是李静芬早上去泮溪酒家饮完茶,回来途径濑粉店打包而回。 掀开的壶盖上挂满水珠,虽热气不足,但香味依旧,猪油渣、炒香菇、炸虾米,配料不像烧鹅濑那般丰厚,却是无法替代的味道。 有些记忆黏稠得好似那挂壁的米浆,关好彩取来筷勺,慢条斯理地吃那半温不热、顺滑软糯的濑粉。 「早午餐」吃完已经快十一点了,关好彩擦好防晒,戴上鸭舌帽下了楼。 李静芬正和电话那头的客人许诺送货时间,听见防盗门关上的动静,赶紧探头望店门外:「好彩?」 关好彩「嗯」了一声。 「等一等,我讲个电话。」李静芬跟客人多讲了两句后,挂了电话,问关好彩,「濑粉吃了没有?」 「吃了。」 「点心呢?」 「也吃了。」关好彩往士多门口走了两步,「我出去走一圈,中午不用吃,你和郝韵吃就行。」 「阿韵去书店了,中午不回来。」 「哦。」 李静芬打量了她一个来回,问:「你去哪里走一圈?」 关好彩耸耸肩:「不知啊,就随便走走。」 反正在家里没事做,她心想。 「那你帮我看会儿店吧。」李静芬从货架旁撕了个塑胶袋下来,哗哗两下抖开,「我得去送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关好彩立刻皱眉:「送货?你亲自去啊?」 「对啊,隔壁巷的周老太订的东西,她这两天风湿脚发作,下不来楼。」 客人要的东西都记在小本子里,李静芬瞄了两眼,走去配货。 关好彩走进店里,眉心拧得更紧:「不是早就教你在手机上喊跑腿去送吗?怎么还自己去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嘿,别拿我跟其他老太婆比啊,我能走能跳能担能抬,自己送怎么了?」李静芬特意拔高了音量,显得格外中气十足,「跑腿多贵啊,我成本才几块钱,哪喊得起?」 「昨天向天庥提醒过你好几次,让你注意你的老腰你忘记了?话说回来,你腰那毛病又復发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又不是生神仙,我都快七十了,身体有点毛病这不挺正常的么?」 「刚刚你还说别拿你跟其他老太婆比……」关好彩闷声嘀咕,「神又是你鬼又是你,话都被你说完了。」 和附近其它骑楼相似,外婆的这栋骑楼不宽但长,俯瞰面如女士烟盒,四分之三做门面,剩下是小小仓库。 士多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门口地顶天的玻璃柜里摆满空烟盒和空酒盒,用于招揽客人,纸盒常年日晒,塑膜老旧泛黄,好似一张张过胶旧照,客人指着空盒交了钱,外婆才会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真身」。 其他货架亦是高至天花,铁架或生锈或掉漆,一层层摞满零食饮品和日常用品。 收银柜檯无收银机,布满划痕的玻璃柜上贴了收款码,不过下面仍保留一个月饼盒,不知是哪一年吃完的荣华,装满一蚊五蚊十蚊的散纸*,方便给阿伯阿婆找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几句话的功夫,李静芬已经把货配完了。 豉油一支,柱侯酱一罐,生粉一包,甘竹牌豆豉鲮鱼三罐,还有两大抽草纸*。 看着近七旬的老太太弯下腰给两提捲纸的提手绑红绳,关好彩觉得自己的血压都上来了,语气微恼:「你干脆把店入驻美团算了,这样别人下单,你配好货,就有人来取来送,不用你自己折腾。」 「你别下巴轻轻*。」 李静芬抬眸瞥她,「周老太啊,是那个明年可以摆九十大寿的那位周老太!她哪用得来这些新型玩意?不止周老太,这附近多少阿婆阿伯连手机都用不明白,对他们来说,我、还有这附近街市有送货上门服务的档口就是他们的『美团外卖』。 「还有,之前也有外卖平台的人找过我,哇噻,他们抽成抽那么高,我们要怎么定价?」 关好彩脱口而出:「所以平台上的便利店或超市的定价都会贵一些啊!」 「那顾客不就变相多花了好多钱?」 「这些钱买的就是生活的便捷,又不是平白无故花出去的,本来你送货上门就得加收费用,是你不乐意收,硬要做蚀钱生意!」 「芬芳在这里开了那么多年,就没收过什么跑腿费外卖费,你懂不懂什么是『街坊生意』?要是把成本都转嫁在客人身上,算什么街坊?」 这类的话题李静芬和关好彩从来都没办法达成共识,两婆孙的金钱观和消费观大相迳庭。 李静芬懒得再说,一手塑胶袋一手捲纸拎起来就要走。 关好彩拦住她:「我给你叫跑腿,这钱我出。」 李静芬大声拒绝:「不是,就隔壁巷而已!来回都不用十分钟,跑腿还没来我都已经回来了!」 关好彩「啧」了一声,她深知外婆的固执程度。 她一把把外婆手里的袋子和捲纸都夺过来,没好气道:「那我去送!我送!这样总可以了吧?」 孙女的声音在货架之间跌跌撞撞,李静芬顿了几秒,确认问道:「你送?」 「……对对对,具体的地址你给我。」 「福元五巷135号302房!」 关好彩转身要走,李静芬唤住她:「等等!还有东西没拿!」 她边说边走回柜檯,指尖在笔记本上点了几下,心里已经算好了钱。 再从月饼盒里抓出一把零钱,逐张点算清楚,递给关好彩:「喏,周老太只用现金付钱的。」 关好彩抓过来,囫囵塞进大衣里:「走了。」 李静芬往前倾身,半个身子扒在玻璃柜上,看着孙女窈窕身影走远,她才收回目光,摇头长嘆一口气。 第13章 平安结 「芬芳士多」所在的这一片区多年前没被划进老城改造计划里,没能乘上东风,一条恩宝路好似大峡谷,把两岸分得清清楚楚。 恩宝路往右是永庆坊,如今羊城里数一数二的网红景区,新旧相融,互为辉映,一批批游客来又去,在荔枝湾上泛舟,在亭台楼阁中品粤剧,在知名酒家饮茶,在打铜铺或粤绣工坊里做手工…… 但关好彩行走的这一带,除了沿街的骑楼有被修缮过,其他的似乎一直都没太大的改变。 她把耳机调至降噪模式,拐进福元五巷。 五巷比二巷还要窄,巷弄无法进车,有电动车迎面而来时需要侧身避让,脚底下的麻石路凹凸不平,一不小心就要崴脚扑街。 住一楼的街坊把趟栊门拉到底,门口豆腐润大的空地上摆二三个竹筐,晒咸鱼,晒菜干,晒霸王花,晒香菇,再搬张木凳坐下,就着稀稀拉拉的暖阳晒自己。 也有许多房子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屋檐下、阳台上挂满了衣服,稍微瞟一眼,都能知道这家「老破小」里头住了多少人——是单身寡佬,还是三代同堂。 部分老楼早就只剩一个凋零落败的空壳,砖墙掉渣,铁窗生锈,倒是有些门神贴画即便褪至发白,却仍坚守在门口,双目铮铮,正气凛然,却不知守护的主人家再也不会归来。 有些危楼拆了一半不知为何就停了工,门洞没封紧,只钉上几条粗木,仿佛无掩鸡笼一只,里头的老墙让人用白色油漆乱涂乱画,某某我好想你,某某我喜欢你。 为什么说是「某某」,因为唯独那人名让黑色油漆盖得严严实实。 是谁借醉发疯、清醒后说不出口的爱意。 周老太住的楼栋在一条「掘头巷*」的尽头,关好彩一路走着,路上陆陆续续遇到几个身穿黄的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太大,还有看上去像大学生的年轻姑娘。 他们两三人为一组,手里大袋小袋,也有人和关好彩一样拎着一抽两抽捲纸,关好彩以为他们是附近超市送货的,听着歌从他们身后经过,没留意到,他们马甲上印着「平安结」的logo。 周老太家没防盗门,大白天的,门洞昏暗不清。 没电梯,楼梯窄陡,一层两户,关好彩爬上三楼,发现两道门上都没贴门牌号,她分不清哪户才是周老太的302。 但其中一户里的木门是开着的,铁门内垂着一小块门帘,下方镂空处有白炽灯的光渗出来,关好彩关了耳机的降噪模式,听见谁在门那头说着话,嘻嘻哈哈。 她走到门前,试图从门帘旁侧的细长缝隙往里瞅,正探头探脑着,里面有人走了过来,关好彩一惊,来不及后退,门帘已经透出淡淡人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接着门帘被人撩起来,伴着一句:「阿琳,你们先——」 话音戛然而止,门里门外的两人皆愣住。 关好彩真心感到惊讶,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门内的人竟是向天庥,她这几天总遇到的那位「老同学」。 这是什么「缘分偶遇」? 还是什么「冤魂不散」? 闻言,向天庥不自觉地皱眉,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替我外婆送货啊。」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关好彩提了提手里的货物,「我要去302,门上没门牌,哪家是302?」 向天庥又不答,转头大声问屋内:「阿婆,你在『芬芳』买了东西吗?」 很快有人应:「啊!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这事!」 向天庥推开门,对关好彩说:「这里是302。」 「是静芬来了吗?」周老太拄着拐杖走过来,声音很大,「静芬啊不好意思——诶,不是静芬?」 向天庥把整扇门推开,替关好彩向老太太介绍:「她是叻婆的孙女啊。」 「静芬的孙女?」周老太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狐疑道,「静芬的孙女我见过啊,阿韵嘛,好乖好靓的那个。」 向天庥说:「她是好彩,阿韵的家姐,你还记得吗?」 周老太想了几秒,恍然道:「哦我记得!静芬的大孙女!哇,好多年无见啦,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手上拎着的东西不轻,关好彩无心寒暄,假模假式地提了提嘴角:「嗯,我替外婆送东西来。」 周老太笑着道歉:「靓女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开心过头,忘了跟你外婆打电话,说我下单的那些东西先不用送了。」 关好彩怔了几秒,问:「怎么突然不要了?」 周老太举起拐杖往后指:「刚庥仔给我送了一堆东西,里面就有草纸啊豉油啊什么的,所以变成我买的那些东西都重复了!」 关好彩循着拐杖指的方向看过去,客厅不大,一目了然,因为採光不好,白天也需要开灯,白炽灯的光线不算特别明亮,但关好彩能想像到,没开灯的话屋子里有多暗。 屋内堆满老物件,和李静芬在住的二楼有几分相似,茶几旁的地上放满了大包小包,有大米、捲纸、牛奶、调味料…… 物资倒是比关好彩手里提拎的还齐。 她垂下手,两抽捲纸的底端触了地,淡声问:「所以,阿婆你确定这些东西不要了是吗?是的话我就拿回去了。」 「对对对,我一个阿婆住,用不来那么多东西的,东西放久了容易坏嘛!」 周老太想起什么,一跛一跛往厨房走,拐杖在地上「笃笃笃」敲得响亮,「是阿婆我的问题,应该早点给你外婆打电话的!不好意思啊,靓女,劳烦你走了这么一趟,你等我一下,阿婆拿点东西给你喝!」 「不用麻烦了,我先走了阿婆。」关好彩没等周老太回来,转身想下楼梯。 「等等。」向天庥忽然开口。 关好彩回头看他:「干嘛?」 「东西留下吧。」向天庥两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直接扛起那两袋捲纸。 他还想去接关好彩另一只手里的塑胶袋,关好彩没让,袋子遮在身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天庥抬眸,正好对上关好彩的眼睛。 看了两秒,他低头,再一次伸手。 这次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拿走沉甸甸的塑胶袋子:「没什么意思。我们待会儿还得多送几家,物资多点没关系,就当我跟你买了吧。」 关好彩双手攥拳,紧了紧,接着插进外套口袋里。 她瞥一眼向天庥身上的黄马甲,在他左胸口的位置,有个绳结图案logo。 红色的,还有「平安结」三个字。 她问:「你们这是什么组织?」 「服务社区老人的义工团队。」向天庥只用一手就能拎起所有东西,他没有解释太多,另一手摸出手机,「总共多少钱?我转帐给你。」 「七十六。」 「我扫你?」 「不用,你有我外婆的微信吧?你直接转她。」关好彩微微颌首,「走了。」 往下走的时候,她有听见周老太唤她的声音,但她没停下,也没回应。 她长摁耳机,把降噪模式又打开了。 下楼才走出几步,她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声音。 颤慄好似一条爬得飞快的蛇,不停沿着嵴椎骨头往上攀,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肩膀就被陡然拍了一下! 「啊——!」 关好彩被吓得大叫出声,勐回头,果然又是那「冤魂不散」的向天庥! 她没忍住吼叫:「你干嘛、你干嘛啊?!」 向天庥着实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反而被她吓得怔住。 瞪了她几秒,才递给她一盒燕塘牛奶,语气不怎么好:「拿去。」 其实耳机里的音乐还很大声,关好彩听不大清面前男人的声音,她取下耳机,皱眉道:「什么?」 向天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牛奶直接塞进她的外套口袋里:「阿婆一定要我给你的,说麻烦你跑了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我刚不是说了不要——」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喜欢拒绝别人啊?」 向天庥打断她,深深睇了她一眼,继续说,「只是老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而已,别那么轻易就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第14章 有你这么个乖仔在身边 「……庥仔……庥仔?是不是没办法整啊?实在不行你就别忙了,过几天等我人舒服一点了,再拿去淘街那边修理就好!」 向天庥回神,抬起头说:「我帮你看过啦黄伯,手机无问题,是软体出了些问题才没法使用。你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帮你弄好。」 离开周老太家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他还时不时会想起刚才对那人说的话。 也会回想起,许多年前被那人拒绝时的场景。 向天庥多少有些心烦意乱。 他努力了那么长时间才把「关好彩」这个名字从脑子里抹去,不想再去记住她。 但哪曾想,只是三次「偶遇」而已,就让这名字死灰復燃。 倒不会烧起通天高的烈火,可被针眼大的火星无缘无故地烫了那么一下,怎么也谈不上痛快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坐在床边的黄德才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拍了两下大腿,「太好啦,今天终于能看视频了!」 一听,向天庥立刻皱眉:「你最近又在追哪个主播?有给对方送礼物吗?」 「没没没,最近我连直播都没怎么看,是在追一部短剧啦。」黄德才认真解释,「它一天两三集,我都好多集没看啦。」 向天庥一下就明白,黄伯指的是这一两年好似雨后春笋冒起来的微短剧,也是他们接下来社区义工工作中的一个「重点关注对象」。 有不少老人逃过了贩卖一堆垃圾商品的带货骗局和诱导高额打赏的主播,却没能逃过声称「九块九解锁全集」的小程序微短剧,许多老年消费者对智慧型手机的功能仍不熟悉,充值时被默认勾了「自动续费」,结果一部微短剧看下来,就花了小几百块钱,多追几部,一个月退休金几乎要全搭进去。 向天庥提醒黄伯微短剧可能会出现的陷阱,黄伯哈哈笑了两声:「放心吧,我可没别的阿叔阿伯那么癫。对了,庥仔你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甜甜一笑』跟别人打比赛,好多男人都给她送礼物。」 黄伯压低声音,竖起三根手指,鬼鬼祟祟地「爆料」:「听闻菜市场的烧鹅诚偷偷花了『三皮*』帮『甜甜』沖榜,结果被他老婆发现了,隔天,烧鹅诚来开档,街坊见他被打到面肿肿啊!」 向天庥一直挑着眉,等黄伯讲完,才勾起嘴角问:「哦,所以女主播打比赛的那晚你也看了?」 黄伯勐地一顿,眼睛睁得老大,急忙摆手:「没!没没!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向天庥没有追问,嘆了口气,继续帮黄伯处理手机app的问题:「也不是完全不让你看,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节制地打赏了,知道吧?」 黄伯点头如捣蒜:「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之前那三年大家被反反覆覆地困在家里,许多人每天睁眼就开始看直播看视频,阿叔阿婶也不例外,看养生保健,看沙雕,看赌石开蚌,看食物打假,看靓仔靓女……从早看到晚。 「甜甜一笑」是位四十岁左右的本地网红主播,样靓声甜,以翻唱粤语老歌走红,营运目标群体是五六十岁的阿叔,黄伯去年每晚都追她的直播,自然会刷点儿小礼物,但积少成多,一来他足足花了七八万。 而黄伯每个月的养老金三千不到。 黄伯年轻时是揸的士的,在那,计程车司机是份「笋工*」,黄伯也赚了些小钱,娶妻,还买了套电梯房。 后来一次上工时黄伯出了意外,右脚从此落下病根,越来越难长时间驾驶,最后只好提前离开的士公司。 黄伯的妻子早逝,儿子结婚之前,黄伯主动将电梯房转到儿子名下,自己一人搬回旧屋、也就是现在这套房子里住,一住就快十年。 如今黄伯的腿脚一遇到翻风落雨就会酸痛难忍,严重的时候连走路都得拄拐,像是前几天南方忽然大幅度降温,他便开始难受了,六层楼梯对他而言就是天梯,没法上上下下,他只能呆在家里来来回回。 所以除了像今天这样一月一次的社区关爱活动,这些日子向天庥也会专程来探望黄伯,两三天一次。 实在抽不出空了,他也会在外卖平台上下单,替黄伯买好肉菜和日用品,让跑腿小哥直接送到黄伯的家门口。 已到饭点,向天庥帮黄伯解决好视频app无法联网的问题后,进厨房用冰柜里的食材煮了个鱼蛋面。 分成两碗,他坐到餐桌旁陪黄伯吃一顿午饭。 几年前,黄伯的儿子把那套电梯房卖了,在他公司附近买了套新的精装房,面积大了不少,房间也多了两个,但没有一间房是留给黄伯的。 儿子的新房远离老城区,黄伯得公车转地铁坐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但只要他腿脚不痛时,他都会在周日早上去一趟儿子家,只为看一眼孙子。 不过他坐半个小时就得走,事因孙子礼拜日一整天都被排满了课外班,午饭晚饭都不在家里吃。 其实黄伯大可以在儿子家坐上一整天,但他知道,这样会惹家嫂不高兴。 「我都知道现在的后生不乐意跟老人一起住,已经尽量不去打扰他们了,我只想要他们能记起我这么个老头还活着,偶尔带孩子回来看看我、或者陪我去饮饮茶我就满足了,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黄伯丢了颗鱼蛋进嘴里,嚼碎咽下再继续抱怨,「但约他们吃顿饭比中双色球还难!我这次腿脚痛,我儿子也就只给我打了两三个电话,说有空了就回来看看我,信他个鬼,这么多天了,人影都没见一个!跟他一比,你更像是我儿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向天庥笑:「你别乱想啊,可能因为快年底了,他们的工作太忙。你再等一等,过多一两个月就是寒假了,到时候小孩放假,你就能多见见他了。」 黄伯眉毛扬起来,明显开心许多:「对,我也得来想想今年的年夜饭要在哪里吃!」 向天庥下午还需要继续走访其他老人家,收拾好厨房后跟黄伯告辞。 他不忘叮嘱:「中午多休息,别顾着刷视频刷到忘了时间啊。」 「知啦!」黄伯一瘸一拐地坚持送他到门口,「你现在回店里啊?」 「对,今天我要忙『平安结』的事,我爸就去店里帮我顶半天,我现在回去看一下,能让他休息休息。」 黄伯感慨道:「真羡慕你爸啊,还有你这么个乖仔在身边……」 向天庥顿了顿,脸上笑意淡了些许,提提嘴角没说话。 第15章 银髮白 离开黄伯家,向天庥往店铺的方向走,一路上接了几个电话。 先是侄子向子瑜的视频电话。 小孩用自己的电话手錶打来,屏幕里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噘着唇问细叔你什么时候回来铺头,说自己看了一早上ipad好无聊。 再是孙琳的电话,问他结束探访回不回来社区中心休息,他们点了瑞幸,得打把鸡血,下午才能继续。 向天庥看了看时间,说他得先回店里一趟,晚点儿再去社区中心。 孙琳说留一杯美式给他。 向天庥没拒绝,说好,待会见。 挂完孙琳的电话,已经快到「芬芳」门口了。 店里没客人,李静芬此时坐在骑楼下小憩,抱臂低头,双腿架在红色塑料椅头上。 日头有些偏了,暖阳斜斜地落在老太太身上,让那头银髮白得耀眼。 向天庥不想打扰她午休,没有唤醒她,放轻脚步经过。 刚在微信里给李静芬转了七十六块钱,屏幕跳出来周秉的通话邀请。 向天庥接起,没等对方开口,直接问:「睡醒了啊?」 那边信号不大好,延迟了一会儿,周秉才回:「早醒了,今天进卡兹别克,怕晚点进山没信号,提前跟你报个信。」 「行呢,祝你们一路顺利,成功登顶。」 「承你贵言。」周秉笑了一声,「你今天有『献爱心』活动?」 「对,早上我走了五家,下午还有几家要去。」 向天庥说完这句,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老友的声音,以为信号断了,拿低手机一看,通话还在正常计时。 「周秉?」 「嗯,在呢。」 「干嘛不吱声?」 周秉嘆了口气,说:「我还是挺遗憾你没能一起来。」 卡兹别克的徒步路线,几年前就被钉在向天庥的地图上,是他的「目的地」之一,今年乔治亚对中国实行免签,周秉和其他hiker朋友立刻把卡兹别克提上日程。 向天庥原本也应该在那里。 但别说出国了,向天庥如今连出省都得经过深思熟虑,不再能像以前那样,背囊一背,说走就走。 「有什么好遗憾的?山就在那里,它又不会跑了。」 向天庥走到十字路口,斑马线对面是红灯,他停在路边,语气听上去挺轻松,「等过多几年,我爸的情况有好转了,我再去也不迟啊。」 周秉那头的信号是真差,通话断断续续,挂电话前,向天庥说等周秉回广那天他会去接机。 周秉调侃:「哎哟,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说吧,你有什么愿望需要『灯神』我帮你实现?」 「『平安结』新一年的经费捐助——」 「啧,就知道你要提这件事!」周秉没好气,「放心啦,我明年会加码的。另外我前段时间有跟几个叔伯提起『平安结』,他们是感兴趣的,等我回来后组几个局,但你得到场啊。」 向天庥一听饭局二字就头疼,却无法拒绝周秉的要求,:「……行吧,等你回来再聊。」 结束了通话,对面街的交通灯正好转绿,路人纷纷往前走,只有向天庥停在原地。 直到交通灯开始倒数,他才迈开腿,大步走过马路。 他稍微绕了一段路,在靠近景区的小吃店买了两个钵仔糕,再回店里。 向子瑜正在收银台后玩ipad,见他回来,飞快跳下椅子,兴奋沖向他:「细叔!!」 向天庥揉了把男孩的脑袋,问:「中午吃了什么啊?」 「面!」 「青菜有没有乖乖吃掉?」 子瑜抿唇,眨了两下眼,再连连点头:「有、有吃!」 向天庥蹲下来,视线与男孩几乎平视,他没有拆穿小孩的小谎话,把藏在身后的钵仔糕递到他面前:「吶,那就给你奖励。」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得创新,钵仔糕除了最传统的白糖黄糖和椰汁红豆,早就衍生出许多新式口味,向天庥今日买的是奶茶珍珠和榛子巧克力,都是向子瑜喜欢的味道。 子瑜接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细叔!」 林爱卿给客人送完餐,走过来笑着替小孩说话:「子瑜今日好乖,还有帮客人送纸巾。」 向天庥挑眉:「哦?那细叔再给子瑜一个奖励好不好?」 小男孩咬着烟韧*的半透软糕,一听到有奖励,眼睛睁得圆又大:「什么奖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下个月找个周末,细叔带你去滑雪啊。」 「什么滑雪?你要带子瑜去哪里?」 一道声音十分突然地从小孩身后传来,向天庥缓缓抬头,对着一头白髮的父亲点了点头:「阿爸。」 向秋其实还不到六十岁,但看上去比社区里一些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要年迈,消瘦的脸上越来越多皱纹,还有那头与李静芬不相上下的白髮。 向秋没应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带子瑜去哪里滑雪?」 他明显有些急迫,语气僵硬,音量不小,店里的客人都看向他。 向天庥起身,如实回答:「花都那边的一个室内滑雪场,最近有儿童滑雪的课程——」 向秋没等儿子说完:「不行!滑雪那么危险,有意外怎么办?」 「我了解过这个课程,挺安全的,」向天庥还想争取一下,「子瑜之前就一直想学滑雪,我也会旁边看着他,不让他受伤的。」 子瑜也努着嘴请求:「阿爷,我想滑雪——」 「不行,我不允许你去!」 向秋似是忘了身处的场合,声音越来越大。 他瞪向儿子,下达了指令,「还有向天庥,你也不准去!什么滑雪、冲浪、攀岩……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再做的!」 子瑜被爷爷吓得身子一抖,倒退了两步,一时没拿紧竹籤,一块钵仔糕跌到地上。 啪嗒! 店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墙上的电视机还发出声音,有客人嘴里还含着面不敢往下咽。 向天庥很快反应过来,压住满腔酸楚先安抚父亲:「阿爸你别气,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带子瑜去滑雪了,你放心。」 林爱卿也过来打圆场:「对对对,子瑜还那么小,还是带他去长隆看看大笨象和马骝比较适合!」 向秋说话有些喘,狐疑道:「真的不带他去了?」 「对。」向天庥转移话题,「下午店里交给我吧,你和子瑜一起回家休息。」 向秋的态度很快缓和了许多:「你今天不还得忙义工的事?」 「不用了,还剩几家而已,下午交给其他成员就行。」 向天庥决定待会儿就给孙琳打个电话,拜託他们每人帮忙多走访一家。 向秋长吁一口气:「行吧,还有一份猪手面没出餐,我做完再走。」 其实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问题,在店里呆得越久,他就越容易想起那短命的大儿子和儿媳。 等向秋回了厨房,店里才重新有了动静。 林爱卿捡起那块沾了尘的钵仔糕,小声安慰满脸惋惜的小男孩:「掉到地上就不能吃了,晚点儿卿姨再买一块给你,子瑜不要不开心……」 向子瑜当然不开心,但对许多事他只是一知半解,连表达自己的想法都困难。 他只能默不作声地嚼完剩下的半块钵仔糕,丢了竹籤,抓起ipad跑出店门口,蹲在路边玩游戏。 「卿姨,麻烦你帮忙看着我爸。」 向天庥交代一句,也走出店门,在小男孩面前蹲下。 他软下声音哄道:「我现在去重新买一块钵仔糕给你好不好?还是两块?」 子瑜半张小脸藏在膝盖后,闷声道:「不要,我要滑雪……」 他一边说,一边操纵屏幕里的游戏小人飞跃雪山。 向天庥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这孩子去年看了冬奥会,又看了向天华以前滑雪的视频,一直嚷着要学单板。 向天庥原本以为父亲的情况有好转了,或许可以尝试带子瑜出去走走,不料父亲的反应依然这么大。 但他也不想扫侄子的兴,低声对子瑜说:「子瑜让细叔再安排一下,等之后时间合适了,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子瑜抬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明显有水光:「真的?但阿爷不让我去啊。」 「细叔会努力说服阿爷的。」向天庥心疼,又揉一把小孩的脑袋,「但你要答应我,不能生阿爷的气,说到底阿爷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知道吗?」 「明白!」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子瑜举起右手,尾指沖小叔勾了勾,「你不能骗我哦。」 向天庥抬指与他相钩,许下承诺:「没问题。」 店里,有一桌客人趁着两位老闆都不在,窸窸窣窣地细声聊八卦。 「大老闆还是走不出来啊……」 「废话,这事落到你头上你也走不出来。先是老婆病逝,再是两个后生走了,哎……」 「真是凄凉,那时候大老闆一头黑髮,精气神也好,出了那事,像是要应了那句『白头人送黑头人』,活生生一夜白头啊。」 「无办法,一走走两个,打击太大了嘛……」 林爱卿拿湿纸巾擦干净地上的黏煳,也忍不住谈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16章 荔枝湾涌 关好彩漫无目的地熘达了一圈。 先走去永庆坊,正好赶上周末文创集市,广场很是热闹,人头济济,许多年轻人在不同摊位和店铺前牌照打卡。 其中不乏有不同类型的自媒体博主正在拍摄,揸手机的,揸vlog相机的,揸大疆pocket的,不同的器材,无数个镜头,最终剪辑出来的视频会用相似的关键词组成标题、出现在各大视频平台里。 关好彩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她不想被拍进哪位博主的视频中,压低帽子,拉高口罩,避开镜头,沿涌而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一湾溪水绿,两岸荔枝红,荔枝湾涌曾经被誉为「小秦淮」,亦曾经沦落为遭众人嗤之以鼻的「臭涌」。 关好彩出生的时候,身下这条明涌由于治理不善,臭气熏天,被掩埋在路下成了暗渠,她只从外婆和其他老街坊的口中听说过以前涌边的光景。 荔枝湾涌的改造工程,是在亚运会的前一年开始的,而揭盖復涌,是2010年10月17日,礼拜日。 关好彩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自然有原因。 那一天早上,关好彩与外婆一大早就到涌边等復涌仪式,红狮翻腾,锣鼓齐响,在不停歇的鞭炮声和喝彩声中,百年龙舟缓缓游入河涌。 外婆那时仍有一头乌髮,她和其他街坊一样,对着龙舟兴奋挥手,嘴里重复念叨着「十八年了」「足足十八年了」。 关好彩其实没有那么钟意这种拥挤和热闹,但看着外婆那么开心,她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们饮过午茶才回家,在士多门口竟见到她那位喜爱「追求真爱与自由」的母亲黄昭君,和那年四岁的郝韵。 黄女士要么不出现,一出现指定有事。 果不其然,她说她跟郝韵的父亲半年前离婚了,如今她要跟随新一任男友出国,暂时无法带上郝韵,想麻烦老母照顾一下小孙女。 外婆和她大吵了一架,两人又哭又叫,自然不欢而散。 但郝韵还是被留下来了。 临走时,黄女士说等她在国外的生活稳定下来了,就会把郝韵带走,关好彩躲在外婆的房间里,但黄女士的话仍像无孔不入的针,毫不留情地扎进她心里。 关好彩觉得匪夷所思。 黄女士为什么不说带走她? 黄女士是不是忘记了,她也是她的女儿? …… 如今荔枝湾涌算得上十分成功的重建改造案例,重拾岭南水乡的面貌,成为城市名片之一,弯弯小桥静卧河涌之上,下有花顶画舫慢游,上有汉服靓女摇扇,古色古香,靓人靓景,关好彩却无心欣赏。 顺着水路,她一直走到荔湾湖公园。 今日阳光正好,公园里的人也不少,有游客,有街坊,粤剧大戏台正对着的老树下已有人早早霸位,多是老年人,自带点心同暖茶,不急不躁,坐等下午的好戏开锣。 ——这里有民间粤剧艺术团日日过来「做大戏」,下午两点至五点,免费,风雨无阻。 李静芬一周会休息那么一两个下午,来这里听三小时的粤剧,听到兴起时,她还会咿咿呀呀地跟着唱。 关好彩记得外婆说过,等她退休了,要去艺术团报名,要登台唱大戏。 她不知外婆是认真的,还是只是说着玩玩玩。 湖边的大榕树下也有人驻足,一对中年夫妻在那儿做直播,丈夫弹吉他,妻子唱歌,邓丽君的,梅艷芳的,叶倩文的……两人配合默契,悠扬歌声吸引了不少群众围观,但两人身旁没放打赏二维码,看来只靠直播赚钱。 他们的音响很大声,就算耳机开了降噪模式也盖不住,关好彩索性停了音乐,在湖边的小亭里找了个位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听歌发呆。 呆了不知多久,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早餐吃了不少啊,怎么那么快就饿了? 手摸进衣袋,摸到向天庥塞进来的那盒牛奶。 关好彩没拿出来,她有轻微的乳糖不耐受。 小时候不知道这毛病,只知道自己喝牛奶容易胀肚子,排气也多许多,慢慢的就不怎么喜欢喝牛奶。 另一个衣袋里,装的是外婆给的那堆散纸。 她拿出来,一张张捋平整了,再按照金额叠好,重新塞进衣袋里。 关好彩起身走回家。 公园出口有不少小贩,卖气球、卖花、卖泡泡棒、卖钵仔糕……还有「益力多姐姐」。 阿姨身穿格仔风衣,头戴遮阳帽,站在红色电动车前,从后座的天蓝色保温箱里拿出一排益力多,装袋后递给客人。 关好彩有些意外,她好多年没见过「益力多姐姐」了。 她也已经认不出,眼前这位阿姨是不是以前总在她校门口出现的那位「益力多姐姐」了。 阿姨看见她,热情招唿:「靓女,喝不喝益力多啊?」 关好彩默了片刻,走上前,跟阿姨买了两排益力多。 阿姨多送了她一瓶,笑着说「多谢靓女」。 牛奶她不爱喝,乳酸菌饮料倒是喜欢,喝了也不会像牛奶那样让她不停放屁打嗝。 她跟阿姨讨了根吸管,当场喝起来。 酸酸甜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所以,无论世界如何变化,还是有些东西是一直没有改变的。 她走回家,士多里有客人买烟,外婆站在柜檯后招待。 关好彩在门外低头站了会儿,等客人离开,她才走进店里。 李静芬核对了一下微信里的收款明细,撩起眼帘:「回来了?」 「嗯,这些零钱还你。」关好彩把整理好的纸币放到玻璃柜上,解释了一下周老太那件事,问,「向天庥有转帐给你吗?」 李静芬拿过零钱,放回下方的月饼盒里:「有,早就转了,也给我解释了。」 关好彩摸进另一个衣袋,把那盒牛奶也给了外婆:「周老太给的,你喝吧。」 李静芬瞥一眼孙女拎着的塑胶袋:「想喝益力多的话就来店里拿嘛,店里也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刚好在公园门口见到一位『益力多姐姐』。」 「公园?你去了荔湾湖?」 「嗯。」 「天气好,就多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身子。」 「嗯……」 这就是两婆孙平日交流沟通的状况,聊着聊着就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多说几句说不定要闹矛盾,那就干脆少说少错。 李静芬依然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关好彩,想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问她工作是不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想问她够不够钱花…… 李静芬还想问她,她想跟李岩父母通个电话,可不可以。 虽然李静芬跟李岩父母很难沟通——在语言方面。 她几乎说不了普通话,听是能听,李岩父母也让她讲她的广东话就行,他们同样能听懂,只是不会说。 许多话语溢到喉咙口,就快往外冒时,李静芬听见关好彩说:「我见公园戏台前面开始摆凳子了……你下午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静芬怔愣,关好彩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帮你顾士多。」 ……好彩啊!阿婆要去睇戏!你帮阿婆顾下士多好不好?…… ……诶,又要去?你一去就去两个钟,我得在士多呆上两个钟…… ……哎呀,阿婆一个礼拜才休息这么一个下午,你就帮帮忙嘛…… ……好啦好啦,看店可以,不过下个月的零用钱你要多给我一点…… ……哇,你趁火打劫…… 李静芬其实记不得这段话具体发生在哪一年了,记不得是关好彩读小学、还是读初中的时候。 可能都有。 她甚至能记得关好彩说这段话时的语气和音调,清脆干净,带着稚气,像块映着阳光的透明玻璃。 许是逐渐西斜的阳光有些扎眼,李静芬别过脸,嘟嘟囔囔:「不用啦,你的事情一日没解决,我哪有心情去看大戏……没什么事做就上楼多睡一阵,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缺什么就跟外婆讲一下……」 第17章 横店分店 尽管关好彩不愿承认「这间老屋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这件事,但身体和头脑都很诚实,一沾床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躺床上恍惚了会儿,心想她的手机明明在飞行模式,怎么还会有电话铃声? 后来才反应过来,响的是二楼的座机。 她没起身。 会打家里电话,多数是找李静芬的。 迷迷煳煳过了一阵,电话铃声没了,关好彩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前段时间她实在失眠了太长时间,如今能睡就想抓紧时间睡。 指不定过几天又失眠了呢? 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扯离半梦半醒的状态。 郝韵在门外喊:「关好彩!是你的电话!你上海的房东找你!」 关好彩一瞬间清醒,鲤鱼打挺坐起,大喊:「你跟她说我不在家!」 郝韵没回话,敲门声也停了。 关好彩一下懂了,对着门哀嚎了一声:「你是不是已经跟她说我在家了?」 「……你又没交代我不能说出去,我哪知道啊。」郝韵清了清喉咙,继续说,「而且你那房东说,你再不接她电话的话,她要报警的。」 关好彩挠了几下后脑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髮,跳下床。 出门时她不忘甩郝韵一个眼刀,觉得这位「好妹妹」实在没眼力见。 而郝韵自然也没好气,一扭头往旁边自己的房间走。 关好彩下楼,座机话筒倒扣搁在桌上,她嘆了口气,走过去接起:「餵……」 「哎哟哎哟!天啊,关小姐?是关小姐吧?」对方掐着夸张的声线惊唿,「我以为你失踪了,差点要报警咧!」 关好彩嗓子很干,咽了口水才应:「嗯,红姨……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你的手机我怎么打都打不通,就只好打去问你『老公』啦,小李给了我几个电话,嘿,没想到我试了第一个就打通了!」 关好彩在心里把李岩砍了好多刀,耐着性子问:「你找我做什么呢?」 「关小姐啊,昨天物业通知我的,说有写你电话的快递送到小区了,但你迟迟没来拿。」红姨的话语明显充满怨气,「放了好几天,那包裹越来越臭,你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 关好彩打了个冷颤:「什、什么?」 「是污里头啊!」红姨一激动就讲方言,想起关好彩不是本地人,又「翻译」了一遍,「是屎!大便!耙耙!用个饭盒装着!关小姐啊,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让人这样报復……」 关好彩耳朵嗡嗡作响,房东后面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 和李岩结婚后,他们搬出了「同居时期」的公寓,重新租了一套大平层,美其名曰「婚房」。 商圈包围,豪华装修,四房两厅,大落地窗。 月租两万八,关好彩一签就签了三年,把整个房子变成她的「vlog场景」。 离婚后,李岩仍每周都会过来一次,两人按提前排好的脚本,把两人该拍的明广暗广一口气解决。 李岩没少冷嘲热讽,说这哪是房子啊,这是「横店分店」。 虽然关好彩没有公开说过她的住址,但当代网友人均「福尔摩斯」,凭着建筑外墙、落地窗朝向、小区绿化、电梯内饰就能推断出你住的是什么小区、住的是哪一栋、楼层大约多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关好彩时不时在外探店或逛街的时候也会遇到观众粉丝,大家面对她时的那些友好和亲切,让她一度心存侥倖,觉得即便透露了些许隐私亦无大碍。 这个时代,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模煳,分不出远近,以为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离你离得很近很近。 「假夫妻」的事被曝光后,关好彩一直躲在家里。 这年头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儿的真没法当网红,铺天盖地的谩骂羞辱关好彩还勉强能扛住,但当她的个人资料和住处地址被网友放上网时,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恐惧。 有网友和她住在一个小区,有网友是她常去的超市的收银员,有网友知道她每周周一周三会去健身、周五会去游泳,有网友知道她的车牌号码,有网友是她的高中校友大学学妹、记得她…… 她的「家」成了别人打卡获取流量的方式。 不过几小时,就有人以《和骗子姐住同一个小区是什么三生修来的缘分啊》为标题发了小红书,一个晚上过千贊,有养号人嗅到味儿了跑过来,只是对着小区大门哐哐一顿拍,都能被大数据推到首页。 她用小号点了举报,指对方透露隐私,可人家往照片上贴几个贴纸、文案写得隐晦一些、名字用拼音缩写代替,就能捲土重来。 那些窥探密密麻麻,好似吸在她身上的藤壶,关好彩怎么甩都甩不掉。 最让她心惊胆战的,是「塌房」的第三天中午,有人摁她家楼下的门铃。 关好彩没有直接开门,因为监控屏幕里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穿着黄色的外卖外套,戴全包式的摩托头盔。 可关好彩没有叫外卖。 门铃自动挂断后,那人又按了一次房号,关好彩憋着气,心蹦得快失序,根本想不起来要求助物业保安,等到第二次门铃挂断后,对方转身离开,她才蓦地瘫坐在地。 虽然那人的眼耳口鼻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但不知为何,关好彩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肆无忌惮的,不怀好意的,毛骨悚然的。 她连打电话给物业都顾不上了,直接订了晚上的机票,飞回广州。 …… 「……关小姐?哎哟,关小姐,你别装听不到啊!」 关好彩回神,答道:「嗯,我听到了,包裹麻烦让物业拍照保留证据,清洁费我会额外支付。主要是最近我家人身体不大好,我得留在这边陪陪她,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但是红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不是啊,关小姐,我的意思你没明白啦。」房东打断她,嘆了口气,「我不租你啦,我要收回来。」 关好彩一愣:「收回?但我跟你的合约还有两年啊。」 去年这套房子的合同到期,房东涨价,她也没有异议,同样一签签了三年。 「我知道,所以我会补偿给你的啦,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小家败气的房东,也会给你时间找地方搬的,毕竟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阿姨和你是有感情的嘛。 「所以你也体谅体谅阿姨,最近你的事搞得沸沸扬扬的,估计一年半载都不会消停,要是之后哪天突然出点什么事,我这房子就惨啦……」 最后一句话在关好彩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明白了。 她不敢相信,高声质问:「不是吧红姨,你是觉得我会在你的房子里自杀吗?!」 「我可没这么说啊!」房东干笑两声,「但这类社会新闻最近可不少哦,被网友网暴,有多少人都承受不住压力,就那个了嘛。」 关好彩再三保证她心理状态好得很,可房东收回房子的意愿很强烈,两人越辩声音越大,最后关好彩退了一步,说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挂电话后,关好彩缓了缓唿吸,突然闷声道:「偷听了那么久,听够了吧?」 第18章 咎由自取 关好彩知道郝韵一直呆在楼梯那一侧。 郝韵被拆穿倒也不恼,慢慢走出阴影,双臂抱在身前:「我是想去厕所,怕打扰你打电话,才一直没过来。」 她上下打量了关好彩一个来回,问:「原来你vlog里的那套房子不是买的啊?」 关好彩斜眼,直接承认:「对啊,我就是虚荣又虚假的骗子姐,老公是假的,家是假的,生活是假的,唯一真的就是我脸上身上都没动过刀子填过假体。」 郝韵太清楚她破罐破摔的模样,笑了笑说:「好歹是你亲妹,你整没整容我还是知道的。刚我接电话的时候,你房东跟我说了个大概,说有人给你寄整蛊包裹?」 「岂止整蛊?估计是哪个阴暗小人趁机找渠道发泄吧。」 关好彩想想那画面都觉得离谱,双臂叠在胸前,把信息同步「分享」给家妹,「说是有人给我寄了排泄物。」 郝韵怔住。 她早上去了图书馆,但一直静不下心看书刷题,反而是刷了一上午关好彩的评论区。 她知道关好彩身上一堆毛病,可罪不至死,有些网友说的话实在太难听,普通的人身攻击已经算「和蔼」,多的是让关好彩像张学友那张梗图表情包一样,或者叫关好彩直接去死一死,别挡住地球转。 郝韵以为大家只是网上发泄发泄,没料到真有人做出这么恶劣的事…… 她蹙眉问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你的地址和电话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能知道我收件信息的人可太多了,每天都有pr寄商品过来……可能是哪个商务看不惯我太多年,终于找到踩我一脚的机会了。」 关好彩自嘲,「老实说,收到恶作剧包裹也不是第一次了,比这种事恐怖的事情可多着呢。」 郝韵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因为遇上什么事,才临时回来广州的?」 「……没有,就是想换个环境。」 「少骗人。」 「你别管大人的事。」关好彩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眉毛微挑,「别说我了,你也有许多事瞒着家里人吧?」 郝韵不解:「什么?」 「你在准备考雅思对吧?想出去?澳洲还是美国?」关好彩停顿片刻,佯装恍然大悟,「还是说你想去新加坡找她啊?」 她们的母亲黄昭君,已经跟着第三任丈夫,在新加坡定居许多年了。 郝韵眉心皱得更厉害:「我是想出去,去哪还没定。」 关好彩又问:「外婆知道你打算出去吗?」 郝韵抿唇不答。 关好彩明白了:「你还没跟外婆说,那你回头出去的费用谁给你?」 郝韵干巴巴道:「……反正我不会跟你拿。」 「你要我还不一定能给你呢,接下来估计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收入,说不定还得被品牌索偿,得留点钱傍身。」 关好彩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相当严肃,「外婆的收入有多少你是知道的,悭悭埋埋*的钱这些年都花在我们身上了,出国留学这么一大笔费用,你真跟外婆拿,她肯定会给你,可那都是她的『棺材本』了。」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郝韵冲着关好彩喊:「你放一万个心吧,我也不会跟外婆要的!我会拿奖学金,我会自己打工!」 「那就好。」关好彩轻笑一声,「反正你爸和黄女士都好疼你的,实在没钱,你找他们谈谈心就行啦。」 她说完这句,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 「关好彩,『你自己过得不痛快、非得拉着别人陪你不痛快』的毛病是不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郝韵站在半黑的客厅里,沉着脸,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昨天在酒店,你说我知道你行衰运是不是很开心……怎么可能?我又不像你,没心没肝,我看到那些人网暴你,我也会觉得难受,是不是很可笑?」 关好彩哑然。 郝韵往前走了两步,在昏暗中瞪着家姐的一双眼,毫不掩饰心里的排斥和厌烦:「你从小就讨厌我,我知道,你从来都觉得是我爸抢走了黄女士,害你『没』了『家』。但我不欠你的,我爸也不欠你的。 「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尤其讨厌看你的视频、你的动态,因为里头的你好假,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 「今时今日你被全网网暴,被人喊『骗子姐』,关好彩,都是你咎由自取。」 * 乔治亚到广州没有直飞航班,需从乌鲁木齐转,周秉周四已回国内,隔天从乌鲁木齐回来。 晚机航班叠加上延误,向天庥在到达大厅等候区等得直接打起盹,到近十二点才接到周秉。 「宵夜!我需要吃宵夜!」周秉像饿了几百年的流浪汉,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喊大叫,「去吃咸骨粥还是去打个鸡煲?羊肉煲或牛杂煲也不错!」 向天庥觉得丢脸,走离他几步远:「你是饿了多久啊?」 「上山之前吃的还马马虎虎,在山里三天,吃了几顿意粉泡面和牛肉罐头,出山了再看到那些奶酪烤饼和炖菜实在没胃口。」 周秉这次是重装徒步,在山里扎了两晚帐篷,出山才进村。 他是典型的广府胃,重口味和「白人饭」偶尔吃吃可以,但很快他就会渴望吃些清淡的食物:「下次还得爬国内的山,我要带你家的竹升面和云吞上去,再开一罐豆豉鲮鱼,哇噻,肯定迷死同行的hiker。」 向天庥笑骂:「痴线,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好歹带你家的焗三头鲍上山啊,加上泡面,谁看到能不流口水?」 周秉的家里是开粤菜酒楼的——是年年都上大众点评「必吃榜」的龙津饭店,最早的那家老店以平靓正打开了名声,分店陆陆续续地开,如今遍布羊城各区。 常有客人开玩笑地喊向天庥是太子爷,其实周秉这种才算太子爷。 周秉比向天庥大三岁,几年前向天庥去雨崩走虫草线时,遇到了挂在崖边蔫巴巴发出求助的周秉——他个徒步萌新胆大包天,独自一人勇闯雨崩,不慎跌了一跤,差点儿滑下山崖,还好有块石头挡住了他,但腿脚受伤,一时半会站不起身。 向天庥当即放弃了继续前行,救起周秉,并帮助他下撤,自那之后两人相识,周秉更总是戏称向天庥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如今「平安结」的经费来源,有一大半来自周秉,他还会去跟老爹及各位叔父拉贊助。 存好心,说好话,做好事,这样菩萨才会保佑——经歷过生死的周秉如今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向天庥的吉普停在停车场,周秉站在车前,有些嫌弃:「不是,大佬,你这车是多久没洗过了啊?看上去比我的背包还要脏啊。」 「天气预报说下个礼拜有雨,到时候沖一冲就好啦。」向天庥把后备箱打开,发现被周末要做活动的物料堆了半满,他关上后备箱门,对周秉说,「你放后排座吧,后面没位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后排座也堆放了东西,周秉放包时瞄了一眼:「周末有什么活动?」 「在永庆坊的周末集市摆摊。」 「平安结」是完全民间性质的义工队伍,由社会各界人士志愿组成,队伍里目前登记的义工有六百多位,但固定成员不到三分之一,分布在羊城不同区。 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加上年尾了,许多人公事私事繁忙,近期的活动基本是人手不够的状态。 永庆坊周末集市的负责人与向天庥认识,向天庥便同他要了个摊位,打算这周周末给「平安结」做做宣传,招揽一下新成员,希望能有更多善心人翁可以加入他们,也可以给家里有「老友记」的人解答一些老年康养的问题。 周秉上车:「其实你们应该多发展线上推广,把平日送温暖搞活动的过程记录下来,在各个社交媒体都发发嘛。」 「义工人手都不够,哪来的『摄影师』?而且现在平台太多了,这个平台流行图文模式,那个平台流行视频模式,这个得竖屏,那个得横屏,五花八门……没有专门负责运营帐号的人,就像一盘散沙,捏不到一块,流量少得可怜。」 向天庥启动了车子,「再说了,公益不好做得那么高调,活动发得太频繁,显得功利,我也不喜欢那样。」 两人聊了会儿「平安结」的事,上高速后,周秉又情不自禁地聊起在卡兹别克那三天两夜的事。 「……我们下山后遇到一对七十岁的hiker,阿婆阿伯潇洒得不行,已经几乎玩遍全世界了。」周秉感嘆,「我也想四海为家,走到哪,就把营扎到哪。」 向天庥笑:「你努努力,把『龙津』的品牌搞上市了,之后想去哪座山就去哪座山,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哎,每次都是下山的时候哼哼唧唧,说半年都不想爬山了,可才刚回来,就已经在开始准备下一个目的地。」 周秉侧眸,懒懒散散地敲了敲车门,「你怎么说啊?下次要一起去吗?大家都说好久没见你了。」 向天庥沉默,车里一时只剩音响里的男歌手唱着歌:「…but as if to knock me down,reality came around*…」 明明是温暖抒情的歌曲,却唱尽心中无尽落寞。 半晌,向天庥开口:「我现在没那资格去做任何有风险的事了。」 他得代替他大哥,把「向记」和「平安结」顾得妥妥噹噹,陪着父亲老去,陪着向子瑜长大。 周秉清楚他的家事,也是无可奈何:「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店里。」 向天庥很快回答:「哪儿来的困啊?你都不知我有多开心。」 周秉撇嘴:「对对对,你最好是。」 向天庥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19章 生块叉烧 最终两人去吃潮汕砂锅粥。 吃一半时,向天庥手机来了个电话,竟是黄德才黄伯。 他心里一咯噔,赶紧接起。 黄伯声音有些虚弱,说他睡一半起来想上厕所,结果刚下床就摔了一跤,整条腰都是麻的,起不来身。 「庥仔啊,我、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我给我儿子打了电话,他没接……」 向天庥从黄伯的哽咽中听出了他的恐惧和脆弱,立刻回答:「黄伯,你别紧张,电话也别挂断,我现在就过来,大概十多分钟就能到!」 他边说边对周秉比划手势,周秉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之前也有许多次,向天庥吃饭吃一半就被老人们的紧急电话叫走。 周秉无奈地扬扬手:「去吧去吧,我吃完自己回去就行。」 向天庥点点头道谢,走了。 车速很快,也好在半夜的路况良好,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来到黄伯住处的巷口。 中间向天庥让手机一直保持着通话,柔声安抚黄伯的情绪。 跑上楼后,他从黄伯家门口装满杂物的花盆里找到备用钥匙,开了门。 黄伯已经冷静了许多,手脚都能动,就是撞到了尾椎骨头,疼得起不来。 而且或许因为他刚才太慌张,失禁了,裤子湿了一滩,昏暗的小房间里充满了难闻气味。 黄伯尴尬无比,不停道歉,畏畏缩缩,和平日中气十足的模样天差地别:「对对、对不住啊庥仔,半夜三更打电话给你……你扶我起来就行了,地上那、那些脏东西你不要碰到,等它干了就好……」 「你同我客什么气?」向天庥先扶起黄伯,让他在塑料凳上坐好,不顾黄伯劝阻,拿来拖把,把地拖了一遍。 黄伯裤子和衣服都湿了,向天庥蹲到老人身前,帮他擦干净身子,再换上干净睡衣。 「行了,你看还用不用去一趟厕所?我背你过去。」向天庥问。 「不用不用,你扶我上床就行……」 「好,跌打酒放在哪里?我帮你揉一下腰。」 黄伯眼眶全湿了:「庥仔,真的太麻烦你了……」 「吶,你再说这些我就不开心了啊。」向天庥半蹲,拉着黄伯的胳膊搭自己肩上,「来,慢慢借着我的力站起来。」 黄伯心里一阵酸一阵痛,向天庥给他擦跌打酒时,他一直在骂儿子:「真是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他……上个礼拜我山长水远地跑去看孙子时,他问我这套旧屋什么时候转他名下。我说等以后我去卖咸鸭蛋*了,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啊,他居然说,那迟早都是,不如早点过户,以免将来国家又有什么新政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向天庥安安静静地揉着药酒,过了会儿,黄伯不骂了,还打起了唿。 他停了动作,帮老人翻了个身,轻轻盖上被子。 担心黄伯需要帮忙,这晚向天庥没离开。 他打算明天下午再开店,给父亲发了条信息报平安,接着在客厅的红木椅上睡下,靠垫做枕,外套当被。 隔天早晨,黄伯已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向天庥提前在「平安结」的群里留言问了其他义工,赖海洋说他早上没事,可以来替向天庥照顾黄伯。 赖海洋是早上七点到的,同行的还有孙琳,向天庥讶异:「你怎么也来了?」 孙琳举起装着豆浆油条的袋子,面上笑盈盈:「给你送早餐啊。」 赖海洋调侃道:「她啊,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问我几点要过来。」 孙琳瞪他:「因为你有前科啊,上次活动迟到了好几个小时的人是谁啊?」 赖海洋是健身教练,孙琳是宠物店老闆,两人都是一年多以前加入「平安结」的,因为工作时间比较弹性,两人参加活动的次数比较频繁。 向天庥接过袋子,打了个哈欠:「能来就行,黄伯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昨晚自己被自己吓到,精神不太好。我让他今天多休息,赖教练,白天就麻烦你了。」 赖海洋举臂展示了一下二头肌:「交给我吧!」 孙琳瞄一眼掩着门的卧室,小声问:「他儿子不来了吗?」 向天庥默了几秒,摇头:「他不来了,说是等晚上下班再过来。」 刚刚黄伯有给儿子打电话,这会儿子是接了,黄伯跟他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但儿子觉得既然现在黄伯能走动的话问题应该不算太大,说等下班再进一趟市区来看看黄伯。 黄伯打电话的时候向天庥就在一旁,到底是忍不住,他拿过老人的手机,跟黄伯儿子告知这个月来黄伯的身体情况,建议家属有空多陪陪老人,或者带老人去医院做个更详细的体检。 黄伯儿子敷衍地应「好」,很快找藉口挂了电话。 …… 孙琳就是来送早餐的,她的宠物店在向天庥家附近,向天庥顺路送她过去。 「哎,我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很有限,就算做到随传随到,做到隔三差五送温暖,做到熟知每位『老友记』的喜好又如何?他们骨子里最渴望的,说到底还是家人的关心和在乎,我们这些外人啊,做再多都抵不上家人说一句。 「所以现在的后生越来越不想生孩子了,像我,结婚可以,生孩子达咩哟。要是我生了个孩子,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结果长成黄伯儿子这样,那我真的是会老年抑郁……」 孙琳说了不少话,回头发现向天庥一句都没回应,只皱着眉望着对面马路。 车子往前走,他的目光还没收回来,脑袋越来越偏。 她急忙提醒:「嘿,你在看什么?」 话音刚落,向天庥已经打了转向灯,方向盘一转,把车急停在马路边。 「抱歉,你在这等我一下。」向天庥边说边解安全带,推门下车。 旧区马路不算宽,向天庥看好时机跑向对面,双手一撑跨过隔离栏,大喊一声:「爸!」 马路对面是尚未开门的「向记面家」,向秋牵着向子瑜,就在门口站着。 向子瑜先看到小叔,眼睛亮起来:「细叔!阿爷,是细叔!」 向天庥跑到他俩面前,惊讶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过来?我昨晚给你发了消息说早上不开店,还有子瑜怎么还没去幼稚园……」 他还没说完,向秋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 像是火山爆发,向秋红着眼沖他吼:「你到底去哪里了?店不开就算了,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还关了机,你是不是想把我吓到睡棺材啊?!」 时间尚早,阳光被骑楼廊檐遮去许多,只堪堪来到向天庥的脚边。 他身体冰冷,脸颊火烫,耳鸣嗡嗡,世界震盪。 向子瑜被爷爷突如其来的发怒吓傻了,泪珠子不停往外掉。 无法控制的情绪涌上来,他气得推了无理取闹的爷爷一把,大声吼:「阿爷你不可以打细叔!阿爷你好坏的!」 小孩是用了全身力气的,向秋踉跄两步,背撞店铺的玻璃门上。 这一撞,也让他稍微清醒过来。 大庭广众下打了儿子一巴掌,他后知后觉的悔恨,双手不停颤抖:「天庥、天庥……我怎么、我怎么又……天庥,阿爸对不住你……」 「没事的,阿爸。」 向天庥压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展臂,把好像快要破碎的父亲抱住:「是我的错,没留意到手机没电了,想着昨晚跟你发了信息,你就会放心……我才要跟你讲对不住。」 向秋还在发颤:「天庥……我又发病了对不对……对不住,对不住……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一不接电话,我就胡思乱想……」 向子瑜搞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哇哇大哭。 他也后悔了,后悔那么用力推爷爷:「对不起阿爷……」 向天庥眼眶湿润,一手继续揽着消瘦许多的父亲,一手把侄子也拉过来抱住:「好了好了,这一大早的就在路边闹成这样,被街坊们看到,要讲上半个月八卦的。」 「对不住……对不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向秋被自责和自我厌恶裹挟,不停地跟儿子道歉。 忽然,他说了一句:「天庥,要不然、要不然你还是把我送去老人院吧?」 向天庥一眨眼,那些蓄不住的眼泪便从眼角滑落。 第20章 新人设 周日,南方持续回暖。 关好彩没带短袖衣服回来,实在忍不住了,去优衣库买了两件。 打车回家时,她接到助理菜菜的电话,说房子的事帮她处理好了,退了租,打包好的行李也都送到了迷你仓寄存。 ——关好彩最终是答应了房东的要求,但她没回上海,麻烦助理与房东对接,搬家的部分则交给专业的收纳整理搬家团队。 她暂时还没有计划什么时候回上海,甚至还没确定未来仍要不要在上海发展,所以先把东西存在仓库,等之后做了决定,再从仓库挪出来。 关好彩斜倚车门,余光望着往后退的街景:「菜菜,这次给你添麻烦了,等我回上海再请你吃饭。」 ——关好彩没有签,早期和李岩组了工作室,后来离婚,两人分家,她独立出来,菜菜跟着她一起走。 菜菜当过小半年的直播助理,被职场霸凌离了职,后来成了关好彩的助理,工作内容主要是辅助她运营多个平台、陪同探店、对接品牌方、挑选题、写文案、安排行程……诸如此类。 关好彩虽回了广州,但跟菜菜表示她的工资会照发,让她不用担心。 「行啊,姐,我等你回来。」菜菜问,「那个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关好彩反问:「什么什么打算啊?」 「哎,就是帐号啊,你那些帐号真的全不要啦?」 关好彩声音淡淡:「先放着吧,现在肯定是不用的,用了只会适得其反。」 「太可惜了……」菜菜嘆了口气,「其实这一行多的是假情侣啊,至少你和李岩是真在一起过,多的是公司请俩素人演员来演,大家不也都挺爱看的么?今年那个title是『为了面基爆减六十斤』的博主,那么明显的剧本引流,居然没人质疑,还不停夸他们好甜好甜…… 「家居博主租公寓,宠物博主租宠物,亲子博主租小孩,长辈博主租父母,情侣博主租伴侣……比你离谱的多的是!九假一真,剩下那个真的,也会慢慢变假变套路。」 菜菜清楚关好彩那些帐号的含金量,多少有些惋惜,提议道,「你干脆重开一个帐号好了,披马甲,换赛道,只要不露脸就行啦!反正现在多的是不露脸博主,氛围到位了就可以了,你对这一行那么熟悉,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啊。」 关好彩浅笑:「那你觉得我换哪条赛道呢?」 「你别说,我真有替你想过的!」 菜菜的声音扬起来,「可以做旧屋爆改,前期改造慢慢引流,之后慢慢转向家居博主!或者去路上找流浪猫流浪狗,得身世足够可怜的,然后有潜力长得好看的那种崽子,从救助的第一天开始记录……」 年轻姑娘滔滔不绝,意思无非是要关好彩重捏一个新人设,最好是人品纯良的类型,和「骗子姐」这个外号拉扯开,让观众无法将新号和老号联想到一起。 关好彩兴致缺缺,菜菜说的这些「人设」她早就想过了,谈不上新颖,甚至有些过时,同领域博主不少,卷得很,新号除非有天时地利人和,不然将会很长一段时间起不来量。 而且菜菜有一件事说的不对,她还没有完完全全放弃goodluck这个帐号。 她花了那么多心血,一点一点养出来的号,和亲生血肉一样,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只不过她现在被困在一个困局里,得找个突破口,或许还有一丁点儿可能性能够起死回生。 不知何时,车子放慢了速度,关好彩探头往前看,车龙很长,还有不少旅游大巴。 司机嘀咕:「永庆坊今天又有活动吗?那么多人在这里下车……」 天气热,司机又不开空调,关好彩开了窗,尾气灌进来。 走一下剎一下,关好彩犯噁心,付了车费,提前下车。 永庆坊确实热闹,入口人潮涌动,网约车、计程车、旅游大巴都在这里落客。 关好彩往里看一眼,广场空地布置了许多指示牌,还有悬空横幅,都写着「周末集市」的字样,和上周一样。 她正想继续往前走,没曾想,远远瞧见一个熟面孔。 是向天庥。 他的身高比南方男士的平均身高高出不少,再加上身上那件鹅黄色马甲,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关好彩想装作没见到都难。 时至今日,她仍没法将他和记忆里那个「肥仔」联想到一块。 指的不只是外貌,更多的是待人接物的方式。 过去的向天庥常常低头走路,说话时眼神飘移,结结巴巴,和眼前主动给路人发传单、泰然自若地做讲解的高瘦男子截然不同。 除了向天庥,广场上还有几个同样身穿黄马甲的人在发传单,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中年阿姨。 关好彩现在知道这件黄马甲代表的是什么组织。 她没打算过去和向天庥打招唿,想趁对方没看到她的时候离开,这时一个穿黄马甲的肌肉男小跑过来,笑嘻嘻地递给她一张传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靓女,我们是『平安结』义工团体,主要服务于社区内的高龄长者,目前正在招募志愿者义工!这个是我们的宣传单张,如果你有兴趣加入我们的话——」 关好彩没等他说完,扯走传单,应了句「知道了」,迈腿离开。 赖海洋挠挠头,走回「平安结」的摊位。 向天庥的传单发完了,也回来摊位:「今天怎么这么热……渴死我了。」 孙琳给他俩分别递水:「哇噻,你不是刚拿了一沓传单吗?这么快就派完啦?」 「对,刚刚被一群广大的学生围着,发着发着就发完了,有几个说很感兴趣。」 向天庥拧开瓶盖,灌了两口,见赖海洋捻着传单发愣,便问:「怎么了你?饿了?饿了就叫外卖吧。」 赖海洋摇头:「刚才见到个靓女,总觉得好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向天庥气笑,抬脚想踹赖海洋:「好啊你,我兢兢业业派传单,你倒好,光顾着睇靓女是吧。」 孙琳也赏了个白眼给赖海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赖海洋躲闪,还在回想着刚才那位靓女的模样:「我说的是真的,好像真在哪里看过她!要是她看了传单后有兴趣加入我们那就好了……」 关好彩回到家,把买来的衣服拿出来,剪了吊牌准备过水。 纸袋里有她刚刚随手塞进去的彩色传单。 ——前几天她已经从李静芬口中得知「平安结」是怎样一个组织,传单上也有「平安结」的简介和几张活动照片,还印着团体的公众号、微博、小红书等不同平台的帐号。 把衣服丢洗衣机里快洗的时候,关好彩搜出那公众号。 更新频率大概一周一更或半个月一更,营业得很佛系。 推文写得有些求其*了,照片拍得毫无重点,文字也很简单,跟小学生的秋游作文似的,没有统一的排版,月初的排版走可爱风,月中的排版走简约风,月底的则是老干部风。 像是负责发公众号的那人,按照心情随意挑选的模板。 数据自然不多好,阅读量一千至三千,留言几乎没有,有也是「平安结」的成员发些「玫瑰」「太阳」的emoji。 她登录多个平台的小号,去搜「平安结」的其他帐号,数据更惨澹了,微博停更许久,仿佛使用者忘记密码无法登陆,小红书则是后来才註册的,只有几篇文,阅读量平均仅有几十一百,一条爆的都没有。 传单上有个微信二维码,关好彩扫了一下,名片用户是「平安结」,头像也是「平安结」的logo。 外婆家的洗衣机用了很多年了,声音很响,关好彩在轰隆隆声里做了个决定,趿拉着拖鞋跑到楼下士多店,问李静芬:「外婆,你有向天庥的微信对吗?」 李静芬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庥仔,有啊。」 「你把他的微信推给我吧,我找他有点事。」关好彩说。 第21章 只是想来玩玩的人 向天庥晚上回店里帮忙。 店里原本有一位粉面师傅,是父亲向秋带出来的徒弟,后来大哥大嫂接手「向记」,那位师傅也以「家里老父老母年迈需人照顾」为由,回了乡下,另起炉灶。 大哥也带了个徒弟,姓邓名辉,年纪比向天庥还小几岁,染一头叛逆金毛,大家叫他「金毛辉」。 人没什么大毛病,学东西快,也足够勤力,但在大哥大嫂去世后,父亲性情大变,对店里的员工诸多挑剔,尤其对粉面师傅,觉得邓辉做什么都不行,甚至还说出「无论你再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向天华『脚趾尾』」这种话。 邓辉年轻气盛,和向秋闹了几次口角后受不了气,围裙一甩,辞职离开。 向天庥回广接手「向记」,前前后后找过三个粉面师傅,最短的在「向记」呆了三个月,最长的半年,无一例外,都是因向秋对他们的不满而离开。 店员也是,本来厅面应有四位服务员,现在仅剩林爱卿和另一位阿婶两人轮班。 临近农历新年,向天庥请不到合适的粉面师傅,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他一人负责厨房,制面熬汤备料,样样都由他来,只有周日他需要参加「平安结」的活动时,向秋会替他站半天岗。 ——他本来以为父亲的病情已有好转,生活逐渐恢復正常,偶尔来店里也不会总去想丧子之痛。 但前天发生的事让向天庥明白,父亲的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 周日晚上客人络绎不绝,装猪手牛腩的铁盆见底,竹升面和云吞也所剩无几,最后剩下两团面和几颗云吞的时候,向天庥在机子上点了沽清,对林爱卿说:「卿姨,今天的卖完啦,有客人来的话,麻烦你告诉他们一声。」 「无问题!」 部分客人吃完离开,林爱卿开始打扫后厨卫生,见锅中汤水还在冒烟,提醒向天庥:「小老闆,炉火还没关哦。」 向天庥说:「嗯,我等下再关,卿姨你稍微打扫一下厅面然后就可以回去了,厨房我来就好。」 「好。」 半小时后,林爱卿打扫完下班,店里剩向天庥一人,他掏出手机,给关好彩发了个信息:「我收铺了,你现在过来吗?」 下午他还在集市时,微信进来一个好友申请,备註信息「我是关好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他呆愣了好一阵,才通过了申请,斟酌片刻,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关好彩没回。 向天庥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手机,等到傍晚他回面店时,才再次收到关好彩的信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了解一下「平安结」的事,方便吗?」 向天庥不清楚关好彩为什么忽然会对「平安结」感兴趣,但他没问,只说他今晚在店里,收铺后就有空。 关好彩同他约定,等他收铺了,她过来「向记」一趟。 …… 信息发出去后,对话框上方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向天庥没熄灭手机屏,撑在流理台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一下接一下轻敲着。 关好彩这次回得挺快,简单扼要:「好,我现在过来,稍等。」 向天庥盯着信息半晌,才把手机塞回裤袋里,拿了条抹布走出厨房,把最靠近厨房的那张圆桌再擦了两遍,即便没多久之前卿姨刚擦过。 再把卿姨刚统一收进柜子里的调味料取出来一份,红醋,蒜蓉辣椒,胡椒粉,摆到桌上。 向天庥在小店里来回走了两圈,身后忽然传来推门声,他一颗心脏倏地提起来,回头发现不是关好彩,心脏又落下。 他对进门的客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啊?真的啊?我看网上写你们的营业时间有到夜晚十点呢,现在才九点半。」 这组客人是两位女士,一位是年纪较大的老太太,一位是看上去和卿姨差不多岁数的中年女人。 说话的是中年女人,她说粤语,但带了些海外华侨的口音:「好可惜啊,本来我计划是晚餐来吃的,但我们的飞机dy了两小时。 「我妈妈以前住在这一带的,后来移民去了我那边,这次我们回来,她说第一餐一定要吃你们家的细蓉,我们刚去酒店放了行李就急忙打车过来了,见厨房有亮灯,以为你们还在营业呢。」 向天庥问:「你们从哪里回来的呢?」 「从加拿大。」这次开口的是老太太,她银髮斑斑,些许驼背,拄着拐杖,许是因为坐了太久长途飞机,说话有些没精神,「你们的老闆已经回去啦?」 老太太没有指名道姓,但向天庥猜出她指的是向秋。 他点点头:「你指的应该是我爸?他现在很少在铺头了。」 「哦!你是向家的公子啊?」老太太有些惊讶,「我记得向老闆有两位公子,你是……」 「我是弟弟。」 老太太:「真好真好,有你们年轻人继承衣钵,你爸爸也能安心退休了。你爸爸现在身体还好吗?」 向天庥淡笑:「……多谢关心,一切尚好。」 他有预感接下来老太太会提到他不愿提及的事,提前移开话题:「阿姨你们这里坐,我厨房还留有一些面和云吞,能做两碗云吞面,你们ok吗?」 客人们喜上眉梢:「当然可以啦!」 向天庥领着母女在刚刚擦过的桌子坐下,帮她们拿了碗筷料碟,再进厨房,把原本预留的竹升面和云吞陆续下了锅。 云吞刚浮起,店门又被推开。 这次来人是关好彩,向天庥弯腰,通过小窗口对她说:「你随便坐。」 关好彩摘下口罩,望一眼店里唯一一桌客人,朝他点点头,没打扰他工作,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 竹升面覆着鲜虾云吞,向天庥把两碗热气腾腾送到客人面前:「你们慢慢吃。」 「好,多谢你啊靓仔。」 老太太迫不及待,先喝了口汤,再吃面,心满意足地长嘆了口气:「就是这个味道,面也还是那个口感,爽,脆,弹牙!」 她女儿不大能理解:「是挺好吃的,面条也不错,但我吃着同我们那边的云吞面没有差别啊。」 「哎呀你不懂,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老太太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很玄乎,但她的态度很坚决,所以听起来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关好彩坐在她们斜对面,听了几句她们的对话,隐约闻到高汤的香气,不经意地舔了舔唇。 向天庥先回厨房把炉火关了,再出来后走向关好彩:「你喝点什么吗?有可乐雪碧、王老吉和豆奶,还有茶水。」 关好彩抬眸:「我也想吃碗细蓉,没云吞的话斋面也行。」 这下向天庥有点尴尬,本来他留起面和云吞,就是想着可能关好彩想吃,但事发突然,有客远道而来,他总不好让人败兴而归。 「不好意思,今天面和云吞都没了,下午做的面还在走硷不能吃……」向天庥想了想说,「你肚饿的话,等我一下,我去买包面回来——」 「不,不用了。」关好彩打断他,「我喝茶水就好。」 「……好。」 向天庥挠挠后脑勺,去斟一杯热茶。 也给那对母女客人各斟了一杯。 他在关好彩对面坐下,纸杯推到她面前:「你想问我『平安结』的什么事呢?」 关好彩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我今天有拿到你们的传单,你们在招人对吗?」 「嗯,你有兴趣?」 「对,报名的话需要什么资格或条件吗?」 「没有那么严格的条件,活动是自愿参与的,身心健康,品行良好,态度积极就可以了,另外需要有非常多的耐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向天庥在「非常多」这三个字加了重音,又问,「你怎么突然会想要加入『平安结』的?」 「这几天我听外婆说了很多你们的事,觉得挺有意义的。」 关好彩抿了口茶水,低声道,「你也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很多工作都暂停了,估计短期内不会回去上海,空闲时间很多。你们人手不是不够么?我想我应该能积极参与你们的活动。」 向天庥看着关好彩的双眼,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他摇摇头:「虽然我们是缺人手,但也不接受只是想来玩玩的人。」 第22章 好似一支箭 关好彩顿了顿,很快眉心蹙起:「我不是抱着这种心态来找你的,下午我把『平安结』每个社交平台的推文都看了,了解了不少你们平时的活动,是真心觉得很有意义,才想参加的。」 向天庥扬起眉毛:「所有推文都看了?」 关好彩点头:「嗯。」 向天庥蹭了蹭指腹,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但实际上我们做的事,要比发在网上的那几张照片、或几段文字要辛苦困难很多。关好彩,与老人相处不是一件容易事。」 关好彩直视男人双眼,忽然自嘲地笑了声,反问他:「会比被成千上万的网友辱骂困难吗?还是会比被人寄一箱屎困难?」 向天庥愣住,连斜对面桌子的客人也愣住,面吃一半,停下来望着语出惊人的姑娘。 关好彩这时觉得自己的脱口而出好失礼,清了清喉咙,说:「我乱讲的,没那么夸张离谱。」 向天庥没说话了,眼帘低垂,只有食指在桌面敲。 关好彩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修长手指上。 笃,笃,笃,他越敲,她心越烦。 等了一会儿,她没耐性了,撑桌站起身,低声道:「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当我没提过这件事吧,走了。」 向天庥抬头:「等等。」 「……还有事?」 「你是真心想加入『平安结』吗?」向天庥认真了语气,「如果你是真心诚意的,我很欢迎你加入。」 眼前的男人拥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 何为干净? 该黑的地方黑,该白的地方白,眼眸边界分明,无血丝,不浑浊。 和他的态度一样。 关好彩再一次与他对视,而这次,心脏似乎蹦得快了一些。 她压下心虚,重新坐下,试探问道:「你知道我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的,还愿意相信我啊?」 「老实说,我是无法理解你们的做法,你的,还有你……嗯……你前夫的。我不懂你们怎么可以做到分开了还继续一起拍视频。」 向天庥忽然嗤笑,「出街约会看电影,在家玩煮饭仔,每期视频都有揽揽锡锡*,两个人好似糖黏豆一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段话里头明显藏着些许情绪。 关好彩双臂抱在胸前,微扬起下巴,提起嘴角浅浅一笑:「看来你没少看我的视频啊,是关注了我哪个平台的帐号啊?」 向天庥一双眼微微睁大,赶紧否认:「哪有?没有关注,是大数据总会推送你的视频过来。」 关好彩皮笑肉不笑,刻意拉长音:「哦,原来是这样啊——」 向天庥移开视线,盯着墙上贴着的菜单看:「不提那些事了……虽然我不理解你的做法,但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是个多么坏心眼的人。」 关好彩骤然抿紧唇。 向天庥抠了抠指腹,低声说:「……所以那时候,你才会跳出来救我。」 关好彩倏地收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和手臂。 疼痛能让她清醒一些,把莫名翻涌起来的情绪狠狠往下踩。 两人都陷入各自的过往,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一声「铛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是那位老太太掉了匙羹*,瓷勺在地上碎成几块。 客人们连连道歉,老太太更是赧然:「我真的是老了,连支匙羹我都握不住……」 「小事而已,阿婆你别放心上。」向天庥给她拿了新的勺子,「地上的碎片你们别碰啊,我来扫就行。」 他去杂物间取了扫帚,再出来时,那张桌旁已没关好彩的身影。 店门刚刚阖上,关好彩走得很急,一秒就走离了向天庥的视线范围。 中年女客人还热心提醒他:「那位靓女突然走了,你用不用出去看看啊?你放心,我们不走单的!」 向天庥咬了咬后槽牙,把工具随便一放,拔腿往店外跑。 关好彩其实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说要加入「平安结」的是她,人家现在同意她加入了,她却一句答覆都不给,慌慌张张走人。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走。 她好像觉得,面店里好热好热。 热到她多呆一秒钟,都会开始被融化。 「关好彩!」 嘹亮又干净的声音好似一支箭,从身后咻地飞过来,关好彩循声回头,马路上的车灯像流星滑过她的眼角,那支箭在她耳边擦过。 向天庥没有追上他,就站在店门口,无视来往行人的目光,只看着关好彩。 他对着她喊:「所以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关好彩咬住下唇内侧那块软肉,唿吸略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她没开口应他,只点了点头。 * 关好彩回到家,李静芬正准备进屋睡觉。 「回来啦?去哪啦?」李静芬习惯性问一嘴。 「就出去走走。」关好彩答了跟没答似的。 「饿了没有?厨房里还有汤,你拿去喝了吧。」 「……哦。」 以前的关好彩是不可能在这个钟点还喝汤的,先不说她长时间坚持「15+8」饮食法,也因为李静芬煲的汤水含油量特别大,小时候喝汤她都得一直嘟嘴吹啊吹,把面上的油花吹开,再喝底下的汤。 不过今晚的关好彩是挺想喝碗暖汤的。 她朝厨房走去,李静芬瞟她一眼:「汤凉了就热一热啊,别喝冷的。」 「知啦。」 今晚的老火汤是土茯苓薏米猪骨汤,关好彩把瓦煲坐在煤气炉上,开火加热。 其实外婆做饭煲汤都一般般,不至于难吃,但也不是惊为天人或让人念念不忘的美味,常是蒸一碟排骨,烫几条油菜,煲一锅老火汤,即为一餐。 士多店特别繁忙时,外婆没时间做饭,就会煮米饭时卧两条腊肠在上方,饭熟,腊肠亦熟,吃饭时多开一罐豆豉鲮鱼,将将就就,亦为一餐。 外婆也会让关好彩去菜市场旁的「烧鹅诚」那打包两个盒饭,或者去「向记」那打包两碗细蓉,反正附近食肆多,家中不开火也不会饿着自己。 而关好彩回家住的这一个礼拜里,无论她有没有在家吃晚饭,外婆都会煲汤。 等汤冒烟的途中,关好彩点开微信,向天庥新发来消息,是个入群邀请。 「这是我们区的义工群。」 「之后有活动时会在群里喊人,自愿报名。」 「进群后可以改一下暱称,大家一般都是上真名或英文名,你不方便的话也可以用假名。」 「平安结小分队@荔湾」的微信群里有近百人,关好彩进群后,习惯性地设置为「消息免打扰」模式。 暱称改为「小关」。 向天庥在群里的备註是原名,他发了个「欢迎新人」的表情包,很快有个叫「海洋」的成员跳出来,也发了个「欢迎」的表情包。 其他群成员陆陆续续地跟着发,关好彩挑了个常用的表情包,是只白色小猫眨着大眼睛说「谢谢」。 那对母女客人刚离店,向天庥正在厨房洗着碗筷,手机平放在流理台上。 他手上作业,眼珠子却总往旁边飘,睇着群里信息一条接一条。 当那个小猫道谢的表情包跳出来时,向天庥顿了顿。 接着笑出声,自言自语道:「这人怎么会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啊,跟她有够不衬……」 关好彩喝完汤洗完碗,出厨房时外婆已经在房间里了,门没关,留着巴掌大的缝。 她走过去:「你现在睡了吗?我把客厅灯关了?」 「行,你关吧。」 等客厅灯灭,孙女上楼,李静芬起身把房门关紧。 她拨了向天庥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喂,叻婆?」 「对,是我啊庥仔。」 「怎么啦?这么晚找我。」 「无,我就想问问你,我家好彩是不是加你微信啦?」 向天庥把洗好的碗放下,关了水龙头:「对,她加我了。」 「行行行,你们那么多年同学情,好好叙叙旧。」李静芬压低声音,进入正题,「庥仔啊,其实叻婆是有件事想麻烦你。」 向天庥答得很快:「你说。」 李静芬细声说:「你能不能帮我买一张去上海的机票啊?」 第23章 猪乸都晓上树 李静芬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还是觉得得去上海一趟,见见李岩的父母。 毕竟曾经也叫做亲戚一场,两个年轻人离了婚,大人们还是得好好聊一聊才对。 李静芬很少出远门,也就关好彩大学毕业和结婚设宴时去了两次上海。 机票都是关好彩和郝韵给她买的,但这次上去,一来她不能告诉关好彩,因为关好彩一定会反对,二来她如果告诉了郝韵,郝韵或许会坚持要陪她一起去上海。 郝韵明年高三了,李静芬不想她因为这些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她想了想,最终想要麻烦向天庥帮她订机票。 向天庥沉默片刻,问:「叻婆,你去上海有什么事吗?」 「时间太晚了,电话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李静芬的声音压得好似蚊子,「明早你几点回店里啊?我过来找你可以吗?」 向天庥没追问:「当然可以啦,我明早去趟菜市场就回店,不到五点多就到,但你不用那么早啊,吃完早餐再来就行。」 「好!」 隔天清晨,向天庥起床时天还是黑的。 他先去厨房,把豆子倒进破壁机里,蒸锅装水搁上灶,一层放向子瑜喜欢的卡通造型奶黄包,一层放向秋要吃的叉烧包和糯玉米。 开火,按下破壁机开关,以免吵醒爷孙二人,他关了厨房门,再去洗漱。 换完衣服从卧室出来,向秋已经醒了,披着外套站在厨房门口。 向天庥微怔,很快唤他:「阿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刚开火没多久,得稍微等一下。」 「没事,我现在不饿。」自从那天早上甩出那个巴掌后,向秋像是想要弥补什么,对小儿子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天庥,你不吃点东西再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不用,我等下在市场那边随便吃点就行。」向天庥打了个哈欠,「阿爸,我买完菜就回店里,今天早上我有点事,可能赶不回来送子瑜去幼稚园……」 向秋没等他说完,忙道:「没事,我带他去上学就好。」 「行,那麻烦你了。」 小儿子明显的客气与生疏让向秋有些难受,他僵笑:「两仔爷,哪用这么客气?」 向天庥抿唇,微微笑了笑。 临出门时,向秋又喊住他:「天庥,你一个人还是太辛苦了,赶紧再多请一个师傅吧。」 「年底不好请人,不过……」向天庥看一眼父亲,「我听闻邓辉工作的那家粉面店不做了,他最近有在找工作,你看我能不能……?」 向秋皱眉:「是那个金毛辉?你大哥的徒弟?」 「嗯,他经验足够,人也勤力。」 「败在他事事求快,不够细心。」 「我会做好品控的。」 向秋蹙眉思考,过了会儿说:「那你让他回来再试试看吧,毕竟他在我们店也做过挺长时间了。」 向天庥心里一块大石稍微落下,这次扬起的笑容灿烂许多:「行,那我跟邓辉说一下。」 向家现在这套房子是向秋在多年前买下的,那时候向秋为了方便去店里,选择的楼盘离店铺较近,地铁两站,开车十五分钟,骑行的话用时稍长,但能解决最困难的老市区停车问题。 向天庥的山地车停在一楼,今天没出太阳,天阴沉沉,冷风夹着几滴雨,他拉起卫衣的帽子罩住脑袋,往小区大门骑。 老菜市场在店铺附近,不临街,得往内街钻。 每日要用的食材档口老闆早早替他备齐:土猪是凌晨三点刚斩的,新鲜猪骨用来熬汤,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馅用来包云吞,还有猪手牛腩和鸡架;当季的增城迟菜心茎粗叶绿,散着淡淡清甜;最后再去拿一袋活奔乱跳的海虾。 山地车加装了尾架和大容量驼包,装满食材后沉甸甸,虾子还得挂在车把上。 向天庥在旁边的早餐店买了根油条,单手掌车把,另一手抓着油条,一边吃,一边往店铺骑。 洗净的猪骨和鸡架飞水撇沫,大地鱼干在明火上来回炙烤至有香味,虾子摘头剥壳,虾肉备用,头壳煎干,一起入汤锅,文火慢煮。 牛腩和猪手同样飞水沖净血沫,一锅加柱侯,一锅加南乳,同时焖煮。 云吞馅料需备两盘,一份纯肉,一份半虾半肉,加入大地鱼粉和虾籽粉,一起和成馅。 刚准备上二楼取走完硷的竹升面团,李静芬来了,还给他带了早餐。 「我猜你肯定还没吃,要不就是只吃条油条!」李静芬举着保温壶,精神抖擞,「来来来,光头诚的第一锅濑粉,新鲜滚热辣,趁热吃哈!」 向天庥笑问:「你也还没吃吧?」 李静芬把保温壶放到桌上:「对,一起一起。」 向天庥拿来碗勺,把保温壶里的濑粉分为两碗。 「我吃不了那么多,你是后生仔,多吃点。」李静芬握勺,把其中一碗的濑粉舀进另一碗里,「这家濑粉啊,好彩特别钟意吃,从小吃到大的。」 「嗯,我知道。」向天庥把碗抱回来,免得李静芬再给他添,「我够了我够了,叻婆你快坐下,趁热吃。」 「好……诶,你怎么知道好彩喜欢吃濑粉?」 「……好像是听你提起过。」 「哦!」李静芬舀起一勺黏稠绵软的濑粉,「她这人挑剔,嘴刁,我偷偷换一家买,她一下就能吃出来……」 向天庥听着老太太数落关好彩,没怎么搭话,而李静芬像是忘了这趟来的目的,说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进入正题。 很快大半碗濑粉下肚,向天庥主动问:「叻婆,你去上海,是不是也是为了关好彩啊?」 李静芬一愣,睁圆眼:「啊……你知道她的事是吧?」 向天庥点头:「嗯,我知道关好彩之前在上海结了婚,也知道一些她的近况。」 「哦……你们旧同学之间应该都有在讨论她的事吧?」 向天庥默默再吃了两勺濑粉,才说:「对,我也是听高中同学们说起的。」 他跟李静芬讲了个大话*[1]。 他才没有跟任何一个高中同学保持联繫。 「哎,也正常,这事实在离了大谱,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那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 李静芬嘆气,「好彩她离婚的事之前没有同我讲过,我也没有跟她老公……不对,是前夫,前夫的父母好好谈过这件事。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我做长辈的总不能就这么煳里煳涂就过去了,所以我才想着无论如何,我都得上去一趟上海,同对方三口六面*[2]谈一谈,你说对不对?」 向天庥说:「是该跟对方见个面……但叻婆,你去上海,你两个孙女不知道的对吧?」 「对啊,哪能跟她们说?一说估计得六国大封相*[3]!」李静芬把心中担忧的事情告诉了向天庥,再接着说,「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得拜託你帮帮忙。」 向天庥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这周周末吧,我本来跟亲戚约好了去从化浸温泉的,就那两天飞一趟吧。」李静芬从裤袋里摸了个布制的小钱包,打开,从里面掏出身份证,交给向天庥,「订机票只要身份证就行吧?还用不用别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身份证就可以了。」 向天庥捧起碗,把剩下的濑粉都扒拉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但是叻婆,真不用跟关好彩她说一声吗?」 李静芬翻了个白眼:「不说,她离婚也没告诉我,我去找她前家公家婆为什么要告诉她?」 向天庥失笑,差点儿把还没咽下的濑粉喷出来,赶紧捂住嘴。 等全部都吞下,他才摇头无奈笑:「你们两婆孙啊……」 李静芬食指对着他点了点:「吶,叻婆警告你,你可别当『二五仔』啊。」 向天庥嘟囔:「怎么可能?我跟她又不熟。」 「你俩不是加了微信了吗?」李静芬好奇,「她主动跟我要你的微信的耶,是不是找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她要加入『平安结』啦。」 闻言,李静芬呛到,连连咳嗽。 向天庥赶紧去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李静芬喝了几口水,顺了顺唿吸,蓦地「哈哈」大声笑:「她?那个关好彩?她会加入义工团体?还是老人义工团体?那真是『猪乸都晓上树*[4]』啊!」 第24章 你可是平安结的人 鼻子突然发痒,关好彩赶紧拉下口罩,偏头捂嘴打了个喷嚏:「阿嚏!」 她低头揉了揉鼻子,见没人留意她,再赶紧把口罩拉起来。 此时的她身穿「平安结」的黄色马甲,站在其他同样穿着黄马甲的志愿者身后。 而向天庥站在前方,同大家重述着这次活动的流程和重点宣讲内容。 关好彩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参加「平安结」的活动。 周六早上,在荔湾湖公园最多老人家聚集的大榕树下,摆几张活动桌,拉起横幅,摆上传单,做老人防诈骗宣传。 ——这次活动需要的人数不多,周二晚上向天庥把活动详情发进群里,不到半小时名额就满了。 她身上的这件马甲是两天前李静芬拿给她的,说是向天庥来了士多,托她转交。 李静芬说话直接,说不明白为什么关好彩要加入「平安结」,但既然已经加入了,就得认认真真地去对待每一次活动,让她对阿婆阿伯多点耐心,别动不动就拉一张臭脸耍公主脾气。 老成员们来时已穿上统一的黄色马甲,他们见过多次面,培养出一定默契,互相打过招唿后,便自觉认领工作,男士负责搬来檯凳,女士负责整理物料。 关好彩没有直接穿着马甲过来,而是攥在手中,来到现场见大家都穿了,她才慢腾腾地套上。 除了向天庥,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向天庥简单跟大家介绍了新成员「小关」,并安排了一位女生带她,也让她有什么地方不清楚都可以问其他志愿者。 女生叫孙琳,身材娇小,短髮圆脸,很热情地领着她去取宣传物料。 这次宣传的防诈骗内容,重点在近期很火的短剧和微短剧收费乱象,次重点在直播诱导打赏和网络交友方面。 志愿者们会分散开来,寻找公园里的阿婆阿伯,询问他们有无看在线短剧、什么类型、在什么平台看。 「……对的对的,靓姨,我们真想看的话,一定要选择正规正经的视频网站。有一些短视频上架在临时搭建的小程序里,这种可能今天还能看,但明天就跑路了哈。」 关好彩站在孙琳身后,静静听着孙琳如何跟阿婆阿婶们做科普。 「然后我们付款的时候得看清楚,付的这个费用是能买全集还是单独一集,还有会不会自动扣费——」 「得得得,我们这些都明白的啦。」另一位阿婆打断孙琳的讲解,「靓女,你们今日做活动,有没有免费大米还是草纸派啊?」 「有的,在戏台那边的大榕树下。靓姨你们先拿着这个宣传单看一看,晚些跳完舞,拿传单去那边回答问题换礼物哦。」 「啊?还要自己过去啊?戏台那边好远哦,你们不能帮忙拿过来吗?」 这对话听得关好彩在心里狂翻好几个白眼。 这是什么「既要还要」? 而孙琳还是很耐心地引导阿婆阿婶们多关注宣传单上的内容,阿婆阿婶们挥挥手说「知了知了」,把宣传单随意丢一边,继续去跳舞了。 等人走远,关好彩忍不住问孙琳:「你们不是老年人义工团体吗?刚刚有的阿姨看上去也就五十出头,也需要宣传吗?」 「要的,这种年纪的阿姨,家里应该都会有一两位高龄老人的,给她们宣传了,她们回家后也能跟老人说一声。」 孙琳稍微朝这位新来的成员靠近,小声说道,「防诈骗的年龄范围需要扩大一些,尤其是四五十岁这个年龄层的中年人一直都有新案例出现。还有,每个人都会慢慢变老的嘛,提前打预防针,还是很有必要的。」 关好彩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迈了一小步,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我看她们也没有在听你宣传,更关心有没有派米或派草纸。」 「习惯就好了,也有非常配合的公公婆婆的,我们往那边走吧?那边的树下有很多阿公阿伯在下棋打牌。」孙琳指着远处。 「好。」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孙琳侧眸打量小关,问:「你不热吗?一直戴着口罩。」 关好彩当然热,但她更担心被有心人认出来,她摇摇头:「不热,我刚感冒结束,怕传染大家,还是戴着口罩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哇,那你好有心啊,刚病好就来参加义工活动。小关,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平安结』的?」 关好彩面不改色地回答:「就上周,你们在永庆坊摆摊,我拿到了宣传单,觉得你们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就报名了。」 孙琳说:「这样啊,因为我见是天庥他拉你进群,还以为你是他的朋友呢。」 关好彩微怔。 她没想到在那个群里真会有人留意到这件事。 她看了孙琳一眼:「他和我外婆比较熟,常去家里帮她通水渠换灯泡。」 「哦,那我明白啦,你外婆也是『平安结』的帮扶对象!」孙琳指着自己说,「我也是,我阿嫲是『平安结』以前的帮扶对象,我才对义工队有了解。」 关好彩挑眉:「……以前?」 「嗯,她疫情的时候走了。」 「……抱歉。」 孙琳笑起来很甜:「没事,后来我觉得团队在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就加入了。」 关好彩点点头。 荔湾湖公园占地面积很大,其中湖水占了百分之六十,处处波光粼粼,水鸟展翅追逐,乌篷船随风摇曳。 榕树下,阿伯阿叔们围着一张张石桌或下棋或打牌,人不少,关好彩有些踌躇。 孙琳问她:「我们是一起呢还是分开来?」 关好彩想了想:「分开吧。」 「行,其实不难的,你先试试看,遇到问题了随时来找我啊。」 能感觉到对方的热心,关好彩还是道了谢:「好的,谢谢你。」 关好彩挑了最边边的一张石桌,只因那桌围着的人没那么多。 这一个月她甚少与人沟通,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就算是跟外婆,每天也讲不到多少话。 短短几周而已,她好像丧失了与人沟通的能力。 关好彩深深唿吸,攥着传单走上前:「阿叔阿伯,你们好,我是『平安结』的义工……」 聚在桌旁的男人们稍微让开条道,正下象棋的一个秃头阿伯打量了她一个来回,问:「今日宣传什么啊靓女?」 关好彩照板煮碗*,学着孙琳刚才那套「话术」跟阿伯们宣传购买短剧时容易遇到的骗局,话刚说一半,就被那秃头阿伯打断:「靓女,你说的不正规不正经的视频网站是什么啊?我们可不懂啊。」 其他阿伯听见,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关好彩脑子里「嗡」一声鸣响,一瞬间拉下脸,但同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钟伯,不要趁着我不在,就欺负我们新来的义工姐姐哦。」 向天庥走到关好彩身旁,在她面前挡了挡,把人半掩在身后。 秃头阿伯忙道:「误会了误会了,我怎么敢欺负『平安结』的人?待会儿你们不再管我们这班阿婆阿伯,吃亏的可是我们啊。」 他主动向关好彩道歉:「对不住啊靓女,我这个人的嘴巴就是衰贱格,说话没过脑子,你不要放心上。」 关好彩沉沉「嗯」了一声。 向天庥回头,跟她说:「你去找阿婆或者阿婶宣传就行,这边交给我吧。」 关好彩点头,低声道了声「多谢」。 她后来找了几位上了年纪的阿婆宣传,有人不怎么耐烦,但也有人很耐心听她讲,还拉着她聊起来,甚至还有位阿婆把手机直接塞给她,让她帮忙看看她收到的信息有没有诈。 手里的老款智慧型手机好似块烫手山芋,关好彩有些哭笑不得:「阿婆,你这么做很危险啊,如果我是骗子,拿了你的手机,盗取了你的资料怎么办?」 阿婆指着她胸口的logo,语气很笃定:「你可是『平安结』的人啊,怎么可能是骗子?」 关好彩喉咙像堵了团棉花,半晌说不出话。 她把口罩拉下来一些,仔细地跟阿婆宣传近期中老年人容易遇上的骗局。 太阳一点点升至头顶,关好彩热得不行,拿剩下几张的传单给自己扇风。 她站在树荫下躲避日光,目光一扫,离她不远处,向天庥正半蹲在地,给坐在花坛边的阿伯讲解。 微风吹,树影晃,一颗两颗金斑筛落在他的肩背上。 关好彩看了片刻,摸出手机,拉近镜头焦距,拍了几张照片。 接着找了找光线,把手里的传单也拍了几张照片。 正拍着,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李岩。 关好彩皱眉,环顾四周后,绕到花坛的另一边,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才接起电话,语气没多好:「又有何贵干?」 李岩的语气也不怎么样:「我妈刚给我电话,说你外婆来上海找上他们了。关好彩,这种事你不用提前跟我沟通一声吗?」 第25章 烂好人 「……对,我们这次给大家准备的礼物在戏台那边,只要去回答几个问——」 「向天庥!」 被打断话的向天庥转过头,关好彩站在几步之外,紧握手机,表情严肃。 他点头示意她稍等,把传单给了阿伯,提醒对方去摊位答题领礼物,再站起身,朝关好彩走去。 「怎么了?」他问。 「我外婆骗我说今天要去浸温泉,结果现在人跑到上海去了。」关好彩眉心紧锁,语速很快,「今天的活动我得先缺席了,不好意思,等下次有活动了我再参加。」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去哪里?当然是赶去机场啊。」 关好彩低下头,划拉手机确认航班信息,「我要买下午的航班去上海,外婆没怎么出过远门,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普通话又说得不咸不淡,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别人沟通……我得去把她带回来啊。」 「如果你是担心叻婆在上海的出行,你可以放心,她全程身边有我的一个导游朋友陪同。」 向天庥看着她因过度惊诧睁得圆又大的一双眼,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酒店、机票、行程,我都提前替她安排妥当了,返程航班是明天傍晚。」 关好彩自我消化了一会儿,哑声问:「……你早就知道她要去上海?」 向天庥点头:「本来我想陪她上去的,像你说的那样,叻婆没怎么出过远门,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关好彩大声打断他:「不是……你哪位啊?」 一瞬间,仿佛有把大铁锤兜头兜脸砸过来,把向天庥打得头昏眼花。 他看着眼前一气愤时就会勾起嘴角冷笑的女人,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蝉鸣如浪的夏天。 「你凭什么这么做啊?」 怒火不停往上蹿,关好彩咄咄逼人,声量渐大:「你是李静芬的监护人吗?你凭什么给她订机票?凭什么给她安排行程?你知道她今年几岁了吗?知道她未曾试过独自一人坐飞机吗?向天庥,你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做?」 周围人的目光被她长枪短剑般的质问吸引过来,离得近的那位阿伯,本来已经拿着传单走了,这会儿停住脚步,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她。 向天庥手脚冰凉,脸却是烫的,嘴唇莫名发麻,连张开都有些困难。 他攥了攥拳,长吁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声音极哑:「李静芬,1954年生,今年六十九。七月社区老人统一体检,她的血压血脂血糖都正常,平时少有病痛,就是腰有旧患,常需物理治疗和牵引。 「前几个月中秋前,她频繁搬货导致腰患復发,这事请问你知情吗? 「对,我不是她的监护人,顶天了不过是个社区义工。那么关好彩你自己要不要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外婆不找你这个监护人、而是来找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帮忙订机票?」 关好彩哑然。 他俩自小相识,但像这样子深且长的对话,从未有过。 向天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直接往她脸上唿了一个巴掌,能发出脆响的那种。 体内藏得挺好的那些刺儿开始往外冒,让她的话语也变得越发尖锐:「她找你你就要帮吗?好好笑,你是圣母还是耶稣? 「上次你说我还和小时候一样,习惯性拒绝别人,那你呢?你到现在还是学不会怎么拒绝人吗?」 * 「好彩外婆,你说你大老远地过来,不跟我们提前讲一声,还带那么多东西来……」 李母斜眸瞥一眼李静芬带来的那大包小包,浅笑道,「都怪我,这段时间生病了,不然应该是我和李岩他爸爸去广州找你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哦,原来是因为亲家奶奶*你病了,怪不得这两天我给你打电话,都没有打通。」 李静芬也淡淡笑着,「李岩是不是也生病了啊?我给他打过电话,也打不通的。」 李父送茶过来,一边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一边温声解释:「好彩外婆,你应该知道,最近李岩因为隐瞒离婚的事被推到风口浪尖,公司受到了一些影响。这些天他都在忙着公司里的事,可能因为这样,才没接到你的电话,你大人有大量,别怪他。来,快喝茶。」 李静芬对李父的印象还行,可惜李家不是他话事。 「谢谢亲家老爷*,你别忙活了,我就是来跟你们见个面,坐一小会就走了。」 李父坐回妻子身旁,关心问道:「路上辛苦了吧?」 「不辛苦,我这次过来,有一位朋友替我安排得妥妥噹噹,楼下还有位靓女导游等着我。」 「那就好那就好——」 李母清咳两声打断丈夫的唠嗑:「外婆,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你这次特地过来,是想跟我们聊什么呢?」 李静芬这是第二次来李家,和她住的那栋小骑楼不同,李家家住高层,前无遮挡,阳光充足,客厅亮堂,她不用戴老花镜,都能看见堆放在墙边的几大包纸尿裤和婴儿用品。 她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想先跟你们讲声对不住。」 李父李母皆愣。 「你们是知道的,好彩是我从小带大,不过因为我们之间隔了一代,有很多事情一直缺乏沟通。」 上海比广州气温低很多,李静芬捧起茶杯暖手,垂眸笑了笑,「怪我,我总觉得好彩她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能力。她一个人能在另一个城市站稳脚跟,不需要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瞎操心,所以我也很少真正地去问过她,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与李岩离婚的事,但我确实是近期才知。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怎么跟你们沟通过,这同样是我的问题,我得给你们道歉。」 李父忙开口:「好彩外婆,你千万别这么说,他们的事我们是——」 李母侧了侧身子,撞了一下丈夫的膝盖,堵住他的话:「其实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俩的事,也教训过李岩,说他怎么能如此胡来……哎,全当两个后生有缘无分喽,外婆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李静芬对着两位前亲家颌了颌首:「嗯,我这次来不是来吵来闹的,好彩在这件事上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你们不开心了,我替她给你们讲声对不住。」 她把没喝一口的茶杯重新放下,嘴角提起,但语气没什么温度:「我也不是来给两个年轻人『箍煲』*的。既然离婚已成事实,我便希望两个后生能好聚好散,不要有太多的误会或争拗。 「好彩回来后,没跟我讲过半句李岩的不是,也麻烦你们跟李岩、还有你们的新儿媳说一声,说话做事都要对得住天地良心。」 * 「我拒绝不了叻婆。」 面对关好彩那长满尖刺的质问,向天庥选择了压下那些糟糕的情绪,稳住声线回答:「她说她因为这次这件事,才发觉自己原来离你那么远,对你的事有那么多的不了解。」 他直视关好彩,将每一个发音都讲得清晰,不让她错过任何一个字:「叻婆说,她有些害怕了,怕把你弄丢了,所以她明知自己没出过几次远门,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前往上海,去帮你善后。」 关好彩哑了一会儿,问:「善、善什么的后?」 「我不知道,叻婆无同我讲。她只说凡事都要有个结果,不能煳煳涂涂地过日子。」 额头出了汗,向天庥抬手,屈起微颤的指节蹭了蹭额角,接着说:「关好彩,我确实『谁』也不是,但叻婆不一样,她是你外婆、你家人,你得给她多一些信任。 「你要嫌我是个烂好人,没关系,我无所谓,不过也请你明白,我帮的不是你,我帮的是叻婆。」 第26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次向天庥的话没有被打断,全部说完时,他闭上眼,缓了缓唿吸。 一旁的阿伯云里雾里,但还是插嘴想做和事佬:「靓仔靓女你们不要吵架啦,今天天好热,下午好去喝碗绿豆沙下下火,都别生气了啊……」 向天庥嘴角扬起笑:「没有,阿伯,我们没有吵架,就是讨论点小事。」 「没吵架就好,那我先去戏台那边换礼物喽?」 「嗯,你赶紧去,礼物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向天庥不忘嘱咐,「要答对问题才有礼物,刚刚我跟你讲的那些,等阵可能要『考』的。」 阿伯挥挥传单:「明白,明白。」 阿伯离开,刚才因关好彩的声音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路人,手机都准备掏出来了,结果见没什么动静,没瓜可吃,也都走远了。 一时间,树荫下只剩关好彩和向天庥两人。 从刚才向天庥说完,关好彩呆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映,一直低垂着头,目光不知看着何处。 她今天仍戴鸭舌帽,将长发束成低马尾,搭在左肩,垂在胸前。 这模样,与深刻在记忆里的某些画面重合。 向天庥别开视线,试图不去回忆那些酸涩。 他拿出手机,说:「叻婆除了托我买机票,还拜託了我另外一件事。」 听见这话,关好彩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他。 「叻婆说,她想看看你的视频。」向天庥说。 关好彩眉心拧得更紧:「你给她看了?哪个平台的?」 「b站的。」向天庥说,「你放心,我是录屏另存发给她,不是直接给她一个连结。」 关好彩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往下落。 事因她每个平台的评论区均已「沦陷」,她无法想像,那些人身攻击的评论,如果让外婆看到了,会让她老人家多长出多少银髮白。 「叻婆说,她以前没怎么看过你的视频,只从你妹那边偶尔听说,或者看一看你的朋友圈。」 向天庥找出和李静芬的微信对话,递手机给关好彩:「她说想了解一下你在上海时的生活。所以我想,她这次自己去上海,除了替你处理一些手尾,其实更想去看一看,你这几年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就这么坦荡荡地把手机交给了她。 阳光落下来,屏幕反光,扎得关好彩眼角泛酸。 最终,她接过了向天庥的手机。 * 从李家出来,李静芬在楼下小区花园与地陪张娜汇合。 ——向天庥本来要跟着她一块儿来的,但李静芬不让。 这小孩肩膀上的担子很重,上有老下有小,还得顾着面店,李静芬不同意让他陪着。 向天庥说,不让他跟着也行,但得让他安排一位地陪跟着她,不然不帮她订机票。 这小子,现在挺会跟人谈条件的。 张娜是向天庥的朋友,早上李静芬飞机落地,她已经在出口处举牌迎接她,李静芬在上海的这两天,除了晚上回酒店睡觉,其它时间她都会一直陪着她。 「靓女啊,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家餐厅是在什么地方。」 李静芬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对方,张娜认真看了看,同时用自己的手机搜索,很快找到了手机视频里的那家餐厅。 张娜刷着大众点评的菜单,提醒道:「奶奶,你想去吃这家餐厅吗?我看它是吃西餐的哦。」 「鬼佬饭啊……」李静芬撇撇嘴,「就去试试看吧,这个视频的博、博什么……哦,博主,她介绍说它是今年她心目中可以排到前十的餐厅。」 张娜划拉视频的进度条,看了看,说:「奶奶,这种应该是这个博主接的商务,餐厅不一定好吃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李静芬不解:「什么是商务?」 张娜说:「就是gg,收了钱的。」 李静芬来了兴致,好奇问道:「那像她这样接一个这种gg,能挣多少钱啊?」 张娜没仔细看视频里的博主是谁,以为是个小网红:「这就得看博主的粉丝量了,如果粉丝量高的话,一条商务大几千块,这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李静芬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喃喃:「这傢伙,原来还真是个小富婆啊……」 张娜没听清楚:「嗯?您说什么?」 李静芬摇头:「没事,小张,我们就去吃这一家吧,奶奶请你吃饭啊!」 张娜笑出声:「奶奶您也太时髦了吧,本来向天庥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带你去吃一下本帮菜咧。」 李静芬语气轻松:「下次吧,下次会有机会的。」 张娜的车停在小区外,两人往外走时,张娜问:「不过奶奶,您走亲戚走得还蛮快的耶,我以为您亲戚会留您在家吃饭呢。」 李静芬笑笑:「那不可能,就算他们真留了,我也没可能在他们家里吃。」 「但您是专程来看他们的呢,一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连休息一会儿都没有。」 「嗯,早早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剩下的时间就能好好去玩了。欸小张,我还想今晚去外滩看看。」 「那必须带您去的,我都安排好了,您放心!」 张娜开车,李静芬在后排座上乖乖繫上了安全带。 车子开了一会儿,有电话进来。 李静芬看一眼就接起:「干嘛啊?」 「你人现在在哪里呢?」关好彩站在湖边打电话,望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她的声音好像也变得摇摇晃晃,「李岩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杀』上他们家了。」 李静芬大抵猜到关好彩已知情,也没瞒着她的必要了,如实回答:「刚从李家出来。」 还顺便骂了李岩一句:「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敢接,还敢打电话给你告状。」 关好彩问:「他们刁难你没有?」 「我是谁啊?哪有那么容易被别人欺负?」李静芬反问,「那你呢?那时候你和李岩离婚,李家父母有没有欺负你?」 关好彩咬了咬嘴唇,才学着外婆的话回答:「……没有,我是谁啊?哪有那么容易让人欺负?」 李静芬双眸微眯,嘴角提起:「那是,你孤寒*到死,谁让你吃一点点亏,你可要十倍收回来。」 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与李静芬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截然不同,但她没有太多的陌生感。 可能是心中知晓,关好彩在这里曾经生活过数年,或许她曾经走过这条路,或许她曾经在街边驻足,想到这,李静芬心里踏实了许多。 「好彩啊。」李静芬认真唤孙女的名。 「嗯?」 「就当作在今天全部都结束吧。家里又不是没地方让你住,你就先住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思考好接下来要怎么走,再重新出发吧。」 「……知啦。」关好彩眼酸,低下头,指甲抠着拇指边缘的皮肤,「你那么早就去坐飞机,现在累不累?」 「还行。」李静芬以为关好彩还不知道是谁帮她买的机票,「我买的那机票有个什么老人什么服务,全程都有工作人员带着,方便到好像在我们门口搭公车一样啊。」 「夸张死了……那叫老人託管服务。」关好彩嘟囔,「向天庥还算细心,知道帮你预约服务……」 「……谁?」 「你的老友记庥仔啊,我全都知道了,他帮你订的机票嘛。」 李静芬嘴巴扁扁:「二五仔,还是守不住秘密啊……」 正午阳光强勐,关好彩压了压帽檐,问:「嗯……中午了,你打算去哪里吃饭啊?」 得知外婆准备去吃那家bistro,关好彩忙让她别去:「那家不适合你吃的啦,都是『鬼佬饭』,也不怎么好吃。」 「那你又说那是你今年什么前十的餐厅,讲大话当食生菜*……」 「反正别去吃,我给你发另一家小面馆,就在我以前住的地方附近,我常常去吃……」 关好彩就这么站在阳光下,跟李静芬讲一个很长很长的电话。 她已经很久没同外婆讲这么久的电话了,久到她全然不记得,上一次讲这么久的电话是哪年哪月。 最后挂电话前,关好彩问李静芬要不要在上海多停留两天。 「今天才到,明天就走,连续两天搭飞机,会不会太累啊?」她问。 「不会啦,你阿婆能走能动,就是坐久了腰会酸,但庥仔昨天给我带了个新的腰托,好舒服的,还轻便,按两下就打上气了……」 听着外婆絮絮叨叨的夸赞,关好彩终于稍微回头,眼角余光扫过坐在树荫下等着她的向天庥。 又是他。 这次她回广州,仿佛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如影随形。 天庥,是陪伴着无数老广一起长大或变老的一个名字——广东广播电视台由2000年开播的一部家庭情景剧《外来媳妇本地郎》,里头康家的小孙子就叫这个名字。 应该是关好彩读小学的时候,那几年家家户户每天都在追这部剧,除了同名,还因为向天庥和剧里的「康家小孙子」一样都是小胖子,某些脑囟都未长合的小孩子们总拿他开玩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关好彩没和向天庥一个班,但她记得一事,只要向天庥从走廊经过他们班,坐后门的一些男生都会朝他吹口哨起闹。 说什么「大明星来啦」,还会问向天庥什么时候进电视台拍戏、能不能帮他们拿明星签名。 那时候关好彩对这种事嗤之以鼻。 并不是替向天庥抱不平,单纯是觉得这些男生们有够无聊和幼稚,这么无聊的玩笑能从一年级开到六年级,一个个的好似动物园里的马骝,一副没进化的样子。 而她最看不惯的,还是向天庥那傻仔。 被人开那些明显不怎么友好的玩笑,他却还是傻呵呵地笑。 如今那部电视剧仍在摄制,还打破了金氏世界纪录,成为了世界上播出集数最多的情景喜剧。 关好彩猜想,伴随着向天庥的那些调侃,可能至今仍在继续。 结束和外婆的通话,关好彩深唿吸一个来回,才走回树荫下。 向天庥站起来,问:「叻婆没出什么事吧?」 关好彩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现在才来担心,是不是太迟了?」 向天庥蹭了蹭鼻子:「见你打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以为出什么事了。」 「外婆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放心吧。」 关好彩太热,摘下鸭舌帽,用手扇风,「她说谢谢你帮她安排得那么妥当,搭飞机方便得好似在家门口搭公车。」 她双颊漾着粉,与向天庥重遇她的那一晚相比,整个人看上去有血气多了,明显最近吃得饱睡得足。 向天庥说:「既然叻婆来找我帮忙,那我肯定要安排好才能放心。」 「你给她安排的地陪是你朋友吗?」 「嗯,她本职是导游,也做户外嚮导。」 「户外?登山吗?」 「对,登山和徒步。」向天庥回忆了一下,「我是在走虎跳峡的时候认识她的。」 关好彩有些意外:「你还有在玩徒步啊?」 向天庥轻轻摇头:「徒步不是在玩。」 这两年,继飞盘、腰旗、陆沖、露营、骑行之后,徒步成了新的流量密码,在水泥森林里995的年轻人,一到了周末,要么在城市里walk,要么去山林里walk。 像关好彩这种分享生活的博主,自然要蹭一蹭热点,「徒步」也不例外,隔三差五会被她写进脚本中。 ——实际上她并不喜欢户外活动,阳光、蚊虫、疲惫、不能随时找到干净的洗手间……每一样都是她的「雷点」,但还是得安排,毕竟各大户外品牌都在争先恐后地瓜分这块又大又靓的新「蛋糕」。 相关的商务合作邀请接连不断,一身的始祖鸟、北面和salomon是自购,但背包、登山杖、水壶、睡袋、湿纸巾……这些都是暗广。 她知道向天庥有在关注她的帐号,只是不知他是不是每个视频都有看,不过他说这么一句话,好像是在暗地里讽刺她的居心不良。 关好彩撇嘴,细声嘀咕:「是是是,你们户外人都有自己的优越感……」 「什么?」向天庥没听清。 「没。」关好彩回归正题,「你把地陪的微信推给我吧,有什么事我可以直接同她沟通。还有,机票的钱和地陪的费用我外婆给你了吗?没有的话我来付。」 向天庥点开手机,把张娜的名片推给关好彩,说:「叻婆付过了。」 关好彩不大相信:「真的?」 向天庥面不改色:「嗯。」 关好彩给对方发了好友申请,又问:「外婆明天回来的航班是几点的?」 「下午四点,六点半落地。」 关好彩在手机里订了个待办事项:「行,我明天去接机。」 向天庥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有些吞吞吐吐:「明天……明天我会去接叻婆,嗯……」 关好彩抬起头,看着被筛得细碎的光斑一颗两颗落在向天庥脸上。 公园里有阿姨举麦唱歌,并不在附近,但外放喇叭声音不小。 是耳熟能详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关好彩在歌声中提问:「所以?」 风吹过来,树下的光便晃。 这绿意盎然的方寸天地,居然像极了八十年代的迪斯科舞厅。 一双双,一对对,会追逐着地上的光跳舞。 第27章 女朋友 光斑在关好彩脸上摇曳,向天庥恍惚,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复读机似的跟着念道:「所以……」 关好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又变回那个傻里傻气的「肥庥」? 她追问:「你会去接机,然后呢?」 向天庥回神,揉了一把后脑勺,移开快黏住的视线,才问:「你要不要、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去?」 话问出口,向天庥瞬间陷入后悔懊恼。 为什么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是被虐狂吗?嫌被她拒绝得还不够狠? 非得多问这一句是为了什么? 「算了——」 「几点?」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向天庥本想说「算了他自己一个人去接机就行」,但只迸出了两个字,就急剎住车。 他眨眨眼,确认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明天下午几点去机场?」关好彩又问了一遍,意思表达得比刚才更完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我打算四点半出发。」 「行,明天你过来『芬芳』之前提前告诉我。」关好彩把鸭舌帽戴回去,理了理马尾,「我继续去派传单了。」 「好、好……」 关好彩又是一句「再见」都不说就走远,向天庥在树荫下踱来踱去,末了发现自己竟绕着那棵参天老树走了好几圈。 那首家喻户晓的歌曲还在唱。 揸麦的阿姨有些走调,发音也很「广普」,但胜在情感丰沛。 一遍一遍地唱着那一句,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 向天庥揉了把脸,想让自己疯跳的心脏消停一会儿。 待歌曲结束,他也大步朝戏台走。 他决定待会儿防诈宣传结束后,要把那台当货拉拉用的脏车子开去「洗白白」。 * 郝韵这周学校有活动,只休周日,加上外婆没在家,她有些不想回福元二巷。 和关好彩两人同一屋檐下,大眼瞪小眼,实在无聊兼难受。 她本来想在宿舍将就一天,郭琴知道后邀她:「那你来我家嘛!我妈上周还问起你什么时候来,她能给你做辣椒炒肉。」 郝韵虽是土生土长的「老广」,却喜欢偏重口味的菜系,尤其是咸鲜香辣的湘菜,但像外婆这样「老广胃」是吃不得辣的,猪红汤里加多一点点胡椒粉她都顶不顺。 郭琴的父母都是湖南人,多年前来广打拼,扎稳脚跟后,把几岁大的郭琴从家乡接了过来。 高一那年,郝韵与郭琴成了同窗兼室友,两人性格差挺多的,郝韵冷,郭琴热,但两人还是成了好友。 有次郝韵忍不住吐槽学校饭堂的饭餸过分清淡,郭琴也有同样的感受,后来郝韵去郭琴家做客,郭母做了一桌子家乡菜,单单是那盘辣椒炒肉,郝韵就送了两碗饭*。 和郭琴在车站等接驳车时,郝韵给李静芬打了个电话报备,这才知晓外婆偷偷一人跑上海去了。 除了担忧,郝韵还有些恼,直接对着电话抱怨:「她自己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还要你替她擦屁股!」 「哎呀没你讲的那么严重啦……我准备去吃晚饭,然后要去外滩看夜景啦!阿韵你别担心我,周日跟同学去行街睇戏,好好休息一下。对了,元旦我们要去饮喜酒,你去买套新衫啊,不用替阿婆悭钱啊……」 郝韵低垂着脑袋,等外婆念叨完,她才软声应了句「知了」。 上车后,郭琴好奇问她:「你姐姐回来广州了啊?没听你提起过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家里的事郝韵极少对外说,像是郭琴这样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也只是知道郝韵与外婆同住,有个家姐嫁到了上海。 至于家姐是谁、两人的爹不是同一人、已有四五年没见过亲娘黄女士这些糟心事,郝韵没详细对她提及过。 高中生讲八卦的能力郝韵见识过不少,尤其像她们这种寄宿学校,谁和谁稍微走得近一些,第二天就能在饭堂或宿舍听到风言风语。 她不需要用狗血家事去换取别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别人陪着她在背后吐槽某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读完最后这一年半,顺顺利利地拿到offer出国。 所以,对于郭琴的问题,郝韵只是淡淡一笑:「嗯,她最近工作有些变动,回来住一段时间。」 晚上,郭母热情待客,又做了一桌子饭。 每道菜都合郝韵的胃口,吃了两碗米饭后,她竟在犹豫要不要添第三碗。 「吃!阿姨有多煮饭的,你尽管吃!」郭母的脸胖胖的,笑起来时眼睛眯成线,「见你胃口这么好,阿姨就高兴,不像琴琴,现在吃不了半碗饭就说饱了。」 郭琴撇撇嘴:「那可不能比,郝韵她怎么吃都是瘦的,哪像我,我喝水都能长胖!」 「哪里胖了啊?」郭母瞪她,「整天说自己胖胖胖,一会儿不吃肉,一会儿不吃米饭,花样多得很!郝韵,你在学校可要帮阿姨多盯紧点儿琴琴,别让她搞什么节食减肥啊!」 郝韵筷子一顿,偷偷瞥向郭琴,正好对上她有些闪烁的目光。 她会意,同郭母点头保证:「没问题,这包在我身上。」 确实,郭琴最近的饭量小了许多,打饭多打素菜,也很少往小卖部去,汽水零食都不买了。 郝韵问过她,她说觉得自己身材太胖,想适当减减肥。 「减肥」这词儿在女生之间常被提及,光是郭琴就说过许多次,隔三岔五就嚷嚷着要管住嘴迈开腿,但每次都坚持不到一个礼拜,就恢復了正常饮食。 郝韵并不觉得郭琴胖,但只要郭琴的做法没那么偏激和过火,郝韵就由得她去。 饭后,两个姑娘排队去洗澡。 郝韵先洗完,跟郭琴借了身体乳,在她房间里抹胳膊和腿。 这时,搁手边的手机亮起来。 是个视频通话。 来电的是「老豆*」。 郝韵看了眼阖紧的房门,拿起手机,接通了视频。 很快,郝铭的脸出现手机屏幕里,四十几岁的男人保养得宜,笑起来眼边也没长出几条细纹:「乖女啊,吃过饭没?」 郝韵笑笑:「吃啦。」 郝铭很快发现异样,忙问:「你现在在哪里呢?不在家啊?」 「对,我今晚在郭琴家过夜,明天一起回学校。」郝韵切换镜头,简单拍了拍郭琴的书桌,「吶,没骗你,我在郭琴的房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郝铭明显松了口气,接着问:「怎么今天突然去同学家过夜了?跟外婆讲了没?」 「讲啦。外婆这周……这周去从化浸温泉了。」 「原来是这样。」郝铭嘆了口气,「那骑楼太旧太老了,一个小姑娘住那里是不大安全。」 「没有的事……现在那边治安很好的。」 郝韵跟父亲一周也就通一次电话,她还没跟他提起过,关好彩目前回广与她们同住的事。 「早知道上周就该问问你,这周周末要不要过来佛山玩了。」郝铭语气遗憾,「我们明天要去野营烧烤,你阿姨准备了好多烧鸡翼啊。」 一个「我们」,就让郝韵嘴角的笑意渐褪。 这时,有一道声音闯进屏幕里:「爹地!爹地!你在哪里啊?」 郝铭立即移开了目光,对着另一处唿唤:「乖仔,我在书房!」 笑意完全消散了,就像落进海里的夕阳。 郝韵看着镜头晃来晃去,再次稳定下来的时候,父亲的身前多了个小男孩,圆头圆脑,门牙掉俩。 ——她的亲生父亲郝铭,在几年前二婚,如今在佛山定居。虽说广佛同城,这距离不算远,但也实在算不上近。 一家三口住着带小花园的联排别墅,郝铭说是在别墅中留了个房间给她,让她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可郝韵极少过去。 她知道那个房间,也让她的继母用来招唿其他留宿的客人。 对于父亲的现任妻子、还有她那刚上小学的弟弟而言,她就是他们家的「客人」。 父亲和平日一样,让小男孩喊人,小男孩照做,小小声喊:「家姐……」 郝韵嘴角扯起又耷下,应了声「嗯」。 多聊了两句,她找藉口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郭琴洗完澡回来房间,郝韵把身体乳还给她:「你这罐乳液味道好好闻啊。」 「嘿嘿,我也好喜欢。」郭琴拿着乳液坐到床边,「我以前用的乳液都是甜滋滋的,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木质调的。」 「怎么突然换味道了?」 郭琴笑嘻嘻说道:「是前段时间收到的礼物啦,朋友送的。」 郝韵附和了一句:「那这位朋友挺有品味的。」 郭琴抿唇笑,不说话。 时间还早,郝韵从书包里拿出雅思题集:「借你的书桌一用啊。」 郭琴大喊救命:「不是吧!你要不要这么卷?!」 郝韵笑:「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 「你周末回家也是在学习?」 「对啊。」郝韵对着郭琴的手机扬扬下巴,「你打你的本,不用管我的。」 郭琴耷拉嘴角:「这样显得我没心没肺似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千万别让我妈看到,不让她又要骂我了。」 「不要这么说,我做题可能还没你玩剧本杀烧脑呢。」郝韵无奈地嘆一口长气,「而且你总说我是学霸,也不看看你自己,都没怎么花时间在学习上,成绩还总那么稳定,这才离谱好不好?我就是没你们那么有天赋,才要花多些时间做题啊。」 郭琴性格外向,直接扑过去揽住她,撒娇道:「你已经很棒啦,但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嘛,吊颈都要唞啖气*啊!」 郝韵笑道:「行了行了,快去玩吧。」 上次丢了一颗降噪耳机,郝韵还没去买新的,从家中的抽屉翻出了一根老款耳机,插上转换接口将就用。 ——她的零花钱其实不少,郝铭和黄昭君都会给外婆打抚养费,郝铭还会私底下给她转红包,过年时的压岁钱也多。 她物质欲望很低,住宿生活除了吃饭花不了几个钱,慢慢的,存摺上的数字越来越大。 买个新的蓝牙耳机「湿湿碎」,但她想给未来读书多留点儿钱,目前能省则省吧。 但老耳机无降噪功能,她一边听歌,一边写题,还能隐隐听见郭琴玩线上剧本杀时同其他玩家的聊天。 她听见郭琴时不时在唤对方「宝宝」,声音比郭琴在宿舍用的那支身体乳还要甜。 郝韵不知不觉地咬了好几次笔帽,最后她什么都没问,只把手机音量调高,让音乐盖住郭琴的声音。 就这样吧。 郝韵觉得,高中时代,大家的交集就那么几年,现在就算关系再好,过后也是要各自奔往天南与地北,是否会再相遇都是未知数。 知道别人太多事,或自己的事被太多人知道,都不是聪明的做法。 友情不是她生活中的必需品。 * 向天庥请了以前在「向记」做过一段时间粉面师傅的邓辉回来帮忙。 邓辉早早就入了行,虽然年岁不大,但如果真要论资深资浅,他比向天庥还要多几年实操经验。 厨房多了一个人帮忙,再多请了一位洗碗阿姨,向天庥这周的工作轻松不少,肩上担子轻了许多。 不过他应承了父亲,备料熬汤制面这几件事,他都会亲力亲为。 周日下午三点半,向天庥早早订好了闹钟,手机里的飞常准显示,李静芬返程的那趟飞机会准点到达。 闹钟一响,他刚好把最后一团馅儿包进云吞皮里。 向天庥把云吞在铁盘里码得整齐,盖上纱布,从厨房传菜口送进去:「阿辉,我得出发去机场了,铺头今晚就交给你了。」 这会儿过了饭点,店里没客人,邓辉在休息,他接过云吞,点头答应:「小老闆你放心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向天庥拿了车钥匙,刚走到店门口,又折返,对邓辉说:「你帮我留两份面和云吞,今晚的客人估计不少,我怕回来的时候沽清了。」 邓辉问:「明白,细中大?」 「两份细蓉就行。」 「无问题!」 今天气温还是热的,不过北方已大面积降温,天气预报说南方再过两天也会气温跳崖。 向天庥上车后打了空调,等车内凉下来,再把副驾驶位的冷气扇叶拨到一旁。 接着给关好彩打了个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接起:「餵。」 「我……」向天庥觉得嗓子有点儿哑,咽了口口水再说,「我是向天庥。」 「……我知道。」关好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出阳台往下看,「你到了?」 「我现在过来,一分钟就到。」 「好,那你在楼下稍等我一下。」 关好彩换好鞋下楼,路边已停了一辆打双闪的吉普。 车窗膜色不深,能清楚看到司机是谁。 明明停了车,但他双手还是揸紧了方向盘。 关好彩走到车旁,示意他降下副驾驶位的车窗,向天庥照做,弯下腰对她说:「上车吧,这里不能久停。」 关好彩突然提问:「你有女朋友吗?」 向天庥愣住,好一会儿才反问:「为什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关好彩说:「要是你有女朋友或妻子,我就不坐副驾驶位了。」 向天庥觉得双颊莫名烫了些,低声说:「没,没女朋友,也没结婚。」 「哦,那就行。」关好彩边说边开门上车。 「我开了空调,太凉了你跟我说一下。」向天庥坐直了身,只用余光留意着旁边动静。 「现在还行,风口没直吹就不冷。」 关好彩繫上安全带,斜眸睨一眼杯架里的矿泉水。 向天庥打了方向盘把车开出去:「车里只有矿泉水,你口渴的话也可以喝。」 关好彩侧过脸,直愣愣地看了他的侧脸好一会儿,蓦地开口:「向天庥,你是没有女朋友,还是一直都没有女朋友?」 第28章 你是可以拒绝的 向天庥踩重了一脚油门,车子往前沖了些许。 他暗暗控住车速,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当然是现在没有女朋友而已。」 关好彩说:「哦,那就行。」 她不希望看到什么「痴情男子默默等候白月光」这样的桥段。 不过想想也觉得无可能,今时今日这个社会,凡事都讲求快准狠,效益至上,哪还有傻子会无条件去钟意一个曾经拒绝过他的人? 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或上帝耶稣要怜爱世人。 但向天庥像是被她打开了「水龙头」,继续说:「大学、大学的时候很多女生追我的好吧,怎么可能、可能没有女朋友啊?关好彩,以前都不觉得你有这么幽默,真会讲笑……」 关好彩挑眉。 她本来不想知道得那么详细,但既然向天庥这样说了,她便顺着他的话问:「那你交往过几任女朋友啊?」 「三、三四个吧。」 「那就没有谈婚论嫁的?」 「没,都没走到最后。」 「哦。」 关好彩肘撑车窗,手撑下颌,肆无忌惮地打量向天庥的侧脸。 眉骨,鼻樑,嘴唇,下颌,喉结,该凹的凹,该挺的挺,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骨感的地方骨感。 她问:「其实上次我是真的想知道,你是怎么瘦下来的?」 向天庥瞪她一眼:「你怎么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啊?」 「我不信没人问过你这个问题。」关好彩觉得奇怪,「有那么难说出口吗?是什么商业机密?」 「才不是……」向天庥收回视线,看回前方马路,这次回答了她的疑问,「就是昨天提过的徒步。我大学的时候在香港读,每个周末都会去郊野走一趟。」 从一开始麦理浩径一段走一半路程就快喘不过气的徒步小白,到后来三天重装走完麦理浩径全十段,向天庥花了两年时间,体重也在一步一脚印中降了下来。 家乐径、鸡公岭、大帽山、狮子山……只要天气还行,他就会去走一走。 目的也不全是为了减肥,他单纯只是很享受一个人步行在路上的时光,没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人际关系,他能有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 关好彩的目光太直接,向天庥被她盯得后脖子发毛,瞥她:「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我觉得有些可惜。」 「什么可惜?」 「如果把你减肥的那个过程拿来做自媒体号,你那号肯定能爆。」 关好彩从事自媒体的时间不短,研究过的网红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每个赛道她都了解过,其中包括「素人减肥爆改」。 她觉得,要是向天庥垂直运营「两百斤小胖子爆改成清秀男菩萨」这一点,肯定可以收穫相当多的女粉丝,而女粉丝的消费能力强,只要偶尔若有似无地玩些擦边梗,那商务不得接到手软? 有个红灯,向天庥停下车,淡声道:「关好彩,不是每个人都活在流量里的。」 「干嘛?你也是鄙视流量的那群人?」关好彩听明白了,轻笑道,「网际网路刚有的时候,还大把人鄙视网际网路呢,你看看现在呢?有哪一样东西可以脱离网际网路生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是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槓这个就没有意思了。」 「不是槓,像我就没玩什么社交平台,如果我进山,有时候两三天都没有网络,但我不也过得好好的?」 「那你也不能否认流量给你的生活带来的变化,例如你家面馆——」 关好彩说一半,突然剎住话语。 她本想说「向记」之前上过知名自媒体号的频道,多多少少肯定能增加店铺的知名度,生意怎么也会增加个几成。 但那视频里有向天庥已故的哥嫂出镜,关好彩觉得,向天庥或许不会钟意听到这个话题。 向天庥不知她心中所想,仍问:「我家铺头怎么了?」 「没什么……不聊这件事。」关好彩清了清喉咙,把话题引回一开始,「所以你的女朋友,都是在你瘦下来之后交往的?」 「你的意思是肥仔就不配有女朋友?」 「倒也不是,身材是一回事,要是有个有趣的灵魂,自然能吸引到喜欢他的人咯。」 向天庥呵呵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哦,那我明白了,小时候的我既没有身材,也没有有趣的灵魂。」 关好彩不敢相信,这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她睁圆眼:「不是,你怎么又扯回那件事啊?」 「不好意思,我会记一辈子。」 向天庥脱口而出。 这些天关好彩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过去的记忆裹挟着他。 像一间墙壁长满壁癌的屋子,直接往上患处抹油漆遮盖,而没把底下长了霉菌的粉刷层全部刮除的话,壁癌便会不断復发。 那些回忆也是如此,不刮去最底层的那根源,就会越想忘记,越难忘记。 没遇到关好彩的时候,他是那个不再恐惧和人交谈的向天庥,但一遇到关好彩,他就变回了那个一紧张就黐脷根*的两百斤小胖子。 有种前功尽弃的无可奈何。 向天庥想,或许有的事是需要一个结果,他才能完完全全打开那个结。 所以在关好彩用开玩笑地口吻问出「初恋真有那么难忘吗」的时候,向天庥坦坦荡荡地回她:「当然难忘,我一直记得那些事。」 这下轮到关好彩怔愣住,嘴巴开开合合,半晌只憋出一句:「哦……这样啊。」 红灯转绿,向天庥没再看她,踩下油门。 车里空气安静下来,两人皆沉默。 过了一会儿: 「我放点歌吧——」 「向天庥——」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你先说——」 「你说——」 又是异口同声。 「好,我先说。」关好彩这次抢在他前面,深唿吸一个来回后,说,「向天庥,我跟你道歉。」 「……因为什么事道歉?」 「我小时候性格不好……」 「你现在性格就好?」 关好彩冒火:「你能不能别打岔?!」 向天庥没忍住,笑了一声:「行行行,你说,你说。」 气氛缓和了些许,关好彩觉得有点儿热,伸手把空调扇叶往回拨了拨。 「我小时候性格不好,拒绝你的时候说了些难听的话。」她没有看向天庥,而是望向窗外,「我不会为这事找藉口,就算让我重来一次,也未必能处理得多妥善。所以直接一点吧,我同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 「向天庥,对不住。」 羊城的绿植在秋冬甚少掉叶,得等到来年春天,一边落叶,一边抽芽。 老区路窄,马路两旁的树木往中间长,树荫盖住半边天,阳光斑驳落下来,一颗颗从向天庥眼角划过,颳得他眼睛泛酸。 他并不是在等关好彩的道歉,可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等待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关好彩了,幼儿园时两人有过好几张同框合照,每年五月时,他都会坐在关好彩旁边,二人同吹几支蜡烛,听老师同学对他们说「祝你们生辰快乐」。 幼稚园毕业照,他站在最后一排的边缘,而关好彩站在第一排的中间。 这好像早早就暗示了,他们的距离说远不远,但肯定谈不上近。 从小学开始,他和关好彩都是同校同级不同班。 一年级时《外来媳妇本地郎》热播,向天庥这个名字突然引来许多关注,他一开始没搞明白别人语气里的善和恶,还天真地以为,大家都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拿他来开玩笑。 他甚至傻到觉得,他就是班级里的「开心果」,大家一看到他就会笑。 年纪稍长,他也终于后知后觉,这好像不是他想像中的「友情」。 「肥庥」这种名字,也不是感情好的朋友之间会起的外号。 虽然没有刻意的疏远或排斥,但向天庥仍敏感地察觉到,大家并没有特别想和他来往。 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男生踢球打球玩游戏都不会预他的份,问就是说他胖,跑两步就气喘吁吁,只会拖他们的后腿。 尽管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可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透明人」,除了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譬如抄作业、打扫卫生、当跑腿,其他时候,很少有人主动与他交谈。 ——说起来好笑,一二年级他当过班长,但上三年级后就被「撤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班主任语气委婉,说班长除了学习成绩要好,更需要有善于跟同学们沟通的能力。 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人,对自己和他人的外貌更加关注。 上了初中的向天庥依然喜提「肥庥」的外号,而七班的关好彩,则喜提「冰山美人」的称号,男生们开些玩笑,说不知会有哪位勇士去「将冰山噼开」,然后窸窸窣窣地笑得猥琐。 向天庥和关好彩的班级不在同一楼层,课表没有相撞的课程,可能一周才会偶然碰上一次面。 但就算碰上面,两人也不会互道一声「hello」。 ——过去这么多年了,向天庥仍深深记得,刚上初一时,有次他从楼梯往下走,而关好彩从下方走上来。 两人四目相对,向天庥心如鼓擂,心想着是不是得跟「老同学」打声招唿才行。 他鼓起勇气,手刚想往上扬,但关好彩已经移开目光,很快从他身边经过。 仿佛两人从未认识过,她连他叫什么名,都记不得。 高中,他还是跟关好彩同校。 她是名副其实的「靓女」,束在脑后的长髮总会晃出一道好看的弧,像透明的钓鱼丝,轻易钩住他人的目光。 比起初中时,她更加不爱笑了,脸上表情总是很淡,可这并不妨碍男生们在私下讨论她今天擦没擦润唇膏、她校服下的肩带是什么颜色、她交没交男朋友。 向天庥不喜欢听到这些讨论,每每听见,胸腔里都会翻涌起酸水。 而这一年,向天庥也意外地交到了「朋友」。 那是班里一位男生,名叫苏涛,开学半学期了才转校过来,因为身高,被老师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向天庥的隔壁。 苏涛长相帅气,人缘很好,不到一个礼拜已和班上许多人打成一片,向天庥的座位旁边总站满了人,他应付不来这种情况,一到下课就匆匆离开教室。 中午多数同学都在学校旁的食肆吃午饭,向天庥也是,有天去吃煲仔饭时,遇到了没带钱包的苏涛。 那次他替苏涛付了钱。 之后的情节,向天庥如今偶尔回想起,都觉得不真实。 下课时的「聊天局」、放学后的「篮球局」,苏涛都会主动邀他一起加入,就算他插不上话、投篮投不准,苏涛都会替他圆场。 假期苏涛还会邀他去唱k,说要给他拓宽朋友圈,不能总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 包厢里有男有女,陌生面孔,打扮时尚,苏涛说这几位都是他之前就读那间初中的同学,并向大家介绍向天庥。 向天庥听着他说「这是我在新学校里很要好的一位朋友」,一度鼻酸难忍。 像他这样性格和样子都不讨喜的肥仔,也能交到朋友是吗? 没有调侃,没有嫌弃,没有孤立,没有厌烦,没有视为透明。 苏涛会把麦克风递给他,会问他要喝什么饮料,会教他玩他从未接触过的游戏…… 那天ktv的费用,向天庥主动去买了单。 他知道苏涛为了一双篮球鞋,已把那两个月的零用钱提前花光。 那时候向天庥的母亲还在世,家人对么子的溺爱,体现在向天庥总减不下来的体重,和鼓鼓囊囊的荷包。 除了买书和学习资料,他没什么需要花大钱的爱好和消遣,所以攒下来不少钱。 一开始只是体育课后的可乐,午间的烧鹅髀饭,周末的网吧和麦当劳。 向天庥觉得这是应该的,朋友之间就得互帮互助。 只是后来,苏涛越来越常忘带钱包,会在他面前翻杂志,唉声嘆气说有双波鞋他好想要。 而周末的「朋友聚会」,大部份的消费是由向天庥支付,如果向天庥没有主动买单,就会有人起闹,问今日有无人「万岁*」。 那一张张见过好几次但仍陌生的脸,在向天庥眼里成了一个个黑黢黢的洞,中间裂开一道镰刀似的口,对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向天庥觉得那段时间他好似一个扯线木偶,手脚脑袋五官心脏,都被他一直渴望拥有的「友情」束缚住。 直到有一天,关好彩对他说:「向天庥,你又不是提款机,你是可以拒绝的。」 第29章 都翻篇了 那时候没有「pua」「精神内耗」这类说法,也没有「讨好型人格」这种认知,向天庥只是不希望,丢了好不容易才交上的「朋友」。 尽管他内心困惑,但还是选择,继续用金钱去维繫友情。 直到十七岁的那个生日。 苏涛早早就告诉他,五月五号周六那天要订个包厢开派对。 向天庥有些意外,以为苏涛是想给他庆祝生日,但苏涛没说,他也没好意思问。 那天向天庥有事晚到,才发现这次和之前不同,苏涛邀请的竟都是学校里的同学,一个班级来了三分之一,那些跟向天庥两个学期都说不上四五句话的同学,几乎坐满一个包厢。 另外还有几个其他班级的女生也在场,其中竟包括了他那位「老同学」,关好彩。 众星拱月,她坐在沙发中间,不唱歌也不吃东西,双臂抱在胸前,从微蹙的眉心和抿紧的嘴角能看出她明显不耐。 向天庥惊讶,把苏涛喊出包厢,问他为什么会约关好彩过来。 苏涛嬉皮笑脸,说今天其实是关好彩的生日,他找到和她要好的女生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她喊出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他还给关好彩订了个大蛋糕,花了他不少钱。 随后苏涛问向天庥今天带了多少钱,付完包厢和饮料钱后还能剩多少,他想多点一些吃的,好让这场party看上去更体面一些。 向天庥头昏脑涨,身体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石头,一块又一块,快摞到他的喉咙口。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苏涛走去结帐,又浑浑噩噩地回到包厢,苏涛搭着他的肩,把他带到小舞台上,拿过别人的麦克风,对大家说今日是他和向天庥两人「万岁」,大家接下来想吃什么都可以直接去拿。 少年人们兴奋高唿,大喊「多谢苏涛和天庥同学」。 向天庥只能扯起嘴角笑了笑回应。 他坐到沙发的边角,与关好彩隔着十万八千里。 昏暗灯光把包厢变成深海,向天庥就在吵闹喧譁中一点点往下沉,无法唿吸,快要溺毙。 他只希望能快点结束这场不知所谓的「生日派对」。 当苏涛和另外几个同学捧着蛋糕进来,同学们拍手唱歌,向天庥低头掐指。 这时,旁边的关好彩突然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向天庥吓了一跳,勐抬头看她。 灯光那么暗,可她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焠着火,闪着光,让他一下子找到了应该要去的方向。 关好彩开口,声音很沉却很坚定,把其他声响都压住:「喂,我们走。」 向天庥傻傻问她:「走去哪里?」 「随便,只要不在这里就行。」 关好彩没什么耐性,手里用力,把他的衣领都扯得变了形,「站起来啊!向天庥,你又不是提款机,你是可以拒绝的。」 他那么笨重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她拉了起来,站直了身,迈开了腿,跟着她往外走。 后面情况变得混乱。 苏涛不明所以,想留关好彩,关好彩火气冒尖,直接嘲笑苏涛没钱装大款,还骗同学的钱来搞social,核突到死,也就是向天庥这种傻仔才会被他圈得死死。 她声音很大,没人继续唱歌,也没人上前当和事佬,苏涛脸面挂不住,摔了蛋糕,欲对关好彩动手。 ——这个「欲」,其实是向天庥的猜测。 他不知道苏涛是不是真的想去扯关好彩的手,反正他觉得是,于是脑子一烫,他直接沖苏涛扑了过去。 都说男生从小到大,怎么都会打过一两次架,但向天庥没有,他连亲兄弟之间的打闹都无。 所以他自然很快被苏涛踹翻在地,像只背壳着地的胖乌龟,动弹不得地挨打。 他双手护头,身子弯蜷,恍惚间听见关好彩的大吼,再听见苏涛的怒骂,一阵桌球声后,又听到谁谁的尖叫。 他忍痛起身,抹了泪,看清关好彩跪在地上,双手捂着额头,一声接一声闷哼。 事发经过向天庥是后来听人描述的:当时苏涛对他施暴的时候大家全吓傻了,无人敢上前,只有关好彩去拦他,被苏涛一把推开。 而关好彩不「好彩」了,踩到地上油腻的奶油后踉跄摔倒,额头还磕到茶几尖角,流了血,破了相。 那天之后,向天庥发了场烧,在家躺了一个礼拜。 期间父母兄长替他去学校处理事情后续,待他病癒回校时,苏涛的桌子空了。 有同学跟他说,苏涛一直没回学校。 而关好彩回校了,额头上贴着纱布,表情比以前更冷。 苏涛一直没来学校,再后来,老师说他转学了。 听说他父母早早离异,他本来跟着父亲住在广州,事发后,母亲把他接回浙江外婆家了。 向天庥在学校仍会偶遇关好彩,两人依然连一个招唿都不打,仿佛那天关好彩唤他的名,只是他的一场梦,随着一场高烧,便蒸发得无影无踪。 只有向天庥一直记得。 ——他觉得自己七老八十、白髮苍苍的时候,肯定还会记得那个瞬间,除非老天爷狠心,要把他的记忆力收走,否则他永远会为之颤慄。 浑身过电,汗毛竖起,眼眶湿透,喉咙酸楚,视线渐亮,眼里只能看得见她。 马尾在她脑后,随着步伐左右摇晃。 划出的那道弧,早钩住了他。 高考结束的返校日,向天庥终是鼓起勇气,找到机会,对关好彩道一声「我钟意你」。 他有自知之明,也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关好彩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像吃了一吨火药,说话阴阳怪气,字字皆成针,往他心头扎。 她指着自己额头上淡粉色的那道月半弯,说要不是因为要帮向天庥,就不会留下这么一道疤,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 …… 那时候的向天庥怎么都不会想到,时隔十年,他会和关好彩重逢,两人能说上那么几句话,还会坐在同一辆车中。 车子一直往前走,路渐宽,树荫无法再遮住整片天空,出现在向天庥眼里的亮光越来越多。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直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再一次看到那片光的机会。 向天庥吁出一口很长很长的气,把胸腔里那些潮湿全吐了出来。 再对关好彩说一句:「嗯,都翻篇了。」 关好彩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撑下巴,望着后视镜里的郁郁葱葱,嘟囔问道:「真的翻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如果没重遇向天庥,以她那么自私又利己的性格,是不会去回想那一天对向天庥的伤害会有多深。 郝韵说得没错,她是自己不痛快、就不想让别人痛快的人。 话说得难听点又如何? 反正不会再见面了。 向天庥同她告白是在高考后的返校日,她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再次托赖黄女士。 就在返校日前一天,黄昭君突然回国,说是回来办些资料,也来看看老母和两个女儿。 逐渐长出白髮的李静芬开心,在附近酒楼订了包厢吃晚饭,上学前班的郝韵也开心,一直缠着黄昭君喊「妈妈」。 就关好彩不开心,闷声夹着南乳花生丢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也不乐意同黄昭君讲话。 黄昭君倒是挺主动,问她志愿要填哪所大学。 关好彩提了她心水名单上的几所高校,都是外地的,黄女士语气突变,问关好彩为何不选广州的学校? 郝韵还那么小,外婆又年纪大了,关好彩去到「没雷公咁远」的地方,外婆和郝韵要怎么办? 多年来的怨气再努力都压不住,关好彩气得泪花都冒出来,筷子一摔,跳起来指着黄女士破口大骂。 她火力全开,骂黄女士既然不想养孩子干嘛又要生?没个「结晶」就无法证明那是「爱情」吗? 又嘲讽她遇到一个就爱一个,所谓的「真爱」真是好cheap啊,干脆叫「cheap love」好了! 还问黄女士能不能上个环,或让第三任丈夫结个扎,别过两年生了个娃,不想带又往外婆这边送! 给几个臭钱就要外婆替她做牛做马养孩子,她这么不孝,为何至今还没有遭雷噼?! 「遭雷噼」三个字刚落地,她就挨了黄昭君一巴掌。 她很快反应过来,仰起头,扬起手,想还黄昭君一巴掌。 是外婆扑过来拦住了她,死死掐着她的手腕说「好彩,不可以」。 外婆眼眶红透,却没有眼泪往外冒,关好彩那一刻情绪乱了套,竟还有力气去想:外婆是不是哭得太多次,连眼泪都哭干了? 所以她也会变得和外婆一样吗? 终有一天那双眼再也流不出眼泪,像口枯掉的井,再映不出天上的星辰和日月。 黄昭君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说没有她这样的混帐女儿,连老母都想打;郝韵在旁边嚎啕大哭,包厢服务员匆忙去喊经理,外婆一个劲地唤她的名,好彩,好彩,你乖,你冷静。 之后外婆让黄女士先走,让酒楼经理把没上的菜退了,已经上的菜打包,牵着她和郝韵回了家。 关好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晚上,隔天起床整张脸都是肿的。 她觉得自己丑到爆炸,而在这节骨眼,居然还有个傻仔跟她告了白。 是向天庥不「好彩」,撞到枪口上了。 …… 说起来也奇怪,小时候的事情就不提了,但这几次和向天庥接触,关好彩总会忍不住对他发脾气。 她性格里那些卑劣的石头,虽然常常会砸向身边与她走得近的人,像外婆,像郝韵,像李岩……但对上外人,她还是会习惯性戴上假笑面具,尽可能地维持和vlog里一样的人设。 「骗你有金捡?我没那么孤寒。」向天庥笑问,「不勉强你跟我聊天了,要听歌还是听电台?」 关好彩终于回头看他:「听歌吧。」 「要连你自己的歌单吗?」 「可以吗?」 「嗯。」向天庥伸手在面板上划拉了两下,「你自己连蓝牙。」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关好彩多看了两眼。 她拿出手机,点着面板,忽然又问:「你目前真的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那么在意这件事?」 「我讨厌和有对象的男人拉拉扯扯,被人抓到小辫子,很容易『塌房』。」话音刚落,她自嘲地笑了笑。 塌什么房啊,她早就是「废墟」了。 她继续说:「而且以你现在的条件,身边没女朋友真的有点儿说不过去。还是说,你只喜欢搞暧昧,不愿意确定关系?」 「没有,没有女友,也不玩暧昧!」向天庥冤得不行,脱口而出,「你总说我这条件那条件,那要是我当初跟你告白的时候是个又高又瘦、清靓白净的靓仔——」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赶紧打断他:「你刚说好的翻篇呢?!」 这时蓝牙连上了,歌单开始播放。 简单的钢琴前奏后,有男歌手开声唱:「in a little while from now,if im not feeling any less sour*…」 第30章 这样就能看得见了 飞常准提醒李静芬那班飞机准时落地,关好彩在到达出口处等待,双手架在玻璃护栏上,无意识地开始抠起拇指旁的死皮。 向天庥垂眸,盯着那被抠得泛红的指尖片刻,突然开口:「喂,你记得大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你外婆叫『叻婆』的吗?」 关好彩一愣,抬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就看看你还记不记得嘛。」 「我记忆好着呢。」关好彩撇撇嘴,空气有点闷热,她把口罩扯到下巴处卡住,「是我们初三的时候……」 她刚起了个头,就听到向天庥「噗」地笑了一声。 关好彩皱眉瞪他:「你笑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向天庥也觉得自己够没出息,一句「我们」就让他反应这么大。 他抬手蹭了蹭鼻子,说:「没事,你继续。」 「就初三那一年嘛,那时也不是喊她『叻婆』……」 恩宝路的拆迁是在亚运前几年就开始的,但因种种原因一度烂尾,亚运结束很久之后,恩宝路依然是一片废墟。 旧楼破败,砖瓦遍地,建筑垃圾一袋接一袋,求其堆在一栋栋百年祖屋旁边。 杂草丛生,虫鼠横行,电线乱挂,老屋犹如无掩鸡笼,贼仔们自出自入,治安乱得一塌煳涂。 李静芬那时还没到「婆」的年纪,大家喊她芬姨、芬婶。 她向来热心肠,正义感爆棚,捉过公车上摸小姑娘屁股的「咸猪手」,哪一家的老婆遭丈夫打骂她便挺身而出,有小古惑仔欺负小孩时她会大声呵斥,拆迁的泥头车压坏路基时她会追着对方要他们负责修好……关好彩念过她很多次,叫她量力而为,但李静芬永远会搬出那一句,「做人要对得住天地良心」。 说不让她知道也就算了,但只要知道了,她就要尽力去管。 有一次李静芬在士多干活,听到路上有人喊「捉贼啊」,李静芬跑出去,见有个男人朝她这边跑过来,后头有个中年妇女追着她。 关好彩都不知道李静芬当初是如何做到的,瘦巴巴的一个大婶,居然能扑倒那贼人。 但性别和年龄差距摆在那儿,李静芬很快被那男人推开,可她没放弃,又扑了过去。 可能是她见义勇为的精神鼓舞了其他人,有别的街坊见状忙上前帮忙,最终把那男人抓住。 中年妇女是隔壁街小超市的收银员,男人来买菸酒,但给的是假银纸*,女人发现异样时男人已经抱着货物拔腿狂奔。 有人拨打爆料热线,当天就有《新闻日日睇》的记者来做了採访,得知可以上电视的街坊们争先恐后,把李静芬做过的好人好事都讲了出来。 不知是谁先称李静芬为「叻婶」,晚上的新闻出街,主持人也这么称唿她,之后这个「名号」就一直跟着李静芬。 待李静芬年岁大了,便变成了「叻婆」。 …… 两人难得好声好气地聊着往事,向天庥见关好彩没再抠手指,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有一次被人勒索,是叻婆救了我。」 关好彩睁圆了眼:「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三四年级?有几个飞仔*总在我们学校附近抓小孩,说要收『陀地费』。」 向天庥回忆过去时会微眯起双眸,语气轻松得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被逮住两三次吧,好在那时候身上不会带多少零花钱,损失不算惨重。最后一次是叻婆正好路过,赶跑了那几个飞仔。」 关好彩找寻十岁左右的记忆,突然惊唿:「怪不得!那段时间我们士多的卷闸门被人淋红油!还总有人晚上跑到店门口疴尿,臭到爆炸!」 向天庥惊讶:「真的假的?是那几个飞仔做的吗?」 「不知啊,我只知个大概,我们那个年纪,大人们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跟我们讲的。」 关好彩努力回想,确实只能寻得零星片段。 像是李静芬戴着口罩和手套,用味道很刺鼻的洗涤剂刷洗着士多的卷闸门,嘴里碎碎骂着谁。 关好彩问外婆发生了什么事,外婆自然不讲,只塞给她钞票几张,说这里太臭了,让她去街口的租书铺看一阵子书,晚一点再回家。 关好彩斜瞪向天庥:「要真是那几个飞仔做的好事,那你可就欠我外婆一个好大的人情哦。」 向天庥转了个身,身体往后懒懒散散地靠着栏杆,笑得有些无奈:「是啊,怎么办?我欠了你们家两个人情了,以后怎么还啊?」 他的笑声很近,狗尾巴草似的,关好彩耳廓微痒,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一小步:「我的就免了,我外婆的你自己看着办。」 向天庥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五秒,说:「终生提供免费细蓉可以吗?每次另加猪手或牛腩一份。」 关好彩嘴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才不要」,身体的反应比大脑快,肚子发出一声「咕噜」。 声音不小,足够社死的音量。 今天外婆和郝韵都不在家,她睡到中午才起,点了个贝果和冰美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下肚,虽然到这会儿有点饿了,但没想到只是听到「细蓉」「猪手」「牛腩」这样的词语,就会引起身体发出抗议。 向天庥自然听到了异响,勐咬住下唇,不让笑意溢出来。 男人憋笑的模样惹恼了关好彩,挑起眉,一个眼刀直接甩过去:「笑笑笑,笑屁啊!从小时候开始就只知道笑……」 话音未落,关好彩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高,瘦小,但挺直的身板让人觉得她能撑起一片天。 「外、外婆,是外婆。」拢共才几个字,关好彩竟说得磕磕巴巴。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还把口罩重新扯高。 向天庥没回头,目光一直落在关好彩漾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和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处。 他抬手屈指,轻勾住她耳侧的口罩绳子,把这些天总罩住关好彩大半张脸的那片布,蓦地拉下。 关好彩没料到向天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心脏勐蹿到喉咙:「你!你干嘛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向天庥低声道:「你遮得那么严实,叻婆哪能见到你?」 「痴线!如果被别人拍到——」 关好彩手忙脚乱,手刚摸到口罩,就远远地对上了李静芬的视线。 她停顿片刻,最终松了手。 关好彩往前探身,朝李静芬挥了两下手,大声唿唤:「阿婆,这里!」 李静芬眯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嘴角逐渐扬起笑:「好彩!」 「瞧,这样就能看得见了啊。」 向天庥声音很低,似是自言自语。 他转身,也学关好彩那样,对李静芬挥手:「还有我哦叻婆!」 第31章 靓女姨姨 回程,关好彩没坐副驾驶位,陪外婆坐在后头。 有向天庥在,李静芬没提李岩的事,只滔滔不绝地聊这次短暂的出行。 「小张,对,说到这个小张,庥仔你真没介绍错人,她把我安排得妥妥噹噹,跟着她走一点儿都不累!就是我这次去的时间短了点。我跟小张约好了,回头我再去上海就找她,她来广州呢就找我。」李静芬对张娜这个女仔印象很不错。 关好彩插嘴:「你本来就可以安排多几天,除了上海,也能去周边城市逛逛。」 「哪有时间?两天不开士多而已,就有好多街坊打来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开铺。」李静芬倾身往前,从前排座椅中间探出脑袋,继续刚刚的话题,「庥仔,你和小张的关系如何啊?我听说你们以前常在什么户外活动里见面,看来爱好很一致啊。我昨天就了解过了,小张她现在单身!」 向天庥愣住,关好彩也傻了。 脑子里转了一圈,关好彩听明白外婆的意思了,合着要给向天庥介绍对象呢。 她倒抽一口气,说:「不是,外婆,你怎么出趟门回来都能做『鸡仔媒人』*啊?」 「什么『鸡仔媒人』?我是认认真真考虑过的,两人郎才女貌,年龄相当,又有共同爱好,就是有个问题,异地恋!嗯,这个问题如果能解决的话……」 「叻婆,等等,等等……」向天庥啼笑皆非,抬眸看向后视镜里陷在昏暗中的那张脸,紧张解释,「我、我和张娜就是普通朋友,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的。」 李静芬很严肃:「啊?为什么啊?庥仔,不是叻婆说你,你年纪不小了,虽然前几年家里事情多了些,但这两年都稳定下来了,你也是时候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啊。」 向天庥含煳应对:「再说、再说吧。」 关好彩消化了一会儿,没一开始那么惊讶了,抱臂静静坐着,也不搭嘴,就听李静芬如何「逼婚」向天庥。 人生真奇妙,谁能想到向天庥这傢伙如今还成了婚恋市场中的香饽饽。 想想也是,年轻,未婚,长得还行,有家产,热心公益,别说他这条件深得中老年人的喜爱,搁网上随便哪个社交平台,估计私信里除了商务,剩下的要被「求偶信息」塞爆。 回到市区,向天庥终于找到机会转移话题:「叻婆,晚饭去店里将就将就吧?」 李静芬答应:「什么将就?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你今晚也还没吃呢,一起吧?」 「行。」 晚尖峰时间,市区塞车,哪哪都堵,关好彩是容易晕车的体质,一些司机剎车起步习惯不好的话会让她更难受。 不过向天庥开车很稳,没有急剎也没有暴沖,更不会死活要快人一步,一见到有丁点儿大的缝隙就摆车头怼进去,所以关好彩坐得还算舒服。 车子停到「向记」门口时已经快八点半了,路上人来人往,街铺灯火通明。 店门口站了近十人,三三两两,都是在等位的,关好彩是真饿了,不想花时间等位,敲敲驾驶座的头枕,难得语气委婉:「喂,你家客人太多了。」 意思是她不想等,去别家吃吧。 向天庥还没开口,李静芬已经推开车门:「都已经到门口了,还去哪里?他家很快有空桌的,等一等就行。」 关好彩本来还担忧外婆两天内飞这么一个来回会太累或不舒服,但老太太此时精气神十足,至少看上去比她这个后生还好,所以最终关好彩还是跟着外婆下了车。 「关好彩。」向天庥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唤她,「我去把车停了,如果你们拿到桌子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关好彩弯腰望进车窗里:「好。」 「还有……」向天庥勾勾手,示意她走近。 「干嘛?」关好彩嘴里嘟囔,但还是扶住车门,探头进车窗内。 向天庥小声说:「我提前交代过厨房了,如果待会儿点餐的时候云吞面沽清,你就跟店员讲一声,说『小老闆留起的两份细蓉可以上』就行了。」 车厢里没有音乐,只有车子沉闷的引擎声,让向天庥的嗓音里长出些许颗粒感,颳得关好彩耳朵发痒。 她嘀咕道:「哇,你搞什么特殊对待……还有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会点云吞面?」 向天庥说:「你上次来店里没吃上啊。」 他不提,关好彩都记不起来这件事。 来「向记」找向天庥谈「平安结」的那晚,她确实想吃一碗细蓉。 仿佛有人在她身后点了颗火花,沿着嵴椎骨头往上烧,在后脖颈炸开了一朵两朵烟花。 她刻意否认:「这几天天气热,我不想吃汤汤水水的,可能、可能吃捞面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向天庥没太在意:「都行,你们随便点。你先进去吧,我停完车再回来。」 「嗯……嗯……」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亮堂堂的店里坐满客人,李静芬站在收银台前,正在跟一个满头白髮的男人说话,脸上挂着笑。 那男人……关好彩知道他是谁。 这时李静芬转头望出来,对她挥手。 隔着玻璃听不见太明显的声音,但关好彩能看出她的嘴型是在唤她过去。 关好彩进门了才拉下口罩,朝白髮男人点了点头,主动打招唿:「向叔。」 向秋惊讶:「你能认出我?好多年没见,要不是叻婆说起,我都认不出你了!」 关好彩淡淡笑着:「你没什么变化啊,当然能认出来。」 向秋笑的时候脸上哪哪都堆起皱褶:「真会哄老人开心,我老了那么多,你都说没什么改变。」 ——老实说,如果不是之前遇到过,关好彩确实无法将眼前的男人和以前的「向老闆」扯上关系。 向叔老太多了,不仅仅是外貌的变化,更多的是精气神往下掉了许多。 关好彩当然能猜想到,向叔是因经歷何事才会变成这样,多说多错,她干脆只提唇笑笑,就当回应了。 眼角余光里有「物体」在动,关好彩低头,这才发现收银台后还坐着个小人儿。 子瑜坐在高脚凳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熘熘转,谁说话,他就看向谁。 李静芬同关好彩介绍:「你之前应该没见过这小孩吧?他是向叔的孙子,向子瑜!」 向秋轻拍小男孩的肩膀:「子瑜,要有礼貌。」 子瑜脆生生地开口:「靓女姨姨欢迎光临,请问几多位呀?」 也不知道是谁教了他招唿客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像奶糖似的嚼在嘴里,听起来格外天真可爱。 关好彩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这种生物,但小孩长得可爱,会让她心里的排斥减少一些。 她顺着子瑜的话说:「两位呀。」 子瑜说:「那前面还有……还有……一百桌才能轮到你们哦。」 这小孩对数字还没什么概念。 李静芬哈哈大笑:「哇,一百桌,『向记』要发达啦!」 向秋笑,靠近收银台的两桌客人听见趣致的童言童语也笑。 关好彩被感染了些许笑意,陪着小孩演戏:「好,我知道了,谢谢小老闆。」 子瑜努着嘴说:「小老闆不是我,是我细叔哦,我的话是小小老闆啦。」 关好彩微怔。 细叔,指的就是向天庥。 李静芬对小孩儿说:「这位靓女姐姐和你细叔是旧同学哦,以前都在一个学校读书的。」 子瑜还是没什么概念,只发出长长一声:「哦——」 关系再熟也得等位,关好彩她们前面还有五桌客人在排着。 和前两次不同,这次店里较多的是年轻食客,店外等候的也是,还有一组是四个年轻人,都是姑娘,打扮时尚,等位的时候自拍个不停。 关好彩想避开镜头,环顾四周,在上次店员阿姨帮她放行李箱的那个角落看到一张塑料凳。 外婆看样子还要继续和向叔聊天,关好彩跟她讲了一声,走去角落,虚虚背对着人群坐下。 背后的笑声和讲话声、还有店里播着的音乐全交织在一块儿,关好彩今天没带耳机出门,但也不觉得环境嘈杂。 她低头刷手机,相册里有她昨天义工活动时记录的「素材」,照片若干,视频若干。 ——下午在去机场的高速路上,她点开过「平安结」的各个平台帐号,发现昨天的活动并没有及时更新。 她问了向天庥,原来现在「平安结」的帐号是由他在管理,无奈他分身乏术,对此也不擅长,尤其是短视频方面。 他每次活动都亲力亲为,没空闲时间拍照录视频,素材全得靠别的成员收集。 收了资料后他还得整理,写文案,挑模版,折腾一轮再上传,可能已经是一两个礼拜后的事了。 关好彩一开始加入「平安结」的心思是有些不纯。 她想让这段时间的生活看上去是「脚踏实地」的,通过多参与社会公益活动,来扭转自己的形象,让粉丝们看到她这个塌房博主是「知错能改」的。 至于后续能不能让她原来的号起死回生,或引流到其他的帐号,还得看有多少人愿意买这种「真诚」的帐。 可是,每当她看到视频和照片中半蹲在地、与老人们耐心沟通的向天庥,她感受到了何为真实的「真诚」。 它干干净净,像能穿透阳光的玻璃窗,一点灰都没有。 关好彩把挑选好的几张照片导入app中,一张张裁构图、加滤镜、调色调,正忙活着,听到身后有小孩大叫:「细叔来了!」 她回头,玻璃门推开,向天庥走进来,转过头来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关好彩先移开目光,回头继续修照片。 向天庥跟父亲打了声招唿,接着勾勾手要子瑜过来。 子瑜跳下椅子,跟着细叔走到一旁:「细叔,什么事啊?」 向天庥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变出两根钵仔糕,一根递给子瑜:「这个给你。」 子瑜「哇」一声接过,问:「那另一根呢?」 向天庥在他耳朵边讲了几句悄悄话,子瑜点点头:「我明白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关好彩没戴耳机,所以这次没被身后「咚咚咚」跑来的脚步声吓到。 她回头,迎上子瑜一张小圆脸。 「靓女姨姨。」子瑜唤了她一声后停住,举着两根钵仔糕,目光左右来回。 一根是奶茶,一根是巧克力,他都喜欢。 关好彩觉得好笑,提了提嘴角问:「怎么啦?」 子瑜用目光点指兵兵,点完了,把巧克力钵仔糕递给靓女姨姨:「给你这个。」 小孩力气用得不小,半透软糕插在细细竹籤上,晃了晃才停下。 关好彩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吃过这玩意儿了,估计十根手指掰完了还不够算。 望着小孩亮晶晶的一双大眼,关好彩不好拒绝,接过来,问:「怎么会给我这个?」 子瑜凑近她,细细声说:「是我细叔要我给你的,怕你肚子饿啦。」 第32章 被你骑在头上欺负 最后关好彩虽然吃上了云吞面,但中间出了一点点小插曲。 「向记」的云吞还真沽清了,关好彩之前有两组客人就没点上。 到了关好彩这桌,向天庥亲自端了两碗细蓉出来,被那四个年轻姑娘瞧见,直接问老闆为什么比她们晚来的客人能有云吞面,她们没有。 向天庥的应对速度很快,面色不改地同她们解释,这桌老客人是早上在微信付过钱预定的,所以才额外留起了两份。 年轻女生倒是没有刁难他,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问,那她们能不能也加一下老闆的微信。 李静芬听见,细声问关好彩:「是你让庥仔留了云吞面的?」 关好彩干笑一声:「嗯……对啊……」 她背对着那一桌坐,低头夹面,耳朵竖起,听向天庥如何轻松自然地跟女生们交谈。 心里嘀咕:这人说他没整容没抽脂,她信了,但她打包票,向天庥绝对有去上过什么人际沟通课程! 当年和她告白那会儿,他可不是这模样的啊,一句「关好彩我钟意你」抖得跟患了帕金森似的。 吃完饭,关好彩和李静芬走路回家。 ——向天庥本来想送送他们,关好彩拒绝了。 外婆没有带行李箱,只斜跨一小包,外加一轻便的尼龙旅行袋,关好彩帮外婆背起旅行袋,掂了掂,轻飘飘的。 她问:「你去上海就带这么点东西啊?」 李静芬双手背在身后:「去的时候带得多。」 关好彩翻白眼:「你还给他们带手信啊?都买了些什么啊?」 「哎呀意思意思,上人家里谈事,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只剩两婆孙,李静芬这时才提起李家,「欸,我问你,李岩是不是……已经有孩子了?」 关好彩一愣:「怎么这么问?」 「我今天在他爸妈家,看到一些婴儿用品,还没拆。」李静芬撇嘴,嘆气摇头,「你可夸夸你阿婆吧,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自己去努力消化这些事……换做别的婆婆妈妈,你看这件事能这么轻松就结束?」 「对对对,我夸,我狠狠夸,你就是恩宝路、不对,你是我们荔湾区最犀利的叻婆。」关好彩很敷衍地比了个大拇哥。 「那李岩?」 「我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 关好彩对这位前夫是真没兴趣,就算此时听到外婆谈起他可能已经当爸爸了,她也心无波澜。 「如果李岩真有孩子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关好彩想了想,说,「他一直挺想有孩子的,当初家里也一直在催。」 李静芬恍然:「哦,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矛盾对吧?」 关好彩声音淡淡:「什么矛盾?」 李静芬说:「他想要孩子,你不想要啊。」 「……」关好彩心里惊讶,但面上不显,「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不想要孩子?」 「现在的年轻靓女都不爱生孩子啊,你们要什么、什么……大女主,对,大女主的人生。」 李静芬以前只看tvb的剧,后来tvb的剧太少,她就开始看国产剧,知晓了不少现在年轻人的词彙,什么「丁克」,什么「剧本杀」,什么「先婚后爱」,什么「大女主」…… 关好彩笑出声:「还挺懂的啊。」 「所以我说对了?真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分开的?」 「算是其中一个因素吧。」 关好彩确实不想生孩子,但不是担心身材变样或肚子上留下妊娠纹。 她对「妈妈」这个词儿,本能排斥。 至于和李岩,她觉得是因为,两个同样有着利己自私性格的人,日子过着过着,难免会连枕边人都算计起来。 而且无论是婚前婚后,她和李岩的生活中处处都与工作相关,婚姻成了一出事事皆剧本的「甜宠剧」,感情早就在日演夜演中消耗得干净。 两婆孙走到十字路口,等灯过马路时,关好彩想起一事。 她问外婆:「那个,向天庥他爸……」 「嗯?向老闆?怎么了?」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问得有些突兀,李静芬不解:「怎么问起他了?就一做生意的人啊。你从小就在他家吃面?不记得他了?」 「不是这个意思……」关好彩斟酌了一下词语,问得更具体一些,「我是想问,他生活中是个怎么样的人啊?会动手动脚、打骂老婆和孩子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李静芬惊唿:「怎么可能!向老闆怎么会家暴?!他家是两个男孩,男孩子小时候皮,会不会『藤条炆猪肉』我不晓得,但向老闆同他老婆,可是人人都知的神仙眷侣,你以前没听说过吗?」 「小时候哪会留意这种事……」 「也是。」李静芬听着交通灯「哒哒」声,回忆往事,「他老婆阿晴……就是庥仔他妈妈,她比向老闆年轻几岁,两人感情很好,我有一次去店里吃面,还看过他俩……」 外婆说着说着突然停住,关好彩也跟着唿吸一滞:「他俩、他俩怎么了?」 想起那画面,李静芬都还会脸烫,左手五只手指捏一块,去碰右手同样捏到一块儿的指尖,像两只鸟儿互啄:「亲嘴啦!亲嘴!就在厨房里,哇,痴缠到啊……」 李静芬打了个颤,接着说:「向老闆很疼阿晴,怕她累,总不乐意她在店里帮忙。不过也是,阿晴身子不好,好像是从小就有病痛在身,向老闆虽然是个粗人,但对上她,可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捨得对她动手?」 关好彩回想那个早晨偶然见到的画面,一时半会无法想像那位对爱妻含情脉脉的向秋。 绿灯,两人过马路。 李静芬边走边嘆气:「你不知道,阿晴走了的时候,向老闆在告别式上哭了多久,我有去参加告别式,真是看到我眼湿湿。」 关好彩抿了抿唇,问:「向天庥他妈妈是因为什么走的啊?」 「生病咯。」李静芬竖一根食指,点点自己的左胸口,「心脏不好。」 「哦……那他哥嫂呢?」 「哎,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李静芬不大想提这些伤心事,反问关好彩,「你刚刚怎么会这么问?你觉得向老闆会对家人动手动脚?是庥仔说的?」 「没有,就是、就是……」 关好彩不知道怎么跟外婆说,半个月前有一个早上,她看到了向秋当街当巷,甩了向天庥一巴掌。 ——关好彩本来就有定时健身运动的习惯,因为网上那事,已有好多天没动腿。 而回广之后,李静芬几乎日日煲靓汤,关好彩趁郝韵不在家,去她房间偷了个体重秤出来,一站上去,那数字惊得她以为秤坏了。 是她近五年来最高的体重,怪不得带回来的牛仔裤都紧了。 号能不能起死回生是一回事,但要是再不运动,关好彩怕她自己的身材是没法「起死回生」了。 健身房人多不能去,家里地窄不方便,倒是能去公园锻鍊,但得挑没那么多人认得她的时间段。 因为跑步她没法戴口罩啊,会闷死。 于是她决定清晨六点就去荔湾湖公园跑步。 跑完,她顺路去「向记」附近那家早早开门的咖啡店,准备买杯美式消肿。 自助扫码点单,站在骑楼下等咖啡的时候,一声「爸」,箭似地穿透她开着降噪模式的耳机。 她抬头,循声望去,瞧见向天庥撑跨过隔离栏,大步跑过马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那时候关好彩又躲到了骑楼廊柱后头,只探出半个头偷窥。 虽然耳机关了降噪模式,可离着一段距离,关好彩是听不到向家老青小三人说什么话的。 很快,她被向秋甩儿子脸上的那一巴掌吓到。 …… 关好彩不想让外婆知道向天庥被他爹在大街上甩了耳光,乱编了一个藉口搪塞过去:「就是小时候,学校里好像有同学这么说过……可能是我搞混了。」 李静芬很笃定:「那肯定是你搞混了!」 「嗯……」 李静芬突然品出一丝端倪。 她挑眉,狐疑地看着孙女:「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啊?」 「你提起庥仔的次数挺多的嘛。」 关好彩立刻否认:「没有的事。」 李静芬脑子里一个想法冒出来,倒抽一口气后,很严肃地问:「关好彩,你老实交代,你该不会是对庥仔有兴趣吧?」 闻言,关好彩差点儿被自己的脚绊倒,震惊得连音量都顾不上了:「你别乱讲好不好!」 李静芬很坚信自己的直觉,正儿八经起来,警告道:「虽然我刚才在车上是想给庥仔介绍对象,但是你……」 外婆再次说一半又停顿,关好彩觉得这次心脏都被扯到喉咙口了,堵着她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 而且外婆还皱着眉心,一脸不满意。 关好彩气得摘下口罩,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怎么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庥仔哦?是因为我结过婚啊?」 「痴线,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李静芬白她一眼,摇摇头,仿佛个看透世事的睿智老人,缓声道出,「你啊,心眼多得很,要是真跟庥仔在一起了,庥仔肯定要被你骑在头上欺负的。」 第33章 (微笑) 向天庥突然鼻子有点儿痒,忙走到角落,拉下透明口罩,对墙连打三个喷嚏。 洗手洗脸后他才回灶台旁,邓辉甩着面筛,好心提醒:「最近天气时冷时热,你可别感冒了。」 邓辉现在不能被叫「金毛辉」了,因为他剪了短寸,染成红色,和樱木花道的髮型一模一样。 就是身高方面差太多。 邓辉是从粤东一个小乡镇里走出来的,学歷不高,外貌看着也像个社会小青年,小腿上还有一条纹得粗糙的小龙,但向天庥与他接触下来,觉得他的性格和外表相差甚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邓辉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年轻人,这或许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 酗酒的爹,离家的娘,年迈的爷奶,和一个会读书的家妹。 如今邓辉的父母都不在了,妹妹在乡下跟着老人生活,邓辉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向天庥听过他同家里打电话,温柔得声音都变了,和平日咋咋唿唿的模样截然不同。 「嗯,谢谢提醒。」向天庥揉揉鼻子,戴上口罩。 李静芬和关好彩离开没多久,向秋也领着子瑜回家了,今晚客人多,向天庥进厨房帮邓辉打下手。 他问邓辉:「我爸今天有数落你吗?」 邓辉是熟手师傅了,一会儿工夫就出了两份虾籽捞面,按了上菜铃,才回答:「念是肯定要念两句的,还叫我去把头髮染黑……但你放心吧,我现在不会跟他吵的了。」 向天庥点点头:「谢谢你,如果真的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难受,你告诉我,我会跟他沟通的,还请你多包涵。」 「哎,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我才要多谢你。」 邓辉检查未上菜的小票,掂了两团面,分别丢进漏筛中,「现在大环境不好,小店人手足够,大店由总厨话事,我见了几份工都失败。而且好多餐厅都用预制菜来节省成本,根本不需要有经验的粉面师傅了,会用微波炉、会煮个泡面就能当厨师。你能不计较之前我跟向老闆吵架的事请我回来,我多谢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跟他一个阿伯发脾气呢?」 邓辉顿了顿,小声说:「而且我现在知道他生病了嘛……哎,你之前就应该早点跟我讲。」 向天庥敛了些许笑意:「怪我,当初没有早点发现他的病情。」 都说人在经歷了重大变故之后会性情大变,向秋身上就应了这句话。 先送走爱妻,再送走儿子儿媳,父亲自我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失眠厌食,对许多事情失去了兴趣,时而脾气暴躁,时而沮丧敏感,时而焦虑不安。 向天庥一开始没有察觉,只以为父亲是因为年纪上去了,加上接受不了家中接连变故,情绪才会如此反覆。 后来向秋的言语间时不时有厌世倾向,向天庥才反应过来,父亲是有了抑郁症。 世卫组织近年来公布的数据显示,85岁以上老年人群抑郁症的患病率保守估计10-15%,随着人口老龄化,老年人的心理疾病问题越来越严重。 老人心理患病,往往得不到足够重视,大家似乎都觉得老人们发发脾气,属于年龄老化的正常现象。 「人老了就是这样子的呀」,大家都这么想。 向秋最严重的时候有过寻死的意图,向天庥吓得不轻,想带父亲去看心理医生,可比起身体出现问题,向秋更难接受自己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去看心理医生,等于宣告自己有了「精神病」,向秋把自己关在房间,隔着门大吼,说他才不是「癫佬」。 后来向天庥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也劝不动向秋,反而是开始学说话的子瑜,一句含含煳煳的「阿爷」,把向秋拉了回来。 …… 向秋患病这事并没有太多人得知,向天庥想给父亲留些尊严,邓辉知道,纯粹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在「向记」工作过挺长时间,觉得向秋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老头子。 「我看你爸现在的情况,比起以前好多了,天华哥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邓辉很尊重向天华。 向天庥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收铺时,向天庥才看手机。 竟有关好彩的信息,点开看,是三千块钱的转帐。 关好彩说:「外婆公务舱的差价。」 向天庥撇撇嘴。 他帮李静芬订的机票是公务舱,但只收了她经济舱的钱。 接下来是一段语音。 「你的小伎俩哪能瞒得住外婆?她在飞机上问了空姐她那个位置是多少钱的,叫我把钱还你,你收了吧,不然她要一直问的。嗯……还有,这次外婆去上海的事给你添麻烦了。但下次如果还有这类事情发生,麻烦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录进微信里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些,听上去懒懒散散的,像吃饱餍足的猫。 向天庥也不同她客气了,收了钱,说了声「好」。 关好彩的暱称变成「正在输入」,向天庥一顿,没把手机塞回裤袋。 很快,咚咚咚咚咚,微信里来了若干张照片。 向天庥感到意外,关好彩发来的,全是昨天防诈活动的现场照片。 虽是用手机拍的,但构图别致,色彩清新,视角独特,有远有近,有人有景,光用照片,不用配字,都能让人明白髮生了怎么一回事。 向天庥很喜欢其中一张照片,几位在摊位前抢着问题的老人,像小学生一样高举着手,脸上笑容洋溢。 以往他们的活动照片,拍照主体都在志愿者上面,正面侧面背面,多角度记录志愿者活动中的身影,虽然会有帮扶对象入镜,但「黄马甲」无处不在。 怎么说呢?就是特别「官方」。 和某些部门机构做公益活动的时候,镜头都会落在各位领导身上是一个意思。 而关好彩记录的主体是老人们,志愿者们只占镜头里的一小部分,视角变动,意义也就变了。 关好彩刚洗完澡,头戴干发帽,脸敷面膜,嘴巴张不开,不大方便发语音,手指哒哒哒,飞快敲了句信息传过去:「这是我昨天活动时拍的照片,你需要的话就拿去用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向天庥回:「谢谢,照片拍得很好,不愧是专业人士。」 关好彩:「不用谢,我就是职业病,你们之前那些推文看到我无语。(微笑)」 向天庥:「有那么糟糕吗?你指点一下,我争取改正。」 他学着她,后面也跟了个「微笑」的小黄脸表情。 关好彩:「找我?我收费可不便宜。」 向天庥走出店外,按下语音键,语气戏嚯:「那是,烂船也有三斤钉,就算你塌成废墟,砖头还是遍地都是。」 白色语音气泡跳出来,关好彩犹豫几秒,才按下播放。 向天庥的声音还是好听的,就是说的话惹人烦。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骂了句「三分颜色上大红」,把手机丢到一旁。 过了会儿,手机屏幕亮,有新信息进来。 她瞥了一眼,没搭理,下了床,趿拉拖鞋,走去浴室把面膜摘了。 洗完脸,护完肤,再慢条斯理地回到房间。 房间小,床靠墙,床脚竖放着那硕大的行李箱,关好彩上床的时候不小心,脚趾尾踢到行李箱轮子,疼得她龇牙咧嘴。 扑倒在床上骂骂咧咧了一阵,才摸来手机点开。 向天庥发的最后一条简讯是:「下一次的活动你还参加吗?」 关好彩趴在枕头上回:「你是觉得我只会参加一次活动?」 等到脚趾尾的痛楚散了,她也收到向天庥的回覆:「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 关好彩「嘁」了一声,回了个「微笑」表情终结聊天。 「假夫妻」的事件过去这么段时间了,她的微信已经安静下来,不再有99+的未读信息。 关好彩没把大家的聊天记录清空,想着未来哪一天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她或许能用来「自保」;她也没去检查究竟多少人删了她或拉黑她,但她的朋友圈能刷到的照片少了许多,那些每天都要发动态的「朋友」们都「消失」了,想必是把她分了组;不同的「姐妹群」「闺蜜群」水静河飞,估计是拉了新的群,不包含她在内的群…… 现在会给她发微信的,只有外婆和向天庥。 关好彩回头,睇一眼那占了大半边通道的「方胖子」。 接着她把这一直没收起来的行李箱,推到杂物间,和外婆不愿意丢弃的一堆过去,暂时放到一块儿。 店员和邓辉已经下班,店里就剩向天庥一人。 他一边提前准备明天煲汤用的料包,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平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 那个「微笑」之后,没再弹新的对话。 他撇撇嘴,继续忙活。 但这小黄脸表情,比上次她发在「平安结」群里的可爱小猫表情包,更像她本人。 第34章 老鼠屎 关好彩参加的第二次「平安结」活动,是两个礼拜后的「送爱心」。 和一个月前她帮外婆送货时,在周老太家偶遇向天庥那次一样,他们会给社区内一些年纪较大、走动不方便的独居长者送日常物资。 这一次的活动因为需要搬搬抬抬,需要的志愿者比较多,但到活动前一晚,接龙的人数仍没达到需求,尤其是男性,只报了五位,其他均是女性。 关好彩在群里除了报名接龙时会冒头,其他时间都是潜水看别的志愿者发言。 群友「海洋」也是够直接的,在群里问是不是因为当天是平安夜,大家都有约会了,所以报名参加的人数比往日还要少。 有群员回,心有余力不足啊大佬,最近流感高发,他自己的老母和小孩都病了,他和老婆又要上班又要顾家,忙都忙不过来。 其他群员纷纷附和,有人说年底了公司整天加班,有人说这几个周末总有亲戚朋友摆酒设宴,有人说小孩要期末考了得在家盯着…… 还有人觉得「海洋」是在阴阳怪气地讽刺没参加的成员,说了句「这是在道德绑架吗」,后头加几个「哈哈笑」的emoji。 关好彩当时在床上敷面膜做拉伸,看得津津有味,直唿素人之战就是精彩。 只要不是自己的「瓜」,吃起来都是好味道的。 最后是向天庥出来打圆场,说义工活动均是自愿参加,没有强制性,无论能不能来参与活动,都谢谢大家愿意加入「平安结」。 关好彩撇嘴。 这人公关起来有模有样的,怎么推文文案却写得那么无趣? 周日早上七点,一行人在社区老年服务中心集合。 荔湾区是老区,老街长,老楼旧,老人多,为了应对老龄化,许多街道这两年逐渐成立了社区养老服务机构,为社区的老人提供一站式照料服务,开启居家养老的新模式。 「平安结」与他们有合作关系,要送给长者的物资昨天就送到了这边暂放,这儿也作义工的临时休息处。 今年的天气有够反覆,这两天广州再次降温,今日还是阴天,湿冷空气是最强魔法攻击,把关好彩冻得够呛。 她带回来的衣服不薄不厚,只好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大学时买的薄款羽绒,纯白色,能穿,但有点儿窄,拉链只能拉到胸口位置。 蓝色宽松牛仔裤,方便走动的运动鞋,鲜艷的黄马甲,还有差不多快要焊在她脸上的防晒口罩。 她还是站在志愿者最后排,打着哈欠,听向天庥进行人员分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这次帮扶的老人都住在这一带,均是楼梯楼,运输物资的这条路还能有电瓶车或小推车等工具帮忙,但上楼,则需要实打实地扛。 男性志愿者人数太少,且除了赖海洋和向天庥,其他三位均是和妻子一起来的。 向天庥让那三对夫妻各为一组,其他女性志愿者三人为一组,他和赖海洋则单独成组。 关好彩又和孙琳分到了一块儿,另外还有一位新加入的女生,名叫魏思妍,就读广大,今年大一,为了这次活动,她一早就从大学城里坐地铁出来。 孙琳夸她精神可嘉,魏思妍有些羞涩地推了推眼镜,说:「我是上个月和同学来永庆坊玩的时候拿到了『平安结』的传单,大家说好一起加入,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有空过来,其他人都有事情要忙。」 孙琳声音爽朗道:「哎呀,昨天群里天庥也说了,我们是自愿参加,你们不用有负担!」 魏思妍偷瞄向那个正在分配物资的男人,小小声说:「要是知道他也在,我那几个同学肯定会来的……」 孙琳佯装严肃:「小魏同学,这样的思想要不得哦。」 魏思妍脸烫:「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端正态度。」 关好彩双手插兜站在她俩后头,冷眼瞧这两个初相识的姑娘嘻嘻笑。 魏思妍突然转回头,问:「这位姐姐,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唿你呢?」 关好彩一瞬间戴上「亲切面具」,眉毛扬起来,声音夹起来:「叫我小关就好啦。」 「小关也是新成员,上次已经来过一次活动啦。」孙琳也回头,眼睛亮晶晶,「上次你拍的照片好好看啊!我刷到小红书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完全不像我们帐号的推文风格!」 关好彩给向天庥的那些照片,除了有他自己出镜的,其他照片向天庥在几个社交平台都发了。 虽然标题和文案还是那么「官方」,但光是公众号的阅读量已经比其他时候高出一小截。 流量时代,每一篇推文的首图是跑在最前头的「兵」,必须先杀进观众的注意力里,麻痹对方,让对方慢慢缴械投降。 向天庥有把公众号推文转发到群内,拍摄部分的署名是「小关」。 关好彩眉眼微弯:「就是随便拍拍而已。」 「瞎拍拍都能那么专业?我不信。」快轮到她们拿物资了,孙琳笑嘻嘻地双手合十,「如果你待会儿还要拍照的话,求帮我拍美一点哦,拜託拜託。」 关好彩柔声应承:「好啊。」 准备给老人们送的东西和关好彩上次看到的差不多,捲纸、大米、油盐、牛奶、饼干……都是些消耗品。 重量不轻的消耗品。 而且许是为了应节,每一户各添了一袋苹果,红彤彤的果子上有「平安」字样。 平安夜,平安结,平平安安。 「你们先去福元四巷120号501的陈婆家。」向天庥抬眸,看一眼关好彩,「六楼,有无问题?」 「哇,第一家就好高……」孙琳吐了吐舌头,跟另外两人介绍,「不过陈婆人超级好,现在上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被她塞点吃的。」 向天庥听见,无语:「你是没吃早餐吗?」 孙琳说:「今天可是重体力劳动,不吃早餐哪顶得住?」 向天庥问新成员魏思妍:「你那么早从大学城出来,早餐吃了吗?」 魏思妍连连点头:「吃了吃了。」 他最后看向关好彩:「你呢?」 关好彩默了片刻,才点点头。 三人拉了物资往福元四巷走。 魏思妍不是本地人,对这附近不熟,孙琳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平安结」的帮扶范围。 魏思妍提着一箱牛奶,另一手插在兜里保暖,问:「那我们今天大概需要送多少家呢?」 孙琳说:「今天来的人有点少,可能真像赖教练说的那样,大家都去过『平安夜』了吧。」 她拉着的小推车轮子有点问题,装了大米和瓶瓶罐罐等重物后拉得吃力,每走一段路就得换个手拉。 她回头看了眼,不见黄马甲,才低声说:「我也就是在这里说说,你们听了也别放心上。『平安结』会有不同的活动嘛,有的活动一下子就报满人数,有的活动……像是今天这种要爬高爬低的活动,常常是招不满人的。」 关好彩一手一条草纸,闻言,淡声道:「原来做公益也要看条件啊?」 孙琳看她一眼,没有否认:「做公益的是人又不是神,只要是个寻常人,就多多少少会有私心的。」 关好彩微微挑眉,此时终于对孙琳这姑娘有了稍微深刻一些的印象。 「我说出来也不怕姐姐你们笑啊……」魏思妍嘟囔,「我们当初一群人会加入『平安结』,全是因为天庥哥……」 听到这个称唿,关好彩勐打一个寒颤,心里的小人快把白眼翻到后脑勺了。 孙琳直接打趣:「哟哟哟,天庥哥——」 「哎呀你别笑……我知道我一开始动机不纯,但我既然来参加活动了,一定是真心想替老人们做点事的。」 「行,有你这句就够啦。」孙琳抿了抿唇,才说,「其实不只是你,有不少人是抱着目的来加入『平安结』的。」 关好彩心里咯噔,问:「还有别人带着目的来的?」 孙琳说:「有啊!像是一些需要社会实践的学生会来报名,但参加一两次活动,就没再出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魏思妍急忙给自己澄清:「姐,我没有这种想法!」 孙琳哈哈笑:「你别随便对号入座啊!还有一种……像是前段时间,有个男的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参加了几次活动后,被人发现他每次都会去私聊参加同一次活动的年轻姑娘,约她们私底下见面,说什么『交流交流做公益的经歷』,我yue——」 魏思妍惊唿:「天啊好噁心!他是来做公益还是来交友啊?这种真是『老鼠屎』,随随便便就要坏了一锅粥!」 一直沉默的关好彩此时眼皮子重重一跳。 所以,她也算是颗「老鼠屎」吧? 第35章 平安果 物资在楼下平均分配过,关好彩拎一条捲纸和一袋日用品。 她恢復运动一段时间了,爬六楼对她来说「湿湿碎」,到了501门口,她只是稍微有些喘。 趁着孙琳和魏思妍未到,她把口罩摘下来透透气,心想怪不得向天庥要问她有没有吃早餐,这活动对体力要求挺高。 ——她今早睡晚了,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本想待会儿送完这一户,就找个机会买条油条或买个包子垫垫肚子。 孙琳到五楼时已经喘着气,大声夸关好彩:「小关你太犀利了……怎么、怎么能走得那么快啊?你平时有在健身吗?」 关好彩在她来到六楼之前已经把口罩戴回去了,应了声「嗯」。 魏思妍姗姗来迟,累得直喘:「好高、好高啊……」 孙琳问:「你们不是整天都要爬宿舍楼梯的吗?」 魏思妍一张脸皱成苦瓜干:「我住的是三楼……」 陈婆今年73岁,和许多老人一样,她拄着拐杖,脖子上挂着老花眼镜。 从关好彩等人进门开始,陈婆就一直在笑,热情招唿:「靓女,快来吃碗菜干咸骨粥!我刚刚煲好,热辣辣的,今天天气好冷,你们多吃点,好暖一暖身子!」 关好彩还没有那么习惯同陌生老人交谈,魏思妍更甚,进门后就好似被绷带捆住了身子,硬邦邦地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应承。 孙琳和她们不同,她来过几次陈婆家了,笑着说:「哇!我们今天真是好彩,有口福啦!」 关好彩想拒绝:「我早上吃过——」 话没说完,身旁的孙琳手绕到她背后,轻轻拉了两下她的马甲。 关好彩会意,没说话了。 陈婆去厨房拿碗勺的时候,孙琳才细细声跟她俩说:「陈婆是一个人住的,她的家人住在番禺,一般小半个月才过来一次,所以平时她都是一个人吃饭,既然我们来了,就陪她吃碗粥吧。」 她补充:「其实这也是我们送爱心活动的重点。送物资是次要的,更重要的其实是陪老人们讲讲话,了解一下他们的身体近况,看看家里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就帮一下。」 魏思妍乖巧点头:「好的,没问题,虽然我目前很饱,但我还是会把粥喝光的。」 少女的真诚发言,让孙琳笑出声,关好彩在口罩下也悄悄提了提嘴角。 三人陪陈婆喝了粥,再聊了会儿天。 孙琳有经验,会一边聊天询问,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下陈婆的身心状况。 她们在陈婆家停留了半个钟头,离开时,陈婆还想送她们下楼,被孙琳劝了好久不用送,才停在五楼。 关好彩往下走了几层楼,还能听见陈婆在楼上喊话:「你们路上小心啊!下次来陈婆再给你们煮好吃的!」 她深吸一口气。 许是因为刚刚那碗热粥,南方冬季湿冷的空气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三人回到社区中心,有其他志愿者和她们一样已经送完一家,回来领新的物资。 关好彩没瞧见向天庥。 她们要去的第二家帮扶对象,住在福元二巷59号403房,名叫林桂燕。 孙琳还拉着那轮子不好使的小推车,在路上跟她们介绍:「这位林婶的家庭有点特殊哦,她是和女儿一起住的,待会儿我们上去,她的女儿应该也在家。」 魏思妍有疑问:「啊?她和女儿一起住的话,也能进帮扶名单里吗?」 孙琳点头:「嗯,你们等一下就知道了……其实林婶才刚满50岁,在帮扶老人的平均年龄中算是比较年轻的,但因为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便提前把她加入到帮扶名单中。」 福元二巷的林婶。 关好彩似乎知道是哪一个林婶,也知道她为什么情况特殊了。 巷口的「芬芳士多」没开门,外婆和小姐妹去饮茶了,要晚一点才回来。 这条巷子关好彩已经记不得自己来来回回走过多少次,所以无论离开多久,再次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她仍会记得一砖一瓦。 林婶常被这边的街坊挂在嘴边,一是因为她是位单亲母亲,二是因为她的女儿是智力障碍人士。 林婶女儿年纪比关好彩大许多,九岁或十岁的样子,她有挺多个「名字」,大人们唤她「傻妹」,不懂事的小孩唤她「白痴妹」,还有坏心眼的小男孩,给她起的外号更难听了。 当然,要是这种话被林婶听到,她会拿着藤条追那些嘴贱小鬼几条街。 关好彩这些年没怎么留意老街坊们的动态,没想到林婶原来已经到了「老年人」的年龄。 她为了女儿操劳了半辈子,一张脸看上去饱经风霜,像颗氧化的苹果,但她还能提起嘴角笑得开朗,牵着女儿的手,提示她:「阿云,跟大家打招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林婶的女儿,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白云。 白云现在的样貌和关好彩记忆中的模样有些不同,她比关好彩矮一个头,体态偏胖,肤色很白,双颊泛粉,一头茂密长发乌黑,看得出没有经过任何染烫,发质优秀,在不大明亮的客厅里仍漾着漂亮的光。 关好彩心中讶异,近四十岁的女子,眼珠子竟亮得惊人,只是面对陌生人时眼神闪烁不停。 白云微低着头,咬着嘴唇,她毫不在意自己挤压出明显的双下巴,飘来飘去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沙发上的小狗抱枕上,在母亲的引导下,大声开口:「大家好!我是阿云!谢谢你们的礼物!多谢!」 林婶笑得眉眼弯弯,握着女儿的手,温柔鼓励:「阿云很棒啊。」 同一时间,关好彩听到了身旁的魏思妍倒吸一口气。 侧脸看过去,年轻女孩的眼角已有明显泪花。 关好彩也能理解,孙琳说的「情况特殊」的具体含义。 本可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因为女儿,林婶并没有办法安下心来享受她的老年生活。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洁,不脏不乱,多余的杂物一件没有,魏思妍想帮忙收拾收拾都没机会。 「哇,今天还有平安果啊?」林婶拎起装苹果的塑胶袋,招唿几人,「靓女你们随便坐!我去给你们切个苹果!」 魏思妍特别积极:「林婶,我来切吧!」 「不用不用,我有白云帮忙,你快去休息一下,很快就有得吃!」林婶笑笑,牵着女儿走向厨房。 三人在布艺沙发上坐下,林婶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过来。 「要切苹果之前得先怎么做啊?对,要先洗一下……好,我们来削皮,削皮刀妈妈教过你,要怎么拿,才不会削到自己的手啊?……很好,阿云做得很棒!……」 魏思妍听着听着又不行了,取下眼镜揉眼睛,吸着鼻子小声问:「孙琳姐,你知道白云的……她等于多少岁的小孩吗?」 她刻意避开了「智力」这种词。 这问题问住了孙琳:「这就不太清楚了,我只来过一次林婶家,上次聊天没聊得那么深——」 关好彩突然开口:「六岁。」 魏思妍和孙琳不约而同看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关好彩。 沙发有点儿矮,关好彩伏低身体,双肘撑膝,十指虚交,她垂眸盯着拇指指甲内的那瓣月半弯,言简意赅地说:「她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魏思妍愣了愣,片刻后问:「小关姐你怎么知——」 「小心!」 厨房里传出的噹啷声打断了魏思妍的思路,她倏地站起身,又想过去帮忙。 孙琳拉住她,再看一眼关好彩,才说:「你别去,林婶需要训练她的女儿。」 魏思妍明白林婶的做法。 但也因为这份明白,她才更加感到无力。 魏思妍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像泄了气的气球,蚊声道:「我好像从来没想过,特殊群体的爸爸妈妈也会变老……以后林婶要是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无法给她答案。 关好彩想,可能连林婶都不知道那个满分答案。 过了会儿,母女俩从厨房走出来,白云双手捧着一个不锈钢盘子,里面装着去皮切块的苹果。 胖嘟嘟的脸似乎更红了,也像颗苹果。 三人很捧场,把切得大小不一的苹果全吃完了。 魏思妍塞得腮帮子满满,对白云比着大拇哥,夸赞道:「你真的很棒!」 白云还是咬着嘴唇,但腼腆笑了笑。 她在家穿得简单,一件单衣和一条睡裤,胸口印花是只可爱的卡通小狗。 关好彩刚才就留意到,家里「小狗」元素挺多。 小狗靠垫,小狗杯子,小狗纸巾套……就连白云别在发侧的髮夹,都是小狗图案。 几人还需继续走访下一家,多聊了一会儿就和林婶母女道别。 林婶凑在女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白云点点头,快步走进房间。 「靓女你们等一等啊,白云有东西要给你们。」林婶对走到门口的三人说道。 白云很快走回来,手里多了个铁皮盒。 盒子里装的是一些髮饰,和白云头上的髮夹款式类似,就是卡通图案不同。 林婶深情看着女儿,说:「她很喜欢做髮夹,这是她的『宝物盒』。」 白云对自己的「宝物」很珍视,思考了一会儿,才挑出一枚雪花图案的髮夹,递给魏思妍:「嗯!」 魏思妍接过后立刻别到头上,声音已经有些发颤:「谢谢你!」 孙琳收到的是个小猫髮夹,她也十分惊喜:「哇,这和我店里的小猫一个花色!谢谢!」 轮到关好彩时,白云挑选的速度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要送她哪个髮夹。 她大声道:「给!」 关好彩与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对视片刻,唿吸有些急。 她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上的汗——对,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了一身汗,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把盘旋在体内的热气往外排。 再接过白云的髮夹。 深蓝色的鸭嘴夹,前方缀着一弯黄色月亮。 白云抬手,竖起食指,指着关好彩的额头,眨着眼说:「和你的……月亮一……一、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第36章 请你吃顿饭 魏思妍迟迟无法平復心情,边走边拿纸巾擦泪:「好可怕……我这才第一次参加活动,没那么多感情基础都能感动成这样……」 「年轻就是好啊,共情能力太强了。」孙琳羡慕得直嘆气,「我会感动,也会眼湿湿,但已经没办法像你这样坦诚,能当街当巷流眼泪了。」 魏思妍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夸张,缓了缓唿吸,擤完鼻涕,再含含煳煳地问刚才在林婶家中尚未问完的那个问题:「对了,小关姐,你认识林婶母女吗?好像对她们挺了解的?」 关好彩双手插兜,目视前方,没有否认:「嗯,以前认识,但也就只是知道一点点她们家的情况而已。」 魏思妍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孙琳没搭话,只静静看着关好彩。 三人已来到巷口,转了弯,关好彩慢下脚步,接着停下。 孙琳和魏思妍亦停。 关好彩抽出一手,指着「芬芳士多」的门牌:「这店是我外婆开的。」 「哇!」魏思妍后退两步,仰头打量,年轻人想到啥就说啥,感嘆道,「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家里开小卖部或超市的同学了。」 孙琳说:「原来你是叻婆的孙女啊。」 关好彩看她:「你也认识我外婆?」 「对,我们每次做活动,一经过『芬芳』,叻婆都会请我们喝饮料。」 「哦。」 正说着,铺头旁边的楼梯门打开,郝韵走了出来。 关好彩顿了顿,郝韵也定住,盯着关好彩身上的黄马甲看。 关好彩先开了口:「要去图书馆?」 郝韵默了几秒才道:「嗯,我有跟外婆讲,中午不回来吃饭。」 关好彩说:「行。」 两姐妹没话说了。 郝韵沖一旁两位姐姐点了点头,再对关好彩说:「那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关好彩:「好。」 郝韵戴上耳机,转身离去。 这时魏思妍才问:「这是你的……」 关好彩鼓了鼓腮帮,说:「是我妹。」 三人再次回到社区中心,赖海洋也在。 孙琳同他打招唿:「赖教练,走了多少家啊?」 「两家啊。」赖海洋对着孙琳身旁的两人笑嘻嘻,「这两位是新加入的成员吧?」 「上次的防诈活动你没有来,这位小关同志那次就来了,这位是新加入的小魏同学。」孙琳给双方介绍对方,「这位呢,就是昨晚在群里阴阳怪气、结果被人说他道德绑架的赖海洋,他是搞健身的,我们都叫他『赖教练』。」 赖海洋没好气道:「我哪里阴阳怪气了?明明就是那些人嫌送爱心活动太累,时间又长,还不能拍美美的活动照片去显摆,所以才不愿意报名。你看群里diss我的那个人,之前也就参加过一次活动而已,还好意思说我『道德绑架』?我才要说他『居心不良』呢。」 「算啦,无论是什么目的加入的,只要有用心做事,就足够了。」 孙琳接过别的志愿者递过来的名单册,在林婶那一栏的地址后头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把册子递给关好彩。 赖海洋多看了关好彩两眼,忽然惊唿:「我记起来了!上次在永庆坊,我给你递了传单啊!」 关好彩对他没什么印象,没接他的话。 赖海洋兴奋地问孙琳:「你还记得吗?上次我说过派传单的时候遇到个靓女,觉得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孙琳打了一下赖海洋石头似的手臂:「你越来越癫了啊,还敢说别人别有用心?我看你也差不多!赶紧去送下一家吧,我们也得继续了。」 赖海洋故作帅气地朝关好彩敬了个礼:「小关同志,我们回聊。」 孙琳「嘁」了一声:「别管他,他一见到靓女就是这副德行。」 关好彩没把赖海洋放心上,倒是看了眼孙琳。 签完名后,关好彩没把册子交给魏思妍,往前往后地翻了翻。 这册子a4大小,五页纸,上面记录着帮扶对象的资料,关好彩只看名字,看得很快,一下翻完了五页纸。 去往第三家的路上,关好彩问孙琳:「我刚看过名单册。」 「嗯?怎么了?」 「我外婆的名字没在上面,是她自己要求不用『平安结』送物资的吗?」刚说完,关好彩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可能会引起歧义,很快补充,「我没有贪这份物资的意思啊,因为我之前是在外地生活,最近才回来的,所以单纯是想了解一下外婆的情况。」 「明白明白,对的,叻婆没在『送爱心』名单上。」孙琳想了想,说,「不仅如此……老实说,我刚刚都觉得有些奇怪,你记得上次活动咱俩聊天,你说过你外婆是『平安结』的帮扶对象。」 关好彩答:「对。」 在今天之前,她确实一直这么认为。 孙琳说:「但叻婆没在『平安结』的名单里啊,叻婆还特别要求过义工队不用帮助她。」 关好彩微微蹙眉,向孙琳确认:「她自己要求不用帮助?」 「对,我们每年都会跟社区街道联繫,上了85岁的老人都会进重点关注名单,而且叻婆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居住,符合我们帮扶的要求,但她说她能走能跑能担能抬,没必要占着名额,拒绝了我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孙琳侧过脸看她,「不过这件事我也是之前听赖海洋说的,他进『平安结』的时间比我长很多。你没有听你外婆提起过吗?」 关好彩垂首思考,片刻后摇头说道:「没呢,等晚上我再问问看。」 因为某人的关系,关好彩一直以为李静芬在「平安结」的帮扶名单中。 如今看来,是那人以个人身份在照顾李静芬。 * 那一天,关好彩一共给九家帮扶对象送去了「爱心」。 从最后一家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廊灯像颗风干的鸭梨,三人沉默无言,只不约而同地长吁一口气。 包括关好彩,她扯下沾满烟味的口罩,塞进裤袋里。 她们身后那户人家的铁门已经阖上,但木门没有关严实,有些对话从缝隙出来,虫子似的往几个姑娘的耳朵里钻。 「你真是、真是丢光我一张老脸了!怎么好意思在义工姐姐面前说那种话啊?」 说这句话的是位老太太,也是关好彩她们今日最后一位帮扶对象,74岁的蔡阿婆。 「什么话啊?我说了什么话啊?不就是问了一句『怎么最近送的东西越来越差』而已吗?!」 声音沙如破锣的是蔡阿婆的儿子,50岁的中年男人,从她们进门那会儿嘴里就叼着香菸,搞到整间老屋乌烟瘴气。 男人音量越来越大:「我说的也没错,你想想他们一开始送的是什么?以前一个月一罐奶粉,现在给一箱牛奶就算数?草纸和大米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现在呢?拿的都是什么杂牌……拿回家蒸腊肠饭我都嫌浪费我两条腊肠啊!还有这袋苹果,干巴巴,还无我拳头大,一看就不甜!」 魏思妍听得火大,愤愤低声道:「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孙琳拍拍她的肩,先迈脚下楼。 关好彩也往下走:「走吧。」 怎么会有这种人? 就是会有这种人。 所以才有了那句话,一样米养百样人。 往社区中心走的路上,魏思妍一直在数落蔡阿婆的儿子:「他那么嫌弃,有本事就别把给蔡阿婆的那些物资占为己有啊!」 关好彩哼笑一声,说:「他就是因为没本事,才整天盯着老母家里的东西啊。」 小到捲纸大米和罐头,大到养老金和房子,都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孙琳嘆了口气:「可能刚刚所见所听会被你们列入『特殊情况』,但相信我,这种情况在『平安结』帮扶的长者中其实很常见。」 她又嘆一口气,强调道:「特别常见。」 可能是因为累了,可能因为饿了,可能是因为孙琳说的「特别常见」,剩下的路程,三人没怎么开口说话。 有许多事情,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夜深人静里独自咀嚼消化。 她们三人结束得比较晚,大部分志愿者已经回来报导后自行解散离开。 向天庥站在街灯下,手揸名单册,正同其他志愿者说话。 孙琳走过去:「我们也完成任务啦。」 「辛苦了。」 向天庥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关好彩的,有些讶异,她居然把口罩摘下来了。 而且关好彩也在看着他。 向天庥不大能和她对视太久,移开目光,把名册和笔递给孙琳,问:「你们最后一家是?」 孙琳说:「蔡阿婆家。」 向天庥挑眉:「她儿子今天在吗?」 魏思妍立刻搭嘴:「在的!哇,他好过分啊!那些物品已经是免费送上门了,他还嫌我们拿得太少!」 孙琳签完名,再次感嘆道:「哎,后生女就是敢说。」 向天庥浅浅提起嘴角,不予置评。 签完名,孙琳问向天庥:「赖海洋呢?」 「他晚上有团课,回健身房了。」向天庥从关好彩那拿回名册,飞快扫了一眼她的签名。 潦草到极点的一个「关」字。 「你们赶紧去吃晚饭吧。」向天庥提醒魏思妍,「你回去的路程比较远,方便的话,回到学校了跟我们报个平安吧。」 魏思妍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如捣蒜:「好!」 她像立军令状似的,信誓旦旦道:「天庥哥,我下一次还会来参加活动的!也会把我那些同学都拉过来帮忙的!」 向天庥笑出声:「行啊,再次欢迎你们的加入。」 也算共过「患难」的伙伴了,孙琳主动问那两个姑娘:「我打算去茶餐厅吃碗粉面再回店里,你们要不要一起?」 魏思妍点头:「我可以。」 孙琳的视线转向关好彩。 关好彩推辞:「我外婆下了我的米,我得回家吃饭。」 孙琳没有勉强:「行,那就下次吧。」 孙魏二人离开,关好彩还伫在原地。 向天庥环顾四周,见义工走得七七八八,他才清了清喉咙,问:「累、累吗今天?」 「还行,就是拎东西拎得手疼。」关好彩走到他身边同他并排站着,从衣兜里抽出手,十指摊开,两边掌心均有明显的红痕一道。 向天庥皱眉:「所以昨晚我提醒过你,看要不要背个购物袋之类的。」 像是他,就背了个登山包。 关好彩耸耸肩,不以为意:「这次没经验,下次吧,下次我自己想点办法。」 「嗯……」向天庥侧眸,「你不戴口罩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没法戴,太臭了。」关好彩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蔡阿婆的儿子说不定要比他阿妈早走吧?抽菸抽成那样,肺都快废了。」 这才是关好彩,嘴巴不饶人的关好彩,视频里那个夹着声音说「唔这个蛋糕好好吃呀」的关好彩不是她。 向天庥无奈笑笑:「这边的独居老人十有八九都有这样的儿女,所以才会是独居啊。」 关好彩不屑地鼻哼一声。 向天庥蹭蹭鼻子,问:「你不是要回去吃叻婆煮的饭?」 关好彩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什么时候能走?」 还有三组义工还没回来,向天庥得在这里等他们,他看一眼手錶:「得看剩下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估计也差不多了,接着收拾一下东西就能走。」 关好彩:「结束后你就得回铺头吗?」 向天庥眨眨眼,看着她的侧脸说:「不用,可以吃完饭再回去。」 「我没跟外婆说我回去吃饭。」 关好彩背着手,低下头,看着脚下圆滚滚的影子,觉得它有点儿像黑色的月亮。 「那我请你吃顿饭吧。」她说。 第37章 没有奸也没有盗 半小时后,他们站在了「诚心烧鹅」门口。 向天庥的嘴角抽了抽,问:「就请我吃这个啊?」 关好彩挑眉:「怎么?太子爷现在吃不了平民烧鹅饭了?」 向天庥「啧」了一声:「是没想到大网红这么实在,平安夜来吃烧鹅饭。」 「谁规定平安夜不能吃烧鹅饭?」关好彩嘀咕一句,「而且又不是约会……」 向天庥没听清:「什么?」 关好彩说:「我说今晚这附近稍微好一点的餐厅肯定都被订满了。你看,这里就不同了,什么时候来都有位置。」 「烧鹅诚」其实也是满座的,摺叠桌都摆到店门口了,只不过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店里已有客人用完餐走了出来。 向天庥抬腿往店里头走,说:「你刚说的那句话没这么多字,肯定不是说的这个意思。」 关好彩不敢相信,跟上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较真?」 向天庥抿嘴没答了。 烧腊店的事头婆瞧见向天庥,热情招唿:「哇,天庥!这里有位,你等等我啊,我来收拾!」 向天庥朝她点点头:「心姨。」 「诚心烧鹅」是夫妻店,铺头可窥见两公婆的名字。 菜市场旁的铺头豆腐润那么大,两人一直没请人帮手,老闆诚叔日日斩烧味,斩到今时今日,一对麒麟臂不比健身的后生差多少,就是肚子也随着收入涨起来。 老闆娘心姨亦富态了许多,颈前腕间金鍊熠熠,执檯动作依旧利落,声音则是被时间磨得沙哑:「看看想吃什么,我先去给你们留起,再晚一点渣都无啦。」 她刚说完,又有客人离席,她陀螺似地赶过去收拾。 向天庥看向关好彩:「吃什么?」 关好彩早上在陈婆家吃了一碗粥,在林婶家吃了苹果,后来饭点时去的那一家,阿婆还煮了鱼蛋面,分给她们仨一人一碗,就连最后的蔡阿婆都抓了一把奶糖塞给她们。 关好彩从早吃到晚,不过也因为今天体力消耗太多,肚子早就叽里咕噜叫起来。 她抻起脖子望斩料台,问:「我们点碟头饭?还是单点?」 向天庥淡声道:「两个人的话单点比较划算。」 当然不是,碟头饭便宜兼大份。 但向天庥觉得,平安夜,一对男女,各自吃一碟烧鹅饭或叉烧饭,那气氛未免也太像搭台的「工友」了。 关好彩轻笑一声,唤来心姨,点了一例烧鹅左下庄,半只豉油鸡,一碟时菜,两碗米饭。 心姨不用纸笔,客人念一次她就能记牢,她重复一遍,同时打量这位有点眼熟的靓女。 她什么都没问,走去前方明亮厨房,肘撞一下丈夫:「喂,衰佬。」 烧鹅诚头都没抬:「干嘛?」 「天庥来了。」 「我刚看到了啊。」 「他带了个靓女来吃饭啊!」心姨回头偷瞄,心中欢喜,「他可是第一次带女仔来吃饭,你觉得是他女朋友吗?不过那靓女好眼熟啊……」 「哎呀肯定不是,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哪有男仔会在平安夜带女朋友来吃烧味?」说是这么说,烧鹅诚也跟着回头睇一眼。 他愣了愣,手中动作都停下:「那女仔你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啊。」心姨突然变了语气,气势汹汹地问,「啊?是你关注的哪个女主播吗?」 「痴线,我关注的主播都是成熟型的……哎呀哎呀别掐我肚腩!」烧鹅诚龇牙咧嘴,「她是『芬芳士多』叻婆的孙女啊!小时候常来我们这边打包外卖的啊!」 心姨恍然:「啊!那不就是黄昭君的大女儿?怪不得觉得眼熟,她和她阿妈年轻时长得好像啊……」 「啊……昭君啊……」烧鹅诚从铁钩上取下最后一只油光发亮的烧鹅,声音莫名变得温柔,「好多年无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心姨气笑,一巴掌唿到丈夫后脑勺:「死佬!整天都在想什么东西?贼心不改啊!」 透明玻璃隔开了厨房那边吵吵闹闹,来吃饭的熟客早就对诚心两公婆的「互动」见怪不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关好彩拿出自己的纸巾,擦了擦自己面前的桌面,抬眸发现向天庥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撇撇嘴,把纸巾翻了一面,把他面前的那一小块地儿也擦了,一脸不情不愿地说:「这样行了吧?」 向天庥忍着笑,问她:「干嘛突然想请我吃饭啊?」 关好彩把纸巾丢到垃圾篓里:「非要一个理由才能请你吃饭?」 向天庥微眯双眸:「无事献殷勤。」 关好彩接得很快:「两样都没有。」 没有奸也没有盗。 心姨先送来两碗老火例汤,常见的粟米红萝蔔煲猪骨,汤料满满,猪骨有肉。 其他菜也很快上齐,小小桌子被摆满,心姨最后拿来米饭时,还多拿了两瓶维他豆奶。 向天庥疑惑:「心姨,我们没点饮料。」 心姨垂眸,视线一直落在靓女脸上,笑笑说道:「心姨私人送你们喝的。」 关好彩撞上她的目光,一下明白,心姨认得她了。 ——小时候她同外婆来这吃饭,外婆都会点一瓶豆奶给她。 说她饮牛奶肚子容易不舒服,但饮豆奶不会。 她张了张嘴,轻声道:「多谢心姨。」 心姨笑得眼睛眯成线:「都是老街坊,讲这些就太见外啦!」 她又对向天庥说:「天庥,你等下要装饭就自己去饭煲舀啊。」 向天庥失笑:「知啦!」 心姨离开后,向天庥从筷盒里拿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关好彩。 关好彩接过时低声道:「心姨认出我了。」 向天庥「嗯」了一声:「很正常吧,几十年街坊,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叔叔阿姨。」 关好彩不跟他客气,夹了烧鹅腿带骨头的那块「精华」,在梅子酱里滚了一圈:「谁跟你是『我们』,向天庥,你别三分颜色上大红,整天想跟我扯上关系。」 向天庥习惯了她话中带骨,冷笑道:「对对对,没人跟你是『我们』,我就是一搭台的路人甲,快吃吧,大小姐,肚子叫得比锣鼓还响。」 关好彩甩他一眼刀,将垂在脸侧的髮丝掖至耳后,开始吃饭。 向天庥没比她好多少,今天活动来的人不够多,他多跑了几家,一整天马不停蹄,中午黄伯留他在家吃饭他都不得闲,在奔往下一家的路上囫囵吃了两个面包就算数。 两人埋头吃饭,桌上一时安静,到肚子填了半饱,才有力气聊天。 关好彩对林婶比较在意,多问了向天庥几句。 向天庥也详细说了一下:「除了『平安结』,街道社区也很关注林婶的家庭情况,还有相关机构一直在跟进她女儿——」 关好彩忽然打断他:「白云。」 向天庥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关好彩抿了口豆奶,说:「林婶的女儿叫白云。」 向天庥停了几秒,点点头:「嗯,我们问过林婶自己的意思,她觉得她目前还能照顾得了白云,等到她觉得吃力了,就带白云一起去住养老院。」 关好彩扬起眉毛:「白云那么年轻怎么住养老院?」 「哦,那种叫『托养院』,在白云……这个白云指白云区啊,在那边目前有一家托养院目前可以提供这种模式,老人能养老,同时有为身心障碍的人士专设的特殊託管。」 关好彩想到的问题很实际:「这种养老院贵吗?」 「比普通养老院贵。」 「林婶的养老金能cover吗?」 「她的养老金应该不多。」向天庥摇头,指尖在桌面轻点,「一个床位四千一个月,白云需要特殊託管,费用会更高。还有,托养院的价格每年都再往上涨,到林婶带白云住进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要涨到什么价位了。」 「政府补助呢?」 「只能覆盖三分之一吧。」 豉油鸡还剩一块鸡腿肉,关好彩不夹,向天庥也没好意思要。 筷尖朝那虚虚指了指,向天庥问:「鸡、鸡腿给你?」 「你吃吧,我今晚肉吃得足够多了。」关好彩夹了箸青菜,继续问,「那等到林婶……百年归老的时候,白云怎么办?」 向天庥夹起鸡腿,看了她几秒,答:「林婶说,会提前把老屋卖了,那笔钱用于白云的终生托养。」 林婶的老公早逝,亲戚鲜有来往,她无法把白云託付给他人,只能寄望专业托养机构。 这间目前装载着母女几乎所有回忆的小房子,将在林婶离世后,替她守护她的女儿。 关好彩认真思考起这种可行性。 这或许是现阶段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可不稳定的要素仍然太多。 见关好彩不说话,向天庥吃完鸡腿,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才道:「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会一直留心林婶的情况的。」 说完他便起身,端着碗去打饭。 关好彩「啊」一声,没来得及叫住他。 ——向天庥的下巴粘了颗饭粒。 向天庥浑然不觉,装完满满一碗饭,还去厨房跟诚叔讨了一大勺烧鹅汁淋饭上。 关好彩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而去,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继续夹她的青菜,没好气地嘟囔:「吃饭的模样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向天庥回来坐下,那颗饭粒还顽强黏着,关好彩看不过去,扬扬下巴提示道:「喂,你的下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向天庥正忙着把淋了烧鹅汁的米饭搅松搅散,抬眸问:「啊?怎么了?」 「你下巴啦,有颗饭粒。」关好彩指着自己下巴示意。 向天庥伸长舌头去舔,左舔右舔,舌头是挺长,但就是舔不着饭粒。 关好彩「啧」了一声,倾身伸手,直接把那颗碍眼的饭粒用力拨掉:「懒死你算了,舔舔舔,还以为你是个小孩吗……」 话音刚落,仿佛有雷电蓦然落下,在她后脑勺炸开。 整条嵴椎骨头都麻了。 关好彩赶紧收回手,不再看向天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而向天庥除了瞪圆了眼没别的能做。 他完全愣住,身体被一辆火车唿啸穿过。 哐啷哐啷。 第38章 过路人 关好彩拎着一袋苹果往家走。 苹果是今天活动送给长者们的「平安果」,向天庥给的,说是给外婆留起的。 在那个当下,其实关好彩应该问他,李静芬明明没在「平安结」的帮扶名单上,为什么他会如此殷勤地照顾她,是因为李静芬曾经对他「有恩」,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但关好彩没问。 她有些害怕,向天庥如果认真回答,那个答案或许会让她无法招架。 还有,她刚刚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去帮他拨走饭粒?! 跟李岩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极少这样做过,一般只会简单提醒一下对方,让对方自己去处理。 关好彩觉得向天庥这个人很奇怪,有的时候成熟得让人刮目相看,但有的时候还是那个四五岁大、吃蛋糕吃得满嘴都是奶油的小胖娃。 她有那么几个瞬间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向天庥,偶尔还会觉得,成熟的那个「向天庥」或许只是一个外壳罢了,而跟那个小孩似的向天庥呆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也总会被拉回小时候的那个「关好彩」。 那个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关好彩。 不小心触碰到向天庥下巴的指尖仿佛还带着暖意,关好彩勐打了个颤,咬紧牙,停止回想那个暧昧画面。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芬芳士多还亮着灯,她喘着气在铺头门口剎住脚步,「砰」地把那袋苹果搁玻璃柜上:「给你的。」 李静芬正翘着腿看墙上的小电视,被吓了一跳:「你刚去做贼了啊?」 关好彩睁大眼:「什么啊!」 「不是偷的怎么跑得那么急?」李静芬笑出声,掀开塑胶袋子,「苹果?你买的?」 「向天庥给你的啦,你的乖乖庥仔。」关好彩走到口渴,喘着气走去冰柜取出一排益力多,「平安夜的礼物。」 李静芬听岔一个字:「平安什么?『平安结』的礼物?哎哟,这个庥仔最有我心。」 关好彩撕开锡纸,两三口就喝完,喝太勐,还打了个嗝。 「对对对,你的庥仔最有你心……」她嘟囔,「你现在吃吗?吃的话我拿上去削皮。」 李静芬笑嘻嘻:「哇噻,今天你送爱心送温暖还没送够啊?回家还要继续关爱老人?」 关好彩说:「不要就算。」 「要要要,你会不会削皮的啊?」李静芬对这个孙女还停留在「十指不碰阳春水」的印象里,连一把水果刀都揸不稳。 关好彩叉腰道:「当然会啊,我现在的厨艺很厉害的好不好?」 她不是烹饪博主,但「做饭」是「家」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进入家居博主赛道后,她便开始跟着食谱学做菜,周更的vlog里每期至少得有一到两个部分是在厨房里拍的,一个做饭视频得录两三次,前面的是练习,后面的是正式,如果正式录得不好,还得再补录。 vlog记录的题材不能重复,这几年她变着花样来,中餐洋食,蛋糕包点,就这么一次次练下来,如今刀工和烹饪技巧都端得上檯面,从只能做做简单一人食,到可以张罗主题家宴请朋友来做客。 「呵呵,做饭再厉害,也没见你给外婆和你妹做过一顿饭。」 李静芬念了她一句,弯腰从脚边拿出两个包裹,一大一小,堆到玻璃柜上,「吶,这是你的包裹吧?下午送来的。你上去先洗澡休息,我差不多收铺了,苹果等阵再吃。」 「哦。」关好彩瞄了眼快递单,问,「她在楼上吗?」 李静芬斜睨她,明知故问:「谁啊?」 关好彩扁着嘴道:「还能是谁?这个家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 「奇怪,你们两姐妹这次怎么赌气赌了这么长时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李静芬早有察觉,这一个月来这对姐妹的关系疏离得很。 虽然表面看似和平相处,不像往常那般势如水火,李静芬还以为她俩的关系稍有好转,但实际上大不如前,两人没几句话说,一人在家时另一人多数要出门,一人在客厅另一人便在自己房间,总之尽可能地避开对方。 「没什么事啊,我们以前不也是这样相处?」关好彩捧起沉甸甸的包裹,再拎起那袋苹果,酸熘熘道,「不过她啊,见谁都是那张厌世冷漠脸,好像全世界欠了她十几廿万。都那么久了,叛逆期还没过去……」 「你高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李静芬竖起食指指了指她,「有口说人没口说自己,就知道笼里鸡作反*!阿韵她不在啦,她老豆带她去吃饭,晚点再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她就好啦,有圣诞大餐吃,我就没有她那么好命了,只有碟头饭吃……」关好彩阴阳怪气了一句,趁着外婆没开骂,赶紧捧着包裹和苹果上楼。 大包裹里是部笔记本电脑,她离开上海时走得急,电脑没有带上,本想着只是回广避避风头,哪曾想这一避就避了一个多月。 要做视频的话,还是得靠电脑,所以前两天她就在官网下了单,今日送到,也算给自己的圣诞礼物了。 小包裹里是个小物件,巴掌大的一个方盒子。 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嘁」了一声,拿着它走出房间。 郝韵的门没有锁,关好彩推门走进,也不开灯,借着窗外巷里灯火,走到书桌旁,把那东西随便放到桌上。 除了偶尔来偷个秤,郝韵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关好彩都不会去碰,正想走,却被桌上一本澳洲相关的旅游书吸引了目光。 她挑眉,所以是想要去澳洲?墨尔本还是雪梨?哪所学校?她的能力够吗? 应该是够的吧? 之前她人住上海,和外婆通电话时,常会听到外婆对郝韵的夸赞,讲她好勤力,讲她成绩好好,讲她以后肯定能成为家里第一个女博士。 关好彩向来不愿意去主动了解这些事。 因为仿佛只要她主动了,就会如了黄女士的愿:姐替母职,替黄女士照顾那还未成年的细妹。 凭什么? 又不是她让黄女士生二胎的,凭什么长姐就要照顾细妹? 关好彩没再逗留,不过临走前又上了次秤。 那飙涨的数字吓得她眼前一黑。 要命了,今天的「送爱心活动」,也不知道是他们给长者送爱心,还是老人们给他们这些脆皮年轻人送温暖。 * 君悦酒店,22楼凯菲厅。 自助餐厅内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郝韵在不停循环的「jine bells」中,默默切着盘中的牛排。 他们的位置靠窗,cbd夜景一览无遗,且远远能瞧见一小角「小蛮腰」,但郝韵无心欣赏。 事因她的对面此时坐着她的继母吴梦君,和她的继弟郝舜。 郝韵是昨天下午放学时接到父亲电话的,郝铭说平安夜晚他们会来广州吃饭,订了自助餐四位,里头包含了郝韵。 她本不大想来,但确实有些话想跟父亲说,就答应了。 现在她后悔死了,一桌子人,三个像说好似的穿着红色系衣服,而她偏偏穿了件浅蓝色卫衣。 显得他们仨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只是个来搭台的过路人。 「妈咪,我想吃雪糕啊!」郝舜下巴沾着番茄酱,大声说道。 「好啊,那你先告诉妈咪,你想要吃雪糕的这句话用英语怎么说啊?」吴梦君拿来纸巾给儿子擦嘴,温声细语。 「id like some icecream!」 吴梦君笑眯眯:「舜舜好棒,走吧,妈咪陪你去拿雪糕。」 这样的对话,郝韵今晚已经听了好多次了,心里的小人白眼翻到有些无力。 吴梦君起身,看一眼郝铭:「老公,你要一起去拿东西吗?」 郝铭摇头:「我不用,你们去拿吧。」 待母子二人走远,郝韵才说:「就是进了个国际学校而已,用不用得着这么严格啊?」 ——郝舜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国际双语幼儿园,吴梦君对他的教育很是上心。 「要创造尽量多的口语环境嘛,说着说着就会了。」郝铭没察觉女儿语气里藏着的揶揄,还提议道,「你口语那么好,平时有空也可以多跟舜舜交流,帮忙纠正一下他的口音问题。」 餐刀在瓷盘上划出一声刺耳。 郝韵放下餐刀,侧过脸对父亲说:「爸,我大学想要去外面读。」 「哦?是指省外还是指国外?」 「国外。」 郝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问:「但你现在快高三了……现在准备会太迟吗?」 郝韵说:「我从高一就开始准备雅思了。」 郝铭讶异:「那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现在说也不迟嘛。」 郝韵把自己目前的学习情况和心目中首选的院校专业,简单地同父亲说了几句。 郝铭认真听着,没有打断,偶尔点头。 等女儿说完,他才笑道:「你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从来没担心过你,可以啊,你就放心去学去考,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郝韵身子都坐直了,一双眸睁得圆又大:「真、真的吗?」 「当然啊,两父女,我骗你有金捡?你那不靠谱的妈会不会支持你我不知道啊……」提起前妻,郝铭也是无奈摇头,「但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一整晚了,郝韵总算在这会儿扬起嘴角露出开心笑容:「谢谢爹地!」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两父女讲什么讲得那么开心啊?」 郝韵一顿,敛了笑,揸起叉,低头吃凉掉的盘中菜。 吴梦君带着儿子回来,郝铭跟她提了几句郝韵想大学出国读的事,字里行间全是对这个不让人操心的女儿感到骄傲。 「阿韵真的好成熟啊,执行力又高,要是未来舜舜在学习方面能有你一半,我都谢天谢地了。」吴梦君感嘆,「不过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一件事,怎么等到今天才跟我们讲啊?早点提起的话,我们也能早点替你准备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郝韵总觉得继母说话带骨,但因为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她心头大石落了一半,心情好,就不再多揣摩继母的「话中话」。 不到五分钟,郝舜已经吃完两球冰淇淋,嚷嚷着还想吃。 吴梦君对郝铭说:「老公,你带舜舜去拿雪糕吧,顺便帮我拿盘水果可以吗?」 郝铭起身:「当然可以。乖女你呢?」 郝韵:「我待会儿自己去拿就好。」 父子一走,吴梦君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变了一些,声音也不再春风和煦:「你要留学的事,你妈妈知道吗?」 郝韵就猜到继母有话要说,抬眸看她一眼,说:「还不知。」 「那你早点跟她也讲一声吧,你又不只是郝铭一人的女儿。」吴梦君语气淡淡,「你爸应该没跟你说过吧,疫情这几年,我们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很艰难才把公司保住了,今时不同往日,还希望你能多体谅体谅你爸爸。」 「哇,那你们经济压力好大啊。」郝韵取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才说,「那令公子一年十几廿万的学费,你们承受得住吗?阿姨,今时不同往日,还希望你多体谅体谅你老公啊。」 吴梦君脸黑下来:「郝韵,你不认我是你妈,我无所谓,但那是你弟弟,你不要对他那么刻薄好吗?」 郝韵冷笑一声,丢下餐巾纸,倏地站起身:「我吃饱了,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下次这种家庭聚餐不要再预我份了,九百八一位,省了我这一份,还能给你儿子交多一个月英文家教啊。」 「你?!」 吴梦君还想说什么,但郝韵没给她机会,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直到进了电梯,她才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厉害,牙齿也发颤打架。 高楼下行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在轿厢角落,不顾形象地蹲下,抱着膝盖,头埋起来,让气一点点泄出去。 她根本没有她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无论跟谁吵架,她都会颤得慌,稍微再多说几句,就要露了怯。 她不过就是个表面打满补丁的、实际千疮百孔的气球。 第39章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从灯火通明的珠江新城回到幽幽暗暗的荔湾老街,郝韵上楼前看一眼手錶,已经九点多了。 一个小时前她刚走出酒店大门,郝铭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她提起精神,对父亲撒谎,说她有点儿吃撑了,不大舒服,提前回家休息,让郝铭陪阿姨弟弟继续吃圣诞大餐。 郝铭没追问,嘱咐她别坐地铁了,打车回家,到家时给他报个平安。 郝铭还让她专心学习,其他的不用多操心,他,还有吴梦君都会全力支持她的选择的。 郝韵一直觉得郝铭把重组家庭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他们那个温馨的三口之家,并不是她想融入就能融入的。 就像她和关好彩,从不同的纸张上撕下来的两瓣,怎么拼都拼不到一块儿,硬凑在一起,看上去只会不伦不类。 在地铁上,郝韵接了外婆的电话。 外婆问她吃完饭没有,今晚是不是跟着父亲回佛山。 郝韵说她要回家,回荔湾的那个家。 回到家,外婆正泡着脚看电视,茶几上有切好的苹果,郝韵有些疲了,跟外婆简单说了几句就回了房间,想拿睡衣去洗个热水澡,今晚早点睡下。 开了灯,郝韵很快发现书桌上多了个物件,她皱了皱眉,走过去。 是个蓝牙耳机,型号比她原来那副新,全新未拆。 郝韵低头看了一会儿,眉心越蹙越紧。 末了,她拎起耳机,大步走出房间,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叩叩叩。 听到敲门声,关好彩「嘁」了一声,心想这傢伙还是有一点点良心在的。 郝韵上楼的时候她已经听到声音了,特意看了眼时间,计算郝韵多久会来敲她的门。 关好彩趴在床上往新电脑里装软体,慢条斯理地问:「谁啊?」 「我。」郝韵直接问,「你是不是又进我房间了?」 没有关好彩想像中的「道谢」,反而是听着不怎么友善的语气,关好彩撇撇嘴,慢慢下床走去开门。 门一开,郝韵立即举起耳机,问:「这什么意思?」 关好彩挑眉:「什么什么意思?」 「说了多少次了,你要进我房间之前,得先问过我一声。」 「因为有人整天念叨因为我的关系丢了一颗耳机啊,好心好意赔给你一副全新的,你还嫌东嫌西?」对方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让关好彩也拉下脸,她双臂抱在胸前,声音淡淡,「你房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外婆不也总进你房间,帮你收拾屋子晒被子,又不见你说她?」 「你和外婆能比吗?」郝韵冷着一张脸,把耳机塞到关好彩怀里,「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有耳机了,这份大礼我承不起,七天内能无理由退货吧?趁早拿去退了吧。」 关好彩被她塞得措手不及,着急忙慌地接住耳机:「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气乐了,梗着脖子道:「你想多了,是刚好有个pr送了礼物,我用不上,才给你的。」 郝韵嗤笑,毫不客气地拆穿她拙劣的谎言:「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居然还有pr会送东西给你?什么品牌这么好心救济落魄网红?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关好彩到这会儿也听出来了,郝韵是存心找她吵架来了。 今天一整天积攒下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关好彩故意掐着嗓子说:「看来你今晚这顿圣诞大餐吃得不怎么开心啊,又有谁惹wuli郝韵小公主不开心了?是你那温柔婉约的新妈妈?还是你那人中之龙的『唉吖细佬*』?还是你那扮猪吃老虎的亲爹啊?」 「关好彩!」郝韵气得咬牙,像只奓毛的猫,「你爱怎么说那两人都可以,但我爸从来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关好彩耷下嘴角,目光变得犀利且不屑:「你爸是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你未出生的时候我都已经认识他了,你要是真想听,我是不介意跟你讲讲那些『故事』。」 楼下的李静芬实在听不下去了,沖楼上大吼:「哎哟!我真是服了你们两姐妹!怎么又开始吵起来了?」 她暂停了连续剧,从泡脚桶里拎出来的双脚湿哒哒的,随便用毛巾蹭了蹭,趿拉着拖鞋就往楼梯走:「这次又吵什么啊?都是一家人,能不能别总翻旧帐——」 李静芬才往上走了两阶,三楼就传来两声「砰」。 两个孙女摔门的力度很大,声音响得李静芬后脑勺一紧。 她气得仰头骂:「说过很多次了啊!不许摔门!谁再摔门就别在这里住了!两人都跟你们老母一模一样!!」 薄薄门板不隔音,关好彩在房间里听到外婆的话,回了一句:「别拉上我啊!郝韵才是她的乖乖亲女儿,跟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郝韵的房间没有动静。 「你这个死女包,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真是不知道以后谁能治你!!」 李静芬气得跺脚,忘了自己脚还是湿的,脚一滑,直接在不宽的楼梯上打了个踉跄,还好她一直扶着墙,才没摔下楼。 剩下的连续剧没心情看了,她回客厅收拾完泡脚桶,还在红木椅上等了一会儿。 她迟迟不见郝韵下楼洗澡,便知,只要她还在客厅呆着,郝韵就不会出房门。 最终,李静芬嘆了口气,洗漱后回了房间,关上门。 她只亮一盏床头檯灯,昏昏沉沉的黄,似小时候家中快灭的煤油灯。 果然,十分钟后,外头有了些许动静,再过了一会儿,墙那边的水管发出闷钝连贯的声响。 ——这房子太老了,每次开水喉和沖马桶,水管都会「嗡嗡」响。 李静芬又嘆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拉开床柜靠上的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一些便药,一副备用老花镜,还有一本相簿。 相簿尺寸不大,硬皮,边角有明显的磨损,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翻动所留下的痕迹。 李静芬戴上眼镜,倚着床头板,翻开相簿,隔着薄膜,轻轻摩挲。 前三页都是黑白照片,七十年代的老物件,先后塑了两层硬胶才能保得住里面的容颜。 一张是双人婚照,两张是单人照,均是在广州曾经规模最大、生意最旺的艷芳照相馆拍的。 婚照中,年轻的李静芬仍有一头浓密黑髮,披白纱,捧假花,耳垂坠着水滴状的珍珠耳环,笑得眉眼弯弯。 而她身旁,是身穿西装、站姿笔挺的黄远方。 这是她和黄远方的第一张合照,也是唯一一张合照。 两张单人照都是黄远方的肖像照,一张穿着如今看不出颜色的衬衫,一张穿条纹水手衫,姿势都是微微侧身,表情都是咧开嘴笑,露出不算特别整齐的白牙。 也不知道为何,那个年代的照片里,目光总不会与镜头对上,所以李静芳此时看着照片,可照片中的那人并没有看着她。 「你说,要是你还在的话,我的生活会不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李静芬语气哀怨,眼眶发烫,但没有一滴泪水往外冒。 「如果你在,是不是昭君会更听话一点?如果你在,是不是我们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能像普通人家那样温馨快乐?如果你在,是不是到了这个岁数,我就可以把『芬芳』收了,你陪着我去走大江南北?可是为什么你不在?为什么你要那么早走?……」 她说着说着,忽然摇头:「可这些哪能怪你?应该怪我自己,怪我没有好好管教昭君,没有好好看住军仔,没有让好彩和阿韵两姐妹好好相处……远方,这些全都是我的问题啊……阿君,是阿妈错了啊……」 李静芬最后是抱着相簿睡着的。 入梦前,她还呢喃着,远方,远方,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第40章 好运常在 关好彩那晚很早就睡着,毕竟体力消耗太多,又和郝韵莫名其妙吵了一架,简直心力交瘁。 难得她想「箍」一下快碎掉的姐妹情,结果却被郝韵一巴掌把这个「煲」砸得稀巴烂,气得她真的登进了官网,想把耳机退货,才想起她那是定制款,不能退。 不过她也察觉出郝韵的反常,想必是今晚吃饭时受了气。 怎么说呢,关好彩气归气,但她倒是挺理解郝韵这个阶段的心情。 郝铭和黄昭君各自有了新的家庭,郝韵多了个弟弟,就和当初的关好彩是一样的。 不过,关好彩比郝韵稍微「幸运」那么一点点,她的亲爹关云霄一直没有再婚,同她的关系也不近,可以说,要不是有「父女」这层关系在,他俩就像毫无瓜葛的路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外婆曾在关好彩面前唉声嘆气,说黄昭君就是看谁靓仔就爱谁,所以关云霄和郝铭都有一副好皮相,郝铭是斯文成熟类型,关云霄则是花花公子类型,一张脸长得不比「四大天王」差,没点定力的少女很容易沉溺在他那双桃花眼里。 关好彩对这位亲爹印象最深的有三点。 一是他每天都会往身上喷香水,那味道关好彩至今都觉得呛鼻,二是他和黄昭君吵架的时候,说过要跟关好彩做亲子鑑定。 当然,小时候的关好彩并不清楚「亲子鑑定」是怎么一回事,长大后多看了几部tvb剧才明白。 她回想不起来,是不是真的有随父母去医院抽过血,或者她在用的牙刷梳子有没有偷偷消失。 也不知关云霄后来还相不相信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反正也不重要了。 印象最深的第三次,是她小学三年级那一年,父母终于肯不再互相折磨、签字离婚,有晚关云霄来外婆家找她,约她吃顿饭。 关好彩觉得肯定会很尴尬,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关云霄,便同意了。 关云霄没有带她吃燕翅鲍或麦当劳,而是随意在恩宝路找了家面店,两父女坐下来各吃一碗云吞面。 关云霄没有问她在外婆家过得好不好,没有问她在学校有没有交到好朋友,没有问她离婚后愿不愿意跟他,他只是低头吃一碗面,大口大口,吃得面红耳赤,吃得脸上全是汗。 最后他连汤喝得精光,拿纸巾擦了擦脸后,对她说了句:「好彩,就当阿爸对不住你。」 之后,关好彩真的没再见过关云霄了,抚养费他会打给黄昭君,再由黄昭君转给李静芬,一直到她大学毕业。 反而是外婆偶尔还有跟关云霄联繫,外婆说,他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 …… 关好彩躺床上越想越气,眼皮快耷拉下来的时候,她点开郝韵的对话框,想再骂她两句,然后把她拉黑,主打一个破罐破摔式的发泄,这样胸口才不会隐隐作痛,今晚才能一夜好梦。 没想到,对话框上方显示的竟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关好彩没点进输入栏里,一直盯着那几个字看啊看,看到都快对眼了,还没等来郝韵发来信息。 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而手机一直没有熄屏,到了早上起床,显示电量不足。 关好彩一睁眼先看郝韵后来发了什么信息过来,结果并没有,她俩的对话还停留在几个礼拜之前的那句「二五妹」。 气得关好彩在被窝里打了两个转,心里全是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时间尚早,屋外安静,偶尔有鸟啼或脚步声。 关好彩睡不着了,索性下床,披了件外衣准备去洗漱,想着去公园跑一圈泄泄郁气。 刚踏出房门,拖鞋就踢到了异物,「啪」一声,在昏暗中发出不小的声响,吓得关好彩急忙往后退。 定睛一看,地上竟放着一个体重秤。 是关好彩常跟郝韵「借用」的那一个。 而被她踢翻在地,是一瓶益力多,还在轱辘轱辘往前滚,一直撞到墙边才停下。 关好彩愣了几秒,才走过去捡起它。 体重秤上有张纸条,看来是刚才垫在益力多下方的。 关好彩拿起来,藉着淡淡晨光,看清上面的秀丽字迹。 只有三个字:「对唔住」。 关好彩抿唇鼓腮,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把东西都往房间里搬。 昨晚的耳机还放在书桌上,她找了个纸袋,把耳机丢进去。 再把纸袋挂在郝韵的门把手上。 郝韵几乎是一夜未眠,听到微响,睁开酸涩的眼睛望向门的方向。 一直等到关好彩下楼并出了家门,她才起身,去把门外的东西拿进屋。 拆开耳机包装,她的眼眶又湿了。 耳机刻了四个字:「好运常在」。 * 眨眼又过了一周,是2035年最后一天。 向天庥有个饭局定在这天晚上,周秉约了几位叔父,想谈「平安结」贊助的事。 虽说出发点是「公益」,但要别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钱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没接手「平安结」之前向天庥很少出席这种场合,接手之后为了谈贊助,他出席过几次饭局,可至今仍不擅长应对酒桌文化。 周秉替他挡了不少,但为了表示「诚意」,向天庥怎么也得喝个几杯,他酒量差劲,几杯洋酒下肚,胃里便翻江倒海,快结束时,跑去洗手间吐了一回。 几位叔父见他确实不行了,也不再勉强,结束前纷纷表示这种公益活动他们肯定会多多参与,把名片留给向天庥。 向天庥知道今晚要喝酒,没有开车,回程周秉叫了代驾,先送向天庥回家。 「也不知道你图什么……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足够了,要是哪一天『平安结』实在坚持不下去,你也不要觉得亏欠了你哥你嫂,你已经尽力了。」周秉酒量好,帮向天庥挡了三分之二的酒,也只是稍有醉意。 向天庥太阳穴一阵阵的疼,侧倚着车门玻璃,闷声道:「这才哪到哪……不就是喝几杯酒、拉拉贊助、恶……」 周秉吓坏:「大佬!你要吐的话提前说啊!别吐我车上!」 向天庥捂嘴忍住噁心,缓了缓唿吸,才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孱仔……要是今晚的叔父都愿意贊助,明年的经费就不用太操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周秉翘着二郎腿,语气戏嚯:「放心啦,只要『龙津』这条『大水喉*』还在,『平安结』怎么都能支撑下去的。」 向天庥不跟他客气,闭上眼,缓声说:「嗯,那麻烦『大水喉』你哪天安排一下贊助费吧。」 车子回到荔湾区,向天庥睁眼辨认了一下街景,忽然对代驾司机开口:「师傅,麻烦你过了前面那个十字路口靠边停,我在这里下车。」 周秉疑惑:「这里离你家还好远呢。」 向天庥:「我回店里一趟。」 周秉更不解:「但这里离你铺头也还有一段距离啊。」 向天庥答:「我吃太饱了,散一下步。」 周秉嘟囔:「古古怪怪……」 向天庥和周秉道别,下车后过了斜对面的马路,朝福元二巷走。 昨晚李静芬打电话给他,说煲了花胶响螺炖老鸡,问他有没有空上家里喝汤,但向天庥有事要忙,拒绝了。 既然今晚来到这边了,他便想着上去看看叻婆,看看家中需不需要换换灯泡、或通通水渠。 来到李静芬家楼下,向天庥习惯性地往上看一眼,二楼廊灯仍如盈盈圆月。 他按了门钟,响一会儿,才有人接起:「哪位?」 向天庥一时没听出声音差异,弯下腰对着对讲机说:「叻婆,是我啊,天庥。」 那边停顿片刻,才道:「……你的叻婆不在家。」 向天庥一顿,人清醒了一些:「关、关好彩啊?」 老式门禁没带摄像头,关好彩揸着话筒,想像着向天庥此时的表情,应道:「嗯,你找外婆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刚好经过这边,想着上来看看叻婆。」脖子忽然有点儿发痒,向天庥抬手挠了挠。 关好彩撇撇嘴,说:「哦,这么巧啊?你家和你铺头可都不在这边啊。」 向天庥反应了一会儿,听明白她话中有话,心里又恼又好笑:「我是真的刚好经过!」 关好彩敷衍道:「好好好,知了知了。」 向天庥等了几秒,对面也默了几秒,向天庥见她无意请他上楼,无奈道:「行吧,那我改天再来吧,拜拜。」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但刚走出去两步,身后的对讲机传出关好彩的声音:「喂,等等,你还在吗?」 向天庥立马折返:「在,干嘛啊?」 「你要是不着急走的话就上来一下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向天庥还没应承,「哒」一声,防盗门开了。 叻婆家的这一条楼梯,向天庥走过无数次了,但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心脏扑通扑通疯蹿,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他觉得身体内的酒精含量再次飙升,好像又要吐了。 第41章 我相信你的 到二楼,门开着,向天庥理了理后脑勺的头髮才走进去。 客厅顶灯亮着,电视上正播着的综艺节目被按了暂停。 关好彩脸上还敷着面膜,为了防止面膜下滑,她微仰着头,食指往下指了指地上:「这双拖鞋你能穿的吧?」 地上摆放着一双男士拖鞋,之前向天庥来叻婆家,也总穿这一双。 他的反应有点儿迟缓,过了几秒才点点头:「能穿。」 关好彩蹙眉,皱着鼻子闻了闻,语气惊讶:「你居然会喝酒?」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当然、当然会喝酒……」向天庥扶墙脱鞋,「今晚有个饭局,喝了一、一点点……」 「哎哟哎哟,你居然还有饭局啊?」 向天庥换上拖鞋,继续喃喃:「我一个朋友组了个饭局,约了几位有意向给『平安结』贊助的叔父吃饭。」 关好彩挑眉,真不愧是「公益战士」向天庥,牺牲小小自我,成全阿婆阿伯。 她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也没多少,但我酒量不好,吐了……吐了……」向天庥撒了个小谎,「吐了有三次吧。」 因为酒意,向天庥眼皮眼眶泛红,眼皮多了几道细长褶子,看上去可怜巴巴,声音听起来也好像很委屈。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来找我外婆?」因为说话,面膜总动来动去,关好彩索性把它撕下来,「你先坐一下,我去洗把脸。」 「昨天她叫我过来喝汤,但我没时间过来,而且有好些天没来看看她了,想着上来看看家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帮手。」向天庥走到红木椅坐下,「叻婆去哪了?你妹也不在啊?」 关好彩进了浴室,大声回道:「去饮喜酒啊,有个亲戚嫁女。」 ——结婚的是李静芬表姐的女儿,嫁到了从化,摆酒地点也在当地一家新开的度假酒店内,吃完饭回到市区,估计得晚上九点十点。 关好彩没跟着去,免得让亲戚们问东问西,李静芬也想到了这点,没有强求她一起去。 向天庥「哦」了一声,打量一圈客厅。 茶几上摆着一部笔记本电脑,旁边有一瓶开了口的益力多,他靠着红木椅的一边扶手坐,身旁是平日李静芬常坐着看电视的位置,此时堆了两三个靠枕和枕头,有明显躺过的痕迹。 看来有人趁着外婆和细妹不在家,霸占了整个客厅。 老太太平时不捨得开的空调此时唿唿吹着暖风,室外机轰轰运作,屋内暖意十足。 向天庥回想刚刚见到的关好彩,她只穿一件宽松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长发被夹在脑后,露出修长脖颈和圆润耳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但酒精和头疼让他脑子有点儿转不动。 等关好彩从浴室里出来,向天庥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想起,紧张问道:「你怎么穿、穿穿、穿校服裤子啊?」 对了,让他似曾相识的是关好彩正在穿的这条运动短裤,是他们高中时的校服裤子。 「啊?我没带短裤回来啊,衣柜里找到的,就拿出来当睡衣穿。」关好彩低头看身上短裤,「干嘛?穿校服裤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向天庥说。 他觉得更热了,索性把外套脱了下来。 关好彩手里拿着一条热毛巾,离红木椅还有几步远,她直接把毛巾朝向天庥抛过去:「先擦擦脸吧。」 向天庥慌忙接住。 关好彩看他那笨熊一样的举动就没好脾气:「不会喝酒逞什么强啊?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人了是不是?」 噼里啪啦数落几句后,她转身就走,向天庥心慌,脱口而出:「你、你还去哪里?」 「厨房啊。」关好彩头都不回,「给你倒杯糖盐水。」 向天庥安静了。 他拿毛巾抹了把脸,指尖,眼睛,脸颊,心脏,哪哪都被熨得温热。 过了一会儿,关好彩走回来,在茶几上放下马克杯:「我没试味道的,你将就着喝吧。」 向天庥「哦」了一声,拿起杯子,声音含含煳煳:「一般、一般给人解酒,不都是泡什么蜂蜜水吗?」 「啊?偶像剧看多了吧?」关好彩走出阳台拿了张木头小矮凳,放到茶几旁,坐下后继续说,「而且你不是说你吐过几次吗?吐了之后喝糖盐水最合适了。」 水很烫,向天庥被烫了舌尖,脖子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砂糖还没完全融化,理论上来说应该暂时只能尝到咸味儿,但他觉得味道刚刚好,连续抿了几口,末了还发表感想:「嗯,好喝。」 关好彩伸长手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嗤笑道:「就一杯糖盐水,能有多好喝啊?」 「就是好喝,你不懂。」向天庥闭着眼连连摇头,又强调了一次,「你就是、就是不懂。」 本来应该饱含深情的一句话,让他的大舌头毁了气氛。 「……早知道就不给你这只醉猫开门。」关好彩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清不清醒的?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要是你不清醒就算了。」 向天庥大声说:「清醒啊,我真的、真的没有醉。你可以问问题考考我的,我肯定都能答出来!」 「你都黐脷根*了。」 「哎呀,你要怎么才相信我没有醉?」向天庥莫名其妙地很想证明自己,急得整张脸皱成苦瓜干。 他傻里傻气的模样有点儿好笑,关好彩存心逗他:「你能说出我高考时的分数,我就相信你没有醉。」 「哈!哈!你这是开卷考我!」向天庥挺起胸大笑两声,「你语文135,数学119……」 他一科一科报分数。 关好彩呆住,张了张嘴,挤不出一个字。 她都不记得自己的高考分数了,而向天庥居然还能记住。 还不是总分,而是各科的分数! 她这个「白月光」真有那么刻骨铭心?! 「怎么样?我就说我没醉,你的很多事我都能记得。」向天庥低头掰着手指数,「像是你高二进文科班后基本都坐在最后一排,还有你很会长跑,八百米的成绩是全级第一,可你一次校运会都没有参加过,还有你——」 「好了好了!你没醉!你没醉!我信了!」关好彩急忙打断他。 他记性这么好,指不定连她幼儿园甩着鼻涕哭着喊妈妈的糗样都记得。 她转移话题,把电脑屏幕转向他,说:「我把前两次活动的视频剪出来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向天庥挑眉,前倾身子,认真看起视频:「这个就是你要给我的东西啊?」 「嗯,我建议你还是做个视频为主的帐号,无论是抖音还是视频号都行,其他平台也能同步上传,毕竟当下是短视频时代,有些人不吃图文这一套。」 两个视频都是竖屏,剪辑节奏统一,旁白生动活泼,短短一分钟内,让人对这两次活动有简单直观的了解。 向天庥点头:「合适,比我做的好多了。」 「行,那我『drop』给你,你手机开蓝牙了吗?」 「开了。」向天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很快收到隔空投送。 他点了接收,随口一问:「你为什么对『平安结』那么上心啊?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关好彩心里一咯噔,斜瞪他:「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是真的热心公益?外婆不相信,郝韵不相信,你也不相信。」 向天庥抬眸看她。 他想到一周前、也就是「送温暖」活动的隔天,赖海洋约了他,说有事要谈。 两人约在他健身房楼下的星巴克,孙琳也来了,同样是赖海洋约的。 赖海洋神神秘秘,问他们知不知道新成员「小关」的真实身份。 向天庥心一沉,他当然知道「小关」是谁。 他也看出赖海洋认出关好彩了,但他没料到,孙琳也认出她了。 他俩都不是关好彩的粉丝,都是因为「假夫妻」的八卦才知道这位「骗子姐」。 向天庥没瞒他俩,表明了他和关好彩是旧同学、老街坊的关系,他也清楚关好彩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赖海洋语气严肃,问向天庥难道不怕「骗子姐」是借公益来洗白自己吗? 向天庥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孙琳,问她觉得小关这两次活动表现如何。 孙琳认真思考了片刻,说这两次活动,虽然小关在和长者沟通这一方面有些不足,但其他的工作小关是尽心尽力,态度比不少「平安结」的老成员还要认真, 孙琳实事求是地说,不觉得小关是在「演」。 向天庥也说,他相信小关。 …… 向天庥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再拿起那杯糖盐水,吹了吹面上的热烟,说:「我相信你的。」 关好彩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什、什么?你说什么?」 向天庥喝了口水:「我说,我相信你。」 喉咙有点儿泛酸,关好彩咽了口口水,又问:「为什么会相信我?」 向天庥眉心微拧:「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才会这么相信我吗?』 关好彩低下头,咬住下唇,把已经蹦到喉咙口的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作为一名职业博主,她一年得说好多次「喜欢」和「钟意」,今天好「喜欢」这支精华和这盒眼影,明天好「钟意」那家餐厅和那个品牌,嘴皮碰一碰,商务滚滚来,多的是厂牌希望自家产品能进入她的「爱用名单」内。 但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关好彩从不轻易将这词儿说出口,尤其是在和李岩分开之后。 而向天庥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 「我不是因为曾经喜欢过你才说出这种话的。」 他双手捧杯,垂眸望着透明的水,低声道,「我是因为此时此刻看到的、感受到的,才会相信你。」 眼前给自己套上带刺外壳、戴上假笑面具、用张牙舞爪来保护自己、待人好时仍会说一两句难听话的关好彩,又或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关好彩,他一直都是相信的。 就像他总相信,月有半弯,亦有全圆。 第42章 恶女关好彩 室外机还在嗡嗡声响,屋内两人对视许久,无人出声,直到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关好彩先站起身:「你、你先接电话,我去收一下衣服。」 她大步走出阳台,抬头一看,才想起昨日的衣服晾在四楼天台,二楼这小阳台什么都没有。 但这会儿势必是不能回客厅的,关好彩只好拎起喷壶,假模假样地给阳台上的植物们喷水。 客厅与阳台中间由一扇老旧木门隔开,不隔音,关好彩能听见向天庥的声音。 「……嗯,刚路过叻婆家,上来看看她……知道的,我准备走了……放心,我没事,你和子瑜先睡吧……」 这会儿他的语气倒是又回到了平日正常的模样,不见一丝醉意。 关好彩噘着嘴,狠狠多压了几次喷壶,室外有风迎面来,把她刚喷出去的水雾吹回来,扑了她一脸。 「呸呸、呸!」她抹了把脸,悻悻把喷壶放下,不再折腾那株肆意生长的三角梅。 冷意让她清醒了许多,刚才实在太热了。 等向天庥挂了电话,她才缓缓回屋,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爸爸打来的?」 向天庥点头:「他问我吃完饭没有,怎么还不回家。」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有门禁啊?」关好彩看一眼电脑,那两个视频都传过去了。 「倒也不是门禁,怎么说呢……我爸如果联繫不上我,他会很焦虑,我不在家的话他会每隔一段时间打个电话过来,或者我定时打个电话回去报个平安,他心里就可以踏实一些。」 关好彩脑子里忽地闪过几个画面,许多散落的拼图逐渐拼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跳过一些关键词,问:「是因为你哥嫂……吗?」 「嗯,我哥嫂的事,他到现在还放不下。」向天庥边喝水边说,「我哥嫂是去泰国补度蜜月的时候出事的,之后我就辞职回来广州了。」 关于这件事,关好彩之前有听李静芬简单说过几句。 向天庥的哥嫂两人都喜欢户外运动,去国外玩冲浪的时候出了意外,回不来了。 李静芬唉声嘆气地说一定是「鬼掹脚*」,就和她的外公黄远方、还有她那短命的小舅舅一样,葬身水底。 关好彩问:「那时候他们的孩子才多大啊?」 「你说子瑜?那时候一岁多一点吧,奶都没断。」向天庥提了提嘴角,「孩子年纪小也有一点好,他对生死没个概念,也记不得自己的父母。不像我们,得花好多的时间去填上心里头那个窟窿,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填不满。」 关好彩抿紧唇。 她明白那种感受。 她不就是这样吗?心脏上有一块肉永远是缺失的,赚再多的钱、买再贵的包、看再美丽的景色、吃再奢华的餐厅,都无法填满那个窟窿。 「不说了。」 向天庥自己结束了这个话题,仰头把剩下的糖盐水都喝完,一滴不剩。 放下杯子后他用手背随意擦了一下嘴巴:「谢谢你的糖盐水。」 关好彩故意赶人:「快走吧快走吧,别阻住我泡脚看综艺。」 向天庥笑了笑,拿了外套起身。 关好彩站在玄关目送他走出门,说:「我就不送了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不用送。」向天庥挥挥手,迈腿下楼,「走了,拜拜。」 关好彩往前走了几步,手握住门把手,没立刻关门。 待向天庥走到楼下推开防盗门,关好彩喊住他:「喂,向天庥。」 声音在狭长昏暗的楼道中往下掉,让谁的耳朵接住。 向天庥很快回头:「干嘛?」 男人整个身子逆在光中,理应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关好彩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清澈且炽热。 她抠了抠门把手,问:「下一次活动……是什么时候?」 * 上次防诈活动的物料还剩不少,所以向天庥准备月中的时候再举办一次防诈宣传活动,然后临近过年前,再安排「送温暖」。 没想到尚未到月中,他们身边发生了一件不算小的事儿。 有一晚,「平安结」群里炸开了锅,说是有位老人遭遇诈骗,一时想不开,在家里割腕轻生,刚白车来了又走,然后就是黑车来了,家人这会儿正在家门口嗷嗷哭。 轻生的阿伯姓钟,在「平安结」的关注名单中,关好彩看到这个姓,觉得好似近期在哪儿听过,但一时没想起。 她仍是潜水吃瓜,看知情的群员们谈论此事。 钟伯今年七十有二,多年前丧偶,目前一人独居在老屋。 他家住靠近荔湾湖公园的宝秀巷,和其他退休阿伯一样,他平日的爱好无非是白天去公园打牌下棋,晚上在家里看看直播。 据闻他是「甜甜一笑」的忠实粉丝,基本每场直播都从头看到尾,打赏固然有,每天少则几十,要是哪天打麻将或打牌赢了其他老头儿,打赏时便会豪爽一些。 而有天他居然收到了「甜甜一笑」的平台私信,说感谢「哥哥」一直以来的支持,并表示想加「哥哥」的微信。 钟伯没留意到给她发私信的是个克隆帐号,不疑有他,加了微信后和对方聊上了天。 对方还主动跟钟伯连麦,钟伯确认了对方的声音就是每天都在捧场的主播,什么戒心都放下了,迷失在对方一声声「哥哥」,和一张张移花接木的照片中。 骗子编了个藉口,说所谓平台的高额打赏基本上都进了公司口袋里,自己赚的钱连自个儿母亲的化疗费都不够,骗子每流一次泪,钟伯便转过去一笔钱,最后家人发现了异常,急忙阻止他继续被骗。 如今骗子手法层出不穷,不说老人容易被骗,许多年轻人也逃不开他们的围猎,社会上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于是有群友不解,怎么到了钟伯这里,事情会闹得那么大呢? 搬运「瓜」的那位群友也不知,他也是从别的群里看来的消息。 不一会儿,向天庥冒头了,希望大家能尊重逝者。 群里有义工也发言,说钟伯这人就是有的时候说话没个把门,但人并不差,每次「送温暖」送到他家,他都提前备着热茶酥饼招待大家。 关好彩顿时就想起来了。 脑子嗡嗡两声,她忙坐直身,拍了两下脸让昏昏欲睡的自己清醒清醒。 本只想安安静静「吃瓜」,哪能想到她曾与这位钟伯有过一面之缘? 对方是上次防诈宣传活动时她遇到的那位秃头阿伯啊! 她忙给向天庥打了个语音电话,那边很快接起:「餵?」 「那个、群里在说的那个钟伯,是不是我上次在公园遇到的那位阿伯?」关好彩怕向天庥记不住,补充了一句,「就是你跟他说『不要欺负我们新来的义工姐姐』的那个阿伯。」 向天庥「嗯」了一声:「原来你还记得他啊?」 「本来没什么印象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居然能对上号。」关好彩忍不住嘆了口气,「真是他啊……」 「嗯,是他,圣诞节那次活动,我还去他家看过他。」 向天庥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方,插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攥成拳,由得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关好彩这才听出向天庥那边环境嘈杂,背景音里有乱七八糟的人声,如果认真分辨,还能听到有谁在嚎啕大哭。 她似乎知道向天庥此时身在何处,低声问:「你现在人在宝秀巷吗?」 「对,钟伯是我负责的帮扶对象,我怎么也得来……」 向天庥抬头望天,夜色泛红,不见星月,深唿吸一个来回后他才道,「我怎么也得来送他最后一程。」 脑子里的嗡嗡声更明显了。 关好彩知道向天庥是个软心肠的人,从小就知道。 他们以前的幼稚园内有一棵大树,到夏天时花圃里常会有蝉的尸体,关好彩好几次都见到,有个小胖子蹲在那儿,用勺子还是什么工具,把挖起来的土盖在虫子身上。 他是别人甩了他一巴掌,他都还能伸臂去拥抱对方的「圣母玛利亚」啊。 关好彩按了按耳朵缓解嗡鸣,闭上眼问:「是宝秀几巷?」 向天庥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钟伯住在宝秀几巷?」 和「福元」一样,「宝秀」也有好几条。 「……三巷,你要过来吗?」 「嗯,我现在过来。」关好彩跳下床,奔向衣柜。 「你也来送钟伯最后一程吗?」向天庥低下头,脚下的影子成一团黑月,不知不觉,他松了拳头。 关好彩手拿羽绒外套,听见他这么问,动作停顿了几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她和向天庥不一样,她不是一个软心肠的人,知道一面之缘的老人轻生去世,也只是往她胸腔里投了一小块石头而已。 涟漪盪完了,湖面也就安静了。 送钟伯最后一程? 她自问没那么伟大。 她是别人甩了她一巴掌,她就要还一巴掌、连亲生老母都不例外的「恶女关好彩」啊。 所以,为什么她现在会有那么强烈的冲动,想要去宝秀三巷看一看呢? 她想看的是什么呢? 第43章 担保人 向天庥在宝秀三巷巷口等了快十分钟,远远瞧见一人,骑着共享单车过来。 他没怎么留意,还低头看手机,等到对方在路边停下,他才发现,骑单车的竟是关好彩。 向天庥上前两步,有些意外:「你居然踩单车过来?」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别整天大惊小怪……」关好彩下车后瞪他一眼,帅气一踢,架稳单车,「从我家过来不远不近,走路太久,骑车刚好。」 她急着出门,睡衣外头套了件外套就出来了,而且脚上穿的是人字拖,口罩还忘了戴。 向天庥皱眉:「你冷不冷啊?」 「还行。」关好彩把冷冰冰的手插进兜里,探头往巷子里看,「哇,好多人啊。」 这会儿九点多,像这种老人住得比较多的老社区应该早早就安静下来,但此时巷子里仍聚集了不少人,两侧的楼房都亮着灯,许多街坊还在看热闹。 关好彩问:「钟伯的家人还在他家里吗?」 「嗯,女儿和女婿陪着他去殡仪馆,两个儿子在楼上收拾。」向天庥抬手指向前方某一处,「那就是钟伯家,二楼。」 关好彩沿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她其实分不清哪户是哪户,而且还有蛛网似的电线横空穿过,阻挡视线,但她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向天庥嘆了口长气,说:「前几次来看钟伯,我完全察觉不到他被骗子盯上了,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骗子骗术太高明?还是我太笨?」 关好彩一顿,抬头看他:「不是吧,这哪能怪你啊?我上回在公园见到他的那次,他和正常阿伯没什么两样啊……」 关好彩本还想说,钟伯那次头脑灵活得很,抓住一切机会讲咸湿话。 这时一阵寒风从巷子里扑过来,她打了个激灵,忙改了话语,「那个,事情怎么闹得这么大啊?我看被骗的金额也没有很高啊。」 她看群里说,钟伯被骗了五六万,这金额说少不少说多不多,但既然钟伯有儿又有女,每一家给老人添一部分损失,让老人心里头舒服一点儿,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么极端的道路? 听完她的想法,向天庥无奈摇头:「对钟伯来说,比起被骗了钱,更难接受感情被骗,就算对方事败后把他拉黑、家人也报了警,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和对方是真爱。」 他刚说完,深巷传出争吵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大,有街坊做和事佬,大声劝说:「哎呀不要吵啦!你们两兄弟是不是想让钟伯走都走得不安乐啊?!」 关好彩和向天庥互视一眼,快步往巷内走。 吵架的是钟家两兄弟,他们匆忙收拾完家里,也想赶去殡仪馆,但不知说到什么,两兄弟在单元门门口直接吵起来。 关好彩站在人群后,踮着脚尖从空隙看出去,两中年男人都不高,身材中等,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灰衣,不知谁是大哥谁是二弟。 钟老二扯着钟老大的领子,满口喷沫:「都是你啊!他被骗就被骗,干嘛还要说他『临老入花丛』?!」 「那他确实是啊!明知被骗,还说什么就算是骗子也有真的感情,讲也讲不听!我不说得狠一点,回头他又要被人骗钱了!」钟老大狠狠推开他弟,怒吼,「还有,你没有骂他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什么条件,钱银无几个,房屋也不在你名下,怎么会有女人看得上你』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不是!这是老三说的!」钟老二又扑过来,骂了句脏话,「就是因为你和老三成天数落他,说什么他一天不进棺材就不安分!这下好了,他真的说走就走!是不是自从他把房子转我名下,你们就日日诅咒他早点死啊?这下你们开心啦!」 他力气用得大,钟老大被他扑倒在地,两人扭打起来。 围观群众急忙往后躲闪,关好彩也忙着后退,但还是被前面的人踩了一下脚,痛得她尖叫着踉跄了两步。 忽然一只手臂横到她身前,替她挡住前人。 又一只手同时扶住她的背,稳住她的身子。 她被护在谁的胸前,唿吸时会闻到那人衣服上淡淡的皂香。 她没敢抬头,像块木头,随着他一起往旁边走了几步。 确认关好彩站稳,向天庥才收回手:「你在这站着。」 接着他拨开人群,上前阻拦两兄弟的无谓争拗。 街道和社区老年服务中心都有派人过来,向天庥和他们都认识,几人合力把蛮牛般的两兄弟硬生生分开。 两兄弟又哭又骂,脸红耳赤,不停指责对方,若是往常,关好彩只会边吃瓜边冷笑,可今晚她没那闲情逸緻。 有一层黏稠不透风的薄膜覆在心脏上,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钟伯为什么会轻生? 是早有这样的念头?还是一时想不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是因感情金钱双失?还是因家人埋怨指责? 「诶?小关?」 关好彩回头,来人是孙琳,身后跟着脸色不大好看的赖海洋。 「你也来了?」孙琳走到她身边,踮脚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髮生了什么冲突,连连摇头兼嘆气,淡声道,「这时候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关好彩问:「你之前接触过钟伯吗?」 「活动时接触过几次。」孙琳沖赖海洋扬扬下巴,「他接触得比较多,帮扶长者如果是独居男性的话,基本是靠我们这些男同志负责。」 关好彩在上次「送温暖」活动中也察觉到这点,女性义工一般主要负责女性长者,向天庥他们对接的基本是男性长者。 她没有追问,心中已有了答案。 有一些保护的举动,不用总摆在嘴上说,亲身经歷过,便能切身感受到。 赖海洋没和关好彩打招唿,对她的态度也不如前两次那么热切,只斜睨她一眼,便上前加入调解。 钟家兄弟稍微冷静下来。 钟老大认出向天庥和赖海洋:「你们、你们不就是经常来我爸家的那几个义工?」 向天庥点点头:「钟叔,节哀顺变。」 「义工?我听爸说过,半个月前你们还来看过他。」钟老二情绪崩溃,疯狗似地逮着人就咬,「你们不是总宣传反诈防诈吗?为什么没有留意到老头子的情况?你们要是、要是能多和他聊聊天,问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可能就能早点察觉他被骗子盯上了啊!!」 赖海洋没向天庥那么好说话,皱眉道:「那你们家属呢?为什么不多和老头子聊聊天、问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和人网恋了?我们义工要是能天天陪着老人,要你们家——」 「够了,海洋。」向天庥及时拦住他,对他摇摇头,再转向钟家兄弟,道,「阿叔,让钟伯走得安乐一些吧。」 在场的人都七嘴八舌地劝,两兄弟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面上红潮终于褪去一些,两人先后起身,拍拍尘土,不发一言地走出人群。 「好了好了,大家别看热闹了。」街道的工作人员拍手示意街坊们各自归家,「大家也尊重一下钟伯,不要乱传八卦啊,拍了视频照片的也不要乱发,都是几十年老街坊了……」 赖海洋站在单元楼下方,抬头看着灭了灯的二楼。 向天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明天我再跟钟伯家人联繫一下,问问什么时候举行告别式,我们去送送他。」 赖海洋心里还有气:「我觉得钟伯轻生肯定是被他们三兄妹逼的,要老爹过户房子的时候天天爸爸前爸爸后,房子一分完了,一个个跑得没了魂,还好意思来怪义工没多关注他爸,他们早干嘛去了?」 孙琳也过来拍拍他的手臂:「算啦,我们已经尽力了。」 赖海洋冷笑:「你看着吧,现在他们在这里打生打死,过多些天,分分钟要来怨钟伯为什么要在家里寻死,害他的房价跌两三成。」 众人沉默。 到最后,他们仍不清楚钟伯轻生的真正原因。 但知了又如何? 人都已经不在了。 关好彩和钟伯不熟,仅在一个月前见过那一面,她不知他的过去,不知他的喜恶,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晓得。 但她想,钟伯年轻时,断断不会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画上这一生的句号。 赖海洋和孙琳同路,两人扬了辆的士,上车前赖海洋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做公益可不只是拍拍照片、剪剪视频那么简单啊。」 向天庥皱眉:「赖教练!」 孙琳也瞪他:「又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走啦!」 关好彩刚才没怎么说话,等到他俩离开,她才问向天庥:「他今晚吃错药了?还是我哪里得罪他了?怎么对我敌意那么大?」 向天庥的山顶车停在路边,他边走边说:「他认出你是『goodluck』了。」 「哦,怪不得。」关好彩跟在他身后,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孙琳应该也知道了?上次活动时我拿下口罩后,她常盯着我看,但没当场拆穿我。」 「嗯,她也知道。」 向天庥解了车锁,问:「你要骑车回去,还是走路?」 关好彩左右看了看,刚骑来的单车被人扫走了,能见范围内也没有其他共享单车。 她说:「走路吧,你有事忙的话就先走吧。」 「不忙,我陪你走一段。」 关好彩抬眸:「又是顺路?」 向天庥淡淡一笑:「真的顺,我还得回店里。」 关好彩说:「但你看上去很累了。」 向天庥微怔:「是吗?」 「嗯。」关好彩双手插兜,径直往前走,「走吧。」 向天庥低头,收拾好情绪,推车跟上。 关好彩走在骑楼下,向天庥走在非机动车道上,不停转动的车轮把两人的影子时不时地卷在一起。 路上,向天庥同她简单说了一下和赖孙二人的谈话,关好彩吃惊:「孙琳居然会替我说话?!」 「这不叫替你说话,是有一说一。」向天庥心里想:我也有替你说话啊,你怎么没那么惊讶? 关好彩没读心术,不知他心中所想,直白道:「我其实之前就想过,要是哪天因为我的事让你难做了,你就跟我讲一声,只要我退出就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向天庥斜睨她:「你别整天胡思乱想了,什么事情该做就去做,不该做的就别做,这就行了。」 「那赖教练那边?」 「放心吧,他和孙琳一样,都是对事不对人的人,你看他今晚对钟伯家属的态度,也能看出一二。」向天庥停顿片刻,似是讲笑,又似是认真地说,「有我做你『担保人』,你就放心在『平安结』改过自新吧。」 听不出真假的话语却有着坚定的力量,似锋利剪刀,精准地划开了覆在关好彩心脏上的那层薄膜。 让那颗心重新一下一下跳起来。 拖鞋卡进了沙子,硌得脚板底发疼,关好彩低头抖脚,趁机嘀咕了一句:「谁需要你做『担保人』……」 周围安静,这次向天庥听见了,提唇笑笑,心里的悲伤被沖淡些许。 从宝秀三巷回福元二巷,步行得花廿几分钟,他们聊东聊西,就是不再多提钟伯的事。 逝者已矣。 回到「芬芳」门口,关好彩和他道别:「我上去了。」 「嗯,你上去吧。」向天庥站在原地,想看她上楼再走。 关好彩拿钥匙开防盗门,拉着门,想了想,还是回头:「向天庥。」 向天庥一愣:「干嘛?」 关好彩认真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个烂好人,让你不要管那么多事,你肯定做不到。但你也不要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总有一天你会撑不住的。」 向天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车把手,抿了抿唇。 末了,他点点头:「我努力。」 可是心里想的是,撑不住也得撑啊。 第44章 顺得哥情失嫂意 钟伯的事情引起了小小水花,社区街道想对区内8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开展一次心理健康评估。 社区老年服务中心其实去年已经设立「心灵驿站」,街道也一直在做老人们的工作,但老人们对此有所牴触,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痴线」,为什么要去做心理辅导? 这次的心理健康评估,老人们可以预约到现场做问卷调查,但社区里有不少长者行动不便,这部分人群则由「平安结」负责。 接下来的几天,关好彩每天都穿梭在老区的大街小巷里,根据街道给的名单,挨家挨户去敲门。 ——她现在是「社会闲散人员」一名,闲得很,向天庥每晚发布在群里的报名接龙,她几乎都是第一个报名。 上门「家访」比「送温暖」简单多了,不用扛着大米爬六楼,只需要带上手机和充电宝就行。 向天庥负责人员安排,两人一组,与关好彩搭档的均是女性义工,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有时早上是一位靓姨,下午则换一位靓婶。 孙琳有空也会来,关好彩和她搭档过一天,那次中午关好彩请她去「向记」吃了碗细蓉。 她没说为什么要请孙琳吃饭,孙琳也没有多问。 这次「家访」很顺利,许是钟伯的事传开了,老人们对心理问卷调查挺配合的。 虽说关好彩只需给老人做了问卷即可,但不知不觉,她总会在收集完调查后,多问老人一句家中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而一般老人们真会有些小事需要她们帮忙,例如有的需要她教如何使用某个app,有的需要她帮忙拿些放在高处的物件,有的麻烦她顺路把垃圾带下楼丢…… 周末关好彩和没课跑来做义工的魏思妍组队,到一位阿婆家时,阿婆家中的马桶塞了,阿婆问她们能不能帮忙通一下。 魏思妍自然应「好」,但堵塞情况比想像中严重,魏思妍拿皮搋子通了好久都没效果,反而把污水往回抽,满到溢出来,越整越污糟,味道沖天,阿婆尴尬,说是被抹布堵住了。 魏思妍欲哭无泪时,关好彩跟阿婆借来一枚铁丝衣架,掰直了当铁钩子用,蹲在马桶旁,把衣架慢慢往里送,用些巧劲儿,最终把堵塞物全勾出来。 勾出来的也不是抹布,是已经烂了一半的成人纸尿裤,也不知是如何掉进马桶里堵死的。 关好彩没问阿婆,和魏思妍一起沖洗了厕所,再把污物和衣架拿垃圾袋装起来,跟阿婆说待会儿她们下楼的时候丢掉就行。 阿婆连连道谢,说多谢靓女,你们真是人靓心也靓。 离开阿婆家,魏思妍对她投以崇拜眼光,问她怎么会用衣架通马桶。 关好彩拎着东西往垃圾站走,脑子里想到的是,以前和李静芬两人蹲在堵塞的马桶旁鸡手鸭脚*的画面。 一周左右的时间,老人们走访得七七八八,最后一天向天庥不在群里摇人了,私信问关好彩,他俩组队,一天跑完剩下的行不行。 关好彩考虑了几分钟,回他一个「ok」的手势。 那天她终于见识到了向天庥有多讨长者们喜欢,每到一户,阿婆阿伯都热情招唿,饮热茶吃酥饼,临走还要拿来牛奶,让他们路上喝。 关好彩这天没拒绝老人们的好意,外套两个兜里都装满小零食。 离开老人家后,她把牛奶给了向天庥:「这个给你。」 向天庥提议:「要不你现在喝了?」 「我不喝牛奶。」关好彩把牛奶塞到向天庥手中,笑着揶揄道,「还以为你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我乳糖不耐受哦,老同学。」 向天庥一愣,有点傻地发问:「所以喝了牛奶……会、会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关好彩脸一烫,立刻狠狠瞪他:「说什么呢!」 向天庥噤声,默默拆了吸管插进牛奶盒里。 喝了半盒,他才用对方听不到的声音嘀咕:「我现在知道也不迟吧?」 「家访」完最后一家,走出单元楼,天上已挂月半弯。 向天庥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关好彩手里拎着的垃圾袋,问:「你晚上吃什么?」 关好彩对这附近的分类垃圾站的位置已经很是熟悉,径直朝那方向走:「不知啊,你呢?」 向天庥跟着:「回我店里吃碗面?」 「行啊,走吧。」巷弄寒意更重,冷得关好彩缩了缩脖子,「这种天气,是得吃点汤——」 向天庥几乎与她是同时回答,语气还颇为感嘆:「汤汤水水又饱肚的东西。」 两人的话音叠在一块儿,如脚下的影子一样。 关好彩挑眉睇他:「干嘛学我说话?」 「谁学你了?我从小就是这么说的。」 「那就是你小时候学我的?」 「……请问我们小时候很熟?」向天庥冷笑,「你甚至还装作不认识我,请问我要怎么学你?」 关好彩杏眸圆睁,声音扬起来:「什么?我怎么可能这么做?你别冤枉我。」 向天庥屈指点了自己的太阳穴两下:「全记在我这里呢。」 关好彩撇嘴,走去掀开垃圾桶盖子,闷声骂道:「记仇得要命。」 向天庥笑了。 这些事情其实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仇」什么「怨」。 他只是忘不掉而已。 「向记」门口还是坐满了等位的客人。 关好彩用小号上网冲浪的时候,大数据常会给她推送本地相关的推文,其中有多条高贊旅游探店博文里,都提到了「向记」,如今来永庆坊玩的游客,十有八九都会来这儿吃一碗老字号云吞面。 无论向天庥认不认这流量,在关好彩看来,「向记」已经在网红店的行列里了。 关好彩早就拉起口罩,皱眉道:「你家还是太多人了……要不然去吃『诚心』?」 向天庥斜眸:「要是不用等位的话,你吃不吃啊?」 「干嘛?太子爷你又要搞特殊招待?」关好彩踮脚往店内看,「但是全坐满了啊,你想让我在收银台吃?还是厨房里吃?」 向天庥迈腿往前走:「跟我来。」 面店里的灯光温暖落在他身上,关好彩撇撇嘴,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 向天庥跟两位店员打了声招唿,再去厨房同邓辉交代了两句,接着带关好彩上了二楼。 关好彩没到过「向记」二楼。 在她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向记」只有一楼厅面,和「芬芳」一样,从铺头旁边的窄长楼梯往上,二三楼便是向家。 没记错的话,向天庥在这里住到小学毕业,之后就搬去新家了。 如今的「向记」重新装修过,二楼铺着的老花砖图案和楼下有些差别,可用面积比一楼小,仅摆五六张圆桌。 没开顶灯,但并不暗,靠街那面有灯火穿过五彩琉璃满洲窗,在地面晕开幻彩,而靠里的那一面,是间玻璃房,里头白炽灯明亮。 关好彩望进去,就算她是个外行人,也知那里是「向记」做面的地方。 一根粗长的草绿竹竿静静立在墙边,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向天庥指着制面室前一张圆桌,说:「坐那里吧,那边比较亮,我就不开楼上的灯了,免得让客人误会。」 关好彩走过去,问:「二楼为什么不营业?」 向天庥走到窗边,推开一扇:「之前人手不够,等年后多请两三位阿姨,再把二楼开了。」 他又往回走,经过关好彩身边时说:「不过每天做面我都要上来二楼。」 他进位面室打湿一条抹布,出来把桌子擦了一遍,问:「还和以前一样吗?细蓉一碗走韭黄?」 「嗯。」关好彩坐下,忽然嘴馋,「有没有炸云吞啊?我好久没吃了。」 向天庥眨了眨眼:「……有。」 关好彩继续点菜:「我还要一碟青菜,今天有什么青菜啊?」 「迟菜心,很鲜很甜。」 「行。」 向天庥下了楼,关好彩回头打量那间玻璃房。 木桌宽长,干净整洁,桌上有一卡扣,半个月亮似的,想必就是用来固定那根大竹竿的其中一头。 关好彩脑子里莫名出现了向天庥在屋内骑着竹竿、一蹦一蹦压着面的画面。 二楼安静,与楼下天壤之别,关好彩还在四处打量,向天庥已经重新上楼了。 他走了两趟,把圆桌摆得满满当当,云吞面两碗,炸云吞一份,白灼菜心,南乳猪脚,外加两瓶豆奶。 关好彩飢肠辘辘,先揸汤勺喝了两口汤,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竹升面的啊?」 「初中后那个暑假吧。我和我哥相差的岁数大,我爸没指望过我接手他的店,所以只教了我哥。那时候我缠着我哥,他就教会了我一些基本功,练着练着就会一些皮毛。回来接手铺头后,才算真正入行。」向天庥也先喝汤,突然发问,「我们家的汤好喝吗?」 「还不错,反正不是科技与狠活。」 向天庥不由自主地骄傲起来:「那肯定没狠活,我日日天还没亮就来熬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关好彩倒了些红醋在瓷勺中,抬眸看他。 这一天下来,她都数不清向天庥打了多少个哈欠,眼下还浮着淡淡的青色。 她说:「你还挺忙,又要顾店又要顾家,还要整天操心整个社区的老人们,你有时间睡觉吗?既然都请了师傅回来帮忙了,你就不能都交给他们去做吗?」 向天庥摇头:「我爸对店里的事有点敏感,我答应了他,就算有请师傅,我也会亲手做面熬汤。」 关好彩夹一箸面蘸醋,没好气道:「迟早要累垮。」 向天庥笑了笑:「我习惯了。」 关好彩不再劝他。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去劝向天庥放手一些事。 他那么喜欢揽活干,累垮也是开心的吧? 关好彩低头吃面,过了会儿,才听坐对面的那人淡声道:「你上次不是问过我,是不是还学不会拒绝别人。但那是我爸,我拒绝不了他。」 关好彩没有立刻应他。 她再吃了一颗炸云吞,才说:「你爸应该最多就只是拜託你接手『向记』,对『平安结』他没那么大的执念吧?我反而觉得是你自己对面店、对『平安结』更执着一些,每一件事你都想顾全,每一个人你都想讨好。顺得哥——」 关好彩蓦然噤声。 她原本想说「顺得哥情失嫂意*」,但惊觉这句俚语不大适合在向天庥面前提。 她清清喉咙,把话说得更婉转些:「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和善心,只是觉得,你可以不用事事先考虑他人,而把自己放在末位。」 其实关好彩这段话和以前的话相比,已经没那么尖刺丛生、来势汹汹,但向天庥仍觉得像有把尖刀扎过来。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他看着已经被关好彩吃掉一半的炸云吞,心里不怎么舒坦,故意说,「我也不是对路上的阿猫阿狗都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上了心,才想对对方好。」 关好彩一时没听出他话中含义,筷尖在半空指向他:「才不是,你就是对路上的阿猫阿狗都要照顾。小学还是初中,学校去春游秋游,班里男生不和你一起玩,你就一个人在那餵流浪猫,自己带的饭菜不够喂,还去买火腿肠。」 向天庥愣住,嘴巴张了张,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双眸子亮起来,那光也扎进关好彩眼中。 关好彩也顿住,半晌,她皱着眉嘀咕:「对啊,我怎么知道?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反正就有这么一道印象吧。」 楼下,林爱卿带着客人的疑问,快步走进厨房,问邓辉:「刚有客人见到小老闆端了一份炸云吞上楼,问我是不是能点……但咱们的菜单里没有啊。」 邓辉手里正忙,瞥一眼那锅刚起的热油,黄澄澄的,透明见底。 他嘿嘿笑:「就跟客人说一声,那个是小老闆的『私房菜』。」 第45章 这傢伙就是骗子 心理调查问卷收集完后,关好彩宅在家里瘫了好几天。 干活的时候不觉得,歇下来才知道有多累。 郝韵放寒假了,她提前报了个雅思班,每天都安排了课程。 关好彩和她的关系又回到那种不咸不淡的状态,李静芬为了「箍」她两姐妹的「煲」,每隔一两天就喊她们陪她去饮早茶,两姐妹倒是没推拒。 斗嘴自然免不了,但李静芬分得出来,哪种是真吵架,哪种是假拌嘴。 一盅两件,一言两语,李静芬已感满足。 这段时间,关好彩常收到助理菜菜的信息。 菜菜说,她「假夫妻」这事儿的热度已经降了许多,每天都有新的新闻冒头,也「塌」了不少网红。 要么是美妆博主自营品牌质检翻车,要么是宠物博主虐猫爆出实锤,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是某站百大博主被妻子控诉婚内出轨兼家暴,明天也不知道会轮到谁。 而这段时间菜菜一直留意着各个平台帐号的情况,说是最近骂她的人少了,留言区没那么乌烟瘴气,菜菜开始找人在各个平台做话题,把近期塌房的网红博主排在一块儿,再引导一下方向,说「看下来还是假夫妻没那么大杀伤力」。 菜菜还「监控」了李岩的情况,说虽然李岩自己的号暂时没有更新,但他公司旗下的另一个粉丝量没那么高的视频号已经恢復更新了,流量还算可以,看来没被「假夫妻」这事儿波及太多,估计李岩会暂时把重心放在新号上。 菜菜信心满满,说路人们蹦来跳去吃瓜,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不再记得关好彩的事了。 她问关好彩有什么新的打算,关好彩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边角泛黄的印记,回了句「我想再休息一段时间」。 「平安结」原先的防诈活动推迟了一周,向天庥在这段时间里补充了新的物料,想同时唿吁各位老人不能轻易忽视自己的心理健康,也帮服务中心的「心灵驿站」打一打「gg」。 地点还是在荔湾湖公园,寒假的原因,大学生们都回家了,又临近年关,报名的义工实在不多,就连赖海洋和孙琳都因店里太忙抽不出空。 活动前一晚,关好彩在吃饭时提了一嘴这事,郝韵问她,明天她能不能去当一日义工。 关好彩看了她一眼,没多问,饭后替她问了一下向天庥,向天庥说没问题,因为缺人手,他也把他的朋友喊来帮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于是郝韵风风火火地上岗了。 当天早上,向天庥多带了两件的黄马甲,一件给了郝韵,一件给了被他硬拉来的「壮丁」周秉。 周秉懒懒散散地穿上马甲,语气听起来有些哀怨:「你去街上问问,有哪家『大水喉』又要出钱又要出力的?」 「请你吃饭请你吃饭。」向天庥敷衍地哄着这位大少爷,低头对郝韵笑笑,「也谢谢阿韵你今天来帮忙,回头我请你……」 他说着,眼睛瞄向旁边那位,继续说:「和你姐吃饭。」 关好彩撇撇嘴:「心领了心领了。」 郝韵套上和关好彩一样的黄马甲,浅笑道:「不用客气的天庥哥,我放假有空,如果后面还有活动不够人手,我也可以来帮忙的。」 关好彩和周秉是第一次见面,向天庥给双方简单地介绍了彼此:「这位是关好彩,我的老同学兼老街坊,这是她妹妹阿韵。这位是周秉,我们『平安结』的金主爸爸之一。」 周秉顿了顿,很快咧嘴笑得爽朗:「你们好啊。」 关好彩点点头:「幸会。」 郝韵看着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也点了点头。 关好彩是「熟手义工」了,向天庥让她和「新人」郝韵一组,关好彩发了他几个眼刀,最后还是带着郝韵去整理物料。 等两位姑娘走远,周秉立刻兴奋地揽住向天庥:「你这傢伙!怎么做到把你的初恋对象拉进来和你一起做义工的?!你这是假公济私吧!」 向天庥被他这句话吓呆了,眼睛睁得老大,舌头都要打结了:「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她是我、我初恋?!」 喜欢过关好彩的这件事,一直都是他藏心里的秘密。 小时候他没有要好的朋友,没得倾诉,长大了有了像周秉这样的朋友,他却已经过了渴望倾诉的阶段。 他从未对人说起这件事,或许只有月亮知道他的心声。 为什么周秉会知道?! 周秉回想了一下那晚,说:「原来你那晚断片断得那么厉害……」 「什么、什么?!」 「嘿嘿,既然你记不起来,那就算了。」周秉重重拍了两下好友的肩膀,装腔作势地调侃他,「总之我现在就是知道了,兄弟,掩口费不多,先给个十几廿万来花花就好。」 「不得闲同你癫啊!」向天庥脸都烫了,屈肘撞开老友,咬牙切齿道,「『大水喉』!干活啦!」 和上次的防诈活动一样,大家先集合,向天庥简单讲一下流程,然后解散,到公园各处找老人宣传。 关好彩带着郝韵,像她第一次参加活动时孙琳带着她那样,先示范给郝韵看。 这样的关好彩,郝韵是不常见到的。 关好彩戴上了那个平易近人的「面具」,本来应该是有些假模假式,但是在言语间,郝韵却能听出她的真诚。 相比之下,带着目的性来参加活动的她反而显得没那么真诚了。 ——她需要提前准备一些社会活动的实践经歷,在之后的雅思考试和申请学校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待关好彩又结束一次宣传,郝韵决定自己单独去发传单。 关好彩提醒她:「你去找一些阿婆阿婶做活动就行,如果有阿婆说她已经听过防诈的宣传活动了,那么你就主要宣传社区心理谘询站点的那部分内容。」 家姐的眼神认真,郝韵不由得也认真起来:「嗯,我知道了。」 日头一点一点爬上头顶,差不多快到中午,大伙儿陆续回到摊位前集合。 还有不少老人在这儿排队准备回答问题,势要拿回一抽草纸或一包大米。 郝韵问关好彩:「活动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关好彩看了看手錶:「等老人们把礼物都领得七七八八就结束,可能得下午一两点。你下午有课?」 郝韵点头:「对。」 关好彩:「那你先回家吧,我待会儿跟向天庥说一声就好。」 郝韵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马甲:「那衣服……」 「你先穿回去。」关好彩看向她,「如果你这个寒假需要多做一些社会实践,就先留着,开学之后再拿来还向天庥就好。」 关好彩说得轻轻松松,可郝韵心里已经翻腾起浪花。 她有的时候觉得,无论自己想要装得多成熟多独立多能干,但只要站在关好彩面前,就什么都遮掩不住。 她垂眸淡声道:「好,我知道了。」 郝韵和向天庥打了声招唿,正好周秉也要离开,两人一起往公园出口走。 郝韵走得有点快,那男人腿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侧后方。 忽然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阿妹,你家住哪里呀?」 郝韵想回头看他一眼,哪知对方只勐跨一步,就来到她身旁与她并排走着。 「……在恩宝路附近。」她有些戒心,没有把住址说得详细。 「哦,那就是在向天庥他铺头附近咯?」 「对。」 「那你姐和向天庥以前就认识?」 「他们以前是同学,好像是小中高都在一个学校。」郝韵不解,「你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就是问问!」周秉还是笑嘻嘻的,「对了,刚才向天庥说你叫『阿韵』,是神韵的韵?」 「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就单字一个『韵』吗?」 郝韵心想:这男人是问题宝宝吗?怎么那么多问题? 但她还是回答了:「不,我的名字是『郝韵』。」 「哦?『好韵』?」周秉挑眉看她,笑道,「你们姐妹的名字有点意思,一个是『好彩』,一个是『好运』啊。」 「我和她不一样,我是姓『郝』,赤耳郝……」 这句话刚说出口,郝韵不禁皱了眉头。 不是,她干嘛要跟他解释啊? 今天刚认识、话都没说过两句、以后也不会再见到的人,她干嘛同他讲得那么详细? 周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哦,你姓『郝』……」 郝韵心中咯噔。 她甚至能预感到,这男人接下来会问什么问题。 他肯定会和其他人一样,问一句「为什么你们两姐妹的姓氏不同」。 郝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低头走快了两步,但那人又轻轻松松追上她,问:「我待会儿会经过恩宝路,顺路捎你回家?」 他居然没问那个问题,郝韵有些意外,抬头看他:「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你。」 周秉的身高和向天庥差不多,肤色偏深,肩膀很宽,短髮干净利落,笑起来时牙齿很白,眉毛自信地扬着,说话有股懒散劲儿,但底子是稳的,没有让人不喜的轻浮感。 他和郝韵平日接触的男生有很大的差别,她应对不来。 周秉心里其实没那么多想法,刚也是作为长辈客气地多问一句罢了,既然郝韵拒绝,他便不再提,只笑笑道声「好」。 这时迎面走来一群人,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每个人都皱眉耷嘴,浑身散着明显的怒气。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看着挺斯文的一人,说话声音却挺大:「真是越想越害怕,也不知道他给我爸吃了什么迷药!要是我晚点儿才发现的话,我爸要被他骗得渣都无得剩!」 他身旁一穿白外套的女人附和道:「就是啊!大表哥二表哥,你们一定要帮我们主持公道!」 另外两个男人纷纷点头,剩下那女人说:「早叫你们让姑丈把房子过到你们名下啦,早办早安心啊!现在老年诈骗真是猖狂,那些骗子动动嘴巴,就开跑车住靓楼养番狗!太可恶了!」 那几人顾着说话,几乎并排着走,一条路被他们占了大半,周秉皱了皱眉,侧了身,及时伸手挡在郝韵前方,手臂撞开了最靠前的眼镜男人。 他的声音冷下来:「喂,麻烦看路。」 眼镜男人本就带着火气,被忽然挡了一下,情绪自然不佳,扶稳眼镜正想开骂,但发现眼前的男人眼神冷厉,话又吞回肚子里。 旁边女人拉他:「走啦,别节外生枝,他们的摊位就在前面了!」 郝韵没怎么听清那群人在说什么,她双手本能架起护在身前,离那男人的手臂仅不到一拳头。 她心率有点儿快,回过神时,周秉已经放下手了。 周秉转过头,看这走远的那群人一会儿,眉心微蹙。 郝韵见他不走,趁机告辞:「那、那我先走了。」 周秉回头,浅浅笑着:「行,你路上小心。」 郝韵点点头,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周秉伫在原地,想想不对劲,还是转身往回走。 离「平安结」的摊位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周秉已见围了一圈人,有黄马甲义工,有刚还在玩游戏的老人,还有其他路人。 吵闹的声音传过来,周秉骂了句「扑街」,拔腿往前跑。 拨开人群,他挤到前方,就见刚才那个眼镜男指着向天庥,怒目圆睁,冲着旁人大喊:「但这傢伙就是骗子!我爸的房子差一点点就要被他骗到手了!!」 第46章 佛都有火 三分钟前。 向天庥正在心里打着草稿,看要约关好彩活动结束后去哪里吃饭,这时候一组男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他觉得不大对劲,还没上前询问,那群人已经来到摊位前。 其中一个女人举着手机,看看手机再看看他,直接问:「你就是向天庥对吗?」 向天庥眉心微拧,但语气仍平和:「我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刚应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紧接着开口,明显带着怒气:「你认识黄德才是吗?」 向天庥顿了顿,很快点头:「认识,黄伯我认识,怎么了?」 眼镜男怒喝:「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他的声音又沖又响,还在答题玩游戏的老人全呆住了,周围的路人听见有吵闹,也纷纷看过来。 关好彩就站在向天庥身后,她走前两步,皱眉问向天庥:「喂,他们是什么人?」 向天庥对眼前几位都没什么印象,但从眼睛男的问话中,推敲出了些关系。 他低头凑近关好彩的耳边,压着声音说道:「可能是黄伯的家属。」 关好彩又问:「黄伯是谁?」 她的问话让眼镜男听见,声音更大了:「黄伯是我爸啊!!」 对方的态度让向天庥很担心黄德才,他耐心问:「是黄伯出什么事了吗?」 黄伯儿子气笑了:「哈!我爸出什么事你会不知道吗?」 他挥手招唿旁边围观的路人再走近一些:「来来来,大家应该都是住这附近的老街坊老邻居了,都来听听这人对我爸做了什么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有股火在关好彩的眉间烧,不知不觉她走到向天庥前面,打量了这五人一个来回。 几人容貌端正,身上穿的肩上背的,多多少少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品牌,白外套的女人还做了美甲。 衣冠楚楚,却做泼妇骂街。 关好彩冷声问对方:「你们到底要干嘛?」 白外套的女人是黄伯儿媳,她仰高了头,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我们来做善事!来拆穿你们借着做公益骗钱骗房子的丑恶嘴脸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譁然,有老人立即站出来替向天庥说话:「你们是不是来捣乱的啊?『平安结』是骗子?我看你们才是讹神骗鬼!」 义工们也被惹恼,愤愤道:「对啊!你们不要胡乱污衊人啊!」 「阿婆阿伯,我们一开始也是很相信他们真心对我们阿爸好。」 黄伯儿子指着向天庥,怒目切齿,「但这傢伙就是骗子啊!我爸的房子差一点点就要被他骗到手了!!」 向天庥呆住,关好彩也是,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迷茫得很。 周围人静了几秒,才有人提出质疑:「这、这怎么可能?天庥怎么会骗你爸的房子?」 黄伯儿媳冷哼:「我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和他们一起的表哥表嫂也开始七嘴八舌,劝旁边的老人快跑,不要落得跟他们姑丈一样的下场。 周秉走出人群,递一个眼神给向天庥,再对那群人说:「大哥大姐,有话好好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才没有误会!这傢伙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得我爸心花怒放,把他当做亲儿子,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亲!」 黄伯儿子怒不可遏,朝向天庥一步步逼近,「我昨天回看我爸家里的监控,发现他居然约了个律师在家里,还好监控有录像,一看才知道,我爸居然想立遗嘱,而且说要把房子转给你啊!!」 他一想到这事儿就浑身发寒,要是他没有心血来潮看一眼监控,他爸是不是就要把房子白白送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有监控视频的话,那就不是瞎说的耶。」 「这是真打算把房子转给他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就是个义工而已……」 「对,关系再怎么好,也没血缘关系啊。」 那些声音向天庥听见了,耳朵嗡嗡声响:「为什么……为什么黄伯会想要立遗嘱……」 「对啊,我姑丈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要立遗嘱?他一个小老头子,是怎么找到律师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人搭桥铺路?」 其中一男人也加入「战局」,对着向天庥咄咄逼人,「听说你整天上他家,又是送菜又是送日用品,天天嘘寒问暖的,他一不小心摔倒你就在那陪一夜,怎么那么诚心啊?要说你没有目的我可不相信!」 黄伯儿媳在一旁冷嘲热讽:「就是!你有这么勤快照顾你亲爹吗?!」 脑子里如有雷鸣,向天庥思绪一团糟。 他认自己是个烂好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没脾气,只是事发突然,他憋得脸通红,也只能憋出一句:「你们不要含血喷人!我没有、没有怂、怂恿过黄伯做遗嘱!更、更更、更不可能怂恿他把房子过户给我啊!」 「你心虚了吧?讲话结结巴巴!你这骗子胃口还挺大,小钱不骗,一骗就骗这么大一间房子!我以前就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会对我家老头子那么上心啊?!」 黄伯儿子越说越气,伸手就想去扯向天庥的领子,周秉「嘁」一声冲上前,却没料到有人比他更快。 关好彩眼明手快,手一扬一落,直接拍开了黄伯儿子的手。 刚才这几人轮番上阵,你一句我一句,语速极快,她不知道围观人有没有听清楚,反正她是全听明白了。 关好彩冷眼睇人,声音却像浸了蜜糖那般甜腻:「我说大哥大姐,你们的逻辑都挺奇特的啊,你们自己做不到送菜送日用品、做不到天天嘘寒问暖、做不到抽空照顾自己的老父一夜,那这么比起来,我们义工确实比你们更像他的儿女啊。」 她越说越起劲,热气被口罩罩住,扑回来黏在她脸上,湿热得让她恨不得扯下口罩骂个痛快。 那傻佬醉醺醺的样子、那傻佬塞满罐头大米的登山包、那傻佬不够睡眠时的哈欠……一想到这种种,关好彩的战斗力便蹭蹭往上涨:「哇,你们这声『爸』喊得可真轻松,什么都不用做,嘴皮子一碰就行了是吧?也对,反正有别的烂好人替你们照顾老人,替你们嘘寒问暖,替你们做那个『乖仔』,只要老人一个电话打来,无论事情是大是小,他随传随到。」 对方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尤其是黄伯儿子。 黄伯儿媳愣了会儿,不顾形象地大吼:「你是『平安结』的义工,肯定是帮着他说话的啦!你们、你们都是一担担*的!打着公益的幌子,都不知道有多少老人上当受骗了!」 她这一句彻底激怒了志愿者们。 「哇!这位家属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离不离谱啊?!」 「我们出钱又出力,次次抹窗又抹檯,有的时候还要帮老人家剪头髮剪指甲,勤力过你们这些家属,现在还要被你们当大老千?」 「真是心寒!你爸要把房子过户给别人而不留给你,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自己有多不孝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对啊,我问你,你帮你老豆老母倒过洗脚水没有啊?我们有啊!」 「长了张嘴巴就可以随便冤枉人是吗?那我长了张嘴巴可不可以问候你……」 「安静!我还没说完!!」 一声怒喝让沸水般的声音瞬间静下来。 关好彩长吁一口气,终是把口罩稍微拉下来一些,卡在下巴处。 「虽然你说你们有监控视频,但视频拍到的只有你爸和律师的谈话对吗?那有向天庥诈骗的证据吗?反诈中心app提醒你们了吗?还有,既然你已经认为向天庥是骗子了,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而是跑来这里大吵大闹?」 黄伯儿子一行人支支吾吾,鬼打墙似地说「当然有证据」,但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 关好彩目光犀利,嗤笑道:「你们一个个才是好眉好貌生沙虱*,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当我们义工是软柿子揿完又揿,佛都有火啊。」 义工和旁人纷纷附和。 「对啊!佛都有火啊!」 「好人当贼办!」 「有证据干嘛不报警?!」 关好彩竖起食指,直指黄伯儿子,冷冷说道:「这个世界上多的是骗子,你可以是骗子。」 指黄伯儿媳:「你可以是骗子。」 指周秉:「他可以是骗子。」 周秉挑眉。 关好彩指了一圈,食指往回指自己,淡声道:「我也可以是骗子。」 最后,她指身后的向天庥:「唯独他,他不会是骗子。」 向天庥其实从关好彩站到他面前的那瞬间开始,已经听不太到别人说的话。 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一个字接一个字,把他胸腔里的那口钟撞得用力,声音响彻云霄。 树荫又晃,光斑舞动,只是今天没有哪位在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向天庥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么剑拔弩张的环境里,他却只想冲上前,紧紧拥住那道光。 第47章 一整个冬天都过去了 「你个衰仔!你到底、到底在干嘛啊!!」 一声暴喝从人群外传来,围观群众循声回头,有人喊:「黄伯!是黄伯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道,黄德才拄着拐杖,走得又急又晃,嘴唇泛白,面上挂汗,旁边有个高瘦的少年扶着他,忙不迭道:「阿爷,你不要太激动……」 「嘉明!你过来做什么?!」黄伯儿媳迎上去,「快带阿爷回家!」 「我不回!不回啊!」黄德才举起拐杖,颤巍巍指着儿子,「黄志勇!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天庥没有骗过我,找律师谘询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跑来这里胡闹像什么样子?!」 拐杖还指向其他人,黄德才吼得唾沫横飞:「还有你们几个!陪他胡闹什么啊?尤其是你,阿蓉,你老公发癫,你都陪他癫?!」 黄伯儿媳许蓉不解又愤怒:「阿爸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想要把房子给一个三不识七的人啊?!」 黄志勇更是情绪再次高涨,怒极反笑:「看吧!我没冤枉他!」 火遮了眼,他一把推开向天庥前面的女人,勐扯住男人身上那件刺眼的黄马甲,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给老头子灌了什么迷汤——」 「你动什么手?!」 向天庥眼里只有被推得踉跄不稳的关好彩,根本顾不上会不会激化矛盾,双手一撑就把黄志勇推开。 「啊!!」黄志勇没料到他力气那么大,一屁股摔坐在地,眼镜都飞出去。 向天庥看都不看他,奔至关好彩身边,握住她手臂,嗓子已经哑了:「你有没有事?」 关好彩摇摇头:「没事……」 事态一下变得严重,黄志勇的两位表哥冲过来连推向天庥两把:「你还有脸打人?!」 他俩都不是壮汉,身高比向天庥矮,没推动人,又上手想扯,周秉和其他男志愿者及时过来把人架开,周秉喊:「够了啊!再闹事我报警了啊!」 黄志勇捡回眼镜,一双眼都红了:「好啊!我现在就报警!我要把你们这群假惺惺的公益骗子公诸于众!!」 背后纷纷攘攘,向天庥岿然不动,严严实实挡在关好彩面前,一声不出。 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关好彩仰起脸,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一对上向天庥的眼睛,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双眼像被大雨淋透的泥地,不知得晒多久才会干。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黄伯!黄伯晕倒了!!」 「阿爸阿妈!不要吵了!快来看看阿爷!!」 「阿爸——!」 「姑丈!」 所有人都赶去看黄德才,纷杂的声音远了些,一时之间,树荫下竟只剩向天庥和关好彩二人。 「你……你不去看看黄伯吗?」关好彩先开了口,轻轻晃了晃手臂。 向天庥松手。 关好彩正想长唿一口气,可下一秒,向天庥竟环臂抱住了她。 她一口气噎在喉咙,眼睛蓦然睁大。 「嗯,我去看看黄伯。」向天庥贴着她的发侧轻声道,「谢谢你。」 说完,他就松开她,转身离开。 这个拥抱有些不合时宜,又似乎理所应当。 前后不到五秒钟,却让关好彩觉得,一整个冬天都过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 黄伯晕倒,唿吸急促,满身冷汗,眉毛蹙成一团毛线,声如蚊蚋地哼唧。 家属们手忙脚乱,问他哪里不舒服,黄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指着自己胸口。 旁人提醒「快call白车啊」,黄志勇这才着急忙慌地打了120。 接线员问他病人病史,他噎住,吞吞吐吐,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病史……病史……就是他腿脚以前受过伤……」 他看看老婆,看看表哥表嫂,最后目光瞟向那个被他骂作「骗子」的男人。 「我来吧。」 向天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直接夺过黄志勇的手机,详细地跟接线员讲述了黄伯近半年的身体状况,「病人六十八岁,右脚有旧患,无药物过敏,七月社区体检他的血压偏高,平日未见心绞痛、胸闷等情况,但现在他一直指着自己的胸口,人有意识的,叫他他能有反应……」 把黄伯的病史和现况交代完后,向天庥便把手机还给黄志勇,没再多看对方一眼。 忽然有一声议论响起:「哎呀,黄伯他……」 向天庥心惊,一回头,果然看见黄伯裤子湿透。 黄嘉明一直在旁边守着阿爷,可小孩从未见过当众大小便失禁的老人,既担忧又尴尬,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抬头,在母亲眼中看到嫌弃,在父亲眼中看到迷茫。 但很快,一抹黄色在他眼前落下。 再低头,一件黄马甲已经轻轻盖在阿爷身上。 向天庥半蹲在地,确保马甲遮住了黄伯的难堪,再迅速解开他的外套,一边检查他口中是否有异物,一边让志愿者们维持现场:「都不要围在这里了!」 周秉展臂拦人,大喊:「大家让开一些!别堵在这里!给阿伯一些空间!」 其他义工照做,关好彩也过来,大家很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圈,挡住人群,把黄伯身旁的空间一点点往外扩,像缓缓盪开的涟漪,也像坚不可摧的城墙。 黄嘉明张了张嘴,半晌,道了声:「多谢……」 向天庥看他一眼,只点了点头,继续确认黄伯的唿吸情况,一遍又一遍地同他讲话:「黄伯,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别睡啊,救护车快来了,黄伯,我是庥仔啊,坚持一下,不要睡……」 黄伯排出的秽水不少,向天庥的马甲很快被弄湿,他皱了皱眉,正想把自己的卫衣也脱下来,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天庥!这里!」 向天庥循声看去,是那位人有三高仍不乐意忌口的林伯,手里挥舞着一件外套。 「你拿去用!!」林伯说完,就把外套用力丢出去,衣服恰好落在向天庥脚边。 向天庥没有拒绝林伯的好意,沖他笑了笑:「今晚去『向记』,我请你吃猪手啊!」 「好啊!」 林伯上一秒笑哈哈,下一秒立即变脸,对着黄志勇一行人手指指,怒斥道,「你们见到啦?够胆再说一遍他是骗子?反转猪肚就是屎,说的就是你们啊!」 许多街坊贊同,你一言我一语地替「平安结」和向天庥说话。 黄志勇心里仍有怨气,但没法反驳一句,目光飘来飘去,最后只能落在躺地上的亲爹身上。 这场突发的闹剧在黄伯随医护人员的担架床离去后,暂时告一段落。 黄伯家属全跟着去了,虽然儿子儿媳不像一开始那般气势汹汹,但看向天庥的眼神里依然有敌意。 反而是黄伯的孙子,在离开前,替他父母跟向天庥道了歉:「不好意思,这里头肯定有些误会。」 向天庥面上没什么表情:「你爸妈说的那些事我毫不知情,或者等黄伯清醒后,你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黄嘉明连连点头道谢,跑着去追他的父母。 围观群众散开,留下一群老人和穿黄马甲的志愿者,大家纷纷安慰向天庥,让他别把这事儿放心上。 向天庥浅浅一笑,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麻烦大家把刚才临时中断的活动收个尾。 周秉还一肚子气,闷声问他:「你要去医院吗?」 「要,我收拾一下就过去。」向天庥刚才跟人要来一个塑胶袋,装起自己的马甲和林伯的外套。 他对一旁的林伯说:「林伯,衣服等我洗完了再还给你。」 「行啦,还不还的都无所谓。」林伯拍了两下他肩膀,「不要被他们乱讲话影响了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绝对对得住天地良心。」 向天庥轻轻点头:「好。」 林伯离开,向天庥回头问周秉:「你刚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唉,还好回来了,服了那群人……」周秉低声劝道,「我说,你最好别去医院了,虽然目前还不清楚黄伯立遗嘱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儿子现在肯定把你当仇人。你想想,如果我知道我亲生老豆立遗嘱,把『龙津』给了别人,我也会发癫吧。」 「我知道……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把房子转给我,我之前听都没听过黄伯提起……他们当我是仇人也无所谓,事情因我而起,我怎么都要去医院一趟的。」向天庥举拳撞了一下周秉的肩膀,「行了,不用担心我,他们要是动粗我报警就行了。」 周秉不贊同他的做法,还想劝阻:「但是——」 「我陪他去医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关好彩走过来,看着向天庥说,「我陪你去医院。」 周秉抿嘴噤声,不自觉地往旁挪了挪位置。 树叶声哗哗,如向天庥心中再次躁动的情绪。 他提了提唇角,说:「好。」 第48章 摇摇欲坠 黄伯送到医院时人稍微清醒了一些,医生说他需留院观察,让家属去办住院手续。 家属知道向天庥跟来了,没像在公园时那样动手动脚,不过也没给他好脸色。 向天庥想跟黄伯单独谈一谈,准备趁黄志勇落单时,上前好好同他说几句话。 关好彩拉住了他。 「他们现在火遮眼,肯定不会同意让你单独和黄伯谈话的,尤其是黄伯儿子,一定什么都听不进去。」关好彩建议,「我看他家那个小孩还算懂一丢丢的礼貌,不如你找他吧。」 向天庥觉得有道理。 黄伯从急诊出来时躺在推床上睡着了,家人围在他身边,向天庥远远望着。 他们不知黄伯住几楼,只能在住院部楼下出入口的地方等。 高楼风灌下来,冷得关好彩直跺脚,两人中午都还没吃饭,向天庥跑回车里取了件外套,又跑去医院门口买了面包和一排益力多。 他挺不好意思的,觉得给关好彩添了不少麻烦。 「我又欠你一个大人情了。」他嘆着气,把一罐益力多的锡纸盖掀开。 「你上次不是在赖海洋面前替我做担保?就当扯平了吧。」他递过来,关好彩便顺手接过来,两三口闷完,舒服得嘆了口长气。 「还喝吗?」向天庥把拆了口的面包也递给她,像小学一年级的豆丁,算着最简单的减法算式,「扯不平啊,我欠你两次,二减一等于一,我还欠你一次。」 「再来一罐吧。」关好彩瞪他,「别搞什么『以身相许』,我不吃这一套的啊。」 向天庥嘴角终于有了淡淡的笑容:「那就晚上请你吃碗面吧。」 「那岂不是便宜你了?」关好彩咬一口面包,嘀咕的声音含煳得跟夹心面包里的奶油馅似的,「就只请今晚啊?」 向天庥扬起眉毛:「每晚都可以请你的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晚晚都可以给你留一碗细蓉,你想几时吃就几时吃,这样足够有诚意了吧?」 关好彩瞪他:「每晚?晚晚大碳水,你是想把我餵成大肥婆?」 两人站在不影响别人行走的角落里,吃一顿迟来的午餐。 他们心照不宣,讲东讲西,就是不讲中午在树荫下的那个拥抱。 关好彩在今天之前没见过黄伯,她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向天庥口中认识了黄伯。 时不时有电话打到向天庥的手机上,周秉的,赖海洋的,其他义工的,社区街道工作人员的…… 向秋也打来了,不知他从谁人口中得知了公园里发生的事,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向天庥有些疲惫,在墙边蹲下,耐心地安抚父亲的情绪。 关好彩走远了一些,给他留出私人空间。 中途她回头看一眼,向天庥一手还拿着手机,另一手横搭在膝上,脑袋埋进去。 关好彩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肩膀上摞起来的一块块石头,摇摇欲坠,快要崩塌。 她身上穿着向天庥的外套,很大一件,袖子很长。 向天庥不抽菸,不喷香水,衣领处有淡淡的香味,应该是洗衣液留下的。 很温暖。 那天关好彩陪着向天庥等到天黑,才等来黄嘉明,而且只有他一人,没跟他父母一起。 向天庥快步上前:「你好。」 黄嘉明惊讶道:「你……你们居然等到现在啊?」 「嗯。」向天庥声音沙哑,「你爷爷情况怎么样了?」 「他睡了一个下午,刚刚醒了,说饿,我去给他买碗粥……」 面对向天庥,黄嘉明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早上父母难得说要进市区,黄嘉明以为他们要找阿爷去饮茶,便跟着来了,殊不知干蒸烧卖没吃上,却见到一场「大龙凤」。 黄嘉明对大人们的事一知半解,就连刚刚在病房里,他听的也全是父母对阿爷的抱怨,还有对向天庥这「骗子」的憎恶。 此时那位「骗子哥」就站在他面前,但黄嘉明满脑子都是盖在阿爷腰腿处的那件黄马甲,当时扎得他眼睛滚烫。 关好彩插嘴问道:「那你爸妈呢?」 「他们回去给阿爷收拾几件衣服。」 向天庥问:「我待会儿能上去看看你爷爷吗?」 黄嘉明摇头:「劝你别上去,我大伯还在,他会等到我爸妈回来才走……应该是怕你……」 关好彩在寒风里等了大半天,耐性早就耗光了,冷笑道:「怕什么?怕我们会把你阿爷骗去缅甸割肾还是卖血?」 黄嘉明也不知如何表达,进退两难,无奈道:「反正就算我让你们上去了,你们也见不到我阿爷的,待会儿我大伯他们又要跟你们吵起来……」 关好彩火大:「明明就是你们家——」 「好,我明白了。」 向天庥拍拍关好彩的小臂,示意她不用再说,他看着黄嘉明,哑声道,「我今天就不上去了,知道黄伯没事,我心也安乐一些。但是你能帮我给黄伯递一句话吗?」 黄嘉明想都没想就点头:「你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就跟黄伯说……」向天庥眼帘半耷下,低垂的睫毛遮住双眸,「等他身体康復后,打个电话给我,我陪他去泮溪饮茶。」 * 离开医院,两人回到「向记」已经八点。 关好彩肚子饿扁了,向天庥也是,店里满座,林爱卿一见他们进店,就沖他们指了指楼上。 向天庥让关好彩先上楼,自己去了厨房。 但邓辉不让他靠近,手揸长长铁勺指他:「你等着吃就行,今晚我来煮。」 身体逐渐让厨房里熟悉的水汽熨热,向天庥笑问:「你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今晚林伯来店里吃面了,跟卿姨说了一些。」邓辉朝厅面扬扬下巴,「还有别的『老友记』好像今天也在现场,你回来前不久他们才走的,唔,我们大概知道了。」 向天庥:「嗯……」 邓辉一边干活一边关心小老闆:「你还好吗?」 向天庥笑:「还行,就是饿坏了。」 邓辉赶人:「那就赶紧上去,等我来给你安排九大簋。」 向天庥不坚持了,跟他道了谢。 他拿了两瓶豆奶上楼,见关好彩坐在靠窗的桌子,满洲窗被推开,迎进来一室凉风。 向天庥问:「不冷吗?」 关好彩拿纸巾擦着桌子:「你们店总是很热。」 她看了看纸巾,上面没什么灰尘,说:「这上面没对外开放,但挺干净的啊。」 「嗯,每天都会打扫。」向天庥问,「要开灯吗?」 关好彩说:「不用了,一开灯,待会儿可能有客人要误会的。」 于是二楼依然没开顶灯,只靠街边灯火在屋里似水彩洇开。 关好彩没问向天庥今天怎么不是他下厨,她知道向天庥很累了。 一二楼之间有传菜电梯,可林爱卿还是亲自上菜,两碗大蓉,两盘肉,一碟菜,份量满满,是四人的饭量。 向天庥哭笑不得:「辉师傅下手这么重啊?我们两人可吃不完。」 「你们可以的!慢慢吃!」林爱卿沖关好彩笑了笑,「等吃完了,还有卿姨的私房糖水。」 关好彩也笑:「多谢卿姨。」 这顿饭是他们两人吃得最安静的一顿饭,埋头苦干,筷影交错。 饭后,关好彩没多停留,向天庥想送,关好彩摇头。 「早点回家,早点洗澡,早点睡觉。」她说,「其他的事别多想了。」 向天庥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关好彩离开后,向天庥进了制面室。 一般他是在下午非饭点时间制面,但今天他整天都在外面,明天要用的竹升面还没做,他得抓紧时间。 面粉十六斤,鸭蛋七十只,不加一滴水,以保证面条弹牙爽口。 向天庥今晚和面的时候使了不少蛮力,硬是揉得一双手臂充血泛酸。 中间他停了两三次,去把湿透的一张脸擦干,最后一次,他逼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毛竹长三米,粗十厘米,一端插进桌子上的卡口里,向天庥骑上另一端,一脚悬空,一脚屈膝点地。 人往下坐,竹竿便下,人往上弹,竹竿亦上,一上一下,一点点把和好的面团压实,面皮越来越薄,越来越大,好似落九天的月光。 压面很费劲,向天庥很快汗如雨下。 他想这样也好,多出点汗,身体里的水分就不会在眼眶里聚集。 理完面皮,向天庥拿菜刀准备切面。 但手抖得厉害,他根本切不出竹升面应有的细度。 他不像父亲或大哥经验那么丰富,刚接手「向记」的时候总切不好面,每每到了这一步,就得依赖机器。 练了几年,本来已经能手切出细长面条,可现在又好似回到了一开始那样。 尝试了几次,向天庥终于放下菜刀,「哐当」一声。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脑袋埋进双臂里,不再忍着心中的沮丧和委屈,让它们倾巢而出。 第49章 wuli好彩 向天庥回到家时,饭厅留了盏灯。 饭桌上有张纸条,向秋写的,说厨房里有鸡汤。 原来今日节气是大寒,向秋提醒他如果汤凉了记得加热,不要贪快喝冷汤。 向天庥今晚吃了不少,其实挺饱的,但还是把父亲留下来的炖汤喝光了。 洗澡的时候,向天庥把白天沾了污的马甲、还有林伯的外套,打上香皂,手洗了两三遍,再放进洗衣机里与今天的衣裤一起洗。 洗晾完衣服,他才回卧室,大字型躺在床上。 也不开灯,房间昏昏沉沉,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起,几秒后变暗。 下午有关好彩陪着,向天庥还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当只剩他一人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大脑胡思乱想。 黑乎乎的天花板压下来,他像沉在湖底,望不到遥远的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细弱声响:「细叔……」 他回过神,伸手把夜灯打开,哑声应道:「子瑜?」 子瑜推门进来,还是抱着他的小枕头,头髮乱翘,睡眼惺忪。 向天庥把自己的枕头往旁边挪了挪:「要和我一起睡吗?」 子瑜点点头,踢了拖鞋爬上床。 向天庥给他盖好被子,熄了灯,调了静音的手机翻面塞到枕头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他也躺下,面对子瑜,隔着被子拍拍他:「睡吧。」 子瑜「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蓦地开口:「细叔……」 「嗯?睡不着吗?要细叔给你讲故事?」 子瑜摇头,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你是不是不开心?」 向天庥一顿:「怎么这样问?」 「因为你刚刚见到我没有笑。」子瑜嘟囔,「而且今天我偷听到阿爷跟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明明房间还是那么暗,但向天庥发现,他逐渐能看清小孩的一双眼睛。 向天庥声音软下来:「不好意思啊,细叔刚刚在发呆……」 话音刚落,昏暗中一双小手摸到他脸上来。 子瑜摸了两下,找到小叔的两边嘴角,往上提了提:「细叔,你不要不开心,有我和阿爷在,不让别人欺负你的。」 向天庥鼻头一酸,终于咧开嘴笑:「好啊,那就拜託我们的叻叻子瑜了。」 小孩很快睡着,磨起牙。 向天庥摸出手机,未读的信息有许多,他一一看过。 「平安结」的志愿者们都替他抱不平,周秉说有需要律师的话就找他,更多的是他负责帮扶的那些「老友记」,纷纷发来语音或文字。 有位阿伯竟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小篇作文,向天庥不知道他写字打字花了多少时间,因为阿伯平时只打电话或发语音。 关好彩也发来一条新消息,两三秒的语音,把晚上分别时的那句话重新提醒了一遍。 让他别想太多,睡一觉再说。 身侧的小孩唿吸暖且轻,像小时候他摔破膝盖时,母亲给他擦完药后吹伤口的温度。 反覆听了几次关好彩的语音,向天庥终于闭上眼。 * 隔天早上,向天庥打了黄伯的电话,但一直打不通。 他想应该是他的手机号进了黑名单,因为微信也是,发信息出去,显示和对方不是好友。 向天庥有许多种方法能联繫上黄伯,例如拿别人的手机,或是托社区街道的工作人员帮忙,只是他担心黄伯精神还没恢復,没去打扰。 黄伯家人没再来找过他麻烦,也没有警察联繫他,要他「坦白从宽」。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向天庥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他赶紧接起,果然是黄伯。 黄伯说他的手机让儿子「没收」了,给他换了部老款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简讯,而联络簿里头只有儿子儿媳和几位家人的电话。 「哼,那扑街仔以为我老人痴呆,肯定想不到我能把你的电话一字不漏地背下来……」黄德才声音沙哑,语气也比平日虚弱,「这两天他们看我倒是看得殷勤,要是他们来不了医院,就会让陪护盯着我,搞到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被他们软禁了一样……」 他缓了缓唿吸,继续说:「庥仔,我孙跟我讲了那天的事,你等等我啊,等我出院了,我同你去泮溪饮茶……」 向天庥走到窗边,悬了两天的心终于往下掉了些许:「那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唉,老人病,心脏有点问题而已,不用担心。」 黄德才简单同他交代了几句,喘了口气,继续说:「庥仔,这次是黄伯对不住你,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向天庥斟酌片刻,终是问出口,「黄伯,你儿子说你要立遗嘱,而且还说要把房子留给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误会的话——」 「不是的,不是误会。」黄德才打断他。 想起这事,他也是阵阵心酸:「我确实是找了个律师来家里,想谘询一下要怎么立遗嘱,也问过律师,是不是我死后房子想要留给谁就能留给谁,如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不可以,律师说可以……结果我忘了家里装了个监控,全被我儿子看到了。你等着,我一回去就把它拆掉!」 向天庥愣了好一会儿,艰难开口:「……你、你怎么会想要把房子……」 黄德才说:「唉,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其实我一开始是有些意气用事……我儿子想要我这层楼你是知道的,但他什么都不改变啊,连讨好我都懒!好像认定了我肯定会把房子过户给他。就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给他还能给谁?所以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真的让我很心寒。 「不是我自私,也不是我不想让儿孙过得安心,我只是觉得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们做父母的,就得『田螺为子死』?」 向天庥抿唇沉默。 黄德才苦笑道:「然后有天我看一部短视频,里头提起了遗嘱的事。我想着要不就办一个好了,要是哪天我儿子不再搭理我了,我就要把遗嘱甩到他脸上,让他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要让他知道,我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我仍然是一个人,我有我自己的主意……」 知道了黄伯的想法,向天庥稍微松了口气,劝道:「黄伯,无论你是不是意气用事,你能想起我,那就是我的荣幸。但也还好只是意气用事,你和儿子好好沟通一下,两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黄德才默了片刻,轻声说:「可是,天庥啊,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现在我是认真的,想要把房子过户给你。」 向天庥吓坏了:「不行!我不接受!」 黄德才笑了一声:「那要是捐给『平安结』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向天庥呆愣了好一会儿,正想开口拒绝,黄伯紧张兮兮道:「我那陪护回来了,等我方便时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老人就把电话挂了。 「诶,黄伯,你在跟谁打电话呀?」护工刚去拿陪夜用的行军床了。 黄德才对这位身材瘦小、但力气很大的女护工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她总替他那扑街仔「监视」他。 他没好气道:「我想给谁打电话就给谁打嘛,我只是住个院而已,又不是坐牢!」 护工把行军床靠在墙边,笑起来时眼角有皱纹:「对对对,肯定不是坐牢,不过你儿子走之前交代我了,我还是得替他看住你,这是我的工作嘛。」 黄德才不想搭理她,躺下去,拉起被子盖住脑袋。 那边厢,向天庥怔愣了许久。 这种事说出来都没人信,怎么会有人想要把房子过户给一个毫无血缘的人? 缓了缓神,他给关好彩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起时,关好彩正在士多店门口拆包裹,她看一眼来电人,点了接听,把电话用脖子夹住:「喂,干嘛?」 「刚刚黄伯打电话给我了。」向天庥把刚才和黄伯的对话简单转述给关好彩后,问,「你有空吗?我想当面和你聊一聊,听听你的意见。」 关好彩拿美工刀鎅开纸箱:「有空是有空,但我得先去一趟林婶家。」 向天庥讶异:「林婶?你们那条巷的林婶?」 「对啊。」 「去林婶家干嘛?」 关好彩夹不稳手机,没心思回答他问题:「你现在有空了是不是?有空就直接过来,我在士多,正好也需要你帮忙。」 向天庥当然应承。 他跟邓辉等人交代了一声,急匆匆跑出去,他跑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芬芳」。 士多门口堆了两个巨大的搬家纸箱,已经开了封,里头码放不少盒子,有大有小,还有好几件衣服,关好彩坐在平日李静芬用来架脚的那张红胶凳上,正低头拆货,地上散落着气泡纸。 店里有客人正在选商品,李静芬趴在玻璃柜檯上,笑嘻嘻同他打招唿:「庥仔!」 「叻婆。」向天庥指了指关好彩,「我来找她谈点事。」 李静芬点点头:「要喝什么雪柜里自己拿啊。」 「好。」向天庥弯下腰看,「你大shopping*啊?」 「不是,都是一些公关产品,我让同事在上海给我寄来的。」关好彩拆出来一个纸盒,举高手给他看,「喏,你看,这个是线条小狗的保温杯。」 向天庥挑眉,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些你要送给白云?」 关好彩点头,士多门口淡淡的暖黄落进她眼里:「上次去她家,她用的穿的都是小狗图案。」 向天庥这两天因为黄伯的事吃不好睡不安,但只要一见到关好彩,心里的那一块块石头就会变得轻一些。 他蹲下,也帮她拆气泡纸:「那我陪你去林婶家。」 「你当然得陪我去,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拿不完。」关好彩噘唇道,「我出鸡你出豉油,摆明有你着数*啦。」 向天庥失笑,学着她平日爱用的网络用词,调侃道:「wuli好彩近朱者赤,心地越来越善良了啊。」 关好彩双颊微微一烫,立刻否认:「嘁!是因为我工作室快被公关产品塞满了,正好清一清仓库!」 李静芬还是趴在柜檯上,听着这俩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不禁也提起嘴角笑。 不过她也有点儿疑惑,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第50章 约我去街 拆完防震的气泡纸,礼物还能装满一大箱,关好彩跟外婆借了辆手推车,向天庥负责推。 林婶和白云都在家,见到一堆「小狗」,白云开心得直拍手,林婶感动又赧然:「这多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破费了……」 关好彩摆摆手:「不破费,这些都是做活动的时候厂家送的,不用钱,只要白云不嫌弃就行。」 「怎么可能嫌弃,她最喜欢小狗了!」林婶转过头,问直接坐在地上拆礼物的女儿,「白云,靓女姐姐送的礼物你喜欢吗?」 白云兴奋得不停点头:「喜欢!我好喜欢!」 「那你要跟大家说什么啊?」 「谢谢!谢谢靓女姐姐!谢谢靓仔哥哥!」白云大声道谢。 林婶收回视线,伸手握住关好彩的双手:「真的谢谢你,好彩。」 关好彩蓦地睁大眼,吞吞吐吐道:「你、林婶你记得我啊?」 ——她只在第一次来林婶家的时候,介绍自己叫小关,没说她叫关好彩。 「我果然是年纪大了,上次你来家里,我都没认出来你是街口叻婆家的大孙女。」林婶语气温柔,「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是白云告诉我,她认识你,我才想起来。」 关好彩感觉心脏像被谁重重捏了一下,不痛,但很酸很胀。 她浅笑道:「我也是没想到,白云能认得我。」 住同一条巷子,巷口到巷尾的距离,关好彩小时候自然常常见到林婶和白云。玫(¤w¤)瑰 那会儿白云周一到周五有到特殊教育学校上学,到了周末,林婶去哪儿都会带着白云在身边。 林婶也常带着白云来「芬芳」买东西,每次李静芬都会从玻璃罐里拿几支散装的珍宝珠给白云,就算她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有几次关好彩替外婆看铺,也遇到过林婶两母女,看到白云眼金金地盯着糖罐,关好彩踩上小木凳,学外婆那样,从罐里摸出一把棒棒糖给她。 白云会很开心地跟她说「谢谢」。 最后一次见到白云,是关好彩快去上海读大学的前几天,她在士多看铺,白云帮林婶跑腿,一个人来店里买调味料,关好彩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她摸一把糖。 那次店里还有别的客人,几个屁大的小男孩在货架前挑挑拣拣,一人见白云拆了糖舔得津津有味,当场对同伴说那么大个人了还吃棒棒糖,羞不羞啊。 有一男孩住这附近,指着自己脑袋,说「她这里short short的*」「妈妈让我见到她的时候就走远点」。 关好彩听到,直接让那群男孩别挑了,说她不做家教不好的人的生意。 男孩们离开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骂关好彩是「老太婆」,气得她在骑楼下骂了会儿街。 结果一回头,白云站在原地舔着糖,眼睛亮晶晶的,还指着她的额头,说「你的月亮露出来了」。 …… 后来关好彩离开广州,就没再见过白云和林婶了,直到上次「送温暖」。 她不得不承认,白云还记得她的这件事,让她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关好彩总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已经「水泥封心」,而白云就像,她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一株杂草,从极小的缝隙里长了出来。 而且除了白云,还有另一株「杂草」,最近更是生命力旺盛。 稍一不留意,就要长出一大片。 想到这里,关好彩不由自主地看向陪白云坐在地上的男人。 前几天他就像个快碎了的玻璃瓶子,但今日再见,他已经把自己粘好了。 当然,粘的过程中向天庥费了多少劲,关好彩无从得知。 白云拆出一件卫衣,嫩黄色的,上面有只小狗。 她很喜欢,举起来给母亲看:「妈妈,你看这件衣服,上面的小狗,在、在……」 白云开始组织词语,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断她,过了几秒,她才说:「它在雪地里滑滑板!」 不过很快她又怀疑自己:「但为什么这个滑板没有轮子?」 向天庥笑着解释:「这个是只在雪地里滑的『滑板』,你没有说错。」 白云笑了:「哈!白云很聪明!」 向天庥笑得眉眼弯弯:「对,白云很聪明。」 「但白云没有见过雪,白云想堆雪人,用胡萝蔔做鼻子,尖尖的。」白云边说,边在自己鼻子前面比划手势。 林婶脸上笑容敛了许多,嘆了一声:「我这个阿妈还是做得不够好,白云这么大个人了,出广州的次数五只手指就能数完……年轻时我忙着工作又得顾家,没办法带她走远,现在我有空闲了,可身体差了,有心无力啊,最多就是偶尔带她去动物园或长隆……」 闻言,向天庥想了想,柔声问白云:「白云,我们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白云顿住,消化了几秒,整个人蹦起来:「好啊!白云要看雪!」 林婶惊讶:「天庥,你是说要带她去北方?可能有点难哦,她有的时候坐地铁都会情绪激动,飞机和高铁估计更难控制自己,我以前问过旅行社,他们都不接我的单。」 「我们慢慢来,这次先去近一点的地方看雪,可以开车去。」向天庥跟林婶解释,「花都那边有个室内滑雪场,之前我就想带我侄子去玩了,林婶,要是你信得过我们的话,可以让白云跟着我们一起去。」 关好彩觉得向天庥这个提议不错,没多想就补充道:「当然,林婶要是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我想白云也很盼望和你一起去旅行的。」 林婶喜出望外:「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哎呀……但是我们两母女会不会成了大电灯泡、阻住你们两个后生拍拖啊?」 林婶这句话一出,吓得关好彩打了个激灵。 她急忙解释:「什么拍拖?!没有的事啊!我们、我们只是老同学、老朋友、老街坊,现在同在『平安结』里当义工而已!没有拍拖!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 「你刚才撇清得挺快啊。」 从林婶家离开,向天庥开始翻「旧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关好彩瞪他:「请问我哪句话说错了?我们现在就是『工友』的关系。」 「对对对,你没错,你关大小姐永远没错。」向天庥闷声道。 他也确实找不到「实质证据」证明他们的关系,比「朋友」「工友」更近一些。 可就算再近,也不过只是一个五秒钟的拥抱那么近。 他们之间没有深情告白,没有蜡烛鲜花,向天庥也不清楚关好彩对他是什么感觉。 可能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但他又不敢再往前多一步了,好不容易才到可以并肩走的关系,如果他贸贸然把心意说出口,而关好彩她又没那意思,岂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向天庥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憋屈,索性不想这事儿了。 反正只要关好彩一日在「平安结」,他就能像周秉说的那样,「假公济私」。 他换了个话题,把不久前和黄伯的对话告诉了关好彩。 关好彩问:「要是黄伯真的把房子给你,你会要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向天庥瞪大眼:「当然不要!不可能要!」 「但这如果是老人发自真心的愿望呢?」关好彩补充,「你想像一下,这如果是黄伯生前最后的一个念想,那你也不接受吗?」 向天庥语气笃定:「我不会让黄伯有这样的念想的,这段时间我一定能找到机会去见他一面,然后好好劝他,跟家人好好沟通一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他反过来问关好彩:「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关好彩双手背在身后,人字拖在麻石街上敲打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想了会儿,说:「我这个人自私又利己,所以这样送上门的噱头我是不会放过的,当然,我指的是我没扑街之前。」 向天庥讶异:「这都能算噱头啊?」 「当然,稍微操作一下,就能上热搜了。」 「但这只会遭来非议啊。」 「非议也是流量,黑红也是红,干我们这一行,最怕就是没流量。」关好彩竖起食指沖他点了点,「在那之后再发声明,先表示尊重老人的遗愿和感谢,再说无法接受这份厚礼,婉拒老人的好意,这样子,公关做好了,流量得到了,至于后面老人是不是还会坚持想法,之后再说咯。」 向天庥一脸嫌弃,嘟囔道:「你脑子转得真够快的……」 「可惜啊,我不像你,不是个好人,所以没有好报。」关好彩耸耸肩,「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没什么建议能给到你,就提醒你一下,做人有点心机也不是坏事,如果你真的去探黄伯,记得要录音,保留证据,不要让自己太被动。」 向天庥撇撇嘴:「那是不是以后做公益,还得胸口别一台gopro才行?」 关好彩说:「要是信任度降到那么低,这公益做来也没意思了。」 就在一言两语间,他们已经走回到巷口。 还有两三步就到「芬芳」正门口,余光已能隐约瞄见李静芬的身影。 向天庥鼓起勇气,抬手拉住关好彩的袖子:「喂,你等等。」 关好彩停下脚步,回头:「干嘛?」 「刚在林婶家,我说让白云跟着『我们』一起去看雪……」向天庥双颊微微发烫,看着她的眼说,「我指的是我、我我我——」 结果还是结巴。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拍了他肩膀一巴掌:「重新来,慢点说。」 向天庥深唿吸一个来回,捋顺了想说的话,一字一字,认真说道:「这个『我们』指的是我和你,你明白吗?」 关好彩笑出声,眉眼带着轻松:「我明白啊,向天庥,你长本事了,都会约我去街*了。」 第51章 怪不得他现在好受女生欢迎哦 当天晚上,向天庥就买好了那家室内雪场三天后的门票。 林婶和关好彩的时间都自由,子瑜也正在放假,但还有一个问题。 夜深,待子瑜睡下,向天庥跟父亲说了这件事。 向秋一听到,立即皱眉:「我不是说过,不要带子瑜去玩什么滑雪吗?」 「我没带他去滑雪。」向天庥给父亲看手机,里面显示他买好的票,「吶,阿爸你看,我买的是娱雪区的票。」 「娱雪区又是什么?」 「就是跟游乐场一样,给小孩子玩雪的,有滑梯、碰碰车、骑单车……你看这个视频……很安全的,都是小孩去玩,子瑜一直说他想堆雪人。」 向天庥知道父亲的心结,十分耐心地同他解释。 向秋把儿子手机里的雪场视频看完,但眉心还是拧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向天庥默了片刻,缓声说道:「爸,子瑜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受伤。」 向秋有些恼:「但他现在年纪小嘛,我想多保护他几年有什么错?也不知道我还有几年命,分分钟他还未成年,我都已经去『卖咸鸭蛋*』了。」 「我知道你的担忧和害怕,真的,我知道的……」 向天庥嗓子有点儿哑,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换了个话题,「爸,其实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被同学孤立。」 蓦然转变的话题,让向秋睡意全失。 他瞬间坐直了身子,问:「什么孤立?就是、就是欺负你吗??」 「怎么说呢,他们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就会喊我,一旦我没有『用处』,他们就不会想到我。」 向天庥很少将儿时的那些痛苦对外讲过。 世人认知里的「校园霸凌」,多与暴力行为、恶意捉弄、嘲笑勒索等行为划上等号,但很少人会在意,那些几乎透明的「边缘人」。 高中时苏涛对他做的事固然是霸凌,但他早从小学时就对自己被排除在外这件事感觉到不自在,无论同学们的做法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自卑状态。 「可是、可是我记得你小时候,去学校时一直挺开心的啊!」 向秋的胸口一阵阵疼。 两个儿子的年龄相差大,对大儿子,向秋比较严格,而这个小儿子,看似受到家人溺爱,其实真正回忆一下,向秋只在物质上不停地给予,真正关心他的次数很少。 那时候他整天忙生意,家里的事基本上是交给老婆打理,向天庥从小和他妈妈亲近,向秋回家时,经常只会见到顶着一脸笑容的向天庥。 他以为向天庥在学校里过得很开心,毕竟在成绩方面,向天庥比他哥好太多了,哪曾想过,这样的孩子在学校也会遭人欺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不开心又不能改变什么,我还是得上学啊,总不能因为没有朋友,就闹着转校吧?」 嘴角不知不觉扬起时,向天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能轻松地笑着说这些事了,「而且,在学校里还是有开心的事的。就是那么一两件开心的事,支撑着我一天天背上书包去上学。」 他抬眸,直视父亲黯了许多的一双眼:「我也想让子瑜能有那么几件特别开心的事,有几个等到他长大成人、都还能牢牢记得的开心回忆。他还是个孩子,要是连玩都不让他玩,那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一些以「爱」为名的枷锁最可怕,只会一点一点地压得人直不起腰。 向秋与儿子对视许久,最终,他点了点头:「去吧,反正有你在旁边看着子瑜,我也就放心了。」 向天庥眼睛亮起来,有些惊喜:「真的让子瑜去玩雪?」 「嗯,玩雪可以,滑雪……」向秋起身,挥挥手,「以后再说吧。我去睡了,你也别太晚。」 能让父亲的心结稍微松开,向天庥已经很满意。 他笑道:「好,早抖*啊老豆。」 向秋回房间,慢慢躺回床上。 小孩火气旺,被子踢一半,他帮子瑜把被子拉回来,轻轻拍了拍。 子瑜,阿爷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健康,便已足够。 * 周五早上,向天庥载着一车人往市郊开。 子瑜是上车就睡的类型,车子一上环城高速,他便睡过去了,坐他身边的林婶轻轻扶着他的小脑袋,让他靠到她身上,好睡得舒服一些。 在陌生的环境里,白云到底有些拘谨,一时抠裤管,一时摸一下车窗玻璃,可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婶握着她的手,嘆了一声:「唉,还是怪我没本事,年轻的时候没有多带她出去看看,现在她稍微换一个新的环境就不大自在。」 向天庥看一眼后视镜:「世事总是不可能十全十美,但你已经做的很好、已经很了不起了。」 关好彩想了一会儿,问向天庥:「我记得『平安结』之前有办过老人远足踏青之类的活动,什么时候再办一次?」 「那得春天才能办吧,等花开,就能去安排去赏花了。」向天庥斜睨,「干嘛?你想一起去?」 关好彩没搭理他的问题,回过头对林婶说:「回头要是举办这种活动了,林婶你就可以带白云参加啊。」 林婶说:「那不行,这种活动是给老人的福利,我带个家属像什么样子?」 「那就下次活动做场『亲子局』嘛。」关好彩回头看向天庥,对他说,「林婶带白云,别的老人也可以带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这样不仅可以促进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还能让家属们亲身感受『平安结』的诚意。还有,这种活动也特别适合用来发通稿,自带话题和流量,对义工队的形象有很大加分。」 林婶兴奋道:「不是免费的我也要参加啊!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我都被旅行社拒绝到害怕了,要是『平安结』能组织,我第一个报名!」 关好彩笑:「那不用,林婶,我们的向天庥同志非常努力地为组织多拉了几条『大水喉』,接下来一年的经费都不用愁了。」 向天庥瞪她一眼,听出来她在笑他上次喝醉酒的事。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佩服关好彩的,她总能轻轻松松提出一些带着亮点的建议。 「老人的『亲子游』是吗……」他思索片刻,低声道,「办肯定是能办,就是费用方面肯定会超预算了……」 虽然他多找了几个贊助商,但老年人的数量每年都在增加,他计算过,贊助费仅仅是够用而已。 「可以优先邀请需求度较高的家庭嘛,像是你店里那位卿姨,你就可以邀请她和她妈妈参加。」 关好彩食指一下一下轻点车门,眼睛望着前方宽敞道路,语气很笃定,「然后再找一些业务对口的品牌和商家,谈谈看能不能合作,要是这件事能做出水花,是有希望跟品牌达成长期合作的……嗯,这方面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只要你能给我一份策划书,我就能帮你把业务谈下来。」 向天庥心跳快了一拍,那个总是自信飞扬的关好彩好像回来了。 他笑问:「你就这么肯定能谈下来啊?」 关好彩瞥他:「呵,我记得有人说过我『烂船都有三分钉』啊。」 林婶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偷偷笑了。 子瑜到车停稳才醒过来,迷迷煳煳地被小叔牵着走,很快,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精神抖擞起来:「雪!我要滑雪!」 白云也和他一样,喊了一声:「雪!我要堆雪人!」 几个大人笑出声。 今天人不算太多,他们很快把游乐项目都玩了一遍,向天庥提前买了几个做雪球的模具,两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比着谁能做出更多的雪鸭子,关好彩陪着玩,莫名其妙被点燃了胜负心,也加入了「战局」。 玩着玩着,关好彩发现子瑜时不时会望向雪道那边,看得出了神。 她问子瑜:「你很想滑雪吗?」 子瑜连连点头:「对啊,我想滑单板!」 「那就让你小叔给你报个班嘛。」场地里有很多滑雪课程的宣传海报,关好彩开玩笑道,「会运动的男孩子会很受女生欢迎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这小孩外形条件不错,好好打造一下形象,是能沖一冲儿童博主赛道的……等等…… 关好彩在心里狂翻自己白眼,她这一看到好「素材」就开始犯「职业病」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不过子瑜的回答也让关好彩失笑。 「我不用会运动也很受女生欢迎哦,她们都很喜欢找我玩。」子瑜撇撇嘴,情绪有些低落,「而且阿爷不让我滑雪,还有轮滑、骑自行车、游泳……这些都不行,就连小区的男生玩踢足球,阿爷也不让我去……」 关好彩微愣,抬眸看向天庥。 向天庥朝她点点头,低头安慰子瑜:「阿爷有在慢慢改变了,他也知道要让你多出去玩,多认识其他小朋友,我们多给阿爷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子瑜噘唇:「好啦,我知道阿爷生病啦……细叔,我感觉阿爷也好久没有出门玩了。」 向天庥把做好的鸭子放到关好彩的「阵营」里,嘆了口气:「是啊,我们三人还没一起出去旅游过呢。」 关好彩插嘴:「那正好,我刚提议的亲子游,你可以让向叔一起来啊。」 向天庥挑眉,这提议确实不错。 看来今晚要加班,把活动策划书赶出来才行。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子瑜又开心了:「细叔,我们下次也可以带阿爷来玩雪,阿爷之前跟我讲过,他也没见过雪!」 向天庥欣慰道:「行啊。」 子瑜说:「然后你教我和阿爷滑雪!」 关好彩「哟」了一声:「子瑜,你细叔会滑雪啊?」 子瑜眼睛亮晶晶:「对啊!我细叔好厉害的,会滑单板!姨姨你有看过细叔滑雪的视频吗?」 被侄子当着面夸奖,向天庥双颊发烫,咕哝道:「别乱吹,就是滑过那么几次而已……」 「没啊,你细叔没发给我看呢。」关好彩撩起眼帘,似笑非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以前你细叔的体育可是经常不及格呢,现在又徒步又运动,怪不得他现在好受女生欢迎哦。」 「啧,帮你做鸭子还要被你笑!不帮你了。」向天庥白她一眼,起身抖抖脚,带着模具去帮林婶母女忙了。 关好彩哈哈笑了两声,忍不住问子瑜:「喂,子瑜,你细叔之前的女朋友长得漂不漂亮?」 子瑜傻傻地重复了一句:「啊?女朋友?」 关好彩这才想到,小孩子应该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便提示他:「上次在你们家面店,你给我送了钵仔糕,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子瑜:「记得呀,是细叔让我拿给你的。」 「对啊,那你细叔之前有没有也让你拿过钵仔糕给其他的靓女姨姨啊?」 子瑜明白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哦,那次是第一次,之前没有其他的靓女姨姨。」 第52章 答案在心里唿之欲出 回程时夕阳西下,两个「小孩」都累得睡着,林婶也在后座打起盹。 车里有音乐轻轻唱,落日像橘味汽水一样灌满车厢。 蓝牙连的是向天庥的歌单,却都是关好彩早就听得滚瓜烂熟的歌曲。 关好彩没有去问过向天庥,为什么他的歌单与她的高度重合。 答案太明显,堪比开卷考试。 面前的遮阳板被向天庥放了下来,半挡住路尽头的红日,不过偶尔还有光线扎眼。 关好彩闭上了眼,听着那首陪伴她度过许多个失眠夜的《alone again》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向天庥察觉身旁那位大小姐睡了过去,身子和脑袋以一个很缓慢的速度,往他的方向倾倒,最后受限于安全带停住。 她早上出门时是扎了颗大丸子在头顶上,现在头髮放下来了,髮丝就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向天庥很想专心开车,可那髮丝就在他眼角滑来滑去,染上落日的颜色,红似左心房里那团烧得滚烫的火焰。 他空出一手,轻托住关好彩的头侧,慢慢把她挪回去。 手掌正正好捧在她的脸颊处,暖,软,还很滑。 原来是这样的触感。 感觉……比子瑜的脸蛋还要好捏。 收回手后,向天庥攥了攥拳头,待掌心的痒意消散些许,才揸回方向盘。 回到市区天已经半黑,向天庥先驶到福元二巷。 车在巷口停稳,林婶带着女儿下车,又一次跟向天庥和关好彩道谢:「今天真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们啊,哪天你们有空,就来家里吃顿便饭。」 可能因为刚睡醒,也可能因为今天玩累了,白云在闹小脾气,林婶牵她几次都被她甩掉手。 见状,关好彩小跑回「芬芳」。 装珍宝珠的大玻璃罐子不知是哪一年消失的,关好彩在货架翻出两包棒棒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正刷着手机的李静芬说:「外婆,记帐记帐。」 她走回车旁,给白云塞了一包糖,剩下一包给了向子瑜。 白云开心了,笑得眉眼弯弯,林婶没好气,提醒她:「要说什么啊?」 白云大声道:「多谢靓女姐姐!」 关好彩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白云又道:「靓女姐姐下次一起玩!」 关好彩点点头。 两母女离开后,关好彩弯下腰跟车里的子瑜道别,顺便跟向司机道一声「拜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向天庥点头,后视镜里看着她走进士多,才长嘆一口气。 后排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子瑜拆不开棒棒糖的包装,喊了一声:「细叔,帮我打开!」 向天庥转身接过来,拆了一根给子瑜,也拆了一根,含进自己嘴里。 子瑜笑他:「细叔,你怎么偷吃我的棒棒糖?」 「什么你的?」向天庥含含煳煳地嘟囔,「她是我的……」 子瑜没听清:「细叔你说什么?」 向天庥打灯开出去,闷声道:「没什么……」 关好彩回到士多,径直走去拿益力多,问:「今晚吃什么啊?」 「我煲了花生猪脚,阿韵回来的时候斩了只豉油鸡,好像还买了蜜汁鸡翼。菜心洗好了,正等你回来,碌熟*就可以开饭。」李静芬取下老花镜,瞄一眼关好彩,「看来你今天玩得挺开心啊。」 「还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去室内雪场玩,虽然比不上真雪,但也可以了。」 李静芬撇撇嘴:「真雪又好假雪又好,你阿婆这辈子都还没看过雪呢。」 关好彩手一顿,益力多差点儿脱手。 她撕开锡纸,喝了一口,才缓声道:「年后……年后我们『平安结』可能有一个亲子游的活动……」 李静芬笑出声,调侃道:「哎哟哎哟,都『我们平安结』了。现在你可成了热心公益人士了,比我这『叻婆』还要厉害哦。」 「啧!」关好彩翻了个白眼,「重点是在『亲子游』上!」 「什么亲子游啦?『平安结』什么时候多了业务,开始帮助儿童了?」 「不是儿童,这个『亲子游』指的是长者和他们的子女。」关好彩又喝了两口,继续说,「虽然不知道活动能不能举办成功,就算能举办,可能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大机率是在省内……要是能有这个活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李静芬明白大孙女的意思了。 眼眶有点儿发烫,李静芬很快回答:「一起去可以啊,你不要嫌弃我,半路跟我吵架就好。」 *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平安结」开始组织年前的「送温暖」活动。 这次的活动除了给老人们送去年货,还有洗邋遢、贴春联等额外服务,要做的事情增加,拜访老人的时间也增长,活动无法在一天内结束,每一天都需要志愿者帮忙。 不过,不知和向天庥遭到质疑的事情有无关系,这段时间报名的志愿者倒是不少,每天的群接龙都是满的。 加上「平安结」几个社交平台的流量均有上涨,新申请加入的义工也有十几二十个。 关好彩几乎每一天都有报名,郝韵没课时也会来参加。 两姐妹常分在一组,有天郝韵实在忍不住,问关好彩,有必要这么殷勤参加活动吗?要拍视频素材的话,只参加一两天就足够了啊。 关好彩不怪郝韵这么想,因为连她自己也会这么问自己。 如此积极地参加活动,到底图什么啊? 关好彩还记得孙琳说过,是人就会有私心,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这是很正常的事。 那她现在的私心又是什么? 反正早就不是想要利用公益来洗白自己的那个想法了。 其实答案在心里唿之欲出,只是关好彩不想继续往深处挖。 之前每个月的定期活动中,虽然义工们都会帮长者收拾打扫一下屋子,但也就是简单地拖拖地、擦擦桌,而年前的「洗邋遢」,那才是真的在洗邋遢。 志愿者们全副武装,自带自己用得顺手的工具,一个个跟专业家政人员似的,洗窗帘、换灯管、收纳杂物、清洗吸油烟机……样样不在话下。 许多老人家里杂物堆积如山,就算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们都不愿意丢,导致卫生死角很多。 关好彩以前不能理解,因为李静芬也是这样。 她觉得是因为老人们念旧,后来想想,不全是如此。 许是老物件就等于老人本身,要是太过轻易地抛弃它们,就会像社会太过轻易地抛弃一个个老去的灵魂。 老人守护老物件,一来是保存自己的回忆,二来,是保护自己的同伴。 所以关好彩也不主动劝老人们把杂物处理掉了,只尽可能地帮他们整理整齐,擦去浮尘。 连续好几天,关好彩都忙到晚上九点十点才从长者家里离开,三餐不定时,体力消耗大,而每每在她飢肠辘辘的情况下,都会收到向天庥发来的简讯。 他说留起了面和云吞,如果她想吃,可以过去「向记」。 向天庥也是每天忙「送温暖」忙到夜深,再回店里做面备料。 楼下的玻璃门上了锁,要是关好彩有过来,他下楼给她开门,再亲自煮一碗云吞面给她。 两人都很累了,话说没几句,只默默吃面。 吃完夜宵,喝完豆奶,两人再道一声晚安再见。 这事儿不知怎么就在熟客中传开了,有街坊八卦,问向天庥,这「深夜一碗面」的靓女是不是他对象。 他打着哈欠,挥挥手否认:「不是,只是一位老朋友而已。」 关好彩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街坊们茶余饭后讲八卦的「女主角」。 有一晚,她还是在「向记」吃完一碗面,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就躺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只不过那一晚,她做了个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 其实前面的内容已经忘光光了,关好彩只记得快要睁眼醒来时,梦中的向天庥撑在她上方,那双好似被大雨淋过的眼睛紧紧锁着她。 他浑身是汗,每一次晃动,都会有汗珠从他身上跌下来。 沾了水的背很滑,她得很用力才能抓得住。 触感自然是没有的,要有,那就不是梦了。 但声音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向天庥问她,好彩,你舒不舒服。 …… 舒服个屁啊!! 关好彩躺在床上呆愣了许久,小腹一阵阵酸胀,末了她用被子闷住自己的脑袋,狠狠骂了自己几句。 疯了吧? 是因为最近跟向天庥见太多次面的原因吗? 关好彩对这档子事的兴趣很低,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冷淡那一挂,和李岩在一起的时候,他俩最长记录是三个月没有过。 对着「工作伙伴」,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她想,这也是李岩非常爽快地同意和她离婚的原因之一。 离婚后她空窗几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人快活得很,搞钱能让她得到更多的快感,一笔笔大额存款和一只只名牌手袋忠心得很,不用担心它们会移情别恋,银行经理同柜姐殷勤问候,过时过节,还有大米粮油或vip礼盒收。 偶尔月黑风高夜,荷尔蒙难免高涨,但多的是既快速又不费脑筋的办法,轻轻松松让身体喝饱水,让残月变满月,完事了她还能精神亢奋地怒剪一条视频,不用花时间和男人谈情说爱,假情假意地哄他「老公你真棒」。 这样的梦,关好彩这辈子几乎没做过,所以她被自己吓坏了,赶紧起床,换了衣服去公园跑了两圈。 这人就是不能吃太饱、睡太好! 容易思春! 第53章 撑檯脚 除了上门帮扶,二月初「平安结」还办了一次公益活动。 社区里有两三家髮廊和「平安结」合作多年,定时定候会设点统一给老人们剪髮,这次依然在公园的空地上,齐刷刷摆放十几廿张红胶凳,头上顶着五颜六色的tony师傅们,围上围裙,在大戏台前给阿婆阿伯们剪髮剃鬚。 不同髮廊的tony之间莫名有些竞争心理,剪个发而已,一个个摆出了参加美发竞赛的架势,手势走位堪比在跳热情探戈,好在阿婆阿伯们都很满意他们的手艺。 露天「沙龙」旁边再拼几张大桌,向天庥邀请了社区里擅长书法的十位老人,让他们现场给街坊们写春联和福字。 像是林伯,他就写得一手好字,这已经是他第三年参加活动了,一点儿都不怯场,落笔行云流水,笔墨饱满,笔锋有力。 他的桌子周围围了不少人,与他相熟的街坊打趣道,说要是这时候给林伯来上一小瓶九江双蒸,他定能写得更酣畅淋漓。 林伯鬼鬼祟祟地给大家闻他背身上的保温壶,好傢伙,里面还真装了酒。 正当他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洋洋时,向天庥忽然出现,把林伯的保温壶拿走,丢下一句「没收」,就转身离开。 林伯垮下一张脸,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响亮得惊醒树上飞鸟。 由于是周末,公园游客不少,许多人被老人们的活力吸引,驻足参观。 一问是免费写春联,也想排队讨上一对吉祥话贴门前。 人多嘈杂,志愿者们不得不出动大声公,让大家有序排队,耐心等待。 向天庥等人很快发现,今日除了社区街坊和普通游客,还有不少博主在现场记录活动,一个个手揸手机或相机,胸口别着麦克风,还有人自带打光板。 果然,很快有一位博主找到了向天庥,礼貌问了一些和「平安结」有关的问题,说她想在vlog里加一些义工队的背景资料。 向天庥如实告知后,问:「我能了解一下,你是从哪里知道今天这边会举办公益活动的呢?」 「是我认识的一个运营发在本地活动群里的。」博主有些惊讶,「原来不是你找运营宣发的啊?」 「不是,我们团体没有找过这类宣传。」向天庥微微蹙眉,斟酌了一下用词,又问,「那我能再冒昧问一下,像你今天来拍活动……能获得多少酬劳呢?」 博主笑出声:「没有,运营早早就说明了今天是公益活动,没有报酬的,让博主们自愿参加。」 向天庥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今天来拍摄的博主都……」 「对,有来的都是自愿的。」博主环顾四周,「不过你们的活动比我想像中厉害得多了,我刚才拍到了很不错的视频,后头更新了我推送给你们啊。」 这下轮到向天庥不好意思了,总觉得得给「媒体朋友」们送点小礼物。 在旁边的赖海洋提议:「我车上还有几盒年货!要不我现在去拿过来,先送给大家?」 博主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她举起手中的「福」字,笑道:「这已经是礼物啦!有位阿伯的字我好喜欢,我还想再去排一次队,约多一副春联。」 博主离开后,向天庥去找在「沙龙」那边帮忙的郝韵。 他问:「你姐呢?」 郝韵抬头指着头顶上飞着的航拍机:「还在拍呢。」 向天庥点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说完拔腿就跑。 郝韵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又一个阿婆剪完头髮了,她拿着扫帚走过去扫起碎发。 向天庥匆忙往湖的另一边跑,在一张石桌旁找到了关好彩,她正低头盯着手中的航拍遥控器,没有留意到他的出现。 向天庥早上就觉得奇怪,这人今天怎么包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甚至还添了副黑框眼镜,明明前几次的活动她都已经不遮不挡了。 而且她还说她今天要给活动拍航拍素材,就不在现场帮忙了。 看来她是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自媒体博主过来。 虽没在现场帮忙,但关好彩身上还是穿着黄马甲,有两位阿姨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如何操作航拍机。 「阿姨,我现在把小飞机叫回来了,你们去跟其他阿姨说一下,等飞机回来后,我换块电池,就帮你们拍啊。」关好彩边说边抬起头,余光里闪进一抹黄,她望过去,微微一愣。 两位阿姨笑盈盈:「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回去准备,靓女你待会儿记得过来找我们啊!」 关好彩点头应承:「行。」 阿姨走后,向天庥走过去,垂眸瞄一眼她手中的遥控器,问:「你要帮阿姨们拍什么?」 关好彩低头看着屏幕,确认小飞机的路线,说:「广场舞啊。」 ——虽然那晚那个梦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但关好彩还是有点儿无法直视向天庥的脸,所以最近的活动她尽量避开和他一组,也以她体重再创新高为由不再去「向记」吃饭,实在有避无可避的情况,她就念「南无阿弥陀佛」「色即是空」来「净化」心灵。 现在她又要开始念了。 向天庥「哦」了一声。 关好彩还是没抬头:「你过来干嘛?活动还没结束吧。」 「今天有很多自媒体博主来现场了,有个博主找我问『平安结』的事……」向天庥把刚才和博主的对话告诉关好彩,「说是有个运营发了通知,让博主们知道今天有公益活动。」 关好彩终于抬头,眨了眨眼说:「哇,你一拉到贊助了就财大气粗起来啊?还发营销?花了多少钱呀?」 向天庥眼帘半耷:「少给我装傻扮懵,我们这群人里头,就属你最擅长这些玩意。」 她一双眼藏在薄薄的透明镜片后面,但向天庥知道她没有近视,忽然弯腰抬手,把那副黑框眼镜拿下来。 关好彩来不及阻止他,心里慌得不行,面上还不能显山露水。 「谁装傻了?」她忙低头,控制航拍机飞回来,「反正不是我干的……会不会是孙琳还是赖海洋啊?」 头顶传来唿啦唿啦的声音,关好彩从向天庥的影子里逃出来,跑去迎接她的小飞机。 换了块电池,她话也不多说一句,又跑去找跳广场舞的阿姨们了。 向天庥本想在那里等她拍完,但赖海洋来电话,说现场人太多了,向天庥只好赶回去帮忙。 活动到中午一点才结束,写毛笔字的几个老人看上去都有点疲了,不过几人心情大好,相约去泮溪喝茶。 临走时,林伯跟志愿者们道谢:「这种活动可以多多安排,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参加!」 其他老伯七嘴八舌:「是的,明年一定还要找我们啊!」 「我们虽然是人老机器坏,但只要帮我们加点油,我们就能动起来的。」 「哈哈哈,希望明年我们全部人都能到场!一个都不许落下啊!」 「你个乌鸦嘴,可不要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快!吐口水后重新说过!」 「呸呸呸!」 老人们散场,年轻人们留下来打扫整理,关好彩也回来了,帮手把胶凳一张张摞起来。 桌椅是租借来的,搬运的货拉拉进不来,大家得把桌椅扛出去门口,关好彩刚想把摞好的凳子搬起,有人快她一步。 赖海洋搬起胶凳:「这种粗重工夫我们来做就好。」 「哦……那麻烦你了。」 关好彩想去收拾其他的椅子,赖海洋唤住她:「那个,我有话跟你讲。」 关好彩停住脚步:「怎么了?」 赖海洋有些不好意思:「上次钟伯走得突然,我心情不好,对你也有些误会,所以态度很差,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要跟你讲声对不起。」 关好彩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赖海洋指的是什么事。 老实说,赖海洋那晚虽然阴阳怪气,但实在谈不上「难听」,毕竟她可是经过了网友的「千锤百鍊」,练就出一颗强大的心脏。 「别放心上,我确实不像向天庥那样是个大好人,有误会也正常。」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知不觉地寻着某道身影。 在他快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赶紧移开。 那梦真是害死人,害她现在都没法直视他的脸了! 孙琳搬着摞好的凳子走过来,语气戏嚯:「哇,好难得,赖教练终于肯道歉啦?」 赖海洋瞪她一眼,把她怀里的凳子也拿过来,叠在一块儿,扛着走了。 待他走远,孙琳笑嘻嘻说道:「他已经烦恼好些天了,还让我替他跟你道歉,我才不要,跟他说要道歉的话就自己来。」 关好彩挑眉:「你们两人最近走得……蛮近的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她一开始以为孙琳对向天庥有好感,但几次活动下来,她发现,基本上每一场赖海洋有参加的活动,孙琳肯定都会在,但赖海洋没报名的话,她就有一半的机率不会来。 关好彩想,这可能就是孙琳说的「私心」吧。 孙琳顿了顿,毫不客气地「反击」:「有多近啊?有你和天庥近吗?听说,你们每晚都会在『向记』撑檯脚*哦,好浪漫啊——」 第54章 再次开出了花 整理好现场,志愿者解散,三五成群地去吃饭。 李静芬打电话来,说饮茶的时候打包了炒牛河和几笼点心,于是关好彩和郝韵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 还有一个路口就到「芬芳」,两人在路边等红灯,不约而同地低头刷手机。 「关好彩。」 两人循声抬头,是向天庥。 向天庥今天骑自行车,他长脚点地,在路边停稳,看着关好彩说:「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一下。」 郝韵看看他,再转过头看看关好彩。 她有些讶异,居然在关好彩脸上看出了一丝慌乱。 红灯转绿,郝韵识相地跟他俩道别:「那你们聊,我先回去。」 关好彩忙道:「诶诶诶、等等,我也要回去,外婆等着我开饭呢!」 向天庥脚一蹬,滑到关好彩面前挡住她,说:「就两句话。」 郝韵品出异样,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没事,多聊几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她快步走远,还要丢下一句,「放心吧,我不会把牛河里的牛肉都挑走的。」 关好彩气得牙痒,瞪着郝韵的背影,又不好当着向天庥的面说什么。 她只好低声问:「你要说什么啊?」 身旁有路人来往,关好彩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路边的骑楼柱旁。 向天庥也跟着向前,单车再次架在关好彩身前。 他低声问:「你最近干嘛一直避开我?」 关好彩眼神飘来飘去,一下看不停倒数的交通灯,一下看来往行人:「啊?哪里有?」 向天庥冷眼睇她:「就是有,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怎么回,活动时你也总是避开我。干嘛啊?是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关好彩一急,说话又直肠直肚起来:「你不要多想,本来我们就没那么——」 「没那么什么?」向天庥一瞬间拉下脸,眉心拧起,追问道,「没那么熟?」 关好彩抿唇不答。 要是几个月以前,她刚回来广州那会儿,她确实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我们不熟」。 但现在不行了。 哪有人会跟不熟的人日日见面,夜夜吃面? 向天庥沉默看她。 要是几个月以前,还没跟关好彩走得那么近,他的情绪也没那么容易受到影响。 但现在不行了。 关好彩稍微对他冷淡一点儿,他都觉得如蚁噬心。 他没多少情感经验,为数不多的几次动心全给了关好彩。 所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难受。 说他幼稚也好,天真也行,他只想要么让他脚踏实地,要么让他上天摘月,别让他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就行。 向天庥瞪她,沉声道:「关好彩,你看着我说话。」 关好彩强装镇定,故意盯着他的眼睛看:「真没有!是你的错觉!最、最近太忙了,我天天回到家,一倒下就睡着,没看手机,才没回信息!」 向天庥追着说:「既然你说了没有,那我下午要去医院探望黄伯,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关好彩被突来的话题带偏:「嗯?你有机会见黄伯了啊?」 「对啊,他过两天就能出院了,说这几天他儿子儿媳比较忙,下午只有孙子在医院陪着,我就想着去一趟。」向天庥又重复了一次问题,「怎么说?跟我一起去吧?」 关好彩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好啊……」 ……诶?她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向天庥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上一秒脸上还挂着不爽,这会儿笑容扬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待会儿两点半左右,我过来接你。」 说完,他像是害怕关好彩反悔,脚重重一蹬,单车唰一下骑出去三四米。 而关好彩还停在原地,正好对面绿灯转红,她过不了马路了。 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回事? 她居然被向天庥牵着鼻子走?! * 下午两点出头,就在关好彩打算找个「身体不适」的理由给向天庥打电话的时候,李静芬的电话打来了,说向天庥已经在士多等她,让她收拾好了就可以下楼。 关好彩避无可避,只好穿鞋下楼。 吉普车上的后排座被年货礼盒塞满,是龙津饭店贊助的,包装喜庆,内有两包不同风味的腊肠,同几款广府特色饼食,关好彩这些天已经给许多老人家送去了这份礼物。 礼盒在龙津饭店的门店有售,但是「平安结」做活动的版本里还包含了他们自己印的物料,有利是封和一张新年年历,年历上印有「平安结」的紧急唿叫电话,方便老人们贴在家中显眼处,随时能够联繫到他们。 后排座满满当当,关好彩只能坐上副驾驶位。 向天庥和李静芬道别后也上了车,什么都没说,启动了车子后,点了一下中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歌曲开始唱。 医院不远,很快就到了。 向天庥除了带上「平安结」的年货礼盒,还在尾厢多拿了两个大盒子。 关好彩看一眼,都是些滋补品。 她想了想,说:「那个,我之前也不认识黄伯,要不我就……陪你到这里,我不上去了?」 向天庥淡声道:「上吧,要是待会儿他有亲戚在病房,认出我,又骂我是骗子的话,你还能替我跟他们吵架。」 关好彩见他又捧又拎,拿得辛苦,伸手拿过来一盒,斜瞥他:「这就是我的功能吗?我是什么机关枪?还是手榴弹?」 向天庥笑出声:「你是super woman关好彩。」 关好彩撇过脸,嘀咕了一句「痴线」。 他们到了心外科住院部,按照黄德才给的房号来到他的病房前。 黄嘉明在病房门口,像是早早知道他们要来,直接对向天庥说:「阿爷刚睡醒,你们进去就行,在最里头那张床。」 向天庥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黄嘉明「嗯」了一声。 两人进病房,黄伯的床摇起来了,他斜斜倚着,见到向天庥,他精神大振:「庥仔!」 向天庥扬起笑:「好久不见。」 关好彩也打了声招唿:「黄伯,你好。」 黄伯好奇:「这位是?」 向天庥说:「『平安结』的义工姐姐。」 黄伯:「是新加入的吗?之前没怎么见到过呀。」 关好彩「哈哈」笑一声,心想我之前还跟你儿子儿媳吵过架呢。 她把手里的礼盒放到床柜上:「黄伯,这是我们『平安结』一点小小心意,祝你早日康復,回家安心过年。」 黄伯笑得见牙不见眼:「好的好的,承你贵言。」 这时护工从洗手间走出来:「哎呀,黄伯你等了好久的客人来啦。」 黄伯喜笑颜开:「对啊!」 护工把切好的苹果递给黄伯:「那要不我再多洗两个苹果出来?」 向天庥说:「不用麻烦你了阿姨,我们坐一下就走。」 黄伯知道向天庥想跟他说话,对护工说:「你去休息吧,反正下午有我孙子在。」 护工道:「行,那你有事就联繫我啊。」 护工走后,关好彩也找了个藉口离开。 临走前,她示意向天庥低头,凑近他耳边说:「你要记得啊……」 向天庥忍住耳郭处的痒,压低声音问:「记得什么?」 「哎呀,怎么老是学不聪明?」关好彩拿着自己的手机朝他晃了两下,又点了两下,「这个啦!」 向天庥明白了,她要他录音。 病床和病床中间隔着帘子,向天庥拉来把椅子坐到床边:「你精神看起来不错啊。」 黄伯把苹果递给他,笑道:「还行吧,马马虎虎,反正老天爷还没打算收我命,就接着过呗。」 向天庥拿了块苹果,白他一眼:「大吉利是,吐口水再讲过。」 黄德才进医院后,「通」了一次「波仔」*。 「你说这人呢,要是能一辈子健康平安,偶尔小病,大病没有,年老了也不用挨刀子,安安乐乐地走,那该有多幸运?估计比中双色球还要好彩!」黄伯咬了口苹果,说,「手术前麻醉的时候,我恍恍惚惚的,忽然就有些难过。」 向天庥问:「难过什么?」 黄伯道:「想着我还没立遗嘱啊,要是手术失败,我瓜柴了,那房子就要被我儿子继承,没办法给『平安结』了。」 「咳!」向天庥差点儿被苹果噎住,「不是……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啊?不要,我不要你的房子,『平安结』也不要你的房子。」 黄伯神情看似落寞:「哦,我现在连分配我自己财产的自由都没有了,对,我那房子是老破小,但也值一点点钱啊,你怎么还嫌弃呢?」 「当然值钱!但我也不是嫌弃。」向天庥想了想,说,「黄伯,我是觉得你最近……有点消沉。」 黄伯明白向天庥的意思。 他最近确实整天想着生死,想着自己死后的告别式会有多少人来,想着骨灰盒要买哪一种,想着要不要提前去买一个双人骨灰位,好让他和他的死鬼老婆两个人重新住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想着这件事,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钟伯的原因?」黄伯自嘲了一声,「而且上次在公园,我什么脸都丢完了,当着大家的面濑尿,都不知道要被人笑多久——」 向天庥打断他:「哪有人笑你?你不要钻牛角尖,你说过的,等你出院后要跟我去饮茶,还有,我们年后应该会办一些户外活动,约你们这些『老友记』去郊外走一走。吶,我已经预了你的份了,你一定得去。」 黄伯睁圆了眼:「我走都走不利索呢,怎么去?」 向天庥:「那我推着轮椅都要推你去晒太阳。」 很多长者的轻生倾向,就像南方夏天突然袭来的暴雨,来势汹汹,很容易会水浸街。 及时排涝,撑伞同行,便能陪着老人们看到下一个艷阳天。 黄伯的笑容轻松许多:「行啊,不过我出院后,得去我儿子家里住。」 他补充一句:「我不想去的啊,但他非要让我去……」 向天庥说:「那挺好的啊,本来就不应该让你独居,而且你才刚做完手术,身边得有人陪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黄伯还是有些消极,撇着嘴说:「唉,住也不会住很久的啦,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想这段时间在我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房子……」 向天庥纠正:「你看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应该想的是,『这是个好机会,得趁这段时间跟儿子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黄伯再递苹果给向天庥,「不过我最近那部手机不是被我儿子没收了吗?只能用这部老式手机,没有直播和短剧看,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去好好思考一些事情,不会总是心里毛毛躁躁的。」 像个发霉长毛的馒头,黄伯这么想。 向天庥煞有其事说道:「嗯,你们现在这些老人,网瘾比年轻人还重,下次我得做个戒网瘾的活动才行。」 黄伯哈哈大笑。 爽朗笑声从病房里往外飘,黄嘉明听到了。 父母再三叮嘱他,让他要是看到向天庥来医院,切记要录下阿爷和他谈话的视频。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觉得没必要这么做。 关好彩也听到了笑声。 心安了不少,她没继续在病房前呆着,走到电梯附近的长椅处等候。 过了半个小时,向天庥打电话给她,问她人在哪儿。 他的语气颇急:「你自己回去了吗?」 关好彩说:「不是啊,我就在电梯这边——」 话音未落,电话挂了,没一会儿,向天庥就出现在她面前。 关好彩站起身:「聊完了?」 「嗯,黄伯还是有些虚弱,不耽误他休息了。」 「你有录音吗?」关好彩问完,似是早知道了答案,噘着唇自问自答,「我问的就是废话,你肯定没有。」 向天庥咧开嘴笑:「嗯,没有。」 走廊窗外的光斜斜落在他脸上,亮得耀眼。 关好彩知道,这段时间让他自我怀疑、摇摆不定的那些东西,「唿」一声,全都飞走了。 他眼里那块被雨淋湿的泥地,再次开出了花。 关好彩莫名也扬起嘴角:「行吧,赠你一句李静芬女士的至理名言,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就不怕天塌下来。」 第55章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两人搭电梯下楼,向天庥问:「你下午有事要忙吗?」 「最近除了『平安结』我还能有什么事?」关好彩睨他,「不过今天下午不是没安排活动吗?」 ——早上有活动了,今天的「送温暖」暂停一天。 「我想着能多走一家是一家,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向天庥邀约,语气还怪真诚的。 电梯到了负二停车场,关好彩努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边走出电梯边说:「我真是服了你,怎么约我都是和『平安结』有关……除了公益就没别的事做了吗?」 向天庥愣了几秒,大步跟上:「当然不是!!」 他声音很大,甚至在停车场里都有了回音。 关好彩吓一跳,回头看他:「怎么突然那么大声?」 「我、我我……」 舌头又开始打结,向天庥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借着痛意让自己别哆嗦得那么厉害,「我也想约你去别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两人的,没有别人……去行街睇电影,去食饭饮咖啡……但、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所以只能用借用『平安结』的活动,来和你多些见面……」 他并不是多伟大的圣人,他也有私心。 天知道,每次在群里发出活动接龙时,他有多期盼能看到「小关」的名字出现在名单里。 就算分组没分在一块儿,只要在活动开始和结束时能见上一面,也已经足够。 能同檯吃饭,能同车出游,能并肩走在长街上,能伸臂拥她进怀里,这些都是向天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或许梦里有过更亲密的时刻,但醒来后,向天庥知道那是假的,心里只会更觉空虚。 不过两个月时间,他们说上的话,已是十年前的几百几千倍,距离也从照片上遥远的两端,到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 时隔十年,向天庥心中紧张,努力捋直舌头:「关好彩,我曾经喜欢过你。」 时隔十年,关好彩心跳加速,舌头像是打结:「……那、那你现在呢?」 「现在是更加喜欢你了。」 向天庥直视她的眼,声音很低,反问道,「那你呢?你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我吗?」 真是奇怪,停车场那么暗,但关好彩却能看清向天庥眼中的光。 像什么儿歌里唱的那样,一闪一闪亮晶晶。 地点不罗曼蒂克,时机不罗曼蒂克。 飞鸟银杏,玫瑰气球,排成爱心的无人机,一样都没有。 灯光昏暗,空气潮湿,还能闻到车尾气与尼古丁的味道。 可心脏就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行,飙涨的肾上腺素让她眼前越来越亮。 亮得只能看到他。 「叮咚!」 又一台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三个中年男人,叽叽喳喳地谈着话。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向天庥忽然后悔,他是傻子吗?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告白? 这和十年前那个暑假有什么区别?! 他别开眼不敢看关好彩,等那几个男人走远,他才吞吞吐吐道:「我、我这个人好老土,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喜欢你你肯定知道,但如果你、你你还是对我没感觉,那我也、也会努力,同你继续做普通朋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关好彩忽然提问:「真的吗?」 向天庥抬眸:「什么?」 关好彩又问一次:「如果我这次还是拒绝你了,那你还能和我继续做普通朋友?真的吗?」 向天庥咬唇不语。 关好彩莫名生气:「向天庥,你说话。」 「不能,不能。」向天庥也有些恼,拧起眉,把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全盘托出,「我不想和你只是老朋友老同学老街坊,也不想只能在『平安结』活动的时候才能和你见面。」 关好彩往前走了一步,追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一句话掷地有声,像颗种子深埋进水泥地里,跨越十年的心意成了养分,让它在幽暗停车场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将树下两人拉回了那一天。 冬日煦煦,光斑熠熠,歌声悠悠。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哪里需要择个好日?哪里需要拣个靓地? 哪里需要九十九朵玫瑰?哪里需要拍成精緻视频、摆上网接受陌生人的祝福? 只要一颗真心滚烫,再冷的冰山也能被捂化。 关好彩鼻子好酸好胀。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忘记,十年前那个小胖子告白时的眼神。 他明明知道自己没多少机会,仍鼓足勇气、红着脸同她说一声「钟意你」。 十年后的向天庥,眼神依然清澈干净,虽没那么结巴了,但半张脸还是泛起明显红晕。 她又走前一步,来到他身前,抬手去揉了一下他的耳垂,哑声道:「你耳朵都红了。」 向天庥闷哼一声,一下子弯了腰。 头低下去些许,方便她像逗弄小孩一样揉他的耳朵。 他举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稍微拢紧,低声问:「好彩,你的回答呢?」 胸腔里犹如有春雷轰鸣,关好彩眨了眨眼,笑道:「嗯,我答应你了。」 * 从医院离开,他们还是按照计划去「送温暖」。 向天庥一直走神,像是这会儿,同一扇橱柜门,他已经擦了快十分钟,等关好彩走进厨房,他才回神。 「你橱柜还没抹好?我地已经拖完了哦。」关好彩语气如常。 「刚刚擦好了。」向天庥看她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现在他不怎么能够与关好彩对视太久。 他洗抹布,关好彩凑过去看他,他侧身躲了躲,关好彩又绕到另外一边探头看他。 他还是避开,语气微恼:「你干嘛啦?别再在这里『搞搞震*』啊。」 关好彩「嘁」一声:「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擦个橱柜能擦到一张脸通红!」 向天庥一愣:「我的脸、有那么红吗?」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啊。」关好彩架起手肘撞了他一下,揶揄他,「好好工作啊,我们『平安结』可是不接受只想来玩玩的人哦——」 这句话是当初向天庥对她说过的,如今她原封不动地还给向天庥。 向天庥听得出来她的调侃,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就你最记仇……知道啦!」 关好彩回客厅帮老人整理杂物,向天庥洗完抹布,顺便掬一捧水洗了把脸。 自来水冰凉,却浇不灭他胸腔里的熊熊烈火。 从长者家里离开,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 向天庥低头看两只靠得很近、但还没有碰上的手。 他这人太好懂了,心里想着什么全写在脸上,关好彩觉得好笑,问他:「你低头看什么?」 向天庥手指动了动,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刚出来的时候有认真洗了手。」 关好彩笑出声:「然后呢?」 向天庥很认真地问:「我、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关好彩懒得回答了,手伸过去,直接牵住了他。 向天庥尾椎骨头瞬间麻了,打了个颤,接着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到底没忍住,嘴角一直往上提。 走着走着,关好彩忽然问:「向天庥,你之前跟其他女朋友交往,也是这么紧张的?」 她越来越觉得,向天庥实在纯情得有些过分。 向天庥支支吾吾了几句,才说:「没有……」 「啊?没有什么?」 「我之前没有过女朋友。」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关好彩还是惊讶不已。 她开始翻旧帐:「那你之前怎么还跟我说有好多人追你?还有过三四个女朋友?」 向天庥说:「确实有人追我啊,我只是没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你都已经廿八了耶,难道就没有、就没有……」关好彩吞吞吐吐。 向天庥斜睨她:「没有什么?」 关好彩小声说:「没有世俗的欲望啊。」 向天庥双颊发烫:「当然有啊,我很正常的,是个正常男人。」 他挺直了腰杆,把这句话说得十分笃定。 关好彩有点儿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干嘛不交女朋友啊?」 向天庥撇嘴,嘟囔道:「……就不告诉你。」 关好彩勾了勾手指头,挠过他手掌心:「说不说!」 这下向天庥连后脑勺都麻了,呲牙咧嘴道:「很痒啊!」 「那你说啊!」 关好彩自然有些虚荣心,且不论一个男生一心一意地喜欢她喜欢了那么多年,而且如今向天庥又是各位婆婆妈妈心目中完美的女婿对象,她当然想要听到向天庥对她死心塌地这种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她就是个大俗人,她认。 而向天庥也知道关好彩的性格里带些无伤大雅的恶劣,「啧」一声:「你就明知故问吧!我偏不说!」 关好彩有心逗他,笑问:「那请问这位小学生,你知不知道谈恋爱的情侣,除了牵手之外还要做些什么事情啊?」 向天庥学聪明了,捏了捏她的手指,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啊,你这位大学生教教我?」 * 向天庥没想到,和关好彩确定关系后的第一顿饭,是在「诚心烧鹅」吃的。 事因他们去的第三家长者家,就在菜市场对面,一下楼,关好彩闻到「诚心」的烧鹅香味,就走不动道了。 点的饭菜和平安夜那晚差不多,但心姨来上菜时多给了他们一盘蜜汁鸡翼。 两人还没开口问,心姨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吶,这个是心姨和诚叔私人送给你们的,祝你们比翼双飞啊!」 这对小年轻走进来时手牵着手,心姨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向天庥,连关好彩都红了脸。 吃完饭,向天庥把车先停去附近停车场,再步行送关好彩回家。 月明星稀,长街通明,路人匆匆忙忙,影子来来往往。 他们今夜走得很近,衣服常有摩擦,十指常是紧扣。 经过一家糖水铺,向天庥察觉关好彩稍微放慢了脚步,他便停下来,问:「要吃吗?」 玻璃门上贴着花花绿绿的gg纸,关好彩指着其中一张:「有点想吃番薯糖水。」 「那就吃。」向天庥抬腿往店里走。 关好彩忙拉住他:「但我刚吃得挺饱的,一碗肯定吃不完。」 向天庥说:「你吃不完的我帮你吃。」 关好彩抿了抿唇,和向天庥一起走进糖水铺。 找了张桌子坐下,向天庥扫码点餐,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双皮奶也不能吃?」 「啊?」关好彩反应了会儿,「哦,双皮奶还行,没有直接喝牛奶那么严重,不过也不能多吃。」 向天庥点头:「那只点一个番薯糖水咯?」 「嗯。」 好朴实无华的一碗糖水,没有新奇花哨的配料,却一直住在若干老广心中,久久不吃,甚是想念。 关好彩跟店员多要了一副碗勺,分了一小碗出来,剩下的都给向天庥。 番薯软糯,糖水清甜,吃之前已经能想像出那熟悉的味道,但每一次吃,心里总有一块地方被熨暖。 关好彩想,糖水如此,人亦如此。 向天庥吃得很快,没一会儿大半碗糖水干下肚。 关好彩还在慢慢嚼着,说:「要是以后我吃不完的你都帮我吃,那岂不是很快你又要变回那个『肥庥』?」 「怕什么,多爬几次山又瘦下来了。」向天庥嬉皮笑脸,「找个机会我们去走麦理浩径吧?」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嘆道:「饶了我吧。」 「你不是在徒步的那几条视频里说,未来要重装挑战麦理浩径?」 「重什么重……还不是为了打造人设标籤?」关好彩忽然想到一事,眼睛睁大,声音明显扬起来,「诶!要不我签你吧?我帮你经营『山系男孩』的帐号怎么样?!」 轮到向天庥翻了个白眼,长嘆一声:「你饶了我吧。」 糖水吃完,他们继续慢悠悠往「芬芳」的方向走。 还有一个路口就到,向天庥进了路边的一家花店,给关好彩买了一束花。 不贵重,不华丽,简简单单的几支粉玫瑰,献给他的白月光。 关好彩捧着花束,嘴角不禁上扬:「干嘛忽然买花啊?」 向天庥声音有点儿低:「是在一起的第一天纪念。」 关好彩长长「哦」了一声。 等红灯的时候,关好彩晃了晃两人相连的手,抬头道:「喂,向天庥。」 向天庥低头:「嗯?」 关好彩微微踮起脚尖,在月半弯下,亲吻她眼前的意中人。 第56章 知道啦,天庥 关好彩回到家,李静芬正在泡脚,郝韵也在一旁刷手机。 关好彩问:「外婆,我们家有没有花樽啊?」 李静芬看着她手里的花束,认真想了几秒,指着楼上:「在杂物间里有一个。」 关好彩走进厨房放下花,上楼,到杂物间里翻了一会儿,才发现外婆说的那个花樽,是个国风陶瓷大花瓶,是哪年过年她们在花市买年花送的。 她只好继续翻箱倒柜,没想到在角落里发现一件「老古董」。 是她小时候用的儿童水壶。 上面的图案是这几年重新火起来的hello kitty,涂层剥落了许多,无嘴猫脸上一块灰一块白。 关好彩不记得是谁买给她的,反正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用了,她很喜欢它,去哪儿玩都要背着。 她拿着水壶左右看了眼,心想要是现在她还能经营帐号的话,大可以做一期古早小物的专题。 最后,关好彩用这个水壶当临时花樽,装了些水,准备把那束花插进去。 她打算明天再去花店挑个花瓶,说不定之后要常用呢? 正当她哼着曲儿、拿鸡骨剪剪花枝时,李静芬走过来,试探问道:「哪里来的花啊?」 「别人送的。」 「谁送的啊?有人追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关好彩挑眉不答。 郝韵也背着手走过来,直接猜:「是天庥哥送你的吧?」 李静芬大吃一惊:「谁?!」 「嗯哼——」关好彩骄傲得压不住嘴角,「是你的『乖仔』向天庥啊。」 李静芬还是不相信:「庥仔干嘛送你花?」 关好彩插上最后一朵花,看一眼外婆:「你刚自己说了答案了啊。」 李静芬大声问:「不是吧,庥仔追你?!」 关好彩双手托在腮下,脑袋晃得好像朵向日葵,掐着嗓子,声音甜腻:「是啊,他从以前就喜欢我,爱我爱到要死哦。」 李静芬呆了几秒,嘆了口长气,痛心疾首道:「这孩子哪里都好,但怎么眼神不太好啊?!」 关好彩恼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到底哪里配不上向天庥?」 李静芬又嘆气:「惨了,惨了,庥仔之后都不知道要被你欺负成什么样……」 关好彩双手叉腰,梗着脖子说:「难、难道就不能是向天庥欺负我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李静芬和郝韵异口同声。 关好彩气笑,陷入「自证」怪圈:「那你们说嘛,要怎么样才相信我不会欺负向天庥?要我发毒誓吗?」 「你讲大话当食生菜,发毒誓都只有三成真……」李静芬白了她一眼,不死心地确认多一次,「所以你们现在……是已经在一起了?」 关好彩回想不久前那个吻,双颊逐渐攀上温度,努着唇说:「对、对啊。」 李静芬指着她,警告道:「吶,你不许欺负向天庥啊,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了,就得认真对待,不要玩弄人家的感情。」 关好彩服了,仰天长嘆:「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女吗?」 郝韵忍不住笑出声,调侃道:「你现在就是《狼来了》里面那小孩。」 关好彩瞪她:「那小孩最后也说了一次真话啊。」 她喜欢上向天庥,就是真话。 家里电话这时候响了,李静芬食指沖关好彩点了两下,恶狠狠道:「之后再跟你好好谈!」 说完,李静芬走去接电话。 关好彩收拾水槽里的残枝和花瓣,郝韵没走,还站在厨房门口。 关好彩转过脸,问:「干嘛?你还有话要说?」 郝韵抱臂,倚着门框,说:「你和天庥哥在一起了,那是不是之后会一直留在广州?」 关好彩一愣,手指被花枝上的刺儿扎了一下,疼得她皱眉。 对哦,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本来就只是回来过渡一段时间而已。 * 另一边。 向天庥送完关好彩回家后,像没了魂似的,在恩宝路上瞎游荡了大半个小时。 满脑子全是不久前红绿灯旁的那个吻。 比世界上最好味的糖水都要甜。 已经过了饭点,加上店里食材大部分沽清,向天庥回到铺头时,邓辉已经在收拾厨房。 向天庥进去帮忙,邓辉盯着他看了会儿,问:「小老闆,你今天心情很好哦?」 向天庥讶异:「你怎么知道?」 「你一直在笑啊,盲的都能看出你心情好。」邓辉忍不住也跟着笑。 向天庥忙摸了摸自己嘴角,试图把它压下来一点点。 明天「向记」休息,向天庥今晚不用做面,帮大家收完铺就回家了。 掏钥匙准备开门时,他隐约听见屋内的哭声。 他心一颤,赶紧打开门。 客厅亮着灯,一老一小还没睡觉,子瑜见到向天庥,光脚跑过来,一把扑到他身上:「细叔、细叔!阿爷又坏!他骂我,还想打我!」 向秋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气得满脸通红:「你小子不要姓『向』,干脆姓『赖』算了!能赖就赖!你长到这么大,我什么时候真的打过你?!」 「哎呀怎么哭成这样……」向天庥轻拍男孩的脑袋安抚他,看向父亲,「发生什么事啊?」 「你问他!你问问这臭小子说了什么话!」向秋是真的生气,指着孙子的手指不停颤抖。 「好好好,阿爸,你别那么激动。」向天庥蹲下身,捧起男孩的脸,直接用手帮他擦鼻涕眼泪,温声问,「子瑜,你说了什么话让阿爷那么生气啊?」 「我、我我……呜呜……」子瑜泣不成声,一双眼水汪汪,好委屈的模样。 向天庥发现异样。 子瑜的下巴有破皮,被谁抹上了红药水,睡裤两只裤管都捲起来,膝盖也同样涂了药水。 向天庥轻捏他的下巴:「子瑜,啊——」 子瑜听话地张开嘴,下排牙齿缺了俩门牙。 向天庥挑眉:「一掉就掉两颗牙啊?」 「不是自己掉的!是今晚磕掉的!」向秋又气又心疼,「今晚他说想下楼和小区里的孩子玩,我同意了,但就是一会儿没看紧而已,他就跟着那群男孩去玩什么滑板,结果就摔了!」 原来如此。 向天庥把手上的泪水鼻涕随意抹到自己卫衣上,示意父亲把纸巾盒拿过来,温柔地问:「那子瑜摔到哪里了啊?痛不痛啊?」 子瑜指指膝盖,指指下巴,指指手肘,虽然眼睛湿答答,态度倒是倔强:「不痛……掉牙齿也不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向天庥抽了纸巾,轻轻拭着他的眼角:「那子瑜好勇敢哦。」 「但阿爷骂我!」子瑜皱着鼻子说。 「你、你恶人先告状!我就是语气凶了点!」向秋其实也后悔,刚才一时没拉住自己的臭脾气,说话语气自然不好。 但也仅此而已,他对子瑜向来捧在手心里宠,自从有了这小孩,他连一些习惯性的粗口都戒掉了,甚至是躁郁症发作时,他都未曾对孩子说过半句污言秽语。 子瑜就是他的「紧箍咒」,能让他找回清醒。 「我真的没有骂他……」向秋有些无奈,主动跟儿子解释,「我就是给他擦药的时候念了他几句,说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他跟他爸小时候一样,又菜又贪玩……还说了他爸妈就是去玩那些危险的玩意儿,结果出了意外……」 难得父亲提起大哥大嫂时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消极牴触,向天庥心里头还挺开心的。 也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心情太好,灿烂得什么乌云都遮不住。 向天庥问:「然后呢?」 向秋瞪了孙子一眼,声音又大起来:「这傢伙居然说他都不记得他们了!让我别老是提这件事!!」 向天庥顿了顿,眉心微蹙:「子瑜……」 ——大哥大嫂走的时候子瑜年纪太小,根本记不住事,向天庥和向秋很早就预料到未来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时不时会在子瑜面前提起他的生父生母,通过照片视频,还有他们的描述,让子瑜对父母多长一些印象。 子瑜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低下头,吸不住的鼻涕往下坠:「那我真的、真的是不记得他们了……我现在的爸爸就是细叔,细叔就是我爸爸……呜呜……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起嘛……」 心脏被小孩的哭声浸得又酸又软,两个大人都没了脾气。 向秋摇头嘆气,往浴室走:「别用纸巾擦了,擦得他脸都红了……我去弄条热毛巾。」 向天庥没有责怪小孩,只揽住他耐心哄着。 小孩哭累了,趴在向天庥肩膀昏昏欲睡。 向天庥抱起他,对父亲说:「爸,今晚让他在我房间睡吧。」 向秋说了句「行」,继续弯腰收拾一地的纸巾团。 向天庥把子瑜放到床上,子瑜半睁开眼:「细叔……你陪我睡……」 向天庥帮他掖好被子:「好。」 他侧躺在小孩身旁,隔着被子轻轻拍。 子瑜含含煳煳地说着话,前言不搭后语,向天庥稍微捋了一下,大概听明白了今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今晚和小区其他孩子玩,有男孩说他的滑板老师就是他爸爸,说他爸爸很厉害,子瑜同对方自豪炫耀,自己的细叔也很会玩「滑板」,在雪上的那种。 别的小孩问他为什么和细叔住在一起,而不是跟爸妈住在一起,子瑜跟他们说,细叔就是他的「小爸爸」。 「细叔,我以后不叫你『细叔』了,我叫你『小爸爸』好不好……」 男孩最后的这句话几乎是含在喉咙里了,发音粘粘煳煳的,但向天庥还是听明白了。 他没有回应,只默默地轻拍他,哄他入睡。 等到子瑜睡熟了,向天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拿衣服准备去洗澡。 向秋还没睡,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向天庥走过去:「爸,你怎么还不睡?」 「在看你哥之前上饮食节目的那个视频。」向秋把手机翻了个面给他看,幽声道,「总要有人记住他们才行啊。」 视频中,大哥的容貌和声音仍清晰可见,向天庥忍住突然袭来的锥心之痛,低声说:「我记得的啊,很多人都记得的,店里的老客人、邓辉、卿姨、这附近的街坊、『平安结』和大哥大嫂共事过的志愿者们,全都记得的。子瑜年纪还小,有时候说话是比较孩子气,但他心里肯定是有记挂着他们的,你别太往心里去了。」 向秋继续低头看手机:「我知道,童言无忌嘛。」 向天庥有些无力:「爸……」 「我理解的……唉,这都是命。」向秋嘆了口气,「不认不行啊。」 他停了视频,放下手机,抬眸问道:「天庥,之前你提起的那『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向天庥却明白父亲问的是什么。 他很快点头:「对,在子瑜上小学之前,我们找时间把手续办了吧。」 向秋又嘆气:「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向天庥淡笑道:「你说这话就太重了啊,又没有人绑架我,是我自愿想收养子瑜的。」 嫂子的父母早逝,子瑜目前的法定监护人是向秋。 而向天庥好久前就决定要收养他。 但向秋对这事儿一直不大赞同。 收养一个孩子,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虽然向天庥还没结婚,也没见他有拍拖,这时候领养一个孩子,怕是会影响他未来谈感情和组织自己的家庭。 「你别急着做决定,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大问题啊,子瑜又不是没上户口,读书不受影响的,没必要多做这么一道手续。」向秋看着儿子眼下淡淡的青色,心疼道,「天庥,你为我们已经付出很多了,也得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啊。要是你以后交了个女朋友,对方不同意你收养子瑜,那你要怎么办?所以这件事先放一放,等你有想要交往的对象了,再跟对方好好谈一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向秋多劝了几句,回屋睡了,向天庥在客厅呆站了许久,才去洗澡。 等衣服洗好的时候,他给关好彩打了个电话。 关好彩很快接了:「餵——」 向天庥提唇笑笑:「你在干嘛?」 「敷面膜,你呢?」 「洗衣服。」 他们俩聊东聊西聊天聊地,聊明天「送温暖」组队前行,聊今天航拍的视频什么时候能剪好,聊今年过年贺岁档电影里面有哪一部想看,聊过几天一起去荔湾花市,帮黄伯买盆年花或桔。 聊到面膜干了,聊到衣服洗好,两人不约而同地唤对方的名字。 「好彩。」 「向天庥。」 两人一愣。 这不知是他们第几次异口同声了。 向天庥笑问:「你喊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我面膜干了,我得去洗个脸。」关好彩到底是没说出心里话,「那你呢?你又喊我干嘛?」 向天庥被夜风吹得有点儿冷,下巴缩进卫衣领子里,闷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啊?那我刚才不是喊了吗?」 「啧,不是三个字的全名。」向天庥佯装恼怒,「你喊我跟喊工友一样。」 关好彩咯咯声笑:「那你想要我怎么喊你呀?」 「……不知道,你看着办。」 关好彩清清喉咙,夹起嗓子:「哥哥?」 向天庥打了个寒颤,回想起她许多个vlog里唤某人那样,忽然心里酸滋滋的。 「不要……」他抬头望着高悬于夜空中的弯月亮,「我就只想要你不要连名带姓地喊我。」 关好彩浅浅一笑,用回自己的声音:「知道啦,天庥。」 第57章 是我的心肝宝贝 一眨眼,已到除夕前,骑楼廊下挂上了一只一只红灯笼。 今年区内有好几个地方都办花市,规模有大有小,像是离关好彩他们最近的永庆坊景区也办了场水上花市。 十二只特色花舫以似锦的繁花妆点,盛装打扮的「西关小姐」于船头盈盈而立,游客们除了乘船赏花,还能在靠岸的花舫处选买年花,体验一把水上集市。 而区内最传统、规模最大的迎春花市在荔湾路,年廿八那晚,向天庥约了关好彩去行花街。 只有他们两人,连子瑜bb都不能当电灯胆。 关好彩有好多年没来过花市,有些不习惯人挤人的场合,向天庥本来是牵着她的手,偶尔会被途人挤开,后来他索性手揽住她腰侧,让两人中间一丝罅隙都无。 关好彩表面上笑他好似「糖黏豆」,实际心里好几头小鹿乱撞。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是无经验的「小学鸡」了,怎么还跟初次恋爱似的。 花市的摊贩还是那些种类,卖年花,卖零食,卖小玩意,还有卖风车。 关好彩买了一把大风车,金灿灿的。 「以往风车都是阿婆买的,她说买了风车,新的一年才能行大运。」关好彩说。 前面又有一家卖风车的,向天庥问:「那再给外婆买一把?」 关好彩摇头:「这把就是给外婆的啊。」 今晚无风,得靠手指拨动,那风车才会转。 金箔亮片折着四面八方的光,聚在她的鼻尖和嘴唇上,向天庥心动,伏下肩,低下头,学她上次那样,在人群中同她接吻。 人潮汹涌又如何,想吻便吻心上人。 不过拍拖归拍拖,他们没忘了今天的「任务」。 向天庥挑好两盆年桔,关好彩也挑了盆年花,和老闆厮杀一番,三盆便宜五十,还帮他们把花拉到停车场。 十来分钟后,两人到了黄伯家门口。 向天庥上次活动给黄伯也约了一副春联,今晚一併带来,把黄伯门上的旧对联撕下来,贴上了新的。 正当他们收拾着黄伯门口的旧花盆和杂物时,楼梯那边有些动静。 「咳、咳咳……扑街,怎么会这么高……咳咳!」有人边爬楼梯边咒骂。 关好彩和向天庥对视一眼,接着同时朝楼梯下望过去。 慢慢走上来的男人是黄志勇,黄伯的儿子。 黄志勇看到他俩,愣了几秒,眉心皱起:「你们怎、咳!咳咳!」 他话说一半又开始扶着墙咳嗽,好一会儿才停下,喘得厉害:「你们……你们来这里干嘛?」 关好彩记仇,对黄志勇没什么好感,她站在向天庥身前,微扬起下巴,垂眸睇着中年男人:「来替某些人给他的老父亲送年桔、贴春联啊。」 一盆年桔高度差不多及腰,上面挂了个「福」字挂饰,摆在老屋门口,添了不少年味。 崭新的对联红簇簇,「财进家门万事兴」「春满干坤千家福」,横批是「家和事兴」。 黄志勇唿吸还没平缓下来,看向那「骗子」:「……你不要再白费心机了,我爸那时就是一时意气用事……最近我们在谈把房子过户给我儿子的事,你不用再把心思花他身上了……」 闻言,关好彩的火气又开始往头顶蹿,正想帮向天庥狠狠骂黄志勇一顿,手就被向天庥牵住。 向天庥捏了捏她的指腹,示意她不用生气。 他走前一步,冷静对黄志勇说:「黄伯的房子要留给谁,那是你们家里人的事,我无权过问。不过只要黄伯一日在我们『平安结』的名单上,我就会为他花一日的心思。而且,就算黄伯不在名单上了,我们相识一场,要是他之后一个人回到这边住,我还是会继续照顾他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老楼的廊灯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换了灯泡,本来昏暗不清,此时明光烁亮。 对方语气坚定,态度真诚,让黄志勇自惭形秽,越发后悔那天去公园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这些天跟老父相处较多,黄志勇也有反思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不是,他确实是个「不孝子」,总用工作繁忙生活疲惫等藉口,逃避对老父的赡养和陪伴。 可反思归反思,涉及房子这么大一笔财产,他不可能真让老父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黄志勇有些没辙,嘆了口气,问:「你做到这份上,到底图什么啊?」 向天庥反问:「为什么我们一定得图什么才要做公益?」 「你们也别怪我不相信,这年头『公益』这俩字……」黄志勇冷嘲一声,「早就没那么干净了。」 确实不怪世人这么想,这些年以「公益」作幌子骗善款骗爱心的事屡屡发生,就算有一千万个人在真心奉献,只要出了一颗「老鼠屎」,就会让民众对这个词儿失去信任。 「真要说我图什么……我确实有我自己的想法。」 向天庥缓声说,「这个义工队以前是我大哥大嫂成立的,他们意外去世,我回来临时接手,说句真心话,我确实可以随便敷衍,等到义工队人越来越少,贊助也没了,就顺势解散。」 关好彩抬眸,静静看着向天庥被廊灯映得发亮的耳郭。 「不过我做不到。」向天庥提唇笑笑,「我想让『平安结』一直延续下去,让我哥我嫂也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黄志勇小时候住在这一片区,去过不知多少次「向记」,对于向家这几年的变故他曾听老父提起,但没怎么上心,也是这段时间才重新得知。 他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像堵了团棉花。 「所以无论你们对我、对『平安结』有什么误解,我还是会继续坚持做下去的。」 向天庥也不需要他回应,继续说道,「难得见到你,我也就多说两句。既然黄伯现在住在你家了,你就好好跟他相处,别再像之前那样,一两个月才见一次面。你看看你自己爬六楼,爬到现在都还在喘,你爸他腿脚不行的,这栋楼又没有装外置电梯的条件,你也得考虑考虑黄伯居住的问题啊。」 黄志勇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已经在考虑了。」 一分钟前,关好彩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让黄志勇向向天庥道歉,一分钟后,她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想,比起一句「对不起」,向天庥更想看到黄志勇能有所改变。 如若黄家父子的关系能因此事有了改善,这个「烂好人」向天庥,肯定会觉得自己被冤枉被误会,特别值当。 「行,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托你跟黄伯问声好。」向天庥说。 黄志勇过了几秒,又点了点头:「嗯。」 关好彩心里的小人狂翻白眼,收拾完地上的杂物,准备拉向天庥走。 这时听到黄志勇自言自语:「诶……我怎么忘带钥匙了……」 黄志勇今晚过来是想给老父拿几套衣服和抹脚的药膏,全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一遍,都找不到老屋的钥匙,应该是落在车上或家里了。 向天庥开口问:「没带钥匙吗?」 黄志勇看他一眼:「嗯……」 向天庥熟门熟路地从一个烂花盆里找出备用钥匙,递给黄志勇:「黄伯有好几次忘带钥匙,要找开锁佬来开门。我曾经提醒过他这样不安全,他说他家里没几件贵重东西,还说要是真有贼来家里,能陪他聊聊天,那也挺好的。」 钥匙给出去后,向天庥牵着关好彩下楼。 黄志勇站在原地许久,待听不到那两人的脚步声,才用钥匙开门。 关好彩出了单元门口,才揶揄道:「可以啊向天庥,今晚从容又淡定,一点点结巴都没有。」 「哪里?其实我心里怂得要死。」向天庥嘴里说是这么说,但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 刚好走到路灯下,暖黄笼下来,他们像站在月球上。 向天庥忽然唤了她一声:「好彩。」 「嗯?」 关好彩一抬头,吻便落下来。 嘴唇轻轻一碰很快分开,向天庥笑着说:「补充一下勇气。」 * 向天庥送关好彩回家,帮她把花市上买的那盆年花搬上楼。 李静芬仿佛早猜到他会上来,专门给他留了汤,霸王花煲猪肺。 关好彩去阳台,把插在虎皮兰里的那只旧风车取下来,换了新的上去,夜风一吹,哗啦啦地转。 回客厅,向天庥居然已经把半煲汤喝完了。 她慢悠悠地提醒一句:「小心又变回『小肥肥』啊。」 向天庥还没开口,李静芬就开腔了:「你自己不喝还不让别人喝啊?庥仔胖点才可爱!」 关好彩无语。 对对对,向天庥才是李静芬的「乖孙」,她是垃圾堆捡来的。 反正向天庥对这个家或许比她还熟,关好彩就把他丢下,拿了衣服去洗澡。 这也是向天庥与关好彩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上来叻婆家。 他喝完汤,拿着煲和碗勺去厨房准备洗了:「叻婆,你今天的垃圾收拾了吗?我待会儿走的时候拿下去丢了。」 「都收拾在厨房垃圾桶里了。」李静芬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庥仔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向天庥捲起袖子:「啊?怎么了?」 老太太今晚一反常态,压着声音问:「听说你一直都喜欢我家好彩啊?」 虽然向天庥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种问题,还是脸烫了烫。 不过他没有否认,点头道:「嗯,从、从好久前就喜欢了。」 「哎呀,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李静芬心里五味杂陈。 她虽然已经接受了两个小年轻在一起的事实,但一想到,在关好彩回广州之前,这孩子一直默默地守着一份可能不会实现的念想,她的心里就酸熘熘的。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都这么照顾我……」李静芬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啊,总是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你能有多大的肚子?能藏这么多事?」 老太太力量大得不行,向天庥差点儿把手里的碗甩出去。 「你忘了啊?好彩刚不是提起了我以前的外号?我叫『肥庥』啊,食量可大了,撑不着我!」 他笑出声,继续低头洗碗,「而且叻婆你可别忘了,那时候好彩她已经『结婚』了啊,你让我怎么说嘛?说了又无用。而且我照顾你也不全是因为关好彩啊。你本来就在『平安结』的帮扶名单上面,以前又帮过我,那我现在有能力了,自然要帮回你。」 「是是是,你们都大把大把理由的。」李静芬瞪他,「反正我已经警告过关好彩了,要是以后她欺负你,或者你吵架吵不赢她,就来跟叻婆说,我一定替你教训她。」 向天庥把洗好的碗搁到晾碗架上,逞强说道:「我战斗力可没那么弱!」 「你的性格和脾气我哪会不知道?不,应该说我太了解我这个大孙女了,你让她吃一点点亏,她能记仇好几年。」 李静芬摇头嘆气,「不过啊,虽然她这人毛病一大堆,可人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虽然我总说,你俩在一起,会怕你吃亏,但说到底,好彩是我孙女,是我的心肝宝贝,她现在性格这么差,也是因为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头。之后她有什么做得不对、做得不好,要辛苦你多多包容。」 向天庥停了动作,看向老太太。 李静芬也看他,语气比起刚才郑重其事了许多:「庥仔,你能应承叻婆,好好照顾好彩吗?」 向天庥自然知道,关好彩的口硬心软是受谁的影响。 他没有考虑太久,认真地点了点头:「外婆,我应承你。」 第58章 做功课 关好彩洗完澡出来,见向天庥和李静芬还坐在客厅。 茶几上摆着一筐砂糖橘,向天庥刚好掰开一颗往嘴里塞。 她瞥他:「你怎么还在吃?」 向天庥腮帮子鼓鼓:「叻婆叫我吃的……」 「你就让他吃嘛!吃一个橘子能胖到哪里去?」李静芬白她一眼,「你也吃几个,今天有人拿来的,很甜,一点都不酸的。」 「我不要,今晚吃得好饱。」关好彩往楼梯走,眼睛还看着向天庥,故意咳了两声,说,「喂,我要上楼了哦。」 向天庥没反应过来:「哦,好,你上去吧。」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上来啊?」 向天庥「啊」了一声,目光瞟向李静芬:「这……这不大好吧……」 关好彩被这憨憨气笑:「行吧,那你继续吃你的橘子吧。」 说完她上了楼。 这下轮到向天庥坐立难安。 他不停瞟向楼梯那边,手里一颗砂糖橘被他剥得烂融融。 李静芬哪会看不出这小年轻的心思,没好气地站起身:「我回房间听粤曲了,庥仔你自便啦。」 向天庥一愣,忙道:「叻婆、叻婆,我没有要、要、要……」 「要」什么? 他说不出自己「要」什么。 李静芬笑他:「行了行了,不用管我这个老太婆了,你俩好好的就行。」 等叻婆进了房间关上门,向天庥把桌上的橘子皮都收拾进垃圾桶里,再剥了好些颗橘子,拿个不锈钢碗装着,快步上了三楼。 向天庥这几年常来叻婆家,帮她装过灯管通过渠,收过杂物搭过棚,自然知道,关好彩的房间是哪一间。 但他从未踏进去过半步。 今晚郝韵和同学出去玩了,两间房间一间暗,一间底下的门缝渗出光。 他深唿吸一个来回,走上前,敲了两下门。 关好彩故意问:「谁啊?」 向天庥:「我。」 「我外婆说,不能给不认识的人开门吶。」 「啧……」向天庥不管她了,直接压下门把手。 门没锁,他推门走进。 关好彩的房间和他想像中的,既一样,又不一样。 它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书柜和书桌连在一块儿,甚至那与书柜一体的书桌,和向天庥以前仍住「向记」二楼老屋时用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向天庥还记得,那套书桌是向秋当年去两条街外的家具店里买的。 「不一样」则是因为,这小小房间,跟北欧简约、日式清新、现代包浩斯……没一个沾边,同关好彩vlog里展示的那个「家」相差甚远。 向天庥盯着那印着大红玫瑰和「love」字的衣柜,笑出声:「你以前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关好彩屈膝坐在床上看手机,抬眸瞪他一眼:「那是外婆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向天庥立刻改口:「哦,那以叻婆的年纪来说,这眼光可以了。」 「……我怎么才发现你原来是棵草呢。」 向天庥走到床边,拉来书桌旁的椅子坐下,捻了瓣橘子送到她嘴边:「我是棵草?什么草?」 「墙头草。」 东西都餵到嘴边了,关好彩没有不吃的道理,张嘴咬住橘子肉。 嚼一下,汁水迸出,果然很甜。 向天庥像个好奇宝宝,东张西望:「这风格跟你视频里的家相差挺多的啊,怪不得你回广州的时候都住酒店。」 关好彩眨眨眼,问:「你怎么知道我之前都住酒店?」 「你vlog有拍过啊。」向天庥撇嘴,说得不情不愿,「和那谁谁,以前偶尔过时过节回来的时候,不是文华东方就是w,从来都没拍过这个房间啊。后来有几次也听叻婆提起过,她对你们回来后总住酒店这事挺不开心的。」 「那没办法啊,这屋子就这么大。」关好彩张开手臂,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一个人住还行,多一人就太挤了,而且那谁也不习惯住这房子。」 「所以说你以前眼光不怎么样……」向天庥又捻了块橘子塞进她口中,嘟囔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对骑楼再熟悉不过了,让我住一辈子都行。」 「诶?这橘子是不是坏了?我怎么尝到了酸味啊?」 关好彩捏着鼻子,挤眉弄眼道,「不过你别下巴轻轻,『向记』太子爷富贵又好命,早早就搬去新小区住了,电梯洋楼就差养番狗,不会多丢一团草纸就塞屎渠,也不会夏天有老鼠甲甴通街走。」 向天庥不禁挑眉:「哇噻,你还押韵。」 关好彩跪起身,挪着膝盖来到床边,伸手一把掐住向天庥的脸:「还有啊,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帐号的?」 向天庥由得她掐,说:「这还用问吗?」 「从我开始做视频博主的时候?」 「嗯哼。」 「全平台帐号都关注了啊?」 向天庥不答了,只继续给她餵橘子。 关好彩咬着橘子,声音含含煳煳,问题却像机关枪一样:「所有vlog你都看过了?那你有给我一键三连吗?你的叫什么?有人黑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会去跟对方吵架?」 她说话时带着甜味儿,向天庥到底没忍住,低头吻了她一下,才说:「没,你公布谈恋爱之后没多久,我就把你拉黑了。」 「你居然拉黑我?!」关好彩不敢相信。 「要不然呢?我干嘛没事找罪受?」向天庥半垂眼帘,似是认真又似是调侃,「只是后来发现拉黑也没用,大数据时不时就给我推送你的消息啊。它真的挺聪明的,就算我点了『不感兴趣』,它还是时不时会让我看到你的消息,好像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一碗橘子没一会儿就见底了,关好彩从碗里拿起最后一块橘子餵到他嘴边,软声问:「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啊?」 向天庥张嘴,一口含住橘子肉,舌尖从关好彩的指腹舔过。 他知道关好彩想听好听话,但他故意不说,斜睨着她:「没什么想法。」 关好彩长腿蓦地一跨,坐到向天庥大腿上,双手揽着他肩膀,笑嘻嘻道:「你快说啊,都这么熟了,就不用不好意思了吧?」 向天庥被她「杀」了个措手不及,手里的不锈钢盆都掉了,摔在瓷砖地上噹啷声响。 他双手不知道摆在哪里好,最后只能虚虚捂在她腰后,哑声道:「哦,我们现在很熟了吗?是谁几个月前,在路上见到我都认不出?」 望着他的眼,关好彩的声音沉下来:「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所以俗话说得对,体胖心宽,你现在人是瘦下来了,但心眼好小好小……唔……」 好像恋爱中的情侣都有这种特殊技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让话题跑偏了方向。 如今他们的每一次接吻都来得自然而然,某大龄男青年学习能力日渐增长,知道如何有效堵住她的嘴。 只是大龄男青年实战经验仍然不足,深入多几分、纠缠多几分、湿黏多几分,他就已经眉头紧皱,唿吸越来越急,有零碎的声音从唇舌之间被挤出来,可怜兮兮地想投降。 「等、等……」 向天庥被完全压制,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儿。 他越来越热,不知何时,掌心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毫无阻挡的。 他只敢贴在她腰后,不敢往上,不敢往下,不敢往前,直到自己的温度慢慢熨热了那片月光,才终于受不了。 他像捏猫一样捏住关好彩后颈,中止了这个深吻:「够了……够了……」 关好彩舔了舔唇,也逗着他脖子上的髮根:「这样就够了?」 向天庥动弹不得,尤其双腿,紧绷得好似快要喷发的火山。 他低头埋在关好彩颈侧,一下接一下深深唿吸,声音哑得不像话:「再这么下去……」 后面的几个字,不知道是他咽回喉咙里了,还是压根儿没说出口,反正两人贴得那么近,关好彩也没能听到。 「嗯?再这么下去干嘛?」关好彩吻着他通红的耳垂低声问。 她也不好受,今晚向天庥穿的是运动裤,有些厚度,但材质绵软,一有变化就格外明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也不是没有世俗欲望的圣僧,海水会随着月满而涨起,这是人之常情。 「你别吹我耳朵了,我难受……」向天庥闷声道,被她撩拨得哪哪都不对劲,又无法疏解。 他实在循规蹈矩,被惹急了,也仅仅只是咬一口她的脖肉,再紧紧箍住她,不让她扭来晃去。 「别动了,让我抱一下……」 他鼻腔里全是她身上的香气,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髮乳,还是那些看着就很贵的护肤品的味道。 反正是关好彩的味道,只要是她的,他就喜欢。 关好彩也怕闹狠了一发不可收拾,毕竟家里还有一位老太太,而同屋住的那位大小姐也很有可能随时都会回来。 男人明显很热,后脑勺都出汗了,关好彩沉声笑:「喂,向天庥。」 「……干嘛?」 「你可得提前做功课啊。」 向天庥抬头,眉心还拧在一起:「做什么功课?」 他那双总是黑白分明的眸子,此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眼角也被热意煨得发红。 关好彩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好像在欺负不谙世事的小孩。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她往下伸手,轻压了两下。 感受到男人浑身肌肉的绷紧,关好彩十分满意他的反应。 她扬起笑,说:「那天你不是要我教教你,『谈恋爱的情侣,除了牵手之外还要做些什么事情』啊?」 第59章 扮猪吃老虎 另外一边,坐在包厢角落里的郝韵一直在看时间。 还有五分钟就到九点,她打算,一到九点,无论活动结束与否,她都要先离开。 今天是她班里班长的生日,郝韵跟对方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既然对方邀请了,她也不好拒绝。 包厢很大,是班长的家长给订的,无酒精饮料和琳琅满目的小吃把两张长桌摆得满满当当,三层大蛋糕还剩下许多,奶油煳得到处都是。 班级的同学几乎都来了,郭琴和几个女生正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地唱歌,大喊「燃烧我的卡路里」。 郝韵送出礼物后就坐在沙发边缘,像是一棵树扎了根,她不唱歌,只喝茶,偶尔会跟同学聊几句。 「女团」唱跳完,郝韵很配合地鼓掌,郭琴把麦克风给了下一组「选手」,回到郝韵身边,一屁股坐下:「啊——好爽啊!好久没这样吼过歌了!」 郝韵把郭琴的可乐递给她,郭琴两三口喝了个见底,打了个嗝。 郝韵趁机跟她说:「快九点了,我要回家了。」 郭琴哀怨脸:「啊?怎么那么早?」 郝韵笑了笑:「这还早啊?平时这时间我都准备睡觉了。」 「但现在是放假诶!」 说是这么说,郝韵的性格郭琴还是很清楚的,今晚她愿意来参加同学聚会已经实属难得:「你等等啊,我跟大家说一声,然后跟你一起走。」 「不,不用,你们继续玩,我自己回去就好。」郝韵把剩下的乌龙茶喝完,「不过你也别太晚啊,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郭琴:「知道知道,包厢到十点嘛,我也跟我爸妈说了我十点半到家。」 郝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了包起身,走过去跟今天的「寿星公」、班长秦文柏说了一声。 秦文柏急忙起身:「那我送你下楼吧。」 郝韵说了不用,但秦文柏还是跟着她下了楼。 闹市这个钟点依然人来人往,郝韵打算去坐地铁,再次跟秦文柏说再见:「你上去吧,今天你可是主人公,不好缺席那么久。」 秦文柏没立刻走:「那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郝韵顿了顿:「……嗯,你说。」 秦文柏:「我想问问你,你打算申澳洲哪个学校啊?」 郝韵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意向是去澳洲?」 她死磕雅思的事没有藏着掩着,但她从未跟同学们说过她的志向,连郭琴问起,她也只是说还没有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出国。 事因,就算是郝铭已经应承了会支持她出国的基础费用,可仍有太多不确定因素,郝韵总叫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就算对方是亲老豆,她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不然的话,就会像以前许多次一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切都是未知数,倒不如等到真的申上了心水学校和专业、确定能出国了,再告知大家。 秦文柏问:「你是在新环球报了『雅思七分班』对吗?」 郝韵抿唇,点了点头:「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她连郭琴都没告诉,只说了她这个寒假报了个英语班。 「新环球是我小姨开的,前几天家里聚餐,她提起有一个跟我同校同年级的同学正在备战雅思,让我也得抓紧一点儿。我问了名字,才知道是你。」 秦文柏推了一下眼镜,鼓起勇气继续问,「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目标是澳洲哪一间学校呢?会选择去雪梨还是墨尔本?」 郝韵反问:「你的意向也是澳洲?」 秦文柏点头:「我大机率是去雪梨的,我表哥表姐都在那边。郝韵,你会考虑雪梨的学校吗?」 这个问题其实毫无修饰和遮掩,将少年人的心思赤裸裸摊开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郝韵有些头疼,敷衍答道:「我目前还没想好,毕竟也不知道雅思能考得怎么样,但我会考虑看看的。」 秦文柏喜笑颜开:「嗯!那我们一起努力!」 眼前的少年虽然戴着眼镜,长相斯文,但郝韵知道他向来自信。 那种自信,是从身体深处生长出来的,蓬勃,旺盛,还是正向的,没有歪七扭八。 郝韵今晚见过秦文柏的爸爸妈妈,开明的父母、优渥的家庭都是他自信的养分。 而郝韵觉得自己的所谓「自信」不过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一踩就烂。 把秦文柏打发走,郝韵在原地低头站了一阵才转身离开,但没想到,一转身她就遇到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郝韵瞬间发现,原来有的人,就算仅仅只见过那么一面,但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对方。 周秉站在路灯下抽菸,对她挥了挥手,笑嘻嘻地打招唿:「好久不见啊『好运』妹妹。」 郝韵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周秉手还夹着烟,往上指了指:「我刚下班呢。」 郝韵抬头,龙津饭店的招牌在黑夜里闪着金光。 她还记得,上次听向天庥介绍过周秉,说他是龙津饭店的太子爷,也是「平安结」的「大水喉」。 周秉问:「跟朋友出来玩了?」 郝韵:「嗯,有同学生日。」 周秉拉着长音:「哦——」 他没再抽菸,纸菸烧得很慢,烟淡淡飘起,模煳了他的脸。 心跳莫名快起来,郝韵皱了皱眉,想跟周秉道别后赶紧离开,这时手机响起。 她一看,居然是关好彩来电。 郝韵走开两步,接起电话:「餵。」 「是我。」关好彩直截了当,「你现在人在哪呢?那么晚了还不回家?」 「在天河这边,现在才九点,哪里晚了?」 「才九点?哇,你们现在的小孩口气真大,我以前的门禁可是八点,晚那么一点点都要被外婆骂的。」 关好彩说话的同时瞄向李静芬,李静芬回她一眼刀。 向天庥刚离开,关好彩送完客后坐在客厅,李静芬说了句「不知道郝韵什么时候回来」,她难得心情好,就替外婆打了这个电话。 关好彩说:「同学聚会结束没啊?结束了就赶紧回家啊,外婆在念了。」 「知道,我已经出来了,准备去坐地铁……」 身后响起手机铃声,郝韵回头,见周秉也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向天庥打来的,周秉戏嚯道:「哇噻,稀客稀客,我以为你忙到都忘了我这条『大水喉』。」 向天庥在「芬芳」铁闸门前走过来走过去,声音闷闷:「你有没有空?过来荔湾,我请你吃宵夜啊。」 「现在?行啊,你请我吃什么?」 「去吃牛杂煲?」 「发婶牛杂?你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吃一半又被电话叫走啊?」 「不会吧……」向天庥其实也不敢打包票,「最多我点完菜先埋单咯……」 周秉大声:「行,杀你*!」 郝韵已经挂了电话,走到周秉面前,跟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她先走。 周秉抬手拦了拦,电话拿开一些,对她说:「你等等啊。」 郝韵停住脚步。 周秉对电话那边的向天庥说:「你猜我现在遇到了谁……嘿嘿,你一定猜不到……我遇到了你那位初恋情人的妹妹,对,『好运』妹妹。」 周秉还指了指自己手机,用口型无声地跟郝韵说,是向天庥。 「对啊,她和她的同学在旁边ktv唱歌,我刚下班就遇到她了……哦,行啊,没问题,那待会儿见。」 周秉挂了电话,问郝韵:「你要回家吧?」 郝韵默了几秒,才道:「嗯……」 「向天庥约我吃宵夜,我得过去恩宝路,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郝韵想拒绝:「这、这不用了吧?我搭地铁也很快……」 「向天庥专门交代的,要我护送你平安回家。」周秉捻了菸头在街边菸灰缸里捻灭,掏出车钥匙,对郝韵勾勾手,「放心吧,哥哥不吃人,也不会把你卖了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郝韵没法再拒绝,只好跟着他走去饭店旁边的停车场拿车。 她本来想坐后排,但后排塞满了一堆礼盒,有烟有酒,一团乱。 周秉给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前面吧,这几天到处送礼,还没送完,后面有点乱。」 郝韵上了车,连怎么扣安全带都有点儿忘记了。 车很快开进车水马龙里。 车内电台播着音乐,郝韵挺直腰背坐,目不斜视,只望前方。 过了一会儿,周秉先开口打破沉默:「刚才ktv门口送你出来的那个是你们班的同学?」 「嗯,今晚就是他生日。」 「哦,听他的意思,你要准备考雅思了?要去澳洲?」 郝韵嘟囔:「你耳朵挺灵的嘛,离了那么远都还能偷听到我们讲话。」 周秉噗嗤笑出声:「我年纪是比你大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不至于耳聋眼花,而且那小孩声音那么大,我想装作听不到都难啊。」 郝韵撇嘴,没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周秉也没追问,换了个话题:「你平时喜欢户外活动吗?澳洲有好几条徒步线路都很不错,要是你假期有空,可以去试试看。」 郝韵觉得他这人真的好「无厘头」,但居然还是能接上他的话:「能不能申到学校都还说不准呢……」 「肯定可以的,你那么聪明。」 「你同我很熟?见过一次面,就知我很聪明?」 周秉留一手握方向盘,另一手屈指,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了点,笑道:「那是,你的额头上凿着『聪明』两个大字啊,跟我这种只能依靠父荫的草包完全不一样。」 郝韵知道他在讲笑。 而且明明是不好笑的,她的嘴角却往上提了提。 她忙拧过头,抿紧唇,压住笑意。 「吶,就快过年,也不知道我们下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周秉声音懒懒散散,像没多久前散在灯下的烟,「阿妹,我就提前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好运连连吧。」 郝韵一直侧着脸,望向车窗外。 目光里,除了不停倒退的点点灯火,就只有倒映在玻璃上摇摇晃晃的模煳身影。 最后,她应了声「多谢」。 周秉把郝韵送到家门口,再驶去「向记」。 刚好向天庥在帮忙收铺,周秉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向记」才熄了灯。 向天庥上车后,周秉边打方向盘,边问:「怎么突然有雅兴请我吃牛杂煲?」 「有些事……我得跟你请教一下……」向天庥压低声音说道。 他今晚经歷了起起伏伏,情绪终于好似火山暂时休眠,可身体里头明显仍有岩浆翻滚。 虽然不知下次亲密接触会是什么时候,但向天庥决定,要按关好彩说的,好好提前做一做功课。 向天庥没忘了郝韵的事:「对了,你有把郝韵安全送到家吧?」 「当然有……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在『阴阳』我?」 「没什么意思,但丑话说在前头啊,郝韵现在是我妹了,你可别对她动坏心思啊。」向天庥警告道。 周秉差点儿狠踩一脚油门,睁大眼喊:「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现在是你妹』?哦!你跟她姐在一起了?!」 向天庥不禁抿嘴偷笑:「对啊。」 周秉重重拍了两下向天庥的手臂:「你这傢伙可以啊,扮猪吃老虎是吧!」 向天庥承认自己是有点恋爱脑,但对周秉的描述他并不认同。 「什么『扮猪吃老虎』?」他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先笑了场,边笑边说,「我、我本来就是『猪』,不存在扮这个做法,要是『老虎』愿意吃我,我肯定把自己先洗得白白净净再送上门……哈哈哈,我是不是神经病,这种话都能说出口!哈哈哈!」 两人相识有好几年了,周秉见过向天庥在攀上高峰时的自信,见过他遭逢变故时的迷茫,见过他扛起重担时的坚韧,见过他被人误解时的痛苦,但周秉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豁然开朗地大笑,那快乐发自肺腑,是拨开云雾后见到的月明。 他陪着笑,打从心里替向天庥感到开心。 「发婶牛杂」就在「向记」附近,只在晚上经营,从许多年前的一摊走鬼档,到现在小桌从巷口摆到巷尾。 烫完碗筷,可乐开瓶,等瓦煲里的汤水冒泡后,倒入面筋让它慢慢吸满汤汁。 向天庥也在这时认真求教,例如自己需要提前先准备些什么,周秉直接用自己手机登了网站,找了部他平时喜欢的片子给向天庥看。 向天庥坚持不到三十秒就把手机丢回给周秉,仿佛烫手山芋:「别了别了,我还是自己到知乎找找答案吧……」 周秉受不了了,捧腹大笑:「向天庥你真是个人才!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守规矩的『青头仔』啊!」 「够了啊!」向天庥脸烫得好似在瓦煲里煮过的丸子,呲牙道,「要不要给你个大声公让你喊到全世界都能听到啊?!」 这一晚他们「顺利」地吃完宵夜,向天庥去扫码结帐的时候,手机响起。 来电的是林爱卿。 他眉头一皱,立刻接起:「喂,卿姨?」 林爱卿在电话那头哭:「小老闆、小老闆,你得帮帮我……呜……」 向天庥一颗心脏不停往下掉,像陨石一般,划破番枧泡*似的美梦。 啪一声,让他回到现实。 第60章 落花满天蔽月光 郝韵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听到拖鞋踩着楼梯「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擦着头髮,看着关好彩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又急急忙忙冲去鞋柜旁换鞋。 「这么晚了还出去啊?」郝韵问。 「那个卿姨的妈妈、啊嘶!」关好彩不小心踢到鞋柜,尾指钻心疼,她抬起脚蹦来蹦去,呲牙咧嘴说道,「卿姨的妈妈不见了,我们现在要去周围找人!」 郝韵一愣:「卿姨?」 关好彩望一眼外婆掩紧的房门,敛了些音量:「哎呀,就是向天庥他们店里的那个店员阿姨。」 「啊,我知道她。」郝韵快步走上前,「她妈妈是『平安结』的帮扶对象?」 「嗯,就算她不在名单上,发生这种事了,能帮肯定要帮一下的。」 「你等我一下,我换套衣服也去帮忙找人。」 关好彩蹬上运动鞋,对郝韵挥挥手:「不用不用,你在家就行,家里还有个老人呢,不能完全没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说完她就出了门。 郝韵心脏砰砰跳,一句「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堵在喉咙里,等到木门阖上,她都没能说出口。 她有些懊恼,更用力地擦着湿答答的头髮。 这时,李静芬从房间里走出来,半眯着眼问:「刚是怎么了?谁来了吗?」 她已经睡下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外头有点儿吵。 郝韵说:「不是,是姐她出去了。」 李静芬皱眉:「你姐出去了?她大半夜的去哪啊?庥仔又来找她了?」 郝韵想点头,觉得意思好像不大对,索性直接跟外婆说:「天庥哥店里那个卿姨,外婆你认识的吧?」 「当然认识啊,爱卿嘛!」李静芬想到什么,语气紧张起来,「是她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郝韵睁大眼:「你怎么……怎么知道是她妈妈出事?」 「哎呀,她妈妈有老年痴呆嘛!」 * 关好彩一下楼,向天庥已经在路边等着。 两人今晚分别的时候,都没想过会这么快又见了面。 而且这时的心情也和在房间里时截然不同,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关好彩问:「我们负责这边吗?」 「对。」向天庥拿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地图,参与寻人的义工们共享实时位置共享,一个个头像在地图上亮着,「分了几组人,以卿姨家为中心,放射性往外扩散。」 关好彩也掏出手机共享自己的位置,很快,她的头像也在地图上亮起,和向天庥的几乎重叠在一块儿。 因为这附近的小巷特别多,开车不方便,大家搜寻都靠步行或骑单车。 手机里有卿姨母亲马小兰的照片,简单描写了她的外貌特徵,还有身上衣着的大概描述,他们会沿街问路人或还开门营业的店铺,看有没有人见过这位老太太。 ——关好彩还记得她从酒店被李静芬抓回家的那个晚上,在「向记」吃面时,林爱卿跟她提起,这位老太太年轻时在恩宝幼稚园当煮饭阿姨。 照片应该是近期才拍的,似是早为老人有可能会走丢做足了准备,马婶偏瘦,双颊的皮肉往下垂,像快烧尽的蜡烛挂满的蜡。 眼袋很大,双眼无神,嘴角紧抿,不带一丝喜悦,目光也没有对准镜头。 「刚才我和周秉吃完宵夜,就接到卿姨电话。」 向天庥对这附近的巷弄很熟悉,不用看地图也知道哪条巷和哪条巷相连,他一边走一边眼观八方,同时跟关好彩解释林爱卿家里发生的事。 马婶最近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加重了,开始不认人,性情也变得暴躁敏感,卿姨每天都提心弔胆。 今晚卿姨收铺后回家,家里又是一团糟,而且马婶又拉裤子上了,卿姨情绪有些崩溃,边收拾时边念了母亲几句。 马婶可能被其中哪个词儿刺激到,对卿姨破口大骂,两人吵了几句,马婶开始动手打人,卿姨不敢还手,躲避的时候踩到地上杂物,摔倒时脑袋撞到桌角,直接晕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家门大开,母亲不见了,能定位的工具一件都没带身上。 「卿姨额头流血,我让周秉先送她去医院,也报了警,把马婶的照片给了警察,但没办法坐着干等,就给群里发了信息,看住着附近的人有没有谁能出来帮忙。」 一条巷子走完,向天庥也刚好说完。 巷口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两人走进去,问店员有没有见到过马婶,店员摇头,向天庥麻烦对方帮忙留意一下,对方说好。 两人走到下一条巷子拐进去,关好彩问:「马婶只有卿姨一个孩子吗?」 「还有一个女儿,是卿姨的妹妹,但她没住在广州。」向天庥想了想,记起来,「好像是在惠来,卿姨之前也是在那边的。」 「卿姨之前也不在广州?她的老公和孩子呢?」 「她和老公离婚了,没有孩子。」向天庥声音低下来,「好像就是因为没有孩子这事离的婚。」 关好彩明白了:「啧,又不是非得生好几个孩子才叫『婚姻』,卿姨离得好离得妙。」 「具体的我没有过问,反正卿姨之前在婆家的日子应该过得不太好。」向天庥轻嘆一口气,「离婚后她就回来和她母亲一起住了,后来马婶确诊,她就一直照顾着。卿姨没来『向记』之前是在别的食肆做洗碗工的,说是结婚的那些年一直在家里照顾公婆,没有太多工作经验,找不到太好的工作……」 又一条巷子走到头,关好彩看群,大家在同步已经搜寻过的地区和结果。 关好彩看一眼巷子名称,准备打信息发到群里,这时,屏幕跳出来李静芬的头像。 是电话,关好彩皱着眉头接起:「你不是睡了吗?」 李静芬:「你关门声音那么大……我问你啊,是不是阿兰她出什么事了?」 「阿兰……」关好彩恍然,「你认识马婶?」 「当然认识,我们一个年龄的嘛……哦,不对,她好像比我大一岁,反正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你去读幼稚园的时候,我还托她多多照顾你,别让你饿肚子……哎呀这些都不重要!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关好彩言简意赅:「马婶不见了,我们现在在找人。」 「唉我就说!肯定出事了!」李静芬着急得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走,「你们现在在哪里找啊?你们知不知道阿兰她喜欢去什么地方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关好彩勐地停住脚步:「对……对……外婆,你和马婶认识那么多年,那你知道她喜欢去什么地方?」 「我们这些阿婆阿婶还能去什么地方?无非就是戏台看戏,茶楼饮茶,听听歌,跳跳舞,树下乘凉讲讲八卦……好彩!」李静芬忽然大叫,「你们可以去公园找找看!阿兰没得病之前,几乎每天都会在公园的,她很喜欢听粤曲啊!」 「行,我知道了!」 都说阿尔茨海默症常会忘记近在眼前的事,相反,对以前的事情却总能回忆起来。 推算马小兰走失的时间,公园确实在搜寻范围内,虽然关好彩他们也无法打包票马小兰就在公园,可他们是目前离公园最近的一组人,便决定过去找找看。 白天明媚热闹的公园,到了夜晚只剩幽深阴冷,除了主路上的路灯,其他地方乌灯黑火。 途人还是有的,有人年廿八坚持夜跑,有人年廿八无家可归,有人年廿八谈情说爱。 湖边树下也有一些人影,凉亭里总能瞅见一个或一双影子,有的人可能为了营造气氛,也可能是为了掩盖声音,故意把手机公放,音量很大。 环境实在太暗了,两人把手机电筒打开,情况特殊,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打扰到别人的深夜雅兴,只要有人影,他们都会冲过去,问对方有无见过一个穿着睡衣的老太太、独自一人在公园游荡。 有的小情侣真被他们吓一跳,男的气得破口大骂,说他们大半夜的出来吓鬼啊,关好彩也气,丢下一句「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啊」,怼完就拉着向天庥去找下一组路人问话。 快到戏台前,有声音随风吹了过来。 似是有人在那边发生争执,其中一把女性声音特别尖特别大:「我要睇戏啊!怎么还没有开锣?都几点了?快点出来唱戏啊!」 关好彩和向天庥互视一眼,立刻拔腿往戏台跑。 公园的戏台是供民间粤剧团免费演出用的,舞台不大,仅两阶高,演出结束时将舞台两侧的摺叠木门一扇扇展开,中间锁住,便算关门。 此时戏台旁有一位老太太站在舞台前方,高举着手喊:「我要睇戏!」 关好彩和向天庥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老太太就是他们要找的马小兰。 马小兰旁边还有一个公园保安,手里的对讲机滋滋啦啦。 那边问了句什么,保安无奈地回:「有个癫婆一直说要看戏……嗯,对,你们快过来吧……」 马小兰听见保安说的某个词儿,情绪更加暴躁,蹦起来直接往保安背上甩了一个巴掌,怒吼道:「谁是癫婆?谁是癫婆?我不是癫的,我无病啊!!」 保安疼得皱眉:「喂!你这个癫婆怎么还打人啊?!」 关好彩和向天庥急忙跑上前,关好彩拉住马小兰的手:「马婶,马婶,不能打人的,你乖啊……」 向天庥挡在她俩前面,向保安道歉:「阿叔,不好意思,老人家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替她同你道歉。」 保安背上一阵阵疼,遇上这种「无妄之灾」,他也是很恼火:「你们家人怎么不好好看住她呢!既然精神——」 向天庥怕他的言语又刺激到马小兰,忙出声打断:「嗯,对,是我们的问题,真的很抱歉。」 对方态度这么好,保安也生不了气了,挥挥手说:「赶紧带她回去吧,天这么冷,她穿得这么薄,还没穿鞋子。」 关好彩和向天庥这时才留意到,马小兰是光着脚的,而据卿姨描述,老太太出门时应该是穿着拖鞋,也不知如今被丢到了哪里。 马小兰不愿意走,整个人扒拉在木门上,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下接一下用力拍打木门:「我不走啊!阿妈!阿妈!我要听人唱大戏啊!!」 向天庥头疼,他知道马小兰最近情况不佳,但亲眼所见,才知道情况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 戏台上那木门不是钉死的,被马小兰拍得「砰砰」响,眼见阿婆就要把舞台「拆」了,保安急得大叫:「快把你们家的老人带走啊!再不带走我要报警了啊!告她毁坏公共设施!」 「马婶,马婶,你认得我吗?我是天庥啊。」向天庥想唤起马小兰的记忆,「你的女儿爱卿,在我家铺头工作,我家是『向记』啊,做云吞面那家,你还记得吗?」 他趁着马小兰稍微冷静了一些,想把人带离戏台,可今晚马小兰似乎就和这戏台槓上了,一察觉向天庥的意图,立刻又成了一只护住领土的母猫,十指紧紧抓住木门上的镂空木条:「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要听戏啊!阿妈!阿妈你在哪里!」 有两位保安骑着车赶到,其中一位的态度没有刚才那位那么好了,手里的强光手电筒来回晃,冲着关好彩三人大喊:「怎么回事?警告你们别在这里搞事啊!我们报警了啊!」 饶是向天庥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冒起火尖:「我们在劝老人走了,但你们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我是『平安结』的负责人向天庥,我们常在公园——」 对方没听明白,粗鲁打断他:「什么平安节情人节的!我不管啊,快要过年了别闹得太难看啊!」 向天庥耐下性子跟保安们交涉,有些后悔自己不抽菸,要是身上有一包烟,指定事半功倍;关好彩站在马小兰旁边耐心安抚,可老太太的情绪依然激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周围灯光昏暗,可关好彩仍能看到,有什么在老太太堆满皱褶的眼角闪着光。 许多声音往耳朵里钻,她脑子里嗡嗡声作响,唿吸越来越急。 突然,关好彩大喊一声:「好了!都安静!!」 向天庥和保安们皆顿住,马小兰也被她唬得停止喊叫。 关好彩拍拍胸脯,对马小兰说:「马婶,我来唱,你想听什么?《帝女花》好不好?」 马小兰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像小孩子似的鼓起掌:「好啊!好啊!阿妈她最钟意《帝女花》了!」 保安们都没想到场面会忽然转变成这样,面面相觑,一开始那个大叔问关好彩:「靓女,没有锣鼓没有灯光,你要怎么唱啊?」 「真想唱,哪里都能唱。」关好彩朝愣在原地的向天庥打了两个响指,「向天庥,你找一下帝女花的伴奏,我记得罗文就有一个。」 向天庥回神,立刻打开手机:「好,我找给你。」 关好彩对保安说:「阿叔,麻烦多给我们几分钟。等唱完曲子,老人情绪平復下来,我们就带她走,这样可以吗?」 大叔们你看我我看你,向天庥已经找到伴奏,也拜託保安们:「阿叔,就唱一首,可以吗?我也会通知我们『平安结』的义工,让他们尽快赶过来帮忙,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的。要是之后,你们发现戏台的门有什么损坏,可以通过公园的陈主任来联繫我,我会负责赔偿的。」 有一保安终于认出来眼前的年轻人:「啊!你是那个黄马甲义工嘛!」 听见保安大叔这么形容,关好彩又打了个响指,附和说道:「没错,我们都是黄马甲义工,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 同时,她也找出了《帝女花》的歌词。 太久没听,本以为只能记住个大概,但看一眼歌词,已记起要怎么唱。 她对马小兰说:「阿婆,我们准备开锣了哦,你要在台下乖乖站好。」 「好!」马小兰点头,赶紧走下舞台,站定定,等睇戏。 关好彩给了向天庥一个眼神,向天庥比了个「ok」的手势:「你准备好,我就开始。」 戏台本来就不大,阖上木门后,能站的地方就剩那方寸大小。 今夜多云,不见月光,路灯像被雾笼住,映得哪哪都灰濛濛。 关好彩内心有点儿破罐破摔,心想死就死啦,面子丢光,最多接下来一个月不要来公园就好,现代人忘性大,很快就记不住的。 她仰头深深唿吸一个来回,对向天庥点了点头。 向天庥按下播放,发现自己竟激动得连手指都发颤。 他好喜欢关好彩,喜欢到恨不得现在就冲上舞台抱着她亲吻。 到底是理智在前,他忍住冲动,目光落在台上的女人身上。 前奏有点儿长,关好彩屈指在裤侧跟着节拍轻敲,回忆着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些个春夏秋冬。 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每每她快要睡着时,耳边皆是外婆的轻声哼唱。 她又长吁一口气,唱:「落花满天蔽月光——」 第61章 这是我的荣幸 关好彩是会唱歌的,这点向天庥知道。 虽然高中在ktv相遇的那次,关好彩没有拿麦唱过一首歌,可向天庥胜在认识她太长一段时间。 幼儿园时老师教唱「三只白白猪」,向天庥是记不清了,不过小学时,关好彩不止一次被音乐老师选中,让她代表班级或年级,在六一或国庆活动中表演节目。 那时候的关好彩还没浑身长满刺儿,唱起歌来字字清脆,声声悦耳,总是能获得满堂喝彩。 初中时的关好彩像是变了个人,不再爱参加学校的活动,高中更甚,除了与一两个较为相好的女生走得比较近,其他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只是,偶尔放学时他俩同路,他回「向记」,她回「芬芳」,向天庥走在她身后,连地上摇摇晃晃的影子都碰不到的距离,却能听到她,跟着耳机里的音乐轻声哼唱。 她那时候格外喜欢英文歌,向天庥听得最清楚的一句歌词,是「alone again」。 把关好彩所有平台帐号从黑名单放出来后,向天庥像中了蛊似的,把欠下的所有视频全看了一遍。 后来的关好彩几乎没在视频中提起过唱歌这件事,而此时此刻,关好彩就站在他面前,唱着《帝女花》。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 她并不专业,没什么技巧,但歌词和旋律基本都是对的,少了凄凄楚楚的如泣如诉,多了平平淡淡的宁静温馨。 向天庥喉咙酸鼻子酸。 他觉得自己好无用,花了那么多年改变自己,教自己独立,教自己坚强,教自己成熟,可只要关好彩一站在光里,他便会为之热泪盈眶。 ……光? 向天庥以为是自己一双眼自带柔光滤镜,眨眨眼,才发现关好彩所站的戏台上真的多了一层光。 往旁看过去,原来是刚才那位凶神恶煞的保安大叔,走到侧方,拿他那手电筒打光,照亮台上人。 向天庥鼻子更酸了。 烂好人有什么问题?大圣母有什么问题?正能量有什么问题? 真心付出,总有一天也能收穫真心。 马小兰已经安静下来了,双手打着节拍,嘴里跟着哼唱。 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以免会有电话进来打断伴奏,向天庥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就像进了深山,享受五分钟的静谧月光。 「……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 关好彩好不容易终于唱到最后一句,气都快没了。 她学着小时候陪外婆看粤剧时,台上那些小生花旦那样甩甩衣袖,表情夸张地做了个ending pose。 偌大的空地上响起了频率不一的掌声,马小兰用力拍手,大声叫:「好啊!唱得好!」 关好彩喘着气,望向向天庥。 向天庥面带微笑,也跟着鼓掌。 马小兰还想要关好彩继续唱,但关好彩哪还唱得动?嗓子都开始发痒了。 她赶紧示意向天庥给别人打电话,自己从手机里搜了些李静芬以前常听的粤曲播放,以稳定马小兰的情绪。 向天庥先打给周秉。 林爱卿这会儿刚处理完伤口,接过周秉的电话,听到母亲已经被找到、且平安的好消息,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捂嘴啜泣:「谢谢你……谢谢你们……小老闆,还有『平安结』的大家……呜……」 因为林爱卿受伤的是头部,向天庥建议她留院观察,可林爱卿坚持要过来找母亲,向天庥只好同意,麻烦周秉送一下卿姨回家。 向天庥对周秉感到挺不好意思,本来年底周秉就忙,今晚还麻烦他跑来跑去。 「今晚真是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啊。」向天庥说。 周秉也不客气,说他要到「向记」吃九大簋。 向天庥接着给不久前留了联繫方式的民警打了电话,告知对方,马小兰已经找到了。 正说着电话,向天庥一回头,又是一愣。 不知何时,关好彩让马小兰在戏台阶梯处坐下,脱了自己的运动鞋给马小兰穿上。 她半蹲在地,专心给老太太繫紧鞋带。 而原本在她身上的外套,也穿到了马小兰身上,她自己只剩一件薄的长袖t恤,脚上的白袜已经沾了灰。 民警很负责,说五分钟后开车来公园门口接他们,向天庥挂电话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至关好彩肩膀上,皱眉道:「我把鞋子给你穿。」 「你的脚那么大,鞋子跟船一样我怎么走路?」 「总好过你穿着袜子走路啊,公园路上那么多砂石。」 关好彩紧绷的精神轻松了许多,也有心情讲笑了:「真是个小笨蛋,我这不就是在给你制造机会嘛?待会儿你就可以背着我走啦。」 向天庥睁大眼,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可保安大叔没给他这个机会,有位大叔刚才已经骑车回保安室,拿来了一对胶拖,说是一位上日班的女同事放在保安室用的,让关好彩先将就将就。 有粤曲的陪伴,马小兰不再暴躁不安,甚至开口说:「我想要回家……我好眼困……」 关好彩趁这机会,赶紧像哄小孩一样,哄着马小兰往公园门口走。 离开之前,他们不忘跟保安大叔们道谢道别。 向天庥微微躬身:「阿叔,谢谢你们,拖鞋等我们洗干净了,明天送回来,今晚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开始那位保安摆摆手:「没事,能理解,也怪我,没搞明白事情就乱说话。」 他弯腰对马小兰说:「靓姨,想听人唱大戏的话,白天过来啊,每天下午都有的!」 马小兰似懂非懂,点点头:「我知道每天下午都有,但是我阿妈、阿妈不让我下午出门的。」 保安没听懂,以为是阿婆犯病,神志不清。 但向天庥和关好彩大概猜到了马小兰的意思,互看一眼,没再多说。 马小兰居然愿意让关好彩牵住手,关好彩也有些意外,手心都潮了。 向天庥跟在她们后面,给义工群里发消息,但余光一直追着关好彩的背影。 她还是扎着马尾,那道线还是紧紧钩住他的心脏。 刚出大门,警车就到,民警核实情况后,把三人送回了福元三巷。 让关好彩和向天庥没料到的是,路边站着几人,李静芬、郝韵,还有几位住这附近的街坊,有阿伯有阿婶,也有中年阿叔阿姨。 关好彩下车,惊讶地问李静芬:「外婆,怎么你们都在这?」 「我想着人多好办事,就给几个相熟街坊打了电话,大家一听说阿兰走失,都说要去帮忙找。」 李静芬快步上前,想去扶下了车的马小兰:「阿兰啊,你跑到哪里去了?」 马小兰认不出眼前的人,有些惊恐,情绪又激动起来:「你是谁?阿妈、阿妈啊——」 儿时玩伴变成这模样,李静芬心酸不已,难过说道:「阿兰,我啊,阿芬啊,你看着我,认真看着我,开士多的阿芬啊……」 民警不是第一次见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长者,对街坊们说:「大家先别围着她,她会很紧张的。」 「对,既然马婶已经回来,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向天庥走过来,「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回家,我们等一等卿姨回来,就带马婶回家。」 众人理解,陆续离开,郝韵劝着李静芬:「外婆,我们先回家,有家姐和天庥哥在,不会有大问题的。」 李静芬深深睇了马小兰一眼,摇头嘆了两声,再看向关好彩:「那阿兰就交给你们了。」 关好彩和向天庥同时点头:「放心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不久后,林爱卿到了。 她弯腰鞠躬,跟民警同志和周秉连声道谢:「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民警和周秉离开后,林爱卿想去牵马小兰的手:「妈,我们回家……」 马小兰却甩开她,气得胸廓起伏:「我不是癫婆……我不是癫婆啊……」 林爱卿瞬间心如刀割,颤声道歉:「阿妈啊,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今晚见到家里一团乱,一时压不住火气,有些话语如刀似箭,从她嘴里吐出来,重重扎向已经逐渐无法自理的母亲。 患这病是母亲自己愿意的吗? 肯定不是啊!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怕母亲走丢,她上班的时候会把大门反锁,错了吗? 怕母亲总穿着湿掉的裤子,她给她穿上尿不湿,错了吗? 只是一次于心不忍,把尿不湿拿掉,母亲就拉了一裤子,她有情绪,错了吗? 可母亲也没有错啊。 关好彩照板煮碗,把刚才公园里成功让马小兰冷静下来的办法告诉了卿姨。 林爱卿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来:「我懂了,我懂了,我会唱的,阿妈以前哄我们睡觉的时候也总会唱粤曲……」 接着,她开始唱起母亲常听的那些粤曲。 说实话,林爱卿唱歌并不好听,五音不全,嗓音沙哑,可没有人打断她。 连马小兰都静静听着。 林爱卿记不得词儿,唱一唱,就只能哼旋律,磕磕碰碰地把一段小曲哼完,手被马小兰无声地牵住。 她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继续哼着歌,领着她往家里走。 关好彩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像有巨浪翻腾,像有飞鸟展翅。 像有种子发芽,像有城墙倒塌。 像有一双手臂,温柔拥住她心里那个浑身尖刺、爱翻白眼到后脑勺的小人儿,跟她说,可以了,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有些水汽在她眼前迅速聚起,她知道那是什么,赶紧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 就连被全网攻击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有哭过。 可现在,那口枯井居然涌出了水。 她抹去水汽,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 而她的一切小动作、微表情,都进了向天庥的眼中。 因为怕卿姨一人无法应付,向天庥和关好彩陪她回了家。 家里脏乱的样子让两人瞠目结舌。 确实不怪卿姨会有情绪,地上全是撕成碎屑的纸巾,还有洒满屋的洗衣粉。 关好彩细细声说:「马婶这是……在玩雪?」 向天庥:「嗯……估计是。」 林爱卿听见,赧然又无奈:「是的,估计是看电视看到什么情节了,我回来的时候她一直说要堆雪人。」 关好彩抿唇,心想这时候的马小兰,可能跟白云的心里年龄差不多大。 林爱卿想哄母亲进屋睡觉,向天庥和关好彩默契地决定留下来,帮她把屋子收拾一下。 「这、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小老闆,好彩,我……」林爱卿又热泪盈眶。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先哄马婶睡着,然后你也去休息,外头这些我们来收拾就好。」向天庥笑了笑,「卿姨,明天开始,你先不用过来铺头了。」 林爱卿惊诧,忙道:「小老闆,你不要炒我鱿鱼啊!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 「卿姨,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辞退你啊,薪水我照发的。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在家休息,至于马婶的情况,我们会跟医生和街道谈一谈,看能有什么办法帮你减轻负担。」 向天庥语气坚定,一句话掷地有声,「放心,你不是一个人。」 林爱卿不知还能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道谢。 马小兰开始打哈欠:「我眼困了……我要睡觉……」 林爱卿擦去眼泪:「好……好……我陪你去睡觉,唱歌哄你睡好不好?」 马小兰揉着眼点头:「好啊……」 林爱卿去打了盆热水,带母亲进了房间。 客厅里的两人开始动手收拾,隔着木门,他们能听到卿姨一直在哼着歌。 工作量有点大,好在没多久后来了「援兵」,孙琳和赖海洋来帮忙了。 ——马小兰其实是孙琳负责的,往常有什么事,卿姨会直接联繫孙琳,今晚估计是太着急了,才直接打给了小老闆向天庥。 今晚马小兰走失,也是孙琳第一个响应向天庥的号召。 「刚才孙琳一边找一边哭。」赖海洋和向天庥在厨房里收拾,怕让孙琳听到,赖海洋几乎用气音说话,「她阿嬷和马婶情况一样嘛,到走之前,都不记得她是谁了,估计是触景伤情,哭得都停不下来。」 向天庥看他一眼,轻飘飘地问道:「心疼了?」 「嗯,是有点……」赖海洋反应过来,「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呢!」 向天庥做了个噤声手势:「嘘,别吵到马婶睡觉。」 有了帮手,加上孙琳对卿姨家很熟悉,大伙儿收拾起来轻松很多。 半小时后他们收拾完毕,房间里的歌声也已经停了好一会儿。 卿姨没有出来,孙琳蹑手蹑脚地推门看一眼,再把门关上,说:「两人都睡着了,扯鼻鼾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一晚上的风波终于暂时停止,几人把垃圾收拾好,离开卿姨家。 下楼时,孙琳才发现异样:「好彩,你今晚就穿着拖鞋出来啊?」 向天庥替她回答:「不是,我们找到马婶的时候她光着脚,好彩把她的鞋子给她穿了,这拖鞋是公园保安借我们的。」 赖海洋拎着垃圾袋走在最前面,闻言,回头沖关好彩比了个大拇哥:「小关同志,你是这个。」 如今的社交平台,多数会简单粗暴地把一个帐号获得的「贊」数标在最开头的地方。 那代表着一个帐号的「价值」。 能不能接到商务gg,能不能得到大数据的青睐,都与这一个个「爱心」或「大拇哥」的小图案脱不了关系。 关好彩没有仔细算过全平台帐号加起来,她一共获得了多少个贊,但此时她觉得,千千万万个贊,都好像抵不过现实中简简单单的一个「大拇哥」。 今晚的寻人行动特别临时,不像之前准备多时的公益活动,能让她有时间去找人运营。 没人拍照片,没人录视频,没人打算把这件事写成感人肺腑的文章,去获得多少个「贊」。 关好彩提了提嘴角,高高举起手,也比了个大拇哥:「不止我,大家都是这个。」 给向天庥,给孙琳,给赖海洋,给今晚出动的义工,给公园的保安,给李静芬,给街坊们。 给自己。 到楼下,出了单元门,向天庥对赖孙两人说:「你们先走吧。」 赖海洋回头:「啊?你们不走啊?」 孙琳甩了他胳膊一巴掌:「你是不是练肌肉练多了,小脑萎缩了?这都看不明白?」 接着拉着赖海洋走了。 赖海洋走出去几步,兴奋地回头喊:「哦,有人要做坏事!!」 向天庥气笑,回他:「快滚!」 待赖孙走远,长长一条巷弄里,仅剩下向天庥和关好彩。 关好彩努嘴问他:「干嘛?你真想在月黑风高夜,对我做些什么坏坏的事?不行哦,你功课还没做——」 她没再继续揶揄,因为向天庥在她面前蹲下,背朝向她,双手也往后。 向天庥微回过头:「上来。」 关好彩结巴:「你、你这是干嘛?」 「在公园里你说的啊,要给我一个背你的机会。」向天庥动动手指,「快,趁着现在没人,待会儿有人来你又要觉得丢脸了。」 他们头顶上就有一颗路灯,暖暖一片落在男人宽厚背上。 关好彩没有考虑太久,伏下身子,趴了上去,好像揽住一颗暖黄色的月亮。 她的嘴唇贴在他毛毛刺刺的发尾,嘟囔道:「我很重哦,回广州之后外婆总是煲汤给我喝,还有你,整天拉我去吃宵夜……」 向天庥捧住她两条大腿,说:「没事,再重我也能背得起来。」 接着他慢慢起身。 在关好彩的印象里,只记得小时候被外婆背过,之后就从未有过。 她总觉得,一个人要被一个人背起,得打从心里地相信那个人,因为得双脚离地,因为得完全倚靠对方,但凡少一分信任,就会好像正在遭遇酷刑。 当下她是相信向天庥的,只不过一下子失去重心,人难免有恐惧。 关好彩紧紧搂住向天庥的肩膀:「你慢点啊!」 向天庥托住她,还掂了两下,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摔了的。」 关好彩慢慢卸了劲,「嗯」了一声。 向天庥往巷口走,就算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麻石路,他也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噹噹。 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关好彩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失序。 快到巷口的时候,她蓦地开口:「天庥,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好似一层纱,缓缓罩住了他。 向天庥其实可以在这会儿说些俏皮话,例如:「哦你现在才喜欢我啊,那之前呢」又或者「那当然啊,我可是笋盘,一堆阿婆阿婶盯着我,要给我介绍对象」,但是他没有在这时候调侃讲笑。 好难得、好难得才能听到关好彩倾诉真实心意,让他心里总缺着一半的月亮,逐渐变得圆满。 他往后别过脸,脸颊蹭了蹭关好彩的嘴唇。 他扬起唇,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第62章 九大簋 关好彩回到家的时候李静芬和郝韵都还没睡觉,李静芬还给她煮了碗红糖姜汁汤圆。 「今晚那么冷,你吃点热的驱驱寒。」李静芬拉了拉搭在身上的外套,声音柔软,「阿兰她怎么样了?」 吹了一夜寒风,关好彩确实有点儿流鼻涕了,她坐在红木椅上,边吃姜汁汤圆,边简单描述了一下在卿姨家里看到的情况,也说了一下今晚他们找到马小兰的过程。 不过在公园里唱大戏哄马小兰的事,关好彩自动删减掉了。 李静芬唉声嘆气:「爱卿的命也是苦啊。」 关好彩问:「卿姨她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虽然她妹妹不在广州,但是应该也要负一些赡养的责任吧?怎么把担子全丢到卿姨身上?这公平吗?」 这话关好彩其实是在叙述事实和提出疑问,并没有想要把话故意说给谁听的意思,但一说完,她才发现容易产生歧义。 再看向郝韵,对方果然已经皱起眉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关好彩心一颤,忘了咀嚼,一颗汤圆直接滑下她喉咙,呛得她捂嘴咳嗽。 「多大个人了,吃颗汤圆都吃成这样子……」李静芬白她一眼,撕开草纸递给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卿姨她妹妹的婆家经济一般般,而且好像还有两个还是三个『化骨龙』要养,估计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李静芬到底是困了,连连打哈欠。 关好彩舀起最后一颗汤圆,说:「你快去睡吧,看你的样子,明天肯定是要去卿姨家看看马婶的对吧?」 李静芬起身,没有否认:「几十年街坊,我对着他们的时间,比对着你俩都多。如果哪天你们都离开,我有点什么头晕身热,也是要靠这些老街坊帮忙的嘛。」 她拍拍关好彩的肩膀,难得主动夸赞她:「今晚也辛苦你了,吃完早点睡觉。」 关好彩抿了抿唇,点头:「知道了。」 心脏大概已经和吃下肚的汤圆一样柔软了。 李静芬进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郝韵也转身要上楼。 关好彩有些冲动想喊住她,跟她说她刚才那段话没有针对她的意思。 可一颗汤圆在嘴里嚼到软烂,关好彩还是没有说出口,而郝韵也已经上楼了。 客厅就剩她一人,她把红糖水喝完,才闷闷地「嘁」了一声。 * 隔天,关好彩陪着外婆去了卿姨家。 向天庥也来了,同他一起的还有街道工作人员和「平安结」的义工医生。 以防马小兰走失,林爱卿出门工作时需要将其反锁在家,安全隐患极大,再考虑马小兰如今的身体情况,她们家需要聘请的是拥有专业居家照护能力的护工。 可就算晚上卿姨可以自己照顾,光是白天的护工费用已经高达七八千,疗养院更甚。 马小兰的退休金不高,加上卿姨的收入,以往每个月仅仅只是足够过活而已,实在难以承担护工和疗养院的高昂费用。 街道工作人员姓高,是个00后的年轻男生,大学毕业后就来基层了,负责居家养老这一块,老友记们都亲切地叫他「高靓仔」。 高靓仔说,过年后会给马小兰在社区老年服务中心申请一个特殊价格的日托席位,卿姨白天上班前可以把母亲送过来,下班的时候再把母亲接回家。 与疗养院和独立护工相比,老年服务中心的费用低不少,中心里有不少日托的长者,其中也不乏有和马小兰情况相似的长者,中心里的陪护人员都是专业的,更擅长应对患了病的老人家。 而且他们还打算给马小兰申请民政部门补助。 有一款「长护险」,家属或长者本人提出申请后,会有相关机构的评估人员上门,对长者的健康状况、自理能力等不同方面进行评估,通过评估的长者,除了可以获得由社区护理站提供日常基础照料和医疗服务,还可以申请到每个月能得到一笔长期护理费用。 如果申请成功,未来便能大大减少林爱卿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 「那、那万一阿兰的评估没有过,那怎么办啊?」 李静芬听高靓仔说完,直接提出疑问。 向天庥补充:「那『平安结』也会给卿姨提供一定的经济援助。」 林爱卿忙道:「没有补助也没关系的,能有个日托席位就已经能帮上我大忙的!」 李静芬声音爽朗:「反正阿卿你放心,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你家要是缺大米草纸豉油,一个电话打来『芬芳』,我立刻送到!」 林爱卿慌忙拒绝:「不可以的叻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有手有脚,虽然赚得不多,但也不能连草纸大米豉油都要贪!」 关好彩也翻了好几个白眼,对外婆说:「你那小荷包自己收好,别让诈骗团伙骗走就行了,补贴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李静芬瞪她:「是啦是啦,知道你是个富婆仔,看不起外婆鸡碎多的储蓄!」 关好彩表情夸张:「冤枉啊——」 今天的马小兰不像昨晚那么情绪激动,但同时,她也忘记了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认得关好彩和向天庥了,不记得昨晚有人在深夜中给她唱过一曲《帝女花》。 就像涨起的浪花推上岸,一遍一遍把沙滩上谁留下的脚印抹平。 这就是阿尔茨海默症病患的常态。 他们过着时间颠倒、认知错乱的日子,说不定哪一天,看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是谁。 不过今天的好消息是,她能认得李静芬和她的女儿了。 所以关好彩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马小兰记得。 给马小兰申请补贴的事儿得过完年才能办,但年得照过。 今年向家的年夜饭有些特殊,是在铺头里吃的。 年三十那天「向记」没开门,向天庥跟附近的大排档借了张大圆桌,能坐下十人。 他提前约了卿姨和马婶、林婶和白云,还有关好彩家里三位女士,加上向家三人,刚刚好坐满一张大圆桌。 年菜不全是向家准备,譬如白切鸡是卿姨在家做好拿来,她很会掌握煮鸡时的火候和时间,过了「冷河」的全鸡拿到「向记」,冷身斩件,鸡才会成块不散,皮黄肉白骨红,鲜美滑嫩弹牙;又譬如,碌鹅是林婶专门和一家餐厅订的,说不好空手白脚来黏餐;河鲜海鲜是向秋在铺头厨房当场蒸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至于那道髮菜焖猪手,是李静芬几人带来的。 卿姨林婶等人夸李静芬把这道硬菜做得真好,李静芬摇摇头说:「不是我做的,是好彩她做的。」 她的语气听似淡淡,细品其实藏了许多小骄傲。 向天庥在桌旁摆餐具,搭话道:「好彩她很会做饭的,西餐中餐都在行,还有做蛋糕烤面包、唔——」 关好彩听得耳朵发烫,忙伸手堵住向天庥的嘴巴:「嘘、嘘,够了啊!说得好像你吃过很多次似的……」 众人哈哈大笑,林婶揶揄:「庥仔,那这煲猪手今晚大家都不跟你抢,你多吃点啊。」 向天庥趁机吻了一下关好彩的手心,牵住她的手捏了一下手指,认真道:「今晚我可以吃三碗米饭。」 关好彩翻白眼:「不可以,你自律一点好不好?米饭升糖很快的,你不能一找到女朋友就胡吃瞎吃,又把自己吃成个小胖子。」 林爱卿这半年与向天庥相处得多,如今见他终于找到了「真命天女」,心中感慨万千。 她今日心情好,也跟着开向天庥的玩笑:「小老闆,你要加油同努力,争取早日在家也能吃上好彩做的饭。」 向天庥比了个大拇哥,语气依然认真:「没问题,我一定加油同努力。」 关好彩掐他腰肉:「别人跟你讲笑,就你当真!」 几个阿婆阿婶又笑作一团。 子瑜来之前买了几个钵仔糕,分别送给了白云、郝韵和关好彩,一个留给自己,最后一个他给了马小兰。 马小兰忽然激动起来:「哦!钵仔糕啊!我以前常常给小朋友们做的,他们都很喜欢吃!」 闻言,关好彩和向天庥皆是一愣。 按理说,他们应该是记不得那么久之前的情景了,可马小兰一提起,他们脑子里竟自动生成出几乎相同的画面。 幼稚园里有位做饭很好吃的阿姨,还会变着法子给他们做各种小零食,每天午睡醒来就会有下午点心,今天是花生糖,明天是鸡仔饼,时不时还会有钵仔糕。 钵仔糕有很多种口味,每次老师从厨房取来一整盘,孩子们就会一窝蜂涌上去,抢自己喜欢的口味。 有个小女孩个头小,总是挤不到前头,拿不到她想要的红豆钵仔糕,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有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走过来,一手一个钵仔糕,虽然两个都不是红豆的。 他咧开嘴笑,问小女孩,好彩,你想要哪一个? …… 关好彩悄悄挪到向天庥身旁,举起钵仔糕到他嘴边。 向天庥斜眸,声音懒懒:「干嘛啊?」 关好彩扬了扬下巴:「你帮我吃一半,现在吃太饱,怕待会儿吃不下饭菜。」 向天庥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低下头咬去一半钵仔糕。 关好彩再吃掉剩下的。 向秋在厨房里蒸鱼蒸鳝,透过白烟,将两个小年轻的亲昵举动尽收眼底。 向天庥昨晚已经跟他交代了和关好彩的恋情,并提起,他从很多年前就一直喜欢她。 向秋不是多保守的人,只要儿子认定了,他也不会提出反对。 只是…… 向秋的目光落在子瑜身上。 要是向天庥还是执意要收养子瑜,那关好彩会反对吗? 还有他的情绪时好时坏,会给儿子的感情路添麻烦吗? 他想得有些入神,一条上好龙趸蒸得稍微过了火。 夜色渐浓,几家人围坐一桌。 无鸡不成宴,一只白切鸡得到的最高评价是「鸡有鸡味」;蚝豉髮菜焖猪手,祝你新的一年好事连连、横财就手;碌鹅斩件,大虾白灼,豉汁蟠龙鳝,葱油龙趸鱼……圆桌摆满九碟硬菜,便是俗称的「九大簋」。 他们或许各有心事,但在这一晚,他们暂时忘掉那些还未能解决的问题。 抑或,他们心里都存有希望,相信这些问题在新的一年里或许都能得到解决。 他们不全是亲人,但他们都因向天庥的关系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他们以茶代酒,相碰的时候道一声,祝大家新年福星高照,好运常在。 第63章 就是很想你 大年初一。 一大早,关好彩就让楼下的座机铃声吵醒。 一些亲戚打来拜年,外婆也会打给别人拜年。 就算网络有多发达,有些老传统仍在延续,只不过会延续到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了。 关好彩昨晚吃完年夜饭,和向天庥去散步,晒月光晒到半夜一点才回家,这会儿还犯困。 但看了眼手机时间,她还是努力起了床。 ——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亲戚们上门拜年的高峰期。 普通亲戚就算了,问题是,那男人大机率会上门的。 往年亦如此,关好彩不想和他打照面,能避则避,不避的话她很难压住自己心里的怨怼,一旦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家里又要六国大封相了。 她打算洗漱完后去公园熘达一圈,避开「人流高峰」,刚走出房间,隔壁的房间门也开了。 「……新年好。」 关好彩习惯性地说了句吉祥话,微微挑眉,打量了郝韵一个来回。 郝韵今天有稍微打扮过,格纹毛呢裙,荷叶领衬衫,小直径美瞳,还化了妆。 和平日素面朝天的学生模样相比,今天的郝韵看上去有些成熟的味道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是个「小大人」了。 只不过,郝韵明显还是个化妆「小白」,底妆不均匀,眼线一长一短,眼睫毛成了苍蝇腿。 最不妥的是她挑选的唇釉,玫粉调太多,还是亮面的,不但体现不出她的青春靓丽,还让她肤色黑了一两个度。 「……新年好。」郝韵不太习惯这身打扮,把裙子往下扯了扯,眼神有些闪躲。 关好彩问:「穿得这么靓,今天要去饮啊?」 郝韵说:「嗯,中午要跟我爸那边的亲戚吃饭。」 每年大年初一,郝铭都会来接她去郝家那边的亲戚家里拜年,而且今天他大伯家请客,大人们提前订好了酒楼,要给堂姐的小宝宝设百日宴。 所以郝韵才早早就起了床,折腾好久把美瞳戴上,又花了好多时间,照着妆教视频抹眉画唇。 眼角从刚才起就发痒,郝韵一时忘了自己擦了眼线,上手去揉。 关好彩:「诶,你别揉,眼线——」 还没说完,郝韵的眼线已经花了。 郝韵懊恼地「啊」了一声,烦躁地走回房间。 关好彩撇撇嘴,下了楼。 李静芬这会儿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见大孙女下楼,嘴巴张了张,一时忘了回手机那头的人的话。 关好彩打着哈欠走过来,把阳台门推开一条缝儿,对外婆说:「新年好。」 李静芬:「新、新年好……」 关好彩问:「外面那么冷,怎么还站在外头打电话?」 李静芬把手机拿开一些,说:「哦、哦,在客厅打电话怕吵到你睡觉……」 关好彩示意她进屋打电话,转着泛酸的脖子走向浴室。 李静芬等她进了浴室,才把手机贴回耳边:「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 这下轮到电话那头的人沉默。 李静芬:「云霄?」 「我在。」关云霄低声问道,「刚刚是好彩?」 「嗯,对。」 「哦……她最近还好吗?」 「比起刚回来广州那时候好太多了,能吃能睡,人也精神了。」李静芬浅笑,「对了,她和我们这边一个很好的男仔拍拖了。」 「哦?真的假的?」关云霄惊讶道,「我还在担心她会因为上一段婚姻不顺,之后都不再跟人谈感情了呢。对方是谁啊?是你认识的吗?」 李静芬说:「我们附近的『向记面家』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关云霄苦笑一声,「我和好彩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向记』啊。」 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歷歷在目,他在面店里,当着女儿的面,吃一碗细蓉吃得泪流满面。 当年他和黄昭君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两人还是个大小孩的时候,就嚷嚷着要结婚,很快,关好彩就来到这个世上。 那时候他和黄昭君都没做好当父母的准备,甜蜜的阶段转瞬即逝,后来需要脚踏实地才能过好的日子,他们过得一塌煳涂、乱七八糟。 关云霄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坏爸爸」,和黄昭君缠缠绕绕那么多年,却没有好好陪过关好彩长大。 女儿越大,时间越长,隔阂越深,距离越远。 当两父女坐一桌吃饭,却陌生得好似搭台路人,才让关云霄深刻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很想跟关好彩多说几句话,想问她在外婆家过得好不好,想问她在学校里有没有交到好朋友,想问离婚后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生活。 但到最后,他一句都说不出口,当时只拼命用面条堵住喉咙。 …… 李静芬闻言,讶异道:「这也太巧了吧?好彩她现在的男朋友就是『向记』老闆的小儿子!他俩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以前基本都在一个学校,也算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了!」 关云霄浅笑:「原来如此。」 「嗯,好彩最近能变得这么轻松自在,跟这男孩有很大的关系。」 李静芬简单讲了一些近期发生在关好彩身上的事,关云霄静静听着,到最后才说一句:「那就好……那就好……」 李静芬对这个第一任女婿是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他坏不彻底,也好不透彻。 说他没责任心吧,可从以前开始关好彩的赡养费他就没少给过,而且除了给黄昭君的那笔,他还会私底下给李静芬再打一笔。 他的原话是,怕黄昭君夹带私逃,把赡养费扣下,没交到老母手里。 但说他有担当吧,那是远远够不上。 他死好命,老天爷赏饭吃,家里有些家底,加上投资常常得利,虽不说大富大贵,但悠闲度日没多大问题,所以他也和年轻时一样,在感情方面好像花花蝴蝶。 只是他和别的女人总能谈笑风生,唯独遇上自己的女儿,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的原话是,他子女情薄浅,也不是个什么好榜样,就不勉强自己当个「好爸爸」了。 趁着关好彩还在浴室,她问关云霄:「要不要待会把电话给好彩,你俩聊聊?」 关云霄忙道:「别了别了,她肯定不想和我讲话的。我也不打扰你太久了,芬姨,你也要保重身体,新年事事顺心啊。」 接着他就找了个藉口挂了电话。 李静芬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愤愤骂了句:「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无鬼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怎么新年第一日就在这里骂人啊?」关好彩从浴室出来,隐约听到李静芬的抱怨,笑着开玩笑,「以前可都是你让我这一天别发脾气、别甩臭脸,不然要衰足一整年哦。」 李静芬不是没想过找个机会让两父女见一见面,就算见了面之后两人没话说、甚至是吵起架,也总好过形同陌路人。 难道真的要等到七老八十、等到烧成一瓮灰、等到只剩下一张照片,才来惋惜和遗憾? 关云霄那边的想法,李静芬倒是没什么所谓,她在意的只有关好彩。 她不希望关好彩像她一样,未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能对着照片说话。 可是关好彩的暴脾气,李静芬还是清楚的,以免破坏她的好心情,李静芬最终还是把话吞回肚子里。 「我煮了蚝豉咸骨粥啊,你去吃一碗。」她对孙女说。 「好,等一下,我先上去换套衣服。」 关好彩上楼,发现郝韵还在卧室里。 她们的房间其实都没有梳妆檯,郝韵跟她一样,也是在书桌上放一块小镜子。 关好彩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走回自己房间。 换好衣服出来,郝韵还没折腾好,连连发出「啧」「哎呀」的声音。 关好彩看不下去了,走过去,站在门外敲了敲木门:「餵。」 郝韵勐回头:「啊?」 关好彩一愣,接着噗嗤笑出声:「不是啊,你怎么搞成这模样?!」 不怪她忍不住笑,郝韵本来的妆容勉强能看,但现在是画蛇添足,眼线越改越不对劲,像从她好看的眼尾硬生生长了两根树枝出去。 郝韵恼羞成怒,摔了眼线笔:「不化了不化了!怎么化都化不好!」 关好彩没被她「纸老虎」似的怒吼吓到,说:「你去把妆卸了,再洗把脸,我帮你重新化吧。」 郝韵顿住:「你……你帮我化?」 「对啊,好歹我也算是涉猎过美妆赛道啊。」关好彩说完,折返回卧室,「不过化妆品得用我的,不然我不顺手。」 郝韵抿唇。 关好彩说她「涉猎」过美妆赛道,可以说是过分谦虚了,她虽然是综合型博主,化妆只是她vlog里的一小部分,但以前每个视频评论区里都会有粉丝问品牌,商务价值极高。 郝韵自然不会跟她坦白,她收藏的妆教视频中,就有关好彩的视频cut。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和关好彩的脸型和五官有几分相似,关好彩常用的妆容,看上去都很适合她。 郝韵去卸了妆,洗了脸,进了关好彩的房间。 关好彩已在书桌上摆好「阵」,指指床边:「坐吧。」 郝韵没吱声,按她说的坐下。 关好彩从保湿开始,过程中没怎么跟郝韵说过闲话,说最多的就是「眼睛闭上」「头抬起来」。 她步骤清晰,动作利落,郝韵一开始悬着的心,慢慢落下来。 她挺放心由关好彩来折腾她一张脸,总归不会在她脸上画只龟或额头画个「王」吧? 李静芬多打了两三个电话,口渴进厨房倒水,发现关好彩还没吃粥。 她本想在楼梯口喊话,忽然觉得不对劲,楼上怎么这么安静?而且不止关好彩,连郝韵也没下楼。 ——好多年前两姐妹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因为郝铭的关系就狠狠吵了一架,李静芬对此事印象深刻,心想着该不会两人又闹别扭了吧,一边蹑手蹑脚爬上三楼。 关好彩的卧室门敞开着,李静芬探头望过去,眉毛慢慢扬起。 接着蹑手蹑脚又下了楼,不想打扰两姐妹「箍煲」。 关好彩很快帮郝韵重新化了个妆,末了把梳妆镜递给她:「行了,你看看吧。」 她借着透进房间的阳光,仔细检查了一下郝韵的妆面,心里悄悄长吁一口气。 她自己化妆尚可,但从没给别人化过妆。 郝韵是第一个。 但这种事儿,关好彩自然不会同她说。 本来关好彩还有些害怕「翻车」,不过当她往郝韵脸上拍拍打打涂涂画画的时候,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来想明白了,是因为她俩的面型五官有些相似,所以给郝韵化妆,就像给自己化妆。 郝韵很满意新的妆容,看上去干净精緻,似乎没用多少力气,但处处透着细节。 用美妆赛道的「专业」词语来形容,这才是「有效化妆」。 她难得真情实感地夸赞:「你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除了『假夫妻』的事,视频里其他的内容看上去基本都是真的。」 关好彩皱眉瞪她:「啧,那当然啊!我有在用心做帐号的好不好?就算是假的,我也得让它变成真,这样才有可信度啊。」 唔,这话说完她都觉得心虚。 「嗯,我知道。」 郝韵看着她的眼说,「你每次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会一直朝那个方向走,真的很厉害。」 关好彩双颊一烫,惊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是谁?你不是郝韵吧?!」 下一秒郝韵切换回「毒舌」状态:「这句话我要问你才是,怎么跟天庥哥交往之后,你被他的结巴传染了啊?」 「……哪有!没有!哈!我舌头灵活得很!讲急口令都行,黐线蜘蛛条蜘蛛丝黐住支树枝*!」 郝韵笑了,眉眼弯弯似月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关好彩脸更烫了,赶紧转身收拾化妆包,嘀咕道:「要是我真的那么厉害,早就像你一样考到国外去了。」 郝韵默了片刻,站起身:「你不是不能考,你是不想考。你不想花外婆那么多的钱,也不想离外婆那么远。上海虽然离广州有些距离,可说到底,真想回家的话,随时就能回家。」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继续说:「姐,你只是心软而已。」 关好彩没再回话。 她默默收拾完东西,下楼进厨房喝了半碗粥,跟李静芬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李静芬来不及叫住她,不过回头一想,也能理解。 虽然关好彩的精气神比起几个月好了许多,但不代表那些事全过去了,待会儿家里肯定会有亲戚朋友上门拜年,要是见到关好彩,一定会问长问短,八卦上一轮。 所以李静芬就由她去了,她忙着继续接电话,喊郝韵发条简讯给家姐,让她中午记得回家吃斋。 关好彩听着歌,沿着长街慢慢往公园走。 收到郝韵的信息,她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她的廿四孝男朋友今早陪父亲去城外的寺庙上香,去到哪儿、看到什么都给她拍照发信息,关好彩嘴里骂他「粘人小狗」,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回他说自己要去公园散散步,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义工群里有人发红包,关好彩赶紧冲进去抢了一个,再爬一下楼,发现大家在讨论今晚烟花汇演的事。 白鹅潭的春节烟花秀,是从1995年开始的,每年新春第一夜,白鹅潭江面上空都会炸开一朵朵金花银花。 从关好彩能记事起,每年大年初一的晚上,外婆都会早早喊她吃完饭,饭后,外婆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张小木头凳,走去江边霸个靓位,又或者,去附近哪位家里住得比较高的街坊家中,借个天台等打烟花。 她家以前其实也能看得到,只不过后来附近高楼越来越多,慢慢的全被挡住了。 到了2012年,也就是十二年前,由于种种原因,烟花汇演成了最后一次,之后老广们的大年初一,如果想要看烟花,就只能在电视上看看哪个城市有烟花秀。 今年,政府重启烟花汇演,地点依然在白鹅潭,而且声势浩大,除了烟花,还有灯光秀和无人机表演,这个消息一出,许多社交媒体上大肆宣传。 只不过和十二年前相比,今年要去核心区观看烟花的话需要提前预约。 半个月前,关好彩想要给李静芬预约的,但李静芬拒绝了。 外婆说她现在年纪大了,实在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子在江边吹风吹足一个夜晚,反正到时候电视上会直播,她在家看一看就行。 还有些遗憾的是,关好彩和向天庥两人都没有被抽中,义工群里只有几位成为了幸运儿,其中包括孙琳和赖海洋,两人抽中了海珠区那边的观赏区域。 有成员在群里调侃:「你们两个最近是连体婴吗?连烟花都一起看了,什么时候才官宣啊?」 赖海洋发了几个带了粤韵风华的表情包。 关好彩乐呵呵地看着热闹,不知不觉就走到公园里。 公园比她想像中要冷清一些,平时常见的老友记都没来,应该是忙着去走亲戚。 关好彩走了会儿,向天庥来电话了,她按了耳机接听:「餵——」 「你在哪呢?」 「刚经过戏台,你呢?」 「还在寺里。」 「你爸爸和子瑜呢?」 「他们去洗手间了,我赶紧给你打个电话。」 「向天庥你真的……」关好彩笑得肩膀颤,直接问,「你真的好爱我对不对!」 向天庥耳朵烫了烫,不承认:「没、没啊,我就是、就是……」 关好彩强势追问:「就是什么?就是什么?快说!不然今晚不跟你去看烟花!」 ——虽然没有抽中观赏核心区的入场资格,但两人还是约好了今晚去街,到处逛逛,看一点菸花的尾巴,感受一下时隔十二年的喜悦也行。 向天庥扁扁嘴,知道她想听什么,细声嘟囔:「就是很想你。」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永远吃不饱的胖子,明明两人最近几乎天天见面,昨晚也牵着手走过那么长一段路,但他还是不知足。 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了,关好彩本应该对这种话免疫,但她在想,向天庥好似真有一些魔力,这些土到掉渣的情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会显得格外干净清透。 像刚擦过的玻璃,像被树荫筛下来的光斑,像没被乌云盖住的星星。 亮晶晶,让关好彩好钟意。 她抬起头,看藏在树荫里的光,轻声对向天庥说:「我也是啊。」 耳朵像被餵了颗奶糖,向天庥笑:「我中午和我爸他们吃完斋菜就回来,下午去给叻婆拜年,差不多傍晚,我们就去吃东西——」 「啊——!!」 向天庥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边的尖叫声截断,一颗心脏提到喉咙,他皱眉大声问:「好彩?好彩?」 关好彩正往前走,没留意到身后脚步声,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她大声尖叫,甚至往前跳了两步才回头。 拍她肩膀的是位阿姨,也被她的反应吓到叫出声:「我的天,靓女你怎么叫那么大声……我就是想提醒你,你的鞋带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关好彩心有余悸,喘着气愣了会儿,才对阿姨说:「哦,谢谢、谢谢你……」 阿姨像看怪人一样看了她一眼,走了。 关好彩缓了缓神,才想起和向天庥的通话还在继续。 「餵、餵……刚刚有个阿姨突然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把我吓一跳……」对面久久没回应,但电话又没挂断,关好彩皱了皱眉,「餵?向天庥?哈喽?你还在吗?」 向天庥刚才已经听到关好彩和阿姨的对话,但他也觉得,关好彩的反应真的太大了。 而且还不是只有这一次,之前她刚加入「平安结」的时候也是这样。 向天庥以为她已经「好」了。 他屈指压了压针刺般痛的太阳穴,按下心里的担忧,耐心问:「好彩,你之前在上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第64章 出入平安 同一时间。 郝韵站在红木椅旁,沉默听着郝铭和吴梦君跟李静芬谈话,而她的弟弟郝舜正在拆第三块朱古力。 她有些紧张,因为她没想过吴梦君会跟着郝铭一起过来。 之前吴梦君从未来过,也就是郝铭来家里看李静芬的时候偶尔会提起她,今天她突然来了,郝韵觉得,肯定事出有因。 郝韵并不想让吴梦君来,总有种最后一片领土也被侵占的感觉,让她隐隐犯噁心。 可当着郝铭和李静芬的面,她又无法对她和郝舜说出什么重话。 果然,在郝舜准备拆第五块朱古力的时候,吴梦君终于切进正题:「婆婆啊,你知不知道郝韵她大学想去国外读啊?」 李静芬微愣,望向郝韵。 郝韵心一沉,躲开外婆的目光,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一直抠着指甲边的皮。 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外婆多久,只不过她更希望是由她自己来跟外婆说,而不是通过谁谁谁来传达。 李静芬再看一眼第二任女婿,才笑笑回吴梦君:「知道啊,怎么啦?」 郝韵勐然抬眸,睁大眼睛看着外婆。 吴梦君没察觉老太太的眼神变化,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容:「没什么,我和郝铭是前些天才知道这件事的,后来我俩讨论了一下,郝铭也说他没从你这边听说这件事,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郝韵没跟你们提起过?」 郝铭拍拍吴梦君的膝盖:「你干嘛这时候提这件事啊?我们不都在家里已经谈好了?」 「哎呀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不支持郝韵出去。」 吴梦君轻飘飘地瞪丈夫一眼,继续说,「我们都是郝韵的家长,家长之间肯定要多沟通才行,不能信息不同步啊。你反过来想想嘛,如果是婆婆知道了,然后一直不跟你说起,你也会不开心的啊。」 郝韵后槽牙紧咬。 她很想直接问吴梦君,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是不是在报復她平安夜时说过的话? 她也想问郝铭,是不是已经后悔答应了要支持她出国留学? 她还想叫她那个「唉吖细佬」不要再吃她家的糖了!! 可是郝韵什么都不能说。 她不能让郝铭觉得她讨厌吴梦君和郝舜,她得继续表面上和他们扮演相亲相爱一家人,才能拿到郝铭的资助。 而且吴梦君是有两把刷子的,郝铭的公司有她一份,郝韵要得到父亲的资助,始终绕不开这个后妈。 郝韵思绪凌乱,甚至在想,要是关好彩这会儿还留在家里的话,会不会替她出口气? 应该是不会的吧,毕竟关好彩不喜欢她这个「唉吖细妹」…… 「还有啊,出国留学可不是什么小事,要去哪个国家、哪个城市,要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是只读本科呢还是本硕连读……这些事情我们肯定得多聊多讨论,所以我才会趁着这次机会上门拜访。 「婆婆,你可能对国外留学的事不是很清楚,我简单跟你说说啊,打个比方,去澳洲留学的费用,就和去韩国留学的费用是不同的,范围再小一点,去雪梨的费用,和去阿德莱德……哦,阿德莱德就是澳洲的另一个城市,婆婆你是知道的吧——」 「哦,不知道啊。」 李静芬的回答打断了吴梦君的滔滔不绝,摆手说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飞机都没坐过几次的阿婆,怎么会知道这些哦?」 吴梦君没料到老太太会如此坦然,声音小了点儿:「哦、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讨论一下嘛。」 「讨论一下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啊,阿、阿……不好意思,我年纪大机器坏,记不住你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你姓……姓郭?」 吴梦君嘴角僵住:「……我叫吴梦君,你叫我阿君就好……」 「哦,好,吴小姐啊,是这样的,我觉得你担心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李静芬还是笑着的,眼角皱纹层层堆叠,「无论阿韵考中哪个学校,只要她喜欢、想读,我都会供她一直读下去的。钱银方面你不用担心,别看我楼下士多铺豆腐润那么大,要是生意不好,我也不可能开到今时今日。供我孙女读书而已,实在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而且她妈妈也一直有打钱过来,我都替她们姐妹存起来的。不过,我很同意吴小姐你的说法啊,我们是得多沟通,大家都是为了阿韵好嘛,你说对不对?」 郝铭急忙打圆场,附和道:「对,婆婆你说得对,都是为了郝韵好!你放心,郝韵是我女儿,就算未来她成年了、有工作了、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她也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会一直支持她想做的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他语气有些急,一会儿看看李静芬,一会儿看看郝韵。 郝韵还是没有出声,她也不想去揣测郝铭这句话里头有多少真心。 她只觉得对不起外婆,没有把想留学的事第一时间告诉她。 听了郝铭的保证,李静芬笑眯了眼,立刻给他戴高帽:「哎哟,有你这句话,阿婆我就放心啦!我就说嘛,我这三个女婿里面啊,郝铭你是最有责任心的!」 后面吴梦君没再提郝韵留学费用的事。 再坐了一会儿,她提醒郝铭时间差不多了,又冷声唤郝舜:「乖仔,不要再吃了。」 郝舜撇撇嘴,把糖纸丢桌上,还舔了舔手指。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李静芬从兜里摸了个利是,塞给郝舜,笑嘻嘻地说了几句吉祥话,吴梦君也客气了些,让郝舜跟婆婆讲谢谢。 郝铭问郝韵:「阿韵,我们现在走吧?」 郝韵情绪平復了许多,说:「你们先下去,我得上个厕所。」 郝铭三人跟李静芬告别后下楼,郝韵这才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出国的啊……」 「这有多难知道?」李静芬弯下腰收拾小男孩丢一桌子的糖纸,「同屋住那么久,能有多少秘密?更何况你不像你姐,讲大话好似吃生菜……你向来薄面皮,只会一个劲地把事情吞进肚子里,这个不说,那个不讲,然后难受的是自己。」 郝韵拿来垃圾桶,半蹲在茶几旁帮外婆收拾:「……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也不知道够不够钱出去,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你肯定能考上,钱我们家里也有。」李静芬佯装恶狠狠,「你别瞧不起你外婆,我真的有在给你们存钱的!」 郝韵本来想哭,硬生生忍住,挤出个比哭还丑的笑容:「行,我知道了。」 李静芬赶人:「这里我收拾就好,你快下去吧,你不在,阿郭、不对,阿吴小姐都不知道会在你爸面前说多少我的坏话。」 郝韵努着嘴嘀咕:「我不想跟他们去吃饭了。」 「行啊,你真的不想去,就在家吃斋。」 李静芬看她,「可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说到底他是你爸,有些关系是没办法切得干干净净的,有些场合未来你肯定还得去。」 郝韵明白李静芬的意思,沉默不语。 李静芬拍拍她的肩膀,像是认真,又像是讲笑:「在这方面你得学学你姐啊,脸皮厚一点没问题,该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得保护自己,当然,只要不要像她那么厚脸皮就行了。」 郝韵终于笑了,点头道:「行,我努力向她学习。」 * 关好彩回家前,还特意给李静芬打了电话,问清楚家里有没有「危险情况」。 回到家,她边换鞋边跟李静芬吐槽,说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早上一直在打喷嚏。 李静芬没意识到这事儿可能跟自己有关,找出一瓶板蓝根,让她饭后吃几颗。 老一辈的广东人讲究新年第一天得吃斋,比较有要求的家庭,会把这一天的三餐都安排成全斋,要求没那么高的,就会只在中午这顿加一盘罗汉斋。 昨夜关好彩做猪手时剩下的髮菜和蚝豉,加上粉丝、金针、冬菇、腐竹,焖成一煲金银满屋、富足美满。 两婆孙简简单单又一餐。 李静芬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阿韵大学想出国读吗?」 家里就两人,关好彩坐没坐相,一只脚踩在椅子边,吃着她喜欢吃的粉丝,口齿含煳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早上她爸来了,提了一嘴。」李静芬怕关好彩发飙,没提吴梦君母子也来了的事。 「哦……」关好彩咽下粉丝,说,「算知道吧。」 李静芬斟酌片刻,问:「那你清不清楚,这个出国留学一般每年大概要多少钱哦?」 「干嘛?那男的跟你要钱?」 关好彩夹一箸金针菜,嗤笑道,「不是吧,他不是大老闆吗?连女儿想留学的钱都拿不出来啊?」 「人家没说不出钱!腿放下来,坐没坐相!」 李静芬甩了孙女大腿一巴掌,没好气道,「是我自己想要给阿韵添点,不想让她受委屈!毕竟她爸现在有另外一个家庭了,愿意给钱是道义,不愿意给我们也没话说。我对外国这些事一点儿了解都没有,只知道肯定要花一些钱,但具体是多少,你给我个数,我才心中有数嘛。」 「你少操这些心了。」关好彩支起另一条腿,扁着嘴说,「你的养老钱你自己留着,该吃吃该喝喝,想去哪儿旅游就去哪儿,他爸要是真不愿意给或者给少了,这钱也轮不到你来添,不还有新加坡那位吗?」 李静芬勐地一拍大腿,骂道:「你别提她!一提就激气!」 关好彩吓一跳:「怎么了这是?」 「往年她就算不回来,也会给我打个电话拜年!但从昨晚开始,我给她发的信息不回,打电话关机,也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李静芬愤愤骂了几句,试探问,「她最近有找、找你吗?」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找我?你得问问郝韵啊。」 「早上问过啦,说是也有好些天没联繫过了。」 「啊,该不会——」关好彩佯装吃惊。 「呸呸呸!大吉利是!」李静芬又拍了她大腿一下,「新年第一天就乱讲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关好彩大喊:「冤枉啊!我是想说,她该不会是和她第三任老公搭游轮去玩了吧!」 * 饭后没多久,家里门铃响了,关好彩知道是谁,抢着去拿门禁电话:「我去开!」 坐在红木椅上的李静芬推了推老花眼镜,笑出声:「无出息……」 关好彩没听到外婆的吐槽,拿起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啊。」 关好彩嘻嘻笑,「哦」了一声,按下开门。 她把二楼的门打开,再把向天庥常穿的男士拖鞋提前拿出来摆地上。 向天庥很快上楼,提着大包小包,进门后先跟李静芬拜年:「叻婆,新年好啊!」 「好好好,你也好,大家都好。」 李静芬笑着放下手机,都是几乎天天见的大熟人了,她也没多激动,还调侃一句,「哎哟哟,怎么拿那么多东西上来?搞到好像要提亲似的……」 向天庥傻呵呵地笑:「我也想啊。」 关好彩瞪他:「说什么呢!」 李静芬知道向天庥来家里肯定不是为了给她拜年,陪俩小年轻坐了会儿,就打着哈欠进卧室睡午觉了。 关好彩上楼,向天庥跟上去。 关好彩关门前明知故问:「你上来干嘛?」 向天庥还是傻呵呵地笑:「给你拜年。」 他学了个「新知识」,但前两天都没什么机会实践,终于可以两人世界了,自然要做些小情侣会做的事。 关好彩被他抱起来,失重感袭来时,吻也追了上来。 接吻的时候关好彩一时恍惚,总感觉两人还没有长大。 是对男欢女爱格外好奇的年纪,趁着家长不在家,躲在房间里探索伊甸园的入口在哪里。 头顶上不时经过的飞机声遮不住他们唇齿间的水声,关好彩摸了一下男人的髮根,已有潮意。 她趁唿吸的空档,喘着气问:「都哪里学来的?进步挺快的啊……」 「就是这里那里、那里这里咯……」向天庥胸廓起伏,哑声问,「请问关老师,我今天能得几分?」 关好彩咯咯声笑,一双腿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这都还没答到后面的大题,我要怎么给分啊?」 向天庥明白她的意思,挫败似的嘆了口气,埋进她肩膀处,咬了口她的脖肉,才说:「现在又没办法答,别惹我了。」 地点时间都不对,也怕干柴烈火的时候,门外有李静芬来敲门,喊「庥仔」去饮汤或吃水果。 她的脖子有着淡淡香甜,向天庥没忍住,多吻了几下。 那处皮肤薄软,他稍微用力,就会烙下红痕,似雪落梅花。 再用舌去舔,烙痕便泛着水光,连带着旁边的皮肤都泛起粉。 这下轮到关好彩难受了,捧起向天庥的脸,狠狠吻下去,势要夺回主动权。 吻着吻着,两人跌到床上,关好彩做坏,手伸进他卫衣里抓来抓去。 向天庥被她闹得没办法,蓦地抓住她的腕子,拉着她往下。 关好彩震惊得睁圆了眼,忙扯住他的手:「行、行啊你!光天化日!外婆还在楼下呢!」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这种人吗!我还没洗澡呢!书上都说要先洗澡的!」 向天庥耳朵红了,牛仔裤也憋得难受,可他真没想干什么事。 他翻了个身躺平,牵她的手去摸他的裤袋,闷声道:「这里啦,里面的东西你自己拿出来!」 关好彩嘟囔着「我怕我摸到不该摸的东西」,手还是伸进裤袋里。 很快摸到里面的一样小物件,她眨眨眼,两根手指一夹,取了出来。 是个刺绣款的平安符,红色的,上面的金线在日光下闪着光。 绣的是,出入平安。 关好彩坐起身,手指钩住平安符在他面前摇来晃去,问:「这是干嘛?」 向天庥随手抓来被子挡住自己的狼狈,清了清喉咙,说:「早上问你是不是在上海发生了什么事,你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我想应该是和你被网暴、被人肉的事有关吧?」 关好彩装傻:「哎呀,都好久之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向天庥抬手,揉了两下她乱糟糟的头髮,再揽着她躺下。 「我早上有诚心拜拜,让菩萨保佑你平平——」 他说一半,被关好彩用手捂住嘴巴。 关好彩被他逗乐:「傻仔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鼻子有点酸。 她抱住向天庥,头埋在他胸前。 手越收越紧,越抱越实。 向天庥察觉异样,但不再傻乎乎地问她「怎么了」。 他只轻轻吻过她发顶和额头,跟她说,想哭就哭,又不丢人。 第65章 你这个名字真不错 关好彩不知道最后自己到底哭了没有,但她睡着了。 向天庥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种很遥远、又很熟悉的味道。 像打开小时候的衣柜,那股香皂和樟脑丸混在一起的味道。 一闻到它,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家里。 等到下午快五点,关好彩才起床。 向天庥居然不在她床上。 她打着哈欠下楼,向天庥又坐在红木椅上,又掰着砂糖橘,陪李静芬看电视。 李静芬笑她:「哦,我以为你要睡到晚上才醒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关好彩瞪向天庥:「你干嘛不叫醒我?」 向天庥摸了颗橘子熟练掰起来:「叫不醒你啊,你都睡到扯鼻鼾了。」 关好彩震惊,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扯鼻鼾?!不可能!我不会扯鼻鼾的!」 李静芬毫不客气地拆她的台:「你以前是不怎么打唿,但最近嘛……嗯,是挺经常的。」 关好彩给自己挽尊:「哈、哈,应该是这段时间『平安结』的事太忙,累到了才会的!」 向天庥对女朋友打不打唿完全不在意,他把掰好的砂糖橘递给关好彩:「吶,吃橘子。」 对着这样的向天庥,关好彩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慢慢挪到向天庥面前,不去拿橘子,弯下腰,张开口,要向天庥餵。 向天庥没多想,把橘子整颗餵进她嘴里,又问:「我再给你掰几个?」 关好彩点头:「行。」 李静芬受不了了,打着寒颤赶人:「你们赶紧吃完赶紧走,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心脏不好,看不得你们小年轻晒恩爱……」 烟火秀晚上七点开始,义工群里那几位中了观赏区名额的群友早早就开始「直播」现场情况,关好彩和向天庥慢悠悠地走在老城区,他们心中清楚,大概在哪些区域可以看得见烟花。 天渐渐暗下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走。 关好彩忽然问:「十二年前的最后那场烟花,你有在现场看吗?」 「有。」向天庥牵紧她的手,「往年我都是跟我爸妈他们上天台看烟花,但那年没有,那次是我第一次和同学一起去看烟花。」 「啊,该不会……」就算那会儿跟向天庥「不熟」,但关好彩还是知道他的「交友情况」。 向天庥点头,笑了笑:「就是和苏涛他们一起去看的。」 是了,那一年,向天庥还是个被人当「atm」的小胖子,而那一年,关好彩的额头上还没长出那道月牙疤。 关好彩其实已经忘了那「高大衰」叫什么名字,也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时候他殴打向天庥的时候面部狰狞,恶相丛生。 「你刚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苏什么?」关好彩问。 「苏涛……」向天庥挑眉,「不是吧,你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吗?好歹当年人家还给你订了生日蛋糕哦。」 「嘁,每个追我的男生我都要记得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那我得多累啊?」关好彩撇撇嘴,「而且这种人有什么好记得的?衰到爆炸,小小年纪就搞pua这一套。」 她抬眸,十分严肃地下达命令:「向天庥,你也不要记住这种脏东西,知道了吗?忘掉,把他忘掉!要记不住他叫什么名字,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记不得他对你做过的事!」 她越说越激动,没被牵住的那只手高高扬起来,像春风里飞扬的旗帜。 向天庥笑得眉眼弯弯,做了个敬礼的手势:「yes madam!」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嘈杂起来,有人大喊一声「要开始了」。 接着,一颗打头阵的烟花升空,如箭划破黑暗,「砰」一声,炸开满眼的绚烂夺目。 众人譁然,纷纷高举手机,第一时间记录下那稍瞬即逝的花火。 烟花陆续升空,奼紫嫣红,火树银花,虽然有部分烟花会被远处的高楼大厦遮住,可依然震撼人心。 向天庥也和别人一样拿出手机,不过他把摄像头转为前置,录下他和关好彩。 两张脸被焰火染得斑斓炫目,连接吻都变得梦幻,嘴唇尝起来有糖的味道。 烟火秀准时开始,准时结束,人潮重新涌动,路人摩肩接踵。 向天庥怕关好彩被挤得发火,带着她躲进一条巷子里,打算等人少一点再继续走。 他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题,问:「你怎么刚才问起我十二年前有没有看烟花的?」 「没啊,就是突然想起,问一问。」 「那你那次有在现场看吗?」 「有啊,我和几个当时比较要好的女生在沙面看的。」 向天庥睁大眼:「真的假的?我也是在沙面!」 「骗你干嘛?真的啊!」 「这么说起来,那才算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烟花咯?」 关好彩翻白眼:「这样也能算是一起看?」 向天庥伏下背,故意压低嗓音:「我说算就算。」 关好彩双手揽上他的肩膀,故意掐尖声音:「呀——向总好man啊——」 * 郝韵今晚也看了烟花,在郭琴家里。 郭琴家的阳台能望到一小角江面,郭琴还自己买了盒仙女棒,一边点着仙女棒,一边看烟花,郝韵帮她拍了不少好看的照片。 烟火秀结束,郭琴拉着郝韵进了她的房间,锁上门,神秘兮兮地说:「我想提前拜託你一件事。」 郝韵笑:「说吧,要哪些作业?」 「哎呀不是要跟你借作业啦。」郭琴双手合十,眨着眼拜託道,「我们不是还有两个礼拜就开学么?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想跟我爸妈说我去你家住……」 郝韵顿了顿。 高一的时候郭琴是有来过她家住过一晚半晚,不过那会儿关好彩没在家,她也无需跟郭琴介绍她的「网红家姐」。 她正想着怎么拒绝,郭琴又继续说:「但是我不是真的要去你家住啦,嘿嘿,就是想麻烦你帮我打个掩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结合郭琴之前的一些小举动,郝韵很快就明白了,她皱着眉问:「你那天是要去哪里?」 「没去哪里,还是在广州啦。」郭琴坐到床上,开心得两条腿在半空踢,「不过,有人来广州找我玩。」 郝韵心一沉:「谁?」 「我不是经常玩线上剧本杀吗?有认识了一个男生,比我大几岁,在深圳那边读书,正准备考研。」郭琴把暧昧对象的情况简单介绍给郝韵,脸上堆满甜蜜笑容,「我们之前好几次说要面基,但一直没有机会,过几天他要回校,想特地来广州见我一面。所以……你明白的,嘿嘿嘿!」 郝韵莫名地生气,声音冷下来:「不是,你在『嘿嘿嘿』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郭琴不晃腿了,整个人呆住。 郝韵继续:「要是你们只是平日白天约出来逛街吃饭我不拦你,但郭琴,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事吗?」 郭琴与郝韵相识两年,未曾听过郝韵语气这么重地批评过她。 她哑了片刻,嗫嚅辩解:「我、我没想做什么事啊,我们确实也列好了那两天要去吃的餐厅,甚至还打算去打两个他没玩过的本……我和他认识好久了,电话打过,看过照片,他人很好的——」 郝韵又打断她:「你见都没见过他,又知道他人好了?网络诈骗的案例这几年看得少吗?就只是因为他声音好听、他长相好看,就能知道他人好?郭琴,你别犯傻,我都不说这事会不会影响你学习,更主要的是这事……这事它太危险了。」 郭琴噼头盖脸被否定了一顿,开始恼怒:「你怎么说话跟我妈一样啊?我和他认识了那么久,他一没让我转钱给他,二也没让我拍些什么什么照片发给他,他甚至说那两天他一个人住民宿就行,让我回家住,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的!」 「这些事你不用跟我解释。」郝韵气沖沖地吼了一句。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又觉得说了也无用。 最后她憋着口气,语气僵硬说道:「我没有当妈的爱好,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了,你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 郭琴眼眶都烫了,既想反驳,又明白郝韵的出发点其实是为了她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 「可是我……」郭琴低着头嘟囔,「我就是很想和他见一面嘛……郝韵,难道你就没有喜欢上谁、喜欢到整天都很想见他一面吗?」 郝韵这次愣了好久,久到郭琴抬头唤她:「郝韵?」 「没有,我没有这种苦恼。」 郝韵说完,转身要去开门,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至于你要我帮你打掩护,我做不到,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要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 郭琴赌气:「你不愿意,我、我就找别人帮忙!」 郝韵也硬气:「行,随你,我走了。」 她在玄关换鞋时,郭母还从厨房跑出来:「啊?郝韵你要走啦?阿姨还在切水果呢!」 郝韵点点头:「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想回家陪陪我外婆,阿姨,谢谢你给的利是啊。」 「客气客气,那你路上小心啊!欸,琴琴!郝韵要走啦!你也不出来送送?哎这个孩子最近真是……是不是叛逆期了啊?琴琴?」 郝韵没多停留,离开了郭家。 路上车水马龙,仿佛全部留在广州过年的人都涌到他们这边来了,就为了一场烟火。 交警指挥交通,志愿者疏导人流,地铁口也扎了蛇形铁马,但郝韵今天不想坐地铁,就跟在人群中慢慢走。 走着走着,她看到斜前方有一抹熟悉的银色。 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目光已经追过去了。 郝韵觉得惊讶,不过是坐过那人的车一次而已,她竟能记得他的车牌车型和车身颜色,甚至还能记得他车内的皮革味道。 更惊讶的是,离她不过一条车道、被堵在车龙中的确实是周秉的车。 郝韵咽了咽口水,被裹在人潮中她进退两难,避无可避。 只能往前走,但越靠近周秉的车,胸口里的心脏越往下坠。 他的车窗玻璃颜色不深,郝韵能逐渐看清周秉,也能看清,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一位靓女姐姐的脸。 小姐姐抹着成熟红唇,笑起来时很漂亮,和某个稚嫩得穿了裙子就变得不会走路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不知聊到什么话题,车内两人皆是笑得肩膀一颤一颤。 郝韵走得很慢很慢,到最后几乎停了脚步。 后面的路人绕开她继续往前走,但还是有不看路的人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郝韵打了个踉跄,路边的志愿者立刻举起大声公,提醒道:「请大家不要停在路中间——继续往前走——小心财物啊——」 郝韵揉了两下被撞疼的肩膀,忽然觉得自己像颗被淋湿的烟花,还没亮相,就已经点不燃了。 车龙动了,那人的车缓缓往前开,郝韵也深吸一口气。 虽然左心房酸酸的,刺刺的,但是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同时放下了,稳稳落在地上,让她轻松了许多。 再深唿吸一个来回,她继续汇入人流中,往家的方向走。 * 关好彩没有直接回家,他们看烟花的地方离向天庥家不远,于是两人慢慢走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向天庥今天来了她家给长辈拜年,她也得礼尚往来,去跟向秋拜个年才行。 向家的小区靠江,虽然前方有别的高楼遮挡,但只要上天台就能一览无遗。 这是子瑜第一次离那么近看烟花,吓得他摇头似拨浪鼓,一直说不要再看烟花了,童言童语惹得大人们哈哈笑。 小孩还没洗澡,向天庥问关好彩:「我带子瑜去洗个澡,很快就行,你要在客厅坐,还是去我房间?」 向秋在家,关好彩不好意思躲在男友房间,跟他说:「我在客厅就行。」 向天庥点点头,带着子瑜进浴室。 向秋比关好彩还紧张,一会儿去斟茶,一会儿去削苹果,关好彩失笑:「向叔,不用这么麻烦啦!」 最后,向秋去拿了本旧相簿出来。 「这个是我老婆留下来的相簿。」向秋温声道,「天庥时不时就去拿出来翻一翻,以前我看到还不怎么理解,等到他和你在一起了,才明白他的心思。」 好像每个长辈都会有这么一本相簿,方形的,软封皮,厚,重,每每翻开,都会「嘶啦」一声。 相簿的封皮上贴着标籤贴,写着「天庥」。 关好彩想,应该还有一本,写着「天华」。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上有一行秀丽字体,写着:「庥,意庇护。天庥,即为上天的庇护。愿你平安健康,一生顺遂。」 落款是向母的名字,还有日期:1995年5月5日。 关好彩鼻子酸酸软软,指着字问:「这就是你们给天庥起这个名字的原因吗?」 向秋点头,笑容温柔:「我是粗人一个,只懂得做面煮面包云吞,名字是她妈妈订的,好听吧?」 关好彩很捧场,比了个大拇哥:「好听。」 向秋示意她继续看。 照片是按向天庥的岁数排列的,一开始是他婴儿时期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向妈妈穿着病号服,怀里的襁褓裹着一个大胖小子。 「天庥从小就胖,他妈妈怀他的时候糟了不少罪,个头大,差点儿生出不来。」向秋摇头嘆气,「怪我,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我天天煲汤,又让人从香港带燕窝鱼胶回来,补过头了。」 关好彩没见过这么「小」的向天庥,笑出声:「这应该是他最瘦的时候了!」 她多看了这张照片一眼。 照片是在医院拍的,闪光灯有点强,向妈妈身后的那张病床上也躺着人,但在照片中看不清。 关好彩继续往后翻,光是向天庥三岁前的照片已经很多了,有单人照,有家人合照,有兄弟合照。 还好还好,还有这些差点儿让现代人捨弃的媒介,让许多人继续留在大家的记忆中。 向天庥慢慢长大,越来越像个吹胀的气球。 到了幼儿园时,关好彩出现了。 向秋笑得开怀:「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和天庥一起过生日的小姑娘是你!」 关好彩脸颊一烫,点了点头。 她望着照片中两个豆丁,觉得缘分真是好奇妙。 那时候的关好彩和向天庥,哪能想到二十几年之后,两人会接吻拥抱,会牵手散步,会一起看烟花? 很快关好彩发现一丝丝异样。 「为什么这张照片过了两层塑?」她为了确认,还上手摸了一下。 向秋说:「和你有关的照片,天庥都拿去加了一层胶,吶,你往后翻翻。」 其实她和向天庥只在幼稚园时同班,所以合照并不多。 但特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是双层过塑,足以可见,有人对它们十分在乎。 关好彩一边翻相簿,一边和向秋聊天,快看完的时候,向天庥带着子瑜出来了。 洗完澡的小男孩香喷喷,蹦蹦跳跳跑过来,问:「靓女姨姨,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细叔小时候的照片。」关好彩把相簿重新翻到第一页,拿向天庥刚出生的照片给他看,「你看,你细叔小时候长这样。」 向秋起身离开,把客厅留给年轻人。 时候不早,子瑜开始揉眼睛,向天庥喊他去刷牙睡觉,拿了车钥匙跟父亲说:「爸,我送好彩回去。」 向秋:「好!好彩,有空来家里吃饭。」 关好彩想了想,觉得有趣:「向叔,我常常去你们『家』吃饭啊,向天庥他总请我吃云吞面的,还有炸云吞!」 「哦?炸云吞?」向秋瞥向儿子,悠悠声问道,「我们店里有做炸云吞吗?你不是说起油锅太麻烦不想做?」 向天庥忙堵住父亲的话:「一个企业要进步,一定要多多倾听客人的想法,努力满足客人的需要嘛!好彩,走啦!」 关好彩上车了还在笑:「什么啊?原来你们店里没做炸云吞啊?」 「嘁……还不是为了你?!」 向天庥被她闹得没办法,把她堵车门上吻得两人又快发疯才停下。 两人都燥热难耐,明明是冬天,却像七八月酷暑,唿出来的空气湿热粘腻,像随时要落下雷阵雨。 烟花秀结束几个小时了,路上交通顺畅了不少。 向天庥降下车窗,让夜风涌进来。 车内唱着他们都喜欢的歌,关好彩心中惬意,忽然唤了他的名字:「向天庥。」 「嗯?」 「天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干嘛啦?」 关好彩也不知道自己抽起哪条筋,就想在回到家之前,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天庥」「庥仔」「庥庥」轮着叫。 红灯,车停。 向天庥锁好剎,又想越过来收拾她,关好彩倏地转过脸,眼睛里亮晶晶:「向天庥,你这个名字真不错。」 她这么认真,搞到向天庥觉得满脑子龌蹉想法的自己好糟糕。 他收回手,清清喉咙问:「为什么不错?」 「上天的庇护,天上人的庇护。」 关好彩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你妈妈,你哥哥,你嫂子,都在天上,他们都会一直保佑你。你的名字里面有他们在耶,所以很不错啊!」 向天庥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讨厌自己这个名字。 他觉得它给他带来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恶意,尽管他从小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但他没有尝试过去跟别人解释。 可能他觉得,解释了也没什么用。 时过境迁,向天庥如今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因为现在每个人唤他,都只把他当成,向天庥。 向天庥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里汹涌澎湃的感情,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一句:「好彩,我好钟意你。」 关好彩笑嘻嘻:「很好,今天没有结巴,给你一百分。」 绿灯,车行。 向天庥只能牵来她的手,唇在她手背上重重吻了好几下。 他想的是,待会儿送关好彩回家,顺便上楼帮叻婆看看有没有垃圾要丢、有没有汤水要帮忙喝掉、有没有电灯胆……好,电灯胆没有,因为过年前才帮她们家换过。 很快就要到目的地,离着一段距离,向天庥瞧见「芬芳」门口站着一人。 向天庥本来没怎么在意,但很快,他察觉到旁边的关好彩坐直了身子。 他转头看她,她脸上笑容全不见了,又变回了那座冰山。 那是个女人,短髮,苗条,穿驼色长风衣和长靴。 车速慢下来,向天庥已经猜到来者是谁。 果然,他听到关好彩骂了句脏话:「黄昭君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66章 藏在冰箱里的月亮 「那是你妈妈对吧?」向天庥轻声问。 「嗯,她突然出现,肯定没有好事关照。」关好彩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轻松欢快了,等车停稳,她解了安全带,对向天庥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儿再找你。」 其实难得能遇上关好彩的母亲,于情于理,向天庥是应该跟他打声招唿的,无论那人在「母亲」这个身份上是否称职。 可是他也清楚,关好彩不会希望他跟关母在这个时候碰上面。 他伸手过去拍了拍关好彩的手臂,温柔提醒:「大过年的不能吵架哦,今天吵架了,一整年都会行衰运,那就没有『好彩』了。」 「你还有心情逗我开心?」关好彩斜眸瞪他,但目光并不犀利。 「那肯定的,只要你开心就好。而且你们吵架的话,叻婆她也会难受的。」 「知道啦,长气。」关好彩捏了一下他的指尖,「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好。」 关好彩下了车,关车门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砰」一声不算小声。 黄昭君背对着马路,听到声响回头。 看清来人,她愣了片刻,接着目光扫向渐渐驶离的那辆车上。 关好彩等向天庥离开后,才走前一步,冷声问:「你是刚来还是要走?」 黄昭君皱眉:「你有没有礼貌?连一声『妈』都不叫?」 这句话本来就已经可以点燃关好彩心里那包炸药的导火线,但她想到向天庥刚才的叮嘱,硬是把火气压了下来,不过语气仍然是阴阳怪气的:「我们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吧?没跟你吵架你就已经要偷笑了。请问你突然回来有什么贵干啊?」 「你!!」黄昭君气得两道精緻好看的眉毛高高扬起,「这里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 「你什么时候有把这里当过你家啊?」 「笑话,我在这里住的时候,你连影子都还没看到呢。」 「那我在这里住的时候,也没怎么见过你啊?」 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回力镖「咻」地飞回来,黄昭君气笑:「都不知前世是不是跟你捞乱骨头*,这世人好似贴错门神!」 关好彩也不管过年时谈「死」有多不吉利,嗤笑道:「多谢你提醒我,这辈子我瓜柴了一定要离你远远的,免得下辈子又同你纠缠在一起啊。」 「牙尖嘴利,你也就只有这张嘴厉害了。」黄昭君也不是省油的灯,专攻关好彩的「痛脚」,「刚才那是你新的男朋友啊?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他?怕对方知道你和你亲生阿妈势如火水?对方知道你『假扮夫妻』的事吗?」 关好彩双臂抱在胸前,语气里藏着些自豪:「知道啊,我的事他全都知道。」 「哇,那你好犀利,发生这么大的事了,还能揽来一个『观音兵』?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黄昭君提起嘴角笑笑,「你不总是说过我的感情是cheap love?那你呢?你有遇到你的true love吗?还是说跟我一样,也都是cheap love啊?」 关好彩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拿来跟黄昭君作比较,无论在哪个方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如果说「黄昭君」这个名字是她的雷区,「和黄昭君作比较」这件事就是雷区中心,易燃易爆炸。 远处有飞机轰鸣而来,关好彩的话语也横冲直撞:「那可不敢同你比,对上你我还是自嘆不如的。是cheap还是true不劳你费心,请问你这次回来又有什么重磅消息要公布?该不会是又给我和郝韵生了个弟弟还是妹妹吧?」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飞机正好来到顶上,轰轰隆隆,就像挤满她胸口的恶意,吵得她头昏脑胀。 让她没想到的是,黄昭君不像平时,一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要同她大吵大闹。 相反的,黄昭君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倒是想生。」 关好彩不耐烦:「啊?」 「算了,新年熘熘*,我不想跟你吵架。」黄昭君走到马路旁,斜睨着关好彩,「我原本六七点的时候就想来了,但不知道今晚居然还放烟花,到处都封路了,车塞在半路,进不来。现在太晚了,你外婆应该睡了吧?我明天再来找她,你跟她说一声就行。」 以往两人吵到这地步,分分钟下一秒就要干架了,可对方忽然偃旗息鼓,导致关好彩也蔫巴了一些。 有辆空车驶来,黄昭君挥手扬车,拜拜都不说一句,跳上车就走。 关好彩在原地叉腰站了好一会儿,才上楼。 一进门,李静芬从房间里出来,睡眼惺忪地问:「你刚回来?」 关好彩应了声「嗯」。 李静芬问:「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楼下有人吵架啊?我睡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吵架……」 「没有,你听错了。」关好彩抬起头时已经恢復平静,「你去睡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行,那你也早点。」 「嗯……」 关好彩上楼,郝韵的房间关着,门缝有光。 她想了想,到底没去敲门。 她只是觉得,要是这时候跟李静芬和郝韵讲了黄昭君回来的事,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回房间后,关好彩大字型飞扑到床上,脸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直到快无法唿吸才抬起脸。 不过吵个几句而已,就让她用光了这些日子攒下来的力气,连动动手指都没力气。 可躺着躺着,她闻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哦,是向天庥的。 她深嗅一口,摸出手机,给向天庥打了个电话。 她需要充充电。 那边很快接了,关好彩趴着问:「喂,你回到家了吗?」 向天庥说:「嗯,刚进停车场,你呢?」 「回了,现在在房间里。」关好彩浅笑一声,「我被子上有你的味道。」 「啊?我的什么味道?」 关好彩故意说:「臭臭的味道。」 向天庥扯起自己的卫衣领子闻了闻,说:「不可能,香死了。」 电话那边轻轻笑了几声,向天庥能听出关好彩的疲惫。 他手插进兜里,问:「你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有点累了。」 「赶紧去洗个澡,早点睡,我们明早还要去给老友记们拜年的。」 「行,知道啦。」 电话挂断后,关好彩在床上又瘫了会儿,才起身。 她下午出门时化了点妆,走到窗边书桌坐下,拿卸妆湿巾把妆卸了,再拿衣服去洗澡。 而屋外,巷子里,向天庥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黑长。 他没有回家,刚在附近找了个车位停车,又跑回来福元二巷。 其实在向天庥的印象里,读书那时候,学校里并没有人知道关好彩的家事,只知道她是住在外婆家的。 在他们学校里,因为学位关系没和父母住在一块儿的学生不在少数,大家见怪不怪,并无多问。 向天庥在某个机缘巧合下,知道了关好彩父母离婚的事,不过也是等到这一两年,他和李静芬走得比较近了,才偶尔听她抱怨几句关母的事。 他怕关好彩那暴脾气会跟她妈妈在家门口就吵起来,所以折返了,不过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关母已经离开,士多门口没人,向天庥走进巷子里,见关好彩的房间亮着灯,才稍微安心。 他抬着头,墙上的路灯好似一颗藏在冰箱里的月亮,静静陪着他。 等到窗帘后的身影没了,向天庥才迈腿离开。 * 关好彩久违地失眠了,不知道要怪黄昭君,还是怪自个儿睡了个午觉。 天灰濛濛的时候,窗外有鸟啼,她收拾收拾,换了衣服去公园跑了两圈。 回到家时,李静芬和郝韵都起了。 李静芬端了几个碗从厨房走出来,讶异道:「我以为你还在楼上睡呢!你用不用这么勤奋啊?大年初二就开始健身跑步。」 关好彩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李静芬把瓷碗放到餐桌上,继续说:「我煮了皮蛋粥,来吃啊。」 「黄昭君她回来了。」 「回来就来吃——」李静芬反应过来关好彩说的是谁,勐地剎住话语,回头确认,「你说、说谁?」 「黄昭君,我老母,你个女,昨晚回来了。」关好彩一口气,把话全抛了出来。 锵!! 李静芬一恍神,打烂了一只碗。 瓷片碎满地,李静芬忙蹲下身去收拾,嘴里念着:「哎呀,花开富贵,大吉利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外婆,你别用手拿,我去拿扫把。」郝韵也听到了关好彩说的话,她的反应没有外婆那么激烈,看了关好彩一眼,走去阳台拿扫把。 关好彩也走过去,用脚把瓷片拢到一起。 李静芬回神,想明白了,问关好彩:「所以你昨晚就见到你妈了?」 关好彩说:「嗯,昨晚回来的时候,她在楼下不敢上来。」 李静芬莫名生气,语气也沖了点儿:「那、那昨晚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啊?是她自己着急走,说改天再上门来看你哦——」关好彩没好气道,「她这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穿得身光颈靓,怎么看都不像失魂落魄,想回来自然会回来,没有回来就是她不想!」 郝韵走过来,把扫把支到两人中间:「你们让开一些,我扫地。」 李静芬退两步,瞪关好彩:「所以昨晚在楼下吵架的是你们母女对不对?我就觉得奇怪,明明梦里听到的是阿君的声音……好不容易她都来到家门口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跟她说说话,问问她要不要上来啊?」 关好彩乐了:「对对对,全世界只有我会跟她吵架,只有我和她势不两立。你们都不在意,无论她这个人做了多少伤你们心的事,你们都不会在意!」 郝韵皱眉:「行了,别吵了,新年熘熘吵什么架?」 关好彩心里原本就存在的那些不理解和委屈,喷泉似的冒出来:「她明明就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又恋爱脑到爆灯,你们还总包容她。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唱黑脸呗,她今时今日这副德行,都是被你们宠出来的!」 「那你自己的性格就有好到哪里去吗?我不也宠你?」李静芬嘆了口气,先退了一步,「算了算了,等吃完早餐我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清楚,我再去拿个碗,你坐下来舀粥吃……」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关好彩说完就上了楼。 李静芬也有气,沖楼上喊:「不许摔门啊!!」 回答她的还是重重的「砰」一声。 关好彩换了套衣服就出了门,不想在家里跟李静芬又因为黄昭君的事情吵起来。 今天「平安结」有个「传统」的活动,义工们会去给自己帮扶过的老人家中拜年。 不过今天的不是公益活动,单纯是老人家里串串门、拜拜年,就像认识了许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关好彩跟向天庥约的时间还没到,她不想催向天庥,就在附近的公车站找了空凳坐下。 不过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向天庥的电话,向天庥问她在哪,她说了,向天庥让她别乱走,就在哪里等着,关好彩说好。 几首歌的时间,向天庥就到了,还给她带了早餐,麦当劳的薯饼和麦满分。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哦?」关好彩把耳机收起来,噘着嘴问。 「叻婆给我打电话啦。」向天庥简单扼要地说了两句,公车站没人等车,他也在长椅另一边坐下,「快吃快吃,整天不吃早餐。」 「哪有……」关好彩咬了口还发烫的薯饼,戏嚯道,「你现在真的好像无间道,一边在外婆那边收风,一边在我这边收风。」 「什么无间道?我这叫替你们架起『亲情的桥樑』。」 「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啊——」 「跟你学的啊。」 吃完早餐,他们先去了最近的林婶家,关好彩专门买了印有小狗图案的红包袋,封了封利是给白云。 「白云收利是!白云收利是!」白云则是很开心,把利是塞到母亲手里,「白云的利是要交给妈妈,妈妈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 林婶急忙拒绝:「不能收不能收!都多大的人了,还收人利是!说出去要笑掉大牙的!」 「白云一天未结婚,一天都能逗利是的啊。」 关好彩手里也有一个利是,是林婶刚刚给她的,她和向天庥一人一个。 她扬了扬小小的红包袋,笑道:「你看,我们都快三十的人了,你不也还是给我们包了红包?」 「那不一样的嘛……我就是意思意思,讨个好意头,里面包的钱不多的。」林婶不用拆开看,都能感受到手中那枚红包袋的重量和厚度,跟她包给两个后生的利是相差甚远。 向天庥说:「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都是想祝对方新年事事顺心,平安健康。」 关好彩连连点头:「是的!」 最终林婶没有拒绝他们的心意,收下了红包,再三表示感谢。 白云又去取来她的宝箱,这次她给关好彩的礼物是一条串珠手鍊。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珠子,拱着一弯月亮。 关好彩真心诚意地道谢,脑子里忽然又有新的想法冒了头。 这次连向天庥都收到了礼物,和关好彩那条手鍊一样,不过他的是黑色的,配一只张开嘴巴笑的小狗。 白云眼睛亮晶晶的,指着小狗说:「这个!很像你!」 向天庥愣住,另外两位女士笑得人仰马翻。 从林婶家离开时,关好彩就已经戴上了月亮手鍊,趁着楼梯间里没人,学sailor moon变身。 她掐着嗓子说:「哈!我要替月行道,警恶惩奸!」 向天庥愣了几秒,赶紧摸出手机:「你再变一次身,我给你录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录下来干嘛!」 「等你七老八十、变成无牙婆的时候,就拿出来给你看看。」向天庥笑出声,「看看你自己年轻时候有多傻!」 关好彩气得作势要锤他一拳。 两人继续往下走,向天庥看着手中的小狗手鍊,有些苦恼:「这个我真的要戴吗?」 「这可是白云女士一番心意,当然要戴!」 「但这只狗看起来傻傻的。」 关好彩回头,笑道:「那不是很好吗?超级适合你!」 后面他们还去了几位老友记的家里。 卿姨的妈妈又认不得他们了,问他们是不是幼稚园哪位小朋友的家长,不过她今天心情好,一直笑盈盈地喊她们吃糖。 林伯家里热闹极了,过年前他的儿子带着妻子儿女回来了,一家四口没去住酒店,就住在老屋里,林伯对向天庥一脸嫌弃,说家里天天都好吵,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清净,但整个人却是容光焕发,明显口不对心。 林伯儿子对向天庥格外热情,握着他的手连声道谢,感谢他平日帮忙管住父亲那张嘴,没让他喝太多酒和吃太肥腻的食物。 明年能摆九十大寿的周老太,她的儿女也回来了,她最大的孙子去年有了小孩,家里人多得客人来了都没地儿坐。 关好彩提出,既然人齐,不如帮他们拍张全家福,周老太连声说「好」,特意进屋换了件新衣裳。 她坐在红木椅中央,笑得比茶几上的水仙花还要灿烂。 多数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即便向天庥他们知道,等过完年,回来过冬的「鸟儿」飞走,这些老房子又要再一次变空,可有还是胜于无,许多老友记一整年翘首以盼,等的无非也就是这一天。 这一刻的烟火,比起昨晚盛大绚烂的烟火,更能让他们牢牢记在心中。 只不过,也有没那么「好彩」的老友记。 像是关好彩第一次「送温暖」时最后去的那一户人家、儿子对爱心物资挑三拣四的蔡阿婆,今年因为儿子一家自驾游出去玩了,她一个人留在空巢里,只有电视机能二十四小时陪着她。 向天庥和关好彩没替她骂她那不孝子,只留下来陪她吃了顿午饭,说着哪个街坊无关痛痒的八卦,惹得阿婆哈哈大笑。 傍晚,他们去了趟市场,再开车去黄伯儿子家。 黄伯拿回自己的手机了,除夕那晚就跟向天庥通了视频,提前给他拜了个早年,并约他大年初二的时候来他现在的住处吃顿便饭。 向天庥本来觉得不太好,不想再见到黄伯儿子儿媳,以免大家又有拗撬*。 但黄伯说,他儿子儿媳年初二早上要去北海道,家里只剩他和孙子。 ——原来儿子儿媳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安排好这次旅行了,说是机票酒店都没法退,儿媳也闹着要去,所以还是按照原计划出发。 本来旅行也有孙子一份,但孙子不乐意去了,最后就他们两公婆出发。 所以向天庥答应了年初二来陪他打边炉。 黄嘉明在碌大虾的时候,心想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阿爷跟那位「骗子哥」聊天时,明显比和父亲说话时来得要轻松自在许多,慢慢的,他也没觉得尴尬了。 向天庥还记得和黄伯的约定,举起王老吉,对黄伯说:「你要坚持锻鍊身体,早日拄着拐杖回来荔湾,我们去泮溪饮茶,还有你的老朋友们,都在等着你啊。」 黄伯举着茶杯和他碰了碰,声音又恢復到以前那样中气十足:「没问题!等我回来!」 每一位老人都给他们封了利是,无论大小,无论厚薄,他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关好彩塞得牛仔裤口袋胀卜卜,向天庥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明年我们一起来拜年的时候你背个包吧,才能把利是都装起来。」 关好彩没品出他这句话里的「陷阱」:「嗯,你说得对,明年我得背个帆布包才行。」 向天庥抿嘴笑,没提醒她中了「圈套」。 关好彩今天让自己不停忙起来,才不会去多想黄昭君和李静芬。 她没给李静芬打过电话,但下午郝韵给她发了信息,说今晚黄女士会回家,问关好彩回不回来吃饭,阿婆要落米煮饭了。 关好彩说她不回。 回家前,她还是给郝韵打了个电话,再次确认家中「安全」,她才跟向天庥告别,上了楼。 客厅亮着灯,电视没开,李静芬没泡脚,郝韵也坐在客厅。 关好彩被这阵势吓到,心里头紧张起来:「搞得这么严肃,是要干嘛?开三方会议?」 李静芬的语气比早上淡定许多:「好彩,你过来坐。」 关好彩趿拉着拖鞋,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坐下,试探问道:「说吧,黄女士这次回来又有什么惊人消息?啊,该不会她真被我说中了,做了高龄产妇啊?」 「不是,她只是又离婚了。」这句话是郝韵说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不悲不喜,仿佛这是发生在哪个三不识七的陌生人身上的事。 她也不知,自己是冷静过头了,还是早有预料。 关好彩「哈」了一声,整个人往椅背上靠,拍手叫好:「真不愧是wuli黄女士!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真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人物!我真该把她的妙事拿去写个剧本,投个微短剧,说不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李静芬没像往常那样,骂骂咧咧地念叨关好彩。 她等关好彩泄完那些不满,才说:「她因为离婚,分了她丈夫的一半身家,现在在新加坡有房有车,生活很滋润。」 关好彩气笑了,说的话更是荒诞不羁:「哦,我懂了,怪不得她要给我们起名『好彩』『好运』,原来是想从我们这里借运是不是?凭什么她鲍参翅肚,跑车豪宅,而我们就要住在这间小破楼里,日日粗茶淡饭,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郝韵头疼:「你让外婆把话说完嘛!」 关好彩深唿吸两个来回,说:「行,外婆你继续。」 李静芬看着关好彩,哑声说:「你妈想让我也移民去新加坡。」 第67章 一边告别旧叶,一边生出新芽 关好彩脑子里直接空白了几秒,回过神来,声音瞬间哑了几分:「她、她要让你去新加坡?」 「嗯,她说她接下来应该会长居新加坡,让我过去,说要给我养老。」李静芬声音淡淡。 她说的基本上是黄昭君的原话。 这次黄昭君回来,李静芬可以明显感觉到她这些日子经歷了许多事情,整个人外表看着无穿无烂,但里头早是千疮百孔。 李静芬有问黄昭君离婚的原因,黄昭君倒是坦荡,说是因为对方出轨又家暴,她及时收集了证据,找律师狠狠割了他一半身家。 李静芬对她分得多少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听着女儿轻描淡写地说出,她被丈夫打的时候,自己的五脏六腑全揉成一团血肉模煳。 她问黄昭君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黄昭君没回答,只说离婚后自己过得挺好,这就够了。 …… 关好彩心脏跳得飞快:「哦,她现在人到中年,突然良心发现,开始想要演好女儿了?那你怎么回她?你不可能去的吧?多少次我说要买房子给你,你连搬家都不乐意,怎么可能去到没雷公咁远的地方生活啊?还有,你的生活圈子都在这边,你的那些老姐妹、老街坊,全都在这边,你去新加坡可以干嘛啊?」 她一连串说下来,语速很急,而李静芬给她的回应竟是沉默。 关好彩不敢相信,音量越来越大:「不是吧!她一直以来这样对你,你还真想跟她一起住啊?阿婆,你到底图什么啊?!图她永远自私自利?图她整日黑口黑面?」 「我跟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住在一起了!」李静芬情绪渐涨,声音也压不住了,「我知道你跟你妈有『牙齿印』,但你知不知道,我和她以前也是这样一对母女啊!只要我们两人一见面就好似火星撞地球,能好好坐下来说话的次数十只手指都能数完!好彩,我已经七十岁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命——」 郝韵忙打断:「外婆!新年不能讲这种话!」 李静芬胸廓起伏,没有吐口水重新讲一次,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问我图什么……我可能就只是图,能跟她多相处一些日子吧,这样,哪怕那天我突然两脚一伸,也不会那么遗憾吧。」 关好彩正在气头上,压根儿听不进去李静芬说的话。 她只觉得她又要再一次被抛下了,而这次抛弃她的人,是李静芬。 她无法忍受如此强烈的背叛感,眼泪很快浸湿了眼眶,她胡乱抹了两下眼睛,扯起嘴角笑:「行啊,好啊,你们要玩母女情深的游戏就去玩,反正别预我一份!」 郝韵开口:「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让外婆说完?」 「没办法,我可没你那么厉害,做不到像你那么冷静!」关好彩忽然想到什么,情绪更激烈了,「哦,我知道了,黄昭君肯定也喊你过去了是吧?」 郝韵否认:「没有。」 关好彩大吼:「我不信,她好久以前就说过,等她在国外稳定下来,就要把你接过去!现在她有钱有房,肯定要把你这个乖女接过去身边,让她也演个『绝世好妈咪』的大戏啦!」 郝韵愣住,看向李静芬,满眼不解。 而李静芬也愣住,她依稀记得好像听过这个说法,但印象并不深,要不是关好彩提起,她根本不会挖出这块陈年记忆。 关好彩身体里的那只气球就快要爆炸了,她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让李静芬和郝韵看到,转身就往玄关走。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走,有些话语又要成了手握利刃的鬼怪,挥向她最爱的家人。 李静芬一惊,站起身:「你去哪里?」 关好彩连鞋都没换,直接拉开门,冷声道:「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不管了,但你们也别管我要去哪里。反正这房子也快没人住了,干脆趁好价把它卖了吧。」 「好彩!」李静芬想追她,结果自己撞到了茶几,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哎哟!」 郝韵急忙弯腰扶她:「外婆你小心点!」 李静芬竟止不住生理性泪水:「没事,我就是撞到脚趾头了……郝韵,你快追追你姐!」 关好彩下楼时走得很快,不小心踩空,好在扶住了墙才堪堪止住身体。 她越发觉得这种老楼实在不适合外婆在这里养老,要是她不在广州,郝韵也出国,就剩外婆一人,在这样的楼梯上摔倒,后果是不堪设想。 这么想想,外婆愿意跟着黄昭君出国,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黄昭君有钱有闲有时间,现在又有心要做个好女儿,她才是李静芬的亲生骨肉,两人可以趁这机会,好好修补一下那么多年缺失的母女情,新加坡那边华人多,吃的东西说的语言李静芬不会完全融入不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胡思乱想中,关好彩用力推开楼梯的防盗门。 她还没来得及想,现在她可以逃去哪里,就已经看到了向天庥的车停在路边。 向天庥送她回来后并没有走,却也没想到关好彩才上去没一会儿又下了楼。 他忙将副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低下腰喊:「好彩!」 嘹亮又干净的声音依然好似一支箭,但这次它是正面而来,扎到关好彩的左心房上。 她想都没想,冲上他的车,急得好像身后有鬼:「快、快走!」 向天庥一颗心提到喉咙:「发生什么事了?」 防盗门又开了,关好彩瞧见郝韵追下来,勐回头:「向天庥,我求你,你先开车……」 向天庥没见过这样的关好彩,那些面具和盔甲全裂成碎片簌簌掉落一地,脸色比月光苍白,睫毛和嘴唇发颤,像路边应激的野猫,整个人惊慌失措。 他解了剎,但还是弯下腰,对不远处的郝韵喊:「阿韵,你姐今晚跟我在一起!你跟外婆说一声!!」 关好彩恼得咬牙切齿,还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向天庥!!」 「好好好,你乖,我现在就带你离家出走。」 向天庥揉了两下她的发顶,踩下油门。 看到向天庥的车时,郝韵已经安心许多了。 她忽然感到庆幸,关好彩这次选择的伴侣是那位「老好人」向天庥,她能把家姐很安心地託付给他。 郝韵回到楼上,跟外婆说了关好彩跟向天庥在一起,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 李静芬也立刻安心了不少,长吁一口气:「那就好,有庥仔在,好彩就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晚点庥仔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郝韵蹲下身,把关好彩的鞋子收进鞋柜里摆好,才道:「现在天庥哥真的成了我们家的『二五仔』了,整天帮你传递消息。」 李静芬没力气瞪她:「你还有心情讲笑。」 郝韵说:「那遇上这种糟心事,不笑一笑,岂不是更难过了?」 李静芬问:「你妈让你也去新加坡,你怎么想的啊?」 关好彩果然足够了解她老母,她说的没错,黄昭君有问郝韵要不要去新加坡读书,要是过去的话,黄昭君能帮衬不少。 还说如果郝韵在新加坡没有心水大学,也可以去别的国家读完书后再过来新加坡寻找工作机会。 黄昭君提议的时候,郝韵并没有直接回復她好还是不好,只答她会考虑一下。 但这会儿她很快就回答李静芬:「我不去,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新加坡,我有自己想去的学校,至于读完书是回国还是留在那,要看到时候有什么机会,现在还没有办法决定。」 李静芬又安心了不少:「行,你自己有目标、有想法,我不担心你。唉,我只担心好彩……」 「其实……」郝韵开了个头,却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其实什么?」 郝韵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姐她刚回家的那个时候,我记得外婆你说过,她是个没了拉环的罐头,你不捨得用刀子去开它。」 「对,我说过的。」 「但我觉得,一直不去开罐头,也不是一件好事。」 郝韵边说边走到红木椅旁,低下头就能看到,椅背上还有些撕不干净的贴纸。 是她小时候不懂事时贴上去的。 而在那些坑坑洼洼的贴纸下方,还有零星更加斑驳褪色的贴纸。 那不是她贴的了。 郝韵继续说:「黄女士就是那把刀,能把姐的罐头打开,虽然可能过程中会很痛,但总比一直都不打开好吧?咸鱼闷久了都会发霉变质,更何况是人心。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她愿意说出来,已经踏出了一大步。换做以前,她可能只会让你听到最后面发脾气的那些话,而前面那些关心人的话,她只会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李静芬听懂了郝韵的意思。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接着她快步往卧室里走。 郝韵忙问:「你要干嘛?」 「我拿手机啊,赶紧给庥仔发几条消息,让他好好帮我看着我宝贝孙女!」 向天庥的手机没有调静音,插在杯架中,叮叮咚咚的响。 关好彩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提示没有显示名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一定是李静芬发来的。 她语气听起来很兇:「向天庥我警告你啊,你不要再做『二五仔』了,做『二五仔』是没有前途的!」 向天庥大喊:「冤枉啊大小姐!我什么都没干!」 「我指的是等一下!等一下你不要又给外婆通风报信!」 「……知道啦。」向天庥含含煳煳地回答,也不追问她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去我家吗?今晚在我那边睡?」 关好彩说:「不行,你家有老人又有小孩。」 向天庥心跳差点儿漏了一拍,明知故问:「有、有有老人有小孩、为、为什么就不能——」 关好彩被他气笑:「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向天庥咬牙,尽量不要结巴:「有老人有小孩为什么就不能去我家啊?我、我又不是没有房间,只能睡客厅……」 「我怕我会叫得太大声。」 关好彩用好冷静的语气,说出好炽热的欲望,眼底都被熨热了,把她眼里的水汽蒸发殆尽,「向天庥,我想要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短短一句话,赤裸裸,坦荡荡,明明是好露骨的,却又一点都不显情色猥琐。 向天庥体内那些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岩浆再一次翻涌起来,而且只一瞬就要爆发。 他在心中骂自己无鬼用,刚好红灯,他勐踩剎,把关好彩的手拉过来,发狠咬了一口,咬得关好彩皱眉大叫:「痛啊……」 向天庥再抬眸时,目光变得犀利。 「关好彩,我也很想要你。」 新春期间的羊城人少车少,车子一路上开得飞快,追着天边的那道月半弯。 中途关好彩想起重要的事,问向天庥用不用先去一趟便利店,向天庥说不用,他早早就买好了,让关好彩开手套箱自己挑。 关好彩一打开面前的储物箱,里面竟有好几盒,不同颜色,不同牌子。 关好彩一下笑出声,但笑着笑着又觉得鼻子酸了。 她不愉快的时候就想找个人来出出气,可对着向天庥她又出不来气,他人太好,而且好像比她还要惨兮兮,连她都欺负他的话,他就更惨了。 她看着车窗外吸鼻子,向天庥听见了,说:「还是跟外婆先说一声吧?报个平安也好。」 关好彩犟的要命:「就不。」 向天庥不逼她:「好好好。」 过了会儿,关好彩又说:「你等一下跟她说……我今晚跟你在一起,就行了。」 向天庥笑了:「行啊。」 向天庥到了酒店停车场时,就给李静芬打了个电话。 李静芬让他帮忙照顾关好彩,向天庥听得都有些脸热。 为待会儿要发生的事。 临时订的酒店又贵,房间也对不上好看的夜景,胜在楼层够高。 他俩都没有在乎,连取电卡都没插好,一进门就吻住了对方。 关好彩有些急,很快解开他的裤扣。 只是靠近而已,手心都要被火山烫融化。 向天庥哪受得了这样? 他皱着眉喘气,弯下背去咬她的肩膀,手绕到后面去解扣子,可解了好几次都没解开。 他的笨拙很好地取悦了关好彩,她推开他,往后一步一步倒退着走,等她走进月光里,身上最后一片遮挡便落了地。 关好彩幽声问:「你想要怎么做?」 怎么做? 向天庥大脑一片空白。 浴室里,花洒下,他根本招架不住关好彩的玩弄。 尤其是她还坏心眼地摊开掌心,眨着湿漉漉的一双眼望着他。 说,好多。 向天庥觉得自己要疯了,关好彩随便勾一勾手指头,他都能俯首称臣。 做的功课全乱了套,什么知识点都记不住了。 【1】 汗水滑落进夜色里,消融在爱意中,成了浓浓烈酒,让两道灵魂烧得更加热烈。 关好彩浑身都烫,她在泪眼朦胧中望着上方的向天庥,【2】恍恍惚惚,一时分不清这还是不是那个梦。 是的话她真的会哭的,因为醒了就看不到向天庥了。 她去抓他的肩他的背,指甲嵌进皮肉,才有实感。 她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向天庥受不住情人的呢喃,像一阵阵春风,吹得树叶哗哗,在风中打转后落地。 最后的那一刻,向天庥俯首去吻关好彩的唇,在吻中诉说他这么多年的爱意。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南方的那些树木,终于盼来春天。 一边告别旧叶,一边生出新芽。 第68章 属于她们家的死结 关好彩饿了,在第二次结束之后。 大龄「青头仔」的胃口实在不容小觑,而且感觉没比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差,向天庥刚丢了一个,回来的时候又想拆一个新的,被关好彩急忙阻止。 她甚至胡思乱想,觉得一定是老天爷为了惩罚她之前总在床上假惺惺做戏,这回派了个真正能干的来了。 又喊又哭的,关好彩到底是累了,房间送餐还没来时,她打了个盹儿。 梦很乱,却真实。 她见到了头髮还没变白的外婆,坐在床边,翻动相簿,默念着谁的名字。 阿君,还是阿军,抑或两个名字都有。 门铃响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听见向天庥压低声音,让门外服务员不用进房间。 向天庥尽可能轻地把餐盘上的碗筷盘子放到小桌子上,就听到床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看过去,哑声问:「醒了?」 关好彩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迷迷煳煳地点头:「我在哪里吃啊?」 向天庥失笑:「你想在床上吃吗?」 关好彩又点头:「我走不动,腿被你弄得没力气了。」 向天庥脸热,本想喊冤,但想一想,他最后好像真的过分了点,关好彩求饶到声音都哑了,他也不愿意停。 他端着那碗盖着保鲜膜的云吞面走过去,开玩笑问道:「那用不用我餵你吃啊?」 「要啊,我手被你抓得好痛。」关好彩抻直一对手臂,控诉道,「你看我的手腕,被你抓得又红又肿。」 向天庥睨了一眼,她那对腕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他刚才是有紧握着它们,可也有注意力度的。 他放下碗筷,陪着关好彩演:「行行行,我餵你吃总行了吧,我的大小姐。」 怕弄脏被子,向天庥去浴室取了条浴巾,铺在关好彩身前,又把椅子搬到床边,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他掀了碗公上的保鲜膜,问:「请问大小姐,想先吃面还是先吃云吞?」 「先喝口汤吧。」关好彩忽然想到,「我回来广州的第一个晚上,吃的也是云吞面。」 「哦?」 「那家的云吞面也和今晚的一样,都是云吞摆在最上面,还添了两条油菜,但没有韭黄。」 向天庥低声笑:「那岂不是满足了你的需求?你次次都走韭黄的,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他舀了勺汤送到她唇边,哄小孩似的:「来——饮汤汤。」 关好彩撩起眼皮瞪他一眼:「你是把我当成子瑜了吗?」 她喝了汤后,向天庥还用勺子颳了刮她的唇角,笑得眼睛弯弯:「这样才是把你当成子瑜。」 关好彩举起手作势要打他,他也不避,关好彩只好灰熘熘放下手,没好气道:「吃云吞啦。」 「他们的云吞肯定没我家的好吃。」向天庥舀了颗云吞餵过去,「这个说不定还是预制菜哦。」 「你怎么无端端开始搞起商业拉踩了?我又没夸它好吃……」 云吞烫,关好彩分了几口才吃完,发表感言:「老实说,其实不比你家的差啦——」 向天庥拉下脸,斜眸睨她。 关好彩改口:「但还是你家的好吃,向天庥做的最好吃。」 向天庥鼻哼一声,又舀了口汤给她清清喉咙。 关好彩吃着吃着,悲从中来:「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下你会对我好?」 「别乱说,你把叻婆摆到哪里去了?」见她的嘴角有些许油花,向天庥伸手替她抹去,继续说,「还有你妹、白云、林婶、卿姨,连子瑜都对你好耶,怎么会只有我?」 「外婆不要我,她要跟她女儿去新加坡……」 眼泪的开关好像被谁拧开了,眼眶里又蓄满了水,关好彩抹了一下,手背湿漉漉的。 「明明是她……硬要把我从酒店拉回家的。楼梯那么窄,我个行李箱搬都搬不上去……房间那么小,家具旧成那样,连个梳妆檯都没有!厕所只有一个,马桶不能一次丢超过两团草纸不然一定会塞,要称体重还要去偷郝韵的秤……这些我都忍了,但她、她怎么……」 泪水越来越多,关好彩怎么擦都擦不完,一颗接一颗掉到浴巾上,「我在上海的时候,有问过她,要不要搬来上海和我一起住,她说她不要……我又提过要在广州买套房给她,她也不要,说那些老街坊离不开她,她也不想离开住了一辈子的地方……行,我信了,觉得她的固执也是她的原则,她坚持,我就尊重。到头来,黄昭君一句话,她立马可以了!黄昭君是她个宝贝女,那我呢?我是她的什么人?」 「傻妹,你是她的宝贝孙女啊。」向天庥替李静芬回答。 他放下勺子,拿来纸巾,轻捧起关好彩的脸,帮她擦干泪水,说:「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叻婆就严肃警告我,让我不可以欺负她的心肝宝贝,要我发毒誓,这辈子都要对她好。」 ——如今他做「二五仔」做得炉火纯青,刚刚把关好彩的情况汇报给李静芬,现在又把李静芬的爱意转述给关好彩。 「心肝宝贝?你是不是听错了啊?黄昭君才是她的心肝宝贝,无论让她伤了多少次心,只要黄昭君一回来,李静芬就会开心得好似后生了几十岁,又订酒家又食大餐,恨不得鲍参翅肚全买给她女儿吃。换做是我久久回一次家,她只会给我买濑粉、煲鱼汤,最多就叫郝韵去『诚心』斩几只蜜汁鸡翅……」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叻婆对她女儿客客气气,像招待好久没见面的客人亲戚,但对上你,才是家人会做的事。」 向天庥低声细语,「你自己问问自己,你会想吃那些山珍海味,还是每晚饮一碗老火靓汤?是贵价私房菜好吃,还是清晨刚出锅的西关濑粉好味?」 「你一向都帮着她说话的啦……」关好彩心中有答案,她只是嘴硬不认。 向天庥白她一眼:「你有没有良心?」 关好彩故意说:「没有。」 「嗯,你没有良心。」向天庥捏了一下她的脸,「你是口硬心软。」 刚擦完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关好彩以为已经枯了的那口井,被向天庥凿啊凿,凿啊凿,终于挖到了水源,只要破开一个小口,就能不停往外涌出井水。 向天庥没瞒她:「你刚睡觉的时候,我给外婆打电话了,她也跟我讲了你们今晚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 关好彩看他。 「外婆她知道,一旦遇上了你妈妈的事情,你就会变成一只刺猬,逮着人就扎,但她还是选择跟你讲这件事。」向天庥见她反应不大,继续说,「她说希望等你冷静下来了,再跟你好好谈一谈。好彩,难道你又不相信外婆了?外婆对你的爱,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关好彩微恼:「相信又有什么用?她现在不就打算要抛下我这个拖油瓶了?」 向天庥挑眉:「这都什么话?哪里来的拖油瓶?」 「你不知道,有的时候我们吵架,她就会怪我和郝韵是拖油瓶,让她一直都没得退休,操心完我,又要操心郝韵。」关好彩越说越气,「还有每次吵架,她总爱叫我们那么不喜欢跟她住就搬出去!」 向天庥哭笑不得:「那不都是气头上的话吗?你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会对着别人发脾气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喏,我就是受害者一号。」 关好彩撇撇嘴:「……对不起咯……」 是的,她没有什么资格说外婆和郝韵脾气古怪。 她们一边嫌弃着对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却悄悄地长成了对方的样子。 向天庥问:「你有给外婆机会表达她想说的吗?」 关好彩低头默了片刻,再开口时有一丝哽咽:「她不说,我也清楚。同她一起住了那么多年,我当然了解她,虽然口上总说『生块叉烧都比生黄昭君好』,但她打心眼里,还是希望能跟黄昭君多见几面。」 关好彩小时候跟外婆睡一间房,好几次午睡,睡着睡着忽然醒来,发现外婆并没有睡着。 她背对着关好彩,坐在床边,捧着一本相簿,一页一页地翻。 都说小孩子没什么记忆,可关好彩却对这个场景记忆深刻。 她甚至还能记得,那时候外婆房间的窗帘是蓝色的,上有白色碎花,布不厚,不像现在这样可以遮挡住全部的光线,于是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就像被雨淋过。 她的视线中,只能看见外婆的背影,肩膀一颤一颤,好似泡在一场永不停歇的雨里,冷得她发抖。 后来,关好彩偷偷去打开过外婆的床头柜抽屉,拿出那本相簿。 里面的照片,除了一个她未曾见过面的男人,剩下的多数是年轻的李静芬,抱着或牵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那小女孩与当时的关好彩有几分相似。 「后来长大了,我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外婆要一直守在那栋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连唯一一次装修,也是因为房子实在太旧,房间也不适合小孩们住了,她才愿意装修。你常去我家,也能看出来,外婆住的那一层,基本都是老家具,只有我们楼上的家具才是重新买的。」 桌柜上的面汤有些凉了,浮起薄薄油花,关好彩也没了胃口,只想趁今晚把那些从未倾诉过的话全倒出来。 「那房子就像录像机,把她以前生活过的画面都记录了下来,所以她不愿意搬,不愿意装修,不愿意换家具,都是因为她不想覆盖掉那些记忆。她的固执,她的保守,全是因为她还在等着黄昭君回来。」 向天庥把外衣脱了,也钻到被子里,从后面抱住她:「嗯,很多老人的房子都是那样的。」 不是固步自封,不是不想接受新事物,是怕自己忘记,是怕崽找不到家。 关好彩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哑:「而她越是这样,我越不想呆在那个家里。」 向天庥吻着她的肩膀,问:「为什么不想?」 「因为那就是个死结,每次我想去解开它,但外婆她就把它绑得更紧。我昧着良心赚钱、赚那么多的钱、到现在可以一口气买下珠江新城大平层也不心疼了,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领情……她更宁愿呆在那小房子里,继续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许是累了,许是向天庥的吻太温柔,关好彩说着说着,眼皮子耷拉下来。 后面似乎还说了许多胡话,她没印象了。 她对那栋骑楼的感情好矛盾,一边想要逃离,一边又不想离它那么远。 一边对它厌烦,又一边好爱它。 那种感情就像每个月的月亮,不知不觉中缺了一块,又在不知不觉中圆满。 向天庥等她睡着,慢慢把她放平,盖好被子。 关好彩只吃了几口的那碗面,被他端到窗台边,就着窗外月光大口吃。 「嘁,比我家的差远了……」他不禁嘀咕。 但本着食物不可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吃完了。 餐盘餐具放到门外走廊,按了「请勿打扰」,洗漱后,向天庥轻手轻脚地躺到关好彩身边。 把她揽进怀里前,他给李静芬再发了条信息。 「她睡着了,刚才跟我说了很多话,具体的我没办法全部传达给你,但她很爱你。」 * 隔天,关好彩没有起太晚。 她两只眼睛都是肿的,嘴唇爆皮,四肢酸痛无力,尤其膝盖,昨晚还不觉得,今早发现红得触目惊心。 向天庥吓坏了,一直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还是用不用买点药来擦,又问膝盖怎么会伤成这样,是哪个动作导致的,他以后不用那动作就是了。 关好彩没好气地瞪他。 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不但精神气爽,还面色红润。 他俩真是同龄吗? 关好彩换衣服的时候更觉得狼狈,尤其那双塑胶拖鞋。 手机快没电了,微信有李静芬发来的信息。 李静芬只说了一句:等你回家。 关好彩眼睛又酸了。 快十点了,向天庥问她:「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可以当做吃午饭了。」 关好彩想了想,说:「去泮溪打包些吃的可以吗?我带回去给外婆她们当午饭。」 向天庥慢慢提起嘴角:「行啊,那我跟外婆说一声中午不用落米煮饭。」 关好彩又瞪他:「谁是你外婆啊,请叫回『叻婆』。」 向天庥没按她的做,跟李静芬打电话的时候直接喊人家外婆。 关好彩听着他兴致昂扬的声音,没再「纠正」他。 酒楼全年无休,大年初三,大厅桌子全满,门口也排着队叫号,光是打包都等了好一会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点的都是李静芬爱吃的那几味,凤爪排骨,虾饺烧卖,萝蔔糕,叉烧包,咸骨粥,另外再加郝韵喜欢的炒牛河和热煎堆。 关好彩有问向天庥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向天庥拒绝了。 他觉得,有些话得没外人在的时候,她们婆孙三人才能说出口。 车停士多门口,关好彩准备下车时,向天庥对她说了一句话:「你昨晚说,这个家是个『死结』,但我觉得,这个『死结』不一定就是个坏东西。」 关好彩皱眉:「你怎么说话突然神神叨叨的?好像天桥下算命骗钱的盲佬。」 向天庥大笑,揉了把她的脑袋:「上去吧,外婆在等你。」 回到家时,李静芬已经泡好了一壶靓茶。 她笑道:「是你爱喝的菊普。」 关好彩把饭盒放到桌子上,低声道:「吃饭吧。」 靠墙的餐桌面积不大,把李静芬的药箱子拿走,才勉强够放。 老青少三代人坐于桌子三边,关好彩和郝韵两姐妹面对面,李静芬在她俩旁侧。 三人你一只虾饺,我一箸牛河,没怎么开口说话。 第一杯茶喝完的时候,李静芬放下筷子,问:「好彩,我能现在说说我的想法吗?」 和昨晚相比,关好彩平静许多,她想,应该是因为昨晚把心里头的那些石头一块块吐出来,袋子便变得柔软了。 她点了点头:「你说吧,我认真听。」 郝韵拿来茶壶,给外婆的杯子满上。 李静芬说:「我会去新加坡的,但不是移民,就是去一两个月,就会回来,再之后,要是阿君、就是你老母她没有改变想法,我就一年去个一两次。」 关好彩也放下筷子,看向外婆,没打断她。 「虽然说我不知道还有几年命,但让我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国外,我肯定是不要的。可我又想去看看阿君她现在生活的环境,去看看她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过得不错』,确认好了,我就会回来。」 李静芬拍拍关好彩的手背,看着她说,「回来跟你一起住,你想买新房子,我们就买,不想住这旧房子了,我们就不住,好彩,你说好不好?」 关好彩哪受得了这种问法,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声音湿答答的:「你愿意搬了?」 「嗯,搬,你想搬去哪里,我就陪你住哪里。」李静芬又拍了拍郝韵的手背,「不过你得留个房间给我们阿韵,阿韵到时候虽然是出国了,但过时过节总会回来的嘛,而且要是以后阿韵要嫁人,也要从娘家嫁出去的。」 郝韵脸颊烫、眼眶也烫:「外婆你扯到哪里去了啊……」 倒是关好彩红着眼眶说:「本来就有留个房间给她,我在看的都是大房子,很大的!」 李静芬噗嗤笑出声,眼睛也湿了:「行行行,家里最有本事的就是你,说买房就买房。」 关好彩连抽了好几张纸巾,一股脑塞到李静芬手里:「你别哭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李静芬分两张纸巾给郝韵,说:「过多段时间吧,我不是答应了你,等你们『平安结』弄那什么亲子游,我要陪你去参加?」 关好彩一愣:「你还记得啊?」 「废话,我怎么会不记得?」李静芬白她一眼,自己只留一张纸巾,剩下的都给了关好彩,「答应了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的,所以我说我去了新加坡后会回来,也不是在骗你。」 郝韵本来没想哭,想忍着,但一拿到外婆给的纸巾,泪意莫名高涨起来,一低头,泪水就往下蹦。 她飞快擦掉泪水,低着头说:「我也没打算去新加坡……等念完书看看就业机会,大概率会回来的……我的房间,你不要拿来当客房用啊!」 关好彩听出郝韵这句话是对她说的,擦着泪嫌弃道:「谁会做这么缺德的事啊?!」 李静芬破涕为笑:「那好彩你呢?」 关好彩疑惑:「啊?我什么?」 李静芬说:「你什么时候要把上海的东西搬回来啊?既然有想买房的念头,就落地生根吧。」 关好彩哭到鼻子都是堵的,她擤了一包鼻涕,才点头说「好」。 婆孙三人已经好久没像今天这样,把最柔软赤诚的一面袒露给对方看。 三人不约而同地擦泪,觉得太好笑了,又不约而同笑出声。 关好彩忽然有些明白,向天庥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 这个属于她们家的死结,和别人家的死结有些不同。 它绑得很紧很紧,但真有人强硬地要去解它,是可以解开的。 只不过,可能解开后会发现,其实是那个死结,把几条断开的线连在了一起。 那个「死结」就是黄女士。 是她让她——关好彩,和李静芬,和郝韵,紧紧绑在了一起。 关好彩又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试探问李静芬:「那要是……我把买房的钱,拿来装修这栋骑楼,包括楼下的士多,阿婆,你愿意吗?」 第69章 对不住 李静芬住的这栋骑楼,是她丈夫黄远方的祖屋。 黄远方是独子,大李静芬四岁,父母早逝,是开着杂货铺的阿嫲拉扯他长大。 李静芬同他是青梅竹马,一人住街头,一人住街尾,李静芬自幼就晓帮阿妈跑腿,拎着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玻璃樽去杂货铺打豉油,又或者自带一只鸡公碗,去买南乳或面豉,要做炸蛋,就会去买五柳菜,要腌腊肉,更需要去买「珠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黄远方的阿嫲人很好,但就是有些孤寒,你给多少她就给多少,一分不多,偶尔也有例外,要是哪天阿嫲特别慷慨,不仅给多了酱料,再搭一小包阿嫲自制的甜酸荞头,那肯定是阿嫲打牌赢了,还赢了不少。 黄远方也会在杂货铺帮手,李静芬不知从哪时开始,见到黄远方心跳就会开始加速,也不知从哪时开始,黄远方给她的玻璃樽装豉油,总会装得全满,满得快泄出来。 有一回阿妈做饭,觉得不大对劲,问李静芬买的是哪款豉油。 李静芬说就和平日一样啊,买便宜的二级豉油。 阿妈笑说,这肯定不是便宜豉油,是一樽贵多几毫子的特级豉油。 李静芬怕黄远方弄错了,晚上被阿嫲藤条炆猪肉,急忙从自己鸡碎那么多的零花钱中摸了几个硬币,跑回杂货铺要补钱给黄远方。 黄远方红了脸,说他知道自己打的是特级豉油。 他没收李静芬的钱。 郎有情妾有意,他们早早就私定终身,等李静芬一成年,两人便结了婚。 黄远方的二表叔在航运公司工作,黄远方读完初中后就跟着他上了船,主要在往返于广州和肇庆的客轮上工作。 虽然短的话三五天、长的话一个多礼拜黄远方才能回一趟家,但李静芬和他的感情很好,如胶似漆。 婚后第二年,李静芬生下了黄昭君。 丈夫去行船时,李静芬就在家帮阿嫲打理家头细务,轮到她帮街坊邻居装豉油、刮豆豉、夹酸甜荞头。 又过了一年,她诞下一子,阿嫲开心得不得了,给曾孙起名黄晓军。 本以为一帆风顺的生活,像被谁下了诅咒,接二连三地传来噩耗。 先是黄远方的客轮与另一艘客轮在蛇头湾附近江面相撞,事故造成四百多人遇难。 通知的死者名单中有黄远方,可李静芬跟着一车人浑浑噩噩地去认尸时,却找不到黄远方的尸体。 说是有些人,捞不起来了。 阿嫲得知孙子连尸体都找不到,大受打击,找江湖术士在江边做了几天法,结果淋了雨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 李静芬那时候为了两个孩子咬牙硬撑,处理完阿嫲的后事,把杂货铺接手过来,之后一开就是几十年。 可老天爷好像真的很不钟意她,最后连黄晓军的性命也要收回去。 有一年夏天,九岁的黄晓军和几个男孩去江边玩,不幸溺水身亡。 …… 「那一段日子我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觉得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甚至想着,干脆我也走了算了。」 李静芬讲得喉咙干,拿起茶杯喝完杯里茶水。 这些事情已经像去不掉的壁癌,布满她的内心深处,她不想传染给两个孙女,所以从未对她们说过。 一代人的苦和难,停留在那一代就行了。 外婆说的往事,有一部分关好彩以前已经知道了,那些是外婆藏在心里的秘密,外婆不说,她也不会刻意去揭她结痂的伤疤。 至于她没听说过的那一部分,像是外婆如何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坎坷,让她泪流不止。 郝韵哭得更惨。 她从没听说过外婆的这些事,在她能记事的时候,外婆已经是那个经营着便民士多的「叻婆」,因为大人们没怎么在她面前谈论,她知道的东西很少很少。 外婆对往事娓娓道来,语气轻松得好似在讲今天晚上要煲什么汤,而郝韵心里已掀起惊涛巨浪,把她自以为的那些波折困难,沖得稀巴烂。 比起外婆经歷的,她碰上的那些哪能算是事儿? 「那之后呢?之后你是怎么撑下来的?」郝韵吸着鼻子问,给外婆再斟满了茶。 「还能怎么撑?就硬撑呗。」李静芬嘆了口气,「而且我还有你们妈妈啊,她那时候也不过十岁大,我怎能扔下她?后来我们两母女就相依为命了。」 「但你和黄女士的关系怎么也弄得那么僵?」这句是关好彩问的,也是吸着鼻子。 「没办法,我经歷了那么多事,脾气坏了不少,寡母婆一个,无人无物,你不凶一点,有些人就要欺负到你头上了。而且我那时候太年轻,不会教女,越是压制阿君,越让她叛逆得更严重。」 李静芬看向关好彩,浅浅一笑,「就像你一样,浑身是刺,你妈也和我一样,我们就像两只刺猬,很难有肚皮对肚皮的时候,你扎我一下,我不痛快了,也扎你一下,就这么一来一回,我就把女儿给扎跑了。」 关好彩咬紧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否认吗?但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可她又不愿意承认,她和黄昭君也有几分相似。 李静芬继续说:「在这里,阿婆也要跟你们道个歉,怪我以前没好好教阿君,让你们也受苦受累了,对不住。」 她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 黄昭君这次回来主要就是看看老母,年初六她要回新加坡,临走前,她约了李静芬去酒楼饮茶。 许是因为太多年没给老母斟茶,黄昭君一时没拿稳茶壶,茶水溅湿桌布。 李静芬跟女儿说了她的选择,黄昭君沉默不语,只从烟盒摸了根烟出来衔进嘴里。 「这里禁菸的。」李静芬把她指尖的烟拿下来,轻放回烟盒上,「那栋老楼,好彩说要翻新装修,所以阿妈接下来还是会住在那里,阿君,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许久之后,黄昭君点了点头,重新给李静芬倒上一杯热茶。 * 年初八的时候,关好彩联繫上了一家水山市的旅游公司。 对方主要业务范围在粤东地区,目前主营亲子游和儿童研学团。 关好彩认真翻看了对方的公众号和其他社交平台,觉得他们在行程安排上有异于其他旅行公司的地方,能感受到其用心之处,便决定询问老闆愿不愿意接待一团比较特殊的「亲子游」。 旅游公司的老闆姓游,微信头像是她本人,一位成熟的大姐姐,笑容温柔又洒脱。 游老闆对他们的「亲子游」很感兴趣,不仅愿意接待高龄长者,还愿意减少自己的收益,以成本价接待他们。 双方很快达成合作意向,游老闆很快规划出一条适合老人的悠闲路线,三天两夜,有山有海,全程车接车送,餐饮清淡健康。 行程内细节满满,细緻贴心,光是景点至景点之间的车程均没有太长、且备註了中途能下车几次方便老人们上厕所这点,关好彩和向天庥已经竖起大拇哥点赞。 既然说了是「亲子游」,自然与普通的家庭旅游团和老人团不同,这条路线中特意安排了不少亲子活动,像是第一天两代人一起捏陶做茶壶茶杯,第二天一起到茶园摘茶炒茶,第三天旅行结束时,便可以将成品带回家,在之后泡的每一壶热茶中,老人们都能回忆起这趟旅程。 另外,行程也不仅仅只是满足老人们的需求,像是海边放烟花、网红景点打卡这类比较年轻化的活动也有安排,为的是让老人们能更贴进年轻人们的世界中。 关好彩给这类项目起名为「回春丹」——她甚至想过之后「平安结」的公益活动中,也能多安排这种更年轻化一些的活动,例如让阿叔阿婆们教年轻人们写大字、做萝蔔糕,反过来,也要让后生们教长者做咖啡、玩航拍机。 关好彩坚持要贊助这次活动,向天庥拗不过她,但也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执着,最后没推拒。 周秉得知这件事,感嘆道,他「大水喉」的地位不保。 向天庥开玩笑,问关好彩需不需要冠名,譬如在社交平台发布活动的时候,写上由「goodluck」贊助。 关好彩当然不要,如果真要写,就写「芬芳士多」就好。 向天庥大笑,说没问题,那再加个「向记面家」联合贊助。 确定好行程后,向天庥想安排一个小团先去走一趟,看看老人们能不能适应,尤其是行动不太方便的长者。 日期订在了三月初的周末,「亲子团」里有关好彩和李静芬、林婶和白云、卿姨和她母亲,老人们比较多,以防万一,赖海洋、孙琳,还有「平安结」的义工医生也会自费随行。 除此之外,向天庥还邀请了另外两位阿伯与他们的儿子。 两位阿伯都有不同程度的行动不便,一位患有白内障,一位腿脚不便,无法长时间行走,两人虽然精神不差,但因为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平日地铁坐远几个站都觉得没安全感,更别提离开羊城了。 当向天庥询问他们的意向时,他们一开始有些犹豫,后来向天庥带着企划书去找阿伯的家属,儿子们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两位阿伯得知旅途中有儿子做伴,才答应了参加活动。 向天庥本想约向秋一起去,但向秋以子瑜要开学了为藉口拒绝了他。 但向天庥没有太失落,他觉得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快能把父亲拉出来了。 黄伯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康復,向天庥这次先没有邀请他,出发前他跟黄伯通了电话,说他先去踩点,确认好路线后,下次就带他去。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黄伯的儿子也能陪着他一起来。 黄伯精神不错,说一定会拉着儿子一起参加。 一行人需先坐高铁到水山市。 因为有无障碍通道,身体有障碍的老人一路畅通无阻,问题较大的是白云和马婶,白云在陌生的环境会紧张,马婶因为认知障碍也会比较激动,但大家提前做好了准备,孙琳给白云准备了各种狗狗视频,关好彩则给她带了一盒首饰diy玩具,两者结合,很好地分散了白云的注意力。 马婶那更简单了,一部装满粤曲的mp3就能让她的情绪缓和下来。 无惊无险到了水山市,一出站就有旅游公司的大红横幅迎接他们。 公司老闆游茉亲自带团,另外一位随团的同事叫于励,高大帅气,小麦色皮肤,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大白牙。 关好彩一直盯着他看,眼睛都快黏人身上了,向天庥忍无可忍,午饭吃一半时找了个机会把她拉到无人的角落,龇牙咧嘴地问她:「你看不出来那男的和游老闆有关系啊?还一直看一直看……他是有什么地方比我好?不就是、不就是看上去比我结实一点?我告诉你啊我就是最近吃得比较多了——」 关好彩打断他:「他还真是有一个地方比你厉害。」 向天庥睁圆了眼,不敢相信关好彩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嘴皮子都要开始颤抖。 「啧!」关好彩打了胸口一下,把手机递给他看,「人家都几十万粉丝了,请问你有吗?」 她刚觉得这年轻男人好眼熟,作为一个曾经冲浪在最前线的业内人士,很快想起,他曾经被大数据「宠爱」过,上网搜了下,自己的记忆果然没出错,对方是这一年小有知名度的旅游博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原来是这方面啊……」向天庥松了口气,「嘁,这种虚的东西我才不在乎。」 「你才虚!你才虚!」关好彩气得掐他最近圆了一些的脸,「都说我帮你运营个『山系boy』的帐号,保证你红到发紫,商务接到手软,赚了钱之后,你要怎么去做慈善都行!」 「我又不缺钱……」向天庥撇撇嘴,「好了我们快回去吧,那个芥兰炒牛肉好好吃啊,我想多叫一碗米饭淋汤汁可以吗?」 游老闆他们经验丰富,安排好的行程轻松得来又有意义,每一个项目进行得十分顺利,团友们都赞不绝口。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天晚上,一行人在海边放烟花。 三个年轻男生负责在空旷处点火,其他人在安全区域观看。 一朵朵烟花升空,震耳欲聋。 两位阿伯格外感慨,说自己年轻时,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带着孩子去江边看烟花,烟花停了十二年,他们也从中年人变成了有心无力的老年人。 今年虽然烟火秀重启了,可他们已经无法再如当年去到现场,甚至连除夕前的花市都没法逛。 如今能再和儿子们看同一场烟花,虽然规模不比江边那一场,可意义却是无法拿来作比较。 再讲句不大吉利的,他们觉得自己已是死而无憾。 白云没试过这么近距离看烟花,她有些害怕,一直往母亲身后躲。 林婶笑着抱住她,帮她捂住耳朵,说不用怕,有妈妈保护你。 在卿姨家,情况却是相反的,马婶对烟花虽然不害怕,但听到「砰砰」声总会紧张,每打一朵,她就打个冷颤。 卿姨给她戴上了耳机,让她听着粤曲来看烟花,马婶舒服许多,偷偷牵住了女儿的手。 孙琳负责记录这次的活动,看到这样的场景,就会想起她过世的阿嫲,眼睛不知不觉蓄满泪。 也不知赖海洋怎么就知道了,练健身的人跑得飞快,没几秒就从放烟花那边跑到她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纸巾,叫她不要哭了,接着又跑走。 孙琳扁嘴,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李静芬不怕烟花,背着手,仰着头,欣赏夜空中的美景。 关好彩站在她身边,也背着手,偶尔会侧过脸,欣赏外婆的一头银髮被烟花染成不同颜色。 李静芬歪了歪身子,撞了孙女一下:「这个是你专门安排的吗?」 「算是吧,本来就有这一项,不过我加了些钱,多买了一些。」关好彩回撞了一下外婆,「我们有多久没一起看过烟花了?」 李静芬:「有十三年了吧?阿韵搬过来家里住之后,你就不爱跟我出去了,总嫌我偏心,只爱阿韵,不爱你。」 关好彩咕哝:「那你就是偏心嘛……」 「没有。」李静芬还是看着烟花,双眼被灼得发烫,「好彩,外婆好爱你的,你和阿韵都是我的宝贝。」 过了许久,烟花打完,只剩白烟,李静芬才听到旁边人儿细细声说了句:「我也是啦……」 向天庥望着远处一老一少,月亮正好在她们头顶。 虽然只亮了一半,像谁在开怀大笑,但向天庥觉得,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 第70章 今晚一切都是值得的 关好彩洗完澡出来时,外婆已经睡下了,她默默拿了房卡和手机,像昨晚一样跑到向天庥的房间。 短短半个月时间,有人的技术突飞勐进,经常以「猎物」的形态出现,待关好彩降低警惕时,就会扑上来反咬她一口。 他总是格外耐心,每次都会把月光吻得潮湿,指尖反覆搓揉,酿成一阵雷雨。 他又特别钟意把整个过程拉长,关好彩有时都觉得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一条徒步路线了,一步一步征服每寸土地,慢慢攀上最高峰,观赏只有他能看到的美景,乐此不疲。 这个时候,关好彩覆在身上那些尖的硬的盔甲,会随着眼泪一起簌簌掉落,而向天庥也会趁机诱她说一些平时她说不出口的话,听到满意的话了,才会给彼此一个痛快。 结束时关好彩累得够呛,他还能在后面蹭来蹭去,说他还没吃饱,能不能「摩多摩多」。 气得关好彩反手一个巴掌打到他腰侧:「吃吃吃!少给我来这一套!这几天你还吃不够吗?早上外婆还很严肃地让我们要节制一点,你说丢不丢脸!丢不丢脸!」 「嘶!!」向天庥疼得呲牙,「怎么就丢脸了啊?成年人做成年人要做的事,这不是很正常么?」 「也没人像你这样啊,好像要把以前的份补齐一样似的……」关好彩嘴里咕哝,但听见他疼得直哼哼,又软下心肠,往后摸到他腰肉轻轻揉,「痛不痛啊?」 向天庥埋进她肩膀,牵着她的腕子移到别处,闷声道:「是这里痛,需要有人安慰一下。」 「向天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关好彩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怎么说这种话都能说得好像格外真诚? 向天庥笑得肩膀乱颤。 两人闹了一会儿,檯头关好彩的手机振动,有电话打进来。 关好彩这几个月除了外卖和快递,其他的陌生来电一律忽视,但只瞄了一眼那来电号码,关好彩整个人蹭地坐起身,急忙接起:「餵。」 「喂,是郝韵家人吗?」电话那边是位女警,表示了身份后,继续说,「郝韵现在在我们派出所,你们家属可以过来一趟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郝韵就坐在一旁,一边听着女警打电话,一边低头抠指甲皮。 郭琴坐在她旁边,一双眼哭得红肿,像没了三魂六魄,但比起刚才她已经冷静许多了,侧脸偷偷打量同样狼狈的郝韵。 郝韵总是把长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这时头髮乱糟糟的,卫衣也被啤酒泼得又脏又臭,还有脸颊,红彤彤的一个巴掌印,这会儿还没消。 郭琴又开始吸鼻子,哽咽道:「郝韵,对不起……」 郝韵耗光了力气,甩了她没什么力度的一眼刀:「说这些干嘛?」 郭琴:「我要是早点听你说的就好了……」 郝韵笑了笑:「有早知……」 郭琴接上后半句:「……没乞儿*……」 她俩因为过年时的小矛盾,已经冷战了小半个月,就算开学了,两人同住一宿舍,也是一直面阻阻。 到今天放学时,郝韵终于受不了,拉着郭琴让她考虑清楚,要是真的执意要去,她会去通知郭琴的父母,就算郭琴觉得她是「二五女」也没关系,她不想真有个什么「万一」发生在郭琴身上。 郭琴也退了一步,说其实上次郝韵被骂完后她有认真考虑,已经和那男生说只是去吃饭和逛街,但晚上她要回家的,不会跟他回民宿。 郝韵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为了让郝韵安心,郭琴到哪都会给她发定位和信息。 一开始的吃饭没什么问题,男生和照片一样,英俊阳光,开朗健谈,还给郭琴带了小礼物,郭琴卸下心防,和平时在网上那样与他交谈甚欢。 饭后两人逛了会儿街,夹了娃娃拍了大头贴,正在郭琴喜滋滋地分着两人的照片时,男生提出想去看电影。 时间其实不太早了,但男生多请求了两句,郭琴便同意了。 她以为去的是电影院,没想到男生带她去了家私人影院,更没想到的是,包厢里已坐着三个男生,啤酒薯片披萨薯条摆了一桌子。 男生跟郭琴介绍,这几位是他的舍友,趁着还没开学也跟着一起来广州玩了。 在男生「诚挚的邀请」下,郭琴煳里煳涂地进了包厢,煳里煳涂地坐在几个男生中间,煳里煳涂地喝了几口男生给的啤酒。 她想给郝韵发求救简讯,但只打了个「jiu」,手机就被男生拿走了。 男生笑嘻嘻地说要专心看电影才行,又把啤酒杯送到她嘴边。 银幕上播着的明明是部喜剧,但坐在昏暗中的郭琴只想哭。 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大脑会宕机,声音也发不出来,平时看再多的自我保护教程全忘光光,她头昏脑胀,没搞明白为什么腰上有一只手,膝盖上又有一只手。 这时门被打开,郝韵和光一起沖了进来。 郝韵想要带郭琴走,几个男的不乐意,还想拉郝韵留下来一起玩,郝韵恼得没了理智,拿起啤酒扎壶就往男的身上泼,后面场面乱成一镬粥,吃的喝的满天飞,推来攘去的时候不知谁把人家影院包厢的幕布整块撕烂了。 影院老闆很快赶过来,郝韵脸上挂了彩,郭琴呜呜哭不停,那几个男的想跑,但郝韵把门死死堵着不让他们走。 涉及未成年人,又损失惨重,老闆报了警,几人全被带回派出所。 警察问清楚来龙去脉,虽然表扬了郝韵的勇敢,但也批评了她不该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最后严肃教育了郭琴,不该轻信网络交友。 郭琴的父母在赶过来的路上了,至于郝韵,她没怎么考虑,就报了关好彩的电话。 此时,关好彩光着身子在窗边来回踱步,语气有点急:「我和我外婆现在一时半会赶不回去……嗯,我们的母亲不在国内,郝韵和我不是一个父亲……但她爸爸也不住市区,住佛山,好像这几天也外出了……」 ——因为这周末只剩郝韵一人在家,李静芬有些不放心,提前问了她要不要周末去父亲家过一夜,但郝铭这周正好出差,郝韵自然不可能去父亲家面对那两母子。 向天庥拿了外套披在她肩膀,往手机里打了行字,递给她看。 关好彩顿了顿,很快把向天庥提供的电话号码给了对方,并问:「请问,我能先和郝韵说几句话吗?」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郝韵有气无力的声音:「餵……」 「你哪里受伤了?」一想到郝韵被欺负,就有火苗蹭蹭往关好彩脑门沖,她气得牙痒,「我要找律师,告死那几个死飞仔,对女生动手动脚的,祝他们生仔无屁眼啊!」 「行,告死他们。我没什么事,反正比你之前好,没在脑门上留下个月亮疤痕。」郝韵笑了声,但很快,笑容渐渐淡了,「你们不能来接我,我爸也出差了……该不会……要联繫她吧?」 「等她来接你,可能要等到蚊子都睡着。」 关好彩看一眼亮着灯的浴室,向天庥在里面和谁打电话,她对郝韵说:「向天庥在找个朋友去接你了,赔偿方面你不用担心,待会儿办好手续就给我打个电话。」 郝韵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地问:「天、天庥哥找谁、谁来接我?啊,该不会是、是、是姓周那位……」 关好彩不知少女那些还没点燃就熄灭的小心事:「对,周秉,向天庥说他住的地方离你那里近,你还记得他吧?」 郝韵懊恼得薅了把乱糟糟的头髮,哀嘆一声:「当然记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两姐妹再聊了几句,郝韵要把电话还给警察姐姐了,跟关好彩道别。 关好彩唤了她一声:「郝韵。」 「嗯?」 「你不用害怕,你做的事情没有错。」 郝韵鼻子一酸,半晌,「嗯」了一声:「我的事你先别告诉外婆,免得她太担心,难得出去玩一趟,让她回来时也开开心心的才行。」 关好彩嘟囔:「知道啦。」 郭琴父母先赶到了。 郭母又惊又气,可面对可怜巴巴的女儿也说不出重话,红着眼眶上下检查女儿哪里受了伤,两母女有些患难见真情的感觉,哭着哭着就抱在一起。 当只会在影视剧里看到的画面,真实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郝韵心脏一阵阵酸。 虽然就算这会儿如果是关好彩或郝铭来接她,她也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同对方拥抱这么温馨感性的举动,可她仍会带着一丝丝幻想——如若黄昭君这时候也在这里的话,她会拥抱她吗? 没想到的是,郭母抱完女儿,竟跑过来抱住了她。 郭母一遍遍地道谢:「谢谢你、谢谢你啊郝韵,阿姨和叔叔真是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的话,琴琴就、琴琴就……」 郭母后怕,把郝韵抱得更紧,郝韵能听到她身体里的震颤,能感受到她脸上的潮湿。 其实郝韵曾经犹豫过,不知道要不要掺和进郭琴的这件事里,她性格冷又孤僻,实在不喜欢被突如其来的麻烦打乱自己的计划。 而如今被郭母搂在怀里,她觉得,今晚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拍拍郭母的背。 没一会儿,周秉也到了。 郝韵又开始懊恼,虽然她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也清楚该怎么去处理,但她没想到再次和周秉相遇时自己会这么狼狈窘迫。 和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相比,同警察交谈的周秉正经许多,郝韵目光落在他身上,心想,这会儿终于像个真正的大人了。 只不过当他走到她面前时,嘴角又漾着懒洋洋的笑:「厉害啊,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打架,一女打四男,还没输。」 「那哪能算打架啊……」郝韵侧着脸没看他,长发半掩她微微肿起的那半边脸,「我能走了吗?」 「还没呢,得跟老闆谈一下赔偿。」周秉歪过身子看了眼她的脸,「另外还要让那群扑街仔赔偿你们医药费。」 「我没受什么伤……」郝韵又否认,脸侧得都快把脑袋扭过去了。 周秉脱下外套,递给她:「先把衣服换了。」 郝韵没接,周秉没勉强,把衣服放在长椅上,说:「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郝韵还没来得及应,周秉已经转身走远。 郭琴走过来,问:「来接你的那人是谁啊?」 「一个……不算太陌生的哥哥。」郝韵终还是拿起周秉的外套,撇撇嘴说道,「我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一下。」 周秉很快回来,给两女孩买了两瓶可乐,但是是冰的,让她们都敷一下脸。 和影院老闆的赔偿很快就谈完了,问题比较大的是郭琴的那位网友,他报给郭琴的资料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年龄是对的,性别是对的,人也确实是在深圳,但是是在一家剧本杀店里当dm,年前因性骚扰女顾客被炒了鱿鱼,目前待业中。 郭琴细思极恐,当着父母的面把对方的联繫方式和常玩的app全删了。 孩子总是会长大的,有的需要的时间长一点,有的只需要一个夜晚。 处理完一切手续,周秉送郝韵回家,这次郝韵选择坐在后排座。 可能因为今晚及时拉住了郭琴,可能因为胡乱发泄了一通,也可能因为没坐在副驾驶位,郝韵心里舒坦自在了不少。 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周秉也没非拉着她聊些什么,车厢内只有随机播放的音乐,和时不时拧开可乐瓶发出的那声「滋」。 回到家楼下,郝韵下车,隔着车门跟周秉道谢:「今晚给你添麻烦了,你的衣服等洗完后,我会托我姐拿给天庥哥的。」 「没事。」周秉弯着腰,竖起大拇指,笑道,「郝韵,你今晚超厉害。」 郝韵终于扬起笑,笑容自信且笃定:「嗯!我也这么觉得!」 隔天下午,关好彩和李静芬回到家时,郝韵已经返校了。 关好彩书桌上有张小纸条,是郝韵留下的,麻烦她把阳台上正在晾的那件衣服,还给周秉。 第71章 这该死的宿命感啊 春雷起蛰,万物復甦,「平安结」恢復了正常的帮扶活动。 上次特殊亲子游的游记更新至社交平台后,大数据给了流量,那条帖子小火了一把,「平安结」的帐号增粉数千。 关好彩早有预料,提前问过老人和家属们,给不愿意露面的人打了马赛克。 包括她自己。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出现,多多少少会给「平安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这也不是她的个人vlog,不需要她出镜露脸。 另外她也按林婶的意思,给白云打了马赛克。 白云情况特殊,林婶不希望她因为这份特殊,遭到无谓的品头论足。 有不少网友发来私信表示捐助意愿,向天庥一一婉拒,表示目前「平安结」的捐助足够,但欢迎爱心人士有空闲的话可以加入进义工队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让向天庥头痛的是另外一件事,许多曾经拒绝过贊助「平安结」的商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重新联繫上他寻求合作。 流量就是块散着甜味的糖果,既能引来真心诚意,亦能引来不怀好意。 关好彩对此经验充足,让向天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酌情考虑和部分合适的商家合作,毕竟没有资助的公益实在寸步难行。 虽说过多资助的公益容易遭人话柄,这是对公益组织者最大的考验,但关好彩对向天庥很有信心,因为这傢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属于「担屎都不偷吃」的类型。 「平安结」逐渐成了关好彩生活中的重心,这点她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 只能说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近向天庥者都会变成「烂好人」一个。 她买了部新手机,另外办了张新的电话卡,把新号码登记给了几个住处离她比较近的长者,就像向天庥、孙琳、赖海洋等人那样,方便她们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繫上她。 毕竟她仍然算是「社会闲散人员」一名,闲的很。 关好彩曾经一度对手机铃声、信息提醒、来电振动感到恐惧,长期让手机处在飞行模式,甚至关机,但这部新的手机,她一直保持开机,铃声打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没有调为勿扰模式,只要手机一响起,她都会尽可能第一时间接。 羊城连续多雨,气温忽热忽冷,每每到这种换季的时候,就会有老人身体不适,有一个雨夜,关好彩刚睡着没多久,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蔡阿婆,在话筒那边痛苦呻吟,喊「救命」。 窗外落下一道惊雷,关好彩宛如被噼中,整个人睡意尽失,趿拉拖鞋跑下楼,一边保持着跟蔡阿婆的通话,一边骑着共享单车冲到蔡阿婆家。 蔡阿婆趴在床上,捂着小腹,脸色发白,浑身冷汗,地上还有呕吐物。 关好彩赶紧叫了120,陪她去了医院。 诊断是食物中毒,蔡阿婆有吃隔夜菜的习惯,而且还不止隔一夜,有的菜她放上一周都还没吃完,关好彩和向天庥每次去她家里,都会帮她把冰箱里的隔夜菜拿出来处理掉,可蔡阿婆节俭惯了,一直改不过来这个毛病。 向天庥赶到医院,在急诊室里找到了关好彩。 蔡阿婆睡在走廊墙边的一张加床上,手上扎了针,正在吊盐水,许是因为太疲惫,老太太阖着眼休息。 关好彩也是,她坐在床尾的椅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被雨淋湿的长髮胡乱粘在脖子和下巴处,裤管卷了起来,一高一低,露出来两截小腿白得发光,显得溅到小腿肚上的泥水格外刺眼,一双运动鞋更是脏得好似泥坑里滚了一圈。 向天庥嘆了口气,回车上取了关好彩放在他车上的洞洞鞋,还有湿纸巾和干毛巾,再回到急诊。 关好彩睡得不深,感觉到有人走到面前,勐睁开眼,看清是向天庥,人才卸了劲。 她伸着懒腰打哈欠:「你来啦……蔡阿婆洗了胃,现在在吊盐水。你联繫上她家属没有?我打过几次电话,他儿子都没有接。」 「我联繫上她新抱*,说是她老公去打牌了,还没回家,她说她晚点会过来。」 向天庥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前蹲下,捧起她一边小腿。 关好彩瞬间冒起鸡皮疙瘩,左右张望,惊讶道:「你干嘛、你干嘛!大庭广众的你干嘛!」 向天庥白了她一眼:「乱想什么啊?正经点好吗!给你擦干净。」 关好彩蹭了蹭鼻尖。 最近他俩独处时,向天庥也没少像现在这样半蹲在她身前。 向天庥不知道关好彩心有旖念,脱下湿掉的运动鞋,见她裸着脚,挑眉问道:「着急到连袜子都不穿?」 关好彩声音软下来:「太着急啦,能记得穿鞋就不错了,不然还得穿拖鞋。」 ——这还是向天庥提醒她的,再着急也得记得穿鞋,穿拖鞋容易崴脚,别人还没帮上,自己先受了伤。 向天庥让她踩着他的大腿,先扫掉腿上的泥沙,再用湿纸巾擦干净,最后给她套上洞洞鞋。 深夜的急诊人不少,但整个氛围挺安静的,关好彩垂眸就能看见向天庥头顶上的浅浅发旋,还有随着动作微颤的黑直睫毛。 她心里一阵阵暖,等两条腿被擦得干净清爽,她用力揉了把向天庥的脑袋。 蔡阿婆到医院时是十一点,直到凌晨两点,他们才等来了蔡阿婆的儿子陈超。 他一身菸酒气,见到向天庥和关好彩也没说声「谢谢」,直接跑去问医生他老母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无生命危险。 当医生说,蔡阿婆只是轻微食物中毒,其他没什么大碍,提醒家属要多注意,别让老人吃太多隔夜菜,陈超敷衍地点头说好。 医生走后,陈超开始跟谁打电话,一开始他是在急诊里面打的,被护士阻止后才出去外头打。 在他没出去之前,关好彩大概听出,他在跟谁提「老人院」的事。 蔡阿婆这时也醒了,虽然面色仍然惨白,但至少有力气说话了。 看见儿子来,她一开始还挺欣慰的,可没想到,儿子一开口就埋怨她,说明明给她找了家老人院,她偏不去,这次要不是有「平安结」的人帮忙,她恐怕要凶多吉少。 老实说,关好彩还挺意外的,因为这段话乍听之下没什么大毛病,是很典型的亚洲亲子沟通方式,别扭又拧巴,她以前和外婆沟通也常常是这个鬼样子,总以埋怨掩饰心里的关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关好彩心里还在嘀咕,蔡阿婆的儿子是不是酒后露真情了。 蔡阿婆挥挥手,让儿子靠近一点,陈超没多想,打了个酒嗝凑了过去。 谁都没料到下一秒,蔡阿婆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在急诊走廊里甩了儿子一巴掌,「啪」一声干脆利落。 刚经歷过洗胃的老人肯定没什么力气,那一巴掌应该是不痛不痒的,但声音竟比今晚的雷声还要响亮,同样在走廊上加床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望了过来。 关好彩和向天庥都傻了,尤其是向天庥。 蔡阿婆进帮扶名单已经挺长时间了,向天庥跟她接触得比较多,阿婆人很好,可惜她的家人都可以称得上「极品」。 而蔡阿婆的性格并不强势,所以每每让家人欺负了,她也只是长嘆几声,说一句「子女都是债」。 别说打儿子一巴掌了,平日蔡阿婆吵架都吵不赢。 所以陈超更是被打懵了,睁圆了眼,不停喘着粗气:「你、你干嘛打我?」 「我就是嫌打得你少啊……」蔡阿婆悲愤交加,硬撑着坐起来,痛心疾首地指着儿子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送我去老人院!我之前偷听到你和你老婆讲话,你们是怕我好像钟伯那样死在自己家里!怕我条尸熏臭屋!怕我到死了都要拖累你们,让你们房价要降十几廿万,还不好卖!」 众人譁然,陈超本来脸就红,这会儿逐渐变得一块猪肝,咬牙骂:「你是不是老煳涂了啊?!」 「对对对,我就是老煳涂,一直相信着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我是你妈!咳咳、咳咳!」 蔡阿婆情绪太激动,咳嗽不停,手背上的针也晃了,扎出了血。 护士和医生跑过来处理,关好彩和向天庥也劝老太太别那么激动,陈超后知后觉,跳起来大叫:「真是好心被雷噼——」 「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医生大声呵斥,「家属你先出去等吧!阿婆你也冷静一下,你现在不宜这么激动!」 陈超被多道目光注视,恼怒至极,甩手离去。 关好彩瞥了眼男人的背影,撇嘴嘟囔:「小心被雷噼啊。」 向天庥捏捏她的指尖,示意她别火上浇油。 蔡阿婆压抑太久,一发泄出来就停不住,她侧身躺,面对着墙壁哭,说她自从好些年前开始就没从儿子那拿过赡养费了,儿子要换车她还从储蓄里拿出几万块给他帮补,儿子还总盯着她这套老房子,隔三差五地问她什么时候要把房子过户…… 「每次你们拿过来的大米豉油,其实都被他们拿回家了……这些都算了,但我就剩这套房子,我今天给了他们,明天就要去睡天桥底了……」 蔡阿婆太累,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次睡着。 向天庥等蔡阿婆情况稳定了,再出去找陈超。 找不到,他给陈超打电话,陈超没接。 向天庥忍无可忍,把子女不赡养老人可能会面临的法律责任发给他。 没一会儿,陈超打来电话。 向天庥一接起,陈超就在那头骂:「我什么时候没赡养她了?!我知道,你们义工一定是站在老人那边的!对我妈照顾得那么殷勤,是想让我妈好像黄伯那个老懵懂那样,把房子捐给你们吗?!」 向天庥这次十分冷静,态度坚定不移:「请你放尊重一点,我们对长者做的每件事都是出自真心,对得起天地良心。如果你对我们组织有任何怀疑,可以报警或寻求法律途径,但同样的,我们义工会将在帮扶时看到的情况,如实反映给街道工作人员知情。如果情况越来越严重,阿婆是有权利向你提出诉讼的,也请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他不再像上次面对黄伯儿子指责时那么迷茫和彷徨,也没再怀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无意义。 肯定是有意义的,因为有意义,所以他的身边、身后才会站着越来越多的人,支撑着他继续哥嫂的善心。 陈超气急败坏,在那边胡乱骂着,向天庥拒绝跟脑子不清醒的人对话,把手机拿远一些,由得陈超爱怎么骂怎么骂。 陈超骂了一会儿,发现得不到任何的回应,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对着手机吼:「凭什么说我不赡养她?我把她送老人院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她一个人住家里无趣又危险,去老人院还能有个伴!而且我给她找的还是好的老人院,不便宜的,一个月要好几千!」 向天庥把手机贴回耳边,冷声道:「那你要送她去老人院,问过她意思了没有?」 陈超顿住,哑了片刻。 向天庥继续:「你妈妈虽然是年纪大了,但她认知清楚,身体健康,你问都不问就要送她去老人院,有在意过她的想法吗?她是老了,但她还是个人,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她?你觉得你妈妈是缺一个护工还是缺一个老人院的床位吗?今年过年我们和她一起吃饭,她一直给我们看你们发在朋友圈里的旅游视频和照片,她只是想下次你们自驾游,车上能有她一个位置! 「还有,这次她为什么会食物中毒?因为上周周末你们说好了要回来吃饭,她做了一大桌子菜,结果你们临时放了她鸽子,那些菜全剩下来了,她这个礼拜一直在吃!我做义工的时间其实不算太长,但像你这样的家属见得实在太多了,你要继续当『不孝子』是你的事,我会继续做我应该做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他噼里啪啦输出一轮,没等陈超那边回应,最后说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做」,就挂了电话。 身后响起「啪啪啪」的鼓掌声,吓得他打了个寒颤,勐回头,鼓掌的是关好彩。 「向总——」关好彩又捏着狐媚子似的嗓子夸他,「向总好man啊——而且一点都不黐脷根,好厉害!」 向天庥一伸手就把她箍到怀里,赧然道:「够了啊……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会黐脷根……」 关好彩顺势抱住他的腰,抬眸看着他:「我是真的在夸你,wuli天庥越来越棒了。」 「近朱者赤嘛,跟着你跟久了,总要学会几招傍身。」向天庥笑着低头,鼻尖碰了碰她的,「怎么出来了?」 「我看蔡阿婆的嘴唇有点干,想去买瓶矿泉水和吸管给她喝两口。」 「那我陪你去。」 两人去买了水,再回来的时候,陈超居然也回来了,就坐在蔡阿婆的床尾。 向天庥和他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话,是关好彩把买来的水交给陈超,让他待会餵蔡阿婆喝点水。 陈超捏着矿水瓶子,终于道了声:「多谢……我在这里陪着她就行,你们回去吧。」 向天庥没再多说什么,「嗯」了一声,牵着关好彩离开。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两人在等电梯的时候,忽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要不在这里再等等吧?」 两人都愣了会儿,关好彩认真思考起来:「你觉不觉得,我们的频率总是很一致?好多次都是同时说同一句话。」 向天庥点头同意:「可能因为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关系吧,说不定我们俩还是同一时间出生的呢,关好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关好彩不解:「这叫什么?」 向天庥学她捏着嗓子,装腔作势:「啊,这该死的宿命感啊——」 关好彩气笑,掐了他胳膊一下:「神经病!」 两人在急诊外找了张空凳坐下,想等蔡阿婆吊完最后一瓶水再走。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打在医院挑高玻璃窗上,周围的长凳都坐了人,有老有少。 有个小男孩和子瑜差不多年纪,可能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哭闹,男孩爸爸脸上已经很疲惫了,但还是抱着他出了大门,在门外走来走去,拍着小孩的背哄他睡觉。 向天庥一直看着那对父子。 关好彩支肘轻撞了他一下:「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 向天庥牵住她的手,回忆道:「以前我也有过这样的经歷,子瑜半夜发烧,我带他来挂急诊,吊完针得观察一段时间,他睡不着一直哭,我就抱着他来来回回走,和那个爸爸一样。」 「嗯,你真的跟子瑜『爸爸』一样了。」 关好彩把他的手拉到身前,垂眸捏着他掌心薄薄的茧子,忽然语出惊人,「那你什么时候要去办手续,真正当上人家的爸爸啊?」 第72章 寿星公和寿星女 向天庥谈恋爱有种循规蹈矩的执着,睇戏要吃爆米花,逛街要买情侣衫,拍情侣大头贴,去热门情侣餐厅约会,还买了俩情侣手机壳,非要和她一人一个。 关好彩一边骂他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搞这种小朋友谈恋爱的把戏,一边乐呵呵地把手机壳换上。 他俩手机一个型号,套类似的手机壳,用合照当壁纸,设的密码还是一样的,导致她有次拿错了他的手机也没察觉,一打开就瞧见向天庥的浏览器页面,查询着「领养小孩」的相关内容。 能让他动了领养念头的,也就向子瑜这个孩子。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向天庥紧张得整个身子都坐直了,把关好彩双手握得好紧,额头冒出汗,解释得磕磕巴巴,「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只是害怕你听到这件事后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但我一直在找、找机会想跟你讲的。」 关好彩双手被他箍得没法动,只能仰头,飞快在他下巴吻了一下,试着安抚他的紧张:「之前我听外婆讲过,你肩上担子很重,上有老下有小,但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上你,就没太放在心上……老实说,你还没领养子瑜才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以你的性格早就已经领养他了,毕竟你把照顾他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但我爸觉得会耽误我找女朋友,一直没同意。」向天庥有被那个吻安抚到,稍微松了手劲,「那后来呢?你喜欢上我之后就把这件事放心上了吗?」 他特别着重强调「喜欢」这个词儿。 关好彩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喂,你知道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向天庥瞬间扁嘴,嘴角耷拉得都快挤出双下巴了:「我能选择不知道吗?」 关好彩摇头:「不行,你得知道。」 向天庥还是撇嘴,不说话。 关好彩屈指抠了一下他的掌心,缓声说:「以前还没开始谈恋爱,我就已经开始计算未来了。对方的家庭条件怎么样,跟对方恋爱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对方有什么缺点、这些缺点我能忍受多久,两人在一起是『一加一等于一百』还是『一加一等于零』,在什么时候髮结婚视频能得到最多的点赞和流量……这些都会想得清清楚楚。」 向天庥被逗乐,戏嚯道:「就差写个ppt去招商引资了是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关好彩没否认,笑嘻嘻地说:「没错,差不多那意思。」 一见她笑,向天庥就完全没脾气了,松了她的手,问:「所以和我在一起之前,你也计算过了是吗?」 关好彩又开始捏他手上的薄茧,没瞒他:「我以为我会计算的,『初恋白月光他超爱的』『离异塌房网红与未婚单亲爸爸』……这些tag单独拎出来运营一下都能火出圈,系列视频也很好做,在脚本上下点儿功夫就可以了……」 这「宏图大计」听得向天庥脑门一阵一阵疼,他一脸嫌弃:「饶了我吧,我快要得流量ptsd了。」 关好彩眨眨眼:「不过,那天你在停车场跟我告白,我脑子里居然想都没想过这些事,什么条件、什么结果都没想过。」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向天庥逐渐陷了进去,低声问:「为什么啊?」 「这都要问啊?」 「我想听你讲啊。」 「讲什么?」 向天庥沉声笑:「说你好喜欢我啊。」 关好彩掐他脸:「你是不是傻仔?我不喜欢你的话我干嘛跟你在一起啊?」 向天庥笑得没脸没皮:「哎呀,你就说嘛,我喜欢听。」 关好彩倒是认真了语气:「嗯,我现在只想跟你谈一场,没有算计、不想收益、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恋爱。」 向天庥提了提嘴角,再次紧紧牵住她的手:「我也是。」 月亮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答它,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欢喜。 * 四月广州下了几乎一整个月的雨,雨停之日,李静芬人生第一本护照办好了。 关好彩也终于愿意加上黄昭君的微信,以监护人身份,跟她沟通李静芬去新加坡的行程,语气公事公办,绝不多说一句私事。 机票买在五一假期前,公务舱,黄昭君掏的钱。 关好彩本来把自己那「方胖子」旅行箱给李静芬用,后来想想,就去一个月,干嘛带那么大的箱子? 之后她给李静芬只买了个24寸的箱子,还一直叫她别带那么多衣服去,不够穿的话就让黄女士在那边给她买,让黄女士也尽尽她那为数不多的孝心。 李老太太出发那天,关好彩和郝韵都要去送机,向天庥来接她们。 但在去机场的路上,关好彩莫名生着闷气,给外婆的一句句叮嘱听起来都长着刺。 向天庥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时不时讲着玩笑话缓和气氛。 办理完值机手续后,有机场地勤人员来带李静芬去走快速通道。 小孩们一直陪着她走到安检口,关好彩全程闷不作声。 郝韵先受不了了,甩了关好彩一个眼刀,骂她一句「就你最矫情」,接着她走上前,拥抱了李静芬:「外婆,祝你一路顺风,要玩得开心哦。」 李静芬本来眼眶里就蓄着泪,这会儿压不住了,眼角闪烁着波光粼粼:「好好好,你好好读书啊,等我回来你也差不多暑假了,到时候我们再来看看要去哪里玩一玩。」 接着轮到向天庥。 他拥抱比他矮小许多的老太太,笑道:「外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没有靓汤凉茶喝了,怎么办啊?」 李静芬则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背嵴,也笑:「让你女朋友给你煲,阿婆要退休啦!」 向天庥松开她,扭头对关好彩勾勾手:「听到无?外婆让你日日煲靓汤给我喝哦。」 关好彩往前走了两步,瞪他:「喝喝喝,你都快变回猪八戒了——」 她没说完,就被李静芬抱住。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不用担心啦。」李静芬把她抱得很紧,「我回来的那天,你们再来接我机,好不好?」 关好彩弯下腰,低下头,整张脸埋在外婆肩膀。 她收拢手臂,回抱住她家的老太太,闷声交代道:「什么叫你照顾好你自己……是要黄昭君她照顾你啦,别跟她客气,鲍参翅肚吃多点,知不知道?」 李静芬笑:「知啦知啦。」 「要是黄昭君敢让你受委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打飞的过去帮你骂她啊。」 「好好好……」 「还有,你七十大寿的酒楼我已经订好了,到时候你想请多少亲朋戚友都可以。」 李静芬抬起头,眼睛还是湿的,但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搞得那么隆重啊?就我们几人吃顿饭不就行了?来那么多亲戚,会一直问东问西的。」 关好彩随意抹了把眼泪:「没事,你到时候就公告天下,说姐姐我是离婚了,但日子过得还不赖。」 向天庥递了纸巾给两人:「外婆,那你的七十大寿请一定要邀请我啊。」 关好彩擦着鼻涕,斜睨他:「干嘛?你那么快就想见我家亲戚啊?」 向天庥及时扁嘴,装得可怜兮兮:「不行吗?」 李静芬哈哈大笑:「行啊!我替关好彩做主!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向天庥笑得开怀:「好啊,我提前去订一个金寿桃!给外婆你长脸!」 几人聊了几句,时间差不多了,李静芬告别孩子们,跟着地勤人员进了安检。 地勤人员羡慕道:「阿婆,你和小孩们的关系好好啊。」 李静芬挺直腰板,骄傲道:「是啊,他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郝韵周末需要补课,今天是请假出来的,送完机,向天庥顺路送她回学校。 到学校门口,郝韵下车,关好彩也跟了下来。 郝韵有些吃惊:「你就不用送我了吧?」 关好彩言简意赅:「聊两句。」 午后日头勐,两人走到树荫下。 关好彩直切主题:「我之前和黄女士谈过你留学的事,她说就算你爸那边不出钱,她也会负责你的费用,让你放心。」 郝韵点头:「嗯,我也有听她说过这件事。」 关好彩继续:「外婆也说过,就算你父母不出钱,但她会一直支持你。」 郝韵抿唇,说:「嗯,外婆也有跟我讲过……但我不想用她的钱。」 关好彩想了想:「我的意思是,外婆的意思,也等于我的意思。」 郝韵顿住。 关好彩抬手,挡了挡从树叶缝隙漏进来的光斑,声音不轻不重:「所以你就别再花时间操心钱银的问题,把精力花在学习上,但也别埋头苦干,累了就出去走走,别把弦绷得那么紧。」 郝韵撇撇嘴,细声问:「……你不是之前说钱不够用吗?」 「烂船也有几斤钉,供你读完四五年书还是没问题的。」 关好彩发现现在与郝韵对视,她已经不需要低头或垂眸,因为郝韵已经差不多和她一样高了。 那年郝韵刚来外婆家的时候,还不到她腰高,小小一粒豆丁,整天跟在她屁股后,喊着「家姐」「家姐」。 关好彩咳了两声,清清有点泛酸的喉咙,继续说:「供你读书没问题,但我也有条件。」 郝韵抢答:「你可以当我是跟你借钱、跟你贷款,等我工作了,我会连利息一起还给你的。」 「啧,你快掉钱眼了,我又没叫你还。」关好彩双手叉腰,没好气道,「我的条件是,未来你要活得比我精彩,做你喜欢的工作,过你想过的生活,明白没?就当我投资在你身上了,别让我这个投资人后悔。」 风吹来,推得树叶哗哗响。 热气从脚底涌上来,烘得人哪哪都变得酸软,尤其是心脏,像刚出炉的面包,轻按一下能凹下一个浅坑,但很快弹回原来的形状。 郝韵扯紧了书包背带,在树叶声中说了句:「多谢你,家姐。」 * 五一假期那几天「平安结」有活动,大家在永庆坊的露天集市里摆摊义卖。 魏思妍真的说到做到,这学期开学后拉了不少同学一起来做义工,年轻人活力满满,在几次活动中都帮了大忙。 义卖的产品有白云的手工饰品,有用阿伯阿叔们写的毛笔字制成的周边,有阿婆阿婶们的钩针编织产品,关好彩深谙产品包装之道,也清楚年轻人们的口味,在这次活动前期准备中提供了不少实在且有用的建议,像是帮白云加强了包装的手工饰品、粤语俚语毛笔字冰箱贴、网红款扭扭棒娃娃……都卖出去不少。 义卖收入都会用于「平安结」的送爱心活动中,不过收入是一回事,他们举办这类活动的意义,更重要的是想缓解社区长者们的消极情绪,让他们相信自己能继续发光发热,在一众年轻潮流的摊位中仍能有一席之地。 林婶没想过女儿平时做的手工真的能卖得出去,而且几乎快卖完。 关好彩给她看自己手上戴着的月亮手鍊,说她是真的喜欢,才会一直戴着。 这次活动,其实关好彩和向天庥也想让林婶看到,白云是有一门擅长的手艺的,希望林婶对白云的未来可以放心一些。 白云有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着。 假期的最后一天,是五月五日,关好彩和向天庥在收拾摊位的时候,孙琳等人忽然捧来蛋糕,一起给他们两人带上寿星帽子,一边唱着「恭祝你福寿与天齐」。 这是他们继幼儿园之后、时隔多年再一次一起过生日。 也不知道是孙琳他们故意的、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定制的生日蛋糕是仿古早款式,有啫喱糖浆勾出来的「生日快乐」,再缀一圈糖樱桃。 「寿星公」向天庥和「寿星女」关好彩捧着蛋糕,在合照中间笑得眉眼弯弯。 谈恋爱后第一个生日,向天庥如此「老派」的人,送的礼物自然是充满仪式感。 他提前去手工银饰工作坊,亲手打了两枚戒指,戒指内侧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和生日日期。 不过他没非要关好彩一定得在哪根手指上戴上戒指,另外配了一条白金银链,如果关好彩愿意的话,可以把戒指当链坠。 向天庥如此之用心,让关好彩觉得自己相当没有诚意。 她洗完澡,在浴室对着自己买的两套内衣左看看,右看看。 左边是小恶魔款,右边是缎带礼物款,关好彩光着身子,双手叉腰,认真思考着,向天庥会比较喜欢哪一套呢? 第73章 接你回家【正文完】 又不是在士多里斟酌着要买哪包薯片的小孩了,成年人全部都要。 向天庥那晚有点疯,用掉了一盒三个,还想再开。 关好彩一见不对劲,立马发挥演技阖眼装睡,还差点开始打唿以增加真实性。 向天庥自然没勉强她,小心翼翼把他过程中没捨得剥掉、还挂在她身上的几根轻薄布料取下来,弄来热毛巾,来来回回跑几趟,帮她擦干净脸和身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关好彩哪哪都被熨得温热,真的开始昏昏欲睡。 在她睡着前,向天庥吻了吻她额头那道月亮疤痕,道了声,做个好梦。 关好彩没有失眠许多天了,而且睡眠质量都还不错。 睡得好,就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 梦好不好是一回事,总归不会再像半年前那样,睡得浅,梦得混,很容易被惊醒,然后睁眼到天亮。 五月底的一个清晨,关好彩被电话振醒。 她迷迷煳煳地接了电话,来电的是她上海的前房东,红姨。 红姨说昨晚有一个陌生人,假扮成外卖员尾随住户进了单元楼里,在她家门口泼了些脏东西。 物业报了警,警方清晨抓捕到了这名男子,对方对自己所作所为供认不讳,而且承认了半年前,也是他往这地址寄排泄物。 关好彩有些无奈,虽然她已经全权委託律师对散布她隐私的网民发去了律师函,但已经公开的隐私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确实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红姨的房子遭到无妄之灾, 她道歉:「抱歉啊红姨,你看清洁费、整理费那些一共是多少,我赔给你,或者是你想把整个门换了也行,我出钱。」 红姨气归气,但也没有胡乱甩锅:「哎呀我也不是缺那几个钱……我这次打电话给你,主要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来上海一趟。」 关好彩疑惑:「为什么?」 红姨说:「那个捣乱的男人,他好像是认识你的。」 关好彩睡意全失,整个人弹坐起来:「认识我的?!」 「对,我现在就在派出所嘛,那人的名字叫苏涛,你认不认识的啦?」 关好彩默了许久,直到红姨在那边大声叫唤:「关小姐?关小姐!」 关好彩定了定神,答:「不算认识,但知道他是谁。」 老实说,她曾经想过,那个戴着头盔来按门铃的神秘陌生人,头盔下面的样貌是怎么样子的。 应该和那时候殴打向天庥的苏涛一样,也是面部狰狞,恶相丛生。 再听到这个名字,关好彩反而松了口气。 毕竟算是……「知根知底」? 而且有理由的「」,比起无故萌生的恶意,让她更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关好彩答应了红姨会去上海一趟。 她查了三小时后的航班,正想点乘机人的时候,停了动作。 她给向天庥打了电话。 向天庥正在店里包云吞,听到「苏涛」这名字,馅尺差点儿脱了手。 「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讲一声,毕竟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嘛。」关好彩为了节省时间,一边戴着耳机跟他通话,一边往背包里塞内衣裤,「我就去个两三天,顺便回工作室处理点事,弄完就回来。」 向天庥脖子夹着手机,示意邓辉接手他的工作,跟关好彩说:「你帮我也订一张机票,我陪你去。」 「啊?不用了吧,你还得顾店。」 「没事,两三天还是走得开的。」向天庥走去洗手,低声道,「而且你也说了,你不是一个人。」 关好彩咬唇,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行啊,那我们去找那混蛋算帐。」 向天庥车上有他徒步用的背囊,里面常备着换洗衣物,所以他不用回家收拾,但看到关好彩也只背了个背囊,有些讶异。 等关好彩上车后,他戏嚯道:「怎么不带你那大胖子行李箱?」 「什么大胖子!」关好彩瞪过去,「你再顿顿三碗大米饭,过多段日子,我家的楼梯你都要上不去了!」 「知道知道,等雨季过去,我就要恢復徒步爬山了。」向天庥打着方向盘,「你要跟我一起去哦。」 关好彩笑:「好好好,需要我帮你接商务吗?最近有品牌在找男博主——」 向天庥咬牙:「关好彩——」 去机场的路上,他们谈起苏涛。 向天庥慢慢敛了笑,半耷眼帘,目光变得犀利:「所以之前给你寄整蛊包裹的也是他吗?」 「什么整蛊包裹……啊,是那晚在你店里说过的话啊。」关好彩回忆起来,皱着鼻子说,「可能是吧,那时候『看不见的敌人』太多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那除了一箱污糟邋遢的东西,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 「就……」关好彩终于可以很平静地讲述半年前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就是那次之后,我才收拾了东西回来的。」 向天庥没出声,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内空调太冷,他后脑勺一阵阵发麻,双手紧紧揸着方向盘。 关好彩察觉他情绪不大好,戳戳他肌肉紧绷的手臂,夹起嗓子哄他:「庥宝宝,你怎么啦?」 向天庥斜眸,重新有了些许笑意:「留着今晚回酒店了再喊。」 「哦,你提醒我了,我还没订酒店。」关好彩摁亮手机开始订房,「我们要不要趁这机会去哪里玩一下?你的老派恋爱路线里有迪士尼这一个环节吗?」 「你还会害怕吗?」向天庥终于问出口。 这句话九不搭八,关好彩却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事。 她侧过脸,看着目视前方的向天庥说:「十几年前我没怕过他,现在也不会害怕。」 半年前她逃避,是因为她心里有「鬼」,但现在她知道她自己在做着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就像她那晚去公园帮忙找失踪的马婶、对着路人说的那句话一样,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她如今花时间心思在「平安结」上面,也不是为了什么洗白或赎罪,她尚未善良到那地步,她单纯是想让自己睡得踏实,有一口安乐茶饭。 她再补充了一句:「向天庥,你也不用怕他的。」 向天庥又觉得车内空调好像坏掉,是不是不出冷风?他好热好热。 有些情绪在他胸腔内翻滚不停,有道光在他眼角余光中闪烁明亮。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涛」这名字就是他的梦魇。 他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和他打架的人,他让他一度排斥恐惧去交新的朋友,现在再想起那短短几个月,他仍会浑身不适。 校园霸凌是一块很难痊癒的疤,它只能结痂,让你觉得它应该已经好了吧,然后在某个时刻它又会开始发痒,你多挠两下,那块痂一掉落,底下还是血淋淋一片。 比如说,他没有跟高中的同学保持联繫,又比如说,他不再去ktv之类的场合。 不停的逃避也是一种恐惧。 不过,十几年前,他不是一个人。 现在,他也不是一个人。 那道光就在他身旁,他触手可及。 红灯的时候,向天庥伸手过去捏了把关好彩的脸。 他现在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捏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捏。 关好彩声音含煳:「干嘛啦——」 抱怨归抱怨,她没有拨开向天庥的手。 向天庥语气轻松许多:「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 几个小时后,他们赶到了红姨说的那家派出所。 红姨和她丈夫都在,礼多人不怪,关好彩一上来就给他们九十度鞠躬,可怜兮兮地道歉,说一定会赔偿红姨的。 红姨心里还有气,但不是针对关好彩的,毕竟也算认识了好几年,两人的交易一直很顺利,就算她半年前怕麻烦,提前解约赶关好彩走,关好彩也照做了,并没对她说什么难听话。 她拍拍关好彩的肩膀,有些感慨:「还好你没再住在这里了,不然肯定会被那人吓坏的。我悄悄告诉你啊,我们那物业的管理也有好大问题的,好多业主早就有意见啦,正好趁着这件事,我们业主可以……」 红姨拿手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表情怪壮烈的。 关好彩愣了几秒,发出真心的笑声。 虽然没有受到直接的伤害,但关好彩也算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和红姨两夫妻一起进了调解室。 向天庥以男友身份陪着她。 几人等了会儿,苏涛被民警带进来。 关好彩从他进门时就直直盯着他,快三十岁的人其实还算后生,但他佝偻着背,脑袋低垂,整个人看上去又颓又丧。 而且让她讶异的是,苏涛成了个胖子。 苏涛高中时就高,但那会儿瘦,十几年过去,当年受欢迎的男生已成了肩厚肚圆的社会人。 关好彩本来就不太能记得他的样子,如今更觉得陌生了,是走在路上都不认得的甲乙丙丁。 他抬头时,关好彩才终于和他的视线对上。 苏涛皱着眉避开视线,飞快打量过调解室内的另外几个人。 两个年纪大的他知道,是那间房子的业主。 关好彩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青靓白净,苏涛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着明显敌意,于是没多看他,又低下了脑袋。 接着还有一个女人进了调解室,怀里抱着个孩子,女娃娃,岁数不大,还咬着奶嘴。 女人一进来就和关好彩没多久前那样,一直九十度鞠躬:「对不起,对不起!这位、这位……小姐姐,我代替我老公跟你们道歉,他就是喝了酒一时不清醒,才会搞出这种事!还有叔叔阿姨,我也再一次跟你们道歉!」 其实红姨的部分早上他们已经调解过了,现在主要要调解的是关好彩和苏涛中间的矛盾,所以女人一直对着关好彩鞠躬。 关好彩看看女人,看看小女孩,再看看苏涛。 她蓦然开口:「上次来按我门铃的也是你对吗?」 她看着苏涛打了个颤。 苏涛没回答,眼神闪烁地看来看去。 他觉得关好彩隔壁那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快要把他生吞活剥。 主持调解的民警严肃看着苏涛,但问的是关好彩:「按门铃是怎么回事?」 关好彩一五一十地说了。 民警问:「怎么那时候不报警呢?」 关好彩嘆气:「那段时间骂我的人太多了,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民警教育:「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倖,也不能姑息,该报警的时候就得报警,知道吗?」 关好彩成了「乖宝宝」,连连点头:「一定一定,要是还有下回,我一定第一时间报警!狠狠报警!」 民警又问了一次苏涛,这次苏涛承认了。 「嗯,我之前从网上知道了关好彩的住处……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不太记得她了,但认出来后就想起了以前她拒绝过我的事,一时脑壳坏掉,才找上门……我们家的外卖有时候会送到这个小区,我趁这机会放了包裹……对,按门钟也是恶作剧……」 当年苏涛被接回来浙江外婆家,復读了两次都考不上大学,家人也放弃了,把他塞一大专里混了个文凭,等他毕业后又给了他些钱让他自己做点小生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苏涛来了上海,和人合伙开了个奶茶店,结果碰上疫情,还没回本就垮了。 和现在的老婆结婚后,夫妻俩加盟了一家预制菜外卖,主做晚市到夜宵时段,生意还算过得去,没想到苏涛又心生歹念,干出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红姨冷笑:「你小子惨了我告诉你,我们业主群里刚才已经扒出来你开的是哪家外卖了。又是寄耙耙又是煳耙耙,下次是不是哪个客人跟你吵架,你就给他的外卖里添点料啊?」 苏涛妻子又羞又恼,一边跟大家道歉,一边不停沖苏涛的手臂甩巴掌,说日子过不下去了,要跟这混帐玩意离婚,小女孩被妈妈的情绪传染到,哭得奶嘴都跌下来。 关好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已经没有别的想说。 她只在调解室的大长桌下,紧紧牵住了向天庥的手。 经民警调解后,苏涛跟关好彩和红姨道歉,并写下了保证书,关好彩和红姨同意和解。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午后阳光刺眼。 苏涛妻子还在对关好彩等人鞠躬,苏涛抱着小孩,依然逃避众人的目光。 关好彩牵着一直没出声的向天庥,走前两步。 她唤了声:「苏涛。」 苏涛僵硬地扭过头看她。 关好彩的手被牵得很紧,她甚至能感觉到向天庥手心往外冒的湿热潮气。 她收了收手指,给予他力量。 她对苏涛摇摇头,说:「没事,就是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 苏涛妻子又打了他肩膀一下,焦急道:「好好跟人家道歉啊!」 苏涛站在烈阳下,不停出汗,像块快要融化的过期黄油。 最终他朝众人鞠了个躬:「对不起。」 一瞬间,紧握住关好彩的那只手松了劲儿。 苏涛一家离开后,关好彩跟红姨夫妻道别,再牵着向天庥走去路边的便利店,给他买了罐可乐。 她微扬着下巴,好似慷慨的女王:「喏,喝吧。」 「……你不是嫌我胖?还准我喝可乐啊?」再开口,向天庥才知道自己的嗓子有多哑。 「嘁,跟刚刚那位『老同学』一对比,你简直苗条到爆灯啊!又型又fit,应该去选香港先生啊!」关好彩直接帮他把易拉罐打开。 向天庥灌了好几口,再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长嗝,舒服多了。 「他不认得我了耶。」他把可乐递给关好彩,苦笑道。 「我跟你重遇那晚也认不出你,还特别想问你去的是哪家整形医院。」关好彩接过来,也喝了两口。 「不过我也认不出他了,他变化好大啊,要不是知道他就是苏涛,走在路上我是认不出他来的。」向天庥不晓得关好彩也有这个感觉。 关好彩笑嘻嘻:「那你怎么能认出我来啊?」 「啊?你拿自己和他比?关好彩你醒醒。」向天庥在她面前打了两个响指,「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啊。」 两人都有点饿了,向天庥去买了关东煮,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边吃边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 吃饱喝足,他们准备叫车回酒店补觉。 在路边等车时,关好彩问:「现在这件事能翻篇了吗?」 又是九不搭八的一句话,但向天庥清楚她说的是哪件事。 向天庥低头轻吻她的发顶:「嗯,他刚不是已经道歉了吗?翻篇了。」 * 向天庥的约会to do list上真有主题公园这一项。 他俩在上海玩了几天,中间还去处理了遣散工作室的事。 关好彩之前已经跟菜菜等人沟通过,给足了补偿,还给大家介绍了「下家」,这次上来就是处理一些手尾,并请大家吃了顿贵的,感谢他们这几年对她的包容。 菜菜对关好彩最终决定註销各大平台帐号感到惋惜,边喝酒边哭:「真的要删号啊?」 关好彩点头,拿清酒杯跟她碰了碰:「嗯,我想重新开始。」 闻言,菜菜清醒了些:「重新开始?姐,你想做新的号对不对?要进哪个赛道的?」 关好彩看到向天庥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乐得不行。 她想了想,对菜菜说:「可能……做旧屋翻新博主?」 菜菜和其他年轻人摇头:「不行不行,这个赛道已经饱和了,而且这半年这种号都没了好多个。姐,最近恶搞短剧真的好火啊,那谁谁谁拍重生系列火到爆……」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不知另外那对情侣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勾着尾指。 吃饭的餐厅离酒店就几个路口,向天庥牵着关好彩慢慢散步走回去,他担心自己酒后出洋相,今晚只喝茶。 向天庥揶揄道:「说吧,你是不是还没放过我?一定要我做什么『山系男菩萨』啊?」 「我又没说我还要当博主。」关好彩有一点点醉意,声音比刻意捏起来时还要松软香甜。 「那你想当什么?」向天庥佯装恍然,「不会吧关好彩,你这么快就想当『向记』事头婆?」 「你想得就美!」关好彩指着他的鼻尖,「警告你,我现在只想谈恋爱,你不可以乱来哦。」 向天庥撇撇嘴:「知啦。」 他知道关好彩没打算那么快进入另一段婚姻,不过谈恋爱也好,反正他现在会死皮赖脸地抱着她不放。 向天庥又问:「所以你想做什么啊?『平安结』不能当一个工作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关好彩反问:「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啊?」 「啊?」向天庥想了想,像是说着玩笑话,「小孩子都想开一家士多啊,薯片任吃,可乐任饮。」 关好彩点点头,竖了个大拇哥:「对,我也是。」 向天庥顿了顿,有些讶异:「你的意思是……」 关好彩伸了个懒腰,声音像月光那般温柔:「外婆该退休啦。」 第四天,他们吃过早餐后打道回府。 但到了白云机场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取车离开。 事因,今日也是李静芬回广的日子。 关好彩把时间算得刚刚好,他们在到达出口等了半小时,外婆的飞机落地了。 关好彩没戴口罩,没戴帽子,也没再把手皮抠得通红。 过了一阵,熟悉的身影从出口处走出来。 银髮,瘦小,但身板挺直得仍然能撑起一个家。 关好彩高高挥起手,大声喊:「外婆!」 向天庥也和她一样,大声喊:「外婆,我也来接你回家啦!」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