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三国演义》 第1页 《续演义》作者:[明]酉阳野史【完结】 简介: 《续三国演义》是明代酉阳野史所作。 又名《三国志后传》,全称为《新刻续编三国志后传》,十卷一百四十回。 属于《三国演义》的众多续书之一。 续三国演义 第一回 后主降英雄避乱 第二回 二贤合计诛邓艾 第三回 晋武帝兴兵伐吴 第四回 王浑王浚大争功 第五回 郴岭吴将败晋兵 第六回 晋武帝大封宗室 第七回 陶璜郭钦谏撤兵 第八回 关防孔苌相结纳 第九回 刘璩改名投元度 第十回 齐万年锁川打虎 …… 续三国演义 粤自书契肇兴,而纪功纪言代不乏史。 黄虞已前,尚无若左闻人之内外传、战国士之纵横语、马班之两汉纪,瑰玮瑰丽,耀人心目,博士家业已沉酣浸灌其间。 顾其古调奇韵,员机奥理,可以赏知音,不可以入俚耳。 于是好事者往往敷衍其义,显浅其词,形容妆点,俾闾巷颛蒙皆得窥古人一斑,且与途歌俗谚并着口实,亦牖民一机也。 矧人才之盛,古称三国。 方党锢之英既烬,卯金之焰方潜。 拥州邑者,人藏问鼎之奸;伏尘埃者,士怀奋翼之志。 蛇争竞,豺虎同哮,一时英雄豪杰,相与借箸挥戈,而成败利钝,百年万状,亦当世得失之补也。 乃陈寿所志六十五篇,简质遒劲,虽足步武前史,而正统未明,权衡未确,其间进退予夺,不无谬戾。 涑水编其年而细微之事则略,新安挈其纲而褒贬之义则微,所藉以诛奸雄、阐潜德、彰暧昧、志奇幻,俾古人心□□若日星,即庸夫俗子、鄙薄懦顽,罔不着目睹其事,而感发惩创,阅之靡靡忘倦者,演义一书,不可无也。 顾坊刻种种,鲁鱼亥豕,几眩人目。 且其所演说,容有未厌人心处。 故復为之校雠,为之增损,摹神写景,务肖妍媸,扫叶拂尘,几费膏晷。 且復以晋书始事,略撰数首续之,所以大一统也。 比换梓,分为一十卷,通计一百卅九回,聊当野史,以供耳食,非敢污博雅之目也。 然于酒力乍醒、午梦方回、焚香啜茗、转卷垂青,未必非挥麈之一资也。 较诸世说丛谭等书,岂遽多让云。 时万历岁次己酉嘉平月谷旦  夫小说者,乃坊间通俗之说,固非国史正纲,无过消遣于长夜永昼,或解闷于烦剧忧愁,以豁一时之情怀耳。 今世所刻通俗列传并梓《西游》、《水浒》等书,皆不过取快一时之耳目。 及观《三国演义》至末卷,见汉刘衰弱,曹魏僭移,往往皆掩卷不怿者,众矣。 又见关、张、葛、赵诸忠良反居一隅,不能恢復汉业,愤嘆扼腕,何止一人!及观汉后主復为司马氏所并,而诸忠良之后杳灭无闻,诚为千载之遗恨。 及见刘渊父子因人心思汉,乃崛起西北,叙拟歷汉之诏,遣使迎孝怀帝而兵民景从云集,遂改称炎汉,建都立国,重兴继绝,虽建国不永,亦快人心。 今是书之编,无过欲泄愤一时,取快千载,以显后关、赵诸位忠良也。 其思欲显耀前忠,非借刘汉则不能以显扬后世,以泄万世苍生之大愤。 突会刘渊亦借秦汉余以警后世奸雄,不过劝惩来世、戒叱凶顽尔,其视《西游》、《西洋》、《北游》、《华光》等传,不根诸说,远矣。 虽使曹魏扞力诸臣有知,亦难自免事伪助逆之咎矣。 客或有言曰:书固可快一时,但事迹欠实,不无虚诳渺茫之议。 予曰:世不见传奇戏剧乎?人间日演而不厌,内百无一真,何人悦而众艷也?但不过取悦一时,结尾有成,终始有就尔,诚所谓乌有先生之乌有者哉。 大抵观是书者,宜作小说而览,毋执正史而观。 虽不能比翼前书,亦有感追踪前传,以解颐世间一时之通畅,并豁人世之感怀君子云。 汉家二十四皇帝,明圣相承天下治。 桓灵微弱质昏庸,不信忠良信常侍。 刑余阉宦把朝权,文武官员如狗彘。 陈蕃窦武被谋诛,李膺杜固遭屏弃。 纷纷党锢半天下,贤良君子遭囚系。 英雄豪杰尽不平,智士仁人皆愤气。 骞石多奸构祸基,何进无机谋失利。 内难酿成董卓来,外寇黄巾起幽冀。 李郭乘乱寇长安,献皇迁许皇纲替。 江南孙氏号东吴,移祚曹瞒称大魏。 幸而汉德未全衰,昭烈英雄能继世。 文倚卧龙并凤雏,武赖关张黄赵辈。 建国鼎足五十年,会遇强横司马氏。 助曹恃势起侵凌,指顾虎狼入西地。 后主暗庸黄皓奸,谯周妄议国遭废。 须臾篡魏又伐吴,三国迭亡俱无罪。 魏臣服顺吴臣降,忘君事仇真可愧。 汉将怀忠尽逃避,曾无一介归晋氏。 予怀汉亡关张后,史册不传书不备。 而今表出世人看,聊泄生平忠义气。 第一回 后主降英雄避乱 第2页 盖闻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 自人之生,而有圣人继天立极以维人纪,上自三皇,中及五帝,下至商汤文武,迭相为治。 当是时也,纯用礼乐,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所不为也。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矣。 ”宜其延世三十,歷年八百,后世鲜及焉。 迨至战国,亡王用霸,日寻干戈,坏乱已极矣。 秦用商鞅之法,尚战功,忽礼乐,虽然得志一时,幸吞六国,而享祚不长,传世惟二,孰谓天道微藐之不足信,礼乐教化之不足用哉?汉高之兴,能变秦律,立法三章,天下归心,随灭秦楚。 虽然厄于强臣佞戚,光武卒能继述,垂统绵长,不亦宜乎!及于三国之际,炎精将涸,吴魏分崩,所赖荐生玄德,足称令主。 至穷不背于仁,百败不折其志,天生贤哲为之羽翼。 虽云立国一隅,而实君臣一德。 以弱为强,六征九伐,敌畏若虎,足为一时之伟称也。 奈何营中星殒,丞相云亡,遂使奸雄得志,千载于今,人心痛忿。 幸而天道尚存,假手苗裔夷凶翦暴,使汉祀復兴,炎刘绍立。 要惟卯金余德未艾,礼乐未废,人心嚮慕之至也欤!  且说蜀主刘禅自癸巳登位,赖孔明当国,安享四十余季。 丞相既亡,至炎兴元年,其中宠用宦官黄皓,致先世文武大臣关、张、黄、马、赵诸勛旧子孙皆不得干预军事,或退闲,或致仕,于是国势浸衰,兵威不振。 魏司马昭闻知,议欲伐之。 当有王祥一门,常怀汉德,因上疏阻之云:“蜀土虽狭,民感其惠,君臣义睦,无隙可乘。 况今岁星在蜀,伐之恐致不祥。 ”昭不听,乃命邓艾领兵五万,自狄道越甘松岭出沓中,以绊姜维之师;诸葛绪引兵五万,自祁山趋武街桥头,以绝姜维归路;钟会引兵十五万,从斜谷、子午谷分作三路而进,以趋汉中。 细作报入沓中,大将军都督军事姜维急修表驰奏后主。 后主即命蒋舒、傅佥领兵二万,分守阳平等关要隘,更欲大发兵以助姜维。 时黄皓用事,深恨姜维常欲除己,今若发兵助势,敌退爵尊,我必受亏,随阻于帝曰:“臣曾探得魏主深疑司马,司马自救不暇,焉能谋人?此来风闻乃惧我兵见加,故为虚张声势耳。 ”又引巫师诈诞,以聋帝听,以是帝遂不为设备,罢其预守之议,群臣皆不知姜维上表请兵之故。 八月,魏军长驱大进。 姜维闻钟会兵至,乃与廖化、张翼等合议扼守剑阁以拒之。 钟会引兵攻打,被维出奇兵断会粮道,前后身自挑战凡数十合,互有胜败。 会亦虑粮运险远,急未能得志,随退兵安营相守。 忽探得姜维有袭粮之兵出矣,会心甚惧,即欲退回长安,再图后举。 邓艾闻知,以书抵会曰:“窃窥蜀国无能为也。 盖由宦竖专权,忠良解体,纵一姜维之智,亦不能驱众远出,不过虚为声势以分我军,彼得以逸待劳耳。 将军但当坚守,待小将父子引本部兵,从阴平邪径,经德阳亭,出剑阁之背,西去成都,不过三百里,以奇兵出其不意,沖其腹心。 姜维知之,必撤剑阁之兵,还救涪城,都督则可方轨而进矣,何退之有哉?如剑阁兵不回,涪城无救,取之甚易。 姜维前后受敌,必为公擒,此不待智者可知也。 ”艾竟不俟约期,即引兵行无人之径七百余里,凿山通道,极其险处,艾则自裹以毡,推堕而下,将士扳援鱼贯以进。 至江油城,蜀将蒋舒以城降,傅佥战死,随逾阴平。 忽于岩畔见一石牌,上题:“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自死。 ”艾探知乃诸葛孔明先设示警者。 艾因大惊,遂访孔明之墓,躬备仪礼拜祭,以求赦宥。 是夜乃梦二力士,称元运真君有召命,艾方犹豫,二士夹之而去。 须臾至一处,殿阁峥嵘,光曜显赫,力士引艾至内门。 仰观殿上,执事罗列,整肃森严。 少顷,真君出御曰:“吾即孔明耳。 往时谪降人世,目击曹瞒、马懿并无仁德,惟务奸伪,欺上惑下,窃据土宇。 吾曾奏闻上帝,削其国籍。 刘汉二十六君,守道育民,初无失德,宜使其裔兴汉復祀。 其余附奸凶忍之徒,悉填宪典,即目刘主迎降,乃保众惜民之仁。 尔兵进城,若不约束,大祸旋至,可宜知改。 ”谕毕,命力士引还。 后来邓艾忘戒纵暴,父子遭戮,钟会亦坐诛夷,魏晋国祚不永,刘氏继立,汉祀復存,皆如梦中之语。 艾既觉悟,神思惑乱,按兵迟回者数日。 邓忠等进曰:“大人深明理道,何不察妖幻者邪术也?是不脱王郎假妻为神,以阻光武之故智耳!何因一梦,随阻军心?正中其术矣。 ”艾随释疑,引兵而起,进至绵竹。 飞报入成都,后主大惊失措,慌议出师,群臣无敢应诺者。 诸葛瞻急入,大恸曰:“国家养兵育士,正在今日之用,何无一人应命?皆由陛下宠用黄皓,以至于此。 第3页 今事已危急,臣虽不才,愿拼微躯,上报陛下,下慰父心。 ”帝即付以禁兵二万。 瞻至绵竹,与邓艾兵遇。 安营已毕,召子诸葛尚议曰:“吾兵屡败,锐气已丧,须以奇计取胜。 若韩信背水,庶可为力于众也。 ”尚曰:“大人之见甚善。 彼兵屡胜,志必骄惰。 若能三军致死,胜之极易耳。 ”次日,两军方合,瞻即挥退,艾即逼追至港次。 诸葛尚大唿曰:“前临溪港,后有追锋,若诸军不拼死斗,则尽无生矣。 ”以是三军回身死斗,艾兵大败。 瞻亦不敢深追。 邓艾收兵,责众不尽力。 忠曰:“一人舍死,百夫莫敌,况胜败兵家之常,安足为责?以子之见,诸葛终非父比,趁今夜彼方得胜,必不提防,一去劫营,必收大功。 ”艾曰:“谋人之所不谋,正此之谓也。 ”即命忠在前,自为策应,三军尽起,望瞻寨杀来。 是夜,瞻父子果不提备,为忠斫营而入,诸军俱在睡中,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诸葛瞻乃嘆曰:“天不佑汉人,其如何?”随与子尚俱战死于阵。 可怜忠义儿,罹此杀身惨。 所谓绵竹之战,见孔明之有子也。 败兵逃回者入城奏知后主,计无所出。 或曰急召姜都督回救,或曰弃城奔白帝城,入吴求救。 众议纷纷不定。 太史令谯周曰:“大将军拒钟会,其兵不可抽,抽则两失。 东吴非好相识,且艾兵已近郊,若知陛下出,纵轻骑追之,亦恐不能脱,皆非善策耳。 臣观干象,见国数已衰,贼气方盛,客星犯阙,主星韬光,战则无益,不如出降。 上可救全城百姓之命,下可以保全九族,乃应天顺时之举,非臣不忠,敢陷陛下为屈膝事也。 ”后主惑其言,乃议出降。 邓艾因顿兵城下。 当有帝之第三子北地王刘谌知之,急入阻曰:“谁献此计,误陛下为万世何如主?况城中尚有十万之众,当率之或战或守,敌兵何能即入?彼兵远来,野无所虏,粮草不接济,但能坚守一月,全军皆没城下矣。 且姜维诸将在外,安得无计?献此计者,不但误陛下,诚可斩也!设使势穷力竭,犹当父子背城一战,何至含垢忍耻以图苟活,何以见先帝于地下耶?”帝曰:“尔小儿何知国计?可速去。 ”北地王知帝存妇人之仁,执性不回,乃将幼子托刘璩抚育,随哭入昭烈之庙,先杀其妻,乃自刎。 刘璩者,梁王刘理之子也。 在诸王之内,号称智囊,且机警有权略,比时亦欲进议,因见刘谌之死,知帝执迷,不可以舌诤也。 方哭念刘谌间,有刘封次子刘灵入省,璩曰:“今国势如此,奈何?”灵曰:“惟应与吾兄刘宣等商议,全身远害,岂宜束手待毙,行奴颜婢膝事乎?”刘璩曰:“某亦为此而思度,非宣兄莫可与计者。 ”灵即驰请宣至。 璩曰:“大厦将崩,一木难扶,城若一破,玉石俱焚。 兄辈计将安出?”宣曰:“吾弟才略胜我百倍,必有定见。 以愚谅之,帝意不可转,国事不可支,明矣。 为今之计,惟有逃避遐方,审机谅势,或图兴復,此为上也。 若还居此迟回,必遭大辱。 ”璩曰:“兄计深与我合。 ”言未毕,又有一人自外而入,唿曰:“刘子通在否?”刘灵忙出迎候,乃杨仪之子杨龙也。 龙曰:“适到尊府访议,云兄到此,是以随亦来会。 正欲见殿下呈鄙见耳。 ”于是同入见璩等,乃曰:“龙本不识时务之人,因思先父曾言诸葛丞相临终,惟先父在侧,嘱以后事。 言刘氏此復中衰,越三十年后,当有英主再出,復兴汉业,重定中原。 臣父对臣言之,谨记不忘,将谓国家尚有一统之日,不意事势若此。 主上惑于谯周之说,必不可移矣。 臣观七殿下相貌不凡,神异种种,将来主大器者,必殿下也。 夫智者见于未萌,岂待已着乎?申生止而待死,重耳逃而復伯。 此已往之明鑑也。 吾辈愿从殿下週游,万死而不辞。 ”言未毕,有一勇士自外披襟而入,大叫曰:“汝众尚不逃走,是欲自送死耶?”众视之,乃梁府护卫亲兵总领秦州狄道人齐万年也。 刘璩乃拉万年手曰:“吾知欲脱此虎阱,非将军不能周旋,奈何尚有一大关系,须累将军保扶之。 昨北地王死于社稷,天地为之悲惨。 又将幼子刘曜托我抚育,以为我必不负托者。 我辈仗威力,或可幸全,是儿方在襁褓,为之奈何?若此儿不得出,我亦无弃行之理。 ”言讫,泪下如雨。 万年言曰:“殿下亲子在外监军,尚不言及,而拳拳以托侄,立相与存亡之誓,真仁人之设心也。 他日必为万民之主,不卜可知矣。 ”盖璩之长子聪,生而有神力,善于弓马,因此后主命之监助姜维之军。 第4页 姜维每资其力,倚重之,故尝留于其军。 万年乃曰:“臣敢不体殿下之心以报北地王之忠?但只身恐不能两全。 臣有契友廖全者,真勇士也,兼之义侠逾常,乃平西将军廖化之子也。 每欲从征为国家出力,渠父惜惟一子,留家不遣,因与臣较艺,随为刎颈之交。 臣当前去约彼至此,将曜主缚于其背,臣则向前开路,誓当死战以报国恩。 但须急速,毋致迟误。 ”众曰:“永龄真义勇丈夫也,速宜驰之。 ”万年即偕廖全至,刘灵、杨龙等皆会。 万年即手持大刀,当先开路,廖全负刘曜挺枪次随。 刘英、刘宣保护各家眷属居中,璩与刘灵、刘和等断后,一齐俱望西门而出。 当有魏将方来引兵拦阻去路,曰:“吾观汝辈皆仕宦装束,且汝主既降,则尽是魏民,吾主方事招徕,何用逃窜?”万年更不开言,怒眸若电,就轮起大刀噼面斫去。 方来亦挺枪相迎。 论方来岂万年之敌乎?但贼兵众多,又要保卫眷属,惟冲击而已。 万年乃杀条血路而出,廖全奋勇挟斗,人不敢追,拥卫众人以出敌围。 方来不舍,从后引兵追来。 万年曰:“贼徒不知死活,尚敢来追,不斩之无以见英雄。 ”乃随勒转马迎之,未及二合,将方来手起一刀斩之。 众魏兵见如此利害,那个敢来追?各自奔散。 正是:他年开国兴基手,先向成都显首功。 却说邓艾知得西门厮杀,即令部将褚群引兵助战,从后杀来。 刘璩忙令刘灵抵敌,曰:“不杀鼠贼,无以雪胸中之忿。 ”乃大喝曰:“认得刘将军么?”褚群忽见刘灵身长一丈,膀阔三停,威风凛凛,大是惊骇,旋勒马谓曰:“汝家国已破,尚欲何往?不降何待?”灵曰:“贼奴!汝辈尚可降彼妇人小子,安能降我真将军耶?”言讫,横冲而入。 褚群亦魏中名将,举刀急架。 鏖战移时,魏兵合围而来。 灵即心生一计,抽马佯败而走。 褚群不料,从后急追。 灵故勒马缓行,褚群马逸不能收步,撞过马头,被灵一枪刺中透心,落马而亡。 后兵溃散,不敢復追。 正是:巧施阱虎擒龙技,得树安邦立国勛。 却说刘灵方离家之际,勐忆起王弥乃吾心腹之友,当今无以为匹者,万一陷于敌中,为彼收用,则失吾国一栋樑矣。 忙使人邀到,与之同出。 盖王弥者,乃北地将军王平之子也。 自幼生而颖异,膂力过人,长而有千斤之力。 尤精于骑射,每为其父器重之。 后乃袭父荫居职,尝有开跋之志。 因见帝之昏庸,信任黄皓,妨贤拒谏,遂杜门不出,时人尚未之奇,惟刘灵痛父失事遭戮,饮恨不仕,弥乃与之结为异姓兄弟,时与较艺,始知弥之贤于人矣。 其后弥与关氏兄弟俱称时俊,亦相结纳。 当日得灵之信,乃喟然嘆曰:“吾父子早知有今日矣。 子通兄既来见召,倘不从命,是无忠义之心而负生平之所学矣。 但关家兄弟与我有休戚之託,彼年尚幼,安能自拔?”遂奔至关家。 而关防、关谨见说弥至,乃从内大恸而出曰:“飞豹兄,当今事势若此,奈何奈何?”初,关兴于青龙元年间从征失利,患病在家,因见国事日非,每嘆说:“任奸邪于危难之秋,丧无日矣。 吾族安能免哉?”昨见王弥来省,坐论时事,乃太息曰:“王子均之有子也,可以託孤寄子矣。 ”遂嘱防、谨深相结纳之。 王弥曰:“国家垂破,而尊府与贼为世仇,祸且不测。 吾因刘子通召往偕遁,深念昆玉,故此特来相讯。 且欲议为今之计,惟当速避,后与诸公协谋兴復,乃为上策。 ”防曰:“兄言甚是,其如家口之计何?”弥曰:“大丈夫为国不顾家,况司马父子方有大志图篡天下,假仁假义以收摄人心,安肯仇害人之家属乎?愿贤弟放怀以图大事。 ”防、谨乃依命同出,竟留家属在城中,后遭庞德之子庞惠毒手,合家尽罹惨祸,曾无噍类,伤哉!  却说王弥同防、谨到家辞亲,带平时用器、强弓劲弩,忻然偕关氏弟兄一齐跃马而出。 关谨曰:“北门有邓艾自在那里,不可轻往,东西二门贼兵亦盛,惟南门路窄,提防稍懈,我们当从南门而出。 ”王弥然之,于是望南门冲突而去。 时有魏将李因列兵挡住去路。 王弥乃曰:“我等是异乡客人,因在成都生理,今天兵围城,口食不给,是以欲奔还乡,望将军开一生路,放我众人逃命,深感大恩。 ”因曰:“吾奉主将之令,那敢放走一人?必须拿进大营,查验一过,方可发落放去。 ”王弥知事不谐,即轮起大刀杀进。 李因亦挺枪急架。 二人相持良久,关防怒上心头,亦提起铁楞混杀一场。 于是且战且却,将逃二十余里。 且说邓忠正巡视至南门,知城中奸细走出,李因已去追赶,乃令族弟邓濮带领家兵二千,星飞赶捉。 第5页 而王弥等早被魏人团团围住不放,正在危急之际,只见东南坡下突出三骑,领了庄客数百人,各持利刃杀入阵来。 且看那三人入阵,恰似虎入羊群,挥刀乱斫。 邓濮骤马接战,却不提防被暗箭正中坐马,把邓濮掀翻在地,那樊荣只一刀斫死。 不想放箭者却是李珪,于是关防、关谨乘乱杀出重围。 李因驰马急追,防、谨奋力抵卫,殊不知王弥从旁跃出,将李因一刀刺中左腿。 因负痛逃去,诸副将亦不知去向。 那三人纵横冲突,彼追兵伏尸流血,杀死殆尽。 王弥、关防等见追兵已散,乃回身下马,相见拜谢,深感再造之恩,且问为何得诸君来救,愿闻姓字因由。 三人答曰:“某等弟兄乃李珪、李瓒与表弟樊荣也。 先祖李严被上谴责,徙居于安乐镇,此去尚有六十余里。 先父李丰曾为参军,见朝廷任非其人,嘱我辈不可出仕。 今与叔父李裕权止旧窝,听得魏兵追捉列位,吾弟兄在前山看已多时,见诸公势窘,心甚忿怒,以是统领苍头前来助斗耳。 ”王弥等称谢不已,亦各道诉逃窜之故。 珪曰:“既如此,皆是同志,即吾一家,乃天使之相遇也。 且今天色已晚,权到敝庄住宿一宵,再作他图。 ”王弥等感其殷勤,即与同到庄所。 庄内僮僕迎进,其叔李裕秉烛出接,分宾主坐定,又各达姓名衷曲。 裕置酒相款,席间嘆息曰:“余先君在日,每尝戮力王室,为国忘家。 后因失事被谴,厥志不遂。 见诸葛丞相人亡,伤念不已,竟成疾而逝。 今吾辈目击国破主辱,不能继述先君之忠,以匡救王室,何用生为?”众皆感悼,无不泣下数行泪。 惟王弥抚掌大笑而起曰:“夫否泰运也,荣辱数也,何足悲哉?况天生吾才,必有所用。 昔晋文避难出奔,贤士云从,卒復霸业。 吾辈才虽不及古人,然有志者事竟成,安知他年建立,出于晋文公下乎?诸君何用作楚囚之对泣耶?”裕曰:“飞豹之言,真达时有志之论也。 ”众皆拱手称谢。 次日,弥等辞谢,即欲告行。 裕曰:“且刘氏诸公子,不知去向。 诸君宜且暂住寒庄,待我遣人往张、黄、诸葛、赵等各家探听的实,那时赴会未迟。 不然,彼此各自一方,势分力弱,欲成大事,此实难矣。 ”弥曰:“既蒙老丈厚爱,敢不惟命是从?固愿速修书一封,令盛使驰各家一探,则老丈报主之忠,交友之信,可谓两得矣。 但思我辈家属且不顾,恨不能灭此逆贼而后朝食,安可再有迟疑?今就告别,随盛使去寻旧主,兼打探各家下落,以共图大事。 盖国贼不俱生,非贼死吾手,我必死于贼之手矣。 ”裕曰:“有诸君如此忠肝义胆,天地亦为之垂佑,何患事不成哉?”即送王弥等起程。 临行,携手嘱曰:“早晚若举大事,某当遣侄辈三人前来相助,聊尽老夫先世以来报国之志耳!”众皆谢别。 裕又曰:“诸公如有确信,望早惠玉音,以慰悬念。 ”众应而别,裕赠诗一首曰:  君因国破弃家乡,万里迢遥赴远方。 此去若能兴大业,早传鱼锦慰牵肠。 第二回 二贤合计诛邓艾 且说张飞自遭范张之变,先主痛念不已,为之建第于成都,移其家属居之。 其后张苞为从孔明出征,追擒魏将,坠崖破顶,中风而亡,后主追惜之,由是待其眷属特加隆厚。 苞妾李氏生一子曰张宾。 初因李氏梦吕洞宾赐一玉柱而有娠,故名为宾,字孟孙,乳名柱奴。 嫡妇生二子:一曰张实,字仲孙,一名张敬,字季孙,俱有勇力。 惟张宾生而秀异,卓荦不群,甫冠时,耽于书史,古今典籍过目成诵,自经史而下,孙膑、吴起之术,诸子百家之谈,无不通晓,特以庶之所出,而失嫡母之爱,乃寄育于人。 一日,谒姜伯约督府,议论风生,言语英发,旁若无人。 伯约惊异曰:“子器非凡,吾邦有人矣。 ”自后每留心顾待,以其稚年母寡,未忍即挈之军中,常有事体疑难者,则往咨之,必得善策。 伯约于是将孔明所授之遗书,与自己生平之所学,悉传与之,且诫曰:“以子之才,胜我十倍,他年必出人头地,建业立勛矣。 然大才晚成,贵在涵养。 ”宾从之,每务韬晦而不以功名为急。 至建炎元年八月邓艾之入寇,后主以仁柔无断,听谯周保民全族之说,乃遂决意投降。 于是诸勛旧之家相与出避。 时张宾友辈亦劝之出避,宾曰:“吾尝蓍卜累矣,国家运数尚未殒绝,敌之将帅必自败亡。 即不然而万一有所不韪,吾独不能为张子房一锥之击于博浪沙乎?安忍即忘韩而去楚哉?”于是闭门不出,日守穷庐。 岂料后主见艾兵蜂至,度势不可支,遂从谯周之议,作表请降于艾之营。 艾即整兵入城,留兵守卫,号令诸军毋得恣意剽掠,妄行杀戮,违者立斩。 第6页 入城出示晓谕诸臣民,招安诸勛旧,意气扬扬,居然自为己功。 于是一民尺土悉属其版图,而汉家数百载之余绪与先主几十年之经营,一旦付于贼手,伤哉!是时邓艾自以为出奇计取胜,灭人之国,降人之主,即吕望不足比,子房不足数矣。 又见钟会前欲退兵长安,智出己下,司马昭父子亦因时窃据,无甚异绩,遂渺视魏国无人,不禀军令,任意施为,纵兵杀掠,所至燔宫室、氵?妃女,被灾者不可胜述。 且又以檄报会,而词语骄矜,毫无退让之意。 会见甚怒,由是始与艾成隙矣。 且说姜维得后主投降之报,会兵入城,集众将议曰:“国家不幸,至于今日,正为子死孝、为臣死忠之秋也。 可恨邓艾一介黄口,乃得以诡计入破吾国,实由吾国无同心协力之人,早提备于不测耳!令维不死,必不容此竖子得志。 倘诸公肯助我一臂之力,吾当重整山河于如故。 ”众将曰:“敢不从命!”维曰:“吾与张孟孙筹之熟矣,必须如此如此方可。 ”于是大开关门,悉诣会军,屈词下拜,假申诚悃。 会以为实,乃开忱延接款待之下,议论奖借,于维独致殷勤。 夜復召维饮,维乃乘间说之曰:“大都督魏中元将,统帅巨戎,今不血刃以收全功,可谓不世之奇勋矣。 第功由副成,吾恐谗言一至,主眷必衰。 此韩信所以甘心于烹郦生而不顾也。 且邓将军以小智侥倖成功,骄矜自恃,不禀命于都督而恣意自行,是蔑视麾下也。 维为君侯今日之计,当速进兵成都,招徕四方以集士望,晓谕百姓以收人心,则主副之权自别,而国人知所感戴矣。 ”会闻言大悦,自以为得知己之助晚也。 诘朝乃会兵至成都,长驱入城,大张告示,禁戢剽掠,百姓无不欢唿鼓舞,拥卫而视。 邓艾闻之,心甚忧惧,乃故行斩犯令者以立威。 钟会大怒,乃遣人请姜维入营计议。 时姜维既随会入城,探得诸勛旧名杰俱已避敌出奔,孤力寡助,有谋莫遂。 忽闻得张宾尚在城中,维乃喜曰:“孟孙之不去,天使之以成我大事也。 ”忙使人邀之。 宾既至,二人相持哀悼。 宾拭泪曰:“事既至此,悔亦无及矣。 幸今都督尚在,柱奴未去,见天意之有在也。 ”维乃以己意达之。 宾曰:“此计甚妙,但须趁此§蚌相持之日,以收渔人之利。 若会、艾既除,其余碌碌之辈岂足挂意?当草菅刈之,而长安以西亦可一鼓而收矣。 ”维大喜曰:“孟孙之意与我正合,但迩来张翼、廖化等因忿恚成疾,相继而亡,智勇兼备之士难得其人,谁为之辅翼者?”宾曰:“今国中虽无人,其豪杰之散佚于四方者尚多,但都督未之访求耳。 宾知子龙之后有二人,乃征西赵统之子,一名赵概,字总翰,一名赵染,字文翰。 此二人不惟武艺超群,且义气如山,兼有一幼弟名勒,宾视其形状磊落,器宇恢弘,真异人也。 又有老将黄忠之二孙黄臣、黄命,臣字良卿,命字锡卿,亦义勇士也。 宾曾与彼结为八拜之交。 復有诸葛统军瞻有少子名宣于字修之者,亦吾蜀之名物也,胸中府库甚富,且深得孔明之秘传。 前者瞻当出军之日,彼曾极谏不利,唯宜固守以待都督大军回。 瞻因不听,以致大败,则其有智谋可知。 若此数人,皆吾同志,倘物色以求用之,必得其死力矣。 其军中外务,宾自足主持之。 愿都督速行徵聘,且事关非细,亦宜慎密。 ”姜维大喜曰:“天生孟孙,吾社稷不终墟矣,亦不负老夫生平所望也。 ”  维乃进军门,入见钟会,会正独坐沉吟,维缓言曰:“君侯之沉吟,得无有所筹算乎?”会曰:“可恨那邓艾小竖子,慢军违令,故行杀戮,犯我节钺,法所难宥。 正欲请公求议,以除此倔强,不意惠临,实得大愿。 ”维乃佯为顾盼之状。 会知其意,乃屏退侍卫,延维入密室,事以师礼,曰:“先生何以教我?”维曰:“老夫乃刀斧之余,安敢僭议大事?今既蒙麾下不以亡国之虏视我,而以腹心相待,维敢不竭诚以效尺寸之愚,上报知遇之恩?且君侯所知夫猎者乎?今之猎者环堵而立,围场而待,前望界林,后顾西□□执弓石来钺,志在于麋鹿狐兔也。 不虞□□□□□伏而出,威吓射者而去也。 盖缘贪小利、忽近忧耳!今邓艾不过一介武夫,谬获小功,辄生骄懻,亦由其器量不宏,故少受即盈也。 君侯用计制之,又何难哉?但司马昭久蓄不臣之心,必忌胜己之士。 今君侯神武,即魏武不能过,况復谈笑灭蜀,威震臣主,功居不赏,窃恐虽欲图安,弗可得也。 愚常计司马之与君侯盖英雄颉颃,势不并立者。 敢问司马与君侯,权孰重,势孰盛?”会曰:“以司马之挟天子令诸侯,权统禁军,势居睥睨,予岂若比?”维曰:“势既不敌,祸且不免,欲图全身之策,又将安在?彼邓艾父子乃疥癣之疾,乌足介意?”会闻维言切中其病,神色俱变,唯垂首抚膝而已。 第7页 维见可说,復大声曰:“君侯之智略,足胜司马十倍,乃事至不断,吾恐祸不旋踵矣。 昔韩信犹豫,拒蒯通之言,自取赤族之惨;孙权勇决,从周瑜之计,以定鼎足之业。 殷鑑不远,机难再得,唯君侯早计焉。 ”会乃攘臂而起曰:“司马氏欲图篡逆久矣,特以有一二旧臣与会在耳,吾即不能为今日之桓文,安肯从奸助叛以遗臭万年乎?倘伯约不吝相助,我当先剿艾贼,次伐司马,共平天下,以救苍生,始遂吾之素志。 但恐全蜀之民未必归顺,唯伯约为之倡率。 富贵之日,与公共之。 ”维曰:“益州地险民富,孔明每称为天府,今日为君侯所有,此实天假君侯以发迹之地也。 今老夫当召耆硕旧臣,共图鸿业,则不惟鼎足之势成,而扩土兴疆,蚕食天下,所向无敌矣,何有于司马哉?使维异时得奉君侯辇毂入都,一睹先帝陵寝,吾愿足矣,敢望富贵乎?”会乃大发仓库,犒劳三军,据蜀称叛,假密旨以槛车收邓艾父子,并将士有不顺从者,悉囚之一室,以待事定剿除。 此时邓氏既收,而钟会之势遂孤,计皆出于张宾而会未之知也。 于是姜维深幸得计,以书密启于后主曰:  先帝创业垂统,几数十年。 而遭时不偶,大臣元将相继而殒,于是朝无柱石,国无栋樑。 贼国窥衅而窃发,今日伐我西鄙,明年割我右壤,祖宗社稷一日为墟,此皆臣等不致死力,以陷陛下于此地耳。 今维与故将张飞之孙张宾,乘邓艾、钟会之有隙,授一诡计,则邓艾已除,钟会势孤,行将揭日月于復明,辟干坤于再造云云。 张宾乃潜集诸旧将校,日夜计议。 又访得魏延之三子魏攸、魏晏、魏颢,骁勇善斗,能用大刀,马谡之子马宁,有机警,善用槊,及赵府牧马帅汲桑亦谙于军务。 济济英豪,俱得临时举用。 向来张宾但知得钟会收邓艾父子,岂意将士不从命者亦囚禁之也。 宾知之,大嘆曰:“自古未有逆情违众而可以成事者。 ”乃语弟张实曰:“伯约老耄,计议颠倒,如何不止钟会囚众不从命者?大难将作,事不谐矣,亦天数也。 ”夜半,闻魏兵大乱,姜维方在军中与钟会议事,忽见四面火起,乱箭如雨,杀入营中。 维知事必败,乃命子姜发飞报张宾等速逃,以图后举。 维亦随为乱兵所害。 事悉陈寿衍义内备详,兹不復附。 张宾等见火起,急欲奔探消耗,而姜发忽至,语其故,众大惊骇失色,唯赵概扬声曰:“事既至此,大丈夫当从死中求生,岂可束手待毙乎?倘机会或可復得,顾在人立志何如耳!”张宾曰:“总翰之言是也。 此乃玉石俱焚之秋,安可自投罗网?宜且避之,再作别计,以酬夙志。 ”赵概曰:“家眷不足惜,但幼弟勒乃先君之所钟爱者,必不可弃,谁能为我保护出城?”忽有僕汲桑在旁厉声而出,曰:“仆之为主,如手足之捍头目,安忍幼主遭难而不顾乎?吾当拼死保护出城,以报两世相待之恩。 ”众皆曰:“民德勇于自任如此,此儿得命矣。 ”汲桑将赵勒缚于背上,徒步而出。 按:汲桑字民德,乃渭北之乐乡人也,雅不好书,性气刚勐,力敌万人,且步捷如飞,能追奔马。 建兴元年,赵广因出屯兵,见巨人迹长二尺许,心甚异之,踪迹至一山窝,见桑方负一虎而出。 广吃一惊,从骑皆为之骇跃。 乃即挈之以归,厚加恩养,置诸亲兵以居辖下。 昔府中得一羌胡鬣马,值价千金,以其性烈难驯,人皆不敢驭,乃以铁链紲于厩中。 桑一见之,即去其链,跨之出入,如素所调良者,以是人服其勇,皆称为牧马帅。 当日张宾、张实、张敬统众武士,护送各文武官员出城,魏攸、魏晏、魏颢兄弟曰:“吾等誓欲为国家图报效久矣,今日虽死,亦所愿也。 我兄弟当噼开一路,众后随之。 ”于是拥众一齐向南门而出。 且说汲桑虽勇,终是背负一人,常欲遮护,不便于奔驰,乃竟陷于敌中。 适遭魏将李明撞见,欲刺之。 汲桑吼声如雷,人皆僻易,被桑一斧斫中马腹,将李明落马,又一斧斩之。 后有张平望见桑勇,不敢向前,但指麾三军团团围绕,桑乃左冲右突,纵横乱斫,叱咤风生,杀得敌军人亡马倒,血染征衣。 魏中一骑将在高阜处见之,引箭欲射汲桑,赵勒在背上看见,报桑曰:“避箭。 ”桑忙抢得一牌遮抵,前后箭如雨下,无一矢得中者,可见真命所属,百灵咸护。 盖汲桑陷于敌中,非其不勇,固恐伤幼主而不敢冒锋刃耳!然敌人见其骁勇,亦无敢上斗者。 桑正思脱身之际,赵染、赵概见桑不至,回身统率子弟家丁奋勇格斗,直入深处,卵翼汲桑以出。 不移时,又见飞骑来报张宾等曰:“东门尚有不得脱者,但闻吾兵杀声震地。 ”宾勐顾曰:“此必黄良卿弟兄也,谁敢去速救者?”众未及对,怒起张敬,曰:“黄良卿兄弟乃吾姻戚,岂可坐视而不救耶?有志者随我以往。 第8页 ”乃挺一长矛,径望敌阵而去。 马宁曰:“张季孙真义勇丈夫也,吾当助之。 ”赵染、赵概闻言,亦仗剑随往,蜂入敌中,救出黄臣弟兄之命。 盖黄臣因乱中误听约令,错从东门而出,故与宾等不值,以致几为魏军所害。 至是黄臣既出,却又不见了张敬。 张宾曰:“吾弟平生好杀,必入敌丛深矣。 我思之,非汲民德不可救也。 ”桑闻言,即持刀纵步如飞,入彼阵中。 敌见汲桑向战之勇,各自迴避,直到城下。 遇见张敬正挺剑与魏兵接战,桑欲挟之以出,张敬曰:“待我慢慢杀尽魏贼,方消此恨。 ”桑乃力挽同回,见张宾等曰:“敌必来追,惟当速去。 ”宾曰:“近地皆魏管辖,必不可往,且到边方暂止,访求刘家诸殿下及王弥去向,以图会合,再作良谋。 ”众从之,迳往张掖而去。 后人有诗曰:  四七星官出蜀城,九良八杀六丁神。 计罗五曜同离去,自此中原不太平。 又有诗赞汲桑曰:  天付英豪助晚刘,间生贲育到神州。 他年逐鹿争王伯,捷足先驱孰与俦。 且说魏之监军卫瓘,乘便宜以收钟会,又追斩邓艾父子,遂欲擅威福以制服蜀臣,事亦前衍义备详。 此时有人知卫瓘之意,急来报于诸葛宣于,宣于尚在家,乃曰:“吾之所以不去者,正为此事耳!”乃即伪扮为云游道者,直叩魏之大军中,来见卫瓘。 其门客乃急止之曰:“吾闻卫瓘正欲诛戮蜀臣,今岂可自扼虎项而批其逆鳞乎?”宣于笑曰:“吾岂不自知!自幼习祖书,金木五遁,变化莫测。 卫瓘岂能害我乎?且贾彪不西入以说窦武,则党锢之祸不解,吾岂可坐而不救乎?”乃直入魏军,谓其侍卫者曰:“吾乃西州隐士,欲见将军言机密重事,烦为通报。 ”其侍卫见说报机密事,即入中军报卫瓘。 瓘命请入见,宣于乃飘然入内。 瓘见宣于一表人物,秀雅不凡,乃即延坐,谓曰:“子有何机密以教不佞?”宣于曰:“愚夫久处山林,不预国政,近闻将军大兵压境,纪律甚严,声闻所至,无不踊跃感戴。 仆见将军既成不世之功,当培其根本。 且闻成奕世之业者,行必世之仁;建不拔之基者,立异等之方。 前者钟、邓二公既谈笑以定西州,曾不于此时劳来百姓,抚恤疮痍,乃各妄行私志,肆意贪残以取灭籍,盖由量之浅薄耳!今将军坐收震世之功,不安绥其臣民,乃欲诛灭蜀臣之家,此则人民惊骇,各怀疑惧之心,翕然叛乱,吾恐祸生不测矣,窃为将军危之。 古之圣君贤相,但以德服人之心,安有降而復诛,以及无辜乎!语曰:  不妄杀人者能君人,汤武之师是也。 ”瓘曰:“吾安有是心?皆人之妄言也。 以先生旷世之才,下教不佞,敢不从命乎?”乃急出安民之榜,张挂于市,民心始安。 瓘欲留宣于计议别事,而宣于已去,瓘遣人遍访求之,竟不得其踪迹矣。 后人有诗赞宣于曰:  胸藏星斗妙无穷,智继先公并圣聪。 未能协汉图仇晋,先说强臣脱众凶。 第三回 晋武帝兴兵伐吴 话说魏主奂咸熙元年,晋王司马昭命邓艾、钟会等西并巴蜀,平之,封汉主禅为安乐公,意在平吴篡魏。 至八月病笃而卒,太子司马炎嗣为相国,袭封晋王,次子司马攸继与兄司马师后,封齐王。 司马炎窃父余势,专权擅政。 见邓艾、钟会、姜维皆丧,遂有无君之心。 朝廷士大夫半皆其党,魏主备位而已。 贾充、卫瓘乃晋王心腹,日夕于帝前称颂晋王功德,宜法尧禅舜,以协众望。 魏主见朝臣附司马氏者多,威权又盛,恐遭所弒,乃于十二月禅位与晋王。 晋王司马炎即皇帝位,号为武帝,建年泰始元年,追谥祖懿为孝宣皇帝,伯师为孝景皇帝,父昭为太上孝文皇帝,其余文武官员尽行升擢。 封魏主奂为陈晋王,出居金墉城。 以吴尚存,未封宗室。 晋帝炎承三世之余烈,将相同心,遂欲吞併江南,统一天下,乃与其贤臣太尉王祥、少保王览、太保何鲁、侍中荀勖、尚书令冯紞、裴秀、御史大夫王沉、司空荀顗、镇北将军卫瓘、护国将军王浑、鲁国公贾充、太傅王戎、尚书左丞张华、录尚书事山涛等,商议伐吴之事。 冯紞、荀勖上言,以为吴有长江之险,魏武操、魏文丕数出师江南,皆无功而退。 且吴未有衅,徒劳士马,不如养兵爱民,以俟其过,然后方可伐之。 贾充尤以为吴国已歷三世,根深蒂固,未易可取,乃亦曰:“百年之寇非一朝之能即平者,宜待有隙而进。 臣所忧者在于西凉,不在吴也。 ”武帝狐疑不能决。 会荆州刺史羊祜表到,言吴平则胡自定,宜乘孙皓酷虐,刑繁民怨,但当速济大功耳。 朝议多有不同,久而弗决。 羊祜闻知,嘆曰:“不如意事十恆八九,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艰于后时哉!”独扬州刺史杜预、侍中张华贊祜之意。 第9页 廷劝以为不宜听信文臣懦怯之言,速当伐取。 吏部尚书山涛又言宜释吴以为外惧,乃曰:“吴固可伐,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姑留之以警众盪之心。 ”因是累月不决。 一日,忽报吴国族子夏口督前将军孙秀与吴相不睦,率其部众来降。 武帝见奏大悦,即下诏拜孙秀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会稽郡公。 晋帝重封其职,欲以招来吴国将士故也。 秀果感恩,復以书过江,招其御武将军何崇。 崇见书,亦率部下五千人降晋,于路又邀其西陵督步阐,带其本部士马共同投晋,武帝乃封何崇、步阐俱为卫将军,仪同三司。 吴主皓见报三处守督亡降于晋,心中大怒,诏命前将军鲁淑出兵收讨步阐。 淑将众进逼晋弋阳郡。 又命振武将军孙遵、扬威将军李承,帅兵五万攻晋江夏,再以奋威将军邵凯、招勇将军夏祥攻晋合肥。 吴国内史孙慎将兵协取江夏,掠晋汝南千余家。 復乘胜侵其北陲,仇杀不休。 晋帝见吴兵连祸结,乃决意伐吴以安边鄙。 未及发兵,会吴国九真太守董元有部将虞氾作乱。 董元以兵剿收虞氾,三战皆败,元乃被杀。 报入朝中,吴主遣将军牵弘讨之,大小数战,互相胜负,不能平服,因下诏征孙慎、孙遵回兵,共讨虞氾。 鲁淑围弋阳,被王浑出兵袭破之,折兵大半而回。 王浑又使孙秀招降夏祥、邵凯,邵凯復说吴国招武将军刘翻、厉武将军祖始,四人皆降于晋。 晋皆重赏官职,以诱吴将。 孙秀又上言可趁此伐吴,若使别立新君,爱民练兵,动之又难矣。 武帝将从之,闻羊祜病笃而止。 祜因荐杜预代其任。 于是杜预上表言曰:“羊祜不先博谋于朝臣而与陛下共筹此计者,正虑朝臣多有异同之议故耳。 凡今之事,自当酌之于心,须以利害较之。 念兹伐吴之举,十有八九之利,实无一二之害矣,何得又言姑待来秋?若孙皓一旦惧怖,悔过迁善,内修文德,外严武备,补葺城邑,择人守治,如此则进不可攻,退无所掠,积大船于夏口,以遏水道,据长江之险,塞大岘之隘,明秋之计已无及矣。 ”时武帝方与张华围棋,一局未完,适见杜预表至,华即推枰而起,敛手以劝曰:“今陛下圣明神武,国富兵强,吴主氵?虐,诛杀贤能,若往讨之,可不劳而定,何必疑焉?且昔赵充国初上屯田之策,汉廷众议纷纭,皆以为不可行,后来充国卒以此计克灭夷戎,汉帝以让群臣,尽皆伏罪,无敢答者。 今平吴一事,陛下当以裁之圣断,何得与书生辈区区辨论其可否也?”武帝尚犹豫,探得吴主孙皓酷虐过甚,无辜诛戮大臣,荒游畋猎,幸华里,载其后妃、宫女千余人西上,遇大雪,冻甚,兵士飢役死者无算,皆愤怨曰:“若遇敌至,便当倒戈矣。 ”丞相万或见众心不乐,与将军留平等谏之,吴主怒,乃杀或并戮留平及散骑常侍王蕃。 大司农楼玄又好言祥瑞,幸者竞进,侍中韦昭以为皆民间奸伪,虚诳惑上之言,皓又诛昭。 復遣宦者入市,强取民商货物,众不平者讼之于司市官陈声,陈声不知,执宦者绳之,吴主皓怒,乃执陈声,烧锯断其首,投肢体于四望亭。 御弟孙奋谏争之,皓又杀奋,并诛其五子。 以湘东太守张咏乃陈声之亲,嫌其讼冤,坐以西上之日不出算缗钱犒军,斩之。 有会稽太守车浚,因郡中旱,上言求赈贷,吴主以为沽恩,执斩之。 尚书熊睦上谏,亦并被杀。 一日会宴,将中书令张尚等数臣子以刀镮撞杀之,身无完肌,人皆恸之。 中书令贺劭患中风不能言语,皓疑其诈,锯断其头,徙其子贺循并家属等于临海。 置立黄门郎十人为纠过之官,宴罢之后,各令奏群下阙失,或剥人面皮,或凿人眼目,刑滥法酷,朝野不安,上下离心。 晋帝见此所为,遂决意南征。 命张华下令,择日兴师,敕亲王司马伷为镇军大将军,督同伏胤、解系、刘沉、皇甫重等,帅兵出涂中;镇南大将军、荆州刺史杜预督骠骑将军石苞、振武将军罗尚、御夷将军唐郴、车骑将军陈骞、江夏相何恽等出江陵;建武大将军王浑同监军王戎、镇北将军卫瓘帅吴降将夏祥、邵凯、祖始、刘厉等出横江;平西将军胡奋督荡寇将军周浚、平虏将军马隆、折冲将军孟观等出夏口;又命益州刺史王浚领龙骧将军之职,督左右护军张泓、刘弘、傅仁等出巴东;广武将军唐彬督骁将张方、李肇、祁弘,将故汉蜀中将士出巴西;以太尉贾充为大都督、行冠军将军事,督杨济、杨珧等监运粮饷,随军纪功,指授方略。 诸军既发,王浑之兵首克浔阳、濑乡、诸或,获吴威武将军周兴;王浚、唐彬合兵克吴西陵,杀其都督镇军将军留宪、征北将军成璩、监军郑广;杜预又进克夷陵,再拔江陵,斩吴督守王延。 监军总督贾充见捷,使人上功于朝。 武帝得捷,乃下诏敕贾充催督各路进兵,檄曰:“前者龙骧将军王浚、广武将军唐彬东下巴丘,与胡奋、王戎等合兵共平武昌,顺流长驱,当直造秣陵,与奋、戎等审量其宜,定其进取;杜预则静镇零桂,怀辑衡永一带,未可妄动。 第10页 大兵既过荆州,南境可以传檄而定矣。 荆州一平,预当分兵万人给王浚,七千人以给唐彬,使其东下。 胡奋亦分夏口兵七千以益王浚,王戎亦分武昌兵七千以益唐彬,太尉充当移屯于项,总督诸兵,乘势蹙吴,毋得怠忽。 ”诸将帅闻晋帝颁诏,皆刻期分投望江南而进,未知何人首建大功。 却说初前羊祜都督荆州军事时,阴有平吴之志,闻童谣有云:“阿童復阿童,衔刀渡江东,不畏岸上虎,但畏水中龙。 ”祜以王浚小字名阿童,遂因其谣之谶兆,表荐王浚为益州刺史以应之。 浚至成都,乃集兵士,缮器具,造大舰数百艘,长一百二十余步,内可容千人,以木为遮城,上立橹楼,开门四向以便出入,前后可驰车马,如同平地,外绘鹢首兽头,极其雄丽。 冀恐水怪,又造大筏数千,以合抱巨木为之,其木杮木屑循江而下,连络不断。 吴国建平太守吾彦与蜀邻境,探知王浚大造舟筏,料是欲袭江南,因取其木杮木屑,呈奏吴主,言晋人无故置造船筏,必有顺流侵吴之意,宜早为备,乞增设建平之兵,以防王浚不时之举。 晋人知吾建平有重戍,自不敢妄起谋吴之议,纵有不测,亦不能即至建康。 吴主皓不听其言。 至是,晋帝见王浚器具完备,授为龙骧将军,率水军由巴江顺流东下。 吾彦探知消息,遣人连夜持表入奏,言晋兵四出,舟师已达建平,伏乞发兵遏守险隘。 吴主闻奏大惊,急宣丞相张悌、侍中姚信、尚书诸葛靓、御史大夫薛莹、郭连、左司马滕攸等,大集文武于便殿,议退晋兵之策。 张悌曰:“今晋兵分道而出,未易即退,必须大发精兵,亦分数路,星夜而往,拒住险要,方可保守武昌诸处不失。 上流苟不急守,倘一为其所据,乘水暴风,便顺流而下,其势不可止遏矣,建康岂不危乎?”吴主依议,命镇西将军孙惋、水军都督留虑、振威将军谭鸾、张观、薛莹为监军,帅兵十万,敌司马伷之兵;使平寇将军张蒙、西陵守将张政、武昌监刘宪、宜都总备雷谭等,统兵十万,以敌杜预;再命总帅孙歆,以大将伍延为先锋,张咸、张遵、蔡珪、蔡敏等统兵八万,以敌王浑。 歆得命,星夜领兵迳到横江,布扎营垒,分守要害,其余隘口,皆筑小城以守之。 晋前锋将探得,报与中军元帅王浑知道,言吴兵守住各处险隘,难以即进,且宜扎定,计议而行。 王浑依允。 次日,亲往吴兵寨所,凭高观望。 周匝看遍,回至营中,唤先锋应詹分付曰:“来日你可引兵五千,去攻吴寨。 他若不出战时,可将襄阳大炮并火箭攻具打入他寨,吴兵被吾恼激,必然奋勇杀出,你可只望本寨而走,我自有计。 ”应詹领命而去。 浑又唤前将军刘厉、后将军祖始、右将军徐嗣、左将军杨肇四将,带领精兵二万,往中路上两旁埋伏;再令护军王戎带夏祥引兵二千,伏于寨外左侧;驸马都尉王济带邵凯引兵二千,伏于寨外右侧,以备接应;监军卫瓘领兵三百,伏于高阜之处,但看吴兵追入埋伏之处,即放动号炮,竖起红旗,四下伏兵齐出。 分付已毕,次早各去打点。 先锋应詹领兵直扣吴寨前攻打。 吴元帅孙歆见了,传令分付众军将曰:“晋兵初到,锐气正盛,且未可与战,只宜守住各处险要,不容此兵过江,便为上策。 ”众将士得令,各各守住寨壁,任其攻击,只是不出。 挨至日午,应詹见攻不动,乃令架起大炮数个,一齐点着,就如天崩雷震一般,声闻数十里,火箭流星似发,一齐打入寨中。 吴之兵众惊惶乱窜,诸将喝令守住,不得妄动扰乱军心。 御虏将军张咸、横冲将军张遵见其攻极,乃入禀孙歆曰:“今晋兵因见吾等不战,故此发极,是欲激吾出兵耳。 以吾二人之见,待晋兵至晚欲退之时,兵力将疲,众心必懈,那时一齐突出击之,定获胜矣。 ”歆曰:“此正以逸待劳之计,即宜行之。 ”三人计议已定,传令先锋伍延居中,张咸在左,张遵在右,蔡珪、蔡敏领兵接应,只待晋兵退动,即便杀出。 各各严装饱食齐整。 时将及申,只见晋兵旗脚望西而动,兵士皆起,一齐退去,应詹亲自在后。 忽听得吴寨之中一声炮响,伍延领兵冲出,迫马当先,应詹慌忙接战,未及五合,张咸、张遵分左右两路杀出。 应詹看见,将计就计,挥兵望本阵而走。 吴将不舍,随后赶去。 卫瓘在高阜上,见其追入伏所,一声炮响,红旗便起,只听得喊杀连天,伏兵四出,吴兵急退。 后面刘厉、徐嗣截断去路,伍延、张咸向前冲杀,又被晋将杨肇、祖始逼至。 吴将只得且战。 看看至晚,王戎、王济率两枝接应兵马围杀而来,吴兵心慌,冲突不出。 张遵奋勇当先,刘厉拍马截住,战未十合,杨肇挺枪又到,从旁杀入。 张遵两头受敌,遮拦不迭,被刺落马,应詹一刀砍下其首。 张咸惊惧,带马撞阵而走。 第11页 杨肇看见,随后追赶。 正将隔远,又被徐嗣前面阻住,咸乃回身与杨肇接战。 方才交手,徐嗣从背后杀到,咸慌回头顾战,早被杨肇觑空,一枪挑于马下,急欲挣起,徐嗣向前又是一枪,可怜张咸、张遵二将俱被杀死。 吴将伍延乘势冲出,吴兵大败,十停之中去其七八。 急欲杀回本营,已被王浑、卫瓘、王济等围住攻打。 蔡敏拼命抵住,晋将杨肇、刘厉等四员赶伍延不见,一齐拥至。 蔡敏退入寨中,与蔡珪二人,只得保护孙歆走出寨后,向南望乐乡郡而去。 走至五更,却好伍延也引败残人马寻到,合作一处而行,晓夜不敢少歇。 看看日暮,孙歆传令:“人困马乏,聊少停息,再作区处。 ”方才驻马,忽听得炮声大震,鼓角齐鸣,滚出一彪人马截住去路,扬声大叫曰:“吴将何人?火速下马投降,免受杀戮!吾乃杨荆州前部大将周旨、伍巢也。 我都督知汝等与王元帅横江相持,料必战败,要从此路而走,故先命我二人带领精兵来守,以擒汝等。 汝今至此,有翅亦无所展矣。 宜归大国,以保躯命。 ”孙歆听叫,大怒曰:“吾兵虽败,犹能力枭鼠贼,何如此狂罔之甚也?”乃谓诸将曰:“大丈夫临难毋苟免,岂可袖手以待阻截而受凌辱乎?谁人出马,为吾擒此贼奴,以报前耻?”伍延听言,即便勒马舞刀,冲过晋阵,晋将周旨挥刀迎敌。 二人约出阵前,双刀并砍,四手齐施,一往一来争胜负,三回三转较输赢。 一连战上二十余合,周旨乃生力之人,精神愈倍,伍延战疲奔倦,架隔不迭,被周旨一刀背打下马去。 蔡珪急来相救,已被伍巢抵住,伍延为周旨再是一刀砍死。 勒马又来夹攻蔡珪,珪慌侧身迎敌,早被伍巢逼进,一把纽住,生擒而去。 孙歆知势难敌,与蔡敏捨命撞阵,夺路而走,余兵大半投降。 周旨二人亦不穷追,只是招抚士卒,收拾衣械,回见杜预。 预自克江陵以后,兵威大震,于是湘沅以南及于交广邻郡,皆望风送上印绶。 预杖节称制而抚绥之。 乃与众将佐议乘势下吴,或谓预曰:“百年之寇,未可尽克,方春水生,难于久驻,宜俟冬间,更为大举,不亦善乎!”预曰:“不然。 昔乐毅藉济西一战而并强齐,今吾兵锋已盛,譬如破竹,数节之后,当迎刃而解,无復着手处也。 ”遂指授群帅方略,约会径趋建业。 忽报王浚兵至西陵,杜预即与之书曰:“足下既已摧其西藩,便当迳取建业,讨屡世之逋寇,并吴越于一家。 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 ”王浚得书大悦,即自武昌率川兵顺流南下,径造秣陵。 吴守将探知晋舟师将次浔阳,连夜差人持表入奏。 吴主孙皓闻报大惊,慌令大将军陆景带兵十万,复合孙歆、蔡敏扎于浔阳,以拒晋兵。 晋舟师前锋不能得进,乃入中军禀知王浚曰:“吴将守住江津,其兵尚盛,且宜少退,以俟后兵。 ”王浚曰:“非也。 兵贵神速,今吴已失上流,孙次则于横江,心胆俱落。 且努力一战,可破彼矣,何为退缩哉?”言毕,即挥军而前。 哨船又报:“前面皆以铁链拦截江面,下制长锥,若趁风顺流骤进,恐船被坏。 ”王浚见报,传令兵士驱巨筏当先,以撞其锥,各将大火炬灌蜡烧其链,铁链果皆销,船舟无碍。 备细载前《三国志》内,今不再录。 吴将蔡敏见王浚破其截江之计,乃列船布阵,亲自贯甲环刀,立于船头之上,阻住北兵。 王浚看见,恐军士畏怯,即自身披重铠,手执利刀,臂挽防牌,催船挺进,径望南船队中杀入。 蔡敏大喝曰:“东吴平寇将军蔡敏在此!汝是何人,敢来撞阵?”王浚竟不打话,直望蔡敏船头而进,敏亦挥刀逆斗。 两船相隔丈许,王浚以牌防刀,涌身一跃,跳过南船。 蔡敏提备不及,被王浚一刀砍于水中。 晋兵竞进,吴船奔溃。 陆景看见,急令三军一齐出敌,于是各皆奋勇杀出,北兵稍却。 王浚亲冒锋刃,激厉将士,殊皆力战。 晋船高大,勇气愈倍,吴舟低小,当抵不住,须臾大败,尽望建业而逃。 晋兵随后涌去,撞翻南船无数,生擒吴都督孙歆,直杀至小当阳,朱雀桁相近住扎。 吴守将丹阳监督盛纪以兵来阻,方才将船布列于江浦之西,晋兵亦到。 盛纪慌忙向前拒敌。 两船未合,王浚亲至,见有吴兵前阻,乃挺身率众先进。 盛纪大怒,挥刀来战,恨不得一下砍死晋将,乃尽力望王浚当胸奋砍。 浚见刀至,急忙退躲。 晋船高大,其刀正中船上,入木数寸,纪急拔刀,已被张弘赶上,一枪刺中肩坎,撞入水中。 王浚船头看见,驱众并进,吴船避之不及,前者悉被撞破,在后者逃散,奔入建业,报知吴主。 君臣听了,惊得面如土色,急议再起兵马拒敌。 第12页 未知后来胜负若何,有分教:二十万南兵顷刻间俱送入长江波内,六十年吴国次第里尽并进洛邑都中。 后贤有诗嘆曰:  吴气将终晋气骄,艨艟飞渡大江涛。 眼前亡国多遗恨,迄此潮声怨未消。 第四回 王浑王浚大争功 话说晋兵大胜吴兵于小当阳,败卒走回建业报知,吴王皓大骇,慌聚文武计议迎敌之策。 丞相张悌曰:“事机至此,亦已急矣。 非臣自往,则人不用命,晋兵难退。 ”吴王曰:“卿乃国之大臣,今若亲往破敌,须尽起倾国之兵以壮威。 丞相宜谨慎方略,早报捷音,以副朕望。 ”于是大发京邑并各卫精兵二十万,以骠骑将军沈莹为前部先锋,张象、朱琬为大将,孙震、诸葛靓为护军,率舟星夜而进。 两军遇于朱雀桁,晋将周浚当前锋,与沈莹战于建业之西,吴兵大败,张象望旗而降。 朱琬、孙震恚怒,向前拼命力战,皆被射死。 诸葛靓见兵败将亡,撑持不住,乃谓张悌曰:“事已败矣,大厦将覆,非一绳之可挽,丞相宜权避之,以作他日之图。 ”悌不从,奋身挥兵死斗。 诸葛靓虑其有伤,亲往牵之曰:“存亡自有歷数,非公一人所能支,奈何必欲自取其死也?”悌曰:“仲思尚不知吾心乎?今日正吾效命之日也。 昔我儿童时,为丞相诸葛恪公之所识拔,心常负愧,至兹位极人臣,愿已足矣。 每思不得尽忠之所,有辜明贤知遇之心,吾今以身徇国,復何道耶?”靓见其坚执,不得已放手流涕而去,张悌乃力战死于阵中,吴兵尽皆痛哭而散。 王浚既获全胜,遂大张旗帜,顺流径趋建业。 兵甲满江,金鼓震天,威势甚盛,吴人大惧。 吴主孙皓见丞相已死,内无守兵,外无救援,只得分遣使命,奉书符往王浑、王浚及司马伷军前请降。 十五壬寅,王浚舟过三山,王浑恐其抢夺头功,遗书邀浚过舟,共论平吴之事。 浚扬帆直进,回报浑军曰:“风迅水急,不能少泊也。 ”是日,浚兵鼓譟入于石头。 吴主皓见事去,乃面缚舆榇,诣其军门以降。 惟薛莹、沈莹一文一武同侍吴主,其有姚信、郭连、滕攸、刘学等,皆乘乱避出,奔往建平、交广而去。 王浚既受吴主之降,乃即入城,出榜安民,禁止侵掠,收其版籍。 计得大郡四,小郡四十三,户五十一万三千,兵甲二十三万。 正欲遣人赍送往洛阳报捷,未及起行。 次日,王浑以兵济江,约会王浚,回报王龙骧已受吴主之降,入城安民去了,不在营中。 浑乃大怒,骂曰:“老贼何如是之魍魉也?汝为副将,吾为主帅,况诏敕受吾节制,今乃不待命令,辄敢擅专先受其降!且得吾屡破吴兵,斩戮守将,江中无阻,老贼始能扬帆直下。 今乃窃夺头功,全无逊让谦卑之意,于礼何如?”其部下诸将见王浚首成此大功勋,恐赏赉居后,皆以言激浑曰:“吾等出死力首克濑乡,又败横江守兵,诛斩张遵、张咸,吴人势阻,故彼得以顺流长驱耳。 今先受吴降,以抑元帅,是我任耕耘之劳,彼享见成之粟,正所谓徒得走狗逐兔之名也。 ”浑听言转怒曰:“昨者舟过三山,吾以主帅邀渠计议,渠故扬帆而去,诡言风急难泊,逆吾节度,即忤旨意也。 此乃欲先入皇城以私其帑藏为利耳!须当疏之于朝,拟赃定罪,贬此老贼,方泄吾恨。 ”部下诸将又曰:“明公为大帅,奉敕节制诸军,柄在吾手。 今王益州不钦帅命,当攻而枭之,以正违令之罪,焉用疏为,使彼得辩也?”浑依众议,乃整旗厉兵,欲攻王浚。 早有旁人悯浚功高无罪,恐枉遭其害,急以其情报与王浚知道。 浚亦怒曰:“吾身冒矢石,首克全吴,有功于朝廷,无罪于上下。 王浑必欲怀妒来攻,吾当以直兵应之,肯束手待擒乎?”参军何攀闻知王浚欲拒王浑,急入谏曰:“今将军欲与王侍中构兵,的乎,否乎?”浚曰:“诚有是事。 吾以无罪而见攻,何肯伏哉?”攀曰:“不然。 今将军必欲与王侍中角力,则是逆旨,尽汝功高,徒为钟会之伍矣。 且王公以天子命节制诸军,则将军亦渠所辖,部属同耳。 不待其至而先受吴主之降,是己之意先曲矣。 今将军既前事之错,復可逆旨以遏其众怒之兵乎?”浚曰:“吾为国尽忠,出师之日,亦奉诏命,顺流直造建业。 众皆以为吴国未易即拔,吾乃奋不顾身,亲冒锋刃,须为火燎,体中数箭,获抵石头,缚擒伪主,剪百年之剧寇,使六合之澄清,功不细矣!兹不意反为人之所嫉,欲以兵刃加吾,其将奈何?”攀曰:“易也。 今王侍中到此,所望者不过欲得孙皓以要其功耳!况斯时远近老幼皆知将军先破秣陵,首擒虚主,功入掌握之中灼矣。 何以不将孙皓转送于王侍中之营,解释此事,庶勿致结怨乎?”王浚沉吟半晌,曰:“公言甚善,但恐彼不从耳!先烦公亲往一试,何如?”攀曰:“可也。 第13页 ”浚即令何攀为使,径至浑营以达其情。 攀至浑军,参毕,王浑曰:“何参军何事而至?”攀曰:“今闻将军欲以兵攻王益州,事有之乎?”浑曰:“有之。 王浚不过一刺史之职,圣上命其受吾节度,则是吾麾下一将佐耳!凡事须禀吾令,才是道理。 昨者舟过三山,吾邀其议事,去而不顾,傲之一也;辄受吴主之降,私捡库藏,擅之二也;入城安民,传宣敕命,专之三也;欲赍版籍独奏捷功,罔之四也;利其宝物,收其兵仗,贪之五也。 有此五罪,得不问乎?且又大开城门,不严兵卫,倘有吴军窃发,再贻后祸,其罪谁归?”攀曰:“将军言者是也。 但往过之错,王益州悉知罪矣。 三山之召,因风便利,急难回舟,故直前先摧强敌,以待将军耳!见将军与国家恩同休戚,义在至亲,故托以南征之重。 王益州奋不顾身,为国先驱,其为国即为将军也。 虽获吴主君臣,皆待之以俟将军之至,并无遣解苏释之尤,必尊将军转送洛阳,非有他意。 今将军欲攻王益州,是以手击臂,自相残害,何益之有?且吴人见吾自相仇杀,乘机中发,窃又为将军惧也!”浑曰:“然则参军之意何如?”攀曰:“适王益州欲送孙皓叩营谢过,恐致见罪,故令攀先来拜见将军,将军可以恕否?”浑低首思之,乃对攀曰:“既参军以义教仆,仆敢不听乎?”于是何攀復来见浚,浚乃使人送吴主君臣至于王浑大营,浑乃受之。 虽然止兵不攻王浚,只是心中思非己功,终不悦浚。 仍復上疏劾奏王浚利孙皓之宝物,背受其降,不遵主帅,先入皇城,擅收库藏,纵军掳掠,私匿宫人,赃滥无算,且故逆节制,妄行晓谕,逆君抗旨,大无臣礼等因。 疏奏未省,缘浑子王齐尚常山公主,势焰又炽,宗党强盛,有司阿附,咸奏帝请以槛车征王浚至京,拟罪发遣。 武帝知其无罪,不许徵收,但降诏责其不受制节并私盗库物之由,王浚乃亦上表自辨。 表曰:  臣益州刺史王浚,蒙特受龙骧之职,得奉钦命,循巴丘,平夏口,顺流以攻武昌。 至西陵復被手诏,益臣以兵,克平吴寇,故长驱直造建业,以十五日至三山。 其时浑军远在北岸,遣使邀臣议事。 彼时臣舟风迅水急,难以回泊,及于日中,兵至秣陵,薄暮乃得王浑所下文书,节制臣军,只可围环石头城,俟大兵俱集,方许攻之,及索诸军人名册定见。 次早,臣欲率兵围城,适见吴主送书议降,臣恐吴人多诈,缓兵生计,乃罢围直宣以圣朝威德,吴主因是亲诣军中。 臣以吴主且降,何得扬兵惊吓百姓?其兵人定见,非时急务,是以一时愚不及此,致彼谓臣为不受节制也。 且事君之道,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设若顾嫌避疑,此人臣不忠之私,非明主国家之福。 今知臣之愚概,乖忤贵臣,祸在不测,但臣之心,可剖之以示天下者。 晓谕人民一事,时孙皓方图降首,其官吏将佐议论未甘,左右之人窃闻其因,乃放火烧其宫门,劫之以威。 知其所为,臣慌亲至救灭,禁止安民,非有他意。 且诸将之中,惟周浚先入皓宫,王浑先登皓舟,及臣浚至,无席可坐,若有赀宝,则浚、浑先以得之矣,臣何预焉?今年平吴,诚为大庆,于臣之身,反受罪累,惟明主哀之。 武帝览表,知浚受抑,但以初先敕彼受浑节制,故表俱不下。 次后王浑监吴君臣入洛,南征诸将悉皆归朝伏命。 王浚亦在京中,浑党有司官劾浚违诏大不道,请付廷尉,武帝不肯。 王浑又论浚无功,皆出众等之力,浚亦辩论无已,帝乃敕命司隶刘颂,校其功绩长短以呈。 刘颂希众之意,论平吴之绩,以王浑为上功,当封公;王浚为中功,当封职官。 武帝亲问,以刘颂折法失律,降迁京兆尹。 浑又上表争论不屑,帝不得已,乃诏增贾充、王浑封邑各八千户,进浑爵为郡公。 以王浚为辅国将军,与杜预、王戎等同功,各封县邑公。 诸将士各皆论功封赏。 又差官吏册祭羊祜,加赠追谥,封其妻为万戚乡君,食邑五千户。 王浚自以功大,为王浑父子党与所抑,每进见时,于上之前陈说平吴功绩,或不胜其愤怒,径出不辞,帝亦容之。 益州护军范通乃浚之姻戚,因谓浚曰:“将军之功,美则美矣,然而迹所以居美者,未尽善也。 将军旋旆之日,若能角巾退于私第,口不言平吴之功,人或称之,则曰:‘老夫何功之有?’此蔺生之所以屈廉颇也。 ”浚曰:“予始惩邓艾、钟会争功之事,惧祸及身,故不得无言,其终不能遣诸胸中者,是吾之褊也。 ”乃深谢范通而再不言功,伐时之人咸以王浚功重而报轻,为之忿悒。 当有博士秦秀上表讼论王浚之功劳,帝乃左迁浚为镇国大将军。 王浑常请浚饮宴,必严设备卫,然后见之,二人甚相避忌。 后王浚因虑王浑党族强盛,恐被所害,因致仕告老归第,亦可谓善处分矣。 第14页 再说晋武帝赏功以讫,乃赐吴主皓为归命侯,以其子为郎官,故吴旧臣皆咨访录用,吴之官属皆随才擢任。 吴君臣一齐拜舞谢恩。 时吴族降将、晋骠骑将军孙秀在旁,不胜忿恚,悲孙氏沦亡至此,因大悔向南流涕曰:“昔讨逆将军孙伯符以一校尉能开创大业,以成数世之勛。 今嗣主失德,举江南而弃之,悠悠苍天,此何时哉?”乃闷闷回第,形忧于色。 其子孙会问之,秀曰:“昔信陵不归故国,薛公笑之,乃趋驾还魏以破秦兵,千载之下,人皆仰其芳名。 今吾避祸至此,羁身寄迹,心实未忘本国。 不意一朝吴国见亡,我心如割,不忍本宗沦没,是以悲耳!虽然不能復取,俟其有隙,吾必阴以图报司马氏也。 ”后来果坏晋家天下,秀为之始也。 一日,武帝见吴蜀皆平,四方无事,乃命设宴于殿庭,庆贺平吴,饮诸出征将士。 文武毕集,乃先上酒称寿武帝。 帝执酒垂涕曰:“此举实羊太傅之功,先与朕首创其谋,后有杜预、张华力贊成之。 今幸平吴,诸卿皆在,惟羊太傅已殁,不得见也。 ”因深嘆惜之。 又谓杜预曰:“当日兴兵伐吴,众诸将士咸言一时不能即进,而大臣辈又皆以为不可轻进,宜俟明冬再议而行,独张华与卿坚执以为必克,朕固善之。 及后又有劝朕宜且召回诸军,恐或一朝挫衄,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朕亦以为未然。 今乃幸而奏凯,汝三子之功茂矣。 今日当尽欢而饮,毋得推拒。 ”贾充乃深怀惭愧,伏地谢罪曰:“臣愚昧,计不及此,孰若圣武神文,明见万里乎?”帝以其勛旧大臣,抚而慰之不问。 当日宴罢,帝命询访江南遗臣,人以诸葛靓之贤上对。 帝即遣人四下寻之,靓乃深匿逃避。 其友或劝之仕,靓乃巽谢曰:“亡国之臣既不能以身殉国,又不能匡救其主,反欲为偷生之计以求荣,此诚禽兽之幸耳,吾何为哉!”遂拂袖而别,乃走匿于其姊之大宅中。 姊乃其父诸葛诞之次女,与靓同胞,时为琅琊王司马伷之妃。 帝访知在其家,遣使再四强之,坚不肯从。 帝乃亲幸琅琊王第,乘其机以召见靓。 靓闻晋帝至,乃逃于厕中以避之。 武帝唤琅琊王之家臣,勒问其实,言:“诸葛靓汝等藏于何处?”家臣对曰:“臣等焉敢欺上?但渠闻陛下驾至,躲于厕屋中去也。 ”帝不忍捕,乃亲如厕侧,迫而谓之曰:“仲思何见避之深也?”靓不得已,乃出拜,俯首涕泣曰:“臣父得罪于先帝,避祸江东,实受吴禄。 今家国俱亡,前既背于魏,今復负于吴,有伍员吹篔之耻,无豫让吞炭之风,思见圣颜,实怀惭愧,是以深逃避耳!”帝曰:“今吴、魏俱亡,天下已归一家,幸勿以为意。 ”即面授靓为侍中之职。 靓不肯受,再拜固辞,乞归乡里。 帝优容之,以全其忠。 于是敝裘归乡,终身不游晋市,席亦不向晋而坐,偃仰甘贫,后数年终于家。 其子恢为晋侍中。 后人有诗赞曰:  智比殷微清比夷,一绳难挽预知机。 厕前拒帝求归野,迹并严陵架足齐。 第五回 郴岭吴将败晋兵 晋太康元年,武帝以正月出师,四月平吴,五月引见归命侯于正殿,赐坐于偏殿。 帝顾谓吴主曰:“朕设此位以待卿至久矣。 ”皓对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矣。 ”贾充见皓答语之意,乃亦问曰:“闻君在江南,凿人目,剥人面皮,此何刑也?”皓曰:“人臣有弒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充默然无答,深以为愧。 武帝见皓言辞敏捷,似非愚庸失国之君,何一旦遽至于此?乃问其从臣薛莹曰:“孙皓以聪幼之资,承数世之业,何卒至于亡国?”莹对曰:“吾主因昵近小人,刑罚泛滥,大臣诸人皆惧不自保,常恐被诛,言路梗塞,此其所以亡也。 ”武帝善之,随命赐宴于别殿,给皓府第。 时杜预与张华又上言曰:“吴侯虽已归命,尚有几处州郡未下,还当命将巡讨,招安抚按,毋致养虎遗患不便。 ”武帝依奏,分令冠军将军罗尚、左将军刘弘、右将军山简、先锋周旨、副将于钦、俞贊、皮初、应詹、护军刘准、刘乔、陶镕等,引兵十万,前往招讨岭南、交广诸处未下州郡。 再命贾模持节,统领平东将军夏侯骏、左军副将解系、右军副将皇甫重、破敌将军辛冉、御敌将军李微等,引兵十万,招讨湘东、建平未下州郡。 众将得命,领兵出朝,分头望二处进发而去。 且说广州刺吏陆晏,乃陆抗之长子,深通韬略,敏有祖风,闻知晋兵四路伐吴,乃大会诸守将士,商议国事。 有副守滕修字显尤,极有智识,乃南阳西鄂人也。 当下建谋曰:“可急会苍梧太守王毅、始兴太守闾丰等,一同起兵,共赴国难。 ”晏从其议,遂差使命往会二处。 第15页 不数日,王毅、闾丰皆引兵来会。 又有交南留守莞恭、帛奉,亦引精兵五万前来。 众皆相见,礼毕,陆晏设宴款待。 正在商议,忽然姚信、刘学、郭连、滕修等齐至。 门上报入,陆晏见说,慌忙亲出接入。 众叙礼毕,晏等急问江南事体若何,众人道:“晋兵分四路南下,兵马皆出分守,建康空虚,被川中王浚以大船顺流直趋秣陵,我主议降奉书出城,某等力不能挽,逃遁至此,欲会公等共赴国难耳。 ”众人听道,皆掩面大哭。 滕修曰:“哭亦无益,事既如是,江南料必难保,兵亦不宜妄起,思已救之不及矣。 且自商议此处之事。 我等若能固守东陲,再寻孙氏立之,亦可以尽忠耶。 ”晏曰:“诸公且未可散去,不日晋兵即到此间,我广州先当其祸。 若我一处能保完全,则诸公皆安如泰山矣。 ”姚信曰:“列位共是国家忠义、东南藩臣,但宜协心相助,共退晋兵,何忧不立功名乎?”众皆曰:“敢不效力以报仇耻乎!”席罢而散。 次日,各来参谢陆晏,其佐二者上言曰:“倘吾吴国被破,晋君以诏书来招,主帅等其将何以处之?”陆晏曰:“我等世食吴禄,主上虽涉过虐,未有大罪,世守江东,奉祀宗社。 今晋无故兴兵侵夺,心实耻之,纵虽国破,安肯受彼招安也?”王毅曰:“广州公忠肝诚可贯天日矣。 今国君降首,为臣子者叨受禄秩,岂可苟图富贵,附仇以求荣乎?”陆晏又曰:“晋恃强必以兵马来此威赫,我等惟有战耳!此易于处者。 恐假吴主单骑持诏来此,则又难处矣。 各宜整兵伺候。 ”郭连恐众官或有解志者,復励之曰:“我等今日之来,正谓诸将军皆东吴豪杰、勛旧世臣,能报国雠,故远相投奔,免陷于不忠故也。 ”  正在谈论,忽然飞马报导,晋帝遣大将罗尚为帅,带领兵马十万,从长沙大道而来,不日将到广州界上,宜亟提备,免惊百姓。 陆晏听报大怒,遂与众官商议守御战敌之策。 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人,向前献计曰:“今晋兵从此一路而来,只须先差勐将一员,提兵万人,迳往郴岭守住险隘,罗尚等虽有百万之众,六出之奇,亦不能飞越此地。 然后某等再以余兵分守各处要道,逸以待之。 彼兵十万,坐延日月,粮饷睏乏,自然退去。 那时以奇兵击之,蔑不胜矣。 既破其军,自然势振,那时徐议恢復,会合建平等处,庶几进可以报国雠,退不失为尉佗之职。 ”此人乃广州陆晏从弟,见任汀潮督备,总管南蛮校尉陆玄也。 陆晏曰:“弟谋极善,但少一员良将前去,须得智勇兼全,方充此任,恐难其人也。 ”道声未绝,闪出一员大将,生得豹头虎项,狼眼狮眉,身长九尺,一抹紫色稀胡,膂力绝伦,丰标倜傥,乃吴郡宜兴人也,西陵旧督周鲂之子,姓周名处字子隐。 当日见陆广州议守郴岭,嘆难其人,乃出自荐曰:“小将才虽不堪,愿往彼处拒阻晋兵,管取不负所委。 ”陆晏听言大喜曰:“得子隐前去,吾始放心矣。 ”即拜周处为破晋先锋,以冠军将军莞恭为左翼,破敌将军帛奉为右翼,带兵二万,前往郴岭扎寨,以扼晋兵。 三人即日点齐起马。 临行,陆晏举酒饯众曰:“郴岭一要,乃广南屏障,非比小可,三位将军当善觑方便,不可忽彼轻出。 ”处曰:“某等自有方略。 ”晏悦曰:“南陲东鄙,可以百姓无恐矣。 ”陆玄又曰:“将虽可托,但恐子隐素性刚勐,被其所激,或因躁暴而遭算也。 吾思未为全美。 若再得一长者为之参谋,协助筹画,早晚酌议而行,方保无失。 ”晏曰:“然则何人可去?”玄曰:“只有中军司马诸葛慎,此人谋猷洞达,智识深宏,乃是诸葛子瑜之孙,敏有祖风,咸称长者。 若使参贊军务,万无一失。 ”陆晏从之。 遣人请至,告以其情,诸葛慎欣然领诺,一同周处等监兵起发。 按:周处字子隐,乃吴兴周鲂之子。 少有膂力,不修德行,习恶无赖,一乡之中,悉被其害,人不敢抗,咸畏而憎之。 一日闲行,见三父老过其门,而有长吁之声,问之不答。 处乃追前迫之,三老曰:“邑有三害,流毒于民,故长吁耳。 子问何为?”处曰:“愿闻是那三害?乞一指示,晚辈不知其详。 ”父老曰:“南山有白额之虎,每每噬人,过午则出,道路为其梗塞,一害也;长桥之下有一孽蛟,常时泛溢水浪,漂损禾稼,淹没房屋,居民不得安生,是以吁嘆。 ”处曰:“适言三害,今止得其二,尚有一害,何又秘焉?”内一父老曰:“固有其一,不敢言耳!”处曰:“既皆相闻,讳一何为?”父老又曰:“非吾不言,虑见怒也。 ”处曰:“父老,尊长也,即有所杖,毋敢怒为,况以言教仆乎?”父老曰:“一为足下,横暴无行,靡所不为,屡屡恃势侵夺,民不敢忤,咸以为言,是邑之三害,子毋怪焉。 第16页 ”处乃嘆曰:“人而不知己之过失,可谓庸矣。 大丈夫为人所嫌若此,贻玷甚矣。 ”亟谢三老而退曰:“吾当因公去其三恶。 ”次日,遂入山斩其白额之虎。 又没长桥之水,寻觅者三日三夜,乃获蛟,持其首而出,水害顿息。 自此改过为善,德播远迩,州里交荐。 吴主署处为广州别驾、牙门将军,寻改南蛮校尉。 至是奉陆晏令领兵把守郴岭,与诸葛慎同至关上,下定营寨,令人将各处险隘列栅叠垒守住。 数日之间,罗尚、刘弘、山简等引大兵十万,不以为意,浩浩荡荡,扬然而进。 将至界内,探马回报,前面郴岭关上有吴兵把截,不容前进。 守将姓周名处,有万夫不当之勇,且须下寨交战,方可过去。 罗尚听报,即令军士于平地之上立下营垒。 次日亲自披挂,同一班将佐到于关下,周回各处探视一遭。 但见峻岭层崖,千岩峭耸,壁立万仞,正所谓一人守险,万夫莫过者也。 尚谓众曰:“天生此地如是之险,其余各处小路亦皆有兵屯守,吾等来此,虽有百万之兵,亦无如之何也。 怎能过得郴岭,以平交广?”正在嗟嘆之间,忽听得关上炮响轰天,鼓声震地,关门开处,旗幡乱舞,一员大将手持赛雪钢刀,身跨追风骏马,威如熊虎,势似貔貅,喊摇山岳,冲下关来,背后莞恭、帛奉一齐杀至。 罗尚等未及整伍,周处马以早到面前将近,轮起大刀,把晋兵噼头乱砍,杀死无数。 晋阵中冲锋将军俞贊恃勇抢先来敌,拍马舞刀接住。 二人挺出阵前,交锋比势,往来上下,战了三十余合。 忽听得一声响亮,刀过处,俞贊被周处砍于马下,晋兵尽皆惊惧。 于钦待要出,被莞恭、帛奉乘势沖入军中,直望罗尚麾盖而进。 罗尚措手不及,遂先落荒而逃,众将心乱,被吴兵奋勇竞进,杀得晋兵大败,弃甲丢盔,尸骸遍地,退走二十余里,方才住扎。 计点人马,折了大将俞贊、兵士万余。 罗尚骇怒,即欲具本奏请添兵大剿。 先锋周旨曰:“主上命公为大将,征次交广。 今才一战,即便惊动朝廷,有乖付託经略之任,诸大臣岂不见笑乎?明日还当整兵再与决战,胜则乘势夺取郴岭,大功可成矣。 仍又不胜,然后上表未迟。 ”罗尚乃集众商议次日打关出战之计。 山简曰:“来日当用埋伏诱战之计,以破吴兵。 应将军引兵一万,伏于寨左;皮将军引兵一万,伏于寨右;于将军引兵一万,伏于中路之左;陶将军引兵一万,伏于路之右;周先锋引兵一万,向前出战;刘弘将军与主帅引兵二万为后队,径去打关。 待周处出马之时,先锋可尽力与之合战,至中间乃佯输而走,使彼不疑,必然追赶。 俟到中路,我则放炮为号,伏兵截出,四面围住,可获周处矣。 ”众皆大喜曰:“此计甚妙,可即分付,勿得有泄。 ”次日五更,结束齐整,平明出寨。 周旨与罗尚亲至关下,扬威大骂,炮声震动山岳,激恼吴兵出战。 周处即欲下关,诸葛慎曰:“彼军叫骂而索战,是中有计而故激我也。 关上有我在此,不须挂意。 但将军要战,亦宜谨防,免被所算,不可自暴。 待至日午,人马少倦,方可下关。 今日再胜一阵,彼则不敢仰视郴岭矣。 ”于是扎住不动。 晋将周旨见无战意,命架起襄阳大炮,打上关去。 关上之人大笑不理。 挨至近午,旨命军士裸衣而骂。 周处忍耐不住,入见诸葛参谋议曰:“可恶晋人十分无礼,吾当下关斩却晋将,以泄辱骂之气!”诸葛慎曰:“彼骂只彼自见,我何闻焉?不须计较。 但今亦可以出击矣。 将军如能斩将,则彼军丧胆,可乘胜追赶,使其惧我;如不能斩将,彼军逃退,必是计也,可住兵莫赶,上关再议,千万谨记。 ”周处领诺。 又唤莞恭、帛奉二将:“带兵一万下关相助,看紧慢而行。 若是周先锋得胜,你二人从后缓缓而进,以惊敌心;倘有伏兵,你等在后夹而攻之,亦可破矣。 ”对众分付已讫,关上炮声震起,周处带领精兵五千当先下关,就如天神腾空飞降一般。 周旨见其势勐,知是周处,严兵以待,马头将到,高声先叫曰:“来将莫非周子隐乎?吾乃周旨,原与将军皆是一家,今有一言相劝,肯容纳否?”处曰:“请试言之,如其合理,肉眼相看。 苟不合理,即诸葛子瑜之与孔明,初未尝以手足之情而忽于国事也,何况同姓乎?”旨曰:“非敢别有所启,但今吴国天禄永终,旺气在晋,故一战而不能保全宗社。 今将军与诸英俊,虽有报国之忠,奈何无主可事,不若同归大晋,效马援、窦融之于汉光,列名云台,不亦美乎!”周处曰:“吴主性虽执虐,未闻大过。 汝晋挟威侵伐,吾等僻守东南,存奉吴祀,以尽臣子之本心,汝辈何又贪婪不足,来此欲勒我等?今但出马交战,以别雌雄,余情不必多言。 第17页 ”道罢策马而进,周旨亦舞刀相迎,二人各施英勇,奋抖精神,直杀得天昏地惨,日黯山迷。 恶斗上四十余合,周旨思欲诈败,虚架一刀,却被周处力大,一下拨开,收之不及,刀已砍中肩窝,伤其一臂,弃刀而走。 吴兵喊声大震,潮涌而进。 罗尚、刘弘见处势勐,连日斩将,不敢捺阵,各自望阵后而逃。 晋兵无主,遂皆大败,哭声动地。 比到伏所,于钦、陶镕未得号炮,不曾打点,见周处骤至,主帅等如风奔走,后面恭、奉二将又至,乃亦抽兵退走。 吴兵知其不敢拒敌,放心追杀。 晋兵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算。 追上三十余里,夺其寨中辎重粮料,乘暗收兵,搬上郴岭关上。 罗尚扎下寨栅,计点人马,折兵万余,周旨又坏一手,行粮尽失,只得连夜使人上表奏入洛阳,按兵守定以待周旨不提。 再说贾充之侄贾模同夏侯骏等,领兵徇讨湘东未下州郡,兵至建平界上屯扎。 探马报入与建平太守吾彦知道。 彦字士则,乃吴国吴郡人,素有智谋,深通兵法,前知王浚造舟,必有伐吴之谋,取江中木杮奏呈吴主。 吴主不信,彦乃增葺雉堞,修补城隍,炼器缮甲,以俟调用。 及王浚兵至,知吾彦有能,整饬预先,防备严密,未易以克,不敢攻打,乃弃建平,径下江南。 是以吾彦守住此郡,未敢擅离。 然而晋主未能得其归附,故此以兵前来徇讨。 吾彦得报,即召僚属共议曰:“今虐晋恃强,无故逞势,凌伐吴国,我等世受君禄,岂无报主之心?今宗社虽倾,有兵来此,亦不可忘身背本,以事仇敌,须当协心守御,以尽我等之职。 ”湘东太守滕条曰:“今晋兵恃多,初到此间,以为建平地狭城小,必然不放我等在意。 可乘其初至,军心未定,即往攻之,必获胜也。 晋兵一败,此城自可守矣。 然后遣人会合广南诸处之兵,据守数郡,共图恢復,亦盛事耶。 ”彦深然之,遂点三军出城以拒晋兵。 彦乃全装披挂,严明队伍,手执长枪,身骑高马,亲出阵前。 三通鼓罢,两甄对圆,只见晋兵门旗开处,夏侯骏头顶金盔,身穿绣袄,贯披铺鳞密甲,执着斩马大刀,坐下赛龙驹,悬挂狼牙箭。 背后中军麾下,主帅贾模亦穿飞鱼绣服,上戴束髮金冠,腰系蟠龙玉带,左有辛冉,右有李微,分为二阵于两翼。 夏侯骏挥鞭高声叫谓吾彦曰:“我大晋国主以仁义相招,今天下一家,降者概行重用,吾公何得执迷乎?”彦曰:“我国君臣无有罪过,与汝鲜仇,何为见伐?且我等世食吴禄,奉命守城,未闻擅自委职以城池与人者也,不必多言。 ”遂拍马望晋阵中杀入,左甄上破敌将军辛冉挥刀跃马来敌。 二将于阵前刀枪乱舞,人马交驰,往来沖合,将及战有一个时辰,未分胜负。 晋右甄上御敌将军李微,见辛冉战吴将不下,勒马杀出,双来夹攻吾彦。 彦挺枪左右抵敌,全无惧怯。 正战之间,只见晋兵阵后纷纷大乱,一彪人马杀至,乃是吴兴人氏、湘东太守滕条前来接应。 晋兵两头受敌,队伍错杂,混入中麾。 贾模原是文官,见之胆怯,带马先走,众皆慌窜。 夏侯骏止喝不住,急望后阵来敌滕条。 李微见乱,心慌无措,被吾彦一枪刺中左臂,逃入阵中。 辛冉禁兵不止,亦败而走。 吾彦不赶,拍马去助滕条,合攻夏侯骏。 骏料撑持不住,弃敌往报贾模。 吴兵得胜,从后掩杀。 晋卒望风而遁,道上死伤连络,号声聒耳,闻者酸辛。 退三十余里,折兵一二万。 吾彦不赶,收兵入城,贾模扎下营栅。 次日,夏侯骏搦战,又被吾彦出奇兵破走。 辛冉等轮流更迭,连日引战,俱不能胜。 知得二太守有谋,一时非兵力之所可服者。 贾模乃亦具表,遣人连夜奏入洛阳,不数日到京。 武帝设朝,黄门传奏两路征讨东南主将罗尚、贾模有本,言广州太守陆晏、建平太守吾彦各守吴节,以兵拒守,反为所败,俱各折兵损将,乞详定夺。 武帝见二处本至,心中忧恼,急聚众文武商议曰:“今吴之遗臣据守广、建,不肯归顺,必须再遣兵将,大行征讨,方可得下,事将何如以处之?”张华出班奏曰:“诸处守将不肯即下者,欲尽其为臣子之忠心耳。 此义士也,不宜逼之以威。 今其旧主见在此处,何不令其修书慰谕二处,召其归顺?陆晏、吾彦乃明哲贞良之士,见主之书,必然来降,何须频为战斗以伤物命乎?”武帝闻奏大悦,即差官宣召归命侯孙皓入朝。 武帝谓之曰:“今广、建二州守将拒命,不肯归附。 卿肯招之使来否也?”皓曰:“此事不难。 二子素秉忠义,臣且来归,何况彼乎?容作一书晓谕二处,量其必听臣言,不必事于兵革。 ”武帝喜悦,慰令修书,送皓归第,赐以笺启。 第18页 皓修书写毕,使人同官使呈上武帝看过,遣亲人持去与湘东、广南诸处。 先至建平,吾彦见书,再拜拆封而看。 书曰:  向因寡君不德,皇天弗佑,势时俱失,兵力两疲,以故归命大朝。 迩闻众卿婴城固守,能摅委质之诚,甚启丧元之愧。 奈何伤杀颇多,生命涂地,在将军固为尽忠,于皓身则为加罪。 且皓不肖,今已捐国,卿欲为谁守哉?争且无名,战为拒逆。 西蜀、全吴尚不能抗,区区欲以广、建之地与巨国争衡,岂不昧乎?书至之日,将军可卷甲来洛,愈见忠心。 庶得以保全赤子,苏豁黔黎,又将军之慈惠也。 太康元年八月日故吴主归命侯皓书  吾彦读毕,流涕再四,泣谓僚属曰:“今吴主既有书来,吾等焉得不降?欲谁守乎?”于是遣人送使者,将吴侯之书送至贾模营中,令其转达广州陆晏、王毅等,待其有知会文书来到,我等皆卸甲归从。 贾模大喜,令人备快马送使者星夜往郴岭去见陆晏等。 使至,呈上书启并吾彦之书。 诸葛慎、周处等看书意,各皆泣下,涕泪沾衣,即使帛奉赍书至广州去见陆晏。 晏与陆玄、滕修、王毅等正在议事,忽见帛奉将书来至,告以其事。 众守将并奔臣等同看其书,掩面痛哭一场,尽皆收拾人马,径望郴岭进发,合周处,出长沙大道至建平,会取吾彦、滕条,一同入洛,拜见故主,共归于晋。 于是湘、广悉平。 贾模、罗尚等委将安民,班师回洛阳,朝见伏命。 武帝大悦,重赏士卒,加升众将官职,众将入谢。 武帝因问吾彦曰:“吴国何以卒至于亡?抑由为君之不仁也,为臣之不智也?”彦对曰:“吴主英俊,宰辅贤明。 ”帝笑曰:“如卿所言,宜乎无亡矣。 ”彦曰:“天禄永终,歷数改易,非人力所能为也。 ”帝善其言。 后宋业公寇准遭贬为雷州司户,过建平,歷广南,有诗赞吴、陆二公之庙,录此:题吾彦祠诗  驻马含睛盼建平,追伤吾彦守亡城。 当时多少吴臣子,谁似将军尽赤心。 题陆晏陆玄诗  孤臣遭贬郴岭关,追想忠良涕泪潸。 吴将若能如二陆,江南焉至遂沦亡。 第六回 晋武帝大封宗室 晋武得禅大位,吴、蜀皆平,天下一统,心意颇足,欲封藩诸王,使其各择文武官吏以随。 刘颂伏阙叩首上疏曰:  切念陛下之待诸亲王,法制素宽,气骄性佚,今一朝封出,使之各掌重兵,圣意所以为藩卫国家,识者将以为遗彼祸患也。 夫矫弊贵在当时,而杜患当于未萌。 缅惟陛下为社稷计,列土分茅,以崇恩例,事则盛矣。 亦宜审量势机,以弘内忧。 设使藩王率义效职,其力足以维持畿京,戴翊王室,固为可尚。 若其包藏奸险,专恣横暴,非流毒万姓,则贻祸藩邻,又国家之大蠹也。 臣愚冒干天听,分封当遵令典,兵柄实非所宜,伏望大开今日之聪,预慎异时之渐。 陛下不以臣言为当,宜与贤达之士筹之,如果臣言为妄,请就诛戮以谢诸王,不胜惶恐待罪之至。 武帝览表呻吟,冯紞进言曰:“刘颂向为司隶,校功失律,降迁京兆,今才转步,復又妄言,岂得为之公论?不可听也。 ”武帝遂决,竟命司部裁定品秩,护卫多寡,照依亲疏昭穆等秩,户邑增损,定国封壤,各使就职。 初,宣帝司马懿共有子九人:  张氏生三子——司马师追封加谥为景帝。 司马昭追谥为孝文皇帝。 司马干追封为平原王。 时皆已故。 伏氏生——司马亮封汝南王,镇许昌,总督豫州诸军事,护兵五万,部下亲信长史刘准,参军曹摅、曹冏、何勖,牙将李龙、刘旗、许亥、敬琰、郭驴儿,王孙司马义等,食邑五千户。 ——司马伷封琅琊王,镇沂州,总督兖、郓诸军事,护兵五万,部下亲信长史王恆、王导,牙将祖始、周玘、陈敏、陈徽,王子司马觐,王孙司马睿等,食邑五千户。 ——司马骏已故,其子司马歆封为新野公,镇汝南,文武将吏止各一员,护兵五千,部下亲信卫尉周弼、参谋房阳、牙将毕恆,食邑一千户。 又张夫人生一子第五司马肜封梁王,镇汴河,总督魏、滑诸军事,护兵五万,部下亲信长史傅仁,参军许史,左右司马徐舒、许坑,牙将典升,大将伏胤等,食邑五千户。 柏夫人第六第九二人:司马侃早故无子,追赠哀王。 司马伦封赵王,镇渤海,总督邯郸诸军事,护兵五万,部下亲信长史孙秀,参军司马稚,左右司马张泓、士猗,牙将许超、闾和,王子司马夸、司马馥等,食邑五千户。 武帝亲子共二十五人,其早故无出者,各赠位号。 其未冠者五人,皆封殿下将军,共居京师。 其已冠所在者,皆封王职:  长子司马衷立为太子,居东宫。 司马柬乃次子,封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护兵八万,镇咸阳,部下亲信长史刘乔,参军陈安,左右司马贾胤、张春,牙将卞胜、梁成、淳于定、吕毅,王子司马模,食邑一万户。 第19页 司马玮乃第三子,封为楚王,都督荆、襄诸军事,护兵五万,镇樊城,部下亲信长史公孙宏,参军李肇,司马孟观、荣晦,牙将盛岐等,食邑八千户。 司马晏乃第四子,封为吴王,都督颍、蔡诸军事,护兵三万,镇合肥,部下亲信长史索綝,参军阎鼎,司马荀最、夏祥,牙将丘光、薄盛等,食邑五千户。 后王子司马业改封秦王,顶司马颙位,寻立为愍帝。 司马允乃第五子,封为淮南王,都督江淮诸军事,护兵五万,镇淮阴,部下亲信长史董续,参军孟平,司马李勒、夏文盛,牙将纪瞻、皇甫重,裨将王阐、王嶊、周权、蹇貙、邢乔等,食邑八千户。 后因枉死,追封其子司马超为继位,从南渡至建业。 司马义乃第六子,封为长沙王,都督湘、沅诸军事,镇湘阴,护兵五万,部下亲信长史陈准,参军陈眕,司马宋洪、逯苞,牙将成辅、施融、上官巳、皇甫商、张延、李志,食邑八千户。 后遭害,改子绍为常山王。 司马越乃第八子,封为东海王,都督徐、沛诸军事,护兵五万,镇彭城,部下亲信长史孙文惠,参军刘合、潘滔,司马何伦、王秉,牙将糜日光、宋胄、彭默、楼裒,裨将彭随、曹武、司马纂,食邑八千户。 司马颖乃第十六子,封为成都王,都督河内诸军事,护兵八万,镇邺城,部下亲信长史卢志,参军和演、王彦,司马郑琰、蔡克,参事王混、程牧,牙将石超、牵秀,骑将董洪、公师藩,裨将李毅、赵让、丘统、崔旷,食邑一万户。 司马攸乃同母之弟,封为齐王,在朝辅政。 其子司马冏领职,都督青、淄诸军事,护兵五万,镇济南,部下亲信长史顾荣,参军孙洵、董交,司马王豹、葛旟,牙将路秀、卫毅,裨将韩泰、刘真等,食邑五千户。 司马颙乃叔子王弟司马孚之子,封河间王,都督燕、蓟诸军事,兼管关北内外,镇冀城,护兵八万,部下亲信长史李含,参军席蘧、楼褒,司马刁默、吕朗,牙将张方、郅辅,骑将林成、张辅,裨将马瞻、郭伟、苏众,食邑八千户。 后来张方势盛,并领关中秦王之地,迁长安。 司马虓乃秦王柬之子,封为范阳王,护兵五千,镇仝台,部下亲信参军冯嵩、刘蕃,牙将王旷、张变,文武将吏各一人,食邑三千户。 司马腾乃司马朗之子,封东瀛公,护兵五千,镇黎阳,部下亲信卫尉周良,参谋石鲜,牙将聂玄兵、司马瑜,文武将吏各一人,食邑三千户。 司马繇乃琅琊王司马伷之子,因平吴有功,加封重荫为东安王,掌督府巡城司卫诸军事,守京营,统领卫将杨肇、刘厉,并东吴降将一班周处、邵祥、步阐等,食禄五千石。 诸王受职已毕,俱各入朝谢恩。 武帝復下诏促令赴镇,不许在京营扰。 于是众皆选点兵马,带领所择将吏,择日赴任而去。 当时众文武官员,尽皆于洛阳城外送饯。 有识者见其兵马之盛,皆背地沉吟嘆息曰:“晋室乱阶,其在此举中起矣。 即欲封建藩室,何当使其自拣将佐,选择兵卫,以握外权乎?虽然不致为乱,而诸侯自相谋夺,所在不免者也。 枝叶一摧,根本亦难独立,岂不危欤?奈何不听刘颂之谏,惜哉言也!”晋帝既封诸王于外,皇后杨氏当权,其父杨骏在朝用事,才智平常,无忤无斥,有宠于帝。 帝又欲封骏为临晋侯,领中书令,总车骑将军,掌朝廷内外文武军国大事。 旨意将下,尚书郎褚砉、郭奕二人上言曰:“夫封建所以报有功、崇有德也。 今后父杨骏有国戚之义,曾无汗马之劳,制不载封侯之例,今宜恪遵古典,毋乱成规,待其有功,再行定议。 ”武帝乃止封侯,仍加骏为车骑将军。 褚、郭二人又上表言:“杨骏器小,不堪以任社稷之重,恐乱天下之规,致陷身家之累,汉之梁冀、窦固可为明鑑者也。 望陛下早固国势于前,以全杨氏宗族于后。 ”武帝不能听,愈加宠爱,将国家大事并朝政尽皆委託杨骏。 帝乃日惟游乐,怠于临朝,其军国重务悉凭处决。 骏倚其弟杨珧、杨济之能,遂交通请谒,势倾中外,公卿以下无不惮之,朝野皆目为三杨。 惟司隶校尉刘毅尝劝其宜少抑功名威势,亲贤远佞,以匡不逮。 骏不能用其言。 时太尉何曾见杨骏用事,武帝所为,密谓诸子弟等曰:“今主上扩能开创大业,似乎有为之君。 吾每事宴会,未尝见其有经国远猷之谋,惟谈当前平常之事,穷极逸乐,不能易子之暗、去媳之妒,宠用杨骏之□□□封诸王以种祸,皆非贻厥善后之规、治国传家之道。 □□□□□□而已,后嗣其殆乎?时势之变,祸乱之生,汝尚未及见,犹可以□□□□辈□□□必及于难者。 ”子弟等曰:“大人为一朝重臣,既知其不可,何不纠?今文武一齐上谏,倘得朝纲肃整,祸乱不生,不惟晋氏获享太平,即晋臣子之家,□□□□之庆矣。 ”曾曰:“吾非不知君□□之当谏,但性之偏者正之不易,虽日费万言,反触其怒,难入彼之耳也。 第20页 ”后来果如其料,所谓哲人知也,何公近之矣。 有诗赞曰:  封亲古有之,专兵理匪宜。 大政难轻委,庸才曷总枢。 晋帝忘思虑,何公预见机。 拟难绥遭戮,□□断无移。 第七回 陶璜郭钦谏撤兵 晋武帝自散大兵于各镇,京中宁逸,内无吴蜀东西之忧,外无南北边防之患,天下承平,甲兵不用。 凡一切进献之钱,皆令辇输入内,赏赐宫人,恣其使令。 一日,宴诸近臣,欢饮乐甚,顾谓刘毅曰:“卿素有直名,汝以朕之为君,可比汉之何帝?”毅对曰:“似桓、灵二帝。 ”武帝曰:“朕何乃至于此耶?”毅曰:“桓、灵之时,卖官钱入官库,今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 ”武帝意虽不悦,然能容人,乃强作大笑曰:“桓、灵之时未尝得闻此言,今朕有此直臣,固胜之矣。 ”回宫转思刘毅之言为忠,復赐毅金二十斤,以旌直臣。 毅纠弹豪贵,无所避忌,人皆惮之。 武帝末年,荒于酒色,庸才执政,变乱交作,终其身四海安宁者,以帝能容谏,臣子得以尽其言故也。 后人有诗赞武帝之宽、刘毅之直,曰:  刘毅忠贞不顾嫌,直言指实犯君颜。 宽宏武帝能容纳,故使终身国体安。 晋帝既旌刘毅,朝臣效职,悉皆忠谏,朝廷无事,足称晏安,意欲偃武修文,敛戢干戈,以乐清平。 思惟各镇亲王、刺史皆拥强兵,倘一日恃横凌弱,噬夺邻郡,谋为悖逆,使众效尤,为国大害。 又且多兵累民,设使钱粮交给不敷,辖下百姓必遭重敛之苦。 时乃改号太康,五年三月,早朝,文武俱到,乃于便殿大议,罢减各处藩镇守兵之数,以苏民瘼。 大郡只许留兵百人,小郡只许五十人,余者悉皆发放各回原籍务农供役,不许妨扰官司,侵虐百姓。 比时众官员仓卒不能回答,惟侍中张华上言曰:“孔圣有云: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是以三者皆国家不可偏废者也。 今一旦骤去守兵,则州郡无备,民单势弱,设有一夫倡乱,卒难支矣。 如秦世广、胜之徒,觊觎无兵,一时崛起,将何以为御敌?比际临期召募,乃乌合市井之流,焉能征讨?乞以国本为重,毋致后虑。 ”武帝曰:“我官兵既云新募者乃乌合之人,彼为盗者,岂皆训练习战之士乎?”遂不听其言,竟遣使命将文诏颁行各处征镇,着令撤去守兵,不许蠹费钱粮。 诏曰:  昔者汉末宦寺专政,朝臣权弱,各州刺史皆内亲民事,外领兵马,以后恃此侵凌贪夺,争战不休,致使四海分崩,万民困苦。 今天下大定,江山巩固,何復用兵?宜当韬戢干戈。 刺史分职,皆遵昔时前汉故事,少留防卫,其余之兵,悉罢归农,省其烦役,俾苏民瘼。 大郡只许置兵吏百人,小郡止许五十人,限即发回故籍,毋得结聚,以蹈罪愆。 诏行之日,钦此钦闻。 诏下,僕射山涛谏曰:“州郡置兵,以防寇盗生发之患,使民无虞,得以安业。 所谓兵民一体,给御相需,自古不易之设。 今无故岂宜悉去?倘一旦巨奸窃发,将何以制遏之?伏望陛下存古成规,以思久安之治。 ”武帝又不听。 诏书去日,前到交州。 有交州刺守陶璜接旨,开读以讫,即谓部下僚佐曰:“事虽出于旨意,其实不可奉行。 若欲去其守兵,惟于中都附郭郡县则可或止。 今此交趾边远所在,如何去得?”众僚佐曰:“此乃圣上与朝臣之意。 旨既到此,不可违背,大人有何处置?”陶璜曰:“事有经权,当从便宜而行。 身为方面大臣,苟有不利于国家者,当言之为忠。 今居此蛮夷之域,若一去兵众,则群蛮乘虚作衅,将何以为备御?须当奏言利害方可。 ”乃即具表于朝,疏曰:  臣交州守备陶璜,诚惶诚恐,冒昧上言:臣在边方,闻诏书到日,不胜惊骇。 切思此事,行于中州内地或可称便,念兹交趾之地,俱系蛮夷杂处,全仗兵威以制伏其犷勐之性,若一旦撤去备兵,倘若群蛮乘弱窃发,府郡无兵可制,得肆强横,党类效尤而起,不服役属,祸必难测。 且州之地,东西相去数千里,尚有不宾服者六万余户,服官役者才五千余家。 中州肘腋之病,隆替惟在兵威。 所以能役使夷僚,靖宁边鄙。 大宁一带,诸夷接境,窃据上流,水陆尽通广南州郡。 若一闻罢去守兵,反乱立待,尤宜防之。 伏乞圣裁,激切待罪。 晋武帝虽见陶璜之表,不省其为国通弊,独曰:“交州既居边界,量去老弱,以存精锐,余皆依诏奉行。 ”诏又到辽东,特有侍御郭钦在镇按抚,接诏读毕,谓众官属曰:“此事断然难行,朝廷何不思之甚也?若我辽地,一罢去郡守之兵,倘羌戎乘而作耗,何以当之?不惟百姓被害,即疆域恐非国家之有也。 ”众官曰:“此皆出于圣意,与多官廷陛酌议,方才颁诏。 第21页 今言不可,则是违命,岂得违旨以耽罪戾乎?”钦曰:“不然。 事有常变不同,苟利于社稷者,且当专之。 今事不利,为臣子岂可嘿而不言,坐视以成祸乱乎?今若据诏,悉罢去州郡之兵,是四夷无防守之备矣。 人皆岂俱尧舜,能保其无凶顽?况此辽左之地,夷虏杂居,性如羊犬,出没不常,变乱莫测。 戎羯之辈若见我城无兵护,窥觎作乱,拥众而起,吾为守臣,曷其御之?能保地乎,能保身乎?”众官曰:“然则何以回旨?”钦曰:“吾当具表以利害陈之,如不允奏,又作区处。 ”乃即使人赍本入朝,其略曰:  戎狄强行,歷古为患,侵凌中国,无代无之。 惟汉武专兵,故漠南宾服;曹魏用武,而辽左怀威。 即武侯之抚不毛,虽云以仁德感其心,亦假戈甲为之擒纵,所以诸方不敢为乱,迄今无异。 且兹西北之域,民稀地旷,边境诸郡,半为戎居。 迩来渐次处于内地,如晋阳、上党、代郡、弘农、燕、齐等处,悉皆有之。 所赖者,中国兵容之盛、战具之雄,可以警赫其心,使之知所畏惧耳。 今闻诏罢州郡之兵,倘一旦羌戎胡羯乘弱窃发,既无兵士,何以制之?且胡戎之性,畏强欺弱,非我中国纯民之比。 彼夷不知书,恃凶而暴,遇强则服从,见弱则肆虐,悖乱之心,无时不存者也。 臣见内居群胡,今虽伏顺,犷勐横暴,未尝少改。 第恐习知华俗,百年之后,虞有风檐之警。 况又胡骑自平阳、上党,不三日可至孟津,不但京师惊扰,北地、河西、太原、冯翊、安定尽为戎狄之庭矣。 伏乞陛下以平吴之威,趁兵将之广,迁徙内郡杂胡,驱之远出塞外,免生后日之患。 此乃先哲慎四夷出入之防,明上古荒服之制,实万世之长策也。 如不听臣言,而不逐胡虏出境、留郡守之兵,必致乱阶变起,贻悔后人。 伏乞圣详,不胜待罪。 谨疏。 晋主览郭钦之表,乃与近臣等言曰:“胡虏之患,自古有之,在人君之德政何如耳!若有德以化之,数十年之后,皆为良民。 吴起有云:‘君德不修,岳中之人皆敌国也。 ’昔秦筑万里边城,以遏胡羯,不虞祸乱近出赵高肘腋之间。 语云: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 兵有何必留?胡有何必逐?”遂不听郭钦之良言,竟行撤兵,不迁胡虏。 后来五胡乱华,致倾晋室,其亦晋武不思远猷贻谋之道,不纳边臣之谏故耳。 后人有诗嘆曰:  晋武轻谋撤郡兵,致贻胡寇乱神京。 当年若采钦璜谏,怀愍何由屈虏庭。 晋帝既罢数十万守兵,边方省费,年谷又登,人民丰富,海宇昇平,遂乃怠于政事,君臣时常宴饮作乐,所幸用之人,又皆好饮之徒、游佚之辈,悉无远谋大见,惟知酒色是耽,不能规谋其君。 诏选江南美女并孙皓之宫人五千在于掖庭,教习歌舞、演乐、巡酒,后宫彩女夭姬充满内院,殆万余人。 每日游幸各宫,辄以歌舞美女百名随侍,自乘轻车,以羊拽驾,任其自行自适,羊止处,即于此宫之中宴饮戏狎,因就止宿。 于是各宫妃嫔咸欲帝幸,冀恩沾宠,竞相设计,将竹叶插门户边,引羊止步,以希驻驾。 又或有用盐汁酱卤洒于地上,待羊至,闻其气味,就地而舐,车驾少住,即便迎帝入宫。 日夕如此行乐,全然不理国家政事,左右近臣亦皆习尚游宴,并无燮理之经。 王戎专于好利,王衍惟务清谈,阮氏叔侄猖狂肆饮,刘伶嗜酒无厌,反以称之为竹林七贤。 如齐王司马攸贤德明敏,堪以辅治,张华忠信纯谨,不阿权幸,二人皆有经纶社稷之才,又听冯紞、荀勖贪徒之说,遣之远出,巡抚幽州,不使居于近职,恐其多言阻意故耳。 政事则由杨骏,谋议则从冯、荀,如斯差舛,何武帝前明而后暗,不思传世于永远乎哉?盖以自好奢华,臣下习以成风,肆行无忌,了无禁止故也。 且如文明皇后之弟王恺,家赀极富,自称倾国,无人可与为对。 尝于卫尉石崇家赌棋争胜,互夸其富,两不相下。 王恺曰:“口说无凭,言定此局不得胜者,输珠一斗。 ”石崇曰:“一斗之珠,乃是小出手也。 依我之意,要输一斛,方为稀罕。 ”王恺曰:“你说此等大话,一斗珠一局棋尚言轻小,你家能输得几局?明是虚夸豪富,欲吓我耳!汝不知我家常岁恆以饴糖燠釜,岂是可欺而胜者也?”石崇曰:“此值甚么?我家炊煮惟以白蜡代薪,况饴糖乎?”王恺不能胜,思欲夸显己富,无由可见,乃谓崇曰:“此言皆不足信,何所凭据?且无人查看之事。 我家有一万花园,此去有四十里之程,明日就请满朝公卿臣宰饮酒会乐于中,我令众官多皆于帐中行走,不擎伞盖,不行风日,就来相迓一叙,君勿推拒。 ”言讫,忻然而去。 遂分付管家安排筵席,执事的于路尽皆铺设紫丝步帐,满地花毡。 次日天早,差遣骑使百余,遍请朝中卿士夫并文武官员。 第22页 于是众与石崇等相次赴宴,远近士女看者无不喝彩称赞。 石崇等至万花园,各官亦皆啧啧嘆赏。 崇见众亦嘉羡其美,心中不快,乃起身对众曰:“今蒙王公盛情相邀共乐,明日下官回答,我家小墅金谷园离皇城五十里,敢邀诸公卿大人一叙,伏乞同仁勿拒。 ”众官允诺。 石崇谢回,唤各当值,分付搭起锦绣步障五十余里,高三丈许,下面铺以锦心绣褥于路,置极精美香茶数处,人不知其为何物。 所制笙歌细乐,列于两廊,连络不断。 次日,遣僮隶备雕鞍骏马,各官一乘,遍请入座勛旧、三公九卿、六官四相、王亲国戚暨大小文武官员,比王恺多仅百人。 倩鸿胪光禄代排位次。 众官约会一起自京摆至金谷园中,半步无虚。 行于其下,但见日映曈曈,红光罩体,彩色炫目,乐声聒耳,犹如琼宫锦界一般。 人人称羡,个个称扬,通洛阳城里,悉皆罢市而观。 石崇见之,乃命大开堂第,不禁游嬉,任从看玩,闲人得至其中。 其壁皆是白石砌就,将胡椒沉檀香末涂绘者,光莹如玉。 人在其间,满室皆香,闻嗅其香,亦皆馥馥,咸不知为何故,疑以为烧爇奇香在于暗处。 询崇家看门人,云是粉壁中自然之香。 不问公卿士庶,尽皆嘆羡曰:“非但施设器具珍宝?品之奇无能辨识,只是粉壁即盖过普天下矣!诚超古今之未有者也。 ”王恺见众称赞崇第,乃对众曰:“此等堂壁,为官宦家皆是有的,只今石公筵席过丰,越日下官再烦诸公卿移驾小寓,少答盛情,乞同光降。 ”举席谦谢,宴罢分散。 王恺归家,与用事人议曰:“石崇那厮故意以白石脂、胡椒香末涂壁,以胜我们,我前失于打点及此。 昨已面许诸公卿,再请他来看我壁,必须精制胜彼方好。 ”用事者曰:“此亦易事,即今多买香料,中堂用赤石脂,前堂用紫石脂,两廊用白石脂,自然盖倒他们矣。 ”王恺从之。 广募巧匠,用赤石等脂和以沉香龙涎,连夜涂饰齐整,不数日上完,復请石崇与众官到家饮宴,极其美盛。 看堂壁数色,嗟呀不已。 石崇曰:“美则美矣,但是过后所为,非本然也。 ”人以崇言报于王恺,恺虽不悦,寻思无以可胜,乃将石崇僭侈豪奢之因,谮入宫中,欲要抑崇。 武帝得闻,奈缘自好奢华,不禁二人,反谓文明皇后曰:“近闻王大舅与石崇赌赛,我闻得石崇家赀件件气概,胜于大舅。 看起来皇亲之家,反不如一卫尉矣。 ”文明皇后乘意曰:“陛下既念国戚薄分,何不查看内库中有甚奇宝,把一两件借与王国舅,即便赛过石崇矣,有甚难处。 ”帝曰:“内库中有镇国珊瑚树一株,高二尺余多,若将此宝借与王大舅,方能赛得石崇。 ”皇后大喜曰:“既有此等奇宝,可悄地送至舅家,把与石崇一看,就吓倒他矣。 ”武帝随命开库,取出珊瑚树,用匣函起,使内官送至王恺府中,谓恺曰:“内面圣上爷与娘娘得知王亲大人同石卫尉赌胜,故命小子暗将这镇国珊瑚来此,借与大人,今番必定可以压倒石卫尉矣。 ”王恺称谢,启函视之,见其红光透彻,火色灿目,高有二尺五六,无些瑕玷,乃大喜曰:“珊瑚我家二尺者亦有,皆无甚奇,故不曾把与他看。 今承藉此奇珍,不怕石崇不输服矣。 ”重赠内官而送回,乃收拾以玉盘盛贮,置于书房之中。 次日,故意再着使者去邀石崇来家下棋。 崇见邀即至,相见礼毕,王恺乃唤家僮开书房,曰:“今日我与石老爹到书房中,清清雅雅下几局棋,以别高低,你伏侍茶汤的俱要寂静而看,不许混攘,违者重责。 ”侍者应诺。 二人遂执手入内。 下棋间,王恺乘空指珊瑚树而言曰:“石公你往往称说富贵,家中多有珍宝,曾见俺等奇宝乎?”石崇正以铁如意在手搔痒,听其所言,乃大笑曰:“好宝好宝,敲看如何?”因以铁如意横敲之,一击而倒,跌为数段。 王恺挣得面如土色,且惊且怒,扭住石崇衣襟曰:“你自无宝,因何妒恨,将我不世奇宝九曲珊瑚打坏,是何道理?”石崇从容笑谓王恺曰:“可见你们小意!这样粗货,我家尽多,莫说一株九曲珊瑚,就是十株也赔得你起。 虽然误坏,何用恼为?”王恺曰:“无根谎话,那个不会说?此等宝贝,岂常人之所易得者?若是还我此物齐整,即便开交。 如若不然,事必难了。 ”崇曰:“不须惊慌性躁,随即同公到我家去,取两株十二曲者偿你。 ”王恺曰:“我不被你脱骗了,且同你去面见圣上,剖辨是非,听旨发落,料你必无此宝。 ”石崇曰:“王大人何须恁般发极?若到我家去,没有好似你的,赔值不过,那时再同面圣未迟。 若是只与你的一般,也算我输。 莫说高大珊瑚,就连我的家当,你都管去。 第23页 ”王恺见石崇说此大言,量其必有赔偿,乃回嗔放手曰:“非我要公赔宝,实不相瞒,乃当今御库之中镇国珊瑚,托家姐在宫,圣上见我与公斗赛,故此赐我。 你今轻手打碎御宝,倘若一日查问无时,岂非我坐不敬上命之罪?故此要去先明公之慢上大罪耳。 ”石崇曰:“也非是圣上所赐,明明托娘娘分上,借来欲赛我们的意思,有得还你,自然两皆无罪,请即便行。 ”王恺遂同并辔至其家。 崇命开藏屋与恺面拣似前者。 王恺看其有高四尺者数株,三尺者十余,尺把并二尺者无数。 看得立地痴呆,不敢再夸赌赛之言,中心敬服矣。 当日,崇具酒谢罪,取大珊瑚出奇者二株,送往王恺府中而去。 自此石崇名驰天下,人皆称其为敌国之富。 武帝虽知,亦不加罪。 于是大臣王戎等竞为聚积,田园遍京国。 何曾等奢侈僭用,糜滥无经,相习成风。 惟左司马傅咸有心廉介,见世情如此浮侥,必误苍生,乃上疏谏帝,俾崇节俭,笺曰:  古先哲王之治天下也,衣服宫室,必有常制,无过分越度之变,以垂创千古,着之方策,使知崇尚也。 故大禹菲饮食,圣称无间;舜造漆器,谏者十人,非惜费也,杜奢侈也。 盖以奢侈之费,甚于天灾。 人当敬天之命,畏天之威,节省俭约,以膺天眷可也。 观于有鉴之商纣,可例见矣。 由象箸以至玉杯,因酒池以及肉林,鹿台未实,卒焚其身,是非僭侈之甚,以干上天之怒,何响应如此之速也?臣请以时事言之。 古者人稠而地窄,储蓄有似于盈余;迩今土广而人稀,日用反患于不足者,何也?抑由官司滥费用,方物重科敛,赋繁而民穷耳!夫民为国之本,民既不足,国家又何能足乎?今陛下聪明协天,博涉百王,宜下诏司部,考核其奢侈之弊,崇示其节俭之方,则天下之民方能帖席,得免逾墙之苦矣。 若而此弊不除,转相高尚,处处成风,臣恐天地之生财虽化化不息,而吾人之糜滥恆旦旦不已,睹其民自益穷,财且益竭,天下将不胜其忧矣。 晋武帝见表,虽善其言之有理,奈时俗已成,一时莫能遏其弊。 且俱系王亲国戚、勛旧大臣之家,先行僭尚,以故互相遮饰,无人勘核禁止其病,致使财物归官,人民窘极,咸思为盗,以图官贵家之赀财矣。 不数年,李特、齐万年乘风一唿,千人奋臂,遂失秦蜀,岂不由主荒臣侈,役重民贫,流移之弊也欤?后人有诗嘆曰:  晋崇糜侈重科征,官富民贫国本轻。 穷奢武帝违忠谏,酿得成风祸乱兴。 第八回 关防孔苌相结纳 话分两处,事起各番。 顾前后之难绎,致次第之弥茫。 再提关防、王弥、李珪等七人将家眷寄于梓潼李裕之家,走至河西马邑地方,投于店主靳准之家。 此人虽居内地,原系胡种,胸中亦多经纬,专好结识天下好汉。 见此数人丰标英迈,因馆为宾,未尝计论资给。 一日闲暇,设一小宴与王、关等叙话,乃动问曰:“吾观诸子神壮貌奇,实非等闲之辈,旁人皆疑君等恐为不善,我则不然。 今既虚心相托,可以实言根原来歷,使仆亦知其为何人,庶无负幸会之情耶!”王弥等乃告诉逃难等因,欲寻故旧,未得下落。 有吾阳泉侯刘豹出使左国城,今居彼处,亦不曾探得存亡何如,故权借寓贵宅。 靳准见众人各有含泪之状,知其为亡汉遗臣,愈加殷勤看待,常于店中帮看。 忽日有两汉子带领伙伴数人,入店坐于上面,余皆旁侍,口中连唿:“快拿酒肉过来,何如此艰难之甚也?”店中走动之人尽皆张惶失措,奔忙不迭。 关防见其身材长大,阔背雄腰,威风凛凛,状貌堂堂,颇有超群之相,乃问靳准曰:“适间来店者是何等人,若此威福之甚?”准曰:“兹二人非公等所知,不必相问。 ”关防坚意问之,准曰:“斯二人不是寻常以下之辈。 上首者乃北海太守孔融之后,姓孔名苌,字世鲁。 当初孔融被曹操所害之日,其仆孔忠窃抱其幼子孔和逾垣逃出,来至此处,隐迹埋名居住。 后孔和又生此子,有万夫之勇,年虽沖幼,力量过人。 向日此间野墅山长林深穴之中有一怪兽,似猩非猩,如熊非熊,赤发人躯,獠牙豹吻,手垂过膝,遍身毛长数寸,约有七尺余,爪如铁甲,力能负三百斤之兽,缘崖攀木,迅疾如飞,走能追及奔马,眼捷手快,能接飞箭,声如破锣,云是穿山夜叉,每日辰藏申出,踞坐通衢,见人则赶来捕而食之,惟巳、午、未三时可行。 地方人民惊窜,樵牧皆废,荼毒胜如狼虎。 县主刘殷闻知,乃召募猎户勇士,思欲捕杀其兽,以除民害。 岂意夜叉有觉,见人多鸣锣执械赶去,则奔上高山不出,见人稀少,则又赶来扑咬食之,来往快速,人莫能避。 官兵守捕歷旬,罕得见之。 兽则夜出昼隐,每至更深,推排人家门户而入,寻觅人畜食之。 刘县公无能奈何,乃出榜张挂于外,言有能捕杀怪兽之好汉,赏银百两,本县月粮一担,四季支给,永世不除。 第24页 “孔苌见榜,乃自诣县中见刘公曰:‘怪兽食人,为害甚深,且事出大异,必须除之,方见爱民之意。 ’县主曰:‘吾亦晓夜忧念,非不竭用心力以拯救百姓,奈乎怪兽狡猾过人,无法可制,见人多则走,追之不能,见人少则来,躲之不及。 吾令以网罗张之,彼又有觉,不妄轻履,即或误入,亦被所裂而断之。 再令连五成坐,以箭暗射之,亦不能中。 壮士此来,必有高计,某当不吝重赏,请为筹之。 ’孔苌对曰:‘人之与兽亦无甚筹策,但小子虽不才,愿自捨生,格斩此兽,以除民害。 ’刘公曰:‘怪兽犷勐无仁,人难独与为敌,且彼爪牙利捷,恐被所伤,枉自损身,徒为无益。 ’孔苌曰:‘某身既立此心,若还不能捕杀孽畜,甘死无恨。 ’刘殷知其为孔北海之后,未有子嗣,再三慰谕使罢,毋得惹祸。 孔苌曰:‘大丈夫与民除害,何用避为?’殷知其壮志不移,乃谓之曰:‘壮士必欲前去,须到此间,一同兵快为之协助方可。 切记休得一人独往。 ’苌曰:‘若带人去,恐彼仍前不出,却不枉费工夫?某当独往,使彼无惧,方可搏他。 但求库中坚牢轻甲一副,防身勾矣。 ’刘公乃亲拣孰油轻甲一副,钢铁细甲一副,号色银三两,分付再四曰:‘甲重无妨,须要两副俱穿,放得胆壮,不得自慌。 论汝力量,必胜此畜者,在意为上。 ’苌乃辞谢归家,装束齐整,饱食而往。 身带利刃两把,手执所使长柄铁锤,重六十余斤,径望野墅小长林中去寻夜叉。 “盘迴数里,见一岩穴,树木森阴。 苌思曰:‘孽畜必在必间。 ’乃纵步而进。 至近凝看,忽听得啮骨之声。 苌乃驻立,仔细观望,见一巨物,获一大鹿,吃去三停之一将次,苌不敢逼。 忽然夜叉弃鹿而起,欠伸鼓吻,望着孔苌奔扑而来。 苌慌以铁锤望夜叉照头打去,早被夜叉一把接住。 孔苌用力一扯,不防山地崎岖,向后一退,仰身跌倒。 夜叉将苌踏住,幸得吃鹿过饱,心不贪食,惟只坐于孔苌胸上。 苌惧为所伤,急抽利刃,望夜叉腋下用力一刺,连柄透入。 夜叉大叫一声,林木为之震动。 恨被伤痛,不知取刃回刺,单单用爪乱裂孔苌衣甲。 苌见肩臂破,面上血流,无奈发极,再抽利刃,復于脐下软处,再是尽力一搠,夜叉痛极,弃苌而走。 孔苌起时,已去五十余步。 慌取铁锤赶去,已不能及,常隔前此数步。 苌恐被脱,径以大锤抛打而去,正中背心。 夜叉力大,沖闯丈余不仆,復缘崖望陡峻处而走,人不堪行。 苌乃伫立仰看,见其至一宕穴,伤重蹲倒,不能入洞,遂提锤觅路上去。 至时,但见血流满地,已不能动。 苌乃枭其首而回,径至县中报知。 县主刘公大喜,一边令人去抬夜叉,一边置酒待苌,赏银百两,苌坚辞不受。 自此满县之人,无少长,悉皆敬重之,官府亦作上宾相接。 “右首那个,乃武威郡人,姓桃名豹,字雾化。 闻孔世鲁乃一时豪杰,特来寻他比试勇力,反覆较持,殊无差别,因结为兄弟,义亲如胞生。 豹亦侠士,性好扶弱,并抑强遏暴。 原在本地有强梁大户,欲奸小民之妻不从,奸致死,反将其夫捉到家中,勒使诬告其弟奸逼亲嫂,嫂执拒,致殴身死。 写状付与,令之赴县。 其人哭回,路遇桃豹,豹问汉子何故途中哭泣,莫非有不平乎?其人将被欺并前后因由细说一遍,就将所付状词递与豹看。 看毕,乃问曰:‘汝今回去,将安处之?’其人曰:‘吾弟贤而有能,孝义可尚,安敢从奸逆天?但今妻被他逼死,又要陷害兄弟,若到官司,必定收监,吾手足皆遭其毒,少不得儿女皆为彼之僮僕矣。 ’豹曰:‘何不投托仗义公平地方,径先告他,怕不偿你妻子之命乎?’其人曰:‘鸡子安可击石?且彼又自作我之投词在手,怎能动他?’豹曰:‘若此,只索甘休矣。 ’其人曰:‘甘休未得,我便吞声忍痛,不伸枉死之冤,岂忍自伤天伦手足?彼若见吾不从其令,定然反呈我弟兄乱伦。 杀命重情,不日皆成死灰矣,是我欲休而彼不休也。 ’豹嘆曰:‘世间有此不平之事,安忍耳目所见?’即分付其人曰:‘汝今归家,再不可到人前称冤道屈,免使旁人疑你。 吾乃桃荣,誓替你家报復此仇。 我兄弟共只三人,自当远去,无人害你,你则不须言我名姓。 ’其人拜谢别去。 “桃豹归家,收拾钱粮衣囊齐整,于夜分手持利刀,将强梁一家尽杀之,收其金银千余两而归,与其弟曰:‘吾今代人伸冤报仇,虽然涉杀人凶暴之罪,自古往往有之,如云长公等,后皆贵显。 今和你且奔他处,以图异日进取,谅必不致落魄。 第25页 ’弟曰:‘我到行得,只是三弟尚小,路上不便。 ’豹曰:‘无妨。 买下小车一辆、驴一个,你二人坐于其中,待我扶御,慢慢而去,只是要将名字改过,免使人知是我等。 ’即取执义报冤之故,更名桃豹,二弟为桃虎、桃彪。 今到此地,与孔世鲁同居,兄弟相称,犹如豺狼作队,虎豹为群,此方之人,谁不尊敬奉承他?小弟亦与莫逆,故恆到店,唿奴喝婢,如自家一般,义气极重。 惟平生酒性不好,醉后狂奔,虽上人不畏,至亲无逊。 兄等今日不要在此行动,往外处闲耍闲耍。 倘或二人放肆,语言罔傲,不耐听闻。 ”王如、李瓒、樊荣三人将弓弹与准弟靳术,遂往林中射鸟而去。 关防、关谨、王弥、李珪四人只在店外闲行。 少间,防走入店,思取弓箭别往,忽见孔苌叫骂伏侍之人曰:“你这些杀千刀的狗才,何故不将上等好酒来与我,以此薄酒来打发我?”伏侍人应曰:“这便是上好的酒了,再有甚么好的。 ”桃豹见伏侍僕人应口,就是一拳打去,伏侍人跌倒,闷在地下。 关防看见,连忙向前扶起,顾谓豹曰:“你这人好不干系!你吃得便吃,吃不得便去,何故动手打人?倘或死时,怕你不偿他命?”桃豹怒曰:“我打店里人,与你何碍,妄来惹事?”关防曰:“清平之世,谁敢如此胡行,反道我来惹事?”桃豹拍案而起,即将酒壶直打关防。 防见势凶,思抢先手,亦踏步赶进,挥拳望豹当胸一耸。 桃豹不知关防力大,失于提备,望后一跤跌倒。 孔苌大怒喝曰:“你是何人,敢此大胆!”即拔下凳脚,望关防赶来,欲从背上打下。 却好王弥见嚷赶入,苌手未落,被弥臂上拿住,劝曰:“用此凳脚打人,不怕打坏人也?”苌喝曰:“你不放手,连你都打。 ”王弥见其无逊,随即顺手一拖,孔苌亦倒于地。 桃虎见二兄皆被打倒,急喝众人动手,于是各扯窗棂、壁枦等料,赶上混打。 关谨、李珪抽得硬柴棍数块,递与王弥、关防,孔苌、桃豹亦皆跃起,搅做一团,将店中缸瓮傢伙打破无数。 只听得一派棍棒之声,靳准止劝不住,一伙人直打出大道之上。 将及两个时辰,县中之人亦皆赶出城来观看。 内中亦有解劝者,亦有欲助苌、豹者。 正待动手,只见王如、李瓒、樊荣如飞赶到,连忙大叫曰:“好汉既皆义士,岂宜无故厮闹?两边豪杰,只合向前相劝,何得阿党欲欺异乡客人?此处须有官府,岂容扛帮恃众以凌孤弱乎?”地方听言,疾趋至县,禀知县官。 县主刘殷亦恐打伤人命,急差捕兵总管刁膺带领军壮二十名前往,捉至县中究审。 这刁膺亦有武艺勇力,善捕巨寇,常与苌相友善,听知孔世鲁与人厮打,令其捕拿,即便如风赶至。 两边之人见官兵到来,乃各住手。 孔家十有余人,打伤者五六。 王弥等四人头面并无毫损,王如三人只是假公护劝。 刁膺见孔家吃亏,乃喝军兵捉拿,众人向前去扯,不能得动。 刁膺曰:“汝等在此逞凶厮打,必须带到县中,审问缘由,治罪发放,何不肯行?欲吾自动手加以锁锁乎?”樊荣曰:“不劳总管大人费力。 某等些须客本,在此生意,少不得自到县中申理。 ”孔苌在旁,见众人语言嘹利,勇力超群,自思平日未尝遇此英雄对手,心中有意要结交弥、防等,乃密谓刁膺曰:“总捕大人且请少容,此数客人虽与我一时混打起来,只因句把些小言语,彼亦不知我是何人,原是小弟不是。 有劳车驾光降,来日自到县中伏县主之罪,并将薄礼答谢厚情。 今且暂恕收拿,免致两家成讼,不得安静。 ”刁膺见孔苌自家开口,王、关等又非轻易可捉之人,遂乘意假做人情,以好言诫约两边以后不许再嚷,如有故违县官命令者,定然捉拿治罪。 言讫,带领军兵回县。 又劝孔苌恕让异乡,不要与之计较,靳准亦以好言慰苌。 苌把臂密谓准曰:“适间皆因酒后狂罔,以致混闹宝肆,打坏傢伙,小弟一一奉赔。 列位异乡之友亦非有意,乃是义气所激,心抱不平,见桃雾化妄打盛使一拳,故此胡闹起来,原与他并无仇冤,劝他不须介意,来日当来谢过请教。 ”靳准知苌乃自解之意,遂虚推桃豹曰:“君等且回,不可在此讨事,明日自来相请谢罪。 ”孔苌等即收拾,一同回头而去。 王弥等入店中请靳准谢罪,准曰:“吾曾预言,此人素少酒德,极多义气,今见兄等有此英勇,彼又反加敬羡,故不与理直而去。 此乃某之差失,非兄等之过也。 ”慰之而散。 关防乃与王弥商量曰:“吾等本是寄寓之人,今因一时不平,致与地虎厮闹,虽然解散,未知官司并其人心下如何?倘或明日再差人来拘提我等,去又不好,不去又不好,去则反要跪他,不去则难为店主,实然不便。 第26页 ”意欲且往他处少住,寻访众人消息,再作道理。 王弥曰:“一凭尊兄主为便是。 ”樊荣曰:“此言极善,急宜离去。 古云强宾难抵弱主,他乃本地之人,我乃异乡之辈,况兼彼又取重于官府的,莫言下跪,惧有别样不美之处。 ”于是各各收拾齐整,半夜即起做饭,平明时分,乃同入内,拜谢靳准,相辞而去。 准曰:“孔世鲁虽与兄等厮闹一场,亦乃重义之人,昨言要来伏罪,料无他意,何须仓卒就行?小弟尚未曾设杯作饯,何忍遽别?”防曰:“公之大恩,深铭肺腑,匪言可谢,他日必效犬马之报。 今且暂违,不久就来相访,勿罪薄义。 ”准思众人亦是为己树气而惹此祸,事情难必,亦不强留,乃酌酒作饯,厚赠盘费,不忍相舍,洒泪沾襟。 关防曰:“非不欲常侍左右,帮做生理,奈被势迫,恐负累耳!此去若得寸进,即来相请,望惟莫却。 如无进身,还当再来相投。 ”靳准应诺,遂乃分手。 七人策马向前而去。 靳准回店,命收拾床铺,见防等留下房钱、谢柬,辞藻俊雅,志气慷慨,嘆赏不已,欲要赶上,又恐去远,只得收留,藏于箧中,不在话下。 且说孔苌回到家中,盛称四人之勇,嘆羡至再。 桃豹亦曰:“小弟常时自谓颇有粗力,伸手去扯他们,犹如攀石一般,拽他不倒,用拳去打他,就似打在石块上一般,真好汉也!这些没用的东西,不曾有一个近得他身,木棍打去,都反转打在自家头上,十余人被四个人打得七歪八倒,此气甚是难消。 ”苌曰:“不然。 他本是好言劝你,不要行兇打人,恐怕误伤,你就是一壶打去,还道他们不是。 ”此乃孔苌故意制闸桃豹,思要结好数人,以为心腹党友,日后报復曹氏、郄氏之仇,以伸祖冤耳。 桃豹见苌说他不是,即忿然曰:“兄长每日傲物气高,逢强硬之人,必要反覆胜他,方肯甘休。 今见此辈,何乃怯之甚也?”苌曰:“岂有是理!好汉惜好汉。 吾与贤弟每欲结好英雄,以图后举,今遇此等武勇双全之人,不一识其姓名,是自弃奇材而失良朋也。 贤弟莫念旧恶,来早陪吾前去,结好此人,日后好行高志。 ”豹曰:“古云以德报怨,兄长既有此心,小弟敢不从命?”二人次早携酒持觞,迳到靳准店中问时,小童出对曰:“一行人恐大官怪他,俱已去了。 ”孔苌听说,如有所失,郁郁不乐,急忙叫问曰:“靳兄何在?众好汉从何而往,去几时了?”准自出应曰:“其人收拾已早,是吾热几壶酒作饯,耽阁一会,适间才别,往北而去,远亦不过五里之程。 ”孔苌听说,即先策马前行,如飞赶去,桃豹与众人跟于后面。 将及二十余里,遥见关防等在前不远,孔苌高声大唿曰:“列位兄长,暂请少住!小弟特故轻身赶来,与兄相见,听吾一言相告。 昨因酒后有误,冒犯尊颜,小弟已自惭愧,特来谢罪,不须远去。 ”关防听孔苌言语卑逊,乃驻马不行。 苌至近,遂下马步行而前,防亦下马立伺。 苌隔数步,纳头便拜,关防慌忙回答,曰:“昨因肉眼不识英雄大德,以致误犯,诚得罪万万。 后询靳公,始知其详,愧难见面,故此背辞暂去,以图他日再来谢罪,心实欲接耿光者也,希赦而宥之。 ”孔苌曰:“多是吾弟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致触尊怒,乞恕愚卤。 ”乃问关防曰:“兄等贵乡何处,高姓尊名,今欲何往?”防曰:“某等自成都而来,以避仇家,欲图报恨雪冤,特到此间探访故旧耳。 ”孔苌曰:“既是避仇觅旧,恐一时未能寻获,徒自奔竞穷途,不若同到我家,权且安身,打听的实,去亦未迟。 ”关防见苌勤诚,料无他意,乃唤弥等六人拜见,孔苌言甚谦敬。 须臾,桃豹等皆到,向前恭拜,谢罪曰:“早知义士是此慷慨丈夫,怎敢少有干冒?过后方知,乞恕肉眼,今愿託附后尘,望洗前恨,屈兄等少叙片时,尊意以为何如?”众人亦各伏罪。 豹欲摆下酒肴,孔苌曰:“此非叙话之所,且请诸兄长到家中慢慢欢饮,却不好也?”二人唤从者带过马匹。 王、关等见其意思之虔,遂皆一同转到苌家。 当晚小酌,各照年齿兄弟相唿,众人方将姓名并始末来由,从头道达明白。 苌等復起身再拜曰:“谁知诸兄皆是麟儿虎子、玉树琼枝,小子几做淮阴恶少矣。 ”于是深加敬重。 日夕在家则谈论韬略,议报宿仇之事;出外则演习武艺,弯弓射猎。 遣伶俐人往西北雍秦等处,访察刘璩、张、黄、赵、马、诸葛、魏、廖等人下落不提。 后人有诗赞嘆曰:  孔苌桃豹素强横,陡遇王关抱不平。 恶打一番成至契,方信英雄义气深。 不说王弥、关防等七人与孔苌、桃豹、靳准等二家马邑城中结为豪友,再说诸葛宣于与府中抚恤马谡幼子马宁、魏家兄弟三人,自从离了成都,一路无事,直至梁州外境酒泉地方一小户人家居住,往往有人前来盘问姓名,宣于能辩,尽皆含煳回答,心不自安。 第27页 一日,与魏晏计议曰:“我等为因恶受仇人之禄,弃家逃难,幸脱虎口。 今在此间数年,不得众亲友消息,欲往他方,亦恐未然。 所虑者,皆是曹魏之地,分司县治悉彼臣属,但只怕一朝被他瞧破我等踪迹,察出姓名,岂肯轻放我等乎?”马宁曰:“若此奈何?”宣于曰:“依我之见,不若权时更改旧日姓名,待日后天见悯,桃园復聚,古城再合,復却魏之深仇,报得汉之大恩,那时再还原姓,标写史书,亦无愧于祖先矣,岂不美哉!”宁曰:“只可移山不可改姓,亦必有因而后可。 ”魏攸曰:“此亦无妨,乃处变之权宜耳!我是决然要改的了。 且魏今夺汉为不世之深仇,当去之一也。 我祖以此姓归昭烈皇帝,后以丞相不用出子午谷袭长安之奇谋,忿勿得志,遂与相忤。 及杨仪专兵,吾祖怀怨成隙,致得逆名,当去之二也。 今来在此胡地之边界,意欲去仇就胡,假此为姓可乎?”宣于曰:“是则是矣,但亦不可全弃祖宗姓字,使失其本。 汝祖名延字文长,今但去魏之恶,存延之实,斯不背忘其祖矣。 依兄之言,即以胡延二字为氏,改名胡延晏字伯宁,胡延攸字叔达,胡延颢字季淳。 若此则他人不知我之根源,无所避讳矣。 三位以为何如?”三人大喜,谢而识之。 宣于又曰:“今日为始,我则秘藏其姓,即改姓宣名于字修之。 马宁自襁褓,吾丞相抚如嫡亲,以属我等,且汝父早亡,不可改易姓名,且魏人不知,但取一表字唿唤为便,兹后只叫做惟康即是。 ”自此乃各寻生理营运,积聚资本,移于市上。 宣于开一铺算命卜卦,人信其灵,门无虚刻,日盈千钱,远近称遵,咸不知其为汉氏亡臣也。 后人有诗嘆曰:  虎豹熊罴出蜀川,潜踪隐迹到腥膻。 一朝雾变南山里,搅乱干坤踏破天。 第九回 刘璩改名投元度 此是平吴前之话,不先叙晋,难举大纲,故错综成帙,布其由耳。 再说刘璩等一行五人,自离汉中,于路且行且住,出至安定地方,不得居止之处,心中烦恼,乃与齐万年商议曰:“我等弃家避仇,思图报復,必得一个旺处安身,方才可以展志。 若只区区奔走于四方,焉能发达?”刘灵曰:“来此他乡异地,谁人知我?纵有旺处,无路可入,如之奈何?”齐万年曰:“小主等有所不知。 昔先帝在日,多有恩于羌胡,羌胡之人每怀汉德,伐吴敌魏之时,皆属调遣。 况吾丞相善于抚字,马孟起将军镇守此方,不事征战,羌民乐业。 去任以后,乡人立祠拜祀。 我今至此,无家可居,无国可守,何不径去投他?他见我是汉裔,必加敬礼,那时于中取事,说他起兵,共霸西北,以耻,有何难处?”刘伯根曰:“汝言亦是,若不投入羌胡,一时那得兵马?”刘璩曰:“事亦觉可,既已至此,顾不得名色矣。 一面同去,但有一节,我见路途之上,人恆问我姓名,甚是不好答应。 且我弟兄数人之名,生之日先帝即曾颁诏,告报于外,人皆通晓。 今若只以原名去投,倘若羌人利魏之赏,于中有变,岂不悔乎?”廖全曰:“主公心中既疑,何不暂改一名而往,焉用虑为?”璩曰:“吾母当日孕我之时,梦一大鱼投胎。 既而生我,掌中有一渊字之文,莫非神天有寓意在焉?我心即欲将此为名,汝等以为何如?”刘伯根曰:“兆天之渊,应鱼之投,祥莫幸矣。 即当改名为刘渊,字元海,必有灭仇兴汉之徵。 我昨打听,羌胡与匈奴之地,曹魏将来分作五部:左部即左国城,今在晋阳,左贤主帅姓刘名豹,乃吾蜀阳泉侯也,姜都督调他抚按羌胡,黄皓用事,索豹宝物不遂,不许还朝。 羌人立为匈奴部之帅,称左贤公,乃是我汉旧臣,理合去就,此去较远。 北部主帅姓郝名元度,乃凉州北境人,颇深文墨,敬贤礼士,亦有中土之风。 此去甚近,可以相就。 ”  按《晋史》:郝元度字中立,祖贯西凉人氏,幼习诗书,及长,善能骑射,极有勇力,乃弃文就武。 因与邻里构争,挥拳打死人命,逃羌中投入北部,北部大人敬其才,令贊军务。 后因魏朝调遣北部征讨辽西、阴山诸处,与胡兵极战,中箭而亡。 北部无主,因见元度勇而有文,待众以宽,恩威兼笃,遂推为北部之主。 辖下所统,有冯翊羌胡抚帅马兰、北郡羌胡抚帅卢水。 卢水乃川中老将张翼之孙,魏怪其中心忠汉,求其子姓诛之。 水名张泸,以其父乃祖翼渡泸之日所生,母痛其父早丧,因命名焉。 及蜀亡,魏搜求急,其母同其弟负此甥逃于羌中,去张姓,拆泸字为卢水。 北郡留守见水乃蜀功臣之裔,人物端庄,乞以为子,而供其母与舅,以此得继为帅长。 马兰字国馨,乃马超兄马铁之孙。 马氏世守西凉,族党甚盛,世称乔林。 及蜀亡,魏易镇臣,迁马氏之庙,马兰乃叛入羌胡,投于卢水。 第28页 水念汉旧,荐为冯翊抚帅。 于是各拥兵数万,不附于晋。 晋北郡太守张损怪之,表奏于朝,欲行剿讨,使人问罪于郝元度。 元度惧,乃合二部先掠北地,郡守张损出兵相战被杀,元度乃尽并其众,復又攻掠冯翊,太守欧阳逮出兵,凡三战,皆大败,逮遂弃城而走,二郡尽陷于三部。 雍州刺史解系知之,练兵缮甲,欲讨三部以復二郡。 元度等探得,暗以兵三道攻之,解系又为所破,仅以身免。 晋武帝荒于政事,忽于边防,自知因罢守兵之失,乃不復征讨,反封元度为北地诸郡总帅、羌胡都督,马、卢二人皆为抚帅,使镇一方,不许侵扰。 刘璩当日听刘伯根之言,改了名字,即便俱往北部而去。 入界将近二十余里,渊恐不知心腹拒纳何如,乃令刘伯根带领廖全送些金珠礼物,作为贽仪,先往拜见。 询知土人,言有总管兀哈台承事,凡百赏罚予夺,皆渠行移,渊乃另备金宝赂见哈台,然后再见元度,冀有贊成之意。 伯根领命,直至都帅府前,寻看总管厅衙,进见哈台,送上启柬。 哈台一看,见是中朝礼物,心中大喜,令人收了,即引伯根同至帅府。 哈台先入道达,元度命开中门延入。 伯根进见礼毕,即令廖全捧过礼单送上,全向前开言就禀曰:“某等乃蜀汉旧臣,刘巴之族,今因邓艾袭我成都,恐怕臣宰之家被其戮,以故逃避至此。 今来大王麾盖之下,不敢擅便,聊具微礼贽敬求见大王,乞借一丸之地,暂作安身之所,伏望扩开天地之仁,少假屋乌之爱,愿日倾心伏役,不敢有违。 ”元度大悦,曰:“既是大国故旧,汉氏忠良,何须赐礼?今来我这地方,汝等悉皆放心,谁敢到此来访?”即命兀哈台同刘伯根引接刘渊等俱入大营相见。 众人进营,齐下礼拜倒,元度慌令兀哈台扶住,谓曰:“公等系大国臣僚,俱有贵职。 我们祖父亦是汉臣。 小将今虽叨为羌主,亦曾受惠汝汉,列位不须行此大礼,今后相见,止是一揖可矣。 ”元度逐个看过,尽皆丰姿英伟,豪迈过人。 齐万年又生得身长九尺有六,面如紫玉,鼻似狻猊,双眉斜竖,阔口高颧,目如烈炬,风神凛凛,气岸堂堂,与廖全二人行坐皆退后一步,似有等杀之差。 乃问之曰:“此位是谁?”刘渊曰:“此乃吾弟刘灵之契兄,姓齐名万年,字永龄,齐田单之后,改国姓为齐。 久闻大王高义,有拯溺救民之心,故同吾来相投,愿为步卒,冀垂鞭效力耳!”元度曰:“看此人状貌魁梧,丰英雄杰,乃将帅之材,非兵卒之列,真好汉也。 ”渊答曰:“他也颇有些须武艺,能使八十斤大刀,上马登山,如履平地,能射百步外连珠三箭,弹打空中飞鸟,应手而落,成都人称他为击飞将军。 因我后主宠用黄皓,崇信巫蛊,轻忽武功,以故与刘灵二人不愿在军,告病归家。 今避魏出蜀,挥鞭千里,闻知大王欲募英勇,兼併西凉,特来相助,欲立尺寸之功,少报魏晋之仇。 ”元度曰:“好汉有此高艺,的乎,否乎?”刘渊曰:“此乃可试之事,敢诳言也?”元度曰:“果如君言,有此奇能,则是由基再出、李广復生矣。 我有两个邻友,是此地东西二部大人,亦皆精于骑射。 明日乃黄道吉期,天气晴明,邀他同来试一操演,如果武艺超群,小帅当分部众,君为总督,另居一处,镇守地方。 若其谬妄,当于外境住扎,编户当差,莫以为小帅不重贤也。 ”刘渊唯诺。 元度命兀哈台安排筵席相款,一面遣飞骑去请马、卢二部。 使者领书前去,马兰与卢水二部长正约会至于宁平岗打围,适在布场,忽见北部有使来到,呈上书札。 二人开看,乃是相邀操演之事。 马、卢问曰:“操演自有月期,我等岂容相召?今非时之约,必有甚故。 ”使者曰:“昨者我大王在营中监造弓箭,有一起中国人来相投,内有一大汉,名齐万年,身材雄伟,气宇轩昂,道他刀法迈众,箭矢超神,人所罕及。 特来相请二位大人同去看操,比试箭法,望收围场早去,我主专待。 ”马、卢二人曰:“既有这等英雄好汉来投,此乃莫非天意助我北地有当兴之兆也?吾当收拾回营,整顿齐备,一同前去。 ”于是每部各点精勇羌兵三百名,拣选锋利器械,鲜明铠甲,骏马强弓,严装谨束,扬威示武,径至北部。 元度差人迎接,二部帅至军门下马,入参元度。 礼毕,元度曰:“今有一端胜事,特请二位前来会议。 昨者所投一班客人,共五个,称是故汉遗臣,被魏侵伐,特来至此。 内有两个好汉,云是结拜刎颈之交,一名刘灵,一名齐万年。 言其武勇绝伦,能射飞鸟。 我欲演试他真否,故邀二位来此同看。 如其箭法果奇,不必道也;若只平常,敢劳二位聊显高手,以见我北地弓马熟闲之妙。 未审尊意以为何如?”马兰曰:“操演小事,可喜兄长今有得贤之庆,是天助我等兆昌北地,使居民获安耶!不然,何以得中国英雄至此边鄙乎?”卢水曰:“我等来此胡界,粗得自逞,又被晋国倚大,授以职任,以致彼之藩将常来打围扰害,驱我民畜,本方之人野无所猎,地鲜所收,日加贫瘠,邻郡守陈朋、方球等又无仁心,年年四季月,来索土产、羊马皮毡、貂弓等物,甚是受他挟制。 第29页 屡思少集兵粮以报汉仇,奈乎将寡力微,未能轻展。 今一闻有中国贤豪来投,天意可知矣。 我等承启,恨不得插翅飞至。 佳客何在?可先请出相见,设席相款,慢慢操演,免致道我轻侥。 ”元度依言,命兀哈台请刘渊等与马、卢相见。 众人入营,下以大礼。 兰、水亦陪半礼,亲自扶起。 渊乃送上蜀锦浦珠以为贽礼,二人谢领。 马兰曰:“足下是汉之亲属,吾亦汉之故臣,马孟起乃嫡亲叔祖,实马铁之孙也。 ”卢水曰:“我亦汉中人氏,忿魏夺川,逃遁至此。 今闻魏虽为晋所篡,而中心恨曹未少忘也。 列位既到此间,同是一朝僚裔,今后只以常礼相叙,弟兄相唿,协力共图报仇,不负祖宗可也。 ”渊等谢曰:“若得三部大人肯相提挈,汉朝二十四帝,九冥亦感大德也。 ”元度曰:“此志颇立,但恐蔑才不能耳。 ”各皆就坐。 酒至数巡,马、卢二帅细看数人,皆非凡相。 密谓郝元度曰:“不独齐万年一个雄伟可称,这刘渊、刘灵等尽是英杰、王侯之资,须要善养他们,若得倾心,不愁不兴伯业也。 ”元度曰:“看来有些外貌,内才亦必相当。 明日教场试看,然后委以军旅,则可以御敌晋兵矣。 ”卢水开言曰:“某等久居边境,习成粗鄙之性,一向罕见中朝妙技,今日酒后,不敢有劳,来早烦齐将军放一回刀马,射一回弓箭,借某等观看观看,未审肯无吝乎?”万年曰:“辱臣不才,不能保国救民,亡命至此,荷蒙收录,理合奉令,但恐黔驴之技,难展于熊虎之侧,徒取掩鼻耳!”元度曰:“不必太谦,将军英雄武略,观其外可以知其内矣。 ”万年曰:“既蒙钧令,今日尚早,何待来朝?乞借刀马弓箭一用,请主帅等教之。 ”元度曰:“前得月氏骏马一匹,势雄力勐,无人可驭,久闲在厩,今特送与将军乘跨,少壮神威。 ”遂命取得鞍缰,与万年亲自披控。 不移时,一员鬼将赤发黄鬓,熊眉碧眼,裸臂赤胸,带着番马,嘶鸣咆哮而至。 刘渊等抬头一看,但见自足至背,约高八尺,从头至尾,挺长一丈,鬃如黑漆,身似丹珠,龙躯火目,巨口方蹄,势如彪迅,正是:越火不须夸赤兔,冲波何必羡乌骓。 万年拜赐以毕,披上鞍辔齐整,谓元度曰:“小将平昔所用之刀,重有八十二斤。 日前杀出成都,转至汉中,途中无故不好带刀行走,寄在友家,一时不能到此,乞大王部下将官处,有大刀借一把,先演一回刀法,与诸大人试看,好待指教。 ”马兰曰:“我营中到有一口,只有六十余斤,原是我祖所用的,今亦无人会使,前去取来,足下将就一用何如?”元度大喜,即差飞骑前往兰营取刀,復谓刘渊等曰:“今日晚矣,刀还未至,且与诸君再饮几杯,明日一同操演。 ”于是归营尽欢畅饮,至夜而散。 次日早起,各皆饱食,乘马同到教场,观望半时,不见取刀人至。 刘灵见军中有一长矛,张旗竖于台前,以手去提,约有三十余斤,似聊可用,乃向前对众曰:“刀还未到,可借卢大人之马,待小将先演一回枪与诸大人试教何如?”刘伯根曰:“你休轻口,恐污识者之目,见哂于众。 ”马兰曰:“大汉将种不必言谦,借请一观甚妙。 ”刘灵取矛去旗,飞身上马,往场中演舞三番,使遍枪法,再与马兰借取弓箭,飞马向前,一连六箭,俱中红心。 于是刘伯根、廖全亦皆施演一回。 三部军兵将帅,各各喝彩。 刘渊自思箭法高于数人,犹能臂挽三石之弓,乃亦向前曰:“某虽不能,乞借劲弓,试射几箭,以谢收录之恩,待后好承委用。 ”众曰:“安敢再劳尊处?”渊固请。 马兰将原弓付与,刘渊一拽而断,众皆大骇。 连换三张,乃跑马回身,左右各射二箭,不差方寸,三帅敬服。 正在称羡,只见两骑如飞而至,将刀载入教场。 齐万年等之不到,慌忙向前接取大刀,飞身上马。 那马久不乘跨,力勐势狞,跑不停蹄,殊无步数。 万年恐马生,刀法有失,乃带住缰绳,望场中团团周转,一连驰走三匝,马势稍驯,乃转头直至将台之前,轮动刚刀,如飞施舞。 但只见目前闪闪,眼下茫茫,看者惊心震胆,盘旋环绕,似一道电光罩体,无毫破绽,东西南北四面各使一遍,乃带马飞驰,拖刀翻身背砍,上下三刀,羌兵齐齐喝彩一声,震动地土。 齐万年回马向将台前,按刀拱手曰:“小将乱舞,不按刀法,望三部大人不要见责。 ”元度曰:“齐将军妙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但我胡地以弓马为强,还要借取神箭一观,便当代吾领兵镇守要地矣。 ”万年曰:“射箭乃武夫本等,何敢不试?只要乞赐好强弓劲箭一用。 ”元度乃命:“取上好硬弓一张、箭一袋,将与齐将军操场中用。 第30页 ”旗牌官得令,即拣弓箭送与万年。 万年接弓,用力一拽,飒声两段。 旗牌慌忙再送一张,拽之又断。 元度大怒,喝曰:“我叫你取一张上好弓来,你缘何将这样没用之弓答应官府?刀斧手,与吾推去砍了!”旗牌叫曰:“非是我们敢将歪弓应役,奈缘齐将军臂有神力,弓不能称,故为拽断。 若是别将所用,此则又称强硬,为上号者也!可不枉罪吾乎?”马兰曰:“此亦不是弓匠之罪、旗牌之过,恕了他罢。 我有一张铁胎弓,乃是左部匈奴主送与叔祖孟起者。 自从镇西将军过后,我等用之不惯,常时带在军中,以为行威,北土之人见之,亦皆惧我,且将与他试使之,若能挽得我这宝弓,不射亦是大将矣。 ”元度曰:“既有良弓,可即将出,亦显我北地有能用得此弓之人,使彼钦服也。 弟可只言自用之物。 ”于是马兰将出锦袋宝弓、鵰翎劲箭,付与元度。 元度曰:“此乃马国馨上阵之弓,不知可中用否?请将军试之。 ”万年接弓在手,控上筋弦,伸手拽之至再,乃谓马、卢曰:“弓聊可用,微欠劲耳。 ”由是带马向前驰骋一回,左手持弓,右手按箭,紧伸猿臂,指定标杆,弓弦响处,早中红心,伏事军兵鼓声才起,目未转睛,一连六箭流星似疾,已作一丛,俱插杆的。 众皆喝彩。 万年叫曰:“此犹不足为奇,看小将翻身背射,与众大人看着。 ”遂拍马向后而跑,约百五十余步,叫声“看着”,飕声响亮,连珠三箭前后一齐俱到,都中红心。 元度等曰:“此神射也。 ”道犹未了,一阵狂风,把将台前令旗旗竿吹得歪斜将倒。 万年大叫曰:“今初操演,令旗决不可倒,倒则必折,折则不祥,可急挽住!”众兵卒蚁聚台前,扶之不住。 万年又曰:“此是有旗在上迎其风势故耳。 须去其旗,方才无事。 ”乃一箭射断拽旗之绳,旗落于地,竿遂得正。 元度大喜,请众并马归营,设席宴饮。 席间,谓众人曰:“凡为武将者,不可少荒弓马。 此处西北十里,有一闲旷地面,叫做锁阳城,内中柴草丰茂,獐鹿麂兔诸般野兽不可胜言,广有五十余里。 近东有一大泽,名为锁川海子,榆柳繁植。 其间鸿雁天鹅、凫鸥鸳鹭、鸠鹊鸦鹰,飞禽无限。 晋兵路逆,从不至此。 明日我等喜得无事,都到彼处打围一番何如?”刘渊曰:“大人盛举,谨当伏侍。 ”卢水曰:“为武官的射箭走马,个个都也能会,就是我们,也颇中得几箭,只是闻得齐永龄能中空中飞鸟,实罕见者,故敢斗胆相邀同往,借妙技一观耳。 ”万年曰:“明日当执鞭以随,恐负大人过奖,心中诚怀愧也。 ”于是一班十人,俱以弟兄相称,尽饮而罢。 马兰同弟马蕙,卢水同弟卢冰,俱各别去,约定次日只于锁川海子取齐。 元度五更早起,命各饱食,带领夷夏善射者五百人,裹粮执械,同刘元海等径至锁阳川中而去。 到得其间,但见周回数十里,平岗小阜,堆堆叠并,无陡峻岭山之错杂。 遥看东北角上,旌旗飘动,人闹马嘶,乃是马、卢二部之兵,一个个弯弓插箭,执棍持枪,带犬而俟。 元度、兀哈台等转过山坡,进平川相集。 叙话已讫,乃将军士分队而往,至海子边去射飞禽。 众行将近,只见鹰鸠乌鹊飞舞于林皋之间,鸿雁天鹅游泳于海川之内,悲鸣交戛,聒耳惊心;獐麋豺鹿出没于坳坞之坡,狸狐兔麂奔走于草莽之阜,驰骋嘶号,悚神触目。 元度见禽兽多广,必能大获,乃下令敕众骑士曰:“汝等众军不得乱动弓箭,待齐将军先射一回,以试妙手,然后方许众射,违者治之以法。 ”众皆应诺,毋敢妄动。 分付才了,忽有军士经过芦坡,闯出一群鸿雁,望南飞去。 元度叫曰:“齐永龄可开弓一试,待军人等好射。 ”万年听道,跑马向前,拈弓搭箭,一矢一个,连发三矢,射落三雁,余皆惊散。 万年见其去远,收弓回马,众人齐声喝彩,喧唿震动,惊起天鹅一阵,重叠飞鸣。 马兰曰:“我们也是个箭中好手,列位大人请看,待小帅也射一个下来。 ”言讫,弯弓立马而待,见天鹅直望头顶飞来。 马兰见其将近,正欲举手,却又斜飞而去。 兰慌策马向前,展开猿臂,拽满雕弓,望着天鹅阵中一箭射去,却中在天鹅尾上,那天鹅盘旋飞舞,不能逃去,又不坠下。 马兰再发一矢,竟不能中。 郝元度曰:“射便射得也当好了,只是不肯下来,还要齐永龄再加一功,方能完事。 ”万年预先便欲向前,恐怕马兰见怪,故此只是忍看,及闻元度之言,飞马上前,便欲发箭,忽见数只望马前飞来,万年自思:打下中箭的不足为奇,且先射下飞的,然后再射伤的,方为稀罕。 第31页 乃拈起雕弓,一手拔箭二枝,连珠射去。 谁知万年力大,一射箭透背上而出,正中被伤的翼上,两个一齐掉下,第二箭亦射穿一个,三个天鹅都跌在草坡之上。 军人拾起,共只有箭一枚,遂皆嚷道:“齐将军一箭射下三只天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 ”喝彩者连络不断。 元度、马、卢下鞍躬贺曰:“永龄妙箭,古之由基殆不如也。 我辈敢不敬服乎?”后人有诗赞曰:  穿杨百步羡由基,谁似将军更出奇。 一箭飞鸿三只落,威名从此服羌夷。 第十回 齐万年锁川打虎 当日齐万年锁川打围,射下飞鸿三个,众兵眼花,又道他一箭射下三只天鹅。 三部之兵共有千余,四下八方山阜之上,尽皆喝彩,喊声震闹,向西边草岗之中,惊出一只斑斓勐虎,咆哮踯躅,草木生风,号吼之声震动山谷。 众军看见,惊得毛骨悚然,魂不附体,只得齐齐吶喊。 那虎听嚷,乃抖擞毛尾,径望当中平坡空处冲突而来,其势狰狞可畏。 当下,北部参谋突兀海牙有诗一首为证:数阵狂风颳地生,张牙舞爪出深林。 双睛似穴千军惧,一吼如雷万马惊。 那些羌兵见那虎勐大,各各聚作一堆,面皆失色,不敢少动。 元度、马、卢等亦皆慌惧,急叫军兵放箭。 此时悉各心惊胆颤,手酸脚软,口中虽应,箭不能发。 元度之马见虎来近,仓卒跑驰,几乎把他掀于马下。 万年看见,乃弃马飞步向前救护。 兀哈台、马兰、卢水、刘灵、廖全皆挽弓来射,以救元度。 万年看其来意,大叫曰:“不可乱射,恐误伤人,且损坏虎皮可惜!量此小畜,何劳众力?就作射得他倒,不足为奇。 只须小将一人,独自前去打来,取张好皮与大人衬坐。 ”马兰曰:“永龄不可轻意!此畜非比往常小可,我见人常杀得大虎,重者四百多斤为极。 这个孽畜,长丈有余,高四尺许,料有六七百斤之数,爪牙利害,恐未易降,不宜造次向前。 倘或有失,反为不美。 ”万年曰:“列位大人不必怀惧,试看小将前去,唾手打来。 ”刘灵曰:“可取大锤一个,我与你同去,必定打倒那畜。 ”万年曰:“小将军胆量未宏,亦不须去,省得我心挂两头。 我已出言一人空手去打,又何带锤?量得他过,料必无妨。 ”言讫,撩衣攘臂,踏步向前。 马兰谓郝元度曰:“今齐永龄一人独去,倘或有失,即是我等之过,还须向前相帮,各用弓箭射那恶畜,免致有伤好汉。 ”元度曰:“弟言有理,宜各助威。 ”于是一班将首部帅共十余骑,连辔持弓赶去。 虎见众人发喊,跑马齐进,乃径望万年一人处而去。 万年见至,乃大喝曰:“恶畜欲往那里去!齐将军在此,不得无礼。 ”那虎见四处发喊,众马挨上,又听得齐万年大喝,有打他之意,乃立定平原之地,把毛一抖,舞爪张牙,作起威势:横开巨口似血盘,直竖双睛如火炬。 躬身缩颈,摆尾摇头,捲舌鼓吻,伏地大吼三声,川谷皆动,诸军振栗,群马惊嘶。 元度、马兰、卢水等尽皆失色,手软不能举箭。 惟只刘灵一人挽弓搭箭以待,余各嘆息而已。 后人看到此处,见数骑将帅畏惧一虎,有诗嘆曰:  羌人专以猎为生,熟闲弓马擅威声。 胡为一虎冯原出,三部魂消莫敢撄?  当下,齐万年见虎作威,知其惧己,思欲御制之意。 万年乃亦抖擞精神,摩拳侧立,以伺虎至。 刘灵见虎将有沖扑万年之意,亟忙挽弓出马,紧伸猿臂,搭上狼牙,一箭射去。 那虎肩上中了此箭,负痛径望齐万年对面扑来。 万年看定,侧身一闪,虎乃从头上跳将过去。 万年急忙扭转身躯,以面看着那虎。 那畜生翻身鼓爪,用力再扑将来。 万年立定主意,觑得停当,又躲一下,那虎撺过,空地去了。 连跳两次皆空,势阻力疲,乃转身仰面而看。 万年知虎少怯,復壮起神威,跃地大喝曰:“畜生还敢来否?”虎听喝,亦振毛再起,直扑将来。 万年侧身立定,挥起雄拳,望虎左肋上用力一拳耸去,虎随人力仆地而倒。 万年思欲抢前再打,早被翻转扒起。 万年料道降得虎倒,乃故意将拳照虎虚打一下,虎遂腾身再又扑来。 万年从容斜躲,照定原处,尽力又是一拳耸去,那虎跌去丈余,四脚朝天,倒于草坡之上。 万年见其翻身未转,赶向前去欲打,未及动手,那虎挣挫而起,伏地撺来,万年险被撞倒,慌忙借势用脚膝望虎肋上着实一掂,虎亦心慌,不能展爪,跑过前坐于地上,万年亦聊憩息。 众军兵见虎与万年两皆对面坐立,人亦不敢向前打虎,虎亦不敢再来扑人,乃叫各队曰:“如今一齐放箭,可以射杀那畜生矣。 ”于是一齐发喊张威,思欲向前。 第32页 齐万年曰:“虎将垂死,尚用汝等来吃见成饭而要见成功也?”即扬声大喝,挥拳睁目叫曰:“孽畜何不再敢来敌齐将军也?”虎见众军喊起,万年大叫,復又起立,倒竖刚毛,躬身一扑而来,齐万年慌忙打去,只中其颈。 那虎不復再跳,乘势望万年面前冲来,防之不及,迳入腿跨,虎力亦勐,几乎跌倒。 万年只得借便伏于虎背,两手紧搦后跨,双脚夹于前跨,任其载走。 虎虽驰去,奈万年力大身重,走得五十余步,渐渐不能前去。 万年知虎力惫,乃尽平生勇力紧紧一搿,虎腰顿软,后脚渐蹶,万年再用力连?数下,遂浑身伏倒。 万年抽手于左边腰上打上数拳,虎又发威不起,万年遂伸躯骑于虎背,腰上奋击,那虎负痛,大吼一声,前足亦蹶。 万年见倒,右手带住虎尾,跳于地下,拽而旋转。 元度大叫曰:“齐将军扯住虎尾在手,你众人不向前捉住,更待何时?”众军兵吶喊赶去。 万年见拿尾在手,打他不着,乃丢去尾,赶向左肋连踢两脚,又是两拳,虎犹挣挫。 刘灵赶到,生力雄拳又是两下,侧身倒地。 齐万年復于左肋连打三拳,可怜一个兽中王,不二时死于拳头之下。 后人看此,有诗嘆曰:  足举风生草木号,声扬兽遁岭山摇。 此日偶逢齐太岁,爪牙难展命潜消。 锁阳川里齐万年用拳打死勐虎在地,众兵士赶到者争来观看,万年立起定息,命兵士捆缚抬至军中,众人向前,见其眼开足动,不敢下手。 万年大怒,喝开兵士,两手望虎背一耸提起,欲要逞能,将至元度马前,虎大而重,行走不得,乃故意望地下一摔曰:“还敢动否?”因倒持虎尾,一直拽到众主帅马前,相遇而住,约有二百余步,略无喘息,面不改色。 众帅尽皆下马,拱手称赞,把万年之臂,一齐向前看虎,只见那虎鬚耳犹然会动。 元度曰:“虎死雄心未灭,若犯其爪牙,还将被所伤者,真剧恶之兽,可不畏哉?”万年听说,向前双手提起,再是一摔,七孔皆流鲜血,气绝而死。 卢水曰:“恶虫自有恶人磨,非齐将军,焉能除得此等恶虎?若是军人打得死时,也不知被他伤了多多少少矣。 ”马兰曰:“齐永龄神力天威,人所不及,虽孟贲、夏育难与并伦,诚古昔之恶来,当今之乌获也。 ”乃谓郝元度曰:“齐将军劳力过多,刘元海到此数时,小弟尚然缺杯,我营不远,今日且罢围场,同到我处,少叙片时,一则与刘兄等沐尘,二则与齐将军浇晦,三则与众把都贺喜。 今后打围,再无惊恐矣。 ”元度悦允,遂即收拾,共头目三十余人,俱望东部而去,兵士各归本营。 后人有诗八句贊称万年打虎之勇曰:  锁川射猎虎冯原,三部军兵尽胆寒。 羌帅陡逢惊失色,汉灵藐视若狐猿。 弃马慢攘冯妇臂,丢弓轻挺卞庄拳。 打翻勐兽同羊犬,赢得雄名四海传。 其日刘渊等同至马兰营中,欲行拜谒之礼,兰再三辞拒曰:“已曾说过吾亦汉臣,今后只照自家弟兄一般,惟常礼即是,再言行古礼者,罚酒三碗。 ”卢水曰:“既是罚酒,我们便先行起。 ”元度曰:“你要行偏又不罚。 ”众皆大笑,乃照依年齿而坐,惟齐万年与廖全二人谦让曰:“我等虽金兰之推,依昭穆叙论,我二人乃表侄孙之列,旁坐犹为僭矣,乞勿过推。 ”三帅从其请,亦不强逊。 于是讴歌畅饮,直至三更,尽欢而散,其夜皆在兰营歇息。 次日早起,辞谢国馨,各欲归营,卢水曰:“昨日东部大人相留列兄一宿,今日小弟亦要屈留少幸敝营,若其见却,则是薄我也。 ”元度曰:“只是我们欲请列位与齐永龄贺喜以解晦气,既蒙贤弟厚意,亦须领情,我便迟一日相迎。 ”于是一行人游观山水,缓辔而行。 卢水先命卢冰回寨,安排酒席,元度等同歷各处庙宇并先贤祠及马兰所祀伏波庙。 转过大道左侧,南向立一神殿,虽不甚广,极其壮丽,门上署一扁曰:元运真君行祠。 刘渊曰:“观此处人烟稀少,景物荒凉,庙中是何神道,得称行祠?”卢水曰:“闻知本方原有人民,今则流于他处矣。 内中神灵,是土人感念诸葛丞相善于用人,以镇西将军孟起马公来此镇抚羌胡,羌中居民尽得乐业,无科差之扰、兵革之累,入川伏命日,土人立祠祀之。 厥后丞相又行昭烈皇帝抚恤羌民之敕至此,故塑丞相与马将军神像,勒敕为碑,四时拜祭之。 往往土人梦有纶巾鹤氅大士,自称元运真君,恆以德义教化,使毋效胡夷之性。 示以祸福,随声应响。 看其状貌,即武侯公也。 是以有此扁耳。 土民今虽远去,香火四时无缺,故祠宇鲜有敝坏。 某等下马,同往观之。 ”渊曰:“既是蜀汉丞相、五虎马将军之祠,我等合往祭之。 因不曾备得香仪,且只望灵拜之,再行他意,大人等请先行,某等时刻就来。 第33页 ”元度曰:“同是汉人,丞相先贤,当偕往拜之。 ”遂皆下马,步行入庙,果见诸葛孔明坐于上面,左侧马孟起,前面立着一碑,众人一齐下拜,放声大哭,三部羌帅亦皆下泪。 刘渊再拜曰:“丞相能留二火初兴之记,何不预置二士越此之备,使我国家遭破,公之子孙被戮,哀哉痛哉,哀哉痛哉!”元度曰:“诸葛丞相,人中龙也,能记其谶而不制其至者,抑知天数之有在也。 但愿圣灵阴中默佑,再兴兵革,报復国雠,重立汉基,乃以为重兴之基址,好屯军马,任自行移,约朔望日相会议事。 ”刘渊拜谢,元度等乃设宴作饯。 次日,合兀哈台点捡衣甲器械、行粮兵马,亲送刘、齐一行人往柳林川而去。 三部总帅俱至郊外相别,马、卢二人自往东西两部,元度而回。 刘渊等与兀哈台一路无辞,不日到于柳川地方,谢哈台归部,乃与众共议曰:“今喜撞出基居,有可望之处了,必须择个地面以安营寨。 ”于是扎下军马,与参军枹菁等同上土山观看,但见山川秀丽,草木繁繄,果是好一方世界,田饶土沃,百里之外,山如城郭,周围固密,刘渊曰:“此地似有生息,何乃闲旷成弃?我今造城列栅,足以自守,可进可退,何愁大事不济乎?实天意不亡我汉耶!”乃伐木平基,前后安下四个大营,分合众兵屯田开垦积粮,招募精壮,不在话下。 后人有诗赞曰:  避仇远遁汉刘璩,欲伸国恨虑无基。 今日柳林堪召募,他时报晋可兴师。 第十一回 晋武帝託孤杨骏 咸宁五年十月,晋帝以卫瓘为尚书令。 是时朝野纷纭,咸言太子昏庸,不堪嗣统。 卫瓘每欲陈启,难于发言。 一日,大宴群臣凌云台。 席散,瓘乘兴入内,佯醉跪于帝床前。 帝曰:“卿欲何为?”瓘曰:“臣有所启。 ”帝曰:“所言何也?”瓘故意欲言者至再,又隐而不发,乃以手抚其床曰:“此座可惜,可惜。 ”武帝已悟其意,乃亦故讹言曰:“卿真大醉矣。 ”瓘乃不復敢言。 帝归宫,闷闷不悦,密谓杨后曰:“太子庸懦,不堪大统,此事若何?”后曰:“古来承宗继祚,立嫡以长,不问贤否,法所不可轻动者。 ”武帝忧思不能寐。 忽报内城失火,乃亲同宫中人登楼,观望远近。 有东宫才人谢玖所生皇孙司马遹年方五岁,在旁见帝凭栏观看,火光烛面,密牵武帝衣裾,至暗处言曰:“暮夜仓卒,宜备非常,不可令人窃见皇主之面。 ”武帝闻言甚奇之,因是深加宠恤,众亦重之。 太子宫妃贾氏南风听知皇孙遹见爱于帝,自思非己所出,心中不乐,手杀监守宫人无数。 一日闲行,睹见一妾有妊,乃大怒,亲自取戟,手刺妊妾之腹,其胎随刃而堕,嚷动后宫。 武帝闻知怒发,立欲废之。 杨后力劝曰:“妇虽有失,当看贾公之面,彼为社稷勛臣,老而无子。 今因一时失手之讹,而废六礼之典,其父亦当有罪矣,可不忘其大功乎?”帝曰:“连太子一併黜之,有何不可?”杨后又曰:“太子虽庸,皇孙聪慧,有贤子以承之,何忧懦乎?”武帝被劝,以此不能定夺,乃出宫行而思之。 忽见皇孙随后跟来,乃携手同往圈中玩猪。 武帝甚称豕之肥,遹曰:“豕既肥,何不屠之以享有功之士,而使久费五谷哉?”帝闻言大悦,即使人烹之,分享诸士。 因抚其背而谓廷尉傅祗曰:“此儿当兴大吾宗者也,不然,何数岁之孩,能明处若是耶?”次日早朝,帝谓群臣曰:“朕皇孙遹聪敏非常,前规观火之劝,后上烹猪之言,详睹吾诸子弟中,悉皆不及也。 异日长大,不殊吾祖宣帝之才。 朕每念太子恐难负荷,意欲易之。 今见皇孙若此,宜当无改以乱国典也。 ”杨骏与冯、荀等率群臣上贺曰:“陛下圣鉴不错,千秋万岁,永保无疆之庆者。 ”独尚书卫瓘、少保和峤不悦众贺,私相议曰:“太子昏庸,终非鼎器。 皇孙性敏质薄,况兼浅躁,恐亦不能临驭天下。 诸大臣曾无一语及此,相率称贺,正所谓阿谀逢迎之徒,岂社稷之臣耶?”和峤曰:“吾等知而不言,亦非谅士,速当明言之,以尽吾等之心,从不从由他耳。 ”翌日,和峤从容言于帝曰:“太子虽有淳古之风,恐以来,习俗奸侥,人多诈伪,怕终不了陛下家事。 ”武帝不答,心固知之,亦不能决。 越旦,和峤与荀勖独侍帝侧,帝曰:“向来不知太子近进何如,卿二人可往东宫,伺察其梗概,前来回话。 ”勖、峤领旨,往谒太子,侍讲竟日,惟道欢饮娱乐之事及闲谈俚语,并无经国虑后之言。 二人还见武帝,武帝问曰:“二卿所见何如?”勖曰:“太子明识雅度。 ”和峤曰:“圣质如前。 ”武帝不怿。 第34页 于是,心腹臣王佑劝帝復近镇亲王卫兵,以备调遣。 帝从之,敕太子同母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司马义等,仍掌护兵各五万,得专征伐,以备不虞。 又擢王佑为北军中军祗候、典禁兵,以分杨氏之权;超升散骑常侍刘实为太傅,以辅翼皇孙。 后人见武帝之明,少能易太子之暗,皆由杨后于中阻劝,牝鸡鸣晨之误。 有诗嘆曰:  世善贻谋古圣言,流清本自出于源。 开邦已误晨鸣牝,安得承宗有后贤?  晋武帝见天下昇平,耽嗜酒色,又见太子无能,忧思伤神,于泰康十年身得重疾。 皇弟汝南王司马亮入京省视,武帝大喜,召入相见,坐于御榻之前,告之曰:“吾以太子昏庸,因忧成病,似觉沉重,恐有不讳,正欲宣弟共议后事,来得甚好,明日当召诸大臣入宫面议,弟宜在此,代吾宣谕。 ”汝南王拜命辞出,众臣亦散,独杨骏侍疾禁中,左右别无一人。 是夜,忽觉精神恍惚,朦胧中唤杨骏近卧榻,与语曰:“朕今病体危笃,多因不豫。 以皇太子顾托于公,公宜念朕有半子之亲,凡事莫负推心,须尽周公辅翼之忠诚,以匡愚甥之不逮。 ”杨骏伏地顿首曰:“陛下善保龙体,以副苍生之望,臣敢不竭犬马之力,以报今日殊遇之恩?”武帝点首,渐觉神思睏倦,奄然而卧。 杨骏疑其不省,即与杨后以私意改易近要,树结心腹。 议间,武帝觉之,正色言曰:“何得辄便乃尔!”心恶杨骏,思有易命之意,奈言已出,又且疲怠,乃只宣召近臣入内,嘱付曰:“朕今病剧,卿等各怀忠义之心,共上致治之方,勿忘朕言,可亟待书遗诏,宣汝南王与杨国丈同辅朝政,以卫瓘、张华、和峤、刘颂、傅祗、傅咸、刘毅等为之佐翼。 ”未及出诏,武帝昏沉。 杨后乘其呻吟,故意问曰:“圣躬万岁后,外人难托心腹,必须国丈可辅太子。 ”帝不能言,但煳模喉下应之。 杨后即宣心腹人何劭作诏,授杨骏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骏受诏讫,恐汝南王入宫,帝必命其辅政,且是诏非出帝意,乃使心腹人传武帝口旨,止其且慢入宫,今早稍得安卧,未宜惊动,国事来日计议。 汝南王不知是假,遂不敢进宫。 少间,武帝復甦,乃问汝南王来否,左右答曰:“尚未曾来。 ”帝曰:“朕欲与定大事,何迟误也!”左右曰:“杨太尉已领尚书、都督诸军,大事定矣。 ”帝闻其言,怒气攻心,闭塞咽喉,长嘆一声,矍然而崩,时年五十五岁。 在位二十五年,改元者三:泰始、太康、咸宁。 当日,杨后报讣于外,太子与诸大臣一齐入内,拜伏恸哭。 次日发丧,停梓宫于白虎殿。 杨骏率文武官员挂孝举哀,送葬山陵。 奉太子司马衷登位,是为孝惠皇帝,改号永康元年。 惠帝乃以杨骏为太傅,总摄朝政,立贾氏南风为皇后,才人谢玖为太妃,司马遹为太子,诏赦天下。 汝南王知帝有委政之心,今一旦晏驾,绝不与闻,又见杨骏出入以虎贲兵士护卫,知是彼之奸计,故乃防备我等,我若不提,必遭所算,遂不敢临丧,哭拜于大司马之门,使人求祭武帝。 表至,杨骏匿之,不许见帝。 诈传武帝命,促令还赴本镇,不许在京混扰。 司马亮踟蹰,意欲上表以别去就。 杨骏恐其有变,密使人以兵图之。 亮知其意,乃连夜转回许昌,以避骏害。 骏得逐汝南王出京,乃一意行事,思作威福。 自揆素无功德,徒以后父得受重爵,遂思一计,欲以求悦于众,乃奏帝曰:“今陛下新登宝位,宜当加升群臣品秩,赏赉外镇诸侯,蠲免穷民徭役,释宥无辜囚犯。 如此,则陛下恩及四海,圣德无疆矣。 ”黄门将军傅祗见奏,谓骏曰:“蠲差赦罪,故有古则,前已颁诏,凭有司斟酌行之可矣。 未有帝主始崩,谅阴未举,而臣下即论禄秩者也,于理有所不可,于礼有所违碍。 公秉钧轴,岂得罔滥乎?”骏不从,竟诏中外群臣,各赠职位,赐爵有差,民復租调一年,囚犯除十恶外,悉皆放免。 散骑侍郎何攀又谏曰:“太傅此诏,且未可行。 况圣上正位东宫二十余年,今承大统,自是正礼,非为庆幸上皇以中年遽然晏驾,实系忧中,又非喜美,而乃妄颁爵赏,盛于革命之初,轻重不伦,是非失正。 且夫晋卜世无穷,制训固当垂永,今一例妄进爵秩,则数年之后,莫非公卿矣,无乃不可乎!”骏又弗之听。 思众皆加职,乃自为大都督假黄钺,百官惟总己以听,凡一应军国大事,悉要禀命而行。 傅咸见其专执,私谓骏曰:“国君守孝,谅阴之礼不行久矣。 今上谦沖,而委政于公,公遂以身独任其事。 臣知天下不以为善,惧明公之不易当也。 且周公大圣,犹致流言,况主上春秋非成王乎?进退之间,宜审之。 ”杨骏不能从其说。 第35页 杨济闻之,与咸书云:“谚曰:生子痴,了官事。 今官事未易了也,岂常人之所知乎?”傅咸回济启曰:  卫公有言:酒色杀人,甚于鸩毒。 有坐酒色死者,人不为悔,而逆畏以直致祸者,当由矫枉正过,或不中的,而欲以厉为声,故致忿耳,安有谷?忠益于人,而反见怨嫉乎?  济见回书,嘿然而嘆。 杨骏虽不从众劝,思秉大政,窃见贾后机悍,心多权略,贾模亦在要职,心中畏之,乃以外甥段广兼管机密,党腹张劭点禁兵,凡百诏命,帝虽看过,亦要呈白杨太后,然后方得行之。 以故忠谏之言,帝不获用。 冯翊左郎孙楚谓骏曰:“明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而不与宗室共参万机,尚乃私置党侣,欲固权位,祸至恐无日矣。 ”骏又不从其谋。 闻知匈奴东部有名士王彰,贤而有智,使人赍币礼往聘,闢为门下司马。 东部见朝中太宰有召,即差人往请王彰。 彰询知是杨骏私辟,遂逃匿于友人之家以避之。 友人怪问其故,彰曰:“自古一国两后,女临天下,鲜有不败者。 况杨太傅昵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自恣,吾蹈东海以避之,犹恐余波及我,奈何褰裳以就之乎?且武帝不为社稷大计,嗣子既不克负荷,而付託復非其人,天下之乱可立待矣。 ”友服其论,不敢劝彰应召。 后人有诗嘆曰:  高明远识羡王彰,料骏庸专有异殃。 深逃惟恐余波及,安得临流自褰裳?不说王彰辞辟逃匿,  且说杨骏在朝,窃听得人言张、和二臣之忠谅,焉可使之在外?繇是奏帝,取回张华、和峤。 又恐其干预国事,言多阻忤,乃以为东宫辅翼,使其匡维太子。 復用亲弟杨济,心膂何劭、王戎、裴楷四人为太子宾客,共侍广陵王遹,少制张、和。 一日,华、峤随侍太子朝帝,贾后在帘内认得,谓惠帝曰:“和少保尝语陛下不了家事,今可问矣。 ”惠帝本性庸常,闻后之言,信以为然,即问和峤曰:“卿昔谓我不了家事,今更何如?”峤对曰:“昔事先帝,果有是语。 语之不效,国之福也,何必曰更。 ”帝无以答。 后人有诗嘆曰:  高明和峤性忠贞,曾对彤庭论嗣君。 圣质如前终不了,千载良言着汗青。 贾后见帝不能回应和峤,知其昏懦愚庸,易于敝惑,且垂帘预政,言听计从,遂肆意荒氵?,与太医司马程据等私通,浊乱后宫,丑声闻外。 朝官觉其不雅,乃将据等数人禁止于外,不许妄入。 后思无能遂欲,阴使心腹阉宦出外寻觅美少子弟,以箱笥装入宫中取乐,中意者留之,不中意者害之。 有洛阳捕盗都尉部下一小吏,生得青年俊秀,丰姿美丽,忽有非常异服穿着,头戴宝簪一根,同伴疑其与官宦人家盗偷来者,各怀妒忌,乃暗唆其本管,思要诈他。 部尉心中亦甚嫌疑,遂捉至捕衙深处,私问之曰:“汝此簪服从何所得?若不实说,必当治罪。 ”小吏朦胧回答,尉怒,欲拷而鞫之。 吏实告曰:“月前我私行城南小巷,忽逢一老妪,说道其家有主人患病,倩请巫者为治,欲觅五方少年子弟五人,为执事香童,贊礼醮场,今东西北与本家已有四人矣,只少城南一个,敢烦少年到我家礼赞少时,自当重谢,如有不合尊意之处,任汝自行,不敢强也。 我们听他所言,随他前去,只见有两个人推一辆车子,请我坐于其中,放下帷幕。 约行数百步,将一竹笥命我入于其内,我苦不肯,御者曰:‘此处请神禳病,门上生人一去,众神皆散,治则无灵。 但烦大官忍奈片时,不得声息,到我家中即便请出,此去不远矣。 ’以此扶我进笥封起,连车推走,将似有千余步,住了车辆,将箱笥?扛而行,又叮咛我不可响动,致累我等受责不便。 于路遇把门盘问者五六次,方到其家,揭开箱笥,唤我出来。 抬头一看,但见重楼美阁,尽都是绣幕珠帘,繁华富盛,说之不尽。 我心恐赫,怪问其为何地,御者回道,此是铺设祈神之所,乃天帝玄宫,诸神梵宇也。 即以香汤浴我,更换新美锦衣,安排珍馐异馔宴我。 食讫,引我入内,则见无数女子在于两旁,我们入门,悉各散去。 又有二保女拥一少妇,年可三十余,身材短矮,青白面色,眉后有一小疵,命先拜礼讫,亦出席与吾相叙曰:‘卿家今然来此,不患不富贵也。 ’吾谢之。 须臾,侍女进小酌,铺裀褥,揭开锦帐,金钩玉控,极其富丽。 聊饮数钟,遂与我同寝帐中,并无甚禳病之事。 相留一月,每夜欢饮,不肯放出。 小人只得明告,言身有职役,恐误差遣,乞归赴点。 彼曰:‘本要不教你去,既有职役在身,且自送你出去,异日明取你来充宫卫。 ’临行,乃以此衣服等物赠我,日后以此为信,好求进用。 嘱毕,仍将箱子送我出来。 小人亦不知其为人也神也。 第36页 小吏在此服役,素知法度,安敢为盗以污本管乎?”即将出玉镜台一副,送与都尉。 都尉听言其状,知是贾后,遂恕而隐之,再不敢言,仍嘱小吏毋得妄泄,秘藏其衣。 自是贾后丑声,人皆称的,满洛阳城里悉传遍矣。 后人有诗嘆曰:  贾氏南风入帝庭,全无妇德助夫君。 掷戟落胎何太忍,廞箱觅俊更多氵?。 毒心似蝎商苏并,妒性如蛇吕后伦。 武帝当年知五短,惜乎能说不能行。 第十二回 张宾被劫访元达 话分两头,再叙蜀功臣子孙张宾、黄臣、赵染三家,共有十人,走出汉中,到于雍梁界上。 途中之人见汲桑、张实人材凶伟,商不像商,民不像民,每至投宿买饭之所,尽皆疑为歹人,只得尽弃器械,空身乔装而行,歷尽艰难,转至河西地面。 欲觅住所,并无容留之处。 一日,时将近晡,行至地名黑莽坡,举头遥望,四下并无人居,但见荒烟迷目,野鸟悲声,颓杨衰柳盈堤,枯草残蒿满地,投无旅店,走失道途,看看红日平川,难辨东西去向。 正在呻吟,忽听得一棒锣声响处,柳坡之中撞出一彪人来,约有百余,皆是狞狰羌汉,犷勐夷徒。 为首二人,一个生得黄眉绿眼,巨鼻虬髯,身长八尺有余,背丰肩耸,头裹黄巾,身穿紫裘,束腰扎臂,跣足步行,手持一把开山阔斧,插着两枝贯铁标枪;背后一个,生得身长九尺,黑色短胡,方面大耳,巨颡肥躯,头包绛帻,貂裘草履,手执大刀,腰悬弓箭,高声大叫:“来者何人?若有财宝,快快留下,以作买路之钱,放你过去。 若是半声不肯,必然送命,枉作他乡之鬼!”张宾见势不好,乃善言哀告曰:“我等乃汉中客人,买卖折本,身边并无财物,今往秦州府主处求讨文引,主人家处借取盘缠,好还故乡,至此日晚迷路。 伏望大王开恩活命,超放吾等。 ”那寇更不答话,挥起大斧,赶进便砍。 张敬料躲不及,急扯防身祖遗宝剑抵住,二人一砍一隔,对了半晌。 张实恐弟有失,亦抽短刀去助,张宾大叫曰:“将军可念异乡窘客,怜而恕之,我等非敢相抗,欲保性命耳!”贼人亦叫曰:“我非枉伤性命之人,只有金银,即便饶你。 ”只管大斧乱砍,那肯住手?黄臣见贼不肯放松,亦抽挑担棍杖从旁挥去相助,那贼亦不为惧,又不肯歇,三人终刀短杖轻,不能退贼。 赵染、黄命见日将暝,亦拔腰刀攻入。 副贼大怒曰:“我见你等说是异乡人,不忍併力伤你,在旁立看,只教你留些买路钱与我众人买酒,你财又不肯舍割,反又与吾抗对,敢此大胆!”乃亦挥刀赶进。 赵概、汲桑放下行囊、赵勒,俱各去敌贼党,数十人搅做一团,各不肯退。 贼部喽啰看见张宾一人在担边,乃大喊一声,将衣裳尽行抢去,飞跑而走。 张敬等意欲去夺,又被战住,眼睁睁被他拿去。 贼首二人乃叫喝贼伙曰:“天色已晚,饶他去罢,若是他们再来,我便请他上路。 ”于是贼中锣响,各皆走散。 忽见一贼将赵勒抢抱而去,汲桑看见,随后赶去。 时天色昏暗,百步之外,各不见面。 黄臣、张敬等心不肯甘,尚与贼人抵死拒住,贼众叫曰:“汝等还不退去,道我真不能杀汝也?”张宾自思短刀焉能胜得长械,且众寡不敌,天色已黑,恐有失误,乃叫谓兄弟等曰:“彼皆不善之心,既已抢去,必无还理,让他去罢。 ”于是众皆弃贼而走。 贼亦收拾自去,却好撞见汲桑夺得赵勒走到面前,贼伙疑其有财,一齐赶去。 汲桑乘暗遁走,遂与众人相失。 赵染等不见汲桑,高声喊叫,桑听不真,心疑是贼,只管向前逃去。 众人见叫不应,只道是隐藏在暗处,又往四下寻而唿之,并无踪隐迹潜之处。 赵染兄弟大哭曰:“想是被贼所掳矣。 ”张宾曰:“汲桑有万夫之勇,日行四百余里,能负八百,贼人无马,焉能赶得他着?想是顾护勒弟,走之太速,与我等隔远,唿之不能应耳。 且自寻觅宿处,明日寻访未迟。 ”赵染曰:“虽然如此,但一时没讨下处,不若就此野住一宵,明日寻见汲桑,一同转到郭胡家内,求些衣被,再作道理。 ”黄臣曰:“岂有至此又转之事?且我等不过被抢衣囊,随身之服尚不致寒,腰边金银路费广有,又何须愁甚?”正说未了,只见赵藩走到面前曰:“我适间去寻汲桑哥,并无踪影,见前面有一所大庄院,方才上火,想是人家,何不前去借宿一宵,买些面飰充飢,明日再来此地寻访?”张宾曰:“我等不知地面宁险,既有人家,急宜前去。 ”一行人遂趁黑而行。 转弯百数步,遥见灯光隐隐,即望其光而往,径至庄外叩门。 其内庄僕人等偷看,见一伙汉子黑夜而至,疑是强人,各执器械奔出赶打。 张宾急叫曰:“吾等乃是远方客人经过此处,适遇强梁,被劫一空,无处可去,只得斗胆来叩贵宅,借宿一宵,来日自当远去,实非不良之辈也。 第37页 望乞方便一二,感恩不浅。 ”内有几个说道:“既是客人,待吾去告家主明白方可。 ”又有几个说道:“人心难摸,这些凶汉皆非等闲,且身边各带有刀,焉可妄留?倘有失误,罪责不便。 ”张宾曰:“琴剑乃出路人的行头,岂得以此而疑良人为恶客,不亦枉乎?”  正在讲闹,只见内面一人启扉而出,生得身材表表,广额长髯,目如点漆,势似熊罴,看见张、黄等八人雄资磊落,性质不凡,并非强梁之相,乃叱众庄客曰:“既有远方客人来此投宿,合当报我,何得擅阻冒渎?”宾等急忙向前告罪曰:“小子不知进退,因遇强人被掳,特来借宿,衣囊尽失,乏服缺礼,望公恕罪。 ”庄主谦恭揖逊,延众入内,问曰:“君等何地遭劫,狼狈至此?小子有失救护,请道其详。 ”宾对曰:“吾等乃汉中人氏,因往山陕收贩马鬃,道经此处,二三里外有一荒坡,不知路径,向前面柳林中,走出一伙强人,约有百余,为首两个甚是兇狠,故此被他尽行抢去。 今进退无路,地理又生,恐再有失,只得暮夜来扣高门,以求安庇,少避兇险,到明日再行计较,伏乞恕容。 ”庄主人听了,随即分付众庄客曰:“诸君途中受累,必然飢饿矣,可准备酒饭赶快将来。 ”黄臣曰:“借宿一宵,感恩不浅矣。 饮食之事,但先借我,明日奉还。 ”庄主曰:“来此敝地,失护致惊,是某之罪。 一饭何云借乎?”张宾曰:“小子运蹇,遭此劫数,故不得恩星相救,今得光照,亦三生之幸也!敢问大德,尊姓贵表?”庄主曰:“小子姓王,名伏都。 此处原有居民甚众,因是适间尊客遇盗之所,名曰黑莽坡一带柳林深暗,三十余里,强徒哨聚,出没无时,小民不胜其扰,悉奔他郡,不敢居此,昨之类是也。 惟有小子颇能武艺,贼等不敢相犯,故独在此守管地土,其所遗下田业,十里远近,皆是我收,惟纳钱粮,并无他役,以故颇积钱米。 敝方只有陈长宏并小子二人,能制强寇而已。 “君等所遇之寇,其为首者姓夔名安,绰号碧眼彪,有孟、贲之勇。 其先亦是富家弟子,因好勇斗狠,与人角力较艺不胜,忿捐重资习学拳棍,及精枪棒,善使太极,遂交结无赖,酗饮游荡,遂致破产。 其妻美而多贤,见安所为不合道德,乃抑郁成病而死。 于是无人拘束,即放肆为盗。 弱冠时,此处黑莽山中有一巨蟒,其大合抱,约长五丈,往往逐人啮而食之,道路被其鲠塞,田野为之荒废,行者嘆息,胜避勐虎。 夔安闻知土人苦于蟒害,乃怒谓人曰:‘蟒之无足无爪,不能除之,非丈夫也。 ’或曰:‘蟒之鳞甲坚滑,刀箭不能辄入,气之毒烈不可少犯。 设或遭之,拳不可击,手不可搏,来之迅速,如波之沖,如土之崩,何谓足无而不为可畏?’夔安曰:‘据汝所言,则任其为害以贼吾人也?吾誓杀之以除其患,否则非男子耶!’乃装束持弓,腰悬铁简,前往寻之。 有人教安饮以雄黄之酒,身带雄黄以避其毒气,安从之,径至黑莽山中路口候之。 “凡此三日,忽见巨蟒昂头弄舌,直冲下山。 但见他身如锦幔,五色灿目,到处茅分草裂。 将近平坡,见夔安一人在彼独立,即便奔逐而来。 安恐其气毒烈伤人,百步之外,遂挽弓搭箭,尽力射之,弓劲力勐,一箭透鳞。 蛇犹不觉,张口直前。 安才抽箭,已止隔五十余步矣。 乃扬声大吼曰:‘畜生看箭!’蛇闻声响,亦聊少住,被夔安又是一箭,射入其口,饮羽透喉。 蛇痛,回头而走,夔安赶去不能及,直至山坡将近,蛇乃蜿蜒缓缓而逝。 安知其不能即死,復发一箭,中其颈上。 巨蟒滚身下山,夔看见,再又一箭,蛇不復去,遂颠头张口,喉中之箭不能得出,须臾仆倒。 夔安踏步向前,见其尾尖如椽,仅可捉手,因思抽简击之,蛇忽转身欲向夔安,安慌抽简不及,乃倒持其尾,飞拽而走,将及百步,安欲换手定息,见蟒犹是吐舌,遂双手抱其尾,就地连掼数十下放下,顷而復又摆尾屈曲。 安再取简,向颈细处击上数十而死。 于是又将尾上拽去,径拖至金城门外。 土人皆来,教安放下借看,亦有地方挈酒肉来相款劝者,亦有报官代为请赏者。 本官见报,亦喜曰:‘此人能除大害,理合给赏。 ’即令役夫抬来勘验。 “役夫至蛇所,见其长而软,难于扛抬,横直看过,不敢动手。 夔安笑曰:‘你这些消五谷的东西,这等没用!我从黑莽山活拿至此,你这里不能拿去。 ’众人曰:‘抬倒不打紧,只是难于摆布,故不下手耳。 ’安曰:‘你等都去,待我自来。 ’乃復拖入城门。 市上男女看者塞满道路,喝彩之声闾巷相应。 径至衙门前放下,郡官出看,吃了一惊,乃唤安问其捕蛇之由,安细说一遍,众官嘆赏不已,给赐米肉,復谓安曰:‘天色尚炎,此物安于官府门前,必然腐烂作气,还是你们待吾移至西厦空地,许闲人看三日,地方收埋回报。 第38页 ’安听言,乃卖弄勇力,持其尾就地掼掷四五下,前倒后起,后倒前起,浑身俱动。 万口啧啧,尽皆称赞曰:‘恶物不下五百余斤,提之如撩绳索,真好汉也。 ’一郡敬服,人皆重之。 今乃假公济私,捕盗为盗耳。 其一副者,姓曹名嶷,素行无赖,云是曹爽之裔,遭司马之害,其父逃难在外所生,亦有勇力,曾与夔安比势较胜,两无高下,乃结为兄弟,同在此间落草。 有外寇彼则捉而请功,亦颇仗义,不欺善良,不扰贫苦,不枉伤人,犹有一节之可取者也。 ”张宾听言,遂恳告伏都曰:“若然如此,明公既知其详,谅必能通其好,求为小子一索衣囊,肯见悯否?”伏都曰:“彼既为盗,其心已昧,财物入手,恐其散去,安肯有吐?必不得已,欲索掳物,此去不远,张掖界上,有一人姓陈名元达,原祖后部人,适言长宏乃其字也,因乱徙此,家赀甚富。 其人任侠多智,胸罗万象,腹隐千军,德能怀远,文可安邦,恆存济困扶危之心、暂乐隐居待时之志。 若得此人有书来谕,或者可回贼心也。 ”张宾等称谢指教。 次日,拜辞王伏都,前往张掖去访陈元达。 伏都将出盘费相赠,送至中途而别。 张宾顾谓伏都曰:“小子此去,若得寸进,必然奉书来请,万望一顾,不负今日相知之遇。 ”伏都不知其意,允诺分手。 宾等不数日访到陈元达家,迳自登门相询。 少顷,家人出应曰:“家主不在宅中,有失迎迓,贵客休怪。 ”宾等听言,嘆曰:“吾今不辞辛苦,远来奔谒,盖有所求,何乃不遇,非命乖乎?”赵藩曰:“有家在此,但争迟早相见耳!但问其家人,即可知矣。 ”宾遂问之曰:“尊主何往,几时可归?”答曰:“我主人为厌尘冗羁混,避隐于栖凤岗,与友辈批阅书史,吟咏诗赋,月余一面。 诸公必欲相见,可请入内少坐,献茶一杯,再往寻之。 此去二十余里,向晚可到。 ”张宾拜谢,求其指引,一同往栖凤岗去访元达。 看看红日沉西,得到其地。 遥见一带高岗,长松掩映,茅屋数楹。 行将至近,其仆不敢入报,但指而隐于暗处,看家主喜怒何如,然后进止。 宾等正欲扣门,只见内中击节而歌曰:  四海混沌兮,谁辨玄黄。 盐车伏枥兮,玉暗荆山。 伯乐已逝兮,卞和已亡。 何时剖璞兮,骥骋康庄。 未遇明时兮,抱膝徒伤。 得遇知己兮,攘袂鹰扬。 张宾等听其声音清朗,词旨慷慨,深加钦嘆,不敢轻擅,即于壁隙中偷觑,见一人引灯凭几,生得丰神落落,状貌堂堂,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秀目长眉,重颐丰鼻,一抹五柳长须。 正待誊记歌词,忽然掷笔而起,唿唤小童曰:“适闻窗外有剥啄之声,恐有佳客到此,你可开门,报吾知道,免得失礼于人。 ”童子闻命,即开庵门,果见数人在外,乃对众曰:“客官少待,待吾通报家主,好来相迎。 ”众人曰:“不必劳你,我等自去相拜。 ”遂入庵中,直上草堂纳头拜。 元达慌忙答礼,看数人皆有贵相,非是等闲之辈,即自下阶回敬,曰:“不知贵客光降茅庵,有失迎迓,伏乞情恕。 ”张宾曰:“未矜高谊,轻造宝庵,得罪万千。 昨在金城地面,获闻大名,以此不辞跋涉,今早得到驷府,岂期不遇。 再三哀恳盛使,始得亲炙耿光。 ”其仆见元达敬重众人,乃向前伏罪曰:“尊客乃王伏都大官荐来求见主人的,先到城中相访,不遇主公,嗟呀无已,强我引他至此,望恕擅罔之罪。 ”元达曰:“我不在家,理该送至此间相见,正乃圆活之处,何为罪也?”即问宾等曰:“诸君既吾友王公省所荐,必有见谕,不然何得远临草茅,以见山人乎?”宾曰:“久闻大人名高月旦,德重乡评,每切斗瞻,末由拜谒。 今偶有少急,故此冒叩尊台。 ”元达曰:“不知贵客何事相干,辱承枉顾村騃,恐负盛意。 ”张宾曰:“仆等乃汉中人氏,因往此地收贩马鬃羊绒,遇强豪夔安、曹嶷,被夺一空,途穷失倚,命不能还,人言非公莫救此难,仆等不揆分量,求为一拯陷溺,异日效垂缰之报。 ”元达曰:“仆乃村騃傲僻,倦于逢迎,避冗此间,强梁之辈,虽或效义,第仆素未有德于彼,讵能推分听允?”宾等再三拜恳,元达沉吟半晌,曰:“既蒙推属,不敢固拒,君等在此少住,容吾作书试往说之。 ”乃留坐设款,遣人持书前去。 不数日,安、嶷二人将衣囊等物悉皆送至,毫无所损。 宾等谢而欲辞,元达曰:“睹君行径衣囊,似非客人,且才貌迈常,非避仇则逃禄者也。 此地因晋减守兵,哨聚者多,难讨安处,不若在我小庄权住,相度时势,或归或止,庶不致再遭狼狈也。 第39页 ”宾等亦不吐实,朦胧答应,即于栖凤岗安处,每日与元达登山玩景,辄有题咏,两人酬和,无少先后。 或时游畋射猎,黄臣、张实、赵染诸兄弟又皆弓马熟闲,元达愈加敬重,常欲自展胸中才略,而张宾对答靡不契合。 或谈世务,或论兵机,宾悉精通,即天文地理、九流技术,亦皆贯彻。 元达嘆曰:“此璞中之奇玉也,吾不復友天下士矣。 ”宾亦嗟呀曰:“陈长宏合浦之沉珠,博识雅度,谟猷深远,经纶之才,鼎鼐之器,非等闲人物,当与管、晏同伦,萧、曹并列,诚吾之师也。 ”由是深相结纳,亲如故旧。 后来二人果皆为北汉之师。 观者有诗嘆曰:  萧索悲风绕白杨,穷途遭劫倍心伤。 岂知求援逢师侣,天假残刘遇栋樑。 第十三回 柳林川刘渊聚兵 再题蜀汉刘璩改名刘渊,一向在柳林川屯田聚积粮草,招军买马,有精兵三万余人,思欲起义兴復汉业,乃谓齐万年曰:“昨汝所言之事,甚为有理,必须去与郝中立商议方可。 若不禀命于彼,是拂其意,必致不悦,焉能成事?况人有恩于我,背之不祥。 ”万年曰:“我昨再想,只恐郝中立畏晋之威,不肯从允。 ”刘伯根曰:“我看郝北部亦是有义气之人,非碌碌偷安者,每言常念汉氏。 若以情意告之,谅或见允。 设彼不从,我礼已到,亦难责我矣。 ”正在商议,忽报马兰、卢水东西二部羌帅遣使来此,相邀同去与郝公上寿。 刘渊等大喜曰:“正合吾机,此天假其便耳。 若是时即前去启请其事,则为妄开兵衅,未必不畏惹祸而阻拒也。 兹有马孟起之孙同去,定有贊劝之意矣。 ”于是备办贺礼,竟到界上,会合马、卢二部王,齐到北部总营,使人先送礼帖通报。 元度见之,忙出接入,相见礼毕,各人奉上礼物。 元度谢曰:“有劳列位跋涉降临,叨惠甚矣。 更蒙厚贶,何以克当!”刘渊曰:“奉贺来迟,礼仪菲薄,伏希叱恕。 ”元度曰:“拜领盛情,嘉仪概不敢受。 ”齐万年曰:“望勿见拒,笑留为幸。 ”马兰曰:“不须太谦,此常礼也。 ”元度乃命收了,摆开筵席,大张鼓乐,欢唿畅饮。 酒至半酣,齐万年起身站立,启元度曰:“某等世为汉臣,代受汉禄,今见国亡,心实不忍,故来远投麾下者,盖以大王义高北土,能存亡继绝,济困扶危故也。 念我等离川有年,垂将半百,仇耻未伸,实怀惭愧。 欲待起兵,恢復旧业,敢问大王求一方略,倘得侥倖,是亦大王主麾之功耶!”元度曰:“报仇復业,非同小可之事。 今我数人,以蕞尔荒凉之地,兵马寡劣,钱粮未充,何乃一时欲与大国战争,岂不自贻其累乎?况且此地密迩秦州,太守夏侯騄有万夫不当之勇,晋主亦为此郡近边,恐羌胡为乱,故命他来镇守,部下两员副将,皆有颇、牧之能,英、彭之技,屡有讨伐吾等之心,因吾守法,故未动兵。 他不来寻我也自够了,我怎么又去惹他?古人有云:羽翼未齐者不可以高飞,智谋未备者不足以兼併。 列位可依某之愚见,且未可造次。 待某等积聚些粮储,招集些精勇,固其根基,方可谋议。 若只以区区数万之兵,欲建不世之功,不亦难乎?”万年曰:“昔者古夏少康以一旅之师重建故业,东汉光武以白水之弱能致中兴,陈胜奋身草莽,项羽避迹江东,皆能覆百万之强秦,成一朝之大业。 今某等虽不及上古诸雄,而报仇奉主之心固皆然也。 ”元度又曰:“君志既坚,姑俟一二年,兵粮少完,共同起义相助,以表公等相托之情。 若今一旦仓卒而起,兵士未经练习,粮草或有不敷,切恐将军有误,是吾心之所未忍也。 ”万年泣下曰:“吾闻君父之仇,不共戴天。 汉主未尝失德,向者司马昭父子助魏袭之,民心未尽服也。 且无罪而见灭,赵襄之所以覆智伯,豫让中才,尚且漆身吞炭,思以报之,人皆称其有国士之风。 故邴?能復齐懿之恨,史书赞颂;齐襄能伸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今吾日夜心思数子,志慕诸君,成功立业者天也,秉义报主者心也。 作而不成,然后西向引颈以谢汉主,其他非我所知耶。 ”马兰久有此意,遂力贊起兵,言成功之易。 卢水亦道:“我等向日尚不惧晋,况今有齐将军、刘子通之英勇,柳林川之精锐乎?”元度从之,乃举杯贺万年曰:“永龄之年若此,诚世间之义士,超古之忠英也,吾何敢阻?亦当起兵相助,共图立事。 君起于东,吾三人起于西,纵不胜晋,晋其困矣。 ”  刘渊等拜谢,各回本营,约会择日致祭于孔明、马孟起及伏波将军之庙,望空拜告诸汉帝之灵。 另选元康四年春三月庚申日起兵,以齐万年为先锋,刘灵为合后,刘渊总中军,刘伯根掌管粮草,新募大将乔晞、乔昕为前后救应使,统兵三万,望秦州界上,一路攻掠而进。 第40页 属县皆弃城而走,復得兵士五千,行粮无数,遂欲直造秦州。 避兵者走入秦州,报知其事。 太守夏侯騄听言,一面行文往下县趱集兵粮,一面将榜文张挂各邻郡关隘,告报北地郝元度与齐万年一同造反,恐有亡命无籍之徒奔投聚伙,难于收剿,凡各巡司津渡,俱要盘诘一应面生之人,免为奸细。 若有文引照身者,方许往过。 如无凭证,来歷不明者,一概拿送府县究审。 于是各处隘要道口,悉加盘禁,以军兵御守,申闭辰开。 水路亦皆放闸,毫忽不容。 有张掖人见榜,回乡道其事故,黄命听得,与张、赵等背地偶语曰:“羌胡有齐万年能起兵造反,我汉有一齐万年,踪迹也不知何地。 似此蹉跎日月,何能报得大仇,不枉背井离乡,千辛逃难,遂吾愿耶?”言至切处,各有泪色,嗟吁不已。 忽值陈元达访友而回,见众人言语吞声,形容似戚,入谓宾等曰:“适间窃见诸公有不怿之意,莫非山人缺于陪伴、家僮伏侍不周乎?”宾曰:“某等无知,叩浼拯援,萍水之间,荷蒙殊遇,恩镂心骨矣,何敢言此?”元达曰:“若然,何故时时背语沉吟而有不足之态?”张宾见元达乃真诚君子,意非虚妄,乃泣而告曰:“不肖荷公厚情,一向在门下未敢吐实。 今承错爱至此,再若相瞒,则是欺罔矣。 其实失国亡俘蜀汉漏臣、张涿州之孙张宾字孟孙也。 此吾二弟张实字仲孙,张敬字季孙;二兄乃黄汉升之胄,黄臣字良卿,黄命字锡卿,亦皆荫袭;是三子即赵常山之孙,赵染字文翰,赵概字文胜,赵藩字文臬。 只因我后主宠黄皓,不用我等良言,以致国破家亡,避仇到此,是故恆有未惬之怀耳,乞包容之。 ”元达听言大惊,曰:“吾固知君等非是常人,故尔屈留在此,实不识为大朝宦族也,希恕肉眼。 ”又谓众人曰:“君辈既有此故,切不可轻言,使外人知之。 时之幸利者多,若一漏泄,非惟于君不利,且仆亦将见累矣,或天机不密祸先发,君其慎之。 ”宾曰:“吾与刘皇孙等前后出城,只因东西异路,致相失散,一向未知下落,思要访觅,兴復故蜀,奈疏鱼雁往来,欲去无所。 昨听得北部反了齐万年,使吾有所感慨耳。 明当辞去,不敢久羁贵地,有累大德也。 ”元达曰:“仆详交数,刘氏不久重兴,吾当佐之,诸君异日皆卿相之属,毋庸为虑。 今而不远数千里来与仆会,事亦前定,非偶然耶。 适来君言齐万年,何为有感?”宾曰:“吾北地王有家将齐万年,勇而志大,吾固疑之,但未知果是也否也。 ”正论间,忽有一人来唤元达曰:“今有氐羌齐万年造反,秦州太守行文到此,募兵御战,特来邀君应召仕进,君肯出否?”元达摇手挥之使去,入见众曰:“果有齐万年造反,寇打秦州,只是榜上道是氐羌郝元度部下慕义将军,非汉人也。 ”赵染曰:“世间有偶合之事,我川中走出一个齐万年,羌中就有此人造反。 依吾度之,必是他们逃遁至彼,借兵造反,思欲復川也。 ”正在辨论,忽黄臣自外驰至,报众曰:“我昨听得道齐万年反,心中疑惑,特地往程头上去访的实,以言试问知者,彼道此反不比小可,有北地帅郝元度、东部马兰、西部卢水,此三部犹可,独有前部有一打虎慕义将军齐万年,打下秦州北面数县,有一后军将军名刘灵,打破秦州西面数县,今将合兵共打秦州。 但不知为部帅者何人也。 以此论之,是真无疑矣。 不然,岂有两人相同名者乎?”元达曰:“此事的矣!吾看君等厄数已尽,泰运将兴,万年若起,大业必成。 公等先行,要当后至,少助半臂之力也。 ”后来有诗赞陈元达曰:  腹蕴经纶管乐才,明珠宝剑暂尘埋。 他年辅佐刘家国,功济黔黎遍九垓。 张宾等听陈元达所言,即便相辞而起。 元达整酒作饯,赠与盘缠路费,打叠行李,扮作客商,叮咛话别,往羌中去寻万年。 不数日,前到秦州界上,但见连路皆挂盘诘告示,张宾乃将张实、张敬扮作夫子,充发货之人,探问得几个大经纪主人家名字,做成假帐,藏于身畔。 一路巡司之处,悉被骗过,皆是张宾向前盘剥答对,费尽心机,得免无事。 正在行间,只听纷纷人报羌兵将到。 宾等思欲出关,乃兼程而进,到关时,已皆把得铁桶似紧。 宾众少住,忽见山下有几个人上来过关,军兵开门,宾等齐去叫曰:“我是客人,一发同过,免得再又开门。 ”军兵曰:“你等既是客人,如今氐羌反乱,逢商夺商,逢民夺民,将何往做甚生理?欲以身命自投豺虎之群也。 ”又一军人曰:“这伙客人,语言不晓我秦州之音,恐是奸细。 ”宾曰:“远方之客,何必拘论乡音?羌氐暴反,敢有入关打探的理。 我等是中土之人,与彼有何奸细?快莫言此。 第41页 ”军兵又曰:“既是远方客人,必有文引,可将出来验看,方敢放行。 ”宾曰:“实不相瞒,我等是成都人氏,因往泾阳收买马鬃贸易,昨过金城黑莽坡,被强人夔安、曹嶷劫去财本、文引一空,如今要转主人家家里,取些旧帐首尾,卖些盘缠回家去的。 虽知世态不宁,实出无奈,望乞方便。 ”军兵曰:“既道是主人家去的,就说主人家姓甚名谁。 ”张宾曰:“主人家非是一个,东街上张家,西门里李家,大街上王家,都有未完帐目。 ”军兵曰:“说话好不伶俐,指东话西,朦胧遮饰,非奸人而何?”黄臣曰:“我等虽则一起而行,取帐买货,各分经纪,我是张家,他是李家,渠是王家,都是泾阳城里有名望的大主人家,你等岂可不晓得他?”军兵曰:“我也不曾闻他甚名,只是弔谎说话。 ”赵染曰:“太平日子多,乱离日子少,这所在乃吾等恆走之路,你便不认得我,自有认得我的。 我若知道此处氐羌作反,也自不来他甚甚转去了。 今来至此,进退不得,只得小心。 长官,古云公门中好修行,怜悯出路之人遭此晦气,做个人情,放我过去,倘或转来相遇,自当谢你。 ”军兵不答,染又曰:“既然不肯白放我等过去,我有个意思了。 古人说得好,管山吃山,我们还有些须盘缠在此,送些酒钱与列位何如?”其内一人曰:“这便才是出路人的说话,那些客人讲了半日,只要白白过去。 天也不使白人,既有酒钱,快将出来,趁早过去,省得再有人来,又是咭咶。 ”赵染即便向腰边取出一块银子,约有一两之数,乃对众曰:“此处没有剪錾,一发送你去罢。 ”其人接了银子,即道客人快去,其中又有一个狠心的曰:“不可放他过去,安有客人身边将出这等大块银子,送人做酒钱的?纳税过货的尚要争多论少,况白与人乎?且先道无盘缠,今又这般滥用,不是奸细,也是做贼之人,只思脱身故也。 可将索挛起,带到官府,身边财物都是我众人的,还有重赏在外。 ”张实、黄命听言大怒曰:“你也不是守关盘诘的军兵,分明在此乘机打抢客人财本。 我们身边又无私货,又无过失,怕他甚的?与他酒钱何干,扯他同去见官!明明过去,却不好也?”即欲向前假意打倒军众,混过关隘。 两边嚷的嚷,劝的劝。 正在厮闹,忽然间炮声震地,鼙鼓喧天,关外土人一齐奔走上关,叫门曰:“还在这里盘诘厮嚷,齐万年大兵已杀至关下来了,快放我等进来守把关门!”才开关门放进百姓,乔晞将前军乘势杀上,关上盘诘军兵尽皆走散。 张宾等乃不走避,只躲了一旁看认,见一将明盔明甲,拒住关门。 张宾等曰:“此人不是我的齐万年,急宜退避,免被其害。 ”道声未了,早有羌兵看见,将赵藩、赵概扭住。 张实曰:“我等乃过往客人,不敢沖犯大王马头,故躲在此,伏乞恕之。 ”张宾见三人陷于羌兵队中,料事不美,即问曰:“这个就是万年大王否?”羌兵曰:“这是前军救应使,齐将军还在关下,与刘将军后面就到也。 你这起騃人,我军新到,不思迴避,少刻主帅自来,俱是该斩的。 ”即欲先杀张实,宾急大叫曰:“众将军不可妄动,我与你的大王是故乡朋友,以此不避,等他自到,有事商量。 你若乱杀,少刻必要罪及于你,宁可拿去见你大王,凭他处置。 ”羌兵曰:“南北异地,羌华各族,管得甚么朋友!乱军之中,父子兄弟尚不能顾。 ”张宾曰:“不是这等说。 你今杀我众人,徒然枉坏性命,亦为无益。 我又不曾与你结甚冤雠,因有机密事情来见大王,适间守关之兵都是我们哄他走散,不劳力而得上关,我之功也。 ”旁一人曰:“不问有故无故,有功无功,拿去见了先锋将军便是,何须杀他?”于是皆是绑缚。 须臾,炮声震起,齐万年亲自上关,扎下军马,设帐而坐。 张宾偷看仔细,但见他头戴熟铜盔似金烁目,身穿间银甲赛雪茫眸,红袍曜日,白刃欺霜,左右列两行校刀手,前面竖一面先锋旗,真箇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众人且惊且喜。 少间,乔晞参过,旗牌禀道:“关上拿得几个晋人,未敢擅进。 ”万年曰:“我初入关,拿得晋人,可将砍首祭旗罢了。 ”两边刀手齐声应诺,飞跑而来,将众人拥去。 张宾等见急,乃回头高叫曰:“齐永龄将军,我是西蜀张孟孙、黄臣、赵染也!”齐万年恍惚中听得“齐永龄”三字,慌叫旗牌传令且住,审问明白,免害无辜。 旗牌急来留住,问了姓名,上帐禀曰:“乃西蜀张宾与黄、赵三家兄弟,道是故旧,有秦州机密来报的。 ”万年曰:“既然如此,何不早禀?险误大事矣。 带上中军,我自问他。 ”刀手簇转。 第42页 万年起身认看,果是张宾,慌忙飞奔下帐,喝退刀手,亲解其缚,纳头再拜,告曰:“小人该死,乞恕不知之罪。 只因心中恼恨晋人,见说晋字,故不待面,致惊贵体耳。 ”黄臣曰:“出军号令,宜是如此。 ”张敬曰:“如此如此,若不叫快,一齐都死!”万年曰:“数载不能聚合,日夕痛心,岂今才得见面,又反惊冒也?且请上帐,待吾逐位磕头谢罪。 ”张宾曰:“永龄忠义可贯天日,吾等皆知。 今起大事,乃復国首勛,不可卑下矣!今后只以兄弟相看,好治军众。 ”万年不肯,命军士摆下胡床,请众位序次而坐,万年侍立于旁。 羌兵看其行径,无不惊骇。 张宾叫众兵曰:“将军敬客,礼固宜然,汝等何也不看坐子?”兵士乃送上胡床。 万年告罪,坐于其侧,众军各依队位,向前叩头,万年皆请张宾发放。 张宾分付,只是千长相见,余者免参,军士齐声应诺,震动山岳。 张宾曰:“自从黄皓用事,即不曾有此威风矣,不意齐永龄復有今日也。 ”张宾、赵概曰:“永龄今举大义,兵不血刃,而得此关,异日书名竹帛,不下有周辛甲、雷震之功矣。 且我等今日至此,又遇这样好彩头,唿兵喝众,必能成立大功,报雪仇耻,可贺可喜。 ”万年曰:“须仗小将军筹略、小主公威福,万年但努力尽吾心耳。 ”宾曰:“刘皇子今在何处,起居何如?”万年曰:“今在柳林川大寨。 ”乃将改名刘渊,投入羌胡北部郝元度,射二雁、落天鹅并打虎,得兵受职,赐地集粮、募兵等事,前后备细说了一遍,乃曰:“日前曾令廖全多带盘缠,扮作客人,往河西、酒泉、张掖等处访问众公子消息,一向来连廖全也不回话,不想今日天教此处相会,诚大幸也。 ”张宾曰:“我等奔驰数载,歷尽苦楚,东躲西避,风餐水宿,不可胜言。 后至金城张掖界上地名黑莽坡,被强人所劫,去投一个豪杰,托索取衣囊,贼人见书,一一送还。 其人留我在他家里,教他子孙,相与盘桓数载。 今闻榜文之言,故此径来投奔。 至此关上,又受许多惊恐,定要捉拿送官,幸得你们兵到炮响,那些狗囚被我一哄,尽皆走散。 谁知脱了白虎丧门去,又遇黄幡豹尾来,被你这些军士捉住,定要杀我,我再三辨论奖谀他,方才住手。 及至见你,又不将我言语名姓禀知,又不说是汉人,反又道是晋人,触了你怒,险些丢却了吃饭的傢伙。 喜得我还胆大,叫得快,方保无事。 ”众皆大笑起来。 万年听罢,遂唤旗牌官上帐分付曰:“你可快将适才上关捉拿张爷的那些军坯,都绑出去砍了回话。 ”刀斧手得令,即时将查明者二十余人尽皆捉下,推出门外而去。 张宾急止之,曰:“不可斩他。 他是畏你军令,又因不识我等,故此不敢容情,乃是陷于不知耳。 用人之际,将军宜当恕其误犯。 ”万年见宾不怪,乃叫释之。 命行军厨役设宴款众。 万年曰:“今日权在此少叙,明日送公子等且到柳林川去见刘皇子,再行计议。 ”正是:虎添羽翼威偏壮,团聚英雄势便昌。 自此而后,刘渊中兴之兆将成矣。 后人有诗道曰:  明星皎皎照羌梁,列宿纷纷拱北垣。 八千子弟来秦陇,五百英雄过太行。 出洞蛟龙威始振,离山虎豹势方张。 从今搅破中原地,羽檄交驰日夜忙。 第十四回 齐万年独斩三将 晋元康四年四月,齐万年兵反,夺取秦州边关,又遇张宾、黄、赵等到,张实、赵染欲助万年共破秦州,万年曰:“今此小用,焉得劳重?将军等且往大营去会小主,再来未晚。 ”于是使乔晞亲送众人前去。 正欲起马去打秦州,却好刘灵将后军到,万年接入,议曰:“将军且只扎住在此关上,待吾领兵前去,试探强弱虚实如何,然后一同进取。 ”即便独自率兵万人,浩浩荡荡,直望秦州城下而去。 晋之细作连夜报入秦州,秦州守将乃夏侯惇之孙夏侯騄,素多勇力,因剿羌胡有功,武帝即命本州刺史以镇压此方。 日前万年侵寇属县时,即便缮甲集兵,修补城堞,一切完整。 城外左近大户居民悉皆移入城中,守具悉备。 其日听得报说贼兵犯境,召集部下大将狄勐、牙将边雄,共议战守之策,未知二人有何妙计。 当下,狄勐献计曰:“小将久知此间地利,羌贼侵寇秦州,必从杀狐林而进,乃北地第一要路,甚可埋伏。 待某引兵五千,先去藏于深处。 若是贼兵犯城,大人可率兵与战,战至中间,边将军再引生力之军从城中突出,夹而攻之,贼必退走,转至杀狐林。 小将前面截住,二将军后面追来,必能擒斩齐万年矣。 然后进征郝、马,殄平羌胡,大人之功,岂不超越众守乎?”夏侯騄听言大喜,即点精兵五千,付与狄勐,前往杀狐林要路埋伏,嘱之曰:“贼兵初来,势必猖獗,且未可与战,放他过来,待吾亲自杀他一阵,方好擒他。 第43页 ”狄勐允诺而去。 騄又传令民兵率领百姓上城守护,多设旗械鼓铳,以助军威。 自点雄兵一万,屯于教场。 边雄选精骑五千,伏于西门之内。 俱各严装紧束,以备退贼。 未知两下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诗嘆曰:  万年反乱寇秦州,雄兵数万似貔貅。 守将坚城谋战敌,皇天不佑命遭休。 夏侯騄调拨已毕,却好齐万年兵到,见其守备完整,乃不扣城攻打,即将人马扎下,排开阵势,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守城百姓看者尽皆丧胆。 羌兵正在吶喊,忽然间一声炮起,城门大开,晋兵无数,冲突而出。 为首一员勐将,生得浓眉方面,巨眼修髯,明盔坚甲,跃马持枪,扬声大叫曰:“反贼何得无礼?岂不知专杀氐羌、安北镇虏将军夏侯督帅在此,敢来侵犯吾地耶?”道声未了,汉阵上门旗开处,滚出一员大将,生得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双眉斜竖,阔口微须,头戴梼杌金盔,身披熟铜铠甲,手执大杆刚刀,跨骑月氏高马,鞭指夏侯騄曰:“你自夸往往能杀羌兵,不过只是欺虐那些打围小卒耳,不曾遇见我专一擒杀守边官将、捉虎射飞的慕义将军!今若知事,好好把秦州印册捧献投降,免受干戈之苦,庶能全命。 设言半声不肯,就叫你立作阵前之鬼。 ”夏侯騄听言大怒,骂道:“你这杀不尽的羌狗,我跟前也敢说此大话,该死久矣!”即挺长枪杀奔过阵,竟取万年,万年轮刀便砍。 二人初交斗战,未知谁高谁下,于是各展威风,左回右转,一骋一驰。 自辰而起,杀至近午,约敌两个时辰,百有余合,但只见尘飞砂滚,地惨天昏,二将精神愈倍,并无少怯。 正酣间,勐然听得秦州炮声大震,鼓角喧天,城门开处,军马突出,当先一员大将,生得双眉似剑,两眼如铃,面犹蓝靛,睛赤须黄,身披铁铠,手执刚鞭,乃是副帅边雄也,骤马从旁杀入。 齐万年分头迎敌,刀隔抵双械,并无惧闪,反乃纵开马步,周回沖战,如轮旋转。 战无数回,又听得东北角喊声震闹,一将骤马如飞杀至。 羌众抬头观看,见旗上大书“秦州副帅狄勐”,其人生得面如刷漆,须似刚针,长躯阔背,虎目鸢肩,手执两把双刃大刀,雄威纠纠,杀气轰轰,径从阵后冲进,与夏侯騄、边雄三面围住。 齐万年虽然敌得,自思无兵接应,不能取胜,遂心生一计,卖个破绽,冲出右阵,佯北而走,边雄拍马从后赶去。 约走五百余步,万年回头偷觑,见边雄单马独追,心中暗喜,闪过山坡,转弯之处,乃带住缰绳,拖刀立马以俟。 边雄不防其诈,失于提备,纵辔疾赶,早已撞过万年马前,急欲住时,已收不迭,被万年勒马背后赶去,大喝一声,手起处,刀光闪烁,早把边雄连头带项砍于马下。 正欲取其首级威吓晋军,只见狄勐马亦赶到,遥看边雄尸倒在地,乃怒发倒竖,高声大骂曰:“羌奴小贼,暗用诡计,伤我大朝一员名将,可速下马就戮填命,以免全部遭诛,尚敢走耶?”万年笑而答曰:“你非能与报仇之人,但欲前来凑数,作鬼伴耳!”乃横刀立马以待。 狄勐见万年得志魍魉,全无惧怕之意,心中大忿,策马直前,恨不得一刀砍死敌将,以报边雄之仇。 即便径望万年噼头就砍,万年架开刀接住,二人恶战二十余合,只见夏侯騄亲领大兵追至。 听得小军报导边雄被斩,不胜忿怒,挥令众兵:“紧紧围住,不许走脱,待吾活擒此贼,以消忿恨!”众军得令,趁勐战住,即便团团困定。 万年战了数十合,自思一人于万马中独战二将,焉能必胜?不若乘机冲出,佯走诱之。 二将防而不赶,且自收兵,再作道理。 设彼不知,復又来追,吾当以箭翻身背射之,不怕不与边雄一例矣。 遂乃尽力望狄勐侧边杀出,拖刀佯败而走。 狄勐从后紧追,叫曰:“有甚诡计,再用出来,狄将军决然不怕。 若还没有,下马受缚,免吾动刀!”齐万年曰:“你且转去,有本事明日再来,和你二人单单比个手段。 ”狄勐曰:“休要胡说!我今定然不放你去,敢以言辞赚我,思脱身也。 ”万年听言,故意不答,带马望前径走。 狄勐不舍。 万年暗喜,且走且看。 见其将近,料勐收缰不迭,即按住大刀,取弓在手,搭箭当弦,劲伸猿臂,照定来将,当胸尽力一箭射去。 谁知天数有定,狄勐虽则步步提防,亦不能免,当下听得弓弦声响,急把身躯伏倒,不想那箭正中耳窍横穿对过,翻身倒撞下马。 齐万年慌忙轮刀抢进时,狄勐已死,遂枭了首级,将欲回兵。 又见夏侯騄前来接应狄勐,思毙万年,忽听得军中叫道:“狄将军又被那将射死,斩首去也。 ”夏侯騄听说,气塞胸膛,满眼吊泪,乃拭目怒进,大吼如雷,直望齐万年马后赶去。 万年又恃连斩二将之威,更不以晋将为意,只顾望前厮杀,全无谨慎提备之心。 两个各抖精神,再战上三十余合,谁想夏侯騄也使个暗计,勒马回身少怯,万年只道是胆虚而走,亦大喝赶上。 第44页 夏侯騄挟住长枪,悄地取弓搭箭,觑定万年,勐发一矢。 万年听得弦声忽响,知是暗箭,急忙伏鞍一躲,那枝箭正射中马颈之上,其马仓卒受痛,不知何故,腾身一跃,把齐万年掀翻于地下。 夏侯騄看见,拍马赶进,以为唾手刺杀万年,报却二将之仇,挺起长枪,径望当心刺去。 万年才得转身,见枪近甲,慌急用手一抢,早被带住枪头,借势大喝一声,就地跃起,右手绰了自家大刀,思欲回砍,夏侯騄急忙竭力抽转其枪,几乎坠马。 齐万年终是只手,扯之不住,遂被夺去,掌心俱为裂破,怒欲再战,奈马已走一旁去了。 夏侯騄欺其无马,把枪径望当胸直刺将来。 讵期万年善于步战,即挥刀狠斗。 不及十合,万年变生一计,架开其枪,随手一刀,掠地而转,砍断马足一只,马仆,夏侯騄倒撞下地,急待翻身,被齐万年隔马一刀砍中肩膀,仰身又倒,再走进前,一刀分为两段。 可怜一个镇国英雄,顷刻间化作冥途怨鬼。 三军无主,各皆奔散,大半投降乞命。 有一羌卒获得月氏原马来献,万年大喜,即上马,乘夜驱兵杀至城下。 百姓闻知三将皆被所杀,相率开门,具香灯迎接入城。 其有僚佐,料不能济,暗中保护夏侯、边、狄等官家眷,奔往雍州而去。 万年见百姓欢迎,采头有兴,遂下令不许掳掠杀害,各皆不究。 于是与民秋毫无犯,满城中安堵如故。 差纪军乔昕将图籍并投降军册,所得钱粮衣甲、器械数目,往柳林川大寨中报捷。 后人有诗单道齐万年独斩三将之勇曰:  万年英勇更刚忠,耻国兴师復旧封。 秦州独战诛三将,首建扶刘第一功。 再提汉刘璩等逃至安定地方,时因未有住立之处,乃留杨仪之子杨龙、家将杨兴宝、子刘和,三人年幼,令保各家眷,寄于本地大户一善士胡芳家,庄中居住。 自入羌中,得柳林川之地,招军积粮,即差廖全往各处访问诸葛、关、张、黄、赵、魏、王、姜等人消息。 廖全承命,先到安定,拜见刘和,道其备细,密令与杨龙等送家眷往金城界外柳林川大寨中去,遂辞和等,再往他方寻觅众人。 刘和乃与杨龙收拾车马,装载家眷齐整,入谢胡芳,辞别而去。 芳曰:“汝今未知刘立本等下落,一旦将欲何往?”和曰:“吾伯与父今在氐羌,为了前部总帅,有兵数万、千日之粮,昨已遣人来召,故欲辞去。 ”芳曰:“虽然如此,只有一件,路上强寇甚多。 又闻近日秦州大乱,本官皆被所杀,雍、梁等处盘诘甚严,恐为不便。 ”和曰:“吾亦虑有众多家眷,刘曜又小,且兼路道生疏,杨元龙、杨兴宝与我三人,焉能保无疏失?是以亦未敢放心。 ”芳曰:“若此且自慢去,不日必有人来取你也。 ”和又曰:“我父以妻子托寄老丈者,知为天下义士故也。 今又不得不实告诉矣,所有氐羌造反者,即吾家将齐万年也,已曾夺取数州,本入洛阳,恐怕各郡关津添兵防守,以后难行,故欲趁此先往耳。 不然恐人知觉,有累恩丈耳。 ”芳曰:“既是如此,吾侄胡文盛久游北地,能晓诸州乡语,颇精武艺,近处贼人皆惧,叫他帮助你等前去,万无一失。 倘若彼处钱粮兵马稍盛,官兵大出,可报吾知,亦当竭资前至,共復汉业矣。 实汉将胡遵之子也。 ”言罢相别,赠银二十两,以为路费。 和乃拜而受之。 于路皆是文盛向前,各镇市上人悉皆认得,不曾受分毫惊,径至羌中,访投柳林川大寨而去。 守门军士报入,张敬、赵藩出接,将车仗、家眷推进营中,各各相见礼毕,设宴庆贺不提。 且道廖全自安定别了刘和,沿途挨访。 忽日遇一土人,同店买酒,见全是访寻客伙,流落在外之人,乃报全曰:“我这酒泉地方上有一伙人,说是成都客商,折本不归,今在那里数年,并不回去。 内有三四个善于武艺,少年豪侠邀其射猎,人皆敬服,甚惬众心。 又有一人身长八尺,面如傅粉,颜类冠玉,年近二旬,鼻樑直贯天庭,眼珠紫,甚是聪明,见今卖卜为生,郡人无不服其灵验,日常数千钱。 郡中有一乡宦,姓程名遐,家有怪物为妖作祟,每至更深,辄便火发,随救随灭,人散则又復燃,夜无帖席,举众不安,乃遣家人迎请那先生去卜吉凶。 先生代占一卦,谓程太守曰:‘欲除此害,来日午时,当有煞星至此,可以治之。 公当躬候其来,迎迓入宅,尽意殷勤款待,莫与言故,亦莫央浼他们,自能成功。 谨记吾言。 ’先生嘱讫辞去。 程公依允,亲自立于门首路口伺之。 至日中,果有一壮士乘马自西而来,将欲过门,程公乃走至马前,躬身专请。 其人不知何故,只得下马问其缘由,程公曰:‘非有他意,吾亦侠士耳。 壮士既过敝闾,与仆偶遇,何得不献一茶乎?’其人曰:‘某乃村中俗子、林下莽夫,年轻名薄,素未觐光,安敢造府?’坚欲辞去。 第45页 程公再四固请,其人方始承命。 入内礼毕,茶罢,程公思那先生卦通玄妙,刚至日中,就有壮士来此,应其所言,心内钦服。 乃悉遵其语,并不道破,亦不动问姓名,惟只一味恭敬,设宴厚款,尽欢畅饮,直至更深而散,盛具铺陈,送于外堂书房中安顿。 “壮士见程公并无一语,心中甚惑,疑程公莫非有为人出气谋害心?不敢寝卧,乃挟剑出庭前闲行,觇伺动静。 方才启扃而出,见一怪物在于月下,似猴非猴,似狗非狗,人行壁立,手持竹筒,向口中吹之,火焰腾起。 壮士向前,怪物潜避,遥看他处,火光又起。 壮士知其避人者,力可能制,遂挟剑赶去。 怪物从前奔遁,壮士随后逐之。 那物排黍窠而入,壮士疾驰而进,一剑砍中怪肩,大嘶一声,忽有群狐闻声趱出,张牙鼓吻,若有相向之状。 壮士扬声大喝,乱剑奋砍,死者十余,顷刻渐渐集多,嘶叫之声大震。 程公家中之人听得,亦疑其怪,各执器械开门出看,听前面百步外黍林之中有人声号喝,一齐赶去。 正见所待壮士与群狐在黍中相斗,杀死满地,黍秆乱倒。 众皆争往相帮,几乎杀尽,不剩十数逃去。 家人急奔归,叫起程公,报知其事,程公慌忙整衣,出迎入内,壮士告以妖狐吹火之故。 程公大喜曰:‘吾实为此怪作祟,是故屈壮士代吾制之。 彼虽无能成害,但举家被其惊吓,不得安耳。 今赖雄威斩此妖畜,得豁忧疑矣。 敢问尊姓贵表,待日后好图补报。 ’壮士曰:‘某即本贯人也,姓支名雄字世英。 ’程公亦知其名,復整酒相待,直饮至天明而罢。 程公奉礼酬谢,支雄皆不受。 自此程家得安,皆那先生之力也。 ”廖全听言,自思必是诸葛宣于,乃托意求其指引曰:“先生既有此灵卦,吾亦乘便烦他卜占亲伴下落,免得终日奔竞于途。 兄肯教道路径店寓否?”土人曰:“若在店中,即当相陪前去,但一向来,资本有动万余,厌于生理,被徐普明请到他家去也,兄当自往寻之,即可得也。 ”全乃谢而别去。 后人有诗道土人称宣于卦卜之灵曰:  默羡宣于易理精,断妖灭怪灼如神。 释虑决疑声应响,玄妙真堪继孔明。 又按野史载:支雄字世英,绰号独脚豹,酒泉郡人也。 性好侠,专喜抑强扶弱,但有欺横恶逆之人,即便出头与之作硬对,代人宣力。 其所居之地,密迩边胡。 胡地有一酋徒,名唤没拦野虎,恃凶肆狠,邻境居民悉遭戕害,牛羊驴马放牧不得,小儿女子不敢出门,屡屡被其驱掠,卖与胡人为仆,逢财便抢,遇物便夺,人莫能敌。 惯使一把铜钯,重六十余斤,凡人遭其一钯者,骨为粉碎,无不即死,远近畏之如虎。 支雄闻之,怒谓人曰:“吾等中夏堂堂大国,岂无一个英雄好汉,乃容此狡狡胡丑小酋徒若是之强犷猖獗乎?矢当以身除之。 ”因思一计,内披坚甲,外穿客衣,用细软苇草打成包裹,装以巧样褡裢,负于肩上,将背膊尽皆遮住,以防其钯之毒利,腰插锋芒短刀二把,以备其近身之解脱,鞍旁悬标枪二枝,定要捉拿野虎方休。 探得城中有相识大户新获一匹良马,日行五百余里,再托心友一二人,换来骑着。 于是装束齐整,裹带干粮,迳往僻静路口候之。 到不一时,遥见野虎部领胡儿十余,掠得羊数只,昂昂而至。 支雄故意策马闯前迎之。 野虎看见支雄背上负一大包,马又出色,只道是富商,所背的尽皆贵物,即便跑马来夺。 支雄假作转身逃走之态,缓辔而行。 野虎自后赶去,尽力望支雄背上一钯打来,其齿透入草包之内,不能即出,支雄恐被拖拽下马,急扭回身,一把将钯抢住,二人就在马上推来扯去,夺取那钯。 雄恐众胡儿跻上,乃奋尽平生之力,着实一扯,野虎紧紧拿住钯柄不放,岂知支雄拽勐,野虎连人扑入支雄怀内。 支雄急忙丢钯,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抢住腰带,横拖过马,带转缰绳,径出大道望酒泉郡城中而跑。 众胡儿见野虎被人生擒,飞奔来夺,支雄马好步迅,追之不及。 将有五六里,见前面有人家烟起,胡众始遁。 支雄竟将野虎捉入酒泉郡,献与太守。 太守审其抢杀之罪,明正典刑,斩首悬竿,以示胡寇,一方悉宁。 官民尽皆敬之,后为汉之大将。 却说汉蜀廖全得了土人指报,一路挨问徐普明之家,见者罕识。 偶与一卜者同行,因讲占卦之事,其人曰:“此间有一起人,道是异乡客旅,三个姓胡,一个姓马,内一先生姓宣,卦命通神,门如旦市,我曾求他讲训,亦欲再去见他。 适才客官所问,普明请去,正此人也。 这普明乃是徐光的表字,故路上人识者少。 此徐光亦深通历数,明经术,有知人之鑑,非等闲人物也。 兄若要往,此去不远矣。 第46页 小生权要奉别,不得相陪。 ”全心疑非诸葛,甚是悒怏,乃復恳问卜者曰:“想先生得会其人,必知其名,乞一一明指,若非吾之亲友,亦不须徒往跋涉矣。 ”其人曰:“先生姓宣名于字修之,一个名马宁,那三个乃是兄弟,叫做胡延晏、延攸、延颢也。 ”言讫别去。 廖全思曰:“五个人,有两个共同于昔,况三胡姓虽异,旧名类相同,此必是也。 ”遂决意前往。 后人有诗赞廖全曰:  秉义摅忠蜀廖全,为君访旧不辞艰。 数载长途劳梦寐,群雄未集铁鞋穿。 第十五回 诸葛宣于别徐光 再分头绪叙说。 徐光闻宣于卦卜玄妙,请至其家,乃与谈论古今兴废之事,靡不透彻。 二人又讲究歷数,悉皆契合,心知非凡,乃连马、魏等俱延到家,结纳供给。 家人怪而讶之,光曰:“此非汝辈所能知者。 详观数子,皆有将相之材,异日必然发迹,故与相结。 吾知晋朝世事纷更,中原不久将乱,北地当有兴者,吾侪佐之,斯辈其先着鞭矣。 欲昌吾门,匪由此乎?”众咸哂其为迂,光待之愈厚。 一日,听得人言羌中作乱,官府行文募招英勇,乃回家密与其子言曰:“吾门客友在此许久,并不见吐露实迹,看其行藏,必是汉之亡臣,吾当试往探而问之。 ”乃出语宣于等,因绐之曰:“今有氐羌前部齐万年与北部郝元度等一同造反,文书到此,令本郡太守集兵前往秦州救应。 兄等有此文武之才,何不一出,以图进取,不胜于老困林泉乎?”宣于笑而不答。 光亦不诘,点首而去。 宣于听罢,遂与魏、马等同到郊外僻静之处,共论其事。 马宁曰:“天下同名同姓者多,但恐不是他们,须要探访的实,方可去投。 ”宣于曰:“以吾度之,料是他也。 永龄素有胆略,故此见中州皆属于晋,揆难报復,逃入羌中,思起事耳。 今称前部者,羌中见他勇勐,擢为前部也。 此必万年借兵復仇,羌中感念先帝,并吾祖丞相德泽,故相从共反。 但不曾闻得有刘、关、张之人在内,是以疑耳!”胡延晏曰:“今初起手,人必以羌寇唿之,故此只以万年一人出名,其他未屑言也。 ”正在讲辩,忽有一人头蒙毡笠,俯首行至面前,众急禁声,思欲迴避,其人叫曰:“魏大官与马大郎在此所言何事?吾在背后暗处听之久矣。 ”众人见说,吃了一惊,面皆失色,自思此等他乡异地,有甚人知我跟由,叫出本姓来?只得向前相见。 仔细抬头认看,原来是廖化幼子廖全是也。 众皆回喜,叙礼动问曰:“你今数载在于何处,怎的如此黑瘦,出起长须?若不是先叫我等,却也认你不真矣。 ”全曰:“我与刘皇子、杨等一同避乱出川,至安定地方,寄下家眷,留杨元化等三人守护。 我等五人歷尽苦楚,直到羌中北部帅郝元度处相投。 一日出猎,齐永龄射落飞鸿三个,又一箭射下三只天鹅,拳打勐虎,救了元度。 元度乃请东西二部副帅共议授任,凑遇一个马兰是马孟起之枝,一个卢水亦是蜀将子孙,改姓在此,未曾言实,以是各相契合。 任刘皇子为前部总帅,永龄为慕义将军,我等俱立名号,迁地柳林川,招军买马。 命吾寻觅诸公子,往彼共议。 自从出川以后,无日不在长途奔走,餐风宿水,受饿耽飢,得无黑而且瘦乎?”众皆嘆而慰之。 全曰:“昨者安定家眷已曾起身去矣,可急收拾前往。 北部既反,恐难在外容隐矣。 我们还要再去寻关、张、黄、赵众人消息,方才归营。 ”宣于曰:“亦不须去寻他们,以劳跋涉矣。 今既万年起兵,文书遍行,榜文远挂,到处皆知,他也自会去了,我等亦在商议起身矣。 你们来得甚好。 ”遂亦将落魄数年苦楚并改名之由讲了一遍,长太息曰:“祖父位极人臣,任兼将相,岂知反为流落致此也。 ”廖全曰:“人离乡贱,自然之理,譬如谕瓜,今乃苦尽甘来之时,宜即去会故旧,不枉避仇之心、復耻之志可也。 ”宣于等收拾行囊,入内辞谢普明。 未及开言,徐光先谓众曰:“公等喜色匆匆,将有远行,且不必忙,容某备酌一饯,起马未迟。 ”宣于曰:“何得此言?”光曰:“公休瞒我,身虽未行,神已驰矣,吾固知之。 昨劝公等进取者,正为此也,特相试之意耳!齐万年造反,主之者故汉蜀主之属也。 异日立业,仆当聊佐一臂之力,共冀太平,不敢诬耶。 ”宣于等惊伏,咸曰:“公之高明,诚所谓普照万里者,敢少瞒乎?”光乃命出酒馔相款,尽欢而别。 光又将马匹送与众人,径望泾阳路到秦州而去。 一路有廖全惯熟,不费寻觅,数日间走到泾阳界内。 百姓逃避者纷纷载道。 第47页 廖全问其故,土人答曰:“羌兵作乱,夺了秦州,杀死守将,如今又在此处攻打泾阳,前去五十余里,便是羌胡营寨,客官自宜谨慎,往他途以避其患,毋致受恐,吾等皆逃避往梁州去的。 ”言讫分散。 宣于曰:“既是如此,只须迳到万年营中,毋往金城界外去也。 ”乃命廖全一人先行,余皆在后。 不半日之间,早到大寨。 全乃下马,直至辕门之下。 守营军士扯住欲绑之,廖全曰:“我乃柳林川总帅差来报军情机密的,可引我入见才是。 既到辕门,何须捉拿?烦为通报,言有廖全、诸葛宣于与魏家兄弟来此。 ”内有羌中旧卒,听见说是廖全,急叫众曰:“若然如此,乃是我前部行兵总管,可速报知。 ”于是入禀万年。 万年听说,亲出接众,进入后帐。 叙礼已毕,宣于慰劳万年,赐与同坐。 茶罢,各言数载衷曲,且悲且喜。 宴讫,万年留廖全于军中,差人送宣于等往柳林川相会而去,不在话下。 再说刘渊自齐万年、刘灵起兵之后,得报下县望风归顺,心中甚悦。 一面使人去探郝、马、卢三部,约其举事,一面操演新集之兵,准备接应。 方出教场,哨子报导,正东上有一彪人马,尘头滚滚,来得甚紧。 刘伯根慌忙整兵伺候,立马横刀而看。 将近至寨,各皆下马,仔细认之,乃是乔晞送张宾、黄、赵一班故旧来到。 刘伯根滚鞍下马,向前相迎,携手入营,各叙寒暄,礼毕坐定,共诉当初暌违分散之事,俱各洒泪。 渊命整酒洗尘,未及献酬,小校进禀,言营外齐先锋送有诸葛宣于五人来到此间,未敢擅放。 刘渊听说,亲同诸人跑出,接入相叙。 排列坐次,各皆推让,久而不定。 新来羌将乔晞进前曰:“某本后进,不当冒僭。 今见诸君谦逊无已,有一句擅罔之言,斗胆道上。 主帅何不照依旧时昭烈先帝所品定官级之次坐之,庶几稍有等杀,不亦可乎?”魏晏曰:“乔将军此言甚是公论。 ”宣于曰:“不然。 即今逃难而出,又是一番世界,不比在朝之时。 还当论齿,始见一家和睦。 ”刘渊曰:“再无异贰之辞矣。 昔丞相功德盖世,吾先帝以父事之,众必不肯欺罔先朝丞相,还是修之先请,关一、张二、赵三、黄四、魏五、王六,不得再推。 ”于是位于其先者序爵,其次者序齿。 命刘和代父把盏,先劝宣于,次劝张宾,二人接盏出席曰:“小殿下且慢上酒,待我等先贺得胜之喜,然后坐席。 ”刘渊曰:“喜莫喜于故人相会,余有何贺?”张宾曰:“刘子通军循下县,望风降附,齐永龄旗指雄关,兵不血刃,中兴之基已兆采矣,敢不称贺?”渊曰:“刘灵有报到此,万年尚未也。 ”宣于曰:“齐永龄刻诛三将,夺取秦州,刘子通在城镇守,大兵已到泾阳,尤宜称贺。 ”刘渊听言,大喜曰:“可各上酒,齐饮一杯,愿得共成大业,同享富贵。 ”饮讫,齐道万岁。 刘渊又曰:“齐万年既斩将夺城,何不报捷,待吾行赏?”宣于曰:“他已差人赍户口图籍特来报捷,刘子通探得夏侯骏欲起大兵来报仇恨,故留使者少停数日,打听的实,好来计议兵粮接应,故此我等先到,料亦只在早晚间也。 ”渊曰:“既然如此,且自吃酒,明日议发兵粮接应便是。 ”于是各皆欢饮。 将至半酣,诸葛宣于忽然泪下而言曰:“初吾年才弱冠,闻知魏兵欲袭西川,钟会与姜伯约相拒于剑关,邓艾独以二万之兵趋阴陵险道而吾祖父皆被所斩者,兵将无能故耳!吾心亦欲纠集各家功臣并在家坐闲勛旧,先杀谯周、黄皓,然后约合姜伯约,与之背城一战,以尽我等忠义之心,邓艾未必即能胜我,国家岂至卒破乎?何期众人皆走出城,各自溃散。 我见马宁回话,抚心恸哭,及后后主出降,知姜伯约举兵归会,会必与邓艾构隙,吾故勉留三魏,思助伯约共图钟、邓,得遂復国之愿未定也。 谁知天不从人,邓艾父子已斩,卫瓘被吾说动,钟会在伯约掌中矣,不想会兵作乱,伯约病心,悉死混中,胡天之不祚汉耶?以此亦与魏家兄弟走出成都。 后至梁州,被盘诘不过,乃议改名易姓,免致人猜,故伯宁昆仲弃去魏字,为仇国之姓,心所不欲也。 因入胡地,即以胡字为氏,又从乃祖延字之讳,使不忘祖,今唤胡延晏兄弟也。 我便不言其姓,只名宣于,始得安然无事,以卖卜打猎为生,聚得资本万余。 彼时又有高士徐光延吾讲议,即于其家隐居数载。 今知下落,特此星夜前来。 ”刘渊看魏家兄弟笑曰:“古言习俗之能移人,信不诬也,你今改为胡姓,俨然就像胡人一类矣。 依我之意,不可以华人而认为胡。 且吾前又梦见唿延氏辅吾飞上万仞高山,今就改做唿延氏,换去胡字,反又美也。 第48页 ”众皆称善。 张宾亦将前后被盗、关上被捉之事告说一遍,宣于曰:“我虽受苦,不曾有此多故。 ”刘渊曰:“据汝所言,这班兄弟胆都惊破了,把大碗来,每人多吃几碗,壮一壮胆,日后好上阵厮杀,不致惧怕。 ”一席大笑,直至夜深而散。 正是:天教北塞汉营内添几个英雄将相,中原晋室失却两个懦弱君王。 世有兴亡,事多反覆,理势之然。 后人有诗赞刘渊之有余福、众人之有贞忠云:  怀恨诸雄出故川,投身羌土欲翻愆。 咸衔豫子心图赵,各抱留侯志报冤。 纬地已生张孟氏,经天先自脱刘渊。 威声震裂三秦地,更有弥灵齐万年。 又有诗一首贊众人能復汉业云:  蜀遭魏袭走离川,避入羌中冀报冤。 群雄破阵如摧雾,众将攻城似捲菸。 设策张姜仇胆落,运筹诸葛敌心寒。 直教梁赵诸王惧,请命求和割左贤。 词归一集,话分两头。 不说刘、张聚会,计议接应齐万年之事,再题蜀中汲桑与故主赵染、张宾等在郭胡家居住,闻知晋朝篡魏,差王祥之孙王衍为行人,抚慰各处,河北、河西镇守之官加敕赐职,威权同天子亲临,搜求不附,先斩后奏。 人将此言报与郭胡曰:“今王太尉自任行人之职,巡察边郡,但有家中容留异乡来歷不明之人者,定行抄徙。 我见公家犯此,特来报知。 ”以是郭胡与其少子郭敬商议,打发蜀众往关外避之。 宾等辞去,至黑莽坡被夔安等冲散,汲桑乘暗负小主赵勒窃逃,遂失众伙。 行转河西,数日并无容身之处。 一日行至荏平,见所大宅院,前往投宿,众拒不纳,家主名师欢亲出,看桑、勒二人雄伟俊秀,乃唤其入内,问曰:“你是何方人氏,因何至此?”汲桑对曰:“某本张掖人,此儿乃宦家子弟,其父与吾同本贸易,不幸遭疫而亡,吾今挈彼回乡,途中被强梁所夺,故来相投,伏乞垂悯。 ”欢曰:“然则你是为商的,到吾家中能会做些甚么勾当?”桑曰:“久歷风霜苦楚,佣工粗细皆可,亦晓射猎。 ”欢听说,留住于家。 居数日,见桑有力量可托,乃唤谓曰:“此小子不会做甚,送到城里吾儿书馆中去相伴读书,汝则同吾出入,必无轻慢。 ”汲桑称谢。 次日,自送赵勒入城,正值郡官跟随王衍出外,师欢在前,见头踏至,急躲于道右僻处,汲桑与赵勒行左畔,无处可藏,乃避立道旁。 王衍见汲桑状如熊虎,赵勒儿又神貌俱奇,熟看良久,又回头觑其行动迅捷,急命左右唤问姓名。 桑负勒走去,寻之不见。 衍谓众官曰:“适间道上那个汉子,携彼稚子,雄而且异,睹其衣冠行径,似吾华人,鉴貌察色,大类胡族,恐他日乱吾晋家天下者,此之徒也。 ”即转回城,传令捕拿。 汲桑觉之,另出北门而走,追者不能及。 桑不敢回师欢处去,一路重复问到郭胡家中投奔。 郭敬见勒又至,十分欢喜,请出父亲郭胡。 胡唤桑入,问曰:“你与赵大郎等同去,何又与四舍独至?”桑将被盗赶散之故告诉一遍,胡甚悯之。 郭敬曰:“今后且只在此,与我共做人家也罢。 ”居无何,王行人出榜,连门挨问,捉拿一大汉并一小厮,甚是紧急。 郭敬乃匿二人于内室,不许外人相见。 次后有一亲朋名沐延探知其实,强逼郭胡献出官府请赏,胡不从,入内,谓汲桑曰:“本欲相留在此,奈何官司构募甚急,外人背语纷纷,第恐你我皆遭其害,今可急从后门遁去,以图再会,毋致被获不便。 ”即命郭敬将钱二串,助为路费。 汲桑拜谢流涕,往北而去。 行过旬日,途中食用甚贵,百文不能饱,盘缠用尽,行至日晚,并无人烟形迹。 将及近更,忽然听得数声犬吠,赵勒儿曰:“前面山犬汪汪,必有人家。 我和你飢饿已极,且去买些面飰吃吃,又作道理。 ”桑从之,纵步而往,却是一所古庙,并无别屋。 二人亦只得入内,拜告曰:“某乃亡蜀忠良,逃避至此,迷失路途,无处可投,特到神堂借寓一宵,惟愿阴中保佑,明早寻见故主。 不然,我今身无盘缠,小主儿途中必然受饿,是桑之罪也。 ”祷讫,往神背后寻觅歇息。 忽见旧门一扇,横于地上,桑乃移于侧畔,掩上庙门,抱勒而卧。 至天明,将欲出庙往人家觅食,忽然间赵勒儿腹中搅痛,按之不住,冷汗津津,面皆改色。 桑急拜神求护,亦略无定,只得抱于膝上揉而摩之,一时不能少住。 汲桑惊惶失措。 顷而日光入庙,抱于门外日下揉之,须臾汗出,痛止神定。 桑曰:“此是感冒幽阴之气故也,我与你急忙离去。 ”勒曰:“我已饿伤矣,有甚的把些我吃,方好走路。 ”桑曰:“亦要前面去买,这里那有见成的?”于是觅路而出。 第49页 行不百步,忽有晋兵数百,各持棍棒弓箭,觌面闯来,桑急抱勒奔转庙边藏之,已被看见。 晋兵疑其有财,分投寻捕,正欲至桑躲处,忽有大鹿四五十个,作二三阵望道旁驰突而出,晋军见鹿望东南而走,唿众挽弓赶捕,各人争前射鹿,遂弃汲桑。 桑见众军去远,復抱勒出。 将行,偶见一老丈,手持一筐、香一握,内有饭一盂、肉一刀、酒一壶,从容行至,谓汲桑曰:“壮士慢去,待吾献过神灵,请吃酒饭而去。 食此福物,令人能致福庆,慎毋见却。 ”桑、勒甚喜,坐于庙旁待之。 俄而老丈持酒饭出,尽劝二人吃之,谓曰:“吾见汝抱此小子,必是逃难之人,故留壮士将斯粗粝聊充一时之飢,望勿见嫌。 ”桑谦谢再四,乃以酒饭先进于勒,而后自吃。 老人曰:“君义士也,失敬多矣。 ”桑见其任侠过甚,观其形貌,苍颜古色,鹤髮仙标,拜问乡贯姓名,老人曰:“吾道者,名通玄子,久忘姓名,颇知风鉴,适见二君有难,故亟来此相援,特以符使驱假鹿一群,赚散晋兵,解此一厄,今后可以无兇险矣。 这小郎君,鱼龙起于髮际,伏犀贯于囟门,上四九即当大贵,今迩尚在阳九数中,宜往西北而行,可逢旺,获免游军之扰。 ”桑与勒儿一齐下拜,谢曰:“小主果如公言,弗敢忘德,当重投报,乞示居上,以便书绅,使小子知所趋酬也。 ”老者曰:“吾实不敢望谢,君必欲问,吾家堂柱上有一联句,请君识之,乃汉时所署的:‘护国功勋大,齐民德泽深。 ’此即老夫之居也。 ”又谓二人曰:“吾适为君详了一数,汝二人可记此言:壬申年苟道将可避,甲戌岁王彭祖可图。 ”桑正欲问,忽听得隐隐鼓角之声渐响,老人遥指曰:“晋军又至矣。 ”汲桑回头凝望,忽失老人所在。 桑曰:“此必庙中神灵所使,当往谢之。 ”转至庙中,见堂柱上有联刊刻于版,久而蒙暗,仔细认之,乃老者所云之联也。 二人撮土为香祷谢,整炉间,忽于下移出铜钱一串,桑曰:“莫非神人赐作路费,以周睏乏者?不然,今早拜时,尚未之见,果何来也?本不当妄取,其默有意存焉。 ”因而祝曰:“荷蒙大神赐食赐钱,恩庇甚矣,亟未能报,他日若得寸进,愿以金装酬之。 ”祷毕,携钱出庙,径望西北而行。 自此常闻空中有鼓角之声,若迎送状,途中并无惊恐,亦不觉飢饿,虽日一餐,恬如也。 歷几跋涉,出了雁门,转至上党、武乡郡地方。 时盘缠用尽,天色将晚,不见程镇,无可奈何。 汲桑嘆曰:“在家不念在家好,出路方知出路难。 歷此穷途,无日早晚不忧不虑,何时能得出头乎?”勒曰:“今到此,是亦命也,数也。 不须嗟嘆,且自趱行前去,倘看人家旅店,寻觅歇息,又作道理。 ”于是向前疾进,才百余步,转一山坡,见林木森森,鸦雀喧噪,交交聒耳。 桑曰:“此处必有人家也。 ”乃趋而往视之,果然一大宅院,高楼广厦,门第重重,墙垣叠叠,周回数百步,两邻犬声相接。 门额上挂着一扁,写着“中朝阀阅”四字。 汲桑看了一会,见无人出,与赵勒权于阶前少坐憩息。 忽见一人走来,将欲关门,汲桑连忙起身,那人见此大汉,吃了一惊,急问曰:“你欲做贼也?”桑曰:“你不看,难道带个小厮来做贼的理?我是借歇的客人,央烦方便一二。 ”那人不答,迳自进去。 须臾,二使者持灯而出,见一老者苍髯素服,头戴大帽,亲至门边问曰:“汉子是何方人氏,因甚暮夜至此?”桑思彼是中朝之扁,亦须报是中朝之人,他念乡曲,定然留我,乃对曰:“吾是魏人,姓汲名桑字民德,乃汉汲长孺之派,因客边方,遭乱丧本,来至此间,天色昏晚,因为地理生疏,无处可投,特来廊下借宿一宵,明早就去。 ”从人曰:“老总领,我看此人身长丈余,气象虓狠,非是善人,乃背义窃逃之徒,不要理他。 ”桑曰:“大官休得错看了人!我非不良之辈,只因此子之父与吾结交,彼今遭难,故抱之以存其后,甘受辛苦,欲全友道,岂窃逃者耶?”老者曰:“不要听他。 我家空屋尽多,可以歇得,但不知你曾买饭吃不曾?”桑曰:“今早吃饭,走二百余里,并无买饭之处,尚未得食,且待明早,又作计较。 ”老者分付二人去取饭来与桑、勒充飢,引入侧屋之中,问曰:“我是中州来的,见你说是魏人,即乃乡曲故旧。 看你这一表身躯,不像个落泊之相,为何狼狈至此?又可惜这个小官儿,跟着你们受饿,今欲何往?有甚倚望否?”桑曰:“我二人离乡久远,家业已失,亦无所望,且又身无盘费,今到斯际,出于无计,只得寸步行将去,从天发付来矣。 ”后人见汲桑道此言语,有诗嘆曰:  否泰穷通总自天,时艰到处遇迍邅。 第50页 汲桑固有千军勇,未济焉能勐着鞭。 第十六回 赵石勒上党聚义 石管家详听汲桑言语,知无去路,乃谓之曰:“我家到也用得人,你会做些甚么生理否?”桑曰:“粗细事颇皆谙晓,农商吾之本等,拳棍射御亦能行教。 ”老者曰:“既如此,我且留你权住我家,相帮老身,尊意肯否?”桑曰:“如蒙收录,幸莫大矣,愿任僕役。 ”老者曰:“我老爷用人有方,随才授事,只要忠正,必当重待。 ”桑谢而问曰:“适闻尊丈所言,有甚老爷,是何官宦?高姓贵职?公是他谁?”老者曰:“我家老爷姓石名苋,祖贯彭泽人氏,曾为魏国光禄大夫、当今太尉石苞老爷同母之弟,散骑常侍、卫尉卿石崇之叔也。 因谏司马昭专权,忤其行事,改为屯田司、北地监军,不许在朝。 今家甚富。 因是昭子炎篡魏,以故不行诏取。 且年高无子,安享此地,不欲还也。 我乃管事总领,石富是也。 ”汲桑曰:“既如此,须当禀过石老爷知道,肯收留我二人,方可在此。 ”富曰:“不妨得,老爷一应事务俱不经理,尽皆委我行移。 即今府中之人,老爷还是认不遍的,况你一个乎?”桑喜谓石富曰:“蒙老丈收留在此,小子颇有勇力,能搏勐虎、御强马、抑横寇,倘有委用,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者。 ”富甚悦。 次日,即拨令掌管牛马羊畜,使为总领,其圉牧貙人等悉凭拘制。 桑亦查看严明,餵饲均调,并无损坏。 一日,桑与赵勒往牧羊场中捡点归迟,厨人送饭至彼处,桑与勒儿正吃。 忽值石大夫昼寝,梦出庄游玩,见羊群之中有大小二虎相对吃物,苋疑是噬他之羊,又恐虎看见赶来,乃躲于僻处,窥其动静。 顷而祥光烨烨,小虎儿起身抖擞,向中间咆哮一回,变做一条百尺金龙,腾空而起,须臾云翻电闪,风雷交作,扬砂卷石,颳得眼昏目闭,奔走不迭。 那大虎从羊群中跃出,径望身边冲来,吓得仰身而倒。 正值石夫人来至,见丈夫冷汗如淋,浑身振掉,面色如泥,急忙唤之。 石苋醒觉,乃是一梦,身犹战慄不已。 夫人问曰:“相公昼睡,何故有此恐怖之状?”大夫曰:“适才一梦,甚是险异,惊得我神飞魄散,魂不附体,想是不祥之兆矣。 ”夫人曰:“是何梦象?请试言之。 ”石苋从头说了一遍,夫人曰:“龙虎是非常之物,庸人难得梦此者。 龙乃人君之象,虎乃人臣之象,必应朝廷有徵召之验也。 ”石苋不然其解,遂即竟出,往羊场中去看之。 行至放羊之所,见羊皆睡在地。 又转侧手石宕边去时,有一大汉子在旁,将碗添饭,一小厮端坐在团石之上。 石苋自思,适间之梦莫非应此二人身上?乃走向前去看。 汲桑见布带巾人至,知是石大夫,乃嘱付赵勒儿曰:“此是家主,我们都未曾与他相见的,不知他喜也怪也。 你是小童子,在此坐无妨,我去躲他一躲,看其待你何如,再见未晚。 ”遂往后面凹坳处匿之。 石大夫走至石旁,赵勒儿动也不动。 大夫问曰:“小厮们,你是那里来的?叫做甚么名字?”连问两三声,并不对答。 大夫又曰:“这个小厮敢是哑的,不然怎的不会应声?”勒曰:“我非哑者,你问我何为?”石大夫曰:“你这小子,今年几岁了?难道自家名姓也晓不得?或是天上吊下来的,或是地下闯出来的,定有个来歷。 我们这样老大人问你,你也不答,是何道理?”赵勒张目直视,徐徐应曰:“我就依你说,天上吊下来的,叫做天子也罢。 ”石大夫听言甚骇,仔细看其模样,见他脑骨高孤,方面大耳,齿白唇红,神形俊拔,乃又曰:“你敢是个好人家之子,如何无人管你?坐于茫天之下,岂不怕也?”勒曰:“我也不要人管,自有力量坐此天下,何怕之有?有好快活处,你还不知耶!”大夫又笑曰:“此等茫茫所在,风吹日炙,四无关闭,有何好处?须无快活。 ”勒曰:“不是这等说。 我坐此弥茫天下,无人与我争取,若在屋下,便有人争了,故云快活。 ”大夫曰:“难道这石块上也有快活?”勒曰:“坚如磐石,万年永固,何必戏焉!”石大夫与赵勒儿嚯谈一会,见其句句皆有志气,语言奇异,心中有爱他之意,乃唤汲桑曰:“你那汉子,何不过来相见,躲我则甚?”汲桑见石大夫看破唿叫,只得出来参见,向前跪下。 石大夫见汲桑一表非俗,连忙扶之令起,问曰:“你是何人?不必下礼。 ”汲桑曰:“我乃中州人氏,姓汲名桑,久居张掖,因遭荒乱,来府上相靠老管家做工为活的。 ”大夫曰:“这小儿是你甚的?”桑曰:“他亦好人家之子,祖父是常山人氏,久在张掖,得生此子,彼因遇盗,是吾力伏强人,拜吾为兄,以酬救命之恩。 第51页 今他夫妇遭疫而死,无所倚靠,吾故育之。 今无奈至此,望为哀怜。 ”大夫曰:“我先问他何人,并不答应,亦有名乎?”桑曰:“他父因是避祸远逃,不言名姓,只叫做胡中子,此子他只叫做勒儿,乃胡人之名也,后人问我,我便说是胡勒儿。 ”大夫曰:“还有缘故,我先来时,瞧见你恁般恭敬尽礼,岂有朋友之子,汝乃他之父执,何该端立而侍食乎?”桑曰:“因他这几日有些不快,故此小心伏侍,扶持他进些饮食,以尽我之仁义耳!”石大夫曰:“这也凭在你心。 又有一说,他既不当爽快,你可同他到我中堂上来,叫夫人把些细腻果食与他吃,这样粗干面饭,恐他难吃。 我先回去,你可就来,别有大事托你替干。 ”汲桑应诺。 石苋回府,即与夫人商议曰:“适间出外闲行,见有一事,与梦中甚相符合。 ”夫人曰:“何见相合?”苋曰:“方才到牧羊场中,见一大汉伏侍一小儿吃饭,见我走去,大汉躲开,那小厮对我们讲无数奇言天话,后来那大汉如虎一般走将出来,迳到我面前跪下,岂不应乎?我想那两人必有好处,且又小厮志气洪大,相貌端严,甚是可爱。 我欲要他为儿,未曾说破,已曾分付他抱来见你,与他果物吃,想必就到。 夫人看他若还中意,便与他留在此间。 况他没有父母,又无姓氏,日后长成,即是亲生的一般。 莫非天意,见我年老无儿,赐此龙虎之子为嗣,未可定耶。 ”夫人曰:“你便是这等立意,未知那人肯否何如?”两人正在谈议,只见守门小童子引着汲桑入于中堂,进内通报。 夫人曰:“你可同他到后面茶堂里来相见。 ”汲桑得命,即携赵勒跟随入见,望着石夫人鞠躬下拜。 夫人曰:“家僮快扶远客起来,我这里回礼不便。 ”汲桑乃不拜,站立一旁,赵勒儿也向前唱喏。 夫人亲自挽其手看之,见其面发玉莹,唇若涂朱,丰姿俊伟,浓眉巨颡,骨骼雄奇,心中大悦,谓石苋曰:“相公,我和你这些年纪,富贵亦颇足,但天赋不全,没有后嗣,若得这样一个儿子在我身旁,教训他读书,必有出人头地之处,何愁晚景不荣乎?”乃自携之入内而去。 石苋赐桑同坐,问曰:“兄既汲长孺之胄,系故汉良臣旧族,中朝佳客也。 吾有一言相启于兄。 今兹我的夫人见此小儿,心中甚是爱念他,意欲问你权把借继与我夫人为嗣,我们代你抚养教育,终久还是你的人,佳客心下如何?”桑曰:“奚必言此?老爷若要,小人一发奉上就是,但恐此子享不得老爷之福,徒枉折耳!”石苋曰:“不必谦拒,数千里来相会合,莫非天之缘乎?我必不忘汝,定须富贵共之。 ”桑曰:“况今我们至此,亦是老爷门下之人矣,岂敢有违钧命乎?”石苋喜悦,出坐请桑拜谢。 桑曰:“老爷即是某之主人,安敢受谢?凡事上抬举小人,亲目一二便是矣。 ”石苋曰:“此子既与我为儿,合府之人,分付俱属你们调遣,家事亦汝摄总,只称大爷,不许唿名。 ”又命小僮请夫人领勒捨出外拜谢汲大爷。 桑见夫人至,即先言曰:“适才告过老爷了,望乞尊重,免使小人折福。 ”夫人乃止常礼而已。 桑扯赵勒舍向前教曰:“今来在此,蒙老爷、夫人爱惜,可拜为父母,以报大恩。 今后只在内堂居住,待我在外好做生理。 ”勒舍依言,各皆四拜,即以老爹老娘唿之。 夫人大喜,把勒之臂谓石苋曰:“事则甚美矣,倘若朝中大老爷与侄儿石崇知道时,恐有见怒。 ”苋曰:“我兄太尉爷,今与间别多久,年老昏旟,料他不管闲事了。 只是侄儿平生急性多刻,不知他们心下如何。 ”汲桑曰:“老爷差矣。 今辽洛悬隔,天各一方,彼父子在朝为官,尚不念我爷在此苦乐如何,并无申明诏回之意,今年至此,尚无酌见,老爷之事,皆由夫人二位自家张主,岂得虑他?昨我又闻老总领说他富盖天下,又不思贪图老爷家财,何愁怪乎?”石苋曰:“汝言是也,只今此子不可与他更名了,就叫做石勒也罢。 ”拨家僮四名,伏侍汲桑,右宅居止,服食与己同给。 石勒居内,自家教读书史,传命合府中,俱唿二人为公子、大爷。 自是汲桑无事,常于野外看管圉牧等人,即便操演枪棒。 有地邻刘徵、刘宝、张曀仆、郭黑略、张越、孔豚、王扬、冀保、胡莫、赵鹿、吴豫、刘膺、支屈六等十三人,皆来相投,习学武艺。 石勒时年十二,即有勇力,每与人相扑赌力,冠者不能胜。 汲桑常戒抑之。 及见众等从集枪棒,亦欲学之,桑不许。 石苋乃另请一师,名唿延莫教之。 不一月,即能与刘徵等比试,遂与之结拜为友。 乡中有豪杰之人,即便与之抗持,务要胜而方休。 时之人号之为十四悍。 第52页 惟有麻池庄李家,其池中极有好鱼,石勒等要往强捉,其家有无赖子名李旸,亦多勇力,见之必争,众皆不敢侵扰。 惟石勒不服,每每与之争捉麻池之鱼。 二人动辄斗打,殊无差胜。 后人有诗嘆石勒曰:  自古英雄未擅名,或居樵牧或渔滨。 一朝际会风云起,多效高光立异勛。 且不说石勒之事。 再提西羌蜀将齐万年,得了秦州,要刘灵兵一万镇守其城,与廖全将兵先打泾阳,以遏夏侯骏报仇之兵。 屯营界上,未及进发,秦州败卒已皆逃至泾阳,报知夏侯骏,言夏侯騄将军与狄勐、边雄三人,只一阵俱被齐万年所斩,秦州已失。 今屯兵界上,将要来攻泾阳矣。 夏侯骏听说兄弟被杀,放声恸哭,指西大骂曰:“吾不活捉此贼碎尸万段,以报弟仇,非丈夫也!”遂传令各军装束,教场听点。 原来这夏侯骏乃夏侯騄同胞之兄,自幼骁勇绝伦,善于骑射,羌人畏威,闻风远遁,晋朝倚之为关西屏障。 当日见报,恨不飞至秦州復仇退贼,以取其地。 即点精兵一万,望秦州而进。 于路悻悻然大张武威,势如熊虎,思欲必破万年。 刚及至界,哨马回报,羌将齐万年兵已入界,扎营当道,离此止四十余里,将军须要准备而进。 夏侯骏听言,锐气顿阻,心中大怒,曰:“此贼恁般无状,不立斩之,怎雪吾忿!”乃即催兵疾进。 齐万年亦探得泾阳兵出,传令不使逼寨,也留廖全守定粮草,将兵二万前往近战。 行不十里,两军相遇,即于平地排开阵势。 三通鼓罢,晋朝大将夏侯骏立马阵前,高叫曰:“羌奴反贼齐万年,可速出来纳命,免动干戈,残害生灵。 可曾知吾名否?”众兵士羌将见其夸口,尽抬头看,看那官将甚么威风,怎生打扮,但见他:头上朱缨似火蒸,大红袍带染猩猩。 身骑赤色胭脂马,手执刚刀赛杀神。 夏侯骏道声未毕,汉兵阵上炮铳齐鸣,门旗大开,万年跑马而出,亦扬声大唿曰:“来将何人?可曾闻得无敌将军之名乎?”晋阵上兵将军齐齐睁看,看那羌帅全装披挂,雄威纠纠,炫目惊心,有诗为证:头上金盔焕紫缨,身披重铠灿鱼鳞。 番袍绚彩昏红马,雪天刀横耀日明。 夏侯骏见羌将出马,復以鞭指而言曰:“大朝恩养汝等羌胡不薄,何敢造反,侵犯官城,害吾兄弟?好好下马受缚,犹免殄汝种类,否则将胡地踹为旷野,寸草不留!”齐万年曰:“秦州三将比你手段何如?不曾勾我半刻工夫,尽作刀头之鬼。 宜早献上泾阳,苟全草命,尚欲来凑数也?”夏侯骏喝曰:“羌狗贼奴,何得无礼!吾乃四世将家,剿戮辽羌,收伏匈奴,并蜀灭吴,东盪西除,横行天下三十余年,今日岂容汝一介反贼假威猖獗乎?”言讫,横刀直取万年,万年亦拍马向前迎敌。 二人接住,约退三军,交锋恶战。 但只见飞尘滚滚,杀气腾腾,刀光烁目,浑如那风摧电闪一般。 两下斗上了八十余合,不分胜败。 二将见是对头,俱各忿恨,齐齐举刀,望当头尽力奋砍,却好双刀接刃,一声响处,火光迸起,夏侯骏刀口被齐万年砍缺。 两马惊走,隔开数丈。 于是俱各少歇,整辔再进,两个抖擞精神,各揣摸手段,大展雄威,又战上了三十余合。 兵士看者无不喝彩。 直杀至红日将沉,尚无罢意。 只见泾阳城里裨将冯贞带兵三千来接应,未及到阵,却好汉将廖全亦领精卒千人来至,即望冯贞阵中杀去。 以是两军混杀,将有半个时辰,天色渐黑。 冯贞被廖全所杀,晋兵少怯。 夏侯骏密令鸣金收军。 齐万年听得金鸣声响,黑暗难战,乃喝退夏侯骏,各皆回寨。 骏乃扎营中路,计点人马,折去千余,又伤裨将冯贞,伤感不已。 齐万年折兵五百,喜得廖全初出,已斩晋将,遂亦设宴贺喜。 后人有诗赞曰:  廖全虽匪万夫才,汉运将信亦显威。 泾阳两战诛双将,创復功勋颇伟哉。 第十七回 齐万年泾阳大战 却说夏侯骏自发泾阳,以为唾手擒斩齐万年,復夺州郡,报却兄弟之仇。 谁知战了半日,不能取胜,反又折了冯贞,心中十分烦恼。 一夜无寐,鸣鼓集众重赏,分付曰:“人言齐万年此贼骁勇,果不虚传,吾先阵上几次刀及其颈,皆被隔开躲过。 明日你等各宜用心,战住羌兵,待吾好斩那厮。 ”众兵应诺而退。 次早四更即起造饭,平明起马,欲逼羌兵寨前攻打。 不期齐万年亦已出兵,两家又于原战之所相遇。 各排阵势,汉将出马,谓夏侯骏曰:“久闻将军乃曹魏连枝共系之人,谯郡世臣,许昌忠义,今被司马氏篡夺,理合伸仇才是,何又反受其禄,为彼宣力,岂丈夫哉?”骏曰:“天运有变迁,吾乃通时达势之明良,岂比汝羌奴苟图掳掠,取速亡者乎?”言讫,挥刀迳取万年,万年接住。 二人各逞雄威,并施英勇,叫声杀着,但则见:凛凛刀翻雪片,腾腾马骋云龙。 第53页 杀声闹嚷震天空,惟见尘飞沙滚。 二人恶战上百有余合,并无少让。 万年见两日战夏侯骏不下,心中忿怒,狠举大刀,极抢进前,欲望夏侯骏当头噼去。 谁知道棋逢敌手,着着有破。 夏侯骏看其刀头向上,即偷空望下截一刀砍去,正中万年左腿,甲皆砍落。 万年吃了一惊,遂将计就计,拍马望西而走,口中大叫曰:“晋将休得来赶,今日被你砍伤腿了,且自收兵,明日和你好好再战。 ”夏侯骏见万年腿上中刀,也只道真是带伤而走,不知其乃假谬之言,放心肆意,骤马赶去,不肯少住。 万年回头看见其马急渐近,心中暗喜曰:“昨者狄勐中了此条计策,今日里这个晦气东西,岂知又撞入我之套中而来。 ”于是按住大刀,悄地取弓在手,搭箭当弦,望着来将当心,劲伸猿臂,奋神威一箭射去。 夏侯骏正在勐赶,忽听得飕声一响,料是弓弦,急把身子伏倒,躲于马背之侧,马迅箭急,已从背上过去,不曾得中。 齐万年满望要射倒夏侯骏,以报一刀之恨,岂知竟被躲过。 慌欲拔箭再射,其马追来已近,连忙插弓提刀,勒转马头,再来抵敌。 二人復战上四十余合,又无胜败。 夏侯骏以刀架住,谓万年曰:“适间刀中腿上,手段已见,何不降伏,定要擒也?”万年笑曰:“吾亦知汝智识高过于弟,卖此破绽伪走,实欲射汝而速取泾阳,免致生灵罹此涂炭耳!我岂肯有被伤之理乎?”夏侯骏曰:“齐将军既是如此,且自住着,听我一言相劝。 你今既有这样英雄武艺,何不依我归投大晋,保奏汝为大将,列封刺史,世守郡邑,子孙富贵,却不胜如为寇反乱,屡受征讨,战无宁日乎?”万年答曰:“我乃大汉臣子,岂为反寇?实取旧业耳!怎学汝等世食君禄,不思报主,而乃甘作奴颜婢膝,无耻之徒,偷安忍辱,以事仇晋,取骂后世乎?汝不知书,曾闻鲁仲连宁蹈东海而死,不肯帝秦之语否?我本堂堂义士,怎为汝篡逆背恩贼弟子之所说乎?”夏侯骏被万年辱责一番,乃扬眉大怒,轮刀喝曰:“泼贼敢恁狂罔,出言无状也!”奋勇砍进,万年即便破步迎战。 二人又斗了三十余合,不分高下。 齐万年曰:“你比兄弟还略略敌得几下,今日尚早,和你并个三百合,以决雌雄,你能胜,便还秦州,我能胜,你就献泾阳,退者即算为输。 ”于是再战,又復三十余合,天色将晡,夏侯骏自度一时难胜,乃叫曰:“古云明人不作暗事,今日已晚,且暂收兵,来日早出,以决胜负。 ”言罢,带转马头,回寨而去。 万年暗思,夏侯骏必是力怯而退,怎的善放他去?自来兵行诡道,不暗算那得赢人?遂乃取弓拔箭,从马后赶去射之。 夏侯骏虽然收兵转去,心中亦甚严防,听得背后弦响之声,连忙伏鞍而躲,果见箭自头顶过去。 夏侯骏料道万年必然再有箭至,亦取弓回身熟看,却好弓弦又响,箭将至腰,避之不及,慌忙一手抢住,即以其箭回射万年。 万年听得弦响,亦急躲过。 夏侯骏叫曰:“既称大将,何用诡计?今已看破,有箭可再放来!”万年亦思:彼既提防,似此反覆较射,何时得了?古云“射人不中,当射其马”。 于是先将弓弦虚拽一下,再是一箭射去,正中马眼,那马大嘶一声,颠头跳踯,把夏侯骏掀翻下马。 万年看见,加鞭赶去,却被晋兵预备,立定阵脚,万弩齐发,万年马不能进,夏侯骏得众救住,急上征鞍,因马患眼,天色又黑,不敢復战,遂望泾阳而走。 齐万年意在得城,趁夏侯骏心乱,挥令三军大喊赶去,随后大叫曰:“夏侯骏今已中箭,马又带伤,一直赶到泾阳城里,定要捉住方休!”廖全见兵士发愤,遂策马当先骤进,高声唿曰:“今日有不用命向前,容夏侯骏走脱者,定按军法!”晋兵听得,各皆心胆不固,望风而逃。 汉兵在后喊声动地。 夏侯骏见势败不振,恐被所困,不敢到泾阳城去,转马望扶风郡而去。 齐万年与廖全乃率众直取泾阳。 时将半夜,守城副将姚会只道是夏侯骏回军,开城出迎,却是廖全。 廖全即叫曰:“晋将听言!我乃汉先锋齐万年之兵,汝主夏侯骏已被所杀,何不早降,免致害民!”姚会见说,急欲回城,全马已近,只得挺枪敌住,未十合,齐万年自到,姚会心慌,被廖全一刀砍于马下。 晋余兵奔回城中,汉兵随后涌去,闭之不及。 百姓各皆灯香跪街迎接。 万年大喜,遂即传令,不许侵犯分毫财物,违者枭首。 次日天早,即便出榜谕诫军士,安抚黎庶。 城中兵不血刃,鸡犬无惊,百姓大悦。 后人有诗赞万年曰:  天产英豪助汉兴,泾秦两战破重城。 千年勇气称西地,万古雄名播北庭。 齐万年安民已讫,乃命廖全亲送文册往柳林川报捷,不在话下。 且说刘渊与张宾、宣于等每日在老营中操演军马,众将等习练弓马枪棒,午后则置酒会论復国之事。 第54页 席间,刘渊对众曰:“列兄皆是旧时勛旧,有名位者。 惟齐万年乃无职之人,是吾兄刘立本家中门士,昨吾刘子通报到,言他在秦州独战,力斩三将,遂得大郡,可以言功言能矣。 今共众兄定议,加他名号,列于吾等之次,以表其才,得谓可乎?”宣于曰:“论功升职,皇王通典,理之当然。 昔者赵质拔韩厥于部属,卒兴赵业,主公言之当也。 但不知此回攻夺泾阳事体何如,待有报到,即当代回加赏矣。 ”张敬曰:“先点人马一千,待吾前去帮他协取,必定成功。 ”宾曰:“三弟未可造次,待有消息至此,然后我等同去。 今且只把他一个为名,使晋朝中不以为意,我得养兵积粮也。 ”正说间,只见廖全自外扬扬而入。 刘伯根在前帐,慌忙问曰:“汝与齐永龄攻打泾阳,今何来此之促,胜负如何?”全曰:“吾与齐先锋扎营中路,晋将夏侯骏领兵来取秦州,两家战于中途。 那人甚有智勇,恶斗数百合不退,被吾斩了冯贞,方始罢兵。 次日又出,刀中永龄左腿,乘机诈败,以箭射彼,皆被接住回射。 永龄忿怒,射其马中眼,晋将坠马,遂败而走,吾等随后蹑之,彼则望扶风而去。 吾兵先至泾阳,又斩姚会,先锋继至,百姓遂皆香花迎接入城,以此特来报捷。 ”伯根曰:“完卿初出,即斩二将,威过乃尊矣,是我汉之福也。 ”即同至席间,叙说前功一遍,众皆大喜,各举巨觞劝全,尽醉而散。 次日,刘渊升帐,分命刘和、杨龙、乔晞督兵五千守营,招纳羌众,又遣刘伯根与赵藩、胡文盛前往秦州镇守,收集晋之散亡,代刘灵往泾阳议进。 于是自同诸故旧一班共十四人,乔昕为乡导,俱望泾阳起发,留廖全在营为通问使,早晚递报。 众人在路无辞,不数日早到泾阳。 哨子报知万年,万年整兵出郭迎接,共入城中。 万年卸甲参拜,众皆慰贺。 刘渊命出犒功礼物,万年辞曰:“我愧无能,不曾斩将,徒得空城,何敢言功,以叨赏赉?”刘渊曰:“凡干事业者,惟以得地为上,岂在斩将为功乎?”万年曰:“见一个杀一个,方使晋人惧怕我汉之威。 ”张宾曰:“将军出战,阵阵皆胜,威莫大矣,不怕敌人不惧,何又云云?此乃天遣将军来助汉家天下重立大业,为我辈之先也。 但闻过于忒勇,还当以柔参之。 ”宣于曰:“孟孙金玉之言,将军宜听。 今后但宜密加谨慎,以智济勇,毋恃刚傲,即古之颇、牧,亦不过矣。 ”万年曰:“谨当领教,奈素性孤鲠,不肯偷惰,务要向前耳。 ”张宾又曰:“今后吾等相助,商议而行,料无妨事。 须要提防晋兵不日就到,急宜整顿军马,授以节制,教以队伍,使之出入有法,进退有绪,方可御敌,无致混乱。 趁今未备,夺得长安,以为基本,始能得志,横行天下也。 ”刘渊深服其论,即命张宾、宣于为左右参谋,教演人马。 齐万年大排筵席,与众庆贺。 次日,二参谋下教场集聚兵将,共有五万余人,将来分作前后左右中五部,五部各五队,共二十五队,日久操练惯熟,教以武侯阵图妙法。 自是汉刘渊部下,兵有纪律,战有方略,所战必胜,中兴之势渐成矣。 后人有诗赞泾阳诸将倡义兴师之事云:  汉世从来德感人,蜀亡犹感避仇臣。 刘璩改作刘渊走,不偕尺土建中兴。 武仗齐黄杨赵起,智凭诸葛与张宾。 唿延是魏同相济,亲有根灵共协成。 不说刘渊操兵备晋,再说夏侯骏泾阳战败,带领残兵八千,前往扶风投奔。 路上哨马探得兵马行动,飞报入城。 守扶风者乃吴国降臣姚信,虽有谋略,不甚与晋家效力。 及闻此说,不知何故,乃命闭了城门,俱上敌楼看守。 将至日落,离城不远,夏侯骏令报子先来通报。 姚信恐是诈计,亦亲上城认之,果见旗上大书晋扶风宁西大总戎名号。 姚信下城,接入叙礼,曰:“不知将军麾盖降临,且因西地不靖,有失出郭远迎,得罪万千。 ”夏侯骏曰:“有外兵至,而先守城池,宰职之分也。 某今失地至此,惭见公等,何敢当此。 ”遂将秦、泾二州损将失城,并被暗算射马之事,细说一遍,众官嗟嘆不已。 设宴相待,商议破贼之计,姚信曰:“慢言破贼,况贼今已得志,早晚将又来寇扶风也,且宜预思御敌之计为上。 ”骏曰:“不妨事,这次再不被他暗算矣。 ”副守刘学曰:“依吾愚见,将军还当作本入朝,请兵来此,一鼓灭之,方免后患。 ”骏依其言,将齐万年骁勇难敌,斩三将夺秦州,杀冯、姚袭泾阳,郝元度等戮掠下县,将及马邑之事,修成一本,议差一人赍上洛阳。 姚信思欲脱身躲乱,乃谓骏曰:“今惠帝为人昏懦,杨太傅秉政,又是不知大体的,若还只以下职之人去上此表,彼必不以为意。 第55页 今有将军来此守把扶风,下官亲自入朝,面陈利害,乞亲王大将统领大兵至此,共同剿灭羌酋,不亦善乎!”夏侯骏曰:“贤太府肯去,必能请得王师,剿灭强寇,否则我恐空费纸笔,一片为国之心矣。 ”遂托姚信亲入洛阳不题。 再说晋自元康四年,羌胡反乱,夺取各县,秦州诸郡具本于朝,皆被冯紞捺住,朝臣虽闻其风,亦不作为大害。 至五年,秦、泾失守,边报叠至,言齐万年占据二郡,势甚猖獗,郝元度又陷马邑,将寇太原。 朝臣上言惠帝与杨骏,咸不以为虑。 太子宫保和峤奏帝,请命赵王亲自督兵西剿羌氐,擒拿郝元度,以正反乱之罪,则齐万年自然解散矣。 帝意不能即听。 忽值姚信表至,具言利害,夏侯骏走奔之故,帝始大惧,即依和峤所举,加赵王司马伦为征西大元帅,张泓为先锋,许超、士猗为左右护军,孙秀为参军司马,司马雅为护驾将军,择日出师,径望山西路而进。 将近马邑地方,元度探得,乃与马兰、卢水会兵一处,迎敌赵王。 赵王兵到,即差使命招安三部郝、马、卢等,三部不从。 赵王怒其逆命,遣张泓引兵征讨。 反战失利,折兵数千,乃收兵扎下,飞报赵王知道,赵王即统大兵亲自进征。 元度亦分三垒,严设提备。 相持月余,大小数战,两家互相胜负,赵王甚忧。 张泓曰:“明日且未可出战,待至晚间,我与许超、士猗引兵五千,去劫元度大寨,衔枚而进,司马中军统大兵后发,待吾劫中,火起之时,一齐杀来接应,可以尽灭羌兵矣。 ”孙秀曰:“只恐他们有备,反为所挫不便。 ”泓曰:“一向对敌,未曾使一暗计,彼必无疑。 ”商量以讫,只等夜深,即便杀去。 郝元度见晋兵不出,遣细作往晋营打探,回报并无动静,今日必不出兵矣。 元度犹整顿在营伺候。 挨至日午,方令军士各去歇息,遣人往二寨请马、卢共议其事。 参谋突兀海牙曰:“晋兵远来征吾,利在速战,今不出兵,必有诡计,今夜当防劫寨,免被所算。 ”元度等曰:“然则何以御之?”海牙曰:“今晚马大人、卢大人各引精兵三千,伏于寨之左右两旁,卢冰与马蕙引兵二千伏于寨后,吾与兀哈台引兵五千,伏于寨前中路两旁,主帅引兵千人,伏于寨外之前。 若是晋兵来到,见是空寨,虑有准备,定然退走,军心必乱。 我从寨前放起连珠号炮,六路一齐杀出,彼兵不知多少,自然乱窜,可获胜矣。 ”三部依计而行,各各打点齐备,择取地面埋伏去讫。 看看日晚,晋先锋张泓等尽皆严装饱食,分付人衔枚、马勒口,黄昏出营。 走到元度寨时,约近三更,月色刚升。 晋兵见无准备,心中大喜,一齐发喊杀入,直到中军,并无阻碍,却是一个空营。 许超曰:“计已泄矣,可急退出。 ”方才转马,只听得前面信炮连天,八方齐起,震动天地,五路羌兵杀出,晋兵不知多少,从何而至,遂皆乱窜,各不相顾,自践自踏,死者不计其数,遂败走。 郝、马、卢等随后掩杀,直至四更,晋中护军司马雅统大兵继至,但听喊声,即便杀去。 时斜月云迷,难辨号色,及至月復出时,羌兵已皆收去。 张泓懊恼不已,计点人马,五千精兵劫寨,连司马雅之众,倒共折去五千。 乃谓司马雅曰:“昨日吾设此谋,不期反中贼计,以致兵败,但恐被孙秀所笑,何颜见赵王乎?”司马雅曰:“胜败兵家之常。 明日再整兵马,擒斩那贼,以报今日之仇,何虑之有?”泓等乃回兵见赵王请罪,备告其情。 赵王曰:“败者胜之机。 卿等但只用心协力,剿平羌奴,立功补过就是矣。 ”孙秀曰:“羌兵今日大胜一阵,其志已骄,可趁此用下一计,将兵马埋伏于马邑之东原险处,张先锋引兵搦战,将他诱入埋伏之所,放炮为号,四下围来,必成大功矣。 ”赵王曰:“此计甚妙。 吾观羌兵无能为者,擒其魁酋,众皆瓦解矣。 ”商议以定。 次日四更,密令众将前去埋伏。 平明时分,张泓引兵五千,直扣羌寨,大叫曰:“羌狗郝元度昨夜用诡计破我一阵,今日特来报復前恨,可速出寨受缚!”羌兵将泓言报入,元度闻之大怒,乃即披挂上马。 海牙曰:“其兵来早,恐有奸谋,且宜耐之。 ”元度曰:“彼来仓卒,焉得就有奸计?但彼为前部,被众所笑,故勉来示勇耳,吾当斩之,以退司马伦。 ”海牙曰:“晋人多诈,还须谨慎为上。 ”元度不听,引兵出寨,列开阵势。 张泓立马大叫曰:“郝元度贼子,速速下马投降,尚得免死,不然将汝氐羌踹为平地,拿住碎尸万段。 ”元度怒曰:“昨夜偷营贼徒脱得草命,速走犹迟,尚敢来抗敌耶!”拍马舞刀杀过晋阵,张泓挺枪接住,二人一来一往,约战上三十余合,张泓佯为枪法慌乱,渐渐退怯,喝声住着,勒马望东南而走。 第56页 元度不知其诈,骤马随后赶去。 海牙看见,恐堕奸谋,连慌策马向前高叫,元度不能听得,只顾前进。 张泓见元度忿狠追赶,心中暗喜,乃沿路且战且走以诱之。 元度见四下并无树木险峻之处,料无埋伏,放胆又赶。 海牙如飞驰上,叫之不应。 张泓将至东原,故意少歇。 元度至近,泓仓徨抵敌,交刃三合,復败而走,盔缨尽落。 元度只以为真,遂不少驻,撞入重地。 孙秀在高阜处看见,放起号炮,右有士猗,左有许超,后有闾和,前有张泓杀转,把元度围于垓心。 海牙听得炮响,知已中计,疾催军兵接应,又被司马雅一军截出,海牙接战,未及数合,孙秀又到。 海牙抵敌不住,被司马雅所杀,砍其首级,翻身抢进伏所,挑其首级,招唿元度。 元度见之,心胆俱落,遂奋勇望西北冲出,却被许超、司马雅拦住,不能得脱。 再往东南撞,正遇张泓。 泓叫曰:“至此还不下马,更待何时?”元度只得奋勇逆战,十合之中,被张泓一枪刺死,挑了首级。 羌兵逃得命者,皆奔投马、卢二部而去。 二部见说,惊得面如土色,即日合兵会议,正无计策。 次早,张泓持二人首级来索战,马兰、卢水等料敌晋兵不住,乃引众兵望秦州奔就齐万年而去。 张泓平定山右,奏凯回营,赵王司马伦大喜,重赏众将,差人上洛阳报捷。 后人有诗嘆元度不听海牙之言,致被丧命云:  海牙谋略类华人,元度雄才亦可称。 恃强不听良言劝,致使东原立丧身。 第十八回 刘渊大破司马伦 晋惠帝元康六年二月朔日,群臣早朝才罢,忽有使臣走马上殿,奏上捷书,乃是赵王收斩郝元度,马兰等逃走,请详定夺之本。 惠帝即令廷臣定议。 未及谋论,忽报扶风副守刘学赍夏侯骏告急表又到,帝命宣入问之。 学曰:“羌贼齐万年怪恨赵王以埋伏计赚杀郝元度,欲为报仇,不日将寇扶风,兵威甚盛。 夏侯骏虑其骁勇难敌,托臣亲来乞救。 ”众臣听言大骇。 惠帝曰:“既是马兰、卢水合齐万年寇打扶风,与郝元度报仇,卿等有何处置?”张华、裴頠曰:“反贼既有斩将之勇、夺城之能,必非小可,当命大将往征,务要剿平,方免后患。 ”侍中贾模曰:“今征西大元帅赵王司马伦已诛郝元度,兵威大振,何不调他就移得胜之兵,征讨反寇,救援扶风便是,焉用异议哉?”惠帝准奏,即命使臣赍诏敕并犒赏礼物,前往山西马邑调取赵王人马,进征羌寇,以救扶风。 赵王正在马邑,每日与孙秀等计议追剿马、卢之事,一向未决。 忽见朝中差使命刘学赍犒劳礼物并调征羌寇敕书,以刘学为乡导,救援扶风,赵王遂与诸将收拾人马,一齐望陕中进发不题。 又道齐万年等在泾阳城中,训练兵马以防晋兵,使细作密探,并无动静。 齐万年乃禀刘渊曰:“我打听得晋惠帝懦弱无断,不重边防,可乘此得胜之势,夺取扶风。 此地乃关外第一巨郡,钱粮极广,借之以资军需,不亦可乎?”刘渊从之,点兵一万与万年为前驱,刘灵带兵五千为后队,马兰、卢水为救应,袭取扶风。 齐万年兵行无碍,直至扶风六十里,扎下营寨。 探子报与夏侯骏知道,骏虑无助,不敢迎战,传令紧守,以待大兵。 汉将士遂扬威大进,将城围住攻打。 夏侯骏严密巡守,并不妄动,差细作往山西道上催赵王速行救应。 齐万年围及半月,折兵千余,弗获成功,心中甚恼。 刘灵曰:“夏侯骏智勇双全之将,若是搦战,或者可辨胜负,今彼只守,焉必成功?须请张孟孙等来议设计策,共图此城,何用烦恼?”齐万年曰:“量这一介城池,岂可就劳众力?且自从容待吾筹之。 ”正议间,哨马飞报,晋朝差亲王司马伦将山西胜郝元度之兵来救扶风,就征马、卢,今将到矣。 万年见报,即谓刘灵曰:“若是如此,必须先夺扶风,然后再破司马,以报元度之仇。 ”刘灵曰:“只恐一时不能即得夏侯骏兵出,卒难成功耳!”万年曰:“亦须进攻,看其守战,再又商量。 ”次早分兵竭力攻城,夏侯骏亲自上城巡守,以督兵民御战。 看看日午,只见西南角上尘土遮天,司马伦大兵入界。 汉之细作探得,报至城下。 刘灵乃与同来见齐万年,曰:“晋之大兵已到,须防里应外合,不如收兵入寨,计议迎敌之策。 ”万年从之,撤围而去。 夏侯骏亦不出追,料是赵王兵到,遂下城差人迎接。 未及起马,报子早至城下叫门,夏侯骏放入问之,遂排队伍出郭去迎赵王。 赵王见骏至,乃将军马扎下。 夏侯骏向前参见,曰:“小将不才,泾阳失守,今来扶风,又值羌寇侵扰,有失远迎,望惟赦罪。 ”赵王曰:“乱军之际,不必拘此。 第57页 ”骏曰:“且请大王銮驾入城,指挥破贼之策。 ”孙秀曰:“且未可入城,明日先破那贼,入城未迟。 ”夏侯骏曰:“齐万年甚是骁勇,更有羌胡为之羽翼,一时恐难卒胜,必须用计,方可破彼。 ”孙秀曰:“此亦易事。 我有一计,明日可令先锋张泓引兵搦战,许超、士猗二将伏兵一枝于中路,以截羌胡救应之兵,再令司马雅、骆休带领精兵五千去攻羌寨,孙辅、闾和引兵二千,于路阻截万年回救之兵。 彼若来战,夏侯将军从城中杀出,我引大兵从外夹攻,围住万年,不怕不成功也。 ”赵王大喜,命夏侯骏入城打点,不在话下。 且说齐万年收回寨中,与众商议对敌之策,刘灵曰:“今赵王亲来至此,必有谋臣大将在内,非夏侯、边、狄之比也。 且未可轻出,宜遣人往泾阳去请众将共同商议,方可退彼。 ”齐万年曰:“未交一阵即便请兵,是见懦也。 明日将军守定寨栅,吾先引兵出去与他试战一阵,探其强弱,再作道理。 ”刘灵曰:“寨中留卢冰在此守护,我亦领兵一枝于后接应,一面使人知会马、卢二部,来此共破晋兵。 ”商议以定,各各整理,准备出战。 次日,赵王四更时分即命诸将前往埋伏,孙秀分付曰:“诸将军各宜用心,若到羌营,一齐将火箭射入,烧其粮仗。 万年若见火起,必思回救,无心恋战,我等从后追去,许超、士猗、闾和、孙辅四将从前截住,八面围来,齐万年就有九头八臂、双身四翼,也难出我圈套之中矣。 ”众将应诺而去。 平明时分,张泓引兵径至中路扎住,使人索战,齐万年亦将兵马出敌。 两军相遇,排开阵势,两边擂鼓放炮,一齐出马。 张泓扬鞭高叫曰:“汝等羌酋小寇,魍魉无知之甚,既得小利,理合退回塞外,以全蚁命,何又敢犯扶风?今我赵王法驾亲征,尚敢抗拒,独不见郝元度耶?”齐万年曰:“元度倚胜恣骄,误被所算。 你曾知夏侯?与边雄、狄勐、冯贞等人消息乎?”张泓听言大怒,即挺长枪杀过汉阵,万年喝住,挥刀逆战,叫声杀着,两马齐交,但见那红尘滚滚,紫气腾腾,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两将冲锋夺锐,犹如虎斗龙争。 翻江搅海震山林,各逞雄威较胜。 一个刀旋舞雪,一个枪点星星。 往来驰骤势狰狞,彼此输赢未定。 二人斗上四十合,并无胜负,忽听得:嗗喇喇城门开了,乱纷纷军马奔腾。 炮声震响似雷轰,又一将当先助阵。 原来是夏侯骏听得炮响,知是万年与张泓相战,从城中冲出,前来夹攻。 齐万年大展雄威,与三将如转轮般相战,并无少怯。 正斗间,忽然汉寨中烟焰沖天而起,早被司马雅、闾和杀败卢冰,劫入大营,放火焚着,復又翻身杀转,来攻齐万年。 正遇士猗与刘灵厮杀不已,二将一齐围合,把刘灵困于阵中。 灵奋勇沖夺走路,连刺晋将阮种、华玉,争奈闾和、孙辅、骆休、司马雅等紧紧跟定,不能得脱。 齐万年遥见北角烟起,知是营中有失,无心恋战,抽兵回救。 张泓、夏侯骏从后追蹑,刚至中路,一声炮响,许超伏兵截出,万年愤怒向前,超乃少却。 须臾,司马雅又至,以此首尾不能相顾,喜得勐勇,人不能近。 正在阵中懊恼,只见一将如飞杀至,乃是刘灵刺伤闾和左臂、骆休足膝,赶散晋兵,特来接应。 于是两个合作一处,思欲冲出,又被孙辅、士猗、孙秀四面杀至。 刘灵与万年尽力望西北杀条血路而走。 许超单赶,被万年射倒战马,许超落地,万年不顾。 正喜喊声渐远,忽见两路兵如风杀至,汉兵转慌,少住候之,乃是马兰、卢水二人,汉兵方才心定。 马、卢二人曰:“我知你与晋兵交战,故来接应。 ”万年曰:“我起兵二载,不曾被算,今日遭其诡计,烧去老营粮仗,追兵在后,苦了这些兵士为吾所陷。 ”马、卢曰:“既有追兵,汝等先行,待吾在此杀退他们,再来会合。 ”遂乃将兵截住路口以待,万年乃得与残兵缓缓而行。 晋将司马雅、士猗先到,马兰自负英勇,飞奔而出,直取士猗,士猗接住厮杀。 司马雅赶上助战,卢水策马战住,四员将在阵上刀枪并举,人马交驰,一连战上四十余合,未分高下。 只见许超换了马匹又至,一径直入阵中,夹攻马兰。 马兰怎敌得两员上将?被许超一枪刺于马下。 卢水心慌,弃战而走,士猗不舍,放马赶去,一枪戳中背心,卢水坠地,士猗再復一枪刺死,羌兵大败,望北奔投万年而去。 张泓、孙辅等见诛二将,传令催兵乘势赶上,擒斩万年,以绝后患。 众将遂皆大喊齐进。 齐万年走不三十余里,忽听得背后喊起,料是晋兵来追,急忙打发兵士先行,自乃横刀断后备之。 顷而尘沙滚滚,渐逼马后,万年回头一看,只见张泓与司马雅两骑当先而进。 第58页 齐万年自思,不退一将,追者不惧。 于是按住大刀,悄地藏弓暗俟,将及百余步远,遂拔箭当弦,劲伸猿臂,照定来将满发一箭,正中张泓左臂。 泓不曾防,翻身落马,士猗恐万年赶转,乃勒马直前。 万年见之,连忙再是一箭射去,士猗听得弦响,倒身急躲,不妨刘灵又是一箭射至,直透肩坎,士猗又跌下马。 司马雅、孙辅急抢向前扎住,二将上马,收兵回寨。 赵王得胜齐万年,遂同众将移兵入扶风城里,赏劳将士,共议取泾阳之策。 刘灵、万年亦自领兵回泾阳,至城下计点兵士,连马、卢之兵,共折万人。 刘渊听得回兵,使人出城慰劳,齐万年乃更小衣入城请罪,将赵王斩郝元度、突兀海牙,来救扶风,暗使人劫寨烧粮,兵心散乱,以此败兵损将,马兰、卢水皆被所杀之事,从头说了一遍。 刘渊、张宾曰:“胜败自来无定,不足为意。 但今司马伦已除三部,又破我兵,必然乘胜来取泾阳,须当计议退敌之策。 ”言未毕,探马飞报:晋兵十万来取泾阳,只在明日就到。 张宾听说,即令各门严守,分付众将上城观看晋兵,自与宣于于后,甚言赵王无能,兵士懦弱,以壮众人之胆。 次日,孙秀指挥诸将将城围住,令人将信牌张挂各门,复写数十张射入城中,其词曰:  大晋征西大元帅赵王示谕:今奉敕统先锋将军张泓,带领雄兵二十万、彪将二百员,到兹征剿西羌反寇郝元度、马兰、卢水及齐万年等。 乃者天兵一临,三部已皆授首,只有齐万年一疥小痍,唿吸将擒。 汝等城中百姓皆是良民,当知大国恩威,速将贼首绑献,必重行升赏。 如或不能执彼,宜早开门,迎接王师入城,以免诛戮。 倘若迷误,轻信贼语,抗旨固守,城破之日,无分皂白,玉石俱焚,那时身家俱毁,徒贻后悔,宜此知悉。 榜文既挂,孙秀又令军士沿城高叫曰:“你等守城将士听我一言,大王有令,汝可速速逃生散去,退还城池,尚保残喘,各宜自省。 ”守兵听其言语,拾将射入文字,禀知先锋。 齐万年看其词,听其言,忍耐不住,迳入府堂禀知刘渊,要杀出城。 宣于与张宾曰:“先锋未可轻出,我和你再上城去,看其勤怠强弱如何,然后以奇计破之,众寡方可敌耳!”万年从之。 刘渊等皆上城楼观看,万年曰:“此兵不满七八万人,何云二十万乎?”刘渊曰:“多寡且慢说他,但彼耀武扬威,气甚雄壮,似乎锋锐难敌也。 ”诸葛宣于曰:“主公称其兵之雄壮,以吾观之,无能为也,观其形势,殆犹乌攒鸟集,蚁聚蜂屯,纪律不严,队伍欠整,愚窃料之,已知其必败矣。 ”万年曰:“何为一观能知其败?”宣于曰:“兵贵同心,将宜合志。 司马伦不知兵法,失于戒饰,吾见各自逞其勇勐,不遵约束,虽然兵多将广,可一战而挫其锋。 且晋兵恃扶风骤胜之势,其志也骄,必不以我军为意。 若以奇计逆之,岂有不败者乎?”张宾曰:“然则以惑兵之计诱之,可否?”宣于曰:“世间能者所见皆同。 明日齐永龄未待围城,预先早出一军,与他搦战,必奋勇以斗。 晋兵素无纪律,见汝雄强难敌,彼必蜂拥向前混战,思欲围汝,以希扶风之胜。 待其众至,将军诈败诱之,引到城下,汝却倚城再战,俟其俱来,乃诈作惊惶之状,奔走入城,佯为闭门不及,晋兵恃胜,必然乘势争抢入城。 我这里两边密密伏下弓弩手,于瓮城掖道之间,放过自军,即放炮为号,两下一齐射出,彼见中计,必定惊惶退走,我兵乘乱奋杀,决然崩溃。 再命诸将分头追逐,可获司马伦矣。 ”张宾曰:“计策尽妙,但恐他不肯入城耳!”宣于曰:“若夏侯骏为帅,号令严明,或不敢入。 司马伦倚亲王之骄贵,胜不分赏,败不畏罪,令弛法缓,众军若闻一胜,定然各逞威能,不待将令,竞拥入城,希图掳掠,以幸功赏矣,焉有不入之理乎?”众皆悦信。 宣于与张宾分拨人马,令唿延晏、唿延颢带弓弩手五千,伏于瓮城两边、掖道之间,只听炮响,一齐乱射;唿延攸、郝钦引弓手二千,伏于北门内侧,帮助射箭;张敬领兵二千,把住巷口,不容他进内;刘灵伏于北门,赵染伏于西门,黄命伏于南门,杨兴宝伏于东门;赵概、张实督兵二千,保守总城之事;黄臣同齐万年引兵一万,出西门与晋兵相战;张宾、刘渊、宣于带马宁上城放炮,紧守敌楼,伏劲弩手千人。 一切停当,请刘渊传令,分付众将曰:“今日初临大敌,须要遵奉约束,但看红旗摩动,协力向前,炮声一响,万弩齐发,如有不用命者,斩;获得司马伦者受上赏,他日事成,功封第一。 ”诸将应诺,各皆磨拳擦掌而退。 晋赵王不知汉将设计拒敌,乃与孙秀等议曰:“昨者马邑一战,即诛元度,扶风再捷,马、卢授首,万年穷走,势亦云否。 今大兵至此,榜文张挂,并不见有惧怕意,何以处之?”司马雅曰:“齐万年枭悍猾贼,非辞可动,必须攻打城池,待其逃走,然后可以剿而戮之。 第59页 ”孙秀曰:“言之有理,明日将泾阳城紧紧围住,昼夜攻打,不许歇息。 且秦、泾二郡之地,兵不过二三万,粮不过四五月,今彼已入樊笼,禁之使不得出,一月之期,城中矢石打尽,百姓受困,必有献门投降者矣。 那时捉住羌渠,悬首高竿,大王岂不功超卫、霍乎?”次日,正欲大围泾阳,忽见汉将齐万年引兵扣寨挑战。 孙秀曰:“攻城数日,不敢出战,今乃陡然而来,恐有甚诡计未定。 ”张泓曰:“羌贼被吾攻击数日,莫非虑百姓生变,勉强出战耳,明日则又不敢出矣。 待吾引兵先去引战,诸君再统大兵四面围住,可擒万年矣。 ”于是大排队伍出寨,两军放炮擂鼓,摆开阵势。 晋军中銮铃响处,一将当先出马,乃赵王驾下前部先锋折冲将军张泓也。 全装披挂,紧束端严,身骑一匹银鬃白马,手捻一把钢铁长枪,高叫汉将曰:“扶风漏网贼奴,火速下马受缚,当免汝死,否则捉住碎尸万段!”万年曰:“汝以诡计袭我军营,故释斩汝之心,思回救护,惧输一阵,即便夸口。 我看汝晋无数好手,不及齐将军一阵,即作刀头之鬼,偏你无名下将有许多说话乎?”张泓怒曰:“魍魉贼徒,刀斧已将及颈,尚敢乱道。 ”遂挺长枪跑马杀出,齐万年举刀架住,二将抖擞精神,奋身力战,一往一来,好似那斗势蛟龙翻巨浪;双沖双并,犹如那争雄虎豹斗平林。 但见遍地尘沙滚滚,漫天烟翳朦朦,一连狠杀上四十余合,张泓左右遮拦不迭。 晋阵上横冲将军士猗看见,恐有疏失,亦策马向前助战。 齐万年思宣于之言,奋勇大战,一刀架隔双枪,并无些儿渗漏。 赵王见泓、猗双战万年不下,暗暗喝彩,传令众将一齐并上,围住万年。 于是许超、司马雅从东边角杀出,孙辅、夏侯骏从南角杀来。 万年自思:不趁此诈败诱之,更待何时?遂乘其众势逼至将近,乃架开枪,回马望城濠边而走,四员晋将随后追赶。 赵王见四将跟住万年,急催三军尽力向前,莫使入城。 晋将士得令,如风似箭般接尾追至。 万年再次立马鏖战,晋将攒集而至。 黄臣故意抢进,接应万年。 混杀未几,夏侯骏赶上高叫曰:“诸将军不可使那贼走去,待我来擒住,活祭吾弟。 ”齐万年遂诈败,绕城望北门而去。 晋将分六路一齐涌去,汉兵将假意慌张,喝开城门,纷纷跻入。 张泓看见,大唿曰:“齐万年已败,军民丧胆,可即赶进城中,一鼓灭之,免使闭门再守。 ”遂自当先占夺城门。 汉兵佯惊,望风溃散。 晋兵如潮涌入,塞满瓮城。 宣于见汉旗号已皆过濠,命马宁放起号炮,唿延晏兄弟一声喊起,弓弩齐发,箭如雨点。 万年、黄臣又皆翻身助射,马宁在城头上催兵射下,但只听得一片喊杀之声,震动天地。 张泓、夏侯骏等见中奸计,料难进前,急传令疾退出城,城门窄狭,自相践踏,死尸叠满。 刚得走出,宣于令城上竖起红旗,四门内精兵突出,张泓等不敢立脚,背后齐万年、黄臣、唿延晏、唿延颢、刘灵五将驱兵乱砍,晋卒死者叠满城濠。 夏侯骏急唿众将曰:“可急扎住阵脚,不得妄退,退则连营俱失矣。 ”晋众依允,方欲结阵,赵染从西门杀出,黄命从南门杀来,杨兴宝从东门杀来,张敬、张实、唿延攸又皆杀到,晋将迎敌不迭,各自奔窜,俱望本营而走,汉将亦皆四散赶杀。 独张敬思无以为功,乃匹马单枪,径直杀入赵王寨中。 兵士抵住,敬怒大吼,一枪一个,如刈草芥,交横乱倒。 将近中军,闾和、骆休因被刘灵刺伤,不曾出阵,连忙绰枪上马,向前迎敌,未及三合,刘灵手挺长矛,又冲进寨。 闾和终是臂疮未好,遮隔不及,又被张敬一蛇矛刺中左腿,跑马望寨后而逃。 刘灵亦杀退骆休,刘、张二将遂入中军,寻觅赵王。 刘灵遥见有一黄罗伞盖,知是赵王,乃骤马赶去。 赵王此时身边并无将校,霹见刘灵撞至面前,一矛刺近胸膛,赵王慌提坐椅,将身遮住。 刘灵力勐,枪透椅板,赵王逃去。 刘灵击去了椅,再復赶去,赵王已上马走三十余步矣。 又得孙秀、骆休来救,命军士乱箭射住,刘灵马中二箭,乃大怒,冒矢而进,刺死十余人。 赵王得寨后走出。 张敬赶来,叫问:“司马伦何处去了?”孙秀、骆休见其豹头虎项,环眼卷胡,面如瓜瓞,遂皆奔走,二人双双直出寨后,去追赵王。 却得司马雅、许超、士猗、张泓、夏侯骏等战败来到,听得小军叫道有贼将追杀赵王,尽皆赶去救护,就与刘、张在寨后混战。 只见齐万年、唿延攸、赵概又至,杀得晋将大败而走。 正欲奔往扶风,又被张宾调取张实、唿延颢、黄臣把住大路。 众晋将保护赵王,将至路口,忽听得喊声又起,当先一将,紫面长胡,虎头狮鼻,声若巨雷,大叫:“司马伦、张泓好好下马投降,免致丧命,燕人张仲孙在此等你!”赵王分付众将不要与战,且往雍州城去,点集兵将,再来復恨。 第60页 于是不走扶风,转北往南,望雍州逃奔。 张实等撤路口之兵,随后杀去。 晋兵死者满路,带伤者尽皆投降,计万余人。 赵王大兵十万,剩不上一二万败残人马,号哭之声震动天地。 惟夏侯骏一万兵止折千余,走得还扶风镇守。 后人看到此处,见赵王不恤军士,致遭横死几尽,有诗嘆曰:  拜将征羌晋赵王,提兵十万战泾阳。 纵骄误使遭戕尽,追想令人倍感伤。 第十九回 司马肜雍州败绩 晋赵王司马伦泾阳大败,折兵七八万,走入雍州,连夜遣人持本上洛阳求救。 使命至京,奏上表章,惠帝看之大惊,亲问使者曰:“赵王大兵十万,何乃又致于败?”使者乃将东原斩郝元度,诛突兀海牙,救扶风,败齐万年,烧其营寨,斩马兰、卢水,復围泾阳,数日不敢出战,岂被反寇一连诱了半月,赵王见其惧怕,不以为意,贼首齐万年忽然将兵马出战,缀住众将,另遣彪寇二人名曰刘灵、张敬,杀入大寨,放火烧粮,赵王无护,以致陷阵,故此大败,走入雍州,前后事一一说了一遍。 晋帝听言,大惊失措,急问司空张华曰:“氐羌齐万年反乱西地,十分猖獗,今赵王亲征,又皆大败,若此何以制之?”张华曰:“赵王一战即灭北部,再战而破万年,復平东西二部,尽剿羌酋。 此回败绩,必是失误,非骄则惰,岂真反贼有楚项之勇、良平之智哉?雍州刺史解系刚而有智,不畏权幸,必有本到,待其申详备细,容臣等再行谋议,始能定夺。 ”众犹未散,忽见雍州解系本到,奏言赵王兵已大胜贼寇,因听嬖人孙秀之言,不行犒赏,每日于营中歌舞宴乐,致令三军志懈,又且法纪不严,恃骄轻进,以此被贼所败,丧了十万军人性命,耗了雍、扶数郡钱粮,反使羌寇猖炽,扰掠下县,民不胜害,乞详定夺等因。 后来解系为此一本,被赵王、孙秀所夷灭。 惠帝与群臣看罢系本,张华曰:“吾知非羌寇果有异能,乃为将者自取其辱也。 ”裴頠曰:“赵王本非将帅之材,治下无方,听信奸嬖,何能平兹剧寇?可宜宣召归京,问以失律之罪。 ”惠帝曰:“然则反寇之事何如?”张华曰:“今可下敕,命梁王领京营精兵五万,前赴雍州,交代赵王回京,就于本处将孙秀斩首,以戒式三军。 如此则号令严明,人知警畏,战必有功矣。 ”惠帝从之,即差使命往汴梁城宣召梁王入京,领兵受敕。 梁王随诏入洛,朝帝罢,乃往团营中选马步军兵五万,同回本镇起马,群臣相送出城。 临别,张华谓之曰:“大王此去,必然先斩孙秀,否则定乱我晋宗社也。 ”梁王点首而去。 回镇召集群下计议,留徐舒同典升监守汴梁,命长史傅仁为参谋,伏胤为大将,牙将许史、许坑为左右,一同征进。 梁王依议,即召三将入内,分付曰:“今氐羌作乱,圣上命我前去征进,代回赵王,实全仗三位将军扶助,平贼之后,自当一力保奏,重加官职。 ”二许曰:“伏将军前辈英杰,可堪大任,小将年轻无能,恐负大王所託。 ”梁王曰:“众官所举不谬。 孤素知二将军之能,不必推调。 ”二许应诺,领职而出。 此二人乃许褚之孙。 褚有二子四孙,长子生许戌、许亥,次子生许史、许坑,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当日即与伏胤点明京兵五万、衙兵一万,跟随梁王望西梁进发。 路上晓夜兼行,半月余早达雍州界上。 关津上递报至雍州,刺史解系差文武远接,自率众官迎于十里之外候之。 梁王麾盖到,解系向前参谒请罪曰:“臣等因在贼寇反乱之际,不敢远离城郭,且赵王住驾在郡,恐乏支应,望大王赦罪。 ”梁王曰:“我一路上俱有来文知会,凡一应府县官员悉不离郭,免扰百姓,今日到此,反劳贤太府远涉,于礼过分矣。 ”遂命乘骑,一同入城安营屯扎。 众府官皆来参拜,梁王问解系曰:“齐万年何等之人?赵王十万大兵至此,一阵险被杀尽,是何缘故?仲连必知其详。 ”解系曰:“臣不敢瞒,皆因赵王骄纵,号令不严,听孙秀奸言,贪功轻进,故及于败。 ”梁王曰:“朝廷亦知赵王偏信孙秀,误国丧师,旨意委我将他斩首,号令三军,然后出兵征贼寇。 ”傅仁为梁王长史,素善孙秀,密遣亲人报知孙秀。 秀见报,惊得魂不着体,转思无计,乃具金珠重宝,乘夜带从人乔装打扮,径去求见傅仁,送上礼物。 仁再三谦拒。 秀曰:“礼虽至微,实无返理,但闻所示梁王要斩我之事,特来求一活命之良方耳。 ”仁曰:“参军之获罪于朝廷者,以为汝蛊惑赵王,歌舞宴乐,不恤军士,责严赏薄,轻进致败,故张司空奏帝,令斩参军以戒后人,非我梁王本意欲相害也。 ”孙秀曰:“马邑、扶风之胜,皆我拙谋,泾阳之战,我亦曾谏,众所皆知。 第61页 其败之故,奈缘齐万年、刘灵骁勇,宣于、张宾善谋,非我之罪,何乃坐予一人,而欲无辜枉杀耶?”乃再三哀恳傅仁。 仁曰:“参军不须忧虑,吾当力为保之。 ”于是孙秀谢去,自此深恨张华,后来害其三族,皆由此也。 次日,傅仁说梁王曰:“昨张茂先令斩孙秀,吾一夜思来,秀乃赵王之幸臣,赵王与大王乃兄弟之情。 今大王欲于赵王身旁收斩孙秀,则是结怨于赵王,而逢迎于张华矣。 大王何不取美于兄弟之面,而释孙秀之诛,庶几获免阿谀朝贵之诮,众亲王亦谓大王能处宗室,岂不可以惬众心乎?且朝中有无孙秀一人,不为损益,乞详其情。 ”梁王曰:“吾奉诏命,何可违旨?且无辞以回圣意。 ”傅仁曰:“何不将孙秀槛械入京,以为不敢擅决,待朝廷审理明白治罪,岂不两全其美?”梁王听允。 次日乃请赵王相见,具白事因,命将孙秀上了槛车,先送赵王起驾,另差人械孙秀共回洛阳去讫,乃与解系等议取泾阳、收剿万年之策。 又道齐万年自破司马伦之后,便欲乘胜攻夺扶风。 张宾曰:“未可侥倖,前被烧去许多粮仗,恐或兵食不敷,廖全、赵藩久不见至,今且巡讨下县,积聚些粮草,再议进取,方是善策。 ”万年从之。 于是与众将旁掠下县,将所得钱粮,皆移泾阳城中堆贮。 一日,齐万年与众议曰:“今下县皆平,不趁此时打下扶风,倘或晋朝再有兵来,又难动摇矣。 且独以孤城与彼持守,吾恐未易为敌也。 ”正议未散,忽细作报导,晋朝又差梁王司马肜提兵到于雍州,将欲来取泾阳也。 齐万年曰:“既然如此,待吾带领一万人马,把住界口,莫使晋兵入腹,扰害百姓。 ”张宾曰:“先锋之言甚善。 ”遂命刘灵、唿延攸一同领兵前去,扎下营垒。 不数日,晋兵至近,探子报导,羌兵列栅守住界口,不容前进。 许史在前部,听言大怒,即欲杀去,梁王不肯,传令扎下军马,计议而战。 许史曰:“此等反乱乌合之徒,何须计议?只须小将出阵,先擒万年,则余党自然溃散矣。 ”傅仁曰:“将军未可轻忽,闻知此贼有万夫之勇,岂易擒也?”梁王曰:“若此,当何以处之?”仁曰:“依臣之见,来日可将兵马分作三阵而进,许大将军领头阵,伏将军领第二阵,许二将军领第三阵,依次而行,势如长蛇之形,击头则尾应,击中则两头俱应,如此则前后相济,兵行无失,实万全之策也。 ”许史曰:“谅此羌夷草贼,何必如此之畏惧哉?”乃悻悻然不怿而退。 梁王依傅仁之言,分遣二军,依次而进。 行不数里,遥见汉寨,乃命列开阵势以待。 齐万年探得晋兵已到,亦将兵出寨,径与晋师相对摆下,阵完,即便当先勒马横刀而出,左有刘灵,右有唿延攸,队伍整齐,披挂凛肃,高叫:“晋将有能,可出打话。 ”只听得鼓声起处,门旗列开,梁王司马肜亲领众将而出,左有许史、傅仁,右有伏胤、许坑,鞭指万年曰:“汝等氐羌小辈,胡为反叛天朝?今大兵云集,尚不及早投降,徒欲以区区乌合之众,与天兵争胜负,非执迷乎?”齐万年曰:“吾非羌人,乃大汉之臣,世食汉禄,今聚义復仇,以匡故业,岂为反叛?”梁王曰:“既云汉臣,当知事理。 今汉禄已终,只合如嫠妇之守故节,以安天年,何得妄生兵衅,苦害万民乎?”万年曰:“昔者汝艾復夏,万古称贤;程婴存赵,千年颂义。 今吾所以起兵者,是尽吾之素心也。 何必多言,略试一战,以决两家胜负,再行别议。 ”梁王曰:“此等悍贼,非可言谕者。 谁先出马,为吾擒之,以显头功?”道声未了,銮铃响处,三世晋将许史当先出马,手捻丈八长枪,望万年面门就刺,万年架开枪,轮刀便砍,二人各逞雄威,恶战上五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然间西南角尘埃大起,晋将伏胤第二阵兵马又到,看见二将正在酣战,即拍马进前,手轮大锤,乱打至马前,来助许史。 刘灵看见,手挺长矛,飞出抵住,伏胤遂与刘灵战杀。 于是四员勐将搅做一团,但则见滚滚飞沙连地起,茫茫杀气暗天昏。 共斗上有两个时辰,各无挫失。 许史自恃英勇,把枪隔开万年之刀,夹马挨近身旁,思擒万年。 万年见其逼近,收刀不迭,即将刀柄逆望许史腋下打去。 许史亦躲不及,急将左手一撩,抢住刀柄,以臂夹定,右手举枪,望万年当胸狠刺。 万年侧身伸手去抢那枪,那枪却好正到胁边,万年也是一夹,两个夺取刀枪,并不肯放,推来耸去,滚作一块,亦无少让。 万年自思许史膂力雄豪,非比寻常,即便心生一计,放了史枪,双手用力一扯,抽转大刀,随势望许史马头上着实一砍,正中耳旁,连耳噼下,那马头垂倒地,许史离鞍落马。 万年大喜,抢进前去,一刀砍中许史肩膀,许史弃枪挣起,奈无马骑,被齐万年勒转马头,一把揪住衣领,横拖上马,活捉归阵。 第62页 伏胤欲撇刘灵来夺,刘灵那肯放松,紧紧战住。 却好第三阵许坑兵到,小军连忙叫曰:“二将军快来,大将军被齐万年活擒去了。 ”许坑听言大怒,飞马直前,思要救夺兄回,未至头阵,不想撞出一员汉将,虬髯捲髮,暴眼凸颧,面如赤火,手提青铜宝刀,扬声大喝曰:“附逆贼徒欲往那里去,汉大将军唿延攸在此,快快下马,饶你死罪!”许坑大怒,挺枪便刺,唿延攸舞刀接战,二人翻天搅地,恶斗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万年入阵,见晋兵不退,恐二将有失,乃将许史掷于马下,令兵士捆起,復勒马杀进晋阵,接应二将。 乃高声叫曰:“齐万年将军来也,知时势者不降即逃,休得讨死。 ”许坑听得“齐万年”三字,遂弃唿延攸,骤马直取万年,万年接住曰:“汝是何人,敢来寻我?”许坑恨不得生吞活捉,以报兄仇,更不答话,挺枪奋狠杀来,二人跑马格斗,前后三四十合。 许坑尽力一枪当胸戳去,满望刺死万年,万年侧身一闪,弄个手段,把枪夹住,许坑尽力夺枪,不提防万年拿住枪靶,趁势一耸,许坑把持不住,翻身倒撞下马,头盔落地,万年赶上,大喝一声,提起大刀,照头砍去,砍得脑分两半,倒身而死。 可怜兄弟两个英雄好汉,一日之内皆丧于齐万年之手。 伏胤见势头不好,撇了刘灵,望本阵而走。 军兵见之,哭声动地。 唿延攸催动三军,一齐冲杀过阵,晋兵把脚不住,四散奔窜,大败而走。 唿延攸当先径直追入晋营,梁王司马肜弃袍逃命。 杀晋兵堆山塞道,追三十余里,天晚黑暗,攸始收兵。 梁王收拾败兵,折伤人马一半,见折二许。 復还雍州,与解系、傅仁议曰:“前赵王兵败,也被他收了三部,朝中尚且见罪,今孤一阵即便折兵损将,将何处之?”解系曰:“今可遣使上本请救,只言折兵千数,但云反寇雄勐难敌,朝廷不知,必无见罪。 ”傅仁曰:“仲连所见极高,急宜星夜前去,请兵来剿此贼,以洗前耻。 ”梁王从之,乃作表差人驰驿而去。 不数日早到洛阳。 时元康七年八月望日,惠帝设朝,户部郎皇甫商出班奏曰:“今梁王出征羌胡,将近一百五十余日,宜差能臣征催粮饷,解送行营,以应军需,免误兵机大事。 ”惠帝准奏,即差中庶子皇甫重,前往关东、荥阳、虎牢等处催趱军粮,皇甫重领命出朝。 兵部司马孙楚又奏道:“宜选幽冀精兵,去助梁王,一发剿灭氐羌平靖,毋贻他日之虑。 ”惠帝不答。 杨骏曰:“梁王出征关西,未知胜负何如,添兵之事,且待报至,再行计议。 ”侍中裴頠又奏曰:“梁王起程之时,曾言催兵速应,此乃预胜之算,亦宜差官拣选精勇惯战之兵,前赴关西,以壮大国之威,免使贼寇猖獗。 ”惠帝乃遣右卫将军周辅,前往冀北等处拣选兵士,就加辅为征西救应使,领敕出朝。 未及起行,忽有飞使入朝,进上樑王折伤二将、请兵添助之本。 惠帝与群臣看本,言羌寇勇勐难敌,智谋又深,今不速差大将精兵救剿,关西恐难保守。 帝大惊,急宣使命上殿问曰:“那齐万年是何等之人,如此利害?”使臣曰:“此人声言是蜀汉遗臣,要復他汉家故业,以存汉祀。 此人果有万夫莫当之勇,昨许史、许坑二将皆能力举千钧,亦盖世之英雄也,不消半日,皆被所斩,诚古恶来之俦,议者咸以为朝中恐无与敌之将帅耳!”侍中贾模曰:“何得长他反贼之志气,灭自大国之威风?难道我堂堂华夏岂无一个破贼之人乎?且楚重瞳拔山起顶,犹有黔彭为对,况其下乎?”言未毕,武班中驸马都尉王济奏曰:“臣举一人,可破齐万年,平定氐羌。 ”惠帝闻奏,大喜曰:“卿举何人可去?宜即宣召前来,加封官职,不可迟误。 ”王济曰:“臣遍思诸将,惟有御史中丞周处,勇堪破敌,智可平羌。 幼年在吴,曾斩孽蛟、除恶虎,名播江南。 后守交广,独破我晋大兵十万。 若用此人为将,不愁氐羌不平、万年不破矣。 ”惠帝喜悦,即差使命去宣周处。 忽文班中中书令陈准上殿奏曰:“周中丞乃朝中骨鲠之臣,为人忠刚勇决,不避权贵,难于容人,孤立无党,前者梁王在京纵仆横虐,作事违法,曾被周处所劾,至今梁王嗔恨不已。 若以此人为将征西,隶其麾下,必被梁王所陷,非惟坏此一员虎将,且愈肆齐万年等之志矣。 帝曰:“卿言固是,但眼前急于用人,其他将帅举朝皆知,无有智勇及于周处,非渠谁能当此大任?”准曰:“今陛下必欲以周中丞为将去平反寇,臣恐其非但无功,反致挫损国家之锐气矣。 若在他人部下,则周处实能成功,不昧陛下知人之鑑也。 如必不得已而用处,臣再举一人同去,方可共成此大功。 ”帝曰:“卿举何人可以同去?”陈准曰:“今殿前左司马孟观,素有谋略,沉毅多机,若使其为周处之副,二人谋勇兼济,那时方可以平万年。 第63页 否则,臣恐周中丞之去而不返也。 ”王济廷辨曰:“陈公之言固为有理,但孟叔时见居禁掖之间,严警出入,人知敬惮,朝廷之一日不可无此人者也。 周子隐勇可以伏群小,直可以制强臣,若使二臣俱出边关,朝路无鲠,倘有奸党一时乘隙为非,将来无人可制。 依吾愚见,且只先以周中丞前往征讨,如战不胜,待边报至,再令孟司马为帅去助未晚,何乃惧一羌酋,而遽使禁卫重臣悉赴远塞乎?”惠帝见二人辨论不已,且陈准乃疑猜之言,王济是利害之语,遂谓准、济曰:“二卿之言俱各有理,但中外一体,俱难乏良才,且先封周处为征羌大将军,前去征讨,如不能平,再命孟观去助,不必你我纷纷争辨,以阻胜兆。 ”陈准见言不纳,出朝嘆曰:“周中丞其如抱薪救焚,自身惧不免矣。 ”次日,宣周处入朝,封为平羌大将军,选兵马五万,即日前赴雍州征剿。 周处一路无阻,直至雍州界上,汉之探子方才知道,乃即先报入齐万年寨中,言晋朝差一员大将,姓周名处,领兵五万,不日将到。 齐万年赏了报子,就令往泾阳请张宾、宣于等到营计议。 刘渊即命二人带领众将一齐至寨,万年接入,告说其事。 张宾曰:“此人为将,英勇老练,非他人之比,当用心着意与之相持。 若能破得此将,则司马肜亦弃雍州而走矣,必须以策破之。 ”宣于曰:“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吾闻此人性刚而烈,须当柔以胜之。 齐将军且未可轻出,待打听其将帅谊合何如,然后以计与战,何怕周处多智勇乎?”正在讲议,只见黄臣入内,谓众曰:“来将周处果然勇冠晋朝,实亦易于取者。 ”众曰:“何以知之?”黄臣曰:“前日有一晋兵投降于我,他道是长沙人,原是我祖部下裨将胡恩之孙,认我为旧主。 适才与我说,他前在陆晏帐下为军,随周处同守郴岭,屡胜晋兵,因吴主自招归晋,道处有万夫之勇、千里之智,只是素性骄傲,憨而鲠直,好规人失,平生无党,多与人不合,极其刚执,冯河无悔者,在朝中为御史中丞,梁王被他所劾,诛其心腹数人,至今嗔恨未已,但无奈处之何。 今彼此来,必然不睦,吾所以谓彼虽有智勇可称,谅其将帅不和,易于取也。 ”只因黄臣道出胡沖一席之话,有分教:小意梁王,挟恨怀私坑义士;赤心御史,遭残被抑丧忠躯。 后人有评曰:  子隐周处,江东俊才。 幼藉无赖,名蹈三害。 及逢父老,知过顿悔。 忠冠吴国,义归晋代。 刚勐不党,以直招怪。 兹临大敌,卒遭陷坏。 第二十回 王济荐周处行兵 宣于、张宾听得黄臣所言之意,皆暗喜曰:“如此甚好,今渠为将,我但坚守营垒,不与苦战。 梁王倚其骄贵,必不以周处为重,周处骨鲠,又不以权豪为畏,若使旷日持久,语意不协,定生嫌隙。 嫌隙则不睦。 将帅不睦,计将焉用?周处要战,梁王畏前日之败,必然阻缓;梁王要守,周处恃自己之勇,必定抗言。 吾乘其不和以兵逆之。 周处不平,必请分兵出战,然后以计诱住,布放间谍之言,使梁王心中疑忌周处,吾等却以重兵四下埋伏,把他困住,轮流挑战,不容脱去。 梁王恼恨周处不遵他令,决不发兵救应。 周处志刚性烈,不肯苟避,定然拼命力战,非擒则死矣。 若是周处一死,雍州一带可不战而定,梁王、解系岂有不弃城而走之理乎?”齐万年听言大喜曰:“吾所虑者,此人难制耳!今听佳论,已入吾掌中矣。 ”即下令分付三军,坚设鹿角,以备紧守。 却说周处于路探得齐万年屯兵界上,与梁王等数战,贼人皆胜,乃连夜疾至雍州。 刺史解系率本僚官吏,出郭接处入于馆舍。 叙礼坐下,处问赵王、梁王因何战败与贼之由,解系曰:“齐万年者,乃一强梁勐汉,果有万夫之勇,临阵老练,故诸将莫能抵敌。 其中又有善于调度之人,是以屡屡得志也。 ”周处曰:“吾曾数破强敌,谅此一介氐羌囚卒,敢如此横耀,诚失吾大晋之威风也。 诸公试看下官明日立斩此贼,以报数次之耻。 ”遂与众官进城,参拜梁王。 礼毕,梁王命坐,谓曰:“今齐万年那厮,果系英雄勇勐,非比等闲,将军来此,必须着意。 ”处曰:“来日小将出阵,即当生擒前来,何须着意?”梁王曰:“且未可造次。 孤前日因是轻进,致折了两员上将,迄今懊悔无已,将军何为若此之藐忽也?倘再有毫釐挫跌,失尽中原锐气矣。 切不可逞血气之勇,以取匹夫之诮。 ”处曰:“大王之将,许史兄弟,力虽勇而欠于武略,所以致败。 明日看小将出阵,马到即擒那厮而来。 ”梁王见周处夸口,又言己之将士无能,心中不怿,乃忿谓处曰:“你的本事虽高,只恐那人不低似你,帐前众眼睁睁在此,若不应口之时,反要被人笑哂,何如是之矜狂也!”周处又曰:“小将不去便罢,若去时唾手擒来,稀罕甚么齐万年乎?”梁王不悦,乃命周处安营城外住扎。 第64页 次日,周处引兵搦战,万年不出,乃即逼寨攻打,汉兵坚壁而守,并无妄动。 周处攻至晚,不能得进,收兵扎寨,闷闷不已。 梁王司马肜遣人到营,问曰:“今日将军可曾出战,擒得齐万年否?”处曰:“贼兵惧我威名,不敢出战,若是来时,老周岂肯轻放他们不成?”使者回城,以处言告之。 梁王復遣使到处营谓曰:“大王道将军说一去就擒贼帅,今既不能,宜当审量而进,免挫锐气,以失大国威名。 ”处曰:“既有大言,必有大量,大王何必自家取笑自人?不过为汝晋家出力耳。 烦言拜上,谨领教谕,明日自当来谢。 ”使去。 处心不悦,乃分付众军曰:“来日可用心尽力攻打,定要擒斩齐万年,夺取汉营垒,方才应吾之言。 ”次日辰牌时分,周处出寨,三军各皆奋勇,大喊震天,直逼汉营攻打,炮声不断,极力苦攻,至午未已。 宣于曰:“今晋兵如此迫吾,不过是欲求战也,吾意欲要俟懈杀他一阵,少挫其锋,再又看紧慢而行,有何不可?”张宾曰:“我亦思欲如此,即当行之。 ”遂密令万年披挂,分付众将饱食以俟,拨强弓劲弩二千伏于寨门之内,只等晋兵懈怠,将退之时,听炮为号,一齐发射,吾自有精兵继出,不必惧也。 于是万年、张敬、唿延攸、黄命、赵概五将俱于寨门伺候。 晋兵攻至未时,见寨中并无影响,鹿角牢坚,攻不动,遂皆散漫,坐卧而骂。 张宾自往敌台上看之,下谓众曰:“晋兵将欲退去矣,可各准备。 ”众将上马,忽听得炮响连天,汉寨中放开鹿角,弩弓齐发,箭似飞蝗射出。 晋兵慌忙上马,整阵未及,汉将五员分路杀出,晋兵乱窜。 周处约束不住,乃匹马横刀杀来抵住,适遇汉将王情舞刀驱兵随黄命奋杀而来。 周处喝曰:“贼将何得无礼,敢来拒我!”只一合,被处生擒而去。 张敬部下偏将董綦赶去,被周处只手提刀,一击而毙。 汉兵将见天暗黑,收兵回寨。 周处之兵虽败,不曾大折,又拿得一将,砍得一级,乃差人解到梁王处报功。 梁王心怪周处,乃故意假问曰:“解来之将,是齐万年否?”其人曰:“某是汉将王情。 所刺者董綦也。 ”梁王审讫,唤使者责曰:“既不能拿得齐万年,此等无名小将,解来何干?折去了许多军马器械,反欲来请功乎?”叱退其使。 汉将齐万年得胜周处一阵,收兵回寨,见宣于、张宾,议曰:“周处英勇,果非别比,今日阵上,只手刺杀董綦,生擒王情。 吾欲明早再出,攻他营寨,取回王情,诸君有何奇策教我?”张宾曰:“将军不须性急,我以打听得王情被擒,梁王不足,已与周处言不相合,今后志异心离,各不救助矣。 兵法云:兵无后继者败。 且再守数日,我和你相度地理端正,方可出兵与彼相战。 ”次日,令兵士照前紧守,与众将等悄悄出寨,往看地势。 行至长平,见一坂宽而四曲,左边一泽,原是泾湖,今成淤窝,泥淖极深。 宣于二人大喜曰:“要擒周处,只在此处。 ”遂指教众将各埋伏之所而归。 越日,集众定计曰:“周处前日一战,即擒王情,心气已骄。 今又见我连日不出,必以为怯,可以引兵出战行计矣。 ”分遣唿延攸、马宁领兵五千,伏于长平左侧,张实、杨兴宝领兵五千,伏长平右侧紧要路口;黄臣、张敬领五千,伏于泾湖东头出泽路口;刘灵、赵概领兵五千,伏于西头进泽路口;黄命、郝钦领兵五千,伏于长平中间近湖之侧;赵染、唿延颢兵五千,伏于东路之外,取木石叠断隘处;唿延晏引兵三千往来救应,“我与马蕙领兵五百,于泾阳山上指点众将,炮响则起,旗动则行,指东则围东,指西则围西。 齐永龄带兵五千,前去引战,先斗以强,后示以弱,诱而赚之。 若得入此范围,我兵轮流挑战,引至泾湖泽中,其地马难驰骤,泥陷洿深,可困彼矣。 又有一节,周处彪勇,非可力制,只可智取,各宜自谨,倘或将被冲出之时,急命以乱箭射住其马,决不可使之脱去。 ”众人领计,各自准备而去。 再提晋将周处,被梁王司马肜于使者面前责以折兵之失,深自懊恼,与副将等议曰:“昨者因是出兵忒早,至午后军马飢倦,误败与贼。 今当辰时结束,巳时出寨,则众不致于飢乏,可胜贼矣。 ”以是分付慢慢造饭。 忽值梁王遣使持节催处出兵,处曰:“我们筹画已定,大王不必挂意。 ”言未毕,梁王带伏胤亲至,周处接入,问曰:“大王今日何故亲降?”司马肜曰:“孤见将军微失一阵,即便畏惧不敢出战,但恐贼人欺汝,使兵扣城,则我晋之威名尽丧矣。 如将军果实畏彼,当请别大将来此,如非畏惧,宜即出兵。 ”处曰:“小将已曾分付造饭,食完即出矣。 第65页 ”梁王曰:“为将之道,夜不解甲,岂有日中而未食乎?此实愚惰之语,岂是忠君为国之道乎?”周处被责,无心吃饭,又被梁王坐在帐中,只得命兵士先吃,以备出战。 处欲先送梁王归城,梁王曰:“将军且去吃饭,孤与汝一併起马。 ”周处见其言,焉有一人自食之理,乃伪言曰:“小将已曾背过,但大王驾至缺款耳!”梁王曰:“行阵之际,何暇云此?但得速起破贼,与国干功,不负朝廷之重託可也。 ”周处并未得食,被其所催,只得披挂绰刀上马,梁王亦回城去。 周处耽飢而出,军士心皆不忍,或劝之转马,处曰:“出兵之际,何得回头?吾知梁王怪吾,若又拂之,他日觉知,即成仇怨矣。 生死亦必向前,但愿天助晋室,使吾早得成功,幸也。 ”于是催兵疾进。 行不十里,只见汉兵已到,两下排开阵势。 齐万年全装披挂,身骑月氏高马,手持雪刃大刀,扬声高叫曰:“晋阵中有本事的速出打话,好好送还王情,免吾动手!”周处勒马出曰:“轻狂匹夫,你可认得周大夫否?”万年曰:“素未见闻。 ”处曰:“你不闻名,因何惧怕,连日不敢出战?”万年曰:“所以不战者,将以汝为知机之士,昨者小战即见手段,意谓不肯復蹈前辙,自能谅度退去,各保疆土。 岂知汝亦有勇无智之辈,不谙时势,强来对敌。 独不见秦州诸将与二许、张士等人乎?伤的伤,死的死,曾无撄刃。 汝若执迷,必以为例。 ”周处听言大怒,曰:“羌狗无知,敢于我跟前夸口,是欲速死耶?”即便挥刀跃马杀过汉阵,齐万年亦挥大刀还砍。 二人敌住,往来鏖战,并无高下,却便是天上火罗逢计孛,人间恶煞遇凶神。 一阵对上了四十余合,万年故意诈慌,把刀脱空一架,回马望东南长平坂而走。 周处不知是计,放马随后赶去。 将十余里,已入长平地界。 万年恐周处转去,回马大叫曰:“周处匹夫,你必欲苦苦来追,我和你决个高低而去。 若还不能,快快回马,明日再战。 ”周处见无树木,不肯少住。 万年又战,连路且退。 周处乘追再又数里,两军俱入伏所。 万年扬鞭而走,周处曰:“贼子还不下马,走那里去?”万年笑曰:“你已入吾网中,尚不思量脱身,而敢妄言夸口也?”周处听言勐省,急欲回时,只见泾阳山上信炮连天,汉兵八面杀出,把周处围于泽中。 处见中计,觅路沖走,谁知要处皆是刘灵、张敬、张实、齐万年、黄臣、唿延诸勐将把住,又有张宾在高山上摩旗指点,心中甚慌,欲望西边平坦处而走。 未及至隘,一声喊起,刘灵、赵概两将杀出,战不十合,唿延晏救应兵随旗赶到。 周处不敢恋战,復往东头而走,中间又遇齐万年,大杀一阵。 刚及隘,大喊又发,汉将二员势如熊虎,一齐杀出,乃黄臣、张敬也。 周处聊斗数合,又转别路,见泾湖一派水湿之地,疑无埋伏,骤马驰去。 郝钦看见,催兵阻路,周处大怒而前,钦慌抢出,只一合,被处馘斩下马。 黄命轮刀大喝而进,追及周处,处回头抵战,不十合,唿延晏救应之兵又到,处乃弃战转右而走。 日将及晡,到得泽边,周处思有兵亦可得出,遂纵马而行,忽听得喊声又举,一将手挥大锤,飞步向前。 周处不知杨兴宝是独步战的,欺其无马,不以为意,径趋面前而来。 兴宝曰:“周大夫可速下马,共灭仇晋,何乃不念吴恩,而甘心为彼效力哉?”周处曰:“汝乃马前走卒,敢大胆侮慢上人!”挥刀噼头砍去。 兴宝轮动大锤,奋威打进,周处只好架隔,至三十合,方知亦是勍敌,乃思舍战冲出。 因日将昏,看认旗标不的,接应不到,苦被兴宝拒住,那得脱去?直至日没尽,张实从外路口杀来,声喝如雷,奔并周处。 处无奈,只得杀转泽中而去。 忽见齐万年、唿延晏列兵前面阻住,处遂与众扎下,待至夜分冲出。 谁知齐万年遣人报知张宾,宾乃调取各将,将埋伏之兵尽皆移来,渐渐围合,犹如铁桶一般。 周处见之,情知事极,与众冲出,思欲夺路而走。 奈兵厚将勐,冲突数次,皆被杀回。 将及四更以后,天渐黎明,处极,奋死力当先再突,杀死兵人无限,身被二枪,得出二重。 至第三重时,因不得食,又战一日一夜,人困马乏,不能亟出。 汉兵恐被所脱,各以劲弓硬弩乱射,处身中四箭,锐气尽挫,復又扎定。 须臾,汉兵復围至,周处曰:“可恨梁王如此怀妒,若发一兵,吾当可以胜贼矣。 ”有数个小军愿偷出围求救,乃託故走奔雍州,投梁王处求调救兵。 梁王曰:“周将军乃有本事之人,必不至失。 吾部下将士皆无勇略,焉可去得?”傅仁曰:“周子隐之势已极,若不去救,必有疏失,以后别将皆毋敢向前用命矣,连此城池悉难保守。 第66页 宜火速发兵前去,免误国家大事,于大王体面上又好。 ”梁王曰:“他未曾交手,就夸己能,蔑视我等。 前在京中,劾孤过失,轻侮亲王,今又不遵主帅,妄自行兵,致取败绩,非我之咎。 发兵去救他虽是易事,倘或不谐,但恐连此一败俱坐于我身上,岂不是自讨罪犯于朝廷乎?我今且只深沟高垒,谨守此城,待贼少懈,那时以计破之,且慢去再寻烦恼。 ”傅仁又曰:“汉兵与周中丞相持一日一夜,势力已疲,今若以生力之兵去救,必获大胜,实乃大王之功,不可迟疑。 ”梁王本意欲陷周处,以伸旧恨,竟不听傅仁之言。 周处在汉围中,等至辰牌以后,并不见接应兵到,乃拍马望泽畔而逃。 至其间,马蹄下陷,见汉兵在后,只得復转坡边,已被赵染赶及,二人大战数十合,周处刀坏,只以短刀接战,满身皆是血污,弓箭亦失。 副将金冕曰:“今势已极,救应无来,吾同将军拼命杀出,脱离此危,又做道理。 ”周处曰:“吾义士也,若肯独自逃生,几时已出围去矣。 痛念众军随吾同来,不忍弃耳。 宁同战死阵中,使后人知司马肜挟私害公、陷害忠良耶!吾闻君子临难不为苟免,志士不以盛衰改节、存亡易心,见危授命,斯其时也。 ”乃復奋力杀转,聚集众兵分付曰:“今吾被司马肜所迫,众所知者,此际是吾效忠尽节之时,决无退逃畏避之理,况临敌而遁非勇也,遇难而奔非义也。 汝等可随金将军忍命回朝,将此情伸鸣朝廷,方见相从之意。 ”金冕曰:“一存俱存,一亡俱亡,焉有去理。 ”处曰:“吾死则汉兵必不迫汝,但不宜降寇以图倖免。 ”言讫,沖阵力战而死。 金冕率众兵奋力死战,杀死汉兵亦将近万,晋兵入长平围中者,无一生还。 其在外之兵闻周中丞死,俱不愿归附梁王,皆随小将周才夤夜逃回洛阳而去,梁王亦不追究。 齐万年既毙周处,遂乘胜直杀至雍州城下,围住四门,水泄不通。 城外远近居民不得入城者,号哭之声连接不断。 张宾见之,下令军中不许掳掠,出榜张挂,抚而安之。 忽有军人夺取民家一马,万年知之,即时绑出,斩首号令辕门,军中肃然,民得安堵,鸡犬无惊。 后人看到此处,见汉众能爱民恤物,故能辅成汉业,有诗一首贊张宾等曰:  自古行兵贵不侵,存仁方可感群生。 民心顺处天心顺,小创终当大业成。 静轩先生见周处因无援兵战死,有诗嘆曰:  战血淋漓洒杜鹃,悲风萧索下平川。 行观子隐交兵处,一寸蓬蒿一寸冤。 第二十一回 张华举孟观西征 前项晋梁王司马肜怀私恨不助周处,復被齐万年所败,进围雍州。 梁王大惧,乃潜地遣使以绳缒城,连夜藏本前赴洛阳,具奏周处恃勇轻进,不遵约束,以致丧师败死。 今反寇乘势围困雍州,十分紧急,乞早发兵救应,亟剪叛国强梁,以拯黎民涂炭。 惠帝看本大骇,召诸大臣上殿计议,顾谓陈准曰:“不听卿言,果有今日。 周处之死,非战之罪,必为梁王所误。 失此一员良将,可哀,可哀!”众臣听帝所说周处被杀,尽皆面面相觑,无不惊骇。 准曰:“忠言逆耳,以致哲人云亡,亦非国家之福也。 ”帝曰:“朕已知悔,恨无及矣。 但今雍州围急,若还不救,必致有失,失此则关中内外尽皆休矣。 诸卿等计将安出?”司空张华曰:“昨者陈中书上言,周中丞与梁王不睦,宜以孟观同去方可,陛下听信都尉王济之言,令处独行,果及于难。 今必欲救雍州,剿征剧寇,舍孟司马别无其人也。 ”帝曰:“若此,可即往禁卫军中,宣孟观至此。 ”张华曰:“十日前杨太傅升他出去,镇守渑池,今已起程五日矣。 须当赶回,不在禁卫了。 ”帝听言,目杨骏曰:“前者众臣咸荐孟观克征西寇,卿何擅迁出外?”骏曰:“臣亦深虑贼势猖獗,特擢观去,以惮压西土耳!”帝不究,着令飞马驰递,追赶孟观回京。 十日之期,孟观早到,入朝面君。 帝曰:“迩者氐羌造反,势甚猖獗,赵王败于前,梁王败于后,昨者周处前去,又为贼人所害。 今张司空荐卿可为元帅,慎毋辞劳,为朕一往,平贼之后,论功升赏,自当列土酬勛。 ”孟观曰:“臣食君禄,恨无报效之门,敢云劳乎?”帝喜,命中书写敕,以孟观为平西副元帅,除梁王外,其余将佐悉凭调遣,不得违旨。 孟观又举京营总管纪詹为前锋将军,顾贤、李肇为副军将军。 惠帝从之。 观谢恩出朝,点兵十万,星夜起马。 不二十日,前抵雍州界内,离城四十里下寨。 齐万年探得敌兵已到,乃亦撤围入寨。 解系与僚佐等皆至观营拜谒,同议战敌之策。 观曰:“前者诸公皆因恃勇,以思与贼争胜,不曾相度机宜,故此屡被贼人得志。 第67页 明日下官当亲自临阵,观其强弱,觇其动静,然后用奇设巧,可擒贼矣。 ”言罢,众官辞别入城,于路笑曰:“又是一个说大话的来了,且看何如。 ”又道齐万年收兵入寨,进见宣于、张宾曰:“适听得细作报说,来将姓孟名观字叔时,乃张华、陈准所举的,想必有勇略者。 ”宣于曰:“勇略亦不足为惧,但只是谨慎持战,以计对敌,自然无失也。 ”张宾曰:“某在马邑时,尝闲询晋家将佐,若论智谋,只有孟观、马隆二人而已,其他有勇无谋,有谋无勇,皆不足道也。 今若与战,必须相机而进,不得妄动以堕诡计,慎而又慎可也。 ”万年曰:“说便是这等说,吾思晋兵远来,连日行走,人倦马乏,且又初到,未知地利。 我兵自泾湖战后,一向不曾临阵,正为以逸待劳,十可当百,其胜有三,来日即当出兵,先杀他一阵以挫其锋,使孟观惧怕,不敢少犯吾军,然后再设奇计,可破彼矣。 ”张宾曰:“未可遽战,宜缓之以老其锋,待彼锐气少懈,徐徐图之。 彼晋军远临,利在速战,示之以弱,胜之机也。 ”万年曰:“聊战一阵,再守未迟。 ”不从宾言。 次日早起造饭,引兵出城去搦晋战,将军马一字摆开,若向晋寨之意,命三军大鸣金鼓,放炮吶喊,高叫:“晋将孟观,及早出来纳命!”巡军听得,报入中军,孟观曰:“吾知其意矣,不必听也。 ”即请梁王驾下大将伏胤并李肇、纪詹、顾贤等至帐中,议曰:“贼首齐万年,因他连胜诸将,已有骄志,故此轻视我等。 今即出来挑战者,谓我兵初到,不知地理,且连日辛苦,彼思唾手以胜我矣。 兵法云:兵骄卒惰者败,此渠已犯吾之兵忌也。 若不出战,彼之军中亦有智者,将谓我设策,他亦持守老我之师,思用计扼我也。 古言先发者制人。 正好将错就错,出兵浪战,示之以弱,更骄其志,此贼好刚,必堕吾之计矣。 ”乃命营中兵士各皆柴裹,待汉兵赶来时,各皆奔走。 命纪詹出寨引战,示弱佯怯以诱之,倘贼兵叫问孟观之时,只道与梁王在城中计议。 于是诸将皆乔装准备诈退。 齐万年等至午时将近,不见兵出,乃扣寨逼打。 行未近,只听得一声炮响,晋寨中旗幡乱滚,先锋纪詹跑马而出,两军排开阵伍。 齐万年横刀高叫曰:“来将莫非孟观乎?”詹曰:“吾乃前部大将纪詹,我元帅在城中与梁王议事,怎来和你贼徒对阵?”万年曰:“你不是孟观,火速回去,叫他自来,我不杀你!”詹大怒,挺枪赶杀过阵,万年轮刀接战,二人一冲一合,战有半个时辰,纪詹抵敌不住,退后而走。 万年赶去,伏胤又来救应,战上三十余合,大败望寨中而走。 万年催兵大喊追逐,伏胤、纪詹俱望寨后而去。 晋兵在寨中者故意假哭,各负衣囊乱走。 万年聊赶一程,即将晋寨占住,差人报与张宾知道,言孟观在城中,先锋战胜,夺了晋寨。 张宾曰:“恐其骄兵之计也。 既未回兵,可急去报齐将军,令其谨防劫寨,吾等明日前来计议。 ”使者去讫。 纪詹、伏胤退走十余里,见孟观等皆已扎下,乃即住马。 观召诸将会议曰:“我昨一路相度地理,见麻坡之地甚好埋伏,离此三十余里,贼必不疑。 纪先锋带兵一万,前往山边大路左侧掘下一个陷坑,上面排铺薄板,盖以草土,中间插标记。 一路我自走,好引他们来赶。 吾商量停当,亦自来和你行计。 ”纪詹领计而去。 又唤解系、李肇二人引兵一万,至麻坡伏于陷坑,此去路狭,只待贼过去将近陷坑,你却截出把住,只听喊起,用力逼进。 再唤伏胤、顾贤二人分付曰:“你二人各带精兵五千,与齐万年轮流挑战。 只要输,不要赢。 贼不来追之时,又将言激恼他们,再战再走,二十里外,则我自来也。 ”调拨已讫,俱各打点齐整,孟观与李、解俱望麻坡而去,伏、顾二人扎住,以备搦战。 次早天明,伏胤恐万年有能者到寨阻战,即乘黑就起,直至寨前,大骂齐万年曰:“昨因军士劳苦,吾故不与你苦战。 今我主帅罪我失寨之咎,你若退去,还我原物,万事俱休,少迟时刻,立见受诛!”汉寨中听得此言,报与齐万年知道,万年笑曰:“这厮如此无礼,待吾吃饭出去,活活擒来,问他个敢也不敢。 ”副军等曰:“将军若还出战,亦须记取两位军师之言,谨慎为上。 ”万年曰:“我自有分晓。 ”乃披挂上马,大排队伍而出。 晋将伏胤手执大锤,指万年曰:“今我孟元帅亲自来征,汝可速收贼伙,退出金城寨外,免我灭汝种族。 ”万年曰:“我也不欲灭汝种族,但把西境地偿我两川,以奉汉祀,百恨俱释。 必欲徒使兵力,思阻吾等復业之志,第恐雌雄未定,连洛阳难保完全也。 第68页 ”伏胤正欲激战,乃大骂反贼,乱打上前,万年轮刀接战。 二人一驰一骋,左隔右遮,但只见刀如雪卷,锤似星飞。 两下约战上二十余合,伏胤觑空虚打一锤,佯输望东而走,万年从后赶去。 将十余里,伏胤回顾大喝曰:“万年反贼不知进退,如今和你见个高下。 ”立马横锤再战。 又斗上二十余合,伏胤又走,万年追去,副军叫曰:“将军且自回兵守寨,不要去了。 倘有埋伏,一时无兵接应不便。 ”言未毕,一声喊起,晋将顾贤带兵五千杀出,万年曰:“此必伏兵,吾何惧哉?”遂拍马挥刀,如风砍去,贤急把枪架住,破步大战。 二人往来冲突,一上一下,狠战有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顾贤意欲佯输诈走,虚架一枪,被万年一刀撇开,收之不迭,齐万年逼近马前,大喝一声,手起处头随刀落。 万年斩了晋将,气势愈骄,放心赶去。 又十余里,伏胤在前,相隔不远,骤马驰上,思欲斩胤。 胤回身再战,不十合,佯作惊慌,丢盔而走,万年接尾逼去。 将四五里,只见一彪军马截出,为首一将,金盔金甲,红铠红袍,手持双简,高声叫曰:“来者莫非反贼齐万年也?孟元帅在此,好好下马,改邪归正,毋得抗拒天兵,取罪不小!”万年欲进,被孟观射住阵脚,故意拒阻,以待纪詹完事到来方战。 却说张宾等在旧寨,正欲分兵往所夺新寨中计议,忽探子报导:“齐将军与晋伏胤交战,已得胜赶去矣。 ”张宾曰:“孟观多智,齐永龄恃勇轻进,必然有失,谁可引兵急去救应?”刘灵曰:“某愿当先。 ”乃即披挂绰枪,引兵三千,如飞而去。 杨兴宝曰:“刘将军一路兵去,恐挫失路道,返復耽迟,小将乞借三千兵马,两路赶去,方可救应。 ”张宾然之,兴宝亦起身疾发。 宣于曰:“今齐万年不受约束,恃勇忽敌,还须遣将追去,止他轻进,方免无忧。 ”张宾曰:“良卿、文翰二兄,可再引一军去,催他三人回营,免致有失。 ”黄臣、赵染遂亦引兵五千,如风赶去。 谁知齐万年不能宁耐,等不得解厄兵到,虽限不知,亦数然也。 懊恼孟观射住阵脚,乃骂激孟观曰:“汝等杀不尽的懦夫,如不能敌,即当下马受戮,只以弓箭射阻吾马,真小人也!”骂未住口,纪詹到阵,遂提刚刀杀出。 齐万年拍马接战,二人双刀并举,两马齐交,一个恶吽吽当头噼去,一个兇狠狠照面砍来,幸得手俱快利,眼各精泠,鏖战上三十余合,并无差跌。 纪詹佯为力怯,觑齐万年刀过,拍马拖刀望麻坡而走。 万年赶去,刚未百步,杨兴宝寻到看见,乃飞奔高叫曰:“齐万年将军且自驻马,明日再战,不可深入重地,恐晋人有诈计也。 ”万年不听,赶上四五里之程,孟观尽弃盔械而逃。 万年纵辔力进,杨兴宝步行跟随不及,叫又不闻。 副军偏将林茂曰:“孟观未尝临敌,丢盔弃械,必是计也。 且先杨国珍高叫不可被算,且自回营,计议再进未迟,休得贪战误事!”万年曰:“兵势已见,何足惧哉?擒孟观只在咫尺间矣。 若获此人,胜斩十员上将,吾便死亦得以报补汉之世德,下见先帝,瞑目九原矣,何畏死而弃大功乎?”策马愈进。 忽见伏胤刺斜又出,骂曰:“你这剐千刀的泼贼尚不退去,吾今憩食而来,与你赌个赏罚而战。 你今番若能赢我,我便收兵入朝,将关外之地尽行与你。 你若输了,可即投降,免害生灵性命。 ”万年听言大怒,曰:“附逆匹夫敢夸大口,汝比周处何如?”言罢轮刀砍去,伏胤力战数合,步步退缩,将近申时,胤復败去。 万年不舍,随后尾去。 不二里,已入麻坡,只见孟观、纪詹露顶在前,望左侧遑遑而去。 万年抢先去擒,林茂急忙随去叫曰:“小将听得人马喧闹,况兼杀气甚重,必欲前去,待杨国珍到,一齐前进。 ”万年才聊驻马。 忽然间李肇、解系、伏胤三员上将,伏兵杀出,信炮连天,随后逼至。 万年带马驱驰,扬威欲战,忽见马足后蹄方转,已踏翻铺板,急忙带住马缰,双蹄皆陷,须臾一声崩响,连人带马,并林茂十余人,尽堕深坑。 晋兵正欲用钩捉拿,听后面汉兵大叫,解系恐被救夺,催命乱箭射下,可怜一员擎天勐将,死于麻坡陷坑乱箭之下。 后人有诗嘆曰:  万年彪勇世称稀,痛汝夭排寿不齐。 入羌倡议忠昭日,创汉摧仇势震雷。 连诛周许千军惧,席捲秦泾百战奇。 麻坡一旦遭奸算,殒命深坑甚可悲。 后史官断万年曰:  古人有杀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仁,万年之谓欤。 又云非死之难,遇死得所之难,是知不殒节,苟合其谊,义夫岂吝其捐躯,若得其所,烈士不爱其存躯,故能蹈铁石之场,厉松筠之操,赴鼎镬如归,履危亡不顾,书名竹帛,画像册青,前史以为美谈,后人仰其徽烈者也。 第69页 汉自景耀之后,虞难孔炽,国亡家破,齐万年不忘其主,奋身起义,歷险蹈危,捨身殉义以报炎汉,可谓忠矣。 惜乎被陷,不舒其志,人皆悼之。 当下杨兴宝赶来接应之时,万年已被射死。 兴宝听得羌兵号哭声喧,气得目眦迸裂,血浸睛红,手挥大锤,飞步直至坑所,交横乱打,人逢人死,马遇马亡,打得晋兵纷纷倒地,裂开一条大路,如入无人之境。 李肇不平,催兵重重围住,分付曰:“有吾在此,岂容一步军在此扬威乎?”遂挺长枪杀入,要擒兴宝。 兴宝亦轮大锤抵敌,十合之中,击中李肇马胸,咆哮而走,险把李肇颠下马。 兴宝再进,却得伏胤向前抵住。 孟观听得报说李肇马伤逃走,急催解系、纪詹来破杨兴宝。 未及并战,忽听得西北角喊震惊天,一员大将飞马前来,生得身长背阔,狮面虎睛,重颐丰项,黄须巨耳,手持丈八蛇矛,冲杀前至,汉兵认得,急叫救命。 刘灵急问曰:“齐将军何在?”军士曰:“与林将军悉皆跌下陷坑中去也,杨兴宝将军杀去看矣。 ”刘灵听言,嘆曰:“若此休矣!”乃怒目上指,虎鬚倒竖,大吼如雷,奔杀直前,晋兵应手而倒,死者乱叠。 伏胤向前抵敌,灵怒气满胸,威从天使,喝声“贼休无礼!”一枪把伏胤挑于马下,兵皆惊走。 欲举矛再刺,却好李肇换马赶到,看见伏胤落地,慌来抵住,伏胤得脱。 李肇知灵英勇,乃抖擞精神,向前合战。 二人恶战,喊声不绝,险些把天关撼动,地轴摇翻。 解系知肇战刘灵不下,亦挺枪拍马来相助。 未及展手,忽见尘埃接汉,沙土扬空,两枝汉兵杀到,为首大将黄臣、赵染二人,如潮涌至。 晋兵见了,惊得魂不附体,四下奔溃。 看见刘灵与晋将正在酣战,一齐抢进去助。 解系、李肇料不能胜,各带马而走。 纪詹拒住杨兴宝,令军人钩抢万年尸首,将去请功,忽见刘灵挺枪杀至,如彪似虎,兵士交横乱倒,纪詹亦弃兴宝而走。 兴宝大叫曰:“众兵各宜努力,跟我向前,定要捉住孟观,报此大仇,方才回寨!”于是刘、杨、黄、赵四将奋赶晋兵,杀得死尸叠叠,血水盈盈,晋兵大败,望风逃去。 刘灵等赶杀数里,料不能擒斩晋将,乃且收兵,将齐万年尸首用马载回老营。 后人有诗一首,单道杨兴宝独拒晋兵能夺万年尸首云:  汉中頠将杨兴宝,齐年遭陷奋神威。 破敌不须寻战马,万军阵内夺尸归。 第二十二回 万年死张宾破敌 晋元康八年春月,齐万年被孟观设阱陷死,得杨兴宝夺回尸首,四将载回老营,入见张孟孙等。 诸葛宣于曰:“齐永龄不来,吾知其休矣,哀哉,哀哉!”其随阵小军,将前后得胜,并斩顾贤,误落陷坑被射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众痛哭悲伤不已。 宣于曰:“今齐万年乃创首之将,既被所害,兵锋已挫,不若且回泾阳,去见刘元海,再作道理。 ”宾从之,分付三军,将一应军资器仗尽皆载转泾阳而去。 孟观等收集兵马,虽诛万年,折去兵马三万余,副将七员,顾贤大将一员,乃亦回雍州城中,设宴贺喜,与梁王议取泾阳之策。 汉张宾等回至泾阳,刘渊令人接入,宾等将齐万年之故细说一番。 刘渊听言,痛哭曰:“齐万年是吾心腹家将,死生不易其操者,今一旦失手,是吾折一臂矣,岂非天意不祚汉氏重兴,而夺吾上将之速也?”即日临丧大痛,哀动三军,命以厚礼葬之,涕泣归第。 张宾曰:“万年既丧,是其命数有定,痛亦不能復生矣,且自经理大事。 今孟观恃除万年,必然来復泾阳,须宜整兵俟候。 ”正议间,探军报导,晋兵漫山塞野而来,将欲近城矣。 刘灵曰:“我愿将兵前去阻住,勿使入境恐吓百姓,搅扰地方。 ”刚去披挂,忽听得炮响连天,鼓声震地,晋兵已到,止隔五七里。 刘灵乃不出城,入见宾等。 宾令闭上城门,点兵固守。 城中军民大惊曰:“可惜好个齐万年将军,身才一死,晋兵就如此扬威。 众将军必须尽力守护,以保满城百姓之命。 ”刘渊闻知,召张宾等议之。 宾曰:“岂可以一人之故,能致百姓惊恐?不须忧虑,明日必须出兵,与战一场,以决胜负,方显大丈夫有临危致胜之机。 ”乔昕曰:“张谋主高见最当,但我军新折大将,锐气已挫,无人当先,必须定夺一个冲锋之将,方才可出。 ”言未罢,刘灵、杨兴宝、唿延攸三人齐上帐曰:“昨日阵上,晋将无过数员,已皆见矣。 吾二人俱愿当先。 ”唿延攸曰:“所愿者胜!吾虽未曾与敌,自请效力,管取成功,不敢受赏。 ”刘灵不肯。 宣于曰:“不须相争,都要有用。 依吾所调,只须一阵,杀教他片甲无回。 兵法云:毋为人后,先发者制人。 第70页 且畏我侮敌,畏敌侮我,见侮者败,见畏者胜,此必然之理也。 明日唿延叔达引兵一枝,出北门与晋兵搦战;杨国珍将兵二千,伏于北门之内;黄良卿昆仲将兵二千,伏于西门之内;赵文翰昆仲将兵二千,伏于南门之内;刘子通领兵三千作为救应,看勇者即往助之,不怕晋兵不败矣。 ”张宾曰:“若此用兵,必获胜矣。 依吾之见,刘子通引兵三千为前驱,吾三弟张敬引兵二千为后继,唿延伯宁为救应,待叔达聊战数合,放炮为号,四门内精兵突出,刘子通二人不须别顾,径捣中军去捉孟观,虽未见获,定见全胜矣。 ”二人分拨已定,置酒饮至更深而散。 次早,张宾上城观看,见晋兵将城围住,西门主将旗上乃副元帅先锋纪詹,南门主将旗上乃大帅先锋伏胤,东门旗上乃平羌大将军李肇,一枝游骑军兵,旗上乃雍州总管解系,北门无兵,特故留与城中人逃走,以俟行计。 张宾看了,下城唤刘灵、张敬曰:“今此一阵之功,出在你二人身上,尽那孟观有陈平之智,亦教败去,此所为迅雷不及掩耳!彼必不能识破,管取成功,使晋兵不敢正视泾阳矣。 ”宾将兵马调度齐整,乃命唿延攸引众开北门而出。 晋见汉兵不出,只道齐万年被杀,惧怕而守,催军尽力攻打,城上矢石打下。 正在相闹,忽听得鼓声大震,城门开处,汉兵自北角涌出,势如山倒。 当先一员大将,长身巨体,虎项彪形,颜如火赤,手提大刀,砍杀而来。 伏胤连忙敌住,战未十合,忽听得一声喊起,唿延晏领救应兵三千杀出。 伏胤因被刘灵臂上刺了一枪,疮口未合,避入本阵。 唿延攸追入,杀死小军满地。 李肇听得北门有兵出战,急引兵绕城杀来。 张宾在东门城上见兵撤去,放起号炮,杨兴宝驱兵杀出,西门上马宁亦将信炮放起,黄臣、黄命精兵突出,南门内赵染、赵概杀出,将晋兵搅做一团。 刘灵、张敬二将提兵径沖中军而去。 灵望见麾盖,挺矛直前,晋副将四员忙来抵住,刘灵一矛一个,尽皆刺死。 又是副将五六员来拒,却遇张敬又到,不消半刻工夫,尽作枪头之鬼。 孟观见急,拍马而走,刘灵看见赶去。 孟观无奈,只得挥简抵住,一连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凑遇李肇、纪詹城下与汉将战败奔回,见说孟观亲与贼将相持,慌忙赶去救应,刘灵遂和肇、詹二将横直狠战,并无些儿疏失。 将有五十余合,两旁晋卒暗暗喝彩,道曰:“昨日用尽许多心力,除得一个齐万年,已为去其魁首,羌兵易于破也,谁知除得凶神七煞去,又添恶曜五丁来。 ”孟观见刘灵狠战不已,喝令众兵围住,一齐以箭射之,晋兵得令,箭如雨发。 刘灵恐马被伤,乃拨箭冲出,杀死无数,人不敢当。 孟观看见,大叫:“有兵将放脱此人者,斩首号令,可即拦住!”遂亲自当先,高叫众将曰:“大家各宜协力向前,若还再去此人,贼寇不足平矣。 ”众未及发,孟观独前先进。 张敬遍寻刘灵不见,拍马望雍州路赶去,正见晋将追刘灵来至。 张敬见一金甲金盔之人,知其必是主将,乃挽弓搭箭,劲伸猿臂,尽力一箭射去,正中孟观左臂,几乎落马,遂负痛伏鞍而转。 张敬挺矛赶去,见伏胤、李肇、纪詹等一齐俱进,乃与刘灵收兵。 将欲转头,又见唿延攸、黄、赵等兵到,晋将乃亦回马,退离泾阳五十里下寨。 后人有诗嘆孟观曰:  智勇谁称孟叔时,独追敌将欠知机。 阵前一箭几遭获,胜败从来孰可期。 当日孟观被张敬臂上射了一箭,直伤筋骨,回寨养疮,一连半月有余,并不出战。 梁王司马肜得报孟观用计杀了齐万年,就围泾阳,心中大喜,差人赍牛酒币礼,至营中庆贺。 使回见梁王,言自到泾阳以后,半月有余,并未曾出战。 梁王不知何意,心中疑惑,乃亲自戴素巾小衣,同傅仁到孟观营中探察消息。 孟观等接入,参拜已毕,梁王曰:“元帅既杀齐万年,贼人已皆丧胆,因何不战而自懈怠,以容其养锐乎?”孟观曰:“小将至此,虽胜万年,及至泾阳城下,被张宾设谋,反为贼人缒住围兵,直犯中军,某遭贼将张敬射中一箭。 其中有个叫做刘灵,十分虓勇,比齐万年又不同。 此人明于进退,善避利害,亦难卒胜者也。 更兼唿延晏、唿延攸、张实,皆有将帅之才,是欲缓缓思以奇谋破之,故未战耳。 ”梁王曰:“然则旷日持久,坐费钱粮,反使贼人得以养兵蓄威,岂不为后患乎?还当大排兵马,復取泾阳,绝得大国城池,久陷贼域,方是道理。 将军既当元帅之任,岂可区区与反寇相守,失大晋之威乎?”孟观见梁王言语似有罪责之意,只得唯唯应诺。 次早,孟观就请梁王升帐发令,指挥兵众,復到泾阳城下扎寨,未及围城。 刘渊令四门紧守,分兵上城防御,与诸将计议战守之策。 正在筹画,小军奔入报曰:“我等在北门上看守,见西北上尘沙蔽日,一枝兵马来得甚紧,刀枪旗帜漫山塞野,离城止隔咫尺矣。 第71页 ”刘渊曰:“晋兵自雍州西南而来,今从北至,莫非秦州有故,乃幽、代之兵乎?若此则两头皆惫,大事去矣。 ”张宾急同众将亲上城头观看,见兵士真临城下,却是杨龙、廖全、乔晞招得新兵一万,特来相助。 张宾看之大喜,开门放入。 叙礼已毕,杨、廖二人曰:“我等虽在柳林,日夕探听晋汉消息,故不曾临军问省,及闻三部被破,齐永龄遭陷,特此星夜赶来。 ”众将慰劳已讫,方欲论事,只见晋兵围城,炮声大震。 张宾分遣诸将各门守护,刘灵曰:“昨者孟观被张季孙射了一箭,半月不敢出营。 今日復来,吾当领兵出城,奋勇杀他一阵,免使张威困我。 ”宣于曰:“今彼合梁王雍州之兵俱来,其势甚旺,意在必取泾阳,我须不可坐守,亦宜努力破他一阵,勿使其得志而藐我,但不可燥暴,当先筹之。 ”张宾曰:“不妨,吾已知矣。 昨使细作探听,孟观并无战意,意在得计而后进者。 梁王一至其营,即来攻城,无异周处被责,勉强出兵之故。 但斯人机深性宽,非可毙者。 我军不出,是自示弱,还当乘时就杀他一阵,再行计议。 ”刘灵听得此言,即便绰枪上马,领本部护兵三千,出城而去。 宣于曰:“分遣未定,何得就此狂罔,可急遣人阻住。 ”张宾曰:“彼有兴而发,阻之不美,亟宜调接应之兵先去相助,我等次第安排,自无失误矣。 谁肯先往?”杨龙曰:“某自来羌中,未效寸力,当往助之。 ”即披挂上马,张宾拨人马五千,随后而去。 二将出西门,时晋兵才到,两下列开兵伍,刘灵不及打话,炮声一起,即挺长矛跃马杀出。 晋将李肇慌忙挺枪敌住,二人各逞雄威,交锋大战,一连对上三十余合,一个精神愈长,一个勇气倍增,并无差胜。 忽见一员汉将,白面朱唇,长眉秀眼,额如悬鼓,手执大锤,飞马滚入,打得晋兵纷纷乱倒,直至战所。 晋将伏胤看见,亦挥大锤抵住。 二将双锤并滚,犹如两鸟翻风,战上二十余合,伏胤渐渐遮拦不及,又值张实、赵概一齐杀至,二将正慌,得纪詹敌住张实,故此不走。 须臾炮响连天,东门内赵染、唿延攸突出,南门内黄命、唿延晏,北门内黄臣、张敬,一齐杀出,两兵混战,金鼓喧天,喊声震地,搅得尘埃接汉,白日无光。 晋将焉能抵敌?将次垂败,忽见正北上一彪军马如风杀至,为首一将,生得焦眉赤目,黑色红须,獐头虎面,手执长枪,沖入阵中,叫军士指点,直取张敬。 原来是周辅与幽州总管王浚部下大将祁弘、刁阐也。 张敬未及战,只见唿延晏已挺长枪接住,二人恶斗上三十余合,祁弘战气愈炽,唿延攸见兄遇着勍敌,亦拍马舞刀去助。 张敬正与北将刁阐对战,杨兴宝手舞大锤抢入,逼近马前,刁阐心慌,被张敬一枪刺来得去。 周辅提刀赶来敌住,救得刁阐,自马早被杨兴宝一锤打倒,再復一锤,打得周辅头颅粉碎而死。 张敬又復赶上,刺死刁阐。 二将杀得晋兵死尸叠叠。 看看日晚天昏,得祁弘、孟观、李肇三人在内,不甚大败,各自收兵入营。 梁王谓孟观曰:“吾观今日之战,贼将勇者不少,若非祁弘兵到,几被所败矣。 元帅还当以何计胜彼?”孟观曰:“贼势尚猖,非可力制,须以智胜。 来日将兵早去围住城门,每门拣善射者数千,以强弓硬弩列于两旁,若其开门,一齐射之,莫容兵出。 如此十日,城中柴水缺乏,军民必乱,然后以计攻之,城自破矣。 城破贼走,定为我擒。 若与角力,恐未能胜也。 ”梁王然之。 次日辰牌时分,晋兵掩旗息鼓,径至城下,将四门尽行把住。 张宾同宣于等上城提调守兵,见其摆列弓箭,细看良久,宣于曰:“孟孙可知其意否?”张宾曰:“昨日晋之将士与我战杀不胜,折伤二将,主帅已怯。 而梁王不知兵法,亟欲成功,而孟观料难卒以取胜,故此将兵来围。 先列弓箭于前者,惧吾兵冲出,是知非孟观实欲司马骏同司马肜催迫之意耳!到晚必退,若以奇兵乘动逆之,定可获胜矣。 ”宣于大笑曰:“二人见合,功必可成。 再胜此阵,孟观亦无所用其力矣。 ”遂下城聚集诸将分付曰:“今晋兵不惧昨日之败,復来围城,恐有诡计,且北将祁弘非等闲之比,须预防之。 日间只宜紧守安养,不可妄动,待过午后,各皆饱食挂甲,打点出战。 若是晋兵退去之时,放炮为号,四门一齐突出,奋力击之,靡不胜矣。 ”乃将兵将拨定各门,一枝出战,一枝接应,安排齐整,各皆上城看守。 梁王传令孟观曰:“兵临城敌人不出,便须攻之,焉能待贼自来投死也?”孟观见催,即命四门一齐攻打,城上矢石交下,击伤无算。 汉兵只守,并不出战。 第72页 未末申初,晋兵懈怠,或坐或卧,不守队伍。 宣于曰:“孟观之意,不在攻城,思欲围困,使城中柴火欠缺而自乱耳。 兵未必其就退,不乘此懈怠击之,更待何时?”乃命马宁约会四门兵将齐整,宁至復命,张宾叫兵士放起信炮,四门大开,刘灵出东门沖祁弘之阵,杨兴宝接应,杨龙守门;张实出北门沖李肇之阵,赵概接应,黄臣守门;唿延攸出西门沖伏胤之阵,黄命接应,赵染守门;唿延晏出南门沖纪詹之阵,廖全接应,唿延颢守门;张敬带乔晞、张恺引兵一枝,拒晋解系、伏胤接应之兵。 五路兵马如潮涌出,晋兵慌忙整顿,俱已杀到。 八员汉将在城下对敌的对敌,掠阵的掠阵,接应兵马又被张敬、乔晞阻住,四门守将见晋无兵犯城,亦皆杀出,杀得晋兵纷纷头滚,叠叠尸横,血流遍地,沙土通红,大败而走,孟观止喝不住。 又值天晚,祁弘等亦皆退去。 汉将等大胜,鸣金入城。 孟观回营,计点人马,折去一半,闷闷不悦。 梁王曰:“今贼人屡屡得志,不能收剿,将何以处之?”孟观曰:“羌夷戎狄,自古为患,非独此辈反乱耳!古之良将能安边境者,受命之日,皆得以便宜行事,德以柔之,威以制之,不逼不迫,相时而行,故赵充国、傅介子皆能立功异域,屈服强夷,留芳后世也。 今此贼兵党强盛势猖炽,诚不可以威挟力制者。 故我等远来跋涉,彼则以逸待劳,据险守固。 我之所将兵将有限,以故卒难殄灭耳!”傅仁曰:“昔汉高有良、平之智,英、彭之勇,参、勃、陵、哙皆命世之才,尚与匈奴讲和亲之约,汉武有卫、霍、广、固之能,而张骞、苏武屡有入番之议。 若依臣之愚见,可不劳苦战,以安民庶,以息兵戈,而边疆宁靖也。 ”毕竟傅仁说出一个甚么主意,何等计谋,有分教:两国通和,解却雍民之患难;一时罢战,养成汉将之威风。 雍、泾士庶感戴傅仁之德,有诗赞曰:  晋汉交兵数十场,元元涂炭甚堪伤。 傅公一语能苏瘼,将士军民尽泰康。 第二十三回 梁王遣傅仁和汉 当下,梁王司马肜忧汉兵强甚,屡战失利,与孟观等商议,计无所出,听得参军长史之言,不劳战而安民息兵,连忙问曰:“卿家有何高见,可试言之。 ”傅仁曰:“夷狄之类,性同羊犬,以恩养之,则伏从招唿;以威触之,则奔跑吠啮。 此等犷勐之贼,制之以兵,亦未服也。 昔人有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依臣愚见,请往泾阳城中,问他缘由,以观动静。 趁彼万年新死,锐气未振,看紧慢以利害说之,可以招安则招之,如不可招,则照向年慕容廆、郝元度一般故事,封以官职,抚使为藩,此魏绛和戎之策,亦一时之利也。 且此时朝中,君后宰辅心迹各异,杨、贾互相专权,内难将作,必欲徒事征讨,恐未易成功也。 ”梁王曰:“卿言亦为有理,只恐彼心狡猾,不肯从招。 汝乃孤之心腹,若到贼垒,恐夷性难测,安可亲行?”傅仁曰:“非臣自去,徒为示弱于彼,反被勘破机关矣。 吾观贼党之中,亦有能者在内,谐与不谐,亦必以礼遣臣。 请试往一见,便知可否,何如?”梁王然之,遂命傅仁亲往泾阳城中,去见刘渊等。 傅仁辞别梁王,带从人两个,径至泾阳城下,教人传报入内,说晋梁王驾下从事长史傅仁特来相见。 守城军士报入府中,刘渊与诸葛宣于、张宾等议曰:“今晋梁王与吾为敌,无故遣人到此,有何议论?”宣于曰:“想作说客耳!既来到此,亦必以礼相见。 主公且未可便出,待某等先与叙话,试看何如。 ”张宾乃命众正副将俱各雄装戎服,共二十四人,排定坐位,然后大开城门,延晋使入内。 各施礼毕,分宾主依次而坐。 张宾曰:“大夫光降,何所见谕?将暴吾也,将利吾也?”傅仁曰:“抑为仁义而来,将欲利之,非敢为暴也。 ”宾曰:“请试言之。 ”仁曰:“将军深识时务,素明去就,以为战之利与安之利,孰利?”诸葛宣于曰:“兵者兇器,战者危事,非人之图好也。 但事出无已,情关不平,当行而行,安之则忿苟不舒,战之则或得其利,时势之使然也。 今汝国以数千里而来欺我,我之战岂得已哉?”仁曰:“非也。 吾大晋帝主见将军等占我秦泾,故遣诸兵将前来恢復,以致屡战成仇,杀伤士卒,此我国之不得已,岂将军之不得已也?今我梁王见万民遭于涂炭,三军堕于锋镝,积尸遍野,哭声载道,有所不忍于心,故遣下官前来,拜问将军等以起兵之由,或是志有不忿,或是心有不平,或为受抑有所不伸,或为见摈有所不足,请明言之,当入朝为公等详奏,以为洗雪伸豁其情,不亦可乎?”宾曰:“实不相瞒,我等俱是汉臣,我后主僻居西蜀,守奉宗祀,以存汉统,曾无过失。 汝晋公司马昭僭魏侵伐,夺我汉土,是以吾等不忍而起,欲奉汉灵耳!”傅仁又曰:“诸公之见左矣。 第73页 自古无不亡之国,禹汤之世,抑且纷更,周秦之君,例皆变易,今汉运中衰,桓灵萎政,曹魏之时已受汉禅矣,岂在今日哉!”宣于曰:“魏虽有篡汉之心,吾之先主都蜀正统,东吴占据江南,未闻魏有夺吞侵伐也。 值司马父子,以猾诈辅魏篡位,西蜀、东吴不行问罪,幸亦甚矣,何乃妄兴诡道之兵,越阴平之僻,殄我国家?钟、邓之谗,已皆死吾伯约之手。 而汝司马氏倡祸之仇,未得洗雪,故吾辈负小储君至此避之。 幸天不绝汉祚,氐羌北部割地推尊,故此兴举大义,恢扩故基,欲使二十四帝復得承飨我先后二主之血食耳!”仁曰:“向者安乐公在晋,父子享爵奉祀,何有于不得血食之说?”杨龙曰:“我后主因是性质昏庸,宠用黄皓之奸,听信谯周之佞,以致失国,屑受晋禄,不过一臣秩,实吾臣子之所耻也。 今吾小主仁明英武,誓復故业,以奉高庙,非反叛等也,何为夺汝秦州、泾阳?”仁曰:“所谓小主者,果何人也?”龙曰:“后主幼子,名刘渊,字元海。 ”仁曰:“今居何处,可得见乎?”张宾曰:“见寓秦州。 ”仁思半晌,无以为言,乃曰:“若然,诸公必欲何如?”黄臣曰:“无过尽心汉氏,其他非吾等所知也。 ”傅仁见一座之人皆堂堂相貌,言辞忠烈,尽有慷慨之风,知非等闲人物,惟可和而不可与战者,復谓众曰:“然则据依公等所言,是欲匡復汉业,东向以争天下,而倡田单、汝艾之事矣!”赵染曰:“此素心也。 ”仁曰:“公等之志尚矣。 愚恐区区欲以二州之兵、一丸之地,与晋国之大、中原之广,两相逐鹿争衡,成败未可谅也,窃为诸君寒心焉。 ”宾曰:“古有一旅一成而能致天下之大事者,有恃百万之众而夷灭于诸侯者,有匹夫而奋至于万乘者,在时之顺逆、德之大小耳!”仁曰:“若以德而论,晋武帝之待安乐公与归命侯,封五部,爵羌氐,非秦比远矣。 某今之来,盖欲劝公等息兵靖民,各享安逸,毋使晓夜不得宁也。 若此所言,吾其告回矣。 ”宾曰:“既辱大夫枉顾,岂可安行?”乃命宴款傅仁于客馆,入与刘渊议曰:“今观傅仁口气,以息兵靖民为言,则是讲和之意思矣。 吾思彼军屡战失利,将欲大发各镇之兵,来破我等矣。 若一旦至此,众寡难敌,不若权与之和允,议定各守封疆,待晋兵退去之后,积草屯粮,操兵缮甲,俟隙而起,不亦可乎?”渊曰:“事贵乘时,兵贵得势。 今赖诸故旧之威,已摧梁、赵二王心胆,但得一除孟观,便可横行矣,恐一讲和,诸君安逸志懈,再难振耳!”宣于曰:“吾尝深夜窃瞻星象,汉尚未旺,晋亦未衰,诸将星亦皆未显,彼晋国不出三年,内乱必作。 闻知杨、贾以外戚干政,擅权用事,甚相嫉贰,且诸亲王大臣悉皆不服,必有自相戕贼,屠戮无休之咎矣。 然后吾等乘衅再起,彼恶能当我哉!”刘渊曰:“是虽如此,恐中有诈,未可信也。 ”赵染又曰:“吾料彼实是真心欲和,故先遣人来探耳!且赵王司马伦败绩而回,周处覆没,梁王司马肜到此,许久无功,恐人议彼,故立此意,正宜趁其来而应承之。 且吾齐万年新亡,众心遑遑,兼之晋窃一统,兵将广多,粮储饶裕,日有增益,我兵地窄粮少,难与持久,倘彼以精兵遏吾西边运粮之道,军需不继,坐受其困,食力两疲,甚非便也。 幸彼谋不及此,使吾等获以少逞耳。 不若依孟孙、修之之议,权许之和,再作良图,未为晚也。 ”独刘灵抗言曰:“今我自起义以来,兵未尝不利,战未尝不胜,何为遽言与和?胡其懦也!”刘渊曰:“汝知其一,不知其二,和者是也。 古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者俱足,方可成事。 今宣于、修之所言气数未旺,此天时不顺也;今仅得二郡,晋人苦争,未获安守,此地利不固也;吾辈远入西羌,汉人未知,元度已殁,氐羌鲜附,惟兹一境所从,余皆不知有吾,是人和不洽也。 三者未得其一,徒欲恃力争强,是逆天地而拂人心矣。 诸君所论,乃利济权宜之说,专之可也。 子通血气之言,还当省之,待后日协力共济大事,自可以显立功名耶。 ”于是出陪傅仁,尽欢而散。 次早,傅仁入谢宾等,谓之曰:“下官轻造麾下,非为别事,实欲来与诸公议和耳!据列位所言,意欲得地显奉汉祀。 吾回见梁王,当尽拨郝、马、卢三部旧城,表刘元海为汉公,世守汉家宗祀,退回本土,各守封界,永不相侵。 公等以为何如?”张宾曰:“举废继绝,古之盛典。 大夫若肯主此,谨当奉命。 ”刘灵曰:“适君所许之地,乃吾等旧日所管,非晋之有,何不即以此二郡益我,方见成汉之恩。 否则,是我以和而弃所得之地,利在大夫矣,乞善言之。 ”傅仁点首拜别,宣于执袂谓之曰:“昔者齐桓存邢立卫,千载称扬,楚平復陈立蔡,万年颂德。 第74页 凡事全仗大人赐惠善言。 ”  梁王问曰:“长史亲至泾城,见贼将等强弱如何?”傅仁曰:“臣往贼垒,睹其用事,有张宾、诸葛宣于,皆人中表表,铁中铮铮,非可以力胜者。 且齐万年虽死,有刘灵、仁乃辞谢而出,回见梁王。 梁王问曰:“长史亲至泾城,见贼将等强弱如何?”傅仁曰:“臣往贼垒,睹其用事,有张宾、诸葛宣于,皆人中表表,铁中铮铮,非可以力胜者。 且齐万年虽死,有刘灵、唿延晏、杨兴宝、张敬,勐烈尤酷,其他张实、黄臣、唿延攸、赵染等二十余人,悉皆千军之将,系五虎余烈,乃父祖兄弟死生骨肉,俱非等闲人物。 又有羌胡诸副,勐犷狰狞,实未可以易取也。 ”梁王曰:“然则怎奈他何?”傅仁曰:“据其言有刘渊者字元海,乃安乐公禅之幼子,忿国被袭,有族兄刘伯根与齐万年负走入羌,访寻诸姓故旧,同归北部,推以为前部帅。 今因痛念祖父基业被夺,庙祀无存,刘氏不得鼎食,故此奋起不平,思得一隅之地,以明奉汉祀耳。 臣观其部下将校,皆协一心力,崛强勇决,不可以威势挟、言语说者,已曾许其割地退兵,赐封锡爵,世守藩职之事矣,殿下以为何如?”梁王曰:“土地人民皆国家之有,我等胡可与之?”傅仁曰:“今凉州外境原非国家之域,前为郝元度所据,今虽幸戮,其三部子侄皆隶刘渊辖下,尚据旧土。 且其地皆荒凉野径,氐羌丑虏,不沾王化,朝服而夕叛,徒伤物命,得之无益。 不以与刘渊,而欲将为何用?”梁王曰:“止此则可。 倘彼别有他求,则不可矣。 ”傅仁曰:“臣亦筹之熟矣。 度吾内地,必不可予,即朝中亦不肯从。 其外再有雁门之北、定襄之西,俱是羌胡故土,一併与之,作为我之恩惠,正所谓弃其无益,以易有益,使彼退去保守,则向被所占之秦、泾乃復归我,且殿下又得復城之功,不亦善乎?如若再有所求,近得左国城之地,然左贤王已殁,皆是右部刘豹兼管,其城已空,何不一併赐与刘渊为都,伪封为汉,使其奉祀,上可以全存亡继绝之仁,下可以尽柔远绥民之义,则渊等世感殿下之恩,永作边藩之民,岂不两尽其美乎?”梁王听傅仁之言,以羌胡界外之地取转泾、秦,亦可为功,心中大喜,于是的主和议。 次日,即命傅仁再往泾阳,与宾等定夺。 傅仁至其城中,见张宾、宣于曰:“某昨回见梁王,具言其事,梁王不允,道公等斩将夺城,抗杀官兵,罪过深重,今大兵云集,幽、燕、冀、代、河间、长安六路出师,不日俱到。 况赵王一战而灭元度、马、卢,今我未获寸功,即与之和,是见弱也,朝廷必然咎己。 下官再三将公等起兵之由、奉祀之说反覆道之。 梁王曰:‘据其所言,顾忠臣义士也,吾不吝土地,使泯其迹而灭其行,谨从汝议,表之于朝,封以汉职,就拨郝元度之地与之,以奉汉祀。 ’吾故奉命再来相审,公等以为何如?”宾未及对,刘灵、唿延晏二人入见,灵曰:“元度之地久属吾管,彼皆尊奉吾弟元海为主的,何言与我?此乃虚惠以愚我辈矣。 昨曾与大夫面言,何不为吾请此见居之地泾、秦二处?”傅仁曰:“某亦度之,今我二国所争者此也。 既以相和,必有相让。 若凭公言,则我兵数十战,残命十余万,为着甚的?则梁王又为公等陷于罪地矣。 ”唿延晏曰:“今秦、泾、雍州之地,早晚已皆归我大朝,必欲来争,胜败未可料也。 今既允和,当让以泾阳一郡,其秦州须当与我为都,庶不使汉人居于羌胡,以华为夷,何如?”傅仁见众武将似有不肯还泾、秦之意,乃吐其实曰:“下官亦力言之,又以雁门以北、定襄以西五百里内有左贤王故地左国城,今隶晋阳,割与元海为都,以奉汉统,此实中原域内,可谓尽善尽美矣,公等谅之。 ”宣于曰:“既大夫以美意存两家之好,再不可妄有所言矣。 ”唿延攸又曰:“我等百战而始得此二州之地,若肯相与,即当立下誓书,永不打搅,却不好也?”张宾、宣于见众人言语纷絮,乃召出与之私议曰:“今兹二州之地,密迩雍梁,连接关中,晋朝人才尚广,必无肯甘轻割者,且四邻重兵不少,我纵得之,亦不获安静,倘一朝怀忿,阴为所袭,亦非上策。 今宜从彼之议,只要肯以左国城与我,连北部我亦不必要矣。 ”众曰:“二兄高见何主?”宣于曰:“汝等不曾细察,此正子房劝高帝权王褒中之类也。 彼左国山西之地,今少亲王重臣,一朝奋起,可席捲而定矣。 且其地兵强马壮,堪藉为用,岂若关外久战之地,时遭扰也。 ”众皆称服,即入谓傅仁曰:“重蒙大人两次光降,诸将士武夫之言,望勿见听,一一从公所议,敛兵束甲,专候梁王申理。 若其允惬,即便退兵。 烦言拜上,勿得食信,缓兵暗袭。 ”仁曰:“匹夫犹重一诺,岂有大国亲王而作小辈袭人之贼乎?”张敬曰:“吾何惧哉?他若来时,杀教他片甲不回,认得我老张,方才恕他。 第75页 ”张宾曰:“舍弟误酒罔言,大夫休听。 ”乃亲送傅仁出城而别,随即差人去会刘伯根、赵藩,将秦州库藏钱粮甲仗尽皆搬运到柳林川新城中住扎,只等梁王亲封一到,即便起行。 傅仁回城见梁王,将上项张宾、宣于之言细说一遍,梁王大悦,曰:“傅长史一行,可胜数十万之兵矣。 ”孟观曰:“吾观张宾等之志不小,斯亦从权之术耳。 异日养成羽翼,乘机为患,非数十万之兵可能平者。 依臣之见,不若趁此机会,贼心方怠,四下官兵大集,一鼓剿而灭之,乃为上策。 ”梁王因久无功,畏于兵革,思惟权事姑息,乃曰:“异日自有异日之制度,业已许之,又復袭之,是无信也,何以服人?况汝前日数战皆败,今何如此之易剿也?”孟观再不敢言。 梁王遂遣傅仁上朝,表奏刘渊为左国城之主,封左贤王,以奉汉祀,使为附庸之国,臣服于晋,二年一贡,并还泾、秦等因。 本上,朝臣议论纷纭,皆言不可听允以致诸夷效尤,跋扈难制。 傅仁又上言面陈利害。 惠帝不能决,问于杨骏。 骏乃庸才,不知远计,力贊其便。 帝从之,即命该部给蟒袍玉带、图书玺绶、诰命彩缎,册封刘渊为左贤公,差官同傅仁赍至泾阳大寨。 梁王接诏开读,次早即命行人送诸执事并节钺半副,径进城中。 张宾等接讫,以宝物赠送使命,谢曰:“必得行人大人先往左国城,分划疆界方可,吾等往柳林川装载家眷就到矣。 ”傅仁曰:“彼处吾已奏请行文去矣,不须过虑。 但朝廷曾言,两国既通誓盟,乞一位亲人入洛为质,使入太学讲礼,方见两家和气。 ”张宾曰:“我主有子刘聪,因后主钟爱,一同安乐公在于朝中,吾当请主修启,烦公入朝访之,带入太学便是,此间实未有也。 待吾到左国城安顿,然后遣人上京,奉贡谢恩,望勿负约。 ”傅仁立誓而别。 梁王一面行牌州郡,不得阻当,驿递支左贤公十人领给。 于是刘渊等收拾库藏粮料,俱望左国城而去,另差廖全、杨龙二人到柳林川,合刘伯根等收拾钱粮家眷,同上左国城。 留乔昕与马蕙、卢冰共守故地,付与晋帝所给文券。 刘渊等在路无辞可纪。 二旬日中,已到左国城界上。 时左国无主,蜀阳泉侯刘豹因姜维差往募兵,知蜀亡不归,遂居右国城。 胡主右王乃匈奴别部,自称汉氏之甥,乃假刘姓,是为刘宣。 宣见豹是汉侯,因结为兄弟,分令镇守左国城。 及是见晋行文,道封蜀汉刘渊到彼镇守,心中大喜,令人出界迎接,入城相见。 礼罢,渊乃拜叔豹为仲父,自称世子。 豹以旁族,推不敢当,推渊居位,告老归第。 次日,差人请刘宣至左国陪伴,宣一见刘渊,即谓豹曰:“吾观此子必能昌吾五部之业,振大刘氏之宗,不然,天必不肯虚生此人,而数千里至此,得授左贤公之职也。 ”心中有立为君之意矣,遂倾心附焉。 梁王司马肜打发刘渊等起马,乃入泾阳安抚百姓,赈恤流移,蠲免秦、泾二州被兵人户差役二年,拨官将镇守,班师回朝未题。 其时关防与王弥等七人在孔苌家中,每日托以射猎为由,察探刘璩、张、赵等人消息。 及闻齐万年举事,兵在泾阳,乃邀孔苌、桃豹兄弟五人,一同投奔。 及至泾阳界外,路上之人尽皆欢喜,纷纷都是讲论晋梁王与汉兵相和,途中客旅今日始得开怀行走,宁静无阻。 李珪向前问其备细曰:“汉兵既和,今在何地居止?”其人曰:“今皆到山西界外左国城去了。 马邑、定襄以西,氐羌北部诸处,皆属他管。 ”于是一行人復转马邑,望西直至左国城寻觅。 其日天晚,投宿旅店,并无一人肯容,防等直至公治前差不多,有一穷店纳之。 孔苌曰:“店中有酒否?”其人曰:“因穷缺本,做一瓮卖两日,尽了再造,酒便有,只是少些儿,客官要多少?”苌曰:“我共十二个人,每人将就打一斗儿罢了,肉面儿每人五斤,胡乱过此一夜。 ”店家曰:“我店中只有斗把,不勾一位,怎么是好?”苌曰:“隔壁有否?”答曰:“间壁是大本钱的,酒肉俱有,为见客官等人才雄狠,不敢留你,只有贫老知是好人,故此延纳,只是无得供给客官,等我去当些来此支应。 ”苌曰:“不要去当,我有银子在此,只去替我买来就是。 ”即取一包银子,约有五六两,递与店家,随他使用。 其人乃措置与众饮而食之。 次早,店家復还其银叄两,孔苌曰:“你且送我到左贤王那里去,我还要抬举你一个小小富贵。 ”店家暗喜,随便收拾锁上店门,送众人直至军前。 进内通报,刘渊大喜,乃命刘伯根、刘和等接入相见,皆不胜欢忭。 关防将从头至尾逃走事情细说一遍,乃指孔苌言曰:“此人乃孔北海之孙,勇冠千军,志气高尚,世之豪杰。 第76页 此桃兄乃彼生死弟兄。 ”刘渊听说,即以孔苌、桃豹为冠军将军。 于是分遣使命,往各处迎请陈元达、徐光、王伏都、支雄、夔安、曹嶷、刁膺、靳准等人。 又差人访探汲桑、赵勒消息,并取关河、关山、关心、王通及诸家眷。 不数月,俱到左国城相会,惟陈元达、徐光不至。 自是五部之内,兵威大振,皆遵刘渊。 甫一载,左贤王刘豹病笃,右部长刘宣乃推刘渊为大单于左贤王,因劝渊称尊号,乃曰:“后主既已失蜀,汉绪无继,安乐公于泰始七年就薨于洛阳了。 子承父业,理之当然。 ”渊曰:“叔之美意,故为汉计,但阳泉新殂,未暇及此,姑俟大平西北,又作区处。 ”刘宣善之,辞归右部。 自此匈奴胡族无不推戴,左国城英雄大集,钱粮广盛,汉兆成矣。 后人看到此处,见刘渊折了齐万年,锐气将挫,又得梁王议和,封以左国城,使得养威蓄力聚粮,有诗一首道其际遇之有幸云:  刘渊创汉起胡中,际会遭逢屡建功。 误失万年新挫锐,又得雄城晋讲封。 第二十四回 贾后夺权害杨骏 晋梁王司马肜定主和议,退去汉兵,西土得宁,班师回朝。 惠帝乃加赠梁王郡邑,赐金五百斤,彩缎千匹,銮驾一副,钺节一对。 傅仁授冠军将军,一同回镇。 孟观升侍卫虎贲大将军,食邑上谷县,子之秩,职司禁城。 伏胤、李肇皆擢要职,在京随朝。 以阵亡诸将子孙袭荫。 渊子刘聪在回夷馆,诏赠积弩将军。 诸王大臣与谈议者,无不钦重。 成都王司马颖尤加敬焉,以友目之。 惟孟观嫌宰执功重封轻,私谓众部将曰:“吾为元帅,诛斩齐万年,功劳无比,不封公侯,徒司禁兵,仍守原职,不如征西元帅多矣。 ”于是深恨杨骏。 骏倚皇丈,独专朝政,本系庸常出身,无甚高明远见。 有弟杨珧、杨济,二人颇有才识,数为筹画,并谏止妄为,劝采众论,以资国事,骏皆不听。 二人恐人议论,告闲于家。 杨骏乃自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骑兵一千、从事司马并三部司马共二十余人、都尉十人,出入随护。 树华?、何劭为心腹,段广、张劭为近侍,进爵太傅,假黄钺,表封为临晋侯。 束晢嘆曰:“后父外戚,岂可凌晋?晋乃国号,斯人祸起于此矣。 ”果如其料。 骏掌朝事,大臣各皆无忤,惟帝后贾氏性情兇狠,常欲搀越言事,帝多听信,骏畏惮之,多树亲党统领禁兵,思制贾氏。 冯翊、孙楚与骏厚,劝其不宜私树党援,动人猜忌,使众不悦,骏不能从。 有姑子蒯钦谏骏不宜专权树党、置兵假钺、封侯执政等十事,直言颇峻,骏怒其忤己,欲置之。 珧、济闻知,上劝曰:“吾兄为一朝独贵,欲责直言之人,是失人望也,不如讳之。 ”骏意乃解。 又谓蒯钦曰:“吾兄偏暗,不知兄乃金石之言,今而吾两人退闲致仕者,盖为不从吾谏耳。 尊兄亦宜少自韬匿,毋以珠玑施于暗中,空失其美也。 ”钦曰:“杨文长虽暗,必不杀我,我但得疏于外,亦可免其俱死,否则宗族其能保乎?”珧、济亦以为然。 惟杨骏不知高危满溢之惧,自以为朝多党腹,便有思黜贾后之心。 一日,见贾后坐于帘内,指挥发落,惠帝袖手无逆,骏甚不平,回府计议,欲入朝奏帝,请去之。 二弟杨珧、杨济苦谏不可,骏勿能听。 诘旦入朝,又见贾后坐于帘内,骏即向前面奏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今圣上春秋鼎盛,政治多能,安用垂帘紊乱纲纪?速宜撤帘,毋贻牝祸。 ”惠帝默然不答。 骏知帝易欺,遂叱后使退入宫。 贾后见两旁文武侍立,本欲与抗不退,思被廷辱,恐众笑耻,乃含羞大怒回宫,闷闷不乐。 黄门常侍董勐揣知后意,乃挑问之曰:“娘娘为一国母主,有何不足,乃如是之恼闷乎?”贾后曰:“汝不知吾心中事也!叵耐杨骏老贼,今日当殿辱吾,思量无计可报其恨,故此独坐忧闷耳。 ”勐曰:“娘娘深居宫间,怎能施展?必得朝中官员有智识者谋之方可。 ”贾后曰:“难得一个高见者为吾筹之,脱若有之,吾当重重抬举他们。 ”董勐曰:“臣举一人,惟有东海东光县兵曹侍卫孟观,乃是高谋异见之才。 前收剧寇齐万年,建大奇勋。 若得他来设谋,何愁杨太傅之仇不报乎?”贾后曰:“但恐此人畏骏之威,不肯相从。 ”勐曰:“此人自除齐万年莫敌之寇,只望列侯封职,今又復居禁卫,一向来甚是嗔恨宰执。 娘娘传一密旨,许他封职。 待臣前去说请他们,必然听允。 ”贾后闻言大喜,遂遣董勐将贺礼一副,修密诏一封,言收万年有功,当擢显职之意。 董勐承旨,迳到卫省去见孟观。 第77页 观曰:“董大人乃当今后宫宠冠,辱顾敝卫,有何见谕?”勐请屏去左右而言曰:“今奉后宫懿旨,送有诏意在此,特请将军入宫,有一机密事情相议。 ”观接私诏看之,大喜曰:“娘娘宫闱之内,有何机密?”勐曰:“实不相瞒,正宫娘娘因为见忌于杨太傅,昨被廷叱,恐遭黜害,思得高谋之士求一佳策,以为善身息患之术。 详观举朝智谋之士,无有出于阁下之右者,故此特来相请,望惟勿拒,乞即同往。 ”孟观正欲报骏之恨,无有门路,知后有权略,遂欣然允诺,即同董勐入宫,朝见贾后。 后曰:“吾今见辱于杨骏,心实恨彼,闻卿多谋,乞为我画之,当重封谢。 ”孟观知杨骏无智易谋,乃献计于后曰:“臣观满朝之人,皆骏心腹,俱不可与之谋议者,若一轻泄,则臣等死无葬地矣,即娘娘亦有不美之处。 惟是楚王司马玮系圣上至亲王弟,娘娘可遣一精细之人,持书一封,使其将兵赴京来朝。 楚王年少轻剽,必然应赴。 待臣亲往迎接,告说其事。 若是楚王从允,即将密诏付与行移。 ”贾后曰:“倘彼素未用兵,畏骏权重势大,不敢承当,那时如何?”观曰:“自有牢笼之计,管取入吾彀中,毋庸虑也。 ”贾后大喜,书假帝诏一封付观,就令孟观作书,差董勐前去宣请楚王。 楚王见书,即日带领将校将兵七千,一同董勐入京。 将近洛阳,孟观把意亲迎于途。 楚王驻跸,观参见毕,楚王曰:“将军前者诛戮齐万年,建不世大功,名震关中,可贺可羡。 今孤承召入京,荷赐远临,感爱深矣。 但孤年幼至此,不谙世务,得会将军,三生有幸矣,凡事望前辈指教,勿吝高才,自当厚报。 ”孟观命退左右而言曰:“大王入朝,当立威名以匡社稷,斯不愧于先帝也。 ”楚王曰:“今钧轴皆杨国丈所秉,多少文武,皆不能展其经纶万一,汝南王受帝遗命,被逐还镇,孤初至此,焉能立事?”孟观曰:“欲建莫大之勛,当立超人之事。 今太傅杨骏私置护卫,广树亲党,欺凌晋室,将欲谋危社稷,故圣上与娘娘思忆,朝中文武多骏党与,无可谋者,惟殿下系王室至亲,以是迎驾至京,共相保固,特命小臣先来接见,告白其情,冀为拯救社稷,以永宗祀,庶不为外戚所谋。 ”楚王曰:“孤亦甚疑其人独持朝柄,摈弃勛旧,多用新进,必怀不良之意。 孤今到此,明日上朝,先奏去彼,然后别议。 ”孟观曰:“不可。 若此明为,则有变矣,举皆不美。 前汝南王不是遁去,险遭彼害。 今殿下若有灭贼之心,将兵马且屯城下,勿使漏泄。 待吾入朝,与东安王整顿内兵,筹画停当,迎请殿下入内,出其不意,方可除之。 ”乃于怀中取出密诏付之,楚王受允。 孟观同董勐即辞入内,回见贾后,言楚王将兵马已在城下,请娘娘速行,免致迟误漏泄。 贾后曰:“此事皆仗卿家区画,成功之日,另行厚报。 ”孟观曰:“娘娘可将此事情奏帝委臣身上,帝必问臣,臣自有计。 ”贾后大喜,伺帝入宫,即跪奏其事,言杨太傅阴谋不轨,欲逐陛下出宫,别立新君,置吾重狱,乞念结髮情分,早全妾命。 惠帝是无智之人,一闻后语,即便惊问曰:“若是有此,怎生计较?”后曰:“何不先去杨骏,怕朝中有官无人做乎?”帝曰:“文武大政皆彼所管,怎么就先去得他们?”后曰:“果然满朝文武皆是骏党,惟有禁卫将军孟观赤心皇室,不阿权幸,前王驸马不使与周处西征,盖为此也。 其人可托大事,急宜写诏付与行移。 今楚王入觐,是弟至亲,东安王忠心宗社,但令彼协心共收杨骏,鞫问其情,削去官职,即无祸矣。 ”惠帝信之,即宣孟观入宫,问曰:“皇后言杨太傅造谋,欲逐寡人,另立他王,情有否乎?”孟观曰:“太傅权倾中外,以陛下乃先帝託孤与他,难逞所为,故言陛下昏懦,不堪大位,难治万民,将欲废立已久,众皆悉知,惧骏威重党盛,无敢奏鸣。 又虑臣与东安王在内,兼掌禁卫羽林军马,未及即发,前者黜臣渑关,亦为是耶。 今又幸得日觐帝宸,得无虞耳。 陛下亦宜早自为计,不然彼谋一发,悔无及矣。 ”帝见观言指实,信以为真,慌谓孟观曰:“朕之事体,须赖众文武为之辅翼,卿有何计可除此患,以安社稷,当即言之。 ”观曰:“陛下欲去一臣子,有何所难?但命写一诏书付臣带出,召人收之,随轻重定罪,便除其患矣。 ”帝、后即令孟观草诏曰:  逆臣杨骏背负先帝託孤之重,不念寡人倚任之诚,逐汝南王而不由帝命,叱贾皇后而不碍圣颜。 广树亲朋,结公私之党与;擅设武卫,专升黜之威权。 欺君罪稔,藐法过盈。 今又罔意谋危社稷,思窃神器,欲害朕躬。 第78页 仰着护卫将军孟观、楚王玮、东安王繇,带领本部并羽林兵马,共收谗叛。 诸王臣宜念宗庙社稷之重,各秉忠心,奠安家国。 钦此钦闻,勿负朕意!  孟观写讫,藏于怀中而出,令人出城会合楚王。 楚王得命,即带人马入屯司马门。 东安王将羽林军三千,伏于宫门之外。 观亦将本卫禁兵分把内门。 一切完备,令董勐矫帝诏命,宣太傅入内计议楚王入朝去留之事。 时杨骏在府中与二弟叙话,言昨夜一梦甚是不明,今日尚然心惊肉惕,未知有何凶吉。 未及讲详,见董勐持帝诏来宣入宫议事,杨骏拜命即行。 杨珧止之曰:“前日兄长面叱贾后,今日董勐来此,恐非帝意,其中有诈,且未可入宫。 倘内有一时之变,外救不及,非但兄遭其难,且累及宗族矣。 ”骏曰:“君命召,不俟驾。 今上急召议事,不去即是逆诏,庸可已乎?”济又曰:“昨日兄言楚王无故将兵入朝,必有所事,莫非贾后与之构谋,未可知也。 况孟观管领禁卫,亦常怨兄,今数出入宫掖,亦必有异。 兄今一入宫内,定遭其算矣。 ”骏不能决,乃召官属张劭、段广等议曰:“吾忠心为国,并无差讹。 今上宣我入宫议事,吾之二弟以为贾后诈谋,非出圣意。 君等必有高见,为吾筹之。 ”主簿朱振曰:“吾窃见楚王将兵入朝,孟观迎于途中,今早与东安王入内,俱不曾出来。 此必宫阉同谋,将不利于太傅明矣,焉有所疑?”骏曰:“然则何计可以处之?”左将军杨邈曰:“必欲入宫,可召出东安王与孟观、李肇禁卫之士,某等先去守住云龙门,那时方可入宫。 ”朱振曰:“不然,斯亦非能固身之策。 依吾愚见,即便点兵屯于云龙门外,再引东宫护卫,拥皇太子入宫,放火烧断宫门,胁索宫人,鞫问造奸诸人之首,宫内震恐,必斩奸首送出,然后效曹魏公故事,言贾后构通姦党,谋杀大臣,共危社稷,一併除之,庶几可以免祸振威,永保无患矣。 ”杨骏素无谋断,怎能干此大事?乃曰:“此门是魏明帝所造,决功不细,何可擅烧?况贾后谋吾,未见形迹,若其所为,是造反矣。 ”侍中傅祗知之,驰白骏曰:“事有变矣,请与武骑俱入云龙门,观察动静。 ”骏又不听。 傅祗谓群僚曰:“宫中不可去,吾当即返。 ”遂长揖而出。 杨太后在西宫亦知事变,令人修书射出宫外,又被孟观部兵拾得。 观见,恐事不测,急告贾后曰:“事有返復。 既以至此,宜请速行,先发者制人,毋为人所制。 ”贾后又发手诏催李肇、孟观等火速带兵收剿,以问违诏之罪。 惠帝曰:“事宜三思,不可造次。 ”正值杨骏差段广入内,未及回命,见事急,忙向前奏曰:“杨骏以上皇国戚,受先帝顾命,竭心辅政,不徇私意,二弟尚且坐家居闲,愿陛下审之。 ”帝未及答,贾后喝令先将段广收下。 孟观等提兵把杨骏之府围住,杨骏惧不敢出。 观命放火烧之,骏走马厩中,府门烧坏,被观兵士擒获。 令人去收杨珧,珧闻收己,乃曰:“吾每谏兄,兄不听信,因此告退不仕,启在金?,可问张华,便知吾之忠心,焉敢反也。 ”军士不听,竟收之。 朝中士夫皆谓宜与申理,合依钟繇故事为例。 贾后恐遗祸根,不容,再使人去收杨济。 济初见兄所为,屡谏不听,乃与外甥李能共诣傅咸、石崇处,浼其劝骏请汝南王同辅政治,以求退保门户。 咸、崇再四谓骏,宜收时望,举贤任事,骏皆不从。 杨济平生仗义好施,人皆乐用,久点兵马,虽不在朝,所从有壮士四百余人,皆秦中精锐。 见济谢事,俱不愿在军,于京师生理。 闻知朝廷欲收济,尽来济第,愿捨身救逃出外,慢慢辨理。 济问裴楷。 楷以为宜当入辨,济从之。 未及行,兵士至,济同去被捉,并杨珧皆遇害。 闻者莫不嗟嘆。 其余党与张劭、段广等十余家,悉遭族灭,左将军杨邈、右将军刘颖、河南尹李斌、中书蒋俊、东夷尉文淑、尚书令武茂,皆死之。 杨太后乃诣后宫骂曰:“昔先帝不肯娶你,是吾一力抬举,方才允纳。 今日得志,反又害吾宗族,天理何在?”贾后曰:“晋家天下,半由吾父,汝是何等之家,乃敢专执朝权,私树党与,以乱朝廷,思谋不轨?”两家争闹无已,众妃嫔劝开,送太后归西宫而去。 初,杨骏欲求高士,先聘王彰,彰逃不应。 再聘孙登,登有先见,知骏不终其位,乃不应命。 骏遣人送布被一条以予登,登乃碎砍之于门前,曰:“斫斫剌剌,以希剥床,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难行,戟还自伤。 ”私置有持戟之士三千,至是果应。 后张华为相,劝帝造赠杨氏,惠帝乃下诏杨氏一门曰:“昔皇国丈失怙,宗族殒坠,渭阳之思,孔怀感伤,宜取杨超封为?亭侯,以慰蓼莪之思。 第79页 ”此是后事。 贾后既诛杨骏,思杨太后骂入后宫,必然怀恨,復召孟观、董勐议曰:“今太后尚在西宫,昨看其言语,独是怨我,恐其还有亲属在朝,异日构谋报恨,不可不早虑者。 ”孟观曰:“今大权悉归娘娘,可令董勐宣诏,命徙太后出金墉城居住,敢不行乎?”贾后大悦,即令孟观草诏,使董勐迳到西宫迁逐太后。 杨太后曰:“吾无宣诏,何故来此?”董勐曰:“奉上诏旨,言杨氏一门造逆,律合九族全诛。 圣上因念母子之亲,不忍加罪,但迁娘娘权出金墉城居止,少正国法。 ”太后曰:“我无罪过,子无废母之义,汝等速出,我自面圣。 ”董勐回话,贾后恐其见帝不美,急遣孟观将车舆一辆,董勐带宫人数十,直至西宫,将太后推出西宫。 宫内人驰奏帝知,帝慌亲至看时,西宫已闭,正在门外拥推上车。 惠帝喝住,太后扯住帝手大哭不放,帝亦扯住。 观、勐不敢近前,令人报知贾后。 贾后遂亦自来,叱令从者将太后拖上乘舆,载出宫闱。 孟观驱十数宫人押送,迳往金墉城而去。 惠帝痛哭入宫,贾后曰:“他使杨骏害你,痛他则甚?谋叛大罪,理合赐死,岂但黜乎?”帝畏贾后悍愎,不復再言。 后人有诗嘆贾后曰:  贾后多奸更忍心,堪怜杨氏受夷凌。 罪盈恶满逢孙秀,继踵金墉报应明。 又诗一首贬孟观阿附凶后、恣其残忍云:  孟观挟恨纵奸心,附恶横将杨后凌。 族害无辜犹未已,他年夷灭报何明。 第二十五回 司马玮杀汝南王 晋惠帝皇后贾氏南风与孟观通谋,害却杨骏、珧、济一家,又逐杨后,独擅内权,乃赐孟观黄金三千两,彩缎三百匹,谓之曰:“权表微意,待朝事定夺,必以上公酬之。 ”孟观称谢,再启曰:“冤家虽得暂离眼前,争奈祸根未曾得断,终有反覆。 日后倘若大臣奏保,太后乃先帝髮妻,当今国母,且年高无过,焉可废弃?宜取回宫,以全天常。 圣上是无主意之人,再一入宫,子母完聚,娘娘又年富色衰,恐生出事端,祸机难测,不可不虑也。 ”贾后曰:“吾心亦思欲尽除此病根,奈不有故,计无所施耳!”观又曰:“事由人为,焉待有故?明日娘娘再奏圣上,只道昨日有人自金墉来,言杨太后嗔恨陛下昏庸无道,悖伦逐母,召集故党,贿赂旧属,将来谋乱不便,乞圣上早赐定夺。 不问准与不准,圣上无断,必定狐疑不决,朦胧答应,娘娘即便敕臣前去,何愁再有后患乎?”贾后依计,间奏惠帝。 惠帝闻后所奏,竟不回答,亟趋出殿,召张华、裴頠、傅咸、傅祗等十余人问之曰:“吾孟观等又奏寡人,言称皇太后私集余党,将谋作乱。 朕知非有此事,但因杨骏坐谋反大罪,太后罚轻,欲使朕加以罪耳。 众卿以为何如?”宫保和峤曰:“诚如圣鉴,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误犯于陛下,不过私其所亲,不行规谏,致父擅权专政。 况杨氏反逆之罪,尚出无影,太后黜之金墉,亦已过矣,何可更议?”帝曰:“皇后亦以为言,恐朕不行,反遭暗害,如之奈何?”中书监张华曰:“陛下必不得已,宜依汉废赵太后故事,称成皇后,使居别宫,以全终始,庶皇太后亦得以保其躯命,在殿下亦得以克全大义,伏乞圣裁。 ”惠帝允奏,即宣言曰:“太后无过,理合止居闲宫,今迁出外,贬之已甚,不许再异。 ”孟观知之,亟请楚王与东安王上殿奏曰:“一人谋反,九族宜赤,今以后乃国母,原其死罪足矣,当废为庶人。 骏妻庞氏不宜免死,请付廷尉。 ”廷尉领旨,至金墉参见太后,宣言帝诏,太后与庞氏结哭闷地,廷尉怜之,劝太后诣阙求免。 太后从之,乃截发伏阙稽颡乞原庞氏之死。 惠帝未曾升殿,宦臣报知贾后,后忙使人召至内门,谓曰:“太后今既亲来,不宜毁发,妾当代奏,请全汝母子之命。 可亟还金墉,毋使官里知之,恐再异议,取罪愈重,朝中臣宰怪杨太傅专权者多。 ”贾后一边诳慰杨后,一边使孟观飞马驰至金墉,把庞氏勒死。 杨太后被诳亦回金墉,比及到时,庞氏已被勒死。 杨后痛母,哭倒于地,昏绝数番。 后人看到此处,有悼杨氏一门无辜被害云:  杨骏庸专未罔谋,济珧贞谅饰名传。 妻孥老幼俱遭惨,贾孟凶谗可怨尤。 贾后尽除杨氏之祸根,乃封孟观为上谷郡公,谓其有平齐万年退寇之功,加李肇为禁卫大将军,以女弟贾午所生韩寿之子韩谧继父贾充之后,改姓贾谧,袭封平阳郡公,食邑八千户,以族弟贾模为中书令。 贾模虽非大材,素性忠朴,识明虑远,异于诸贾。 一旦得典中书,恐人议己,乃乘间奏启贾后曰:“方今才诛杨骏,即以贾氏总统朝政,无贰于彼之擅且专也,岂不闻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乎?且贾谧年轻,又非鼎鼐之器,岂堪秉此权衡之职?而臣又非任重寄远之材,如何能司燮理,以服天下之人?”贾后曰:“然则何以处之?”贾模曰:“欲得天下之治以为己功,必举贤能辅佐,共理朝纲,方可免人议论,庶保永久无患。 第80页 ”贾后曰:“吾思贤才难得,安有忠义可托之人,以称所愿者?”贾模曰:“但是娘娘举用之人,即与己同,荐贤之功耶,同己任之功,何论亲疏?今汝南王司马子翼乃宣帝之子、当今皇叔,世之人望,才识老成,先帝临终唿之数回,将托大政,因被杨骏阴谋暗逐还镇。 娘娘若能举而召之,同辅国政,则朝中士夫皆以娘娘为知人,自无私党之讯矣。 尚书丞卫伯玉平蜀伐吴,多立伟绩,出镇幽冀,柔服胡夷,边烽不警,戎羯贡奉方物不绝,先帝常称重之。 中书监张茂先才华超迈,智德兼全,能知民瘼,皆国之元老,时之属望。 欲安天下,非此三人,则不可以致昇平耶!”贾后信允。 先发懿旨宣召三人入宫相见,然后奏帝授任。 张华、卫瓘承旨进见,贾后曰:“吾知二卿有经济之才,故请同资政治,庶展平生,惟勿负知遇可也。 ”二人谦谢,贾后慰出。 越数日,汝南王司马亮自许昌来朝,贾后燕见讫,即奏帝以汝南王为太宰,录尚书事,卫瓘为太保,张华为少傅,同总军国重务。 司马亮向被杨骏所遏,一旦执政,欲取悦于众臣僚,即首论诛杨氏之功,封侯赐邑并升赏者一千八十一人。 御史中丞傅咸谏曰:“朝廷官吏兵将皆食君禄,为国干功,职分之事也,不宜若是滥加封赏。 且杨骏之诛,乃一夫之力耳,何致纷纭妄赐,轻费爵禄乎?且赏奢侈,必有希望者,思幸再祸矣。 宜下中书省博议,品其功绩有无轻重,是其等秩,方是政纪。 ”亮不从其谏,惟偏执自是,颇专朝政。 其臣下倚之为横,居政数月,放纵无忌。 傅咸见其所行,谓同列曰:“汝南王擅权自恣,门下倚之滥受贿赂,吾知不善终其位矣。 忆昔受知于彼,设不劝谏,则是坐视其敝,奈何可乎?”有小黄门华忠听得,亦托意进言曰:“适闻傅中丞高论,以为大王宜当少抑威名,採纳众论,以收时望,方保无虞。 ”汝南王曰:“孤乃帝室至亲王叔,非他人之比。 晋国之事,孤之家事也,何待外人参议乎?”叱之使退,自是愈加专执,不容规谏。 且性偏多罪人,无敢火犯,惟卫瓘一人稍可进语,张华见其逆耳,深自韬匿,以故众心多不悦者。 傅咸见其大失朝士之心,復上启曰:  往者从驾殿下,常教臣以韩非逆鳞之说,臣每忆之,不敢少置。 向者殿下欻摩天子,意在逆鳞尽忠,故以谕臣。 臣今自知所陈,甚颔触勐兽之须,然所以敢忘害上言者,揆殿下当识其区区不胜之心耳,望殿下察臣谅直之言,非有为恶之意,勿以此见怒而亡诛可也。 思天下之事,当与天下人共理之,且一人之见有限,天下之见无穷,殷纣以独断而亡,周武以谔谔而昌,比皆史册昭昭,可为明鑑者耶。 乞殿下俯察愚衷,採纳微言,晋室幸甚,臣等幸甚。 汝南王见启,反嫌其多言烦絮,疏远傅咸。 又恶东安王司马繇作事拂意,不相吻合,思欲去之,乃密启贾后,言东安王繇兵权太重,独掌内庭六卫军马,党辖强盛,恐有异心,将不利于社稷。 且兵柄不可久统,宜早罢之,以免后患。 贾后曰:“然则何以处之?”亮曰:“依臣之见,当用楚王玮入代其职,则无患矣。 ”后从其议,即矫诏罪东安王威震中外,惑众营谋,将有异志,宜以楚王入领军马,降繇为行军司马,致仕归第。 东安王明知是汝南王之计,见亮势大,不敢申理,甘受枉抑而罢,乃将六卫军马尽付楚王司马玮掌管。 楚王得掌重权,年轻性剽,倚仗帝弟,专立威福,略无忌惮,庙堂侧目,中外寒心。 惠帝亦皆畏之。 汝南王意有所行,悉皆阻忤,于是二人又不相睦。 汝南王亮欲待去之,见楚王兵容强盛,威愚勐赫,且系御弟,难可轻动,乃密谓太保卫瓘曰:“今司马玮越职擅威,不钦朝典,倚恃皇胞,蔑视同气,将何处之?”瓘曰:“年幼轻躁,故是如此,将欲何为?”亮曰:“吾欲奏帝削其兵权,废而黜之,无所为言,故与公谋耳!”卫瓘曰:“楚王功多党盛,人心无怨,一时难动。 不如且勿计较,伺其有过,方可行之。 ”亮曰:“非是如此。 今兵权在彼,挟威恃势,不服吾等,倘有所行,反被阻遏,弗获施为。 公可区画一计以祛其害,免遭僭夺,尔我皆固。 ”瓘思半晌,乃曰:“若欲削其兵柄,难于为言,不若奏帝,以为楚王功多服众,宜加封赏,出镇西地,使遏群盗,则贼寇必皆远遁,宜加敕增秩,以表殊勛。 此所谓将欲取之,必故与之,虽曰擢之,其实夺之也。 待其出外,则凡事任殿下所行矣。 ”司马亮听言大喜。 二人谋成,尚未及行,有随班太监胡牛儿常恨汝南王骄傲内臣,并无礼容相及,当日听得此言,悄地奔往楚王处报知。 楚王听胡牛儿将二人所谋之言,奏调出外御寇,不许在朝意思,心中大怒,乃重赏牛儿,即便诟骂曰:“老贼如斯妒害,寖寖不然。 第81页 向者东安王无些罪过,夺其兵柄,黜使闲住,今日又欲害吾,于心何忍?二贼立意若此,吾岂容他?”寻思半晌,无计可施,乃勐省曰:“东安王颇有智识,被贼所废,心中必恨,若往与议,量他定有见教。 ”即乘夜往东安王处叩问。 门上报入,东安王出接,并进内堂叙话。 楚王曰:“自除杨骏之后,王兄亲领六卫,吾心甚喜,以为兵归忠厚,廊庙得安。 不知何故,一旦夺以予我,我心不安,日夕审探,始知皆出汝南王与卫瓘二人之谋。 昨日见后,聊诉汝冤,岂被二贼窃知,又设巧计,欲奏帝迁我出镇西地。 我意欲与他作对,未有主意,故特前来求一佳策,望惟莫却。 ”东安王每欲报恨,正无门路,听得楚王之言,即便画计曰:“先发者制人。 可急先奏贾后,说汝南王私议娘娘之短,早晚欲行伊、霍之事,废出圣上与娘娘,别立新君,以徼大功。 若贾后一准汝奏,即请便发。 且兵权在汝,时刻莫容,彼无能措其手矣。 ”楚王大喜,领了计策,次早即入后宫去奏贾后。 后曰:“卿家非时而来,慌张失措,有何事故?”楚王曰:“臣今闻有急报,故此急来。 ”后曰:“有何急事?”楚王曰:“汝南王与卫太保背议娘娘,道主上昏庸,致使宫闱丑声外播,为亲王不能齐其家事,况治国乎?即日要行伊、霍之事,把娘娘发下幽宫,并废圣上,别立有德之君。 故此非时而来,专报机密大事。 ”贾后平素果有私事,闻言大惊曰:“吾以真心托渠二人,今反毁谤吾行,安有入室操戈,反害主人之理乎?此语从何得之?”楚王曰:“是吾心腹之人亲耳听得,岂敢欺诳娘娘之聪明乎?”贾后思之,转怒曰:“老贼不堪抬举!吾待汝不薄,何造恶言,思行废立?吾必杀之,免遭其辱。 ”楚王曰:“若欲去此二人,事非小可,彼羽翼众盛,威势显赫,机谋不密,为害甚深,即娘娘与臣等身族亦难保矣。 ”后曰:“然则奈何?”楚王曰:“臣有心腹大将李肇见掌禁兵,有万夫之勇,前除齐万年、杨骏,皆其功也。 娘娘但下诏言二人朋比构奸,为国不忠,擅权滥赏,肆威欺主,谋废等因,付与李肇带兵围住,一鼓收之,下于廷尉,何难之有?”贾后听允,即令草诏。 楚王乃命心腹公孙宏书之,诏曰:  天祸晋室,凶乱相仍。 间者杨骏骄横,已赖诸卿克平蠹逆。 今汝南王司马亮以帝室至亲,理合同心辅政,以匡不逮,何乃听信卫瓘奸谋,肆行威福,滥颁爵赏,鬻买众心,独擅朝权,数易禁卫,潜谋不轨,罔议废立,思要伊、霍之功,不念朝廷荣尔恩秩之重。 今诏卿等,率领禁兵,速收二贼并其党类,正以国法。 仰速奉行,毋负朕意。 如有迟误,定按三族,钦此悉闻。 写讫,贾后命楚王带出付与盛岐、公孙宏,即带兵马围住汝南王之府,李肇领兵围住卫瓘之府,不许走漏一人。 朝臣知之,急奏惠帝,惠帝觉其枉,即令亲王司马遐、京卫提督荣晦奉手诏去,只收太宰太保印绶并御赐貂蝉等物,免官归第,其余官属一无所问。 谁知荣晦曾被卫瓘所责,怀恨在心,卒忤圣意,挺身直入卫府,扬声大唿曰:“奉诏收取太保,请付廷尉。 ”遂执之。 瓘子卫恆见事危急,欲从墙隙中逃出,适见嫂父何劭经过墙外,恆问之,劭以圣意对,恆止不走,俱被捉。 孙祖九人,荣晦尽械至东亭,闭于密室,以待楚王之令,帝不之知也。 惟卫恆之子卫璪、卫玠同母去外家得免。 盛岐、公孙宏将兵围住汝南王之府,未能得入。 汝府卫将李龙进言曰:“今朝中无故加兵,必是奸变,臣请率众拒之。 ”亮曰:“吾无二心,彼必自解。 ”不听其言。 龙乃拒住中门。 楚兵悉皆缘墙上屋揭瓦以下,门上搏击之声不绝。 亮惊曰:“何为若此?”众军曰:“奉诏收太宰。 ”亮曰:“有诏可得见乎?”公孙宏曰:“诏书在此。 ”即于怀中取出,高声宣读一遍。 亮曰:“既然如此,容吾面圣领罪,勿劳兵力。 ”宏曰:“圣诏已出,岂容再辨?”亮之长史刘准曰:“太宰不忆向日岐、宏二贼昵惑楚王被诉之事,今岂得与彼言议乎?吾知此必贼等奸谋,非出帝意。 府中兵士尚盛,犹可与战,乞传钧旨速发,焉得束手?”亮皆不听。 须臾,盛岐、公孙宏等拥进,遂将汝南王司马亮执之。 兵众见事已坏,尽皆哭散。 亮乃仰天嘆曰:“我之忠心,可以剖示天日,何为无辜枉杀忠良?”遂被械上东市。 时天气炎热,百姓见之,皆舍死向前,与之遮闭日色,交相挥扇。 及至日斜,卫瓘一门皆死。 刀刽无敢害汝南王者。 楚王亦知亮有功无罪,监押者不敢加刑。 第82页 但大冤已结,不得纵缓,復命公孙宏走马至市曹大叫曰:“帝后有命,及申不献尸单者,刀刽亦斩。 ”行刑者唿曰:“吾宁甘自断首,不忍枉断人头。 ”公孙宏知不可强,遂喝兵士攒上,以枪刺死,投其尸于北门之角,耳鼻撞坏,人莫能识。 其日司马亮被害,天日为之无光,百姓看者咸涕泣垂泪,乃编排地方人户为守其尸。 人以传于张华,华乃劝楚王奏帝,以朝服收殓亮尸,俾全亲亲之义。 玮奏请以王礼送至汝南安葬。 后人见司马亮以偏执被害,有诗嘆曰:  偏执从来拂众情,贵疏党与富疏亲。 汝南空自怀忠正,到底遭戕不保身。 第二十六回 帝敕张华杀楚王 司马玮既谮贾后害杀汝南王并卫瓘一家,即命李肇、公孙宏献尸单以要封职,二人入宫呈上。 贾后曰:“卿二人去收太宰、太保,临死各有怨恨乎?”肇曰:“太保见收,谈笑就缚,别无所言,但云吾死无恨,惟不能见帝、后一面,以谢知遇之恩。 ”后曰:“太宰何如?”公孙宏曰:“无他,但言:‘吾之忠心,可以剖示天日,如何无辜枉杀忠良?’至日斜无人肯害,百姓皆洒泪以身护之。 ”贾后听言嘿然,但点首而遣宏、肇出伺赏赉,因自念曰:“此言各皆正理,太宰、太保若有异谋,吾之心腹岂无一人知之,何只楚王之人听得?且反情无一迹可证,谤吾之语素无见闻,汝南王乃老成明察之士,肯于太保尊官之前而发此邪言乎?况废立大事,满朝文武无一预谋之人,岂非妄谬而何?此事分明是司马玮借刀杀人,希图执政耳!今日被此小人所惑,枉杀无辜之命,二公虽在九冥幽境,含怨我矣。 必杀此奸徒,方消亡怨。 ”于是闷闷不悦,倚栏而坐。 正值贾模因贾后杀此二家,恐再诛其党,入宫探劝,见贾后攒眉独坐,乃即问曰:“娘娘何故有不豫之色?莫非为枉杀太宰、太保而追悔懊恼乎?”后曰:“然。 ”贾模曰:“二公尽忠王室,曾无过犯,因何事而遽戮之?满朝悉皆惊骇,路人无弗悲哀,实不知其故也。 ”贾后曰:“此是楚王谗贼,奏说他设谋欲废帝逐我,思篡大位,吾恐祸及宗党,一时暴怒,不曾详审,即允信其诬,命下诏收其诰敕章绶。 楚王希吾之意,即命公孙宏作诏,以李肇等将兵竟收二家诛之,是吾之误也。 ”贾模曰:“楚王轻暴兇狠,独畏汝南王在朝,不敢妄为。 今被谗谮,枉戮社稷之臣,楚王恃功愈肆,侮弄兵戈,将来横虐,恐如虎难制矣。 ”贾后听言,甚加嘆恨。 忽惠帝朝罢归宫,问曰:“梓童因何面有愠色?中书所言甚事?”贾后将贾模评论汝南王有功无罪之言,细述一遍,帝曰:“朕亦哀伤二人无过,命荣晦诏免其官,不许收捉,讵意那贼反与太保有恨,竟收害之,卒致汝南王并遭枉死。 欲治众奸之罪以正国法,奈缘梓童有诏付彼,故尔姑容之。 可怜太宰乃创业旧臣,是朕皇叔,赤心理政,今被诬以反逆,而汝即便擅行诛戮,不由朝议。 可哀可哀,思之泪盈腮颊。 ”后亦伤感曰:“吾知罪矣。 ”帝復谓曰:“你倚托楚王以为好人,朕睹其行径,隐谗怀佞,恣狠包凶,如蚕食叶,须臾过枝,将趁杀汝南之势,渐及你我之身矣。 今日论诛亮、瓘之功,封赏悉不由朕,一拂其意,即怒形于色,深可畏也。 ”贾模曰:“既然如此,事在早防,莫待噬脐徒悔。 ”及俄而贾谧入宫朝后,亦言:“楚王横暴过人,汝南王柔和谨慎,今反杀之,而任用楚王。 楚王乃虎狼之性,食人无腥者也,切不可使之秉政。 若一秉政,则吾贾氏一门,悉无噍类矣。 特为此事来奏娘娘,须当记之。 ”贾后曰:“吾已被此泼贼所侮,悔无及矣。 今圣上当面在此,吾必报之。 二卿有何计策处置谗佞,剪除身边之患,以雪太宰、太保九冥之恨,亟宜想来,待吾裁取。 ”贾模曰:“此事非同小可,关系甚大,必得高谋奇识,方保无误。 吾思别无他人,可与谋大事者,只有太傅张华谟猷深远,胸多机变,试召他来商议,必有良策,可以制得那人。 ”帝与后密差宦官前去,宣召张华入宫面议。 不一时,华同宦官入宫,拜毕,帝曰:“朕有一密事与卿议之,恐有漏泄,特宣入宫内,勿使他人窥听故也。 ”华曰:“甚事?”帝曰:“楚王谮言太宰、太保谋反,朕一时不烛其奸,枉杀忠良,致使楚王横行殿陛,违逆制诏,朕甚寒心,思欲制彼,计无所出。 知太傅素有奇智,可为朕筹画一策,冀安家社,以尽卿忠。 ”华曰:“此陛下家事,何难处之?楚王恃威侮智,枉害忠良,举朝皆知,惟陛下被惑不悟耳!臣恐楚王再过岁聊加老练,则不易制矣,此时尚可治者。 ”贾后曰:“太傅乃国之元老,夙抱忠贞,素多奇见,今有何计可除凶谗,勿得隐匿。 第83页 ”华曰:“陛下、娘娘果是真心,此亦不难。 臣有一计,只须遣殿前将军王宫前去,可以成功。 此人心存忠义,勇决磊落,不阿权势,力能制彼。 ”帝、后曰:“何若是之容易也?”华曰:“上古圣制,有雏虞之幡,专以麾捉叛臣,无故不敢擅用。 但是成立之君,必以此物与臣子诸侯相为誓约,贮之武库,若有罔为不道者,持此幡去招之,敢有不服者,众诸侯併力攻之,磔其四体,夷其九族,准大逆论。 “按此幡以帛为之,阔四尺,按四时;长八尺,按八节;结二纽,按两仪;制二十四旗脚,按二十四气;缀四长带,应四象;竿长一丈二尺,像十二月;五色相间,应五运,中绣雏虞之形。 据此兽虎身狮足,尾倍于身,白质黑文,不践生物,不为初长,非仁德之地不产,非草熟之径不游,非太平之世不出,立食牲腥,乃仁兽也。 《周诗?召南》章云‘仁如雏虞’,即此物也,故用浪制逆。 “以是上古圣王制此为信,以谕不道。 若此幡一出,不论公卿将相、国戚皇亲,尽皆趋承退避,招之则来,挥之则散,敢有违逆者,以大不敬论,即时斩之。 昔我先帝亦仿古例,立有誓约。 陛下欲收楚王,可写密诏与王宫,令持此幡去宣楚王入宫议事。 楚王不知,必定欣然而来。 若其有兵扈从,将至内门,即以此幡挥退众兵,谁人敢逆?兵从一散,王宫力能擒之,然后数以欺君枉害之罪,正之以法,乃一夫之力耳!若其再罔大不服,命宫即时斩之,何难除之有哉?”帝、后听言大喜,即宣王宫入内,付以密书之诏,给与雏虞之幡,嘱以秘计,命选精卫士三十六人,去宣楚王。 王宫领旨,出宫离内,正遇楚王入朝,欲奏復东安王禁兵,自领朝政。 王宫见其军兵拥护,刀戟如林,心中甚讶,乃独自向前高叫曰:“奉诏在此,宣楚王入后殿议事。 ”楚王曰:“孤正欲请帝出御,奏拟国家大事,有何私议?”宫曰:“圣体欠安,在内调药,故欲燕见耳。 ”楚王遂引驾前进。 宫曰:“诸兵从可各回营,勿得妄进惊圣。 ”楚王玮曰:“待到便殿,不使喧嚷便是,何离吾前去?”军士遂不肯散。 王宫高擎雏虞幡叫曰:“汝等识此幡否?敢有违者,以大逆不道论,定夷三族。 ”内中有将校认得者,皆相谓曰:“此武库所藏之制诸侯王臣雏虞幡也,见他如见天子一般,各宜迴避,免累九族。 ”于是尽皆退去。 楚王止喝不住,谓宫曰:“汝何得不使孤带兵护卫?”宫曰:“天子旨令,非吾敢阻也,否则又累小将矣。 大王与圣上手足议事,何用兵为?”楚王信之,遂一人徒步同入。 至后殿,不见惠帝,楚王疑惑,将欲问之。 王宫见楚王身旁并无侍卫,乃宣言曰:“圣上诏下,言大臣等劾奏殿下欺诳朝廷,枉杀忠良,擅颁封赏,命吾收付廷尉,密诏在此。 ”宣讫,宫即向前执之。 楚王曰:“汝是王宫,何敢罔执皇弟?可速退去,待吾自面圣上。 ”宫曰:“王亲犯法,与庶民同罪。 诏旨已下,谁许面见?何人教你谋害无辜,欺诳朝廷也?”楚王无言可答,眼中流泪,遂为押赴东市,监斩者乃尚书郎刘颂。 楚王将出怀中向日贾后所付收亮、瓘青纸诏书,谓颂曰:“当日之事,是奉圣旨而行,为社稷计,非有擅也,今乃反以罪我,岂不冤乎?且玮托躯先帝,共脉官家,今将受枉毁体,并无人悯。 幸公为一申请,愿自待罪,囚系终身,以全父母髮肤,肯见怜否?”颂曰:“臣今奉诏理法,焉敢抗违钦命?代王申请,是怀私也。 且中外咸言太保、太宰无罪被戮,冤大屈深,众心不忿,耸动朝廷,故有是命,臣焉能救?”乃欷?泣下曰:“青诏虽由内出,主画实由王衷,无所逭矣。 ”玮亦嘆曰:“孤被贼奴胡牛儿所误,死何瞑目?”遂乃受刑,亡年二十一岁。 公孙宏、李肇、盛岐、荣晦四人皆弃市,并族其家,将胡牛儿剐之,党与尽平。 后《晋史》断曰:  昔高辛抚运,衅起参商;西周嗣歷,祸缠管蔡。 详观曩册,逖听前古,乱臣贼子,昭鉴在焉。 有晋紞兴,再崇藩翰;分茅锡瑞,道光恆典;仪古饰衮,礼备彝章。 汝南负纯和之资,失于无断;楚玮籍果敢之性,遂成兇狠。 或位居朝右,或职参近禁,俱为女子所诈,相次受诛,虽曰自贻,良可悲也。 又评玮、亮自相残命曰:  亮总朝政,玮怀职兢,谗巧乘间,艷妻过听。 构怨连祸,递遭非命。 晋惠帝与贾后用太傅张华之计,诛杀楚王司马玮并裁其党,追赠汝南王为忠顺王,升王宫为左勛卫大将军。 卫瓘亦被玮害,未蒙褒谥。 瓘之女上笺与张华并众宰执曰:“妾之先人,忠事二朝,平蜀伐吴,并着伟绩,曾无少过。 今为谗臣所害,受枉族诛,非妾独悲忠冤,举朝亦皆怜戚。 第84页 幸今圣明烛奸洞伪,典宪正刑,枉情少豁,亡怨未消。 今兹汝南王已蒙恩赐,妾先君名谥未显,合朝无言,春秋之义,其咎安归?乞明公与诸执事平议而信之。 有兄子卫璪、卫玠飘泊在外,恳宥其罪,俾获归宗继祀,以全忠孝,庶九泉之下,无含屈之魂矣。 ”张华等见书,嘆曰:“噫,是吾辈之过也!待人鸣而后言之,大义安在?”次日上朝,奏知惠帝,追谥卫瓘为太尉兰陵公,子恆为成侯,食邑二千户,命其孙卫璪袭爵食其禄,以次孙卫玠为博士;加封司马秉袭汝南王之职,次子司马宗为殿下将军,赠邑二千户。 帝以张华有平难之功、旌忠之能,封武郡公,开府同理国事。 华惧贾后妒狠,机变难测,不敢受职,上表再拜辞谢。 贾后亦畏张华性直,不喜附会阿谀,见其辞职,即欲乘此以罢其权,乃谓惠帝曰:“既张太傅不愿为官,当从其请,俾遂高志,何必苦留他们?矧朝中文武如林,岂皆无可以辅政之才者乎?”贾谧曰:“张茂先柔而多智,忠而且直,猷谋深远,若使在朝,必无妄为之事,不可去也。 ”帝曰:“卿言是也。 ”后曰:“人歷盈满,心志多易,焉能知其善始,又克善终也?”贾模又曰:“张茂先族孤无党,儒雅清和,人皆悦服,又多经纬,谋猷深远,素性不刚,上无逼主之嫌,下无虐民之咎,进无朋党之附,退无宗戚之援,正所谓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也。 依臣愚见,委以朝纲,使秉钧轴,不许辞职,政事必有可观,太平可翘首而待也。 ”帝从之,遂不允张华之辞。 华復上书于朝曰:  切念国家政事,自泰康以后,太傅杨骏任用非人,变格乖异,遂致纷更。 汝南入辅,刑赏復滥,侯伯盈朝,户邑滥给过半,虽怀忠谅,偏执似私,使宗室自生疑忌,祸及忠良,故太保卫瓘灭后,虽有干国经济之才者,皆思远遁矣。 臣恐太平之政自此日颓,而非鼎俎版筑之侪,难回泰始之治。 臣华以草茅寒士,家非名世,才乏谋猷,焉能服众?必误天下苍生,有负知遇洪恩。 惟中书丞裴廆堪辅政治,使之参贊尚书府省,犹可少副恩任。 臣以病躯冒干天听,乞赐下僚,俾早晚得进忠谏,方可称职。 书上,惠帝不能决。 贾模力劝曰:“若容张司空辞去,则社稷无望太平矣。 ”惠帝乃下敕,以张华为太宰,裴頠为太傅。 华、頠见前执政者受此品秩,而杨骏、汝南王皆不克终,竟辞名号,惟以司空旧职领事,帝从之。 后人见晋室因贾后乱政,贼害司马亮之忠,又杀司马玮而用张华,有诗嘆曰:  晋室原从不义成,故教女后擅刑名。 骨肉循环遭贼杀,赢得中华变虏庭。 第二十七回 叙李特出身本源 晋惠帝永康初年,岁大荒,关中内外,万里皆然。 人民流窜过半,闻知川中颇熟,皆相继入川就食度活。 有强梁大户李特倡首留纳,以后流民感念其德,咸推李特为众之甸长,有事则托特主持,有争斗则托特剖析,有缺欠则资特赡给,有盈余皆输特收管,资储大积,万众支消有裕,倚山结囤,住连百余里。 官府怪其广纳无籍,行文与特,令逐还乡,如不散去流民,即抄特之家,并诛流众。 流众此时又不肯去,特兄弟又仗义不肯逐,众至数万,日夜不散,有精勇者万余,千夫敌者五十有多,能冲锋破阵、弓马熟闲十数人,遂乃据川作乱,抗拒官兵。 按野史所载,李特褒中人,其先有务相者为之祖,称廪君,即国王类也。 初时川蜀之地唿为蚕丛,乃烟瘴所在,虽或有人,异于中土,皆是岩处野宿,与禽兽杂居,茹毛饮血,未有火食衣室,人民无主,不知礼义,茫茫然浑如也。 其地连巴西宕渠,境内别有一山,名钟离山,忽被雷击崩陷,塌去泥土,独留石壁峭立。 上有石穴二个,俨如洞户,左边穴内赤如丹砂,右边穴中黑如煤漆。 一日,赤岩中走出一个异人,自称姓巴氏,名为务相;黑岩之中亦走出四个人来,皆自言名氏,一个称姓曎,其二称姓樊,第三的称姓柏,四者称姓郑。 五姓之人初出,皆同穴而居,因自相议曰:“天生我等五人,心灵性察,莫非欲使我辈掌管此方之民,使知礼义火食也。 今日在此,必须立下一个廪君,为之主领,统御土人,教之守法,免致残杀,别于禽兽,始成世界。 ”众然其说,欲立一个为主。 但系同生同出,初无等杀,于是各相称长,争竞不息,终日无肯相让,咸欲攘夺。 务相曰:“不必如此,我等思教化土人,使为学好,连我自家尚气尚力,焉能治人?今有一法处之,不要斗狠相竞。 凡管人以本事为先,我五人各赌本事,高者为君,不及者为之臣。 ”众曰:“赌何手段?”务相曰:“我和你五个人列班而立,一齐将剑挥去,有插得到石崖上者就为廪君,跌落地下者便为臣子。 ”四人曰:“赌便赌,不可反悔。 一个得中,四个俱要拜伏。 第85页 ”务相曰:“是我出令,我若食言,不是人也。 且此事凭在天意,知谁能插得住?”四人曰:“一言已定,休得失信。 ”言罢,各皆挥剑掷去,惟有务相一剑端插石上,其四人之剑皆落于地。 务相曰:“廪君定矣。 ”四人曰:“石有脆坚,此非本事。 ”务相曰:“汝不服也,我与你再赌一法。 此去流水之外,还有人民,我等皆要垒土为船,顺流前去,教化他们,坐土船不沉者为君,沉坏者为臣。 若能如吾所言者,众皆拜服,再不反悔,否则非男子也。 ”众人曰:“岂有再悔之理。 ”由是各乘土船而去。 将至中流,四船渐渐沉去,务相乃逐个救上己之土船,同载而往,四人尽皆拜下曰:“吾等愿世世为臣,中心服矣。 ”遂扶务相登岸,于巴西等处训诲人民,使构土房于平地而居,别离禽兽,导以伦礼,始类人矣。 巴氏务相术服曎、樊、柏、郑四人,尊为廪君,于巴、褒等处巡行教化,四方之人虽深山穷谷之中,皆相投听讲,何止日以百数。 于是蚕丛之乡渐次入于人类矣。 相又闻得盐阳地方之人,被有妖怪为祟,不胜其害,乃同四臣仍坐土船顺流径至盐阳,召民教训。 忽有一夭容女子来相见,曰:“此处地方是吾所管,你今到此,必须凭吾行移,要与你结为夫妇,若肯相从,即留汝等在此,如或不然,定无相容,还有水厄及汝也。 ”务相听言,疑其有奇,乃从之,遂为夫妇。 元来这女子即是盐君,乃一怪也,夜则与务相共宿,日间则化为飞鸟,盘旋于半空之中,诸蜚虫羽翅之族、妖禽怪鸟悉皆攒集而随,掩荫数十里,遮得天日无光,勐兽皆趁黑出没于其间,人被伤害,不可胜言。 务相见而恶之,曰:“吾夙闻有怪害民,特来至此,不期即此盐君女子也。 吾既为民主,僭号廪君,何被所赚而与怪物为偶,岂人类乎?”因挟剑以俟,欲杀之。 至日晡,盐君依旧盛妆而下,见务相挟剑以待,即遥先谓曰:“既为夫妇,何欲相害也?吾非作怪,以女身不便行走,特托此以巡视地方耳。 至其处则必原形示民,胡用见嫌?”务相被其识破,亦假意答曰:“适因你去,遮蔽天日,勐兽逼身,致吾惊恐,得不以剑防身乎?”盐君曰:“此又何妨?兽亦吾之所管,必不敢加害郎君者也。 ”务相心中终嫌其为幻,思欲除之,以祛民害,乃以计绐之曰:“既为夫妇,理合朝夕相依。 汝今夜归晓去,情同朝露,使吾大失所望,得无薄倖乎?”盐君曰:“是吾职分之事,不得不然。 郎君耐之,过秋则不出巡矣。 ”务相曰:“虽然,吾之心时刻念你,每去时极目望之,不能辨认。 吾今有绛色缕丝一缣在此,你可挂之于身,待吾认以为记号,则可以望汝矣。 ”盐君不知是计,乃即从之。 次早,遂将丝挂于身旁,腾空而起,但见绛丝飘?,优游于务相之前,久而不去,故意使之观看。 务相暗取神箭,照定缠绛丝之鸟,靓而射之。 盐君应弦而落,口中犹叫曰:“郎君何毒情也!”务相向前叱之曰:“既称盐君,復害盐民,何容不仁!”遂挥剑斩之。 霎时间群鸟皆散,天晴日朗,无復有鸟兽害人之患矣。 务相乃分郑姓者掌治盐阳,是为南郑。 务相再与三人驾土船下徇夷城,至一所在,石崖峭立,弯环周折,水城缠绕。 前不数里,有一石门,俨如屋室。 务相见之,嘆曰:“此地甚可居住,但吾新从洞中出,又復撞入洞中,奈何可乎?当復驰转,再往他处可也。 ”言未毕,一声震响,石崖崩塌,其上宽平而正,广百余丈,高五十余尺,分两阶,皆有级数。 务相等舍船而上,至其中处,有一方石,高九尺,可容十人,于是君臣四人坐石议事。 议之合理者,皆署于石上,从听者络绎不断。 乃于上断茅为庐,遮蔽风日。 四旁垒土为城,盖以草苫,雨雪不能入。 人居其内,以别禽兽,遂成人俗,皆相之力也。 此地疑即今之阶州。 其后子孙世为本方廪君,主管西土,种渐蕃盛,地多产利,富庶无比。 后传至周末,秦孝公联蜀连界,生息丰饶,乃用张仪之计为通于蜀。 蜀被秦人金牛之诳,命力士伍丁开山凿道,以便往来。 道成,蜀地皆被张仪所并,改其地为黔中,立郡县,编户当差,每一丁口出钱四十文,名为之纳賨,即输赋也,以后皆唿为賨人焉。 蜀王因以自开山道被秦所灭,心不甘心,遂化为杜鹃之鸟,至春末被伐之日,乃今之谷雨节际,遂日夜哀鸣,至于流血不已。 其音大似“自误国亡”之意。 后来胡曾先生有诗一首为证:  杜宇曾为蜀地王,化禽飞去怨难忘。 年年来叫桃花月,泣向东风诉国亡。 及汉高帝封褒中,募賨人为军,出定三秦,后灭秦楚,帝咸阳,念賨人功大,乃復其役与丰沛同。 第86页 盖以沛系出身之地,褒是发迹之所,二方皆无异差,惟供正赋而已。 又将西隅一郡赐与賨人渠首收管,每岁只贡方物,不供赋粮。 以务相姓巴,改名巴州,以表其踪。 土产有盐、铁、硃砂、丹漆、雄黄、药材之类。 俗性剽悍。 汉末张鲁居东川,以左道治病疾,以薄赋治百姓,賨人敬信其灵,四方归之,遂据汉中。 后曹孟德征汉中,李特之祖率宗党五百余家归操,操封为牙将,使守略阳,以治巴氐诸夷。 其地出李子极多,居前有大李树一根,高七八丈,亭亭如如,所生之实,色若丹朱,甘美无比,人争羡之。 特祖曰:“人能如此李之有人思慕钦羡则足矣。 ”及后巴氐夷类与賨人、郑人等处悉皆念慕,遂改巴姓为李姓。 特之父名李慕,为东羌猎将。 特少仕州郡,见异于时,生得身长八尺,面如重枣,耳大颐丰,长眉高鼻,三牙长髯,多威仪,善骑射,沉毅有大度。 弟二人李流、李庠,皆有武勇材略。 庠性好侠,尤有英雄拔萃之状,州党之人多附之。 因齐万年作乱,关中略阳、天水、秦、泾、雍、梁六郡之民,见岁又荒,兵火又炽,避乱流移入汉中者数万家。 李特兄弟亦弃略阳还归旧土,路上流民推之为首,凡有贫乏飢饿并疾痛者,特兄弟皆赈给调治之。 众等悉倾心归戴,尊特为主,凡事皆禀命而后行。 至汉中,流民众多乏食,李特为之上书申奏朝廷,求寄食巴蜀,以救民命,待兵静岁熟,还归故土。 有司代为转奏,帝召群臣廷议其事,太傅张华曰:“今流民甚众,初来乞活,未宜他行。 宜遣一官持节安慰,监察动静,只不可使入剑关。 夫剑关者,乃西蜀之险要,流民一入,见其中宽可居止,富可济渡,即不思去,逐亦难动矣。 且闻其众至数万,一朝为乱,有险可据,两川皆非晋有也。 况川中富饶,毋为流贼所得。 ”朝议然之。 钦差侍御史李苾持节巡按汉中,安慰流民不许入蜀,连路将榜文张挂,晓谕流众。 榜云:  奉敕巡按东川道、监察御史李,晓谕关外六郡就食百姓人等,虽云汝地颇遇兵荒,不过天道人心一时之变,自来无久。 乐极悲生,否须復泰,反掌可待,万古不易之理。 汝今聊见小迍,即便抛家弃祖,远流外地。 且有土地,各有人民,今日之丰,亦防他日之歉,岂容外人夺扰以甘自耗乎?第以川民念悯同类,不忍窘辱汝侪,兹既侵晞川东,何得又思西入?今特持节至此,抚训汝等。 赵王伦大兵已出山西,梁王肜大兵已出秦雍,齐万年不日剿平,兵锋必静,天道自有好还,来春必熟。 示仰众等各宜收拾还乡,守管旧业。 榜行如悉,毋得再停,吾当入朝请发钱粮,前来赈济。 待至来秋,自然復裕。 休得故违,设有不遵,定行诛戮。 榜挂,流众看之大骇,皆相率至特前相议,曰:“某等因故郡荒馑,羌中反乱,故避难此处而来,途中若无甸长相赒,皆作沟渠饿莩矣。 出万死一生,始得安止,今官府又欲逐发还乡,且赈济之言,尽是虚张恩惠,将何以为支给而得生还也?”李特曰:“驱逐之言,还是唬吓我等,但只不容入川搅扰而已。 ”李流曰:“脱若不容入川,则只此汉中之地,亦难存活汝众,如之奈何?”众流民上官晶等曰:“此事还要甸长大人为之区处区处方好。 ”特曰:“朝廷官府不容,如何强得?有计亦难施矣。 ”李庠曰:“我有一计,闻知李御史官虽清要,平生性贪而狡,汝众虽然弃家而来,钱财便少,其土出绒毡裘革、貂貉狐裘细宝等物,必定有之,各毋悭吝,凑将出来。 待我把此金银添上,拣选好物,送去与他,求其权放吾等入川,度活年把,待有盘缠,自然还乡去也。 ”众人听言大喜,于是但有带得珍珠宝物、貂绒细缎者,争相将出,共有百金之值。 李特乃亲自送去,禀告李苾曰:“昨审其所来流民,皆是遵守国法,不从贼反,甘自流离至此,以全残喘,实有忠义心者。 为因川东不能容众,吾故上书有司为乞巴西山陇闲空之地,使彼开荒耕种,聊度目下之命。 待探得故乡稍熟,即便俱归,谁有不念祖宗故地者也?不想朝廷反委老爷来此发落他们,众人尽皆号天叫苦,言有来的盘缠,无去的支用,悉皆饿死于途中矣。 今众等思家业已失,贼寇未宁,实然进退两难。 今小民等以为老爷特特为彼龙行至此,众人贫窘,无甚者敬,辄有关西羌地所出些小土仪,聊献殷勤,望求大开天恩,宽容无告之民,聊住一年,得救危命,则老爷恩同覆载,万代阴功不浅矣。 若是关中平静,年熟得收,那时不去,小民愿从重宪,以正诳上之罪。 ”李苾见了许多异地难得之奇物,心中大喜,即命收了。 又看李特人才可敬,乃命李特起站,谓之曰:“吾查得你们原是汉中之人,乃是旧家子弟,今众流民随你到此乞活,我尚未曾赈赏钱谷,反又生受众人馈礼,本欲回还他们,看此土产之物,皆是中州难以易得,我等之所喜爱者,待吾申奏朝廷,颁赐赈礼以答汝等。 第87页 ”李特曰:“赈济所赐,宁老爷将别公用,只要凡事方便,得活众命,方感大恩。 赈赏无过苟度月余而已,望爷怜之。 ”李苾曰:“你且出去,我与你申明此情,倘获朝廷听允,则众人皆可无虞。 若有为恶不法,罪在你们身上。 ”特曰:“如有不遵爷之教训,小人甘当重罪。 ”苾信之。 即日修本遣人奏于朝中,曰:“臣李苾奉命按止流民,不许入蜀,但彼皆不从反寇避乱纯民,今查丁口,约有十余万,守法甚窘,飢羸可悯,今散于汉中一郡之间,不惟流民号苦,即本州百姓亦不胜其扰矣。 蜀中地广,粮储有余,宜权令就食于其间,可活亿兆之生灵,得非圣朝之天恩乎?待明年熟后,发令还乡,谁敢有强留者?今若一旦初来而即行逐之,悉皆命填沟壑矣,岂吾大朝绥安万姓之德泽哉?”朝议颔之,由是李特兄弟率流民等以渐皆入蜀中而去,李苾回朝。 特等行至剑阁,见其形胜,乃太息曰:“有如此之险要,而蜀主刘禅乃面缚降人,岂非庸材乎?”遂有睥睨川蜀之意,将流众分立首目二十余人,管辖余党,散处于巴、阶、文、益诸州之间。 特兄弟叔侄五六人,为诸州总领,广结川中豪杰,说通草寇数处,流众日渐精壮,乐从李特,特势渐成矣。 后人有诗嘆曰:  李特时归剑阁初,睥睨已想在成都。 岂知天长雄奸愿,乱起狂口遂彼图。 第二十八回 晋惠帝任用张华 晋朝惠帝因贾模之劝,任用张华执政。 华恐孤立议专,表荐裴頠共理军国重务,二人孜孜辅治,思幸太平。 因齐万年死,刘渊等相和罢兵,关西平定,惟有六郡流民,李苾奏请容放入川,恐其必为后患,乃命该部行文与成都太守赵廞,令逐流民。 廞遂出榜,移行各郡张挂,令地方连家查赶,使还故乡。 流众等见之,皆奔集李特行寓相议曰:“今公与某等移徙至此,才得稍安,又要发遣还乡,且故土家业已失,无可存身,再创实难。 今公昆仲甚得川民之悦,正可有为,一旦再到关外,即我等亦各自顾,不获朝夕相侍左右矣,岂能再如此处今日之声势哉?”李特曰:“言虽有理,争奈无辞以回朝命。 ”李流曰:“趁早各申文状于州府中,情愿编户当差,一准我状,即贿书吏造下文册,然后具呈上司,朝廷见我当此西川差赋,自然罢矣。 ”特从之,攒谋定夺。 有司将其情奏请旨意,张华见奏,不准其请,復差李苾为川西道御史,往督流民起发回籍。 特见又是李苾行牌,命李流科敛财帛伺候,思赂李苾。 苾到任,流民等復进礼物千余两,迎于途中面告曰:“某等流移,非不思还,甘恋川土,争奈家基已废,恐归无所投,故愿当差供役,冀免逐耳!”苾曰:“天下户口各有定额,岂容冒籍?”流首骞硕曰:“天下官管天下百姓,天下人当天下差役,在关外亦为晋民,入川中亦为晋民,地土亦有变迁,人民岂无增损?且川土原系汉民,今归我晋,岂得拘限于定额哉?”李苾不听,竟出驱逐榜文。 流众见其立时出榜,一时嚷起曰:“既不相容,何该受礼?”闹动街衢。 李让慌忙止住众人,叱之退散。 李苾听知其言,心中大怒,即差人至李特家,欲捉骞硕等治罪。 特曰:“长官且回,吾当自来请罪送礼与差使。 ”使去,亟召众等议曰:“古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既已送他,何得喧嚷?彼今行提,如何回话?”骞硕曰:“这些人果然不知道理,莫说他怪,连我们家也过不去。 ”李特曰:“也只得要去见他。 若还不去,彼愈恼矣。 着几个陪同我去,待我先进去说个来歷,看他如何,又作区处。 ”众人曰:“不过责□□□,何有怕哉?”特曰:“谅必无妨。 ”乃从容入见李苾,禀曰:“众流民到此,赖爷大恩,聊得息喘。 又值老爷驾临催逐,昨日特来叩头,拜恳开恩,并非谁敢有异议。 及出衙门,益州兵快皆要索他常例,致相喧闹,兵快不遂,到老爷面前报称,明是诬枉众人,望老爷开天地之心,恕此愚人之罪。 ”李苾明知其情,因思私受礼物,不曾允禀,再若治责,恐吐出真情不雅,乃亦从特之意不究。 有益州副判沈玑在侧,大叱李特曰:“汝乃亡命流徒,敢此大胆妄进花言,愚蔽上官。 可是李爷海量,容得你们,若是我面前胡讲,打断你的狗腿,枷号一月,方才放你。 明日李爷出巡他郡,本州之地待我总董,若有敢违时刻者,以法治之。 ”李特满面羞惭而出。 次日,沈玑差人四下催逼。 特见沈玑逐急,遣人各郡召回剧首上官晶、阎式、杨褒、任臧、任回等,一同骞硕共议可否。 杨褒曰:“休道故乡生处好,能容身处便为家。 我等胡界初遭兵燹,荒歉未回,万一即归,仍为穷困也。 怎能得罢此举,容吾住此乎?”阎式曰:“还要贿托李侍御待奏方便。 第88页 ”乃再备礼物进奉李苾,厚赂左右之人,左右竭力参贊。 苾乃再为申奏姑缓秋收之意,沈玑亦上表甚陈流众害民妨业,及李御史初到,不察其诈,被惑等因。 张华见益州副判之本,知李苾有姑恤之心,復差冯该为西川总督御史,入蜀催赶。 李苾思受贿赂误事,倘若冯该成功,必以己为无能,反遣人报李特知之。 特即与阎式商议,将金珠馈送于路,冯该受之,到川日,先召众流民询问端的,任臧入见,哀告曰:“但今秋收未完,行粮不敷,故此少捱,非敢违旨也。 ”冯该曰:“我就限你秋收,但沈判官催禀不过,我今出下一榜,限你冬底起身,我即回朝伏命,只道一郡两个巡按迭来,百姓受累不便。 ”榜出,沈玑亟入禀曰:“朝廷因为流党害民,故特钦命大人前来监促出境,何反宽彼冬底?”冯该曰:“流民至此者皆无赖之徒,若逼太急,恐其有变,不若待彼自限,方始甘心离此。 ”玑曰:“下官不贪其私,以直驱彼,吾为郡副,当与百姓分忧,肯容他人久在此间占夺本州地利乎?”冯该见玑说出“贪心”二字,心中不悦,乃巽谓曰:“我奉钦差,尚存委曲,恐汝无此力量,自惹祸累,休怨别人!”沈玑愤然而出。 时有流民奸细在旁听得,径来报与李让知之。 让乃特之侄,极有智识,乃与杨褒二人私议曰:“今观冯御史之言,似幸我等抗对沈副判者,但恐吾叔不肯为耳。 ”褒曰:“李甸长守法奉忠,吾等终被所逐。 不若乘众未散,暗将沈玑图之,那时不怕汝叔不从也。 ”让曰:“吾亦久有此心,未知众心如何。 ”褒曰:“再请上官晶、阎式等一同谋之,便可行矣。 ”是夜,一班流民剧首共暗商议其事。 任臧曰:“必须请李甸长来主大意方可。 ”阎式曰:“若一彼知,事必不行矣。 今朝中大乱,汉寇在境,北部氐羌皆有余党,若肯为之,一时必无兵马来征。 设有兵至,吾等塞险守要,亦难动摇我等。 ”李让从之,即谓众人曰:“明日冯御史回京,各官皆要远送。 我今拣选好汉数十人,扮作强徒模样,伏于僻处,待玑回马之时,出而袭之,有何难哉?”众人从之,打点去讫。 次日,沈玑送冯该三十里外方回,直至日落平西,转到伏所,忽被流贼自楠林中跃出,把沈玑砍于马下,从人死者过半,余皆逃去。 让等乘势抢入城中,劫其府库钱粮。 特集流民聚于一处,谓之曰:“汝等我之深契,何该误我?倘一朝廷行剿,岂不有乖祖先乎?”众人曰:“某等愿效死力,有何惧哉?但此太守赵廞,国之重臣,必来争取,如何对敌?”阎式曰:“一郡之地,亦不值甚么,我今不若退回绵竹,弃此空城,朝中闻知,亦谓我等不据城,非为反叛也。 待看紧慢,缓缓图之。 冯、李二御史亦必待吾方便,以为沈副判激变我等致丧命,或可免其加兵也。 ”李特从之。 川中左近州郡叠叠申报入朝,言流民渠首李特等杀死本官,劫掠府库等因。 冯该、李苾果替分辨,以为沈玑诈索不遂,自行激变遭害。 帝亦从之。 惟张华极言流民久必为乱,不可姑恤,章三上而帝不能即剿,反以言语再三宽慰张华。 按《晋传》:张华字茂先,聪明博物,少有文才,智能辨惑,凡九流三教,星纬象学,无所不通,疑难等事悉皆晓之。 少时作《鹪鹩赋》,即便着名。 阮籍见而嘆曰:“王佐之才也。 ”与裴頠善。 頠字逸民,山西闻喜人,弘雅有远识,博学稽古,善性情,御史中丞周弼嘆二人曰:“华、頠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 ”乐广尝与一人谈论,言辞丰博,广不能应。 广亦名士,多材识,一见二人,乃深敬服。 华好接纳人物,延誉贤才,即贫穷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亦加交结,延至其家,故天下有名之士皆出其门,当时号为知人。 家多秘书奇集,尝徙洛阳,载书二十乘,尚不能了。 秘书监虞挚撰着星历,无书可考,人荐其诣华家借之,果有,遂得归正。 凡书籍世所稀有者,华皆抄有之,以故博物洽闻,世无与比。 人有所不能明者,皆诣华请教。 一日,有一书生求见,共谈书史,歷朝世变,应对敏捷,华不能难,及问三皇时事,则不能答,夏商之事,略知其概,周秦之事,悉若目睹。 华乃留款,约与共叙,私谓荀鸣鹤等曰:“此非凡人,其老狐也。 ”众曰:“何以知之?”华曰:“吾见其言论风生,闻一知十,语句过人,五帝以前之事则不能晓,三王以后之事则皆贯彻,此未过千年之狐耳!若得千年之木,燃而烛之,斯无所遁其形矣。 ”鸣鹤曰:“若有此法可制,当寻来试之,但难辨有千年之木耳!”华曰:“惟有昭王墓前华表之木,已经千年,汝当亲带从人前去,为吾取之。 第89页 ”鸣鹤领命而去,至昭王墓所,守值者曰:“我昨夜见暗中有一人言语,道前日那老不死的来与我说要去和张华问难,我乃谓曰:‘老狐老狐,那人极能博物,尔且守穴,莫去惹事,以累及我。 ’又一人曰:‘兄虽受伤,不致大害,但此老被泄真形,恐不能久。 可惜千年之精,一旦付之煨炉,惜乎惜乎!’言讫不见。 今执事来取华表,莫非所言者乃此木之神也,盖有数耳。 ”守坟人欣然噼取木杮与之。 鸣鹤赏谢其钱,带回洛阳,道其守坟人之言。 华笑而不答,仍召书生共谈世务,使人燃其木杮以照之,书生大惊失措,须臾化作老狐,缘柱逾垣而遁。 又一日,华宴众贤士,有庖人持鱼鲊入席献鲜,张华一见,乃大惊曰:“此龙肉也,汝从何得之?”众曰:“有何所辨?”华曰:“君等不信,试以苦酒洗之,色自变矣。 ”众依其言,洗以苦酒,忽然五色毫光照面,耀目薰眸,众皆惊骇。 急召其人询之,答曰:“昨日于园中池边草中获此异鱼,其味甚美,与常不同,故作此鲊来相府奉献耳!”华乃赏之,令其倾于原池中,果然风雷大作,一条黄龙腾空望东而去。 又惠帝命孟观出兵,点视武库,忽有小雉雊一只,众见此系官府封验之所,无隙可入,何有于是?乃先禀丞相华知。 华曰:“此不足为怪,乃地穴阴幽,蛇之所变也。 ”众人再去细看,蛇腿尚在,雉雊双足未曾化尽,无不服其神见。 又吴郡临平之河岸忽然崩塌,得一石鼓,中空可爱,击又不响,献于郡守,郡守復进于朝,帝以问于张华,对曰:“亦宝也,当往蜀山取桐木一段,刻成鼓形,置石鼓于上,击之则响,愈远愈清,非革之比也。 ”帝下诏入蜀取到桐木,如法制造安顿,以桐杖击之,声闻十余里。 往往奇辨甚多,不能尽述,有《博物志》行世。 一日,见朝中大乱,私夜上南楼观看天文,见有一道祥光紫气,直贯斗牛之间,度其分野,正在吴头楚尾。 看之良久,至夜深愈加明灿,乃曰:“此下当有宝也,惜乎远耳。 ”忽有豫章雷焕亦能望气观象,闻华好士,特此叩见,与论星纬象数之书,辞论高迥,华甚爱之,至夜与焕上观星楼,详讲度数。 华曰:“斗牛之下,有气直起,吾已识之,子云主何祥瑞?”焕曰:“不主祥瑞。 其气外红而内青,其色体刚而势壮,乃宝剑之象耳,非在人家,则在地下,若往求之,必有所验。 ”华曰:“主在何地?”焕曰:“揆其分野,当在豫章之西,丰城之域内耳。 ”华曰:“今闻君言,吾度之已得宝剑矣。 ”焕曰:“何以预言得之?”华曰:“吾少时,有相者曰:‘君年六十,三公可登,当得宝剑,朝夕随身。 ’今闻君言,正值其时,吾故豁然矣。 欲得此如愿,非子不可。 吾今奏子为丰城令,托往彼处访而寻之,子肯仗义否?”焕曰:“蒙公相不以仆为愚,委职丰城,敢不竭尽忠义乎?待焕到彼,专心着意,朝访夜望,谅必可获,公相放心。 ”华喜。 焕连路望色而觅,果在丰城之内,于是每夜登楼,详观的实,其气自狱中起,乃为言狱中杀气太重,宜修过方好。 乃将囚徒拘于别院,令心腹人掘其地,至五尺深,见一石函,焕曰:“此是仙人存记,不可动矣。 汝等俱退,待吾加封齐整,依旧掩之。 不可妄动,恐有怪异不祥。 ”众夫散出。 焕密启其函,见其光芒射目,乃是宝剑二口,靶上刻有字号,名曰龙泉、太阿。 焕喜而藏之,假封其匣,仍前掩之。 其夜再望,气则无矣。 焕又取南昌北岩紫石磨之,剑光如银,芒莹烁目,乃自留其一,封固其一,并北岩石,令人送呈张华。 华看书、剑收讫,回启付来使带遗焕云:“兹月以前,斗牛之下,无復气现,知君已获剑矣。 但其气分二彩,当得双剑,今止其一,且龙泉、太阿,义所不离,雷公信人,可欺我乎?”焕復呈张华曰:“诚如公鉴,非敢欺也,第蒙公厚遇,思无报效,见本朝将乱,恐明公忠难相及,兹剑或为他人所得,故特留一,以图他日再挂徐君之侧耳!且灵异之物,终当化去,决不永久为人所佩。 ”华识之,復取华阴赤土一斤,赐焕曰:“此土一拂,价增十倍,非北岩比也。 又云雄为干将,雌为莫邪,不使雌雄异处,然君今拆其配,天生神物,终当自合,不永离也。 ”后华将被诛,忽见室中火发,亲起看时,乃是所佩宝剑放光飞出,绕屋而去,不知所在。 后焕死,其子雷晔为福州从事,负剑经延平津过,其剑忽跃出匣,投入水中。 晔太息,愿出重赏,募人捞取。 有二渔人称善水,三日夜不怕沉没者来应,晔遣之。 二人入水寻觅,将至剑所,忽然化作金龙二条,击波而起,盘旋于水面之上,不生风涛,五色灿目,渔人惊起。 第90页 龙望雷晔顾盼数回,须臾雷震云起,龙乃不见。 晔嘆曰:“此即二剑也。 先君言灵物终当化去,张公言神物终当自合,信皆然也。 ”嘘唏而去。 华之着述极多,惜其族凉才浮,不为人喜。 晋武帝尝问华曰:“卿多博闻,汉之宫室制度可得知否?”华对以诸建章、未央、长杨等殿,高广严饬,千门万户,皆如目观,听者忘倦,即画地成图,左右之人属目惊骇。 帝曰:“子产之所不及也。 ”一日,有人得一鸟毛,长三丈,咸争以为大鹏之羽,以问于华。 华曰:“此是海凫毛也,居西海,罕得见,今见于东南,天下从此将乱矣。 ”时苟勖、冯紞有宠,勖自以族大,与华不怿;又与徵士冯恢不合,其弟冯紞遂与荀勖谮帝黜华为幽州军司。 华到任,抚绥新旧,戎夏怀之。 东夷马韩新弥等,依山阻海,二十余国,去州四千里,歷世未附者,皆感华德,来献贡方物。 贾后嘉其功,诏之入朝,后参朝政,为赵王司马伦所杀。 时人有诗一首贊其博辨云:  得鲊观形解识龙,听辞察理辨狐踪。 斗牛气贯知双剑,博物穷经似圣聪。 话说张华自执政之后,荐举裴頠共理朝纲,二人乃广求贤哲,採访隐逸,共辅助以安国家。 有东吴陆机字士衡,乃陆抗之第四子,生得身长七尺,声似洪钟,唇红齿白。 幼有奇才,文章冠世,兵书战策无不该博,服膺儒术,非礼不动。 少领父兵,为牙门将军。 年二十,有《文赋》见称于时。 吴被灭,退居旧里,闭门劝学。 其弟陆云字士龙,六岁即能属文,与兄齐名,虽文章不及于兄,而议论忆事过之。 吴国尚书广陆、高士闵鸿见而奇之曰:“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 ”因称二陆不名。 至是闻华好士,乃诣洛阳谒华。 华闻其名,亲自下阶,执袂相接,欢若故旧,即便问曰:“人言图吴之举,不羡得地,思得二俊。 一向相忆,未获晋接,今幸命驾辱临,贤季士龙何不一降?”机答曰:“舍弟狂僻多笑疾,恐上人见怪,故不敢轻造相府耳!”华曰:“不妨,当请相见。 ”令人延入,云一见即便发笑,机曰:“喜得已曾告过,汝何轻笑之甚也?”云曰:“吾见张相须髯包裹,是以忍不住笑耳!”原来张华须长而美,冬月恐冻断,以软帛为囊包之,乃谓云曰:“吾居江北之地,寒风勐烈,不得不包,若在贵方,不用囊也。 ”陆机为之谢罪,华亦笑而委之。 设宴相待,诸士皆集,有府中上宾荀隐,字鸣鹤,亦善谈论,初未知二陆才名。 华乃谓众贤士曰:“今日陆生来此,诸君亦皆彬彬之侪,在席间不得出常谈俗语。 ”及至动问,陆云即曰:“吾乃云间陆士龙。 ”荀隐曰:“我是日下荀鸣鹤。 ”张华曰:“二子腹中皆锦绣,谈吐尽珠玑,诚可羡也。 ”云又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汝弓,挟汝矢,以徼微利?”此陆云自美其云,笑荀字如弓,以鹤为白雉也。 隐答曰:“我只谓是云龙骙骙,却乃是山鹿野麋,兽微弩强,是以发迟。 ”张华见云以白雉比鹤,隐以野麋比龙对之,恐其因嚯成嗔,乃抚掌大笑曰:“贤才自来无妄也。 ”各劝酒一杯,庆其才。 席间,有华阳卢志,后为成都王谋主,亦智识高雅之士,乃卢班子卢毓之孙,见华过重二陆,乃不忿,谓陆机曰:“陆逊、陆抗与君之宗族远近几何?”机曰:“如君之与卢毓、卢班同耳!”卢志勃然。 陆云私谓兄曰:“殊邦遐远各不相悉,何至如此直白其祖父之名讳乎?”机曰:“我之祖父名播四海,彼岂不知?今故直以讳我,我何不以直对之,所谓出乎尔者,返乎尔者也,岂惧怪乎?”张华觉意,托问别事以饰之。 次日,华荐二陆于朝曰:“今有江南陆机、陆云,乃吴功臣陆抗之子,精通坟典,智识过人,乞圣上收录选用,以旌贤能。 ”帝命有司定职,以陆机为东宫参军长史,陆云年轻,擢为县令,以试其才。 后人有一首讥张华好贤不能致用云:  茂先好士胜文俦,满座雄谈学尽优。 徒得虚名夸远近,那闻脱颖渡关流。 第二十九回 张茂先好贤得士 张华即荐二陆,朝议以陆机为东宫长史,以陆云为浚义县尉。 云受职到任,剖断明决,上下肃然,市价无二,道不拾遗。 一日,有二人扭结至县,告称偷鸡,被告人争是其家自养之鸡。 云乃先审被告,其人云:“小的破竹打鸡笼为生,今有事要钱用,故笼此鸡来卖,被他冒诬偷彼之鸡,望爷洞察。 ”告人曰:“实是我家之鸡,毛色可辨,岂可混争?”陆云问曰:“汝家以何为生?”对曰:“磨面为生。 ”云乃命公人杀其鸡验之,及剖视其食,尽皆是麦,乃将卖鸡人捉下,曰:“此鸡明是他的,何得打笼即笼人之鸡卖钱肥己?”其人无言可答,服罪受杖。 第91页 云乃恕而释之。 他日出外,又见二人厮闹喧嚷,云命捉至,问其情由,其人曰:“他偷我园中茄子,却好园门首撞遇。 ”其被拿之人又曰:“是我自家园中摘来的,岂于路中遇人持物而可指为盗乎?”云曰:“不得胡争,且将茄子来我看。 ”手下人连筐呈上。 云验讫,命将偷茄人责打二十。 其人哓哓不服。 左右禀曰:“今事在未明,又无凭证,老爷责他,他心下似有不甘。 ”云乃唤上其人,明谕曰:“汝本偷彼之茄,恃利嘴对我强辨,故先责尔。 我今说明,罪难饶矣。 若是你自家之茄,理合均匀俱是大者,今大小不一,连花在内,岂非窃偷乱摘而何?”其人嘿口无言,云拟杖罪而又恕之。 适放去二人,又有争鹅者高声喊叫,左右怪其不遵官府,尽皆捉至。 云乃问曰:“你因何事在此中途厮闹?”一乡下人曰:“小的是村落中愚人,养得此鹅,将到市中卖钱使用,他们倚仗在城豪强,硬道是他的,要白白与我夺去,小的受抑不过,以此喊叫,冒犯老爷。 ”城中人曰:“小的住在左里坊,将此鹅笼在街上货卖,他见我无人在店,即便窃走。 随后赶来,他不还我,故此扯住他们。 ”乡人曰:“城市之中,岂容白日偷鹅?据他说笼中所关之鹅,亦不似我这鹅羽毛光泽,且又他随后赶来,我何能得此草绳扎缚?”云心已明,乃曰:“且将他带到县中去问。 ”于是一同随去,将鹅置丹墀之下佥判,良久,遂自出验鹅,见地上无数青草屎堆着,乃命将夺鹅人打上二十板,曰:“城中之鹅,食粟食糠,粪当黄白,今其粪青,明是乡间食草之鹅,何能瞒我?若不直招,重重问罪。 ”市人曰:“实不曾看见他偷,有人报我,说此鹅厮像我的,故赶来夺取。 ”云曰:“此即汝之误也,饶汝治罪,可即出去。 ”乡人得鹅而回。 通县百姓,皆服其神。 郡守嫉云多能傲慢,屡加谴责,乃去官归印,约兄陆机欲回江东,宰执张华、裴頠不许,固留之。 陆云曰:“吾与兄过江以来,家乡远隔,信息阻绝,又不放我等归宁,如之奈何?”正忧念间,见其所带随身之黄耳摇尾近身,三復顾盼,若有将言之状。 云乃谓其犬曰:“我兄弟至此,久绝家音,终日挂念,无由通问。 汝能捎带家书回去,可伏地点头,如其不能,可摇尾而去。 ”犬遂伏地嘤嘤作声,似应承之状。 陆机即写书一封,外用黄蜡为丸,裹书于内,以绳拴牢,繫于犬颈。 犬得书,即出门望南行而去,一路无阻,亦能随人渡江,径达吴中,直至其家。 家中人看犬至,大骇曰:“此黄耳也,昔随二公子往洛阳去,今何又回在此?”视其颈下,有绳系蜡丸一个,取而看之,乃是二陆之书,家中读之,不胜欢忭。 越数日,家人议曰:“今公子既有书来,必须回音方好,否则定然忧念此犬矣。 ”母曰:“虽然,亦无人可以前往,必须还使黄耳带去。 ”遂亦修书,封以蜡丸,唿犬向前嘱付,饱餵以肉,令之使行。 犬復摇尾鼓耳,出门望北而去。 一日,二陆兄弟闲暇无事,叙论家中之事,思念黄耳未知能至江南否。 正在议间,忽见黄耳走至面前,仍有蜡丸在项,机疑其不能渡江而转,及去解看,乃是绒线绳也。 云曰:“此必老母回书也。 ”剖丸视之,果是家中所寄,二人大喜,甚加爱恤。 其犬自是常负信往来,途人皆知其为陆家黄耳,亦异事也。 二陆虽然通得信息往来,奈南北异地,不能得面母、妻,思归不遂,相与嘆曰:“江关隔迹,云树迷茫,虽然黄犬音传,争奈白头凝望,奈何,奈何?”正在忆念,忽有人报导,贾后使恶党阻截杨太后之膳,八日而俎,二人悼而言曰:“三纲绝矣,晋将乱作,理宜避之。 ”乃诣张华,力辞南归养亲,华从之。 会青、徐、兖、豫四州大水,平地十余丈,城郭皆没,道路阻绝。 贾谧等固留之,乃又不得归,復诣张华、裴頠,告以杀后之事。 华、頠曰:“此情吾岂不明,士衡岂不谅乎?今妒后专政,兵权在彼舅郭章之手,朝事又贾谧所统,轻意难可动他。 且贾谧与诸君极相雅厚,结为二十四友,我等亦不可恶彼。 矧贾模谦退,深明世务,有事必与吾等共谋。 杀后之情,实出暗中,姑俟后议。 ”陆机乃退。 华又闻平阳韦忠清贤,家贫慷慨,有不可夺之志,使人召之,巽拒不就。 裴頠因事便道亲往谒之,谈论弥日,辞旨明敏,頠邀之入朝,忠力辞以病。 頠还,言于华曰:“韦忠学问渊源,有廊庙之材,不肯轻出,明公还当以礼辟之,必有匡济之术。 ”华曰:“公亲自谒请,尚不应命,恐未易辟也。 ”于是竭诚修书一封,遣使清素往迎之。 第92页 忠又拜书,极言身有痼疾,不能行动,感荷垂盼,五内俱切。 倘天不废山人,得疾稍可,即当操篲门下,决不敢方命也。 送使起身,即徙而避去,其友诃之曰:“张、裴二公若此之殷,足下何拂其意?”忠曰:“兄知其一,不知其二。 吾本茅苫贱士,久无意于宦情。 且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怠弃礼典而附贼后,岂大丈夫之所为乎?二公虽则有心托我,我恐洪涛盪岳,余波散漂,溺恐及人。 王彰有云:‘吾肯褰裳以就之乎?’”友服其高。 人见张华召韦忠不至,乃荐言敦煌贤士索靖字幼安,少有逸群之量,长多博识,与同郡范衷、张?、索?、索永五人皆有重名,声驰海内,时人称为敦煌五龙,惟索靖最雄。 其四人皆亡,独靖尚在。 华听言,使人闢为雁门刺史,靖不肯至。 华又以书谕之云:“大丈夫有济世之才,必当援民之溺;有经邦之术,必当拯国之艰。 何乃韫椟韬光、守时待价之若是耶?”靖见书,至洛阳见张、裴二人,二人与论时事,甚敬服其才,极举之为雁门刺史。 靖见二人之诚,乃勉强受职,知贾后必乱天下,张、裴不免其难,临行,诣宫门指铜驼笑曰:“会见尔在荆棘中耳。 ”乃留书谏华、頠防患为上,宜早谢事,以求免祸,二人不能从。 后人见韦忠、索靖能料张、裴之难,有诗赞曰:  见危不仕羡韦忠,索靖先知智虑聪。 切料张裴终及患,故指铜驼嘆棘中。 张、裴共参政事,尽忠辅翼,贾模虽系贾后之党,族中至于有事必询华、頠,三人同心协志,共匡皇室。 模私谓二人曰:“今天下粗安,若使贾后不干朝政,得广陵王之聪睿为君,则二公亦可以少展经纶,身任太平矣。 ”二人恐贾模是试探之语,不即应对。 有小宦者听得此言,报与总宦李己知之,李己又白于贾后。 后素嫉太子非己所出,先帝钟爱,朝士雅敬,屡欲伤之,思以惠帝只此一子,东宫师保等人又多智识,故不敢妄意。 及是听得贾模亦推聪睿,即与心腹宦官李己、刘才二人商议曰:“广陵王智慧人皆敬仰,倘一大臣等谋而立之,我等必退位入宫,恐有不利之处矣,将何处之?”李己曰:“太子近日自恃精巧,不习天子威仪,其师保等之规谏亦不甚听,惟近侍之言是从,狂盪无忌,举止异前,何不将此情少贬太子,人自不敢称颂矣。 ”刘才曰:“未可。 必须设下一计,暗中愚惑太子,使之自损令誉,则大臣等自然不以易帝为言,帝后可以永居天位矣。 ”贾后闻言大悦,即使二人伪侍东宫,多带金银,去愚太子。 二人乃多赂太子左右,日夕以巧言诱哄太子曰:“殿下富有四海,天下一人,朝中自有圣上主持,外面自有臣子摄管,不趁此青春芳岁,及时作乐,燕享欢娱,何拘拘然之若是耶?恐一朝为帝,早朝晏罢,虽欲行乐,无暇及矣。 自古道青春易过,红颜不久,再经数年,神衰发白,百事废矣。 且天子国王,那个能致乔松永寿、老而享福者乎?”太子曰:“不可。 若是圣上与娘娘知道,必有罪责,汝我安乎?”刘才、李己曰:“此等深宫内院,笙歌交作,帝后亦不闻,况娱乐乎?”太子信之,遂放纵无忌,于宫中作酒市,令阉官宦寺宫女等攒集沽饮,自为掌筹,凡钱钞布帛等物,随多寡俱收,不用等尺,亲自语诂,其分两长短轻重毫忽无差,人皆敬服。 凡在内院之人,俱刘、李为之牙侩,其米肉酒面、煤柴布帛等物,皆要与太子市中售买,觅其利息。 朝中内外皆知,咸讥其不当为此细微小人之事,焉能为得万民之主?贾后伪使宫人亦往贸货,甚称其能。 自是声誉顿损,无復有人称赞其美矣。 其东宫辅翼等罕得见面,心恣氵?佚,性习荒唐,不惜小节,又不许修缮垣墙门阈,使人得便来往,与宫人杂处,不循等杀,谩侮之名日彰。 洗马江统恐其丧德,乃上五事以谏太子曰:  自古哲王名垂不朽者,莫不以崇俭为德,从谏为贤。 故汉高帝豁达大度,纳谏如流,卒能扩开大业,统一六合;汉文帝身曳绨袍,足履革§,亦克政致太平,绥服四海。 迨至末年,炎德中衰,不遵先训,违逆忠言,有象箸玉杯之皿,豹胎翠釜之馐,梅生变姓以深藏,蓬萌挂冠而远遁,遂使强徒窃意,贵戚盗神。 设而南阳之愤不起,白水之悱不发,汉氏几至于沦亡矣,岂不可以为明鑑也欤!今殿下不图他日临御九五之思,总摄万机之虑,而乃区区徒事于末技之工,不务经国远猷之计,惟只深居宫院,酒色是耽,宴游是好,奢侈之欲从心,忠信之言逆耳,何自弃之甚耶!  书上,太子不能省改。 后人有诗嘆曰:  惟木由绳正可期,后能从谏圣堪希。 此日忠言频逆耳,他时咎起悔嫌迟。 太子舍人杜锡见太子不纳江统之谏,亦上劝曰:“太子自非后宫骨脉,所以得不异者,以其圣聪悦于先帝,令德服于大臣故也。 第93页 宜从洗马良药之言。 ”太子又不听。 杜锡深虑其失德,必为贾后之所见侮,退而復上十事,其略亲君子,远小人,崇孝敬,资讲习,惇朴实,务忠信,省滥用之财,戒过度之酒,杜氵?佚之戏,节奢侈之欲,思祖宗创业之艰难,鉴帝父庸常之被侮,赂其亲信,以结后宫,免其怀妒以害己身。 太子不能听,反以其为多言,暗以绣针藏于坐褥之内,赐锡坐而议事,锡受之,坐于其上。 时夏月,衣襦单薄,针锋刺肉,不胜其楚。 锡知太子怪其多言,故施此计,只得忍痛而出。 自此外人无復敢谏,言路绝矣。 贾后乘此欲要中伤太子。 后母郭氏名槐,其性甚贤,探知后女南风有嫉妒太子之意,常自入宫谓贾后曰:“我之不幸而无子,只生汝姊妹二人。 汝今无子,年龄尚未,正好修愆省过,以禳天眷,则天必赐好子于汝矣。 今见汝心中常怀不足于东宫,此乃天数,亦汝命也。 汝自不生,何得抱怨他人?吾已年暮,歷事过多,劝汝推恩结好太子,抚若己儿。 你既慈爱于彼,彼岂有不孝敬于为母者哉?母子相和,则两宫无隙,太子之心必然悦感汝德,他日继位,汝为太后,则贾氏宗族可保久长富贵矣。 何得苦结冤家,致成怨恨哉?”贾后曰:“吾虽日夕交欢太子,终非吾之所养。 他有生母在前,安得异日悦我?是以心中常不悦耳!”郭槐曰:“我又思有一计在此。 今汝妹子生有一女,虽系是韩氏,亦吾血脉,与贾氏一同,何不以为太子之妃,岂不成秦晋世戚,一家骨肉乎?”贾后曰:“母意虽然,吾终不欲以贾氏女为屠儿之妇也。 ”郭槐闻言不悦,出谓次女贾午曰:“吾意欲将汝女为太子之妃,使我二家皆为皇亲之贵,汝意何如?”贾午亦曰:“若如此,则吾太师之家而下嫁屠户之子矣。 ”槐曰:“渠为天子,吾为家臣,汝出此言,不亦罔乎?”乃忿恚不食而言曰:“吾为汝母,乃太师夫人,张主不得一个甥女,明日亲见张、裴二元宰,奏请圣上,看你如何?”贾午听母所言,亟自入宫见贾后,说知其事。 后惊曰:“若此,必然成矣,何以处之?”贾午曰:“欲绝其念,必得先与太子定婚他处,则可杜其事也。 一面查问何官有女,一面阻住母亲,言必欲讲婚,宜俟吉期,何须慌促?待吾计就,彼意自解。 ”贾后大喜,即唤近侍宦者分付曰:“你可去访谁家官员有女,急来回话。 ”宦官曰:“不须访得,太尉王衍有二女,俱未许聘,长者妍美,次者平常。 ”后曰:“如此却好,明早即请下聘太尉之女,则事源塞矣。 ”贾午曰:“何不为吾儿韩谏先求长女,而后为太子纳聘次女,岂不两相姻娅,亦是四门亲眷。 ”贾后曰:“此甚易耳。 ”即日备聘礼,送至王衍府中而去。 次早,贾后启白惠帝,即使官媒至衍府,聘求次女为太子之妃。 及后母郭槐入宫,欲见帝启奏结婚贾氏之事,会闻二女构谋已成,长嘆一声,晕倒于地。 贾后救起,问曰:“母亲何故一时疾发?使吾惊得魂不附体。 ”母曰:“吾身即死,亦不为殀,何得惊惶若是?据汝姊妹心性所为,魂不附体之日不远也。 吾此病发于内心,料不再延。 吾死之后,汝须怜爱太子,勿可专行己意,以结不世之仇。 若听赵灿之言、贾午之说,必坏汝家,吾目不暝矣。 贾模、贾谧尚可与相保者,别无所嘱,汝宜识之。 ”扶出府中,太息而死。 后人有诗嘆曰:  贤哉郭母劝良言,二女奸枭竟逆天。 吕氏须颜同一体,汉遭颠覆晋遭愆。 第三十回 贾后妒杀皇太子 晋惠帝元康七年正月,与太子定婚王氏。 司马遹知贾后为甥韩谏抢聘其长女,心中甚恨贾午,以为贾后姊妹勾结,故将韩谧冒贾太师之姓,以幼年即居显秩,横行殿陛,思欲去之,颇形于言。 贾谧知为太子之所不容,后日承位,必不利于己,因谮之于贾后曰:“今太子广结心腹,多蓄私财,心甚恨吾贾氏,此必将以思倾贾氏也,不如早先图之,庶免他时累及九族。 ”贾后曰:“汝虑甚远,但吾一人智谋短浅,不能成事,可请你母亲进宫同与议之,不可迟滞,恐有漏泄。 ”贾谧领言,出外见母,备说其故,道娘娘已允,只请母亲去议一计,若能除得太子,则可以永断祸根,久保两宗富贵矣。 贾午然之,即同贾谧入宫相见。 贾后曰:“人言皇太子挟恨你我不与为婚,又夺聘太尉长女,心中思欲不利吾等。 意欲先去祸胎,妹子有何计保吾宗祀?”贾午曰:“太子虽有谋害之心,未能即发,且自从容图之。 吾有一计,且先诳圣上与朝士,使其狐惑,不专意于太子,那时方可谋彼。 今吾怀妊数月,外人不知,娘娘可诈称有妊,扬言宫中,使心腹大臣并贾谧赚引朝官入贺,束软帛以装形证。 第94页 众见正宫有娠,谁敢不属?待吾月满,入宫中来分娩,只道是娘娘所生的,何人敢言真伪?那时讽请立嫡,必废司马遹,而贾氏安如泰山矣。 否则一时难以动他。 ”贾后大悦,次日即对惠帝言有娠妊,假病不出。 惠帝乃愚庸之辈,不察真伪,即便宣言于朝,郭章、贾谧即率诸大臣入宫朝贺。 张华、裴頠曰:“事在狐疑之中,未可遽贺,且待生产,上贺未迟。 ”  左将军刘卞字叔龙,心怀忠直,当众前即大唿曰:“张太傅、裴太保之言是也。 ”于是群臣皆散。 卞随张、裴至华府议曰:“今贾后本无娠妊,宫中内外皆知,惟圣上被诳耳!此乃是贾后图谋太子之计。 夫太子者,国之根本,根本一摇,事端纷起矣。 公为柱石,那时咎将谁归?”裴頠曰:“此情似或有之,但形迹无考,亦难为谋。 ”卞又曰:“皇后近来与妹子贾午日夕在宫中来往,探知其谋废太子之心,积已久矣。 若待其计谋一成,救之不迭,悔无及也。 ”华曰:“君意将欲何为?”卞曰:“以仆言之,圣上昏庸,不能自持,听惑贾后,以贾谧孺子秉权,天下不久将乱。 若大司空作主,东宫兵甲俊?如林,命帅精兵万人入内,公居阿衡之任,待请诏诰,以皇太子随朝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止消二黄门之力耳,何难为哉?亟宜行之,天下可以永久大定,伟绩不在乎公耶?”张华闻言,思之半晌,乃曰:“此事不可。 今圣天子素质庸朴,委政诸臣。 太子者,子也。 吾受阿衡重任,不得君命,相与行此大事,是欺君父,而以不忠示天下也。 虽或幸成,难逃罪责。 况且亲王诸戚兵甲盈朝,威柄不一,事之成否犹未可定。 此谋非细,未可造次,宜案之。 ”刘卞见华若此回答,不敢再言,只得辞回,出门嘆曰:“张茂先有才之名而无才之用,亦所谓伴食人也,他日能保免祸乎?”早有奸人将此密言窃报贾后知之。 后思欲诛刘卞,即召贾午共相谋之。 午曰:“虽然有此,亦不可杀他。 若一杀刘卞忠直之臣,则人以为皇后无故诛戮大臣,必生异议,是自起疑端矣。 不若假意升他官职,出之远去,一离京畿,则自无所用其谋矣。 ”贾后然之,使黄门孙虑传旨迁刘卞为秦州刺史,抚按氐羌。 刘卞知是机谋被泄,恐终为贾后所害,乃仰药而死。 孙虑回话,以为刘卞不愿受职,服药自杀。 贾后与贾午议曰:“今构此谋者,非独刘卞一人。 卞今一死,外论纷纷,皆以吾汝罢黜彼,致陷其命,恐生出异端,如之奈何?”午曰:“朝士所以欲为变议者,皆倚太子为之媒孽故耳。 必欲思图久远之计,以安贾氏,非去太子不可。 ”后曰:“然则何计可以去除太子,断此祸根?”贾午乃附后耳低言一计,贾后点首从之,即命腹宦孙虑、宫人陈舞儿假传惠帝之诏,宣召太子入宫,言偶得暴疾,可急速就来,有事商议。 太子见诏言帝父暴疾,即随孙虑如飞而至,一个从人也不曾带。 及至宫门之外,贾后传旨,言圣上神思烦闷,厌听言语,今得少定,适才睡着,且慢惊动。 太子既到,权于耳房安止,待帝醒相见,分付不许东宫一人来浑。 直挨日晡,后命陈舞儿持药烧五香酒一瓶,火枣一盘,荔枝子一盘,至耳房见太子曰:“圣上倦卧,适间方醒,娘娘奏太子至此已久,可宣入见。 帝听言上午即来,大骂娘娘,道太子腹馁未有晚膳,将此见成果酒聊少充飢,好进讲话。 ”太子亦恐是贾后之意,不肯饮酒。 舞儿曰:“长者赐少者尚不敢辞,况帝父后母乎?脱若不饮,即是逆命,逆命即是逆天,天可逆乎?”太子闻言,只得接酒饮之,甚是味美。 陈舞儿曰:“太子惧怕此酒,此酒极醇,赏小奴婢也饮一杯何如?”原来太子常于前开市时戏狎惯的,遂赐舞儿也饮一杯,于是太子放心连饮五杯,立时醉倒,沉沉而睡。 后遂召心爱党与潘岳,命作太子犯上口词之意。 岳见说,拒云:“小臣焉敢冒犯太子?”贾后曰:“何得出入宫中,冒犯娘娘乎?吾以汝为腹心臣子,故谋托汝,何反却也?”潘岳恐后见怒,乃书词曰:“陛下宜自了,不了吾当入了之。 中宫宜速了,不了吾当手了之。 ”又作太子与谢妃书云“共要刻期两发,以除患害,不可失误”之意,命能书宫人燃灯,扶起太子,朦胧附其手而书其笺。 次早,太子酒醒,令人送还东宫,遂将司马遹假书,俟帝归宫,佯哭拜于地下。 惠帝大惊曰:“梓童今日何故如此?”贾后復掩面大哭,言“太子欲害于吾,被宫人陈舞儿拾得他袖中遗下之书稿二张在此”。 帝见书大怒,即临试干殿,召集满朝公卿大臣会议其事。 众臣皆到,拜罢启曰:“陛下无故宣召臣等入内殿,有何圣谕?”帝曰:“太子无状,谋思害母,意在废朕自立,诸卿等详来,以为自古有此理否?设若无之,必须依律治罪,以正国法。 第95页 ”诸公卿见贾后在于帘内,皆不敢对。 司空张华出班奏曰:“此事未可信也。 脱或有之,乃国家之大不幸矣。 且太子素性贤明,近虽惑于阉竖,而仁孝之心岂变更之若是耶?苟有废立之情,亦必预形于迹,公卿等或者有所见闻也。 今一旦以无影之事而欲重罪太子,臣恐天下之祸从此发矣。 且太子者国之储本,若治以法,天位失嗣,国家无本,幸进者纷争无已矣。 愿陛下详之。 ”帝曰:“卿言无影,此文字岂妄谬也?”裴頠又奏曰:“诚如圣谕,则臣固不敢辨。 但其中必有诈伪,未可指实。 且太子身居东宫,此文字从何而得,何人所书?宜先考查传书之人,然后比较太子手法,此事必有定夺。 校之一明,然后请太子面从审理,方可别其非是,定其刑赏。 岂得以朦胧暗昧之事,而辄罪国家之皇本乎?”以是议论纷纭,至日中而不能决。 贾后恐怕议久,究出真情,事生他变,即于帘内宣言解释曰:“太子虽怀不仁,念是宗祊嫡系,当容忍之,宽其重典,赦以不死,免为庶人,不得復居东宫监理国事。 ”众官未忍定议。 贾后揭帘亲谕众公卿曰:“太子者,吾家之子也。 今渠自为不道,律宜正典,得原其死,幸矣。 汝诸大臣何得妄议短长,而犹豫之若是耶?”众官尚未即退,后又遣宦官宣慰曰:“今此一事,众官员廷议弥日,甚劳神思。 太子之情设无,过后自当明白。 君臣各宜就膳,来日再议未迟。 ”众公卿只得退出。 后使党恶孙虑暗宣帝旨,将太子并前亡妃所生三子司马叡、司马臧、司马尚,一同将车舆驱送往金墉城安置,阴使人缢死才人谢玖。 朝野路人,言者无不涕泪。 太尉王衍见太子废出,乃上表请与太子绝婚,陈情免祸。 帝乃煳模之人,即允其奏。 衍次女心存贞洁,知人必为薄倖,切言拒命,立誓愿同太子守志金墉。 王衍怒而责之,勒其改嫁。 惠风曰:“烈女不更二夫,一马一鞍,古之大礼。 且民庶之家、村庄之女尚不易心,况皇储宦嗣乎?”王衍再三譬之,惠风曰:“死即死耳,何得多言。 ”家众遂不敢迫惠风,亦命车舆趋金墉城以从太子,全其醮礼。 后人有评贊曰:  王氏惠风,太尉衍女。 定婚东宫,未行醮礼。 紞遭诬贬,祸患中起。 父奏改婚,女抗全纪。 以死自矢,愿甘同徙。 嗟嗟晋惠,昏庸无比。 凶凶贾后,残妒无已。 贾午尤狠,惨惑皇姊。 毒害忠良,蠹伤国体。 贤哉惠风,不愧青史。 太子司马遹被废为庶人,无敢为其伸鸣者。 惟有关中西安人阎缵字伯续,博通坟典,该明物理,有经济之才,平生正直,早孤而贫,有孝行。 其继母甚不慈,而缵事之孝敬弥笃,母为感化,郡县皆知其孝。 交荐当道,缵巽辞不应。 国子祭酒邹湛力荐为秘书,亦不肯就。 因遭荒歉,迁于山东。 及是闻太子被废,乃使家人着白麻衣,诣阙上书,伸理太子之冤。 至洛阳,乃自绑其手,口衔谏章,入拜于朝门之外。 黄门官将本传上与惠帝,看其本曰:  草茅臣关中阎缵,不胜悚栗,干冒天听。 伏念太子紞生于圣先帝之侍,由其长养深宫,沉汩富贵,溺爱于上皇,肆侈于太后,享裕过丰,骄奢放纵,惟知逸乐之安,故忘克苦之图,此非太子之过,其过在陛下也。 臣见选择师傅之官以训导之者,则又皆钟鸣鼎食之士,而侍卫群吏亦尽膏粱之子,罕有寒门儒素、勤劳之辈。 如卫绾、周文、石奋、疏广,悉放旷僭侈之徒,佚乐是恣,诞高是务,奚有于汲黯、郑庄骨鲠之比?所以不知事父事君之道,卒致于祸也。 臣甘守贫寒,无意于仕进,不经东宫,情无私染,区区冒死于天庭者,将有所为也。 窃闻楚国有处女,谏其王曰:‘有龙无尾,将坠于坭。 ’此言楚王四十未有储嗣,无后之可继耳。 臣今虽未能身依天日,情同阍寺,然悾悾之诚,皆为国计,非为私也。 谨昧死献忠,伏阙请戮,望赐剖臣之心,悬于阙下,以明太子之不罔,九冥幸甚。 惠帝览表,为之流涕,然内惧贾后,虽纳其谏,终不能从,惟慰遣阎缵使还。 缵乃号泣出朝,见者无不欷?泪下,以伤太子之冤,皆知后兇狠而不敢发。 有赵王司马伦部下将佐司马雅、士猗二人,因撤各王镇兵之日,曾授卫督将军、殿中郎将,给侍东宫,深得太子所爱。 后王祐又请復亲王卫护,雅、猗又从赵王征讨郝羌有功,转征齐万年败绩,诏回洛阳,未得任事。 雅、猗二人感念太子,欲说赵王代为报冤,惟恐赵王无断,乃不敢进言。 士猗曰:“谚云:买上不如买下。 今我欲干此事,必须重赂孙秀,待他在内贊襄,赵王必允。 第96页 ”二人议讫,即将金珠等礼密见孙秀。 秀曰:“二位将军与吾共事已久,同袍一体,今何赐此厚礼?”士猗曰:“今贾后姊妹宗党专权,国储被害,太子知祸极,死在莫测,社稷将危。 以为朝中并无豪杰仗义可倚者,惟公足智而忠勇素着。 赵王乃帝室之亲,英雄拔萃,能拯国危,故太子具此薄礼,命吾奉上阁下,恳为怜其无过之枉,一伸冤屈,望惟开恩,劝赵王看先帝之面,倘能拨乱反正,则阁下之功当勒于彝鼎矣!”孙秀曰:“国君听妒后而废正嗣,吾亦知其有过,但俟候豪者起,便当应之耳!”司马雅曰:“豪杰之士,除赵王与公,更有何人?今举国中皆怒贾氏专权,有张华、裴頠为之附会,是以难言,忿气在心,皆未敢发耳!今阁下能因人之情、众之怒,相与起义,以救国难,而收平、勃之功,则将列名于云台,袭封于永世矣,岂特称颂伟绩而已哉!倘或一朝有人先发,则君将为之执械乎,为之操篲乎?”孙秀正欲报张华伐吴之仇、泾阳之恨,听雅所言张华附后,乃即应承曰:“二公忠义,甚感吾心,待吾禀通赵王,然后再相会议。 其当慎之,毋致漏泄也。 ”秀辞猗、雅,即便入内见赵王,把士猗、司马雅代太子求为伸冤之事,细说一遍。 赵王曰:“此事非同小可,万一不成,祸不旋踵矣!”秀曰:“今贾氏所为不德,神人共怒,举国伤嗟,大王素欲居大政、行大事,不因此际应天顺人,更待何时?臣恐一旦他王倡首先起,即大王虽尊,亦为其所指挥矣。 今肯愤举此谋,移檄别镇,众皆听吾约束,不但大权属我,虽大位亦可期也。 ”赵王伦听言大喜,曰:“事若得成,富贵与君共之。 ”遂唤士猗、司马雅等共同议计,曰:“适间孙长史道达太子之意,孤亦知其被诬受屈,当为伸明。 但今兵权皆系后舅郭章所统,内兵如林,焉能为计?”司马雅曰:“臣已结下禁兵令史张林、右指挥使张衡二人,皆大王旧时从事,何不密召与其谋之?彼若肯从,事成反掌矣。 ”赵王甚悦,即使人请林、衡商议。 张林先至,赵王曰:“今贾氏专政,谋废太子,将危晋室。 将军等皆食国家厚禄,不念圣上别无他嗣,肯坐视乎?”林曰:“吾亦愤此深矣,但职卑力孤,无可效用之处,倘有委任,万死不辞。 ”赵王曰:“将军职居禁卫,若肯仗义,吾当率外兵共扫贾、郭,以伸太子之冤,请勿食言。 ”林曰:“大王果若举此,吾与张衡司左右禁兵,贾后必然召吾靖难,那时谕以大义,反戈一击,奸党悉为齑粉矣。 何难之有哉?”遂啮指出血为誓。 赵王许以重职,叮咛而散。 孙秀又私入谓赵王曰:“臣思有众相助,去贾后实为不难,但恐太子聪明刚毅,若回东宫,必改前过,众心再属,即大王功高,亦难逞吾所欲矣。 何不先谮贾后,害却司马遹,然后收贾后与太子报仇,岂不两得其宜,可行大志也?”赵王信以为然,乃问秀曰:“何人可见后以谮太子?”秀曰:“必须大王亲见方好。 ”赵王曰:“孤久居外镇,无旨何能入宫?”孙秀曰:“昨者贾后已诈称有孕,今但备礼入内庆贺,谁敢阻也?一进宫中,即将密计说上,言外人慾迎太子,共辨是非,必有不便于娘娘。 贾后听报机密,又将心腹以托大王矣,岂不越好行事哉?”赵王依计入宫,将太子之言说了一遍。 贾后听之大惊曰:“果有此事乎?”王曰:“吾为宗亲,肯诳太子也?”后信之,随口问曰:“若此将如奈何?”赵王曰:“捉虎容易放虎难,必须断绝其根,则不生枝叶矣。 ”贾后曰:“赵王既有眷顾之心,朝中外议,望遮掩之,自当重报。 ”赵王允诺而出。 贾后復召贾午入宫商议其事,午曰:“何不先使孙虑矫诏将司马遹杀之,以敝其祸?”后从其计,即令宦者孙虑将药酒至金墉城去谋杀太子。 太子见虑至,问曰:“帝后安否?汝来何为?”孙虑曰:“奉朝议言太子不道,免上法曹,承旨赐药酒自尽。 ”太子曰:“吾实无罪,事由后宫设计,枉害于吾,内外皆知。 今废居在此,尚是无辜,奈何一旦即有赐死之诏?满朝臣宰岂皆木偶,而定议至是耶?吾死固不足惜,但恐国家从此多事矣。 ”虑曰:“是汝自致得罪于君后,怨着谁来?”太子曰:“吾既有罪,何不会集多官,面鞠成招,正之以法,斩首悬示天下,使四海之人知为子之不肖,免使妄议圣非,岂不善哉?今听妒母之谮而杀无过之子,何为人君?悠悠苍天,生我何为?慨慨烈祖,生汝何为?痛吾父子,他日有何面目入见九庙乎?”孙虑曰:“不必多言,但请速饮此酒,吾好伏命。 ”太子遹曰:“吾不惜一死,待别三子与王妃,然后就饮。 ”虑不听,立扯其袖逼之,太子骂曰:“都是你这贼奴赚吾入宫,造此逆谋陷排吾身,欲图横行耳!今当入朝诉明,触死金阶,不死汝劫狗之手耶!”言讫欲行。 第97页 孙虑慌惧,即以袖中舂药杵连袖击其脑门,太子倒地,虑以药酒灌进其口,太子涕泪满面,须臾七孔流血,不能一言而死。 哀哉,惜哉!由是天日为之无光,尉氏县雨血三日。 后人有诗嘆曰:  屈重冤深痛感天,雨中泣血怨声煎。 此时害紞逢孙虑,他日王全报亦然。 第三十一回 张韪劝父逊相位 亲朋弦歌酣饮,适性而已。 与叔阮籍居道南,宗室诸阮居道北,时北阮富而南阮贫。 籍尤好饮,每至途穷则哭。 后补始平太守,放达无拘,有治才而不思效用,惟日在醉乡。 一朝与客博弈而饮,人报母丧,籍兴胜而不顾,及微醺思痛,号哭一声,吐血斗余。 阮瞻性聪敏,既为中书舍人,职任清雅,官有余闲,乃作《无鬼论》一篇,以正愚俗,极言阴阳渺漠,鬼魅荒唐,世人被惑妄信等因。 忽然一日,有客造访,瞻延入,叙问姓名,客曰:“某幽州人,姓田名兀。 ”与之谈论理艺,甚有才辨。 瞻问客以古今世务,皆不能难。 客问瞻以玄冥鬼神之事,瞻曰:“世无此理,实巫蛊左术惑人之言耳!”客曰:“孔圣至不语怪,亦言‘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又曰:‘敬鬼神而远之,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据其所言,世实有之,公何独云无也?”瞻曰:“夫人存则生,人亡则灭,灭则无影,復有何为鬼乎孔圣之说,盖为神明而论。 ”客曰:“有神即有鬼,晋伯有二鬼避入膏肓之说,彭生曾为豕立而言,俱见经传,公独强为无鬼之说以灭祀典,何不畏阴阳祟人之甚耶?”瞻又曰:“我读圣贤书,达天地理,所以矫世革弊,使崇于正。 君亦圣贤徒、文学士,何苦巴巴以虚无邪幻之说,徒辨之若是乎?”客曰:“不然,闻公着《无鬼论》,特相劝耳。 若肯焚此,必能获福,否则恐致祸耳!”瞻曰:“君与鬼有何预而欲勒我官长废此成功?试言鬼在何处,汝曾见否?”客作色而起,曰:“自古帝王贤圣咸各言有,公何偏执,独贬为无?必不见信,仆即鬼也,亦能祸福人者。 ”须臾,易形变影,挺长丈余,阴风飒飒,哭声哀哀。 顷而敛收其踪迹,渐渐潜缩,至不满尺。 瞻急开问时,已皆消灭不见。 瞻不觉心惊毛竦,一时颤惕,饮食顿减,自此以后,百事渐废,岁余而亡,年三十岁。 比虽即焚其论,然与鬼交谈,所以卒不能免其死也。 又按:阮修字宣子,善清言,性简约,不修人事,厌交俗人,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遇见酒肆即便酤饮,罄钱而归。 家无儋石之储,晏如也。 年四十未娶。 王敦等时未贵显,皆与修善,乃约会合缗钱为之聘娶,有后至不得入会者另出钱以助资给。 王戎入相,王敦以书荐修为鸿胪丞,戎用以为掾。 又按:胡辅毋之字国彦,乃泰山郡人。 自幼颖悟,早丧父,事母至敬,乡里以孝称,遂擅高名。 凡有逸才者,皆与之善,有知人之鑑。 及长,母丧,乃嗜酒任放,不拘小节。 与王澄、王敦、庾敳、王衍相善,号为四友。 至是戎为司徒,衍为太尉,乃任为乐安太守。 又按:谢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 少知名,精《老》、《庄》、《易》,能歌咏,善鼓瑟。 邻家高氏有女,少而美,鲲尝挑戏之。 一日,会其女织机,鲲以石戏击之,其女即以梭还投之,误折其二齿,时人为之语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 ”至是王戎用为长史。 又按:毕卓字茂世,新蔡渔阳人。 少放达,泰兴中入为吏部郎,尝饮酒废职。 比舍家郎酿酒,卓因醉,夜復至其瓮边窃饮之,不觉酩酊,遂卧倒其畔不能起,为其看守人所缚。 至天明视之,乃毕吏部也,忙释其缚。 卓不为耻,復邀其主人同饮于瓮头,偿酒价,尽醉而归。 乐广闻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必乃耳!”卓尝又曰:“得酒百斛,以船载四时美味,置酒两头,左手持杯,右手螫蟹,泊浮江中,便了一生矣。 ”故人皆习于好饮,恬不为怪,良可悲夫!  又按:王衍字夷甫,戎之弟也,相质柔美,神精明秀。 少时,山涛见而嘆曰:“何物老妪,生此宁馨儿!”长而有才,自比子贡。 好谈老庄,每每手执玉柄麈尾,议论中间或有不洽,即便更改,人号为口中雌黄。 时皆效其清谈,朝野翕从,谓之一世龙门。 与弟王澄好品题人物,举世以为仪则。 后来卒以此风败坏天下,晋之弊端实由衍始,所以谓其死于石勒之手也宜乎!  又按:乐广字彦辅,南阳人。 幼孤贫。 侨居山阳,儒素为业,人无知者。 尤善谈论,每以约言析理,以厌人心,其所不知,默如也。 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其短不言而自见。 卫瓘见而奇之曰:“自昔诸贤既没,尝恐微言将绝,而今乃復闻斯言于子矣。 第98页 ”因命诸子造焉,教之曰:“此人世之冰鉴,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也。 ”王衍亦曰:“吾与人语甚似简,及至见广,便觉自己之烦。 ”其为识者所嘆羡如此。 但平生不长于笔,任满欲为表以见上,写之不能成,倩潘岳为之,岳曰:“当得君意方可。 ”广乃叙述己志二百余句,岳录之,取次成表,遂称名笔。 时人咸曰:“若乐君不假潘生之笔,潘生不取乐君之旨,无以成斯美也。 ”故前后二表有四美之称。 广至河南,有客造谒,广饯之以酒,约数月再会。 客回患疾,久不赴。 客有乡人遇广,广托以代语与客,其人归以广言白之,客即负病造广。 广问客曰:“何久不践约,莫有见怪也?”客曰:“否也。 向造贵台,荷蒙赐酒,遽然饮之,见杯中有蛇形,急省时已吞下咽矣。 因此忧惊成疾,药治弗瘳,故不能如期拜谒耳。 ”广亦疑之,乃密往向饮酒宾馆看之。 广上下详观仔细,知蛇无所从来,惟楣间悬朽弓一张在上。 广知其由,乃復置酒旧所,依前排位,召客与饮,因问客曰:“杯中復还有蛇否?”客仔细看之,答曰:“有形如前。 ”广曰:“非有蛇也,乃其上所悬之弓影也。 ”命去其弓,则杯中即无復有前之影矣。 客心豁然,沉疴顿除。 其明辨大约如此。 广与王衍齐名,故天下言雅淡风流者,必称王、乐为之首焉。 时晋朝诸官,有半多皆尚放达,致民间风俗亦悉旷盪,皆相率尊崇何晏之学,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为本,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 阴阳恃以化生,贤圣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 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 王衍为宗,相扇成风,弛废职业。 裴頠知其误国,乃着《崇有论》一篇,以矫世弊。 论之略云:  利慾可损而未可绝去也,事务可节而不可全无也。 谈者深裂有形之累,盛称无空之美,遂薄综世之务,贱功实之用,高浮游之术,卑经训之贤,人情所徇,名利从之。 于是言藉于虚,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职,谓之高雅;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悖吉凶之礼,忽容正之表,渎长幼之序,混贵贱之等,无所不至。 夫万物之生,以有为分者也,故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不可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由于匠,不可谓匠为非有也。 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此盖述其大略,全载頠传。 论成,而识者皆脍炙嘆赏。 然而君昏于上,臣风于下,人民效之,习俗竞成,不能卒变矣。 且势位之家互相荐托,惟以钱为进用。 贾、郭等恣横凌暴,货赂公行,官私滥用,不辨贤才,有钱则贵。 时有南阳隐士鲁褒字元遒,好学多闻,以贫自立,不干仕禄。 见朝中宰执惟钱是务,乃作《钱神论》一篇以讥之,曰:  钱之为体,有干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 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故能长久为世神宝。 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得之富昌。 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 身多者趋前,身少者处后。 钱之为言泉也,无远不达,无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 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胜可使败,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伸,幽¨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 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纪极,执我之手,抱我终始。 故谚有曰:惟钱无耳,可使神鬼。 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时之明人,见此论无不称嘆。 秘书监刘毅录此《崇有》、《钱神》二论,进帝视之,又反覆详解,劝帝行之。 奈乎晋惠帝索性庸騃,虽有贤臣明言其情,亦不能允行其事,凡百所为,悉要询咨贾后,是以不能保终其位。 又举惠帝之愚庸梗概言之:一日朝暇,与数臣入华林园闲玩,忽听得草茵中虾蟆声闹,乃问众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诸臣子皆不敢妄对,左右侍从者见帝问此,皆忍笑不住,谬应之曰:“在官地上叫者为官,在私地上叫者为私。 ”帝亦不知其讥己,乃点首而出。 及再御殿,只见大司农出班奏道:“今天下郡县有本数十余处,言其境内有大旱者、大蝗者、大淹者,乞宜发诏赈济,免致为盗。 ”遂将诸本呈上与看罢,与众言曰:“这本上称言无水,那本上称言大水,何为荒?百姓既云饿死,何不食肉糜乎?那有许多钱粮赈济他们?”众臣子皆冷笑而退。 自是郭章、贾谧等皆不以帝为意,愈肆欺罔。 而王戎、何曾等又皆日肆宴乐,一费动至万钱,并不以大政关心,而皇纲渐至凌替矣。 第99页 后人有诗嘆惠帝问蟆并食肉糜之庸曰:  晋惠庸顗帝内稀,闻蛙不省问官私。 飢餐糜肉真堪笑,俯首金墉似亦宜。 第三十二回 赵王伦谋废贾后 再题孙秀设奸说赵王伦谮贾后害死太子司马遹,乃劝赵王起兵以除贾后、张华。 赵王曰:“吾亦日夜筹思此事,但恐诸王不服,计尚未决耳!”孙秀曰:“今贾后前杀太后,又杀太子,张华与王宫计杀楚王,此恶极天,臣民皆恨,况宗室乎?大王若兴问罪之师,人皆喜悦,何所虑乎?”赵王遂决,乃集召将佐许超、士猗、张泓、殷浑、路始、闾和、司马雅、骆休等大议,又使人密请张衡、张林至府,设宴与之定盟。 席间,张林进言曰:“前朝吕后谋危汉祚,得亲王刘肥、刘章并绛、灌之助,剪除产、禄,汉以不亡。 今齐王冏密迩王京,五日可达,部下兵容甚盛;淮南王允勇冠三军,部下亦有江淮劲卒万余,昨者欲要上朝辨白太子之冤,被贾后矫诏阻于城外,欲遣回镇,心中甚怀不忿。 何不请入城作饯,共与谋之?则诸亲王再有谁可为畏乎?”赵王曰:“张卫督之言亦可免孤擅专之议,甚是大理。 ”乃密问孙秀曰:“此事吾当从之,但恐成功之后,二王难制,不能遂尔我之志耳!”秀曰:“有何难哉?事成之日,以大王子司马夸亲典禁兵,二王子司马馥为侍中大司农典护军,三王子司马处为京兆尹督三部司马,四王子司马诩为抚军将军掌京营,各处兵马悉居掌握,谁敢有他?”赵王听言大喜,一面差大司务闾和去请齐王,再使郎中令游颢密请淮南王入城,又自入宫去见贾后,言齐王与淮南王昨日有书来至,言欲申明太子无罪贬死,请行赠葬并封王妃王子,娘娘宜待其来,以善言慰之,始见亲亲之义。 贾后不知是计,即允其言。 赵王自是日夕于府中密谋其事,只等齐王一到,即便举发。 数日,齐王带兵到城外,赵王使人迎入。 相见礼毕,设宴相款,请淮南王一同叙饮。 酒至数巡,赵王伦开言曰:“今贾后弄权,轻侮朝廷,诛汝南王、卫太保,又族杨骏、珧,害皇太后,鸩皇太子,意在谋危晋室。 贾谧、贾模不日有吕禄、吕产之事矣。 二王英名盖世,岂可坐视晋室之亡而不救乎?”齐王曰:“吾见贾后所为,心怀不忿久矣,奈兵力单弱,权在他人,徒自悒怏,无可如彼之何。 ”赵王曰:“若然,吾宣、武二帝费尽多少心力,得此基业以予子孙,今至我等,一朝拱手为他姓所得,岂不愧乎?淮南王曰:“今我三人在此,同是一般帝胄,举此有何难处?但有一件,只是未曾奉诏,擅入京城,恐彼生疑,早为预备,反遭其算,难在此间行计耳!”赵王曰:“我曾已启贾后,言二王欲为太子请葬并封王子之事。 明早可先上一本,请封皇孙,并乞将太后、太子附葬山陵。 准与不准,我等可以在京共议矣。 ”本上,张林知齐王到,乃合殿中侍御杨珍、左卫督副李俨、右卫督副蔡璜,私到赵府参见三王,言与张衡、殷浑俱已约定齐整,乞大王速发,免使迟则有泄。 齐王曰:“得诸贤相助,称孤忠心,但不得朝廷诏旨以为执证,兵权尚在郭章之手,倘见我等无故举兵入朝,必定勒兵阻拒,那时两家不伏,致成仇杀,胜负未可逆料,又得反乱之名矣。 ”赵王曰:“待吾遣人密见张华,令其书诏付出。 ”闾和曰:“张司空亦非刚烈之人,必不敢主此大事。 臣有一计,来日大王入宫,先见贾后,诈言东安王司马繇被废,心怀深恨,今闻皇太子冤死,纠集旧属并楚王故将,欲兴兵入朝,伸冤报仇,又有东宫卫士亦与为助。 贾后听言,必然惊信,问计大王,大王即奏使添兵镇压东安,乘机保举齐王将兵监镇,以压东安。 待其允出,齐王故意带众入朝门称言谢恩,那时即便行移,彼则无所措其手矣。 ”赵王从之,密地进宫将此情与贾后说知。 后惊曰:“若此,必先预以防之,不可使其谋成,临期难制。 卿可谓忧君爱国公忠,更为转奏圣上,我自有处。 ”赵王遂密奏惠帝,帝呻吟。 贾后至,伪问其因,帝言如此如此。 后曰:“此事实然有之。 吾亦闻有人言,东安王怨恨有功被削,汝南、楚王皆以罪戮,彼心虑患,故乘太子之故纠众谋乱耳。 且未可即治,宜速遣忠义之人,督一兵以镇压之,使制其不敢为乱,亦可见陛下能尽亲亲之道也。 ”帝曰:“若然,当使何人可镇压彼?”赵王曰:“只有齐王司马冏素多忠正,昨日来京为皇太孙乞封,何不就着他们带兵镇靖东安,自然万无一失。 ”帝、后允奏,即拨禁兵五千以益齐王,兼大司马,镇守东城。 赵王出外,即使齐王领兵上朝谢恩,差司马雅会张华协助。 雅至华第,谓曰:“今赵王、齐王使小将来会司空,共匡王室,扫除君侧之患,以伸太子之冤。 公为师保,可代请一密诏,庶不失为元忠矣。 第100页 ”张华曰:“今天下澄平,百僚奉职。 贾后虽然干政,模、谧任贤,未常罔上。 太子之废,是自寻其祸,有甚患除?子何妄乎?”司马雅曰:“贾氏专权,虐杀诸王,害杨氏珧、济忠良而戕太后,计废太子而鸩枉其命,黔黎亦知其冤。 公为卿相,欲助桀为虐耶?”华曰:“诸王皆乃自相戕杀,与后何干?据子之言,是欲造事耳?”司马雅见华摭拒,不顾而出,怒谓其下曰:“刃将加颈而老贼犹为是言也。 ”乃直以华意回报赵王。 赵王大怒,即纠齐王将兵把住云龙门,阻拒外兵,许超、司马雅、士猗、闾和率兵以防贾党,张泓、孟平等随淮南王率兵入内,使骆休往约张衡、张林、卞粹、路始等为内应。 乃矫诏敕三部司马曰:“中宫怀妒,与贾谧等谋害太后,枉杀太子。 今奉圣上密旨,使淮南王允、齐王冏等入宫,废出贾后,以安社稷。 有能从令者赐爵关内侯,逆沼者诛及三族。 ”朝中内外痛念太子枉死、贾后残忍,一闻赵、齐、淮南三王举事,尽皆踊跃开门,放众带兵入内。 淮南王司马允亲自向前,三军鼓譟。 赵王见贾党无备,命许超等皆入相助。 由是众将大喊竞进,排闼而入。 尚书郎师景恐有诈伪,不敢直开露板以伺,赵王怪其阻抗亲王,不容分辨,立执斩之以徇。 诸值门者悉皆奔散,迳入无碍。 贾后闻变,急敕禁兵出护。 张林、卞粹、蔡璜、李俨带兵涌出,大唿曰:“奉帝密诏收贾模、贾谧,众皆随吾入宫。 ”收后玺绶,遂拥齐王而进。 齐王宣言曰:“贾后何在?汝为正宫,当循妇道,何得妄干朝政,擅假君威?皇太后何辜而见废,皇太子何罪而见诛?汝亡贞德,氵?乱宫阃,污秽朝廷,招置朋党,勾结奸佞,危我晋室。 今圣上有密诏在此,言汝罪贯盈,合当典刑。 姑念六礼之谊,赦以不死,废为庶人。 可速出宫,往金墉城居止,毋得迟延,以干圣怒。 ”贾后曰:“圣上日夕与我同事起居,旨意皆从我出,此诏从何而来?众军不可被哄,乃假言也。 ”张林、卞粹曰:“昔日杀太傅、汝南王,遣太后,宣太子,赐药酒,亦皆皇上所出之诏乎?今何得言真假?自宜详之。 ”贾后无言可答,急忙逃入宫后,登景楼阁,望金銮殿大叫曰:“万岁皇帝,汝为一国之主,有一妇而不能保全,使人假诏妄废,今日及我,不日即将及汝也,可念结髮之情速来相救!”众军将寻之不见,二王听见在阁上喊叫,命张林催兵士上楼擒下,军人不敢动,淮南王大怒,亲自登楼,喝军士拖之而行。 贾后叱之。 淮南王曰:“都是你这贼妒泼妇坏我家事,以致害了许多忠臣国戚,汝楚二王、太后、太子尽遭枉害,妇道母德悉皆亡没,尚容多言乎?”立命推上车舆,使尚书和郁持节送往金墉城旧宫而去。 遣兵守把,不许闲人出入,恐生计策。 三王乃请帝御正殿,召诸大臣皆集,上贾后十恶之本,令军士搜捕党与,贾谧、贾模、贾午、韩谏、董勐、郭章、程据、孙虑、赵灿、解结、霍谦等,俱押赴东市听令。 又差张林、卞粹去捉张华、裴頠。 时张华正与男张韪讲论赵王约废贾后之事,韪曰:“父亲不从吾劝乞归,今又拂逆赵王,祸事不远矣。 ”道犹未已,张林带兵而至,谓华曰:“请司空上肘械。 ”华曰:“卿欲枉害忠臣耶?”林曰:“有诏责公,公为宰相,太后之废不能谏保,太子之死不能伸理,贾后之妒不能规止,食君之禄无一敢言,朝皆幸位虚诞尸职,渺若不闻,何以为忠?”华曰:“前皇上会议于式干殿之日,惟我一人挺身争辨,其如帝后恼怒不允,我将奈何?既退,我又上表章,极言皇嗣国之根本,不可轻动,宜查笔迹,书从何来,帝苦不听。 表章尚存,何为不谏?”林曰:“公言是矣。 既谏而不从则当去之,何不避位以效蓬萌之洁、屈原之清?何乃阿党固秩之若是乎?”华无言可答,被缚而入。 赵王乃宣言于殿上曰:“今贾后兇悍,污浊内庭;虐废太后,无母之礼;枉杀太子,无母之仁;谋害诸王,矫行帝命;欲灭司马氏,以立贾午怀妊之伪胎,情同吕后,事类汉惠。 今孤痛念祖宗创业之艰,虑思树蠹枝摧之义,故此核其的实,奋起不平。 今吾等非敢欺君擅为,实为国家宗社之计,不得已而行耳,并无别议。 但贾后所为,皆是一班逆党唆诳侮惑,以致坏法。 乞众八座大臣详拟定夺,请旨将贾谧、郭章等正以国法,警戒奸邪。 ”惠帝见赵、齐、淮南三王皆戎装披挂,诸武士皆明盔明甲,刀枪凛凛,戈甲森森,唬得心惊胆战,如坐针毡,乃谓赵王曰:“卿等是王室至亲,即朕一体。 今为国干功,以除恶逆,依法施行,何须请旨?”于是拿到郭、贾等一班,尽皆斩首号令,夷其三族。 张华二子三孙皆死,惟张韪长子张舆字公安往川中取药获免。 第101页 裴頠斩,众臣上保以为裴秀有大功于朝,頠亦寡过,宜免其族。 赵王、孙秀以其与己无恶,乃从之,徙二子于远方,共一十四口得不死。 赵王又收所不悦者四家:散骑常侍韩豫、雍州刺史解系、司户杜斌、兵曹掾赵浚等。 解系见收,遣使持书将罄有珍宝,尽献梁王,乞求分解。 书曰:  臣雍州刺史解系,稽颡上言:臣自幼蒙录用,叨秩三十有六年矣。 勤劳王事,夙夜兢业,惟恐有负知遇豢养之恩,粗未尝敢毫忽旷职、害民慢上之尤也。 弟结在朝,虽为贾皇后、张司空之所任信,亦守名职,非赵灿、孙虑等附会为奸罪恶稔者,即本身之诛,或可原者,况臣在数千里外,而得连坐于无辜之箓乎?第以扶风失律于齐万年之事,怪臣直言上本,以干孙长史之怒故耳!及后臣事驾下,获除万年和退剧寇,致生不忿,今乘灭贾之威,欲累忠义之士,臣之心惟于殿下相从有日,万祈哀之。 梁王司马肜见书,即自亲诣赵王,劝免解系之罪,言解结虽有附贾之奸,系居外任,尽忠卫国,实无相干。 赵王曰:“吾自雍州回,见水中有蟹皆遏心胆,若不诛之,必以解结之故构奸为乱,可自遗祸于后乎?”遂族诛之。 奏復太后、太子位号,立皇孙司马臧为临淮王,封楚王之子司马范为襄阳王,以继祀司马玮。 赵王伦自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 以孙秀为侍中,兼中书令,许超等心腹将士一十二人,皆封将军,赐县子之秩。 封齐王为车骑大将军兼司徒,淮南王为骠骑大将军兼司寇。 赵王与孙秀欲大买朝士之心,例论诛贾氏之功赐爵加秩者,共计七百余人。 赵王自秉大政,见无人敢议,乃以世子司马夸为僕射,復置相府官属,选用名士皆隶幕下。 以王堪、刘模为左右司马,束晢为记室,荀菘等十人为中郎,陆机等十人为参军,蔡璜等二十人为掾簿,选衙兵万人,以张泓掌之,擢荀组、李重为赵府长史。 李重知赵王有不臣之心,辞不就职。 赵王遣使以威勒之,重忧愤成疾,復以毡车征之,重扶病拜受,月余不食而卒。 雁门太守阎缵闻知赵王等谋废贾后,料张华、裴頠必及于难,连夜赶入朝中,思劝张华脱身去位,及至洛,张华已被害五日矣,遂披麻往东市觅寻华尸,拜俯哭曰:“吾曾竭力三復劝君,宜早逊位,君苦不听,致有今日,富贵何在?大是数也。 ”再拜而起,忽见背绑上有小旗书“首犯一名贾谧”,缵乃瞋目叱之曰:“小儿曹乃乱国之囮,诛犹嫌晚,尚堪有彼猾母也。 ”哭罢,上表讼华之冤,言华忠事二朝,泽被四表,今日坐虐后同朝,而卒致诛戮,更族其家,枉冤深重,乞赐收殓追赠,庶泯忠绩。 惠帝见表,嗟嘆不已,为惧赵王之威,不暇议赠,授缵为汉中太守。 缵见孙秀专横,知天下将乱,辞不受职,遁而隐去,时人嘆服其高。 赵王伦虽立定贾之功,素亦中才,无大智量,少果断,凡事皆仗孙秀为之谋主,升黜任意,封赏自由,帝惟备位而已,由是孙秀之威震于朝野。 秀本东吴族子,见晋灭吴,常时悔恨失身归晋之错,思有以报復司马氏之心,慨力不及。 至是得逞,乃乘间反覆愚惑赵王,害却张华、裴頠二个忠良元老,擢陆机兄弟入赵府,共谋坏晋之计。 以己子孙会为折冲校尉,奏请尚河东公主。 帝见权出其手,乃只得曲从。 会年二十即为显贵,诸党皆登卿相,旧日相从者,厮役俱为令掾,奴隶亦登仕版,府中燕集,貂蝉满座,至于肆中缺市。 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 ”其门下之人,横行予夺,民不聊生,郡邑之间,君子仁人不乐其与,耻服其章。 而孙秀一惟取悦于人,府库之储不充于赐,粮差之入不给其赏,下人百姓亦知赵王必有坏乱矣。 孙秀欲说赵王谋篡,恐其胆怯不从,復诳其使得罪于众,自然畏而行之。 乃密与言曰:“殿下结山海冤雠,而不思防忧后患,可谓智乎?今贾后尚在金墉,宗族虽无,亲党盛多,赵廞等是其至戚,总统全蜀,金陵陈恢亦其眷属。 今圣上中宫乏后,倘一悔悟,有人举奏,诏取回宫,大王能安居乎?可乘此奏帝,令赐其死,以慰太后、谢妃、太子之魂。 ”赵王从之,入奏惠帝,帝不敢拂。 赵王乃召潘岳作诏,岳推拒,孙秀怒其逆己,颇形于色,岳觉之,恐获累,只得承命草之。 诏曰:  妒氵?贾后,畜豺狼之性,恣兇狠之威,欺朕自由,擅权废弒,害皇太后于非命,是无妇之道;毒皇太子以枉死,乃无母之慈。 彝伦殄绝,纲纪何存?忠直之臣付之刀锯,谗佞之辈授以权衡。 祸乱我国家,隔绝朕母儿,使天下之人讥朕之不君,故举朝之人难容伊之罪。 以今廷评汝过,恶重罚轻,宜正典刑,以肃国法。 朕念夫妇之情,不忍临曹裸颈,赐以自尽,完其躯体,毋得苟延,速宜裁决。 书讫,赵王令心腹臣王全赍诏并鸩酒送往金墉城去。 第102页 贾后接诏开读,悲不自胜,含泪嘆曰:“吾被众人所误!事已至此,有何面目再见君王与诸大臣也?”遂尽饮其酒而死。 王全命许昌太守以王后成礼葬之,免人议己。 后人有诗嘆曰:  贾氏南风毒似狼,弒姑害子冀长昌。 祸根才断身遭杀,空嘆无颜见圣王。 第三十三回 孙秀设计害石崇 赵王司马伦又杀贾后,朝士侧目,无敢异议,乃与孙秀商议,欲废惠帝而立司马臧。 孙秀曰:“此事尚未可行。 淮南王足智多谋,人皆惧其勇勐,他乃惠帝同父之弟,若行此事,彼必以为大王有篡逆之心,如王莽之立孺子婴也,何肯从服?且前日除贾后多出其功,亦难轻觑他们。 车骑将军齐王虽与大王深厚,别事彼则相助,若举此事,他必亦是心中不悦,恐与骠骑将军合谋,则我恐难制彼,焉可便行?须当去此二人,方可成事。 ”赵王曰:“二王与吾共事之人,怎么去得他?”孙秀曰:“臣有一计,大王明日上朝,可奏言淮南王功大职轻,当升他为太尉之职。 太尉乃是文官,此系外示优崇,内实夺其兵柄。 淮南王纵有勇略,兵权一去,无所为用矣。 ”赵王闻言大喜,以为得计。 次日即奏帝升淮南王为太尉,令侍御史殷浑赍诏至淮南王府中,宣使受职。 淮南王见诏,即召长史陈徽、大将孟平等详议,曰:“今朝廷何为一旦升吾为太尉?岂以亲王而与朝臣同列乎?”陈徽曰:“圣上素庸,升黜皆由执政。 今此之行,必是奸人所谋,不欲大王执掌兵柄故耶!”孟平曰:“吾知此必孙秀之谋,切不可从,必须辨奏。 如若圣果有廷命,当求还镇,休得在朝。 大王苟无主意,一去兵权,入为太尉,朝政又是赵王持掌,大王不过备员而已。 此时进退无权,散职同矣。 ”淮南王听言大怒,即将诏书与殷浑当面辨曰:“此命非出圣意所行!若是帝诏,必由待诏官潘岳所署,岂是孙秀之笔?”殷浑惧淮南王勇烈,不敢答应。 淮南王怒监殷浑,即点帐下亲随精卒七千,令孟平督率,杀向赵王府中而去。 赵王见变,慌令次子司马虔统张泓等,将各卫军兵拒住厮战。 淮南王司马允大唿曰:“赵王与孙秀谋杀司空张华,枉害裴侍中,私置党与,将危社稷!汝等皆朝中禁卫之兵,何得助逆为乱也?有仗义好汉,同来共诛不道!”卫士闻言,散去大半,亦有无数奔入淮南王阵中相助。 淮南王亲自临阵,诸兵士又皆江淮劲勇,以一当十,赵兵不能当抵,尽走入府,箭及赵王之体。 连战三日,赵兵十分窘迫。 淮兵屯于承华门,结三阵,杀死之人满地。 中书监陈淮见弟徽在淮南王处,思欲请兵和解,阴助淮王以讨孙秀,乃奏于帝曰:“今赵、淮二王争战,互相杀伤兵民,是非不明,事恐难了,乞陛下赐臣统领禁兵,执雏虞白虎幡前去和解,不然百姓遭其混害,京邑为之搔扰,陛下坐而不救,皇纲不復振矣。 ”惠帝允奏,乃曰:“卿是文官,焉可将兵?今梁王部将伏胤征羌有功,封为殿前将军,朕着他领兵三百,持雏虞幡前去,令各散兵,然后诏卿等诸大臣与他讲和便是。 ”淮恐众言议,疑他有私,不敢再奏而退。 惠帝遂召伏胤上殿,命取雏虞幡付与,前去阻止二王兵战斗。 早有赵王心腹党人听知,奔报孙秀、赵王。 赵王喜曰:“若是阻得兵住,又好商量矣。 ”孙秀曰:“不然,可着人急去见伏胤,许以大职,令其于中取事,除了淮南王,方得祸断。 ”赵王即便割袍一幅为信,令长子汝阴王司马夸先往迎候伏胤,求其行事。 却好伏胤领兵来到,司马夸急奔至转弯处告曰:“我奉父王之命在此等候将军,与将军重立誓约:若能为我杀得淮南王,事成之后,当以赵王藩府将军世掌,富贵共之。 ”伏胤曰:“我今奉诏和解,若此所为,是怀私逆上也。 ”夸曰:“淮南王英勇兵强,我众疲弱,垂败已极,将军所知者。 若肯一援拯困溺,则我一门死中得活,故父子甘为庶民,愿以地土酬报大恩也。 ”胤曰:“欲为此事,阴骘滔天。 汝大王见一时危迫,特以厚秩啖我,倘过后反变,不但冤重屈深,恐有贾充诛成济之例也。 ”夸曰:“事有不同,今朝纲皆吾父王所掌,富贵官职惟凭所欲耳。 将军若肯仗义,父子焉敢忘情?且周急救极,锄强扶弱,又大丈夫恻隐之仁。 我父割有袍襟在此,将军执以为信,万望怜之。 ”伏胤见袍,即便昧心应允,谓司马夸曰:“承殿下金言,吾即依命一力代行,希切莫相负。 ”夸遂重誓叮咛而别。 伏胤持幡迳到承华门,讹言高叫曰:“臣乃殿前将军伏胤,奉帝诏命,前来与二大王解斗,可开阵听诏。 ”语之至再。 淮南王尚不准信,孟平曰:“既有诏旨,必有缘故,不宜逆君之命。 第103页 ”淮南王从之,命军开阵,放胤入内。 淮南王听哄,下帐接诏,兵士列于两旁。 淮南王方才跪下,被伏胤踏步上前,拔剑砍去,淮南王急起,刀已及颈,应手倒地,孟平急赶进救,又被伏胤一刀砍中项下而死。 孟平唿兵欲杀伏胤,胤走入门内,登承华门楼高叫曰:“诸将士不得无礼,自取夷灭。 今圣旨道赵王专权擅命,淮南王妄动干戈,扰乱王京,罪同反叛,各皆斩首。 赵王已差王佑诛戮,淮南王已死,事皆平定,三军可速回营,毋得在此混乱,不见此雏虞白虎幡乎?如不听令,大军一出,三族难保。 ”众兵将曰:“非吾等不散,欲见上诉明淮南王之冤耳!”伏胤曰:“朝中自有定议,汝等且散。 ”众兵见淮王已死,伏胤走上城楼,遂皆扎住不动。 齐王冏闻知是淮王先杀至赵府,不怪赵王,乃来慰使退散。 孙秀见计已成,即同赵王入朝奏言:“淮南王司马允倚仗骁勇,聚党孟平等谋害宗党,戕贼同气,欲夺大政以行私意。 ”惠帝无奈,只得从孙秀主为草诏,暴白淮南王之罪,将孟平一家老幼尽行诛之。 欲要徙灭淮南王妻子,齐王不肯,辨之而止。 时平兄孟观出于边关,赵王行诏密讽秦、泾总督司空桐机,尽诛其亲属,函首回报。 其有从司马允之将士,除散兵不究,余者自千百总、旗队长已下,有职者尽皆赤族,被夷者百五十七家,不胜惨酷,言者酸辛。 独伏胤有诛允之功,加为骠骑将军,代领淮南王之职。 赵王见孙秀有临危致胜之机,愈加宠厚,秀亦恃诛淮南王之功,尤肆横暴。 进奉者门无虚刻。 乃访察人家藏有美物器者,即遣人取至府中,违者无不立见祸福,人畏如虎。 闻得散骑常侍石崇家中有一美妾,价值六斛之珠,因名为绿珠,善于音律,笙箫琴瑟无不精极其妙,秀亦使人去求。 时石崇正在金谷园中玩赏,忽见秀使直入,崇迎之问曰:“阁下何事光降?”使曰:“孙侍中闻得卫尉公家有绿珠,善于音律,特遣某来多多拜上,意欲相求,不惜倍礼,公肯见容否?”崇曰:“舍下善歌唱媵妾广有,悉令出来相见,凭阁下自择一个,送与侍中。 但绿珠者是吾次室,侍中尊贵大臣,固无夺人妻室之理,其情谅之。 ”使者曰:“卫尉公左矣,岂不闻孙侍中乃赵王尊宠之臣,祸福立见。 足下博通经典,岂不知利害二字孰为重轻也?且侍中之势朝野震惧,何不详思,徒以此而自失身家也?”崇曰:“某固知之。 若其他物并别侍妾,吾俱不惜,惟此实难从命。 ”使者辞行,回顾石崇曰:“足下还当三思,勿致噬脐之悔。 ”崇曰:“不必多嘱,立意定矣。 ”使者欲思石崇厚馈,为之方便解释,又挑之曰:“足下必不相允,亦当计较,吾好回话。 ”石崇不解其意,款馈全无,乃曰:“此亦不须计较。 ”使者遂悻悻然而去,诟骂老贼欲留绿珠,当求吾之善言,何自矜若是,一毛不拔也?及回復孙秀,极谮石崇出言不逊,道侍中既为大臣,何得罔行无礼之事,别样犹可奉承,此必不可。 我以利害说之,彼云:“不必多言,人家俱有妻妾,肯与人乎?劝他休想。 ”孙秀听言大怒,曰:“石奴如此无知,吾必有以报彼也。 ”时陆机在赵府参谋,与崇皆为二十四友之属,恐其怪崇,乃劝曰:“侍中大人不须着恼,中书待诏潘安仁与崇友善,可教他去说之。 ”秀喜,召潘岳谓之曰:“吾闻石常侍家有一侍女绿珠,善于吹笛。 知君与之莫逆,不吝重聘,烦君为吾请之,倘获弗拒,自当重谢。 ”岳恃才华取重于时,廷臣内外各敬悦款信,秀亦多谘其手作,竟不防奸毒之意,直应之曰:“此非侍女,彼以纳为偏室。 公乃尊贵大臣,安可夺人妻孥?是坏礼也。 此事下官亦难启齿,公宜惜言。 ”乃辞而出。 按《传》:潘岳字安仁,家亦富豪,与石祟垂髮交,有自咏“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之诗。 石崇凡有所事,必与岳谋之。 少时以颖异见称乡邑,号奇童,人皆比为董仲舒、贾谊之俦。 生得俊美,面如傅粉,容若莲花。 童时常挟弹乘车出游,妇人见其年小貌美,皆以手连绕拦住而看,不使速去。 或戏以果物投于其车,到晚回时,果物堆积。 同学有张载生得甚陋,凡出行遇着小儿,欺其似鬼,皆以砖石打之,载每每抱头而走。 有长者嘆曰:“一丑一俊,爱憎偏胜;一媸一妍,好恶天渊。 何人情之厚薄也!”岳后长而有才艺,作《武帝籍田赋》并《闲居诵》,皆称颂于时。 贾后爱其才貌,强与之通。 张华重其学多华藻,与之为友。 贾谧因之,亦与深相结纳,荐为黄门侍郎,凡朝廷诏敕,多籍其笔。 赵王伦尽诛贾党,独岳以才获免,用为待诏。 第104页 至是,孙秀怒其不为力求绿珠,而又直言抗斥,乃欲一併石崇俱害之。 因设计谮诳赵王伦曰:“昨有人首言淮南王之欲并大王,乃是潘岳与石崇为之谋主,令其骤然而起,使不得备,欲在立诛大王以夺其权。 幸而天赐其机,伏胤允谋,为吾出力,不然骨肉皆齑粉矣。 今淮南王虽平,二奸谋尚在,祸根恐未断也。 ”赵王曰:“彼与孤无仇无恨,司马允是吾王侄,何干他事?且前杀贾后为吾书诏,宣淮王罪过,亦岳之词,甚为有功于我。 石崇素多朴厚,久不预事,二子决不可枉也。 ”孙秀曰:“潘岳与贾后有私爱,大王勒其草诏而杀之,所以唆淮南王害大王者,欲为贾后报仇耳。 且吾与二人有何宿怨,而欲使大王害彼?不过为大王虑,免遭其算,保全富贵,永无患也。 ”赵王曰:“恐人言不足信,大冤不可枉,宜自详之,免使人怨天怒。 ”秀又曰:“今石崇富盖天下,钱谷如山,但恨贵不极品,故此协助淮王,共谋剪除大王,以图篡位,而望列土封侯,世袭食邑,名垂不朽。 淮南王军需皆石崇之所给,而主此策者潘岳也。 独不观二人与贾谧为二十四友,而宠爱于贾后乎?”赵王素小大断,皆倚孙秀,一被巧言所耸,即便怒曰:“二贼辄敢无礼!除此小儿曹,如捉笼鸡,何难之有?”遂仍矫诏命驸马孙会、校尉王全带领羽林军五百围住,将潘、石二家,不问老幼,尽行诛戮;石崇、潘岳二人,押至法场号令。 孙秀乃命孙会另带衙兵三百,一齐俱至石崇家,将家财尽抄入官。 兵士听说,知崇富而多宝,皆争先而去。 正值潘岳为孙秀言绿珠之事,在石崇府中谈其非礼,忽家人飞报:“有旨道老爷与石爷协助淮王作逆,令王全带羽林军抄没我家。 ”潘岳曰:“此孙秀奸谋,赵王私旨,非由圣意,吾知在所不免矣,石兄其能保乎?”正嘆间,门上进禀曰:“驸马孙会亲自带兵来到,怎生计较?”石祟召出妻儿众家人,分付曰:“我固无罪,亦非谓反。 ”指绿珠云:“此是昨日孙秀欲要求汝,吾惜情分相亲,不肯从彼,致有今日。 吾之税驾不知何所矣,汝其为彼所掳也。 ”于是泪下如雨。 绿珠泣曰:“君侯因妾而获罪,妾岂敢爱生乎?当效死于君前,以明妾心之不苟,岂敢復延二姓,为君侯之眷恋乎?”言讫登楼,自槛投身而下,坠于地上,众人急去救时,已自破脑毁鼻而死矣。 石崇悲哀不已。 众惜其美,无不伤悯嗟嘆。 军士逼进,将崇执而绑之,崇曰:“何得乃尔!不过流吾远方而已,即付廷尉审视,吾当自往,焉用绑为?”军士曰:“孙侍中命斩君于东市,非止徙也。 ”崇乃太息而泣曰:“奴辈利吾财耳!”众曰:“君知财能为害,何不早散之?”崇默然。 潘岳曰:“适与君言,知所不免,人谁无死,焉用嘆为?正应吾昔诗所谓‘白首同所归’矣,此亦数之有在,前定之不妄也。 死生之友,斯其见矣。 ”崇曰:“但吾与弟非得尽忠完节之名,陷于遭冤被枉,何所堪哉!”岳曰:“祸变不测,既以及身,岂容已耶!”遂被械行。 孙会令军人搜检崇藏宝物,其时争抢家财,踏死者七十余人。 钱如山积,无有要者,金银无限,宝具数百万。 孙秀查究私匿窃取逃亡者,所杀四五十人。 崇、岳至东市被斩,观者靡不嘆息。 后人有诗嘆石崇曰:  石崇富产盖京城,自古财多定害身。 一朝数九逢孙秀,金谷空遗死后名。 又和一首嘆绿珠曰:  古来娇貌解倾城,笛声休怨赵王伦。 珠残玉碎花楼下,金谷千年记汝名。 又和一首嘆潘岳曰:  才貌清佳冠洛城,籍田二赋绝凡伦。 白首同归全友谊,残诗遗史记芳名。 第三十四回 赵廞谋反请姜发 赵王司马伦自杀淮南王,诛抄石崇、潘岳,无人敢议,以为威武王侯。 闾和劝其废帝自立,伦召孙秀议之。 秀曰:“未可行也。 今齐王司马冏职为车骑将军,威名甚重,人皆敬之,况与大王同事之人,岂可使之为臣?他肯甘乎?欲举大事,除非去了此人方可。 ”赵王曰:“前日谋去淮王,几坏大事,今将何以处之?”孙秀曰:“臣有一计,明日奏知圣上,言齐王父子皆有大功于国家,可封为平东将军,假黄钺,行相国事,使镇许昌曹魏旧都,以遏防奸党,朝中大事咨启而行,彼必悦而不疑。 若得齐王一出,即好行事矣。 ”赵王信之。 次日,奏知惠帝,帝允奏,下敕于齐府,齐王冏大怒曰:“当日平贾后之乱,救淮王之难,悉我之功。 今事平定,遣吾出镇,则大权一统独占,将欲图谋不轨矣。 ”乃拍案而起,思欲与较非是。 长史孙洵、参军董艾急入谏曰:“大王怒者何为?若欲与赵王竞争长短,是举火自焚矣。 第105页 今满朝中皆孙秀党与,此贼狡谲过人,不见前日淮南王乎?”齐王曰:“吾甚知贼伦势大,难与为敌,但事出不平,如何忍得?”孙洵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依臣愚见,明日可假意反去趋谢,称彼功德,言荷承念吾宗室菲才,授以重任,容他日有用吾处,效劳以报。 此人异心已露,惟虑大王,不敢即发。 若见大王推奖,彼必以为真心,其志即骄,骄则生妄,妄则思加九锡,一受九锡,则为不轨矣。 大王出离许昌,又可以阴养士卒,结合亲王,待其谋成,众情忿怒,大王俟隙而举,移檄诸王,将兵入朝,一鼓除之,此韩魏图智伯之计也。 况今与彼同朝,如居狼虎之侧,祸且不测。 臣屡欲劝大王与彼相离,未得其便,今有此会,亟宜从之。 ”齐王听言有理,遂依洵议。 次日,入谢赵王,盛称其德,言朝廷国政,望为贊理,其他无王弘才不能任此也,切勿可轻委。 赵王见齐王甚加推戴,心中大悦,谓之曰:“侄为亲王,今假节?,得专征伐,凡有不道,不必请旨,任王行移,威不忝于劣叔矣。 ”齐王冏谢之而出,即与孙洵整点本部人马,一同俱赴许昌,共计新旧兵五万,出京而去。 赵王自遣齐王以后,遂肆无忌,藐忽朝臣,私谓孙秀曰:“如今可以行得大事否?”秀曰:“还未可得行也。 虽然内中似可行得,外镇之事难保必服。 吾前虑有赵廞掌统全蜀之兵,是贾后至戚,正欲思报后仇,未有为辞。 彼乃智谋老练久经战阵之将,故付以成都刺史之职,使为外援者也。 我今若举大事,此人定然约会雍梁并秦泾孟观旧属,前来纠合诸王问罪,事或未美。 然王必有图位之心,须召回赵廞,方免关西后患。 ”赵王曰:“怎能召得他来?”孙秀曰:“今宜颁诏至川中去,言考察官吏,惟有赵廞忠心卫国,治蜀有功,可升为大狄长之职,以代孟观之任,宜入朝领敕,带兵赴镇。 赵廞见此美官,必无疑虑。 此乃设饵钓鰲之计。 ”赵王伦曰:“但恐廞见贾后见诛,不肯即听。 ”秀曰:“一边就升汶山太守、内史耿滕为成都刺史,将兵前去交代,赵廞不得不起身矣。 ”赵王喜其计美,即讽监察两川御史奏廞功绩,差心腹人袁宠持诏往成都,加廞大狄长,总制三边,入京加兵领敕,就着耿滕代其速起。 却说赵廞在蜀,已知赵王诛灭贾党,恐身沾亲被累,时时惊惧在心。 及闻朝报至,言差袁宠来加官职,又征入朝,料知是赵王与孙秀之谋,必非美意,乃聚一班僚属、部将杜淑、张灿、常俊、费远、许弇、卫玉等,共议其事。 杜淑曰:“公是贾后亲党,今后被族,姻戚之家悉皆被累,明公处此僻蜀,以窵远倖免。 今若听宣入朝,似虎落井、如鸟投网矣。 赵王、孙秀用事,復望出乎?”廞曰:“然则何以回旨?”张灿曰:“依某之见,不如弗行,盘据西川之险,坐观朝中之变,事机成败,未可度也。 ”赵廞曰:“二公之言,俱是见爱之忱,但少智谋之士为之筹画大事,何能独成?”灿又曰:“明公知姜维二子多才略否?长子姜发字存忠,别字继约,次子姜飞字存义,别字守约。 存忠极有智谋,深得父之兵法,皆是诸葛真传。 自汉亡,从今不干仕进,逃隐于青城山中,不使人知。 存义勇冠三军,有万人之敌,实川中之豪杰也。 ”赵廞曰:“吾亦曾闻其名,奈守汉节,不肯应命,何得其来相资谋议?”杜淑曰:“吾有一个犯将计在此,府尊可亲自屈身,迳往青城山中,说其出助,只道访有刘氏子孙在于东川,今被赵王所逼,情愿与之共寻来,立为西川之主,以拒赵王。 二子常怀復汉报晋之心,若此说之,彼必应承。 待出来相助事成之后,看时势而行,又作区处。 ”赵廞大喜。 次日备办贽礼,带一二从人,同杜淑亲至青城山中,访寻姜家兄弟居处。 时姜发与弟结庵深坞,讲论兵法,操演枪棒,一月归家一次省母,调点家人耕种。 其日姜飞探亲回庵,二人闲谈家务,及论关、黄、张、马、赵等诸人,枉为将门之子,世食汉禄,不思在川寻访故主之族,建立功业,復土存祀,而乃各自奔逃,弃国离乡,背宗忘主,何为男子?今使我兄弟孤立无成,良可恨也。 正言间,忽见二鹊飞到檐前,喧噪不已,发曰:“必有甚佳客相访,可着人出外看视,先问来歷,当见者见之,不当见者避之。 ”姜飞即使小童子于门首看之,见两人骑马而至,急入回报,言有二位佳客乘马而来,方巾素服,从者捧书匣,已近门矣。 二人慾躲不及,又不知是何等人,姜发只得整衣出迓。 其人看见,滚鞍下马,双双步行而前。 姜发延入草堂,叙礼动问,原来是成都太守。 发劝居位行礼,赵廞不肯,姜发曰:“君侯亲降茅庵,有何事故?愚兄弟久辞仕路,甘守蕨薇,并未尝有少过失也。 第106页 ”赵廞曰:“非有他也,久闻贤昆玉豹隐青山,犹如璞藏荆穴。 今有小事欲烦到府中一决,知公不屑轻临,是以老夫亲来拜恳,欲求一良策以救苍生之厄,全老夫之命。 ”发曰:“山人才虽凉鄙,奈先父死忠,老母严训,立心永矢,欲次首阳之水,不愿为周之荣,效夷齐志迹,贵显非所望也。 ”廞曰:“君子怀宝迷邦,有才不展,重光父母,亦非孝道。 故主虽倾,有后不思寻而奉之,亦非忠义。 吾固知二君不为晋屈,但今晋室变常,自相鱼肉,张华、裴頠忠而见夷,卫瓘、汝南清而被戮;石崇、潘岳、贾模、孟观,皆纯纯守法,国之贤良,悉遭抄没;淮南王忠勇而遇诛,楚王玮刚明而受杀。 今司马伦听信嬖人孙秀之言,復来召我。 我思一去即堕其计策之中,无异鸟入樊笼、虎投坑井矣。 仆窘迫无可与计,闻二君有报晋之心,敬敢告以衷曲,伏乞辟开荆棘,指出迷途,没齿终身,不敢相负。 且昨听得人言,有昭烈之后流落陇中,情愿访而立之。 ”姜发见廞所言,乃为其立谋曰:“府尊远守西陲,隘险难入,但有不赴其召,彼焉能奈我何?”赵廞曰:“今诏下,以汶山太守耿滕催代,已在少城立等,事已极矣。 今望阁下同至成都,共谋大事,待退耿滕,然后寻访刘氏,共兴汉业,岂不成君之名,脱仆之祸,两全其美哉!”  姜发本不欲从廞出仕,闻其愿立汉后,乃从之曰:“若得明公復存刘氏之祀,实吾兄弟之至愿,不但铭心效力,酬公大德,即炎汉九庙二十四帝,亦感佩九原矣。 倘得事成,幸毋食言。 ”赵廞矢之曰:“存忠若肯相助,延生免祸,愿自臣汉。 若食此言,愿死万刃之下。 ”后廞果为乱剑砍死。 姜发信之,遂唤姜飞出拜。 赵廞见飞身长八尺有五,虎眼鸢肩,剑眉铁面,凛凛然有大将之风,暗谓杜淑曰:“有此二人为助,何虑耿滕,且川蜀亦可望矣。 ”乃请同起。 发曰:“待收拾,使家僮回家报母,蔬饭一食而行。 ”于是烹鸡酿酒,食讫,一行人俱望成都府中而回。 途中,常俊领兵卒百人,将军舆迎之,直进府堂叙礼。 廞子赵瑛与费远、卫玉、张灿、许弇尽皆见过,相共宴饮。 赵廞谓众人曰:“昨承列君见爱,劝吾勿离此地,但明日耿内史到此交代,怎能善退得他去?若以兵拒彼,则又抗旨逆诏,其实两难。 诸君有何高见,乞勿吝教。 ”杜淑曰:“蝼蚁尚且惜命,公一受祸,我等皆不能免,岂有知而肯就无益之死乎?如今说不得‘抗旨’二字,善来善对,凶来凶对,望存忠先生作一主为便是。 ”许弇曰:“今朝中正乱,赵王将有不臣之心,西蜀山险水熘,有兵难进,彼自顾将有不暇,焉能奈及我乎?但只坐定,即为上策。 ”赵廞曰:“耿少府带兵已屯少城,早晚就要来此,必须先立主意,莫待临难措手。 ”姜发曰:“此亦无难,若待其兵到城下,便成仇敌,恐胜负未否。 明府来日即差官吏先去迎接耿滕来此交盘仓库,必定前来相见。 常、许二位带兵一千,伏于成都山路口左隘;费、卫二位带兵一千,伏于成都山口右隘;杜世良引兵百人,于山顶上看其入隘,即便鸣锣为号,两头截出,可擒耿滕矣。 吾弟姜飞引兵百人佯为打猎,往来伺探,若我兵得胜,则不必出,我兵不胜,可与杜世良齐出助之,其兵士一个不容走去,愿降者留之,不愿降者杀之,只做强人模样,莫说是成都兵马。 再差伶俐人往少城察听,若其不疑,自然无事,我却申奏入朝,言贼寇大发,杀死耿少府,必定下诏令吾收剿,百事俱罢,岂有再征之理乎?若其知是吾等之计,发兵问罪,待山人聊施小策,连少城、汶山反掌之间尽归于我矣。 ”赵廞听言大喜,即令姜发调拨兵将埋伏,差人往迎耿滕。 滕在少城,亦与功曹陈恂谈议曰:“常规新任官员将到,本府官吏必须预先远接,今成都何不见有人来?”陈恂曰:“往例多是旧官先去,新官后临,故佐贰官遣人远接,理之然也。 今赵公久镇此郡,一旦改调,心所不怿,且其未离而大人先至,彼愈弗平,故不遣人来耳。 斯际朝中多事,贾后被灭,渠系姻婕,岂无睥睨之意?大人若要赴任,必得赵公去后方可,不然,反差人卑辞去请他们到此少城交代,方无讹也。 ”正议未了,忽报赵太府差书吏迎请交代。 耿滕见报,唤入问讫,即便下令趣装起马。 陈恂曰:“未可即去。 吾适劝大人之言,盖有意耳。 知大人素与赵公有失,曾劾他一本,赵王、孙秀亦揆二公不睦,故令相代,使无两容耳。 今大人忻然信之,安知赵成都不怀旧恨而释然乎?愿且少留少城,差细作往彼打探的实,然后赴代,亦未为晚。 ”耿滕曰:“此乃朝廷敕命,非吾私要夺他职任,何得生疑?且若不去,彼以为吾惧彼,反恐成隙。 第107页 自家部下有精兵五千,任他有甚异志,吾何惧哉?但略留心防他,不即入城可也。 ”陈恂又曰:“今李特作乱,成都被劫,赵廞还任,特避出绵竹,廞兹岂不集众思剿,何少五千之兵?依吾小见,称兹各属县村坞皆防御流贼之兵,行文召至此间,佯为操赏,使其护送而去,方可行事,否则窃恐赵公有变,一时备不及也。 ”耿滕曰:“莫说我们自夸,量赵廞无甚谋勇,非吾对手,何须过虑?”即便收拾起行,亲自当先,扬扬然望成都山大道而进。 将入隘口,滕见树木荫密丛茂,使细作向前探视,回报并无动静。 滕自思曰:“有变无变,皆在此处,既然平静,料不妨也。 ”遂坦然直前。 不数里,忽听得山顶锣声敲响,两边四员川将引兵杀出。 耿滕见之,喝令扎定队伍,跑马挺枪迳取许弇。 滕不能敌,常俊又至,滕奋勇刺击,二人皆怯,滕乃冲出,欲回少城。 姜飞躲在林中,见滕得胜,恐被走脱,乃挺枪跃马抢出截住,大唿曰:“来者可将财物献出,哀求吾等,放你过去,何敢拒敌,欲讨死也?”耿滕见飞威勇,思要避去,已被截住去路,后面四将又大喊赶来,只得挺枪杀进。 姜存义初出,正欲大展雄威,乃抖擞精神,枪如雨点之急,耿滕架隔不迭,十合之中,手慌心乱,被姜飞进逼入怀,纽住狼腰,把耿滕生擒过马,横于鞍上,大叫曰:“众兵无干,可速投降,免受刀斧。 ”众皆拜倒。 许、常等四将驱令前行,一个不容走脱,收回城中。 先令人打报进府,赵廞见了大喜,亲自出接,将耿滕杀之,设宴庆贺,重赏三军。 使人往少城打探消息。 后人有诗赞姜发兄弟曰:  姜维九伐着鸿名,存义存忠继俊英。 谋猷勇略堪绳父,初入成都即建勛。 功曹陈恂恨耿滕来在少城,谏滕不听,知其必被所算,正欲起兵往救,忽见成都细作至少城体探,伪入报称曰:“昨者耿太府赴任,不该带兵护送,流寇哨聚山中者极广,疑其多有财宝,及至隘处,被贼冲出,连官吏尽皆被害,后军入救,贼已散去。 今兵士走至府中,赵太爷欲要起兵,无寻贼处,又恐其伙盛误失,故命小人前来报知。 ”陈恂曰:“耿爷有五千护兵,怎被山贼所杀?此是赵太守假施诡计,何来瞒我?”使者曰:“赵爷今升总制,巴不得耿爷去代,焉有暗害之理?实是贼人劫财,众兵在彼可证。 ”恂曰:“不必再辨,汝回拜上赵爷,朝廷不曾负他,何乃妄杀同僚,抗违诏命?教他洗颈俟戮,免害百姓。 ”陈恂讲至其间,心中越怒,即将报人割去两耳赶出。 一面行文各府县知会,又使人入京报与赵王、孙秀,遂亲往各坞,劝说乡兵豪杰,共同復仇问罪。 旬日之间,得兵万人。 后贤有诗一首贊陈恂曰:  高明能识赵鹢奸,诡意阴谋阴瞭然。 耿滕不听良言劝,未到成都果受愆。 第三十五回 姜发设计斩陈总 汶山功曹陈恂恨恼赵廞暗害耿滕,行文各处集兵问罪,有广汉卫西夷校尉陈总,部下有精兵三万,原系邓艾随征宿将,谋猷老练,勇略雄豪,辖下有参谋赵模,智远机明,力强艺胜,一见恂文言赵廞抗拒朝旨,计杀代任官员,占据成都,招纳亡命,反背国家,乃即出榜,择日起兵捉廞问罪。 细作探得,报入成都,言陈功曹行文各郡,有广汉卫镇将、西夷校尉陈总起兵前来协同问罪,将近入界矣。 赵廞闻报大惊,急请姜发兄弟并杜淑等商议其事。 发曰:“此事不难。 我若兴兵去惹他们,势有不顺,恐无胜理。 今彼越山前来,我以逸应之,何用虑为?但不可使其入境。 明日先以精兵伏于要路,出其不意,一战可擒陈总,他郡不敢再来矣。 ”赵廞听计,即点精兵一万,拜姜飞为前部将军,许弇、费远为副将,一同前去埋伏。 姜发分付曰:“此去拒敌,陈总不比耿滕,宜当用心,待其过半,于中击之,我自有兵接应。 ”三人领计而去。 再唤张灿、卫玉领兵四千,前去接应。 飞等至隘,伏于深处。 候至午时,只见旌旗蔽日,戈戟凝霜,数万大兵浩浩荡荡,扬然而进。 陈总身骑高马,手横大刀,亲自当先。 姜存义俟其过半,一声炮响,伏兵杀出。 陈总恐后兵奔败,急忙勒马转身大叫曰:“赵廞妄杀镇臣,违逆朝命,吾故提兵问罪!汝等皆食晋禄,安得助桀为虐?”姜飞曰:“晋朝奸宄不道,无故灭人之国,绝人之祀,故天理不容,使其自相戕杀,妇弒姑,母害子,忠臣夷戮,奸佞专权,此天欲亡晋之时,汝辈尚然不知死在旦夕,犹罔言乎?”陈总听言大怒,即便舞刀直取姜飞。 飞喝曰:“老贼何得无礼?”挺枪接战。 二人交马,一冲一合,连斗上两个时辰,未分胜败。 许弇、费远分两翼一齐杀至,陈总奋勇拒敌。 合战未久,忽见喊杀连天,张灿、常俊引生力之兵鼓譟杀入,陈总之兵大败,总亦弃战而走,成都兵乘胜赶去。 第108页 山路崎岖,广汉兵自相践踏,死者满道。 正在危急,赶者喊声震地,却得参军赵模引兵救应,用车辆并木头横截要隘,成都兵不能进,乃始收回。 只见赵瑛、杜淑引兵三百来至,谓众人曰:“姜存忠有令,可速偷过小路,截住陈总,莫使走去,不然必定再来,就难胜矣。 ”时将日落,张灿、常俊、赵瑛引兵越山而去。 陈总、赵模见成都兵退,乃扎住议曰:“今被老贼诡计,若非参谋救至,几乎折尽兵马矣。 ”赵模曰:“某曾劝公,宜合邻郡一同征追,方可破贼。 明公不从吾言,藐轻赵贼,知必被算,故以车仗列于要路,阻其追兵,始不能进。 ”总曰:“今被暗算,已失一阵,挫动锐气矣,不如且回广汉,再议兴兵。 ”赵模曰:“可催兵速行,过此地界,方可缓辔。 ”总然之,下令疾走。 刚才转弯,忽听得一声炮响,赵瑛、常俊、张灿偷过小路,将大道把住。 陈总回顾赵模曰:“前有伏兵阻路,参谋何以处之?”模曰:“劲兵在先阵上,此处量是些小。 明公断后,待吾当先杀退贼兵,沖回广汉而去,何足惧哉?”陈总曰:“不然,天日已晚,山路崎岖,我兵人困马乏,且先败一阵,心胆已却,战恐不胜。 弗若上此高山,据住险要,待其夜分,自然退去,岂不安逸回兵乎?”赵模曰:“贼既立心来阻,焉肯善回?杀向前去,还是上策。 设一登山,彼将兵马围住,我等粮少水绝,数日之内,必受困厄矣。 外郡不知,并无救援。 此算恐未妙耳!”众兵亦曰:“路险日暗,不知彼兵多少,号色难认,恐战非便也。 ”总遂不听赵模良言,与众上山据住。 姜飞、杜淑等恐赵瑛等有失,亦皆前进。 比至其所,见陈总屯兵山顶,乃令军士将路口围住,遣人飞报与赵廞、姜发知道。 姜发乘夜亲自往看,四处路道平险齐整,乃分付将前后有两条下山之路扎两寨占住,其余小路皆命叠断,惟西南谷口乃极要之路,宜砍树木层层迭起,命军士百名一班,轮流巡守,只是困而扼之,不与交战,数日之内,悉皆饿死矣。 切不可走漏一人,免其求救,余都不必挂意。 陈总挨至天明,乃与赵模议曰:“我欲趁此冲下,杀回广汉,但是贼兵以逸守我,恐伤军士,烦参谋为吾断后,老夫亲自当先。 ”赵模曰:“我兵才定,贼兵正狠,今还未可即下,且过一日。 今晚着几个有胆勇军人偷下山去,迳往少城陈功曹处讨援,令其领兵至西南谷口,那时里应外合方可,不然恐难出此隘口。 ”陈总曰:“贼兵在下,小军焉能得去?且陈恂不过数千之兵,见耿公被杀,我兵又败,必然畏惧,焉肯即来远救?兵法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夜四更以后,尽此见粮,各皆饱食,一齐冲杀下山。 ”赵模曰:“还须乞兵来助,休得忽彼,恐其把住隘口,一时难出。 ”陈总曰:“纵有兵守,吾何惧哉?”遂嘱众旗队长曰:“令军士三更造饭,四更时分下山杀出,且回卫镇,不然困此死地,数日尽为饿鬼矣。 各宜效力向前,待回广汉,另行重赏。 ”众皆应诺。 赵军中张灿值下半夜,见其烧烟燃火,人马喧闹,急至寨中见姜存忠兄弟,曰:“今陈兵在山上一夜灯火不断,军兵乱动,似有下击之状,二公高见何处?”存忠曰:“我料陈总山上无水,必然逃走,巴不得他们冲下。 彼若一离此山,失其险要,必被所擒矣。 诸君各宜用心,只要据守险要,不容走出,吾弟将兵一千,于中往来搦战,带住陈总,一日之间,自然力疲就缚矣。 ”乃调费远、常俊把住东南,张灿、卫玉把住西北,正西上有寨在此,我与杜世良守之,西南谷口最紧,已曾叠断,只须赵公子带弓箭手五百前往守住,许监军引兵一千于谷口边往来救应,不可有误。 众皆领命而去。 姜飞扎于山下伺候。 将近五更,天色黎明,只见陈总率众当先杀下。 忽然间喊声大震,姜飞引兵阻住去路,陈总挥刀接战。 二人刀枪架隔,各逞雄威,战上三十余合,赵模后军俱集,乃一齐沖阵,望西南谷口而走。 姜飞不赶,使人催许弇去助。 总至隘口,见其皆是巨木塞住,欲进移拆,一声炮起,赵瑛喝令弓弩齐发,箭如雨点。 赵模曰:“此处兵少,他倚叠断,必不虑吾从此而出。 箭有尽时,宜急攻之。 ”总乃亲自冒矢而进。 正在攻击,喊声起处,许弇引兵杀至,陈总急忙迎敌,举刀奋砍,许弇抵当不住,正将退走,只见姜飞跑马又到,赵模向前接战,赵瑛也挺枪杀出。 陈总见西南头不得出谷,乃弃战往东南而走。 方及隘口,炮声又起,费远引兵截出。 陈总大怒,刀如卷雪,愤砍而入,费远尺寸不敢少离,只是隔抵其刀。 陈总唿众冲出,进未百步,常俊杀出挡住,陈总大吼直前,势不可当,险被撞脱。 第109页 却遇许弇又到,二人併力拒住。 陈总见其死拒路口,遂杀往西上而走。 赵模曰:“吾等从西杀来,安可转去?急往北路,可出少城。 ”陈总不听,望西行不二里,杜淑引兵杀出,陈兵大惊,总乃挥刀来战。 姜发在寨虚张声势,喊声震地,炮铳连天。 陈总懊悔,转马向北而去。 时已过未,人马将倦,才到隘处,张灿、卫玉伏兵大喊而起,把住路口。 姜存忠见总往北而走,急唤杜淑分付曰:“陈总尚未见疲,英勇犹在,汝可引兵从此超出少城路上把住,吾自调兵来应。 ”又唤姜飞谓之曰:“陈总此去情极,张、卫二将决然阻他不住,你可赶去战住他们,我自去催取各兵俱来,定要擒斩他们,不枉我二人如此用心费力可也。 ”姜飞遂拍马赶去。 陈总与张灿在北谷口战了一会,又有赵模为助,卫玉二人皆拒阻不住,径被杀出。 行不二三里,背后炮响轰天,一员大将威如熊虎,骤马追至。 陈总见其来近,只得勒马横刀以待。 姜飞高声叫曰:“校尉乃老成前辈,深明利害,善知时势之人,到此计穷力极,何不及早投降,定要生擒活捉,以挫威名也?今前后皆吾之兵,纵然有翅,亦难出此罗网矣。 ”陈总怒曰:“儿曹辈敢此罔言!吾曾平汉灭吴,收羌定辽,屡立战功,手杀上将无数,汝何等人,恁般无礼?好好向前受刀,以伏反乱之罪。 ”姜飞挺枪杀进,总挥刀接住,二人再施武勇,重整威风,一连战上二十余合,直杀得沙迷山麓,尘蔽林岚,不分胜败。 姜飞曰:“老头儿,吾知你飢疲将惫,还不下马,恐难保命。 ”陈总曰:“小畜生不知死活,尚犹乱道。 吾虽年将垂白,斩汝暴贼如屠猪犬耳!”姜飞亦骂曰:“老贼魂已离体,兀自矜能夸勇,敢与我战百合否?”总曰:“泼奴敢藐前辈,就战三百合,吾何在意哉?”遂各抖精神,又战上三十余合。 正犹那凶神逢恶煞,勐汉遇强徒,两下里并无少让。 正战酣,只听得一片喊杀之声,张灿、许弇、卫玉分三路杀来。 陈总思难胜之,不敢恋战,挥刀当先砍条血路而走。 赵模催兵沖走,姜飞等随后赶去。 陈总见后面喊声渐远,心中暗喜曰:“幸脱此地,贼兵虽至,不足惧也。 ”言未毕,一声炮响,已被姜存忠调遣常俊、费远、杜淑三将伏在山坳中截出。 陈总曰:“反贼辄敢大胆,窘辱吾也。 ”挥刀杀向前去,战未十合,姜飞与诸将尽皆赶至,总心亦怯,乃策马而逃,姜飞、张灿接尾而进。 陈总愤气填胸,怒目直裂,谓赵模曰:“自幼併兼三国,未尝有败!汝当助吾诛此小贼,以雪羞耻。 ”復扭转马头,再来合战。 未及五合,被姜飞一枪中左肋,陈总两脚离鞍,倒撞下马,又未知性命如何。 参谋赵模看见陈总落马,急忙向前搭救,已被姜飞加上一枪,中喉而死。 赵模知不可为,遂乃逃命望北而去,杜淑、费远双马接尾追进。 不二里,将及之,赵模见急,回身力战,两将不能胜。 顷而张灿又到,从旁攻入,被杜淑一枪刺于马下,兵士一拥而过,可怜陈总、赵模两员谋勇之将,一朝尽死于锋镝之下。 兵多半投降,有一半逃往少城,去归陈恂。 恂乃狄道人,素有智谋,见败兵奔到,报导陈总又被赵廞所杀,贼兵得胜,必思并少城以除耿滕党属,乃命近城百姓尽行连家赀搬移入城,将砖石运堆城上,高丈许。 令民间壮丁立于其上抛打,将兵军分守各门。 一面发告急文书,往梓潼太守辛冉处求救。 修补城垣,百事俱备。 且说赵廞在成都府中,正要差人打探众将消息,忽然飞骑报导已斩陈总、赵模,大胜回兵。 赵廞踊跃笑曰:“川中去此老猾,吾无惧也。 ”命吹打,亲自出迎于五里之外,与二姜等并辔而归,设宴庆贺。 席中,与诸将议曰:“今蒙诸公相扶,幸除二仇,得免大祸。 但今各郡县皆知吾等抗旨造逆,必然还有军兵来此,且钱粮不充,士马不广,难于战御,今有何计教吾进退?”姜发曰:“一不做,二不休。 既斩陈总,兵威已振,人皆落胆,破竹之势不可迟也。 即宜进兵擒拿陈恂,夺取少城,一则剪除耿滕遗党,二则藉其一郡钱粮,三则据守西蜀咽喉,则川中可霸也。 ”廞然其议,乃即起兵杀至少城,四面围住。 陈恂日夜防守,随方救应,赵廞之兵被砖石打伤无算。 廞召诸将责之曰:“本欲与汝等同心戮力,共成事业,今攻一少城,兵不满万,十日不克,何以能得志也?”众将曰:“容某等来日协力攻之,或可见绩。 昨因城上砖石广多,军士遭伤,故不十分逼近,欲诱其抛掷将尽,然后下之。 ”廞曰:“一座郡城砖石,焉能即尽?”诸将曰:“明府勿虑,保为破之。 ”赵廞乃悦。 第110页 次日,诸将激励兵士,亲自分门扣城极攻。 陈恂亦自立城上,指挥方略,婴城固守,自辰至申,各不少息。 两家击射死者,城上城下尸积遍满,不能得下,兵多带伤回营。 赵廞深罪众将,各皆不安,乃告知姜存忠曰:“我等拼死效力,只欲拔城,奈陈功曹善于守备,以致不能成功,而府主大人慾罪我等,我等何能飞入其城?望乞转达一言,宽容数日,思想计策以取之。 若只恃力妄攻,徒伤众命耳。 ”姜存忠曰:“兵法云,兵卒十倍而攻城,歷旬不克者,将之灾也。 是以赵公虑焉。 诸君且退,吾见他自有方略,管取各皆建功。 ”众谢而去。 姜发乃上帐见赵廞曰:“窃闻大人见诸将攻城不克,欲罪责于彼。 愚谓此非将士之不用命,乃是陈恂多御战守城之能,故难即下也。 昔乐毅为战国高士,与齐兵一战于济西,不半月连拔七十余城。 后围一即墨与莒,三年而不能克者,以其内有田单为之设谋故耳,非乐毅之智前能于济西,而后拙于即墨也。 且兵法云:十倍则围。 今欲速成,什七之功,徒伤士卒之命,非用兵之善矣。 ”赵廞曰:“然则兵屯坚城之下,倘若救至,其将奈何?”发曰:“容吾设谋以取之。 ”发出,忽见姜飞夺得有陈恂往辛冉处求救之书,姜发大喜,即入谓廞曰:“某有一计,可破少城。 ”乃附耳低言曰:“如此如此。 ”赵廞听言大喜,随令三军围城復打,请存忠行计。 姜发乃命姜飞、杜清、费远、常俊带兵五千,写认旗数首,依计而行。 杜淑、阮邙、卫玉、张灿分门攻打,赵瑛、许弇往来应救,甚张威胁。 城中百姓惊惧,恂慰勉之曰:“但能竭力保守,早晚间辛爷救兵即到。 ”众皆齐心守战,自辰至未,赵兵伤者甚众。 廞乃亲至城下观看一回,传令曰:“今日且收兵回寨,明日吾当亲破此城。 ”陈恂在城上听得此语,乃亦遍视城垣诸处,恐有颓坏。 忽见正东上一骑如飞而至,满身血污,眉额皆伤,连叫救命。 城上见一孤军,即将绳子放下,吊入城中。 陈恂唤问其故,军人于贴内取书一封呈上,恂拆开看之,乃辛冉名字,图书字迹被汗所浸,难以辨白,其辞云:“见功曹檄至,即便整兵集粮,前来救应,偶以郡事羁縻失限。 昨者亟进,不想与老贼之兵遇于途中,两相合战,幸已斩其一将,但贼尚锐,死死拒住吾兵,恐一时未能卒胜。 若明早我復胜彼,此则万幸,辰巳时当到城下。 若不能胜,则辰巳时不到,公可收拾将兵冲出,夹而攻之。 权时同回梓潼,以待汉广之兵齐到,再来復取少城,共剿逆贼。 冗不成书,速宜裁谅。 ”陈恂看罢,□□□知众曰:“今辛太守以兵来救,吾等实乃死中得活矣。 既有贼兵拒住,必不能到,可趁此时杀出相助,倘获成功,未可量也。 ”陈恂依言,点兵结束,将钱粮挟于军中,以备出城。 次日辰牌时后,只见赵廞之兵更不围城,看见正东上征尘滚滚,各皆赶去。 忽有数骑奔至城下,叫曰:“辛太府出兵前来,被贼阻战,喜已杀败而来,适间又被兵去阻住,正在厮杀,亟宜发兵,两头击之,可获大胜矣。 ”陈恂上城看之,但见梓潼路上尘埃蔽日,炮铳连天,恂乃下城开门杀出,望东而进,去助辛冉。 未及数里,蓦然间炮声惊起,两枝伏兵杀出,把陈恂围于阵中。 姜飞勒马当先高叫曰:“陈功曹可速下马,同扶故汉,免受杀戮。 吾等为復川蜀旧地,降者重用。 ”陈恂大怒,喝令三军混战,撞阵而去。 姜发大唿曰:“昨日陈总、赵模尚然一战能枭,今战陈恂不下,非不及也,弗用命也!可亟追之,以断一祸,违者治罪。 ”于是赵之众将争先赶去。 却好常俊、费远打辛冉旗号来至,陈恂高叫:“辛明府可即助吾退此逆贼。 ”门旗下撞出常俊,叫曰:“陈功曹认得辛明府否?可急下马。 ”陈恂唬得魂飞魄散,心胆俱灰,挺枪刺去。 常俊挥斧迎敌,费远也挺枪攻入,三匹马战作一团。 陈恂身中二枪,尚犹不退,值许弇、阮邙从背后赶至,恂乃突围而走,赵将等拼命赶上。 又遇姜存义杀至,恂嘆曰:“吾无生矣。 ”遂力战而死。 姜飞找了首级,将至少城。 少城之百姓拜迎赵廞入内,安抚已讫,留常俊以兵五千守之。 自率众回成都,封赏众将官职,以姜发领广汉太守,姜飞领西夷校尉,二人皆不受职,劝廞寻立刘氏,以收民望。 廞以诡言赚之。 二人心中不悦,甚是懊悔。 姜发乃吟诗一首嘆曰:  数年隐迹匿青城,被饵吞钩误致身。 张良本为韩仇出,何事奸谗昧誓心。 第三十六回 赵王秉政篡大位 第111页 辛酉永宁元年,四川赵廞被孙秀激反,连陷数郡,勾结流贼李特,两川如失。 飞报叠叠奏入洛阳,时之朝权皆系赵王、孙秀所掌,朝野侧目,无人敢言。 秀有异志,并不提起救川之事。 河内太守刘颂劝赵王宜靖乱正逆,以清边患,伦、秀不听。 刘颂知其将危社稷,乃奏帝自亲万机,以收其权。 其疏略云:“治天下如用器,夫器一倾难可以正,故人卢经后世者,必精理天下之政。 今而政出臣下,法不当理,官不称职,藩王仇杀,不顾彝典,纪纲殄坠,臣恐社稷日将不安矣。 ”帝见之而不能行,思满朝皆阿赵王,无敢进言,独刘颂不畏权幸,乃心皇室,擢为吏部侍郎,使遏众党。 孙秀见无人逆己,不敢上救蜀之议,乃与士猗、张林等定议,先加赵王九锡,然后平蜀。 张林遂密讽侍御史上本申请,下大臣尚书省详拟。 傅咸、刘颂二人拒阻廷辨曰:“昔汉天下将亡,故以九锡赐魏;魏天下将亡,以九锡赐我宣帝。 此乃一时丕极之用,非可以通行于世者也。 昔周勃克定吕氏,霍光扶立汉宣,其功莫大,未闻有九锡之命,岂是太平盛典、上世成规?宜详而思之。 ”张林曰:“今赵王有再造之功,汝等何敢妄阻锡命乎?”喝令推出治之以法。 孙秀急止之曰:“今川蜀方乱,皆以诛戮大臣为名。 况刘、傅二人乃朝野重望,若妄杀之,则人皆不合于我,议端起矣。 ”张林乃止,径扶刘、傅出外,百官在内者皆唯唯而已。 孙秀乃奏言赵王功过平、勃,宜加九锡,惠帝不敢逆,任其行移。 司马伦特受九锡,德秀之援,遂亦奏帝言:“向蒙陛下许孙会以河东公主,宜赐成婚,全其终始。 ”帝亦允之。 择日召孙会入居驸马府。 孙秀又奏后妃既以得罪,宫中不可无后,请立其党尚书郎羊玄之女,入为帝后。 孙秀性狡黠,原非正士,所临廷议事者,惟邪佞是听,忠良见弃,故党羽亦多细人,徒知逞时挟势而猖獗,无谟猷深远之虑,竟然肆志罔加九锡。 齐王司马冏在许昌闻知□□□□,与其臣下孙洵、董艾、葛旟、王义等商议曰:“赵王伦乃宣帝庶□□□□□又掌握朝廷大政,荣授九锡。 孤为帝之亲弟,被他发出外京,理合入朝护卫,奈彼势大,心甚不平,无如之何。 ”孙洵曰:“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将欲敝之,必先侈之。 今赵王性庸,孙秀志骄,皆欲速成富贵者,罔想之心积已久矣。 彼今未敢即便篡位而先加九锡,盖惧殿下密迩京邑,特以相试耳。 殿下何不差人前去奉贺加九锡之美,辞内深加褒奖,盛称其德,言人民仰望,宗室叨安。 孙秀等乃碌碌庸材,虽多狡谲,不知大略,一见殿下推举,必不以他人为惧,早晚定行篡夺大位矣。 待其一行篡逆,众臣诸王自然怒彼,那时殿下移檄远近,召集诸王勛旧,数其谋逆不道,大兴问罪之师,一鼓可擒孙秀而除赵王伦矣。 那时殿下为之谋主,大权不归殿下而谁敢僭越乎?何必今于势焰之中,与彼较竞成仇哉?”齐王乃依孙洵之言,即令其作书一封,遣葛旟赍礼物入京奉贺。 葛旟至洛阳,迳入赵府参拜,将礼币并齐王之书献上。 赵王伦看其书意,皆是颂己威德,朝野倾心,人民属望,虽周公之辅成王有所不及,九锡之荣亦未表其功而酬其绩也。 赵王大喜,重赏葛旟,颁赉齐府特厚,其下将士各加官职。 乃私谓孙秀曰:“孤所惧者,齐王一人耳!今齐王见推若此,何愁大事不成乎?”孙秀曰:“齐王既以尊畏,其余不足虑矣。 稳而行之,料无妨碍。 可趁此时设一大宴,召诸百官会议,言惠帝騃戆,不堪负荷,难为国主,宜退位闲宫养老,别选有德之君,以安庶兆。 故意不择嗣位之人,使多官庭议不决,那时臣命心腹之臣宣言于朝,以殿下有阿衡之任,居摄朝事,臣请奉大王居位,率众下拜,先唿万岁,谁敢不从?那时殿下统驭六合,君临万方,岂不为一世之雄也?纵授九锡,不过人臣之秩耳!”赵王大喜,即暗择吉日,差飞骑遍请公卿臣宰、文武大小官员,俱到赵府会宴。 满朝臣宰不知何故,见赵王有请,无人敢不到者,于是入见礼毕,序爵而坐。 孙秀令兵士将校皆戎装执械,把住府门,两边廊下悉列武士,皆弓上弦,刀出鞘,跻跻而立。 众官员各面面相觑,惊怖失色。 赵王令孙秀把盏。 酒至数巡,赵王伦起身谓众公卿曰:“今日孤屈卿等,非有别意,特为国家大事有所不洽耳!”王戎、蒲奋、崔随皆预首席,不知所出,皆不敢发一言,惟乐广曰:“有何国家大事,乞发旨谕,待众参议。 ”赵王曰:“天子者万民之主,居上位以令天下,亦须有统驭之才能,方可致治。 今惠帝昏庸騃戆,不堪负荷大事,先帝在日,数与和峤、卫瓘、刘毅等议欲废之,然恃皇孙聪敏而止。 今皇孙已死,无復可望,且以妒妻害母致饿死而不之顾,谮子被杀而不知审,知汝南、卫瓘之忠遭枉害而置之不问,命伏胤和解,反杀淮南王而眇若不闻,此等殿陛之间耳目所击之事,尚且不能直,岂堪理天下、总万机而治百姓乎?”乐广曰:“悍妻恶子,无法可治,圣上亦为贾后诸人所误,致损令德,非出本心。 第112页 今有大王之能,以辅翼其不逮,更不须俾其亲理庶事。 今不知大王宣召臣等有何所议,愿闻其详。 ”赵王曰:“先帝有遗诏,言异日太子司马衷若其復尔昏黯,不能经济,卿等当别立贤明,以安社稷,免误苍生。 孤今欲遵先帝格命,效伊、霍故事,将惠帝安置闲宫,再选有德者立之。 诸公卿以为何如?”尚书令束晢、卫尉荀组、员外郎王堪三人出席告曰:“大王见之左矣。 昔者太甲不明,怠弃典礼,伊尹放之桐宫,使之自艾;汉之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上过者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 今主上虽云昏懦,无如二君之罪过,若一旦废之,恐诸王心中不服,兴兵入朝,那时恐震惊九庙,祸及百官,上惧宫闱,下残黎庶,深有不便,乞详思之。 ”赵王听言,作色而起,曰:“汝等以为惠帝无过,弒母杀子,灭叔诛弟,夷戮功臣,世人之罪过,尚有大于此者乎?且天下者,乃吾司马氏之天下,汝等尸禄庸臣,上无匡君救国之能,下无定乱谏主之义,前非孤家收贾午、章、谧等诛之,几蹈吕须、产、禄之辙矣。 汝辈曾无毫忽效忠之处,徒叨爵秩以谄佞为事者也。 ”众官员见赵王变色作怒,其门下奸党又皆睁目露刃,直视荀、束三人,咸莫敢言,乃曰:“臣子不得指斥君父之过,惟大王裁之。 ”于是各散归第。 次日,赵王司马伦令张泓、许超、士猗领兵列于朝门,孙秀命张林、张衡列于殿上,亲带甲士三百,负剑进宫,请惠帝出殿,下令有文武官员一名不到者,即斩首号令。 大臣等只得都到朝堂,依班列次而立。 赵王按剑谓群臣曰:“司马衷昏騃无似,不堪大位,孤奉先帝遗旨,昭告太庙,以衷为太上皇,居养老宫安置,所有郊天册诏,当殿开读。 ”孙秀乃即高声朗诵。 诏曰:  忆昔武帝,天不永寿,中道崩殂,以太子衷承位正统,嗣为惠帝,建号永康,冀安寰宇,仰望太平。 讵谓质禀昏庸,政由嬖倖,后宫专制,内竖擅权。 废皇太后而不敢救,五伦殄绝;害皇太子而不知惜,三纲坠亡。 进直谏之忠言,不能採纳;侮威福之邪行,弗获剪除。 致令元勛被戮,藩室伤残,罪过多端,戆顗无似,不一世二,怎绍宗祧?且闻虾蟆官私起问,民荒遭饿谕食肉糜,玄白无知,菽粟莫辨。 今与公卿大臣王戎、孙秀等请告太庙,以惠帝闲宫养老,再访宗室有德之君,以奉九庙,统驭万民。 钦此钦遵,群臣知悉。 孙秀读诏以讫,即令侍卫将军许超、士猗扶帝下殿,解其玺绶,易其冕服,北面而立。 惠帝泪如雨下,群臣亦皆伤感。 赵王喝令武士扶之上辇,并羊后送入西宫。 命心腹张衡为侍卫,以兵监之。 惟有尚书和郁、侍中琅琊王司马睿、侍郎陆机大哭扶辇而送帝去。 孙秀乃宣言谓百官曰:“大宝不可空虚,公卿等宜举有德者以承天位。 ”老黄门傅祗曰:“天下者不可一日无君,大王欲易昏庸,必须预择明睿,岂有虚座以待,临期拟议者乎?”秀曰:“此乃国家大事,岂容一人预选,故尔当陛与众谋之。 ”祗嘆曰:“欲为之而必为之辞,圣人无伪言也。 ”遂不復辨。 秀再问于群臣之众,众知伦、秀之意,乃曰:“惟太宰赵王是皇室至亲,德深望重,举选服众,群臣敢僭越乎?”孙秀曰:“赵王自举,恐朝野议其有私,诸公卿应无偏党,故令酌之。 但天下者乃司马氏之天下,当于司马氏诸王中选择德望推重者立之,不使妄谬便是。 ”众又不语。 张林、殷浑曰:“若论德望,无有过于赵大王者。 ”群臣亦不应辨。 孙秀曰:“诸公卿大臣既未肯的分,且请赵王行居摄事,以待再议。 ”张林、卞粹即便扶赵王上殿。 赵王佯辞故推,叱林、粹曰:“孤为皇叔,今受九锡,富贵满望。 汝二人慾陷吾于骂名耶?”孙秀曰:“今天下未有令主,恐生他变,大王权且居摄,以安朝野。 待众议定夺,然后逊避,未为晚也。 ”赵王推之至再,不敢就位。 孙秀曰:“天下事大,非殿下,他人莫能当,若不居位摄政,又难令人,乞勿固让,勉从众望。 ”秀令张林、卞粹扶住赵王,亲率御史殷浑并各党与向前拜舞,众臣宰惧秀加害,只得随班拜贺。 赵王坐定,赠各官禄秩,命杨珍、李俨为永昌宫侍御,执掌惠帝俸禄,非有宣召,不许入朝。 以孙秀为太宰,总理百揆,录尚书事,兼领内外兵权。 立司马夸为太子。 孙秀自掌大政,权侔人主,赵王有诏,秀辄更换改易,时行予夺。 又自书青纸为诏,升改官员,钱到即迁,或至月满一升,百官转易如流,局司铸印不迭,或以白版封之,即木头印也。 改变如麻,政令不一。 自此灾异迭见,天星不顺,黄河流决,舟楫不通,彗出竟天,大蝗千里。 第113页 太史令夏政谓束晢曰:“天下从兹乱矣。 ”有一雄雉飞入朝门,自太极殿东阶上于正殿,卫卒撼之,转飞于殿西钟楼之下,有顷,寻之不见。 越日,殿上获得一异鸟,赵王问众为何名,人皆不识,系之累日,竟不能晓。 忽然宫之西隅走出小儿一个,身穿素衣,向前曰:“此鸟名服刘鸟也。 ”赵王命查其小儿,亦无人知其从何而来。 心中惊疑,乃将小儿并服刘鸟俱置密室之中,封锁牢固,令人于门外守之。 明旦开视,则小儿与鸟悉皆不见,封锁如故,内无穴隙,不知从何而去。 人皆嘆异,以为赵王将祸矣。 其鸟直应到晋帝服于刘渊,至今书载有?%鸟者,自此始也。 洛阳城中有齐王党与并姻戚之家,乃将赵王废帝篡位之事报至许昌。 齐王司马冏见其私书,言帝被黜遭幽如同臣妾,双眼泪如泉涌,踊跃大骂曰:“无仁老贼,辄敢魍魉!汝为庶支,篡吾武帝之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乃集孙洵、董、葛等共议曰:“今惠帝有何大过,司马伦无故废之,乃竟自篡位,藐视我等亲王犹如无物,岂吾兄弟之中,悉皆不如老贼之能乎?”董艾曰:“此俱贼奴孙秀之谋,未出洛阳,吾等已知有此,劝大王离彼屈忍,盖为是也。 今彼事既成,怒亦无用,今宜火速募兵,预备征讨及防贼伦变谋,一面令能言使者持檄说请诸王,以顺伐逆,乃桓文之事功耳。 ”齐王曰:“我今兵力不及贼伦万一,何能举事?”孙洵曰:“兵不在乎多寡,在势之顺逆、理之枉直耳!今司马伦不道,废帝篡位,人心共怒,袒臂一唿,从者如市,何须虑哉?况吾武帝亲王尚有十余,惟大王倡首会之,事可成矣。 ”齐王曰:“宗亲固有,还是那镇之王可与共事?”洵曰:“河间、成都、东海、琅琊皆可同谋者,可即修书去合诸王,看其从与不从,再合他处。 ”齐王即命孙洵作稿,暴伦、秀罪过,告报诸处。 齐王冏亲自书之,遣一舌辨之人将去。 书曰:  晋室不幸,泰始以后,外戚专权,后宫弄柄,遂致纪纲紊乱,政出多门,骨肉伤残,祸阶荐起。 孤与赵王伦、淮南王允共除妒逆,肃整伦常。 岂期赵王倚派皇叔,藐忽帝亲,听吴贼孙秀之奸言,谋杀淮王,黜孤许昌。 比以恶党强盛,甘屈外赴,兹迩肆志骄横,立心狂悖,废无过之君,篡昇平之位,坏我基业,乱我家邦。 秀罪滔天,伦恶盈海。 凡我手足亲王,当念先帝创立之艰难,庶派乱宗之愤憾,共兴伐叛之师,以讨不臣之贼。 齐王书讫,差伶俐者四五人,往数处去会合众王,约共兴兵讨伐孙秀、司马伦。 未知此事成否若何,后人有诗嘆曰:  赵伦孙秀逞奸心,僭夺称尊致众嗔。 齐王倡义兴征讨,理顺当知事竟成。 第三十七回 齐王会兵讨孙秀 齐王司马冏忿恨赵王篡夺大位,移书约会各亲王,共兴义兵,扫除逆党,以復孝惠。 使者至邺城,进见成都王司马颖,乃呈上书启。 颖接书看其来意,即召长史卢志、参军司马和演、蔡克、王彦、郑琰,卫将石超、牵秀、董洪、赵让、程牧、李毅、郭劢、公师藩等俱至共议,曰:“今齐王文书到此,言孙秀助赵王废帝篡位,会同起兵,共讨叛逆。 孤思此乃大不道之事,理宜问罪,意欲从之,虑兵微不能济事;设使不从,又无坐视之理。 卿等高见若何?”卢志曰:“大王若肯仗义讨逆,精勇必不召而自至,但命官司招募豪杰,榜文一出,悉皆响应矣,速往下县趱集钱粮齐备,义旗举日,诸王毕集,立能扫之,何虑之有?”成都王大悦,乃分遣诸将往各属县,谕以忠义,使之募兵集粮,协助讨叛。 旬日之间,得兵三万余人,共计新旧有六万之众,命石超、牵秀等日夕教演,以备进讨不叙。 却说齐王第二使至陕西河间王司马颙处,投下书启。 颙看其书,即唤长史李含、参军房阳、属部大将衙博、骁将张方、郅辅、牙将张辅、席薳、刁默、吕朗、马瞻、郭伟等商议曰:“今齐王檄会孤等共讨赵王,我思他们既已篡位称尊,京师兵广,钱粮储积,必有防严,恐未易讨。 况日前有书与我,言欲请我入朝共理政事,以孤为王太弟。 我今去就两难,卿等有何高见?”张方曰:“既赵王许与大王共掌朝纲,今当趁此勒兵相助,协退齐王,大权必属我掌,何又从齐王而自失阿衡大任乎?”颙曰:“孤心实不欲以兵去会齐王。 前在洛阳之时,常言孤非帝派,甚多轻慢,又劝惠帝,言不可以关中重地益我,帝欲改之。 孤用尽心力,贿托当道,方得来此。 卿言是也。 ”李含曰:“大王之见左矣。 赵王书意许王为太弟者,是见惠帝无子,欲行反逆,故以此饵啖大王,以阻讨伐之心耳。 今彼篡位,已立司马夸为太子,焉用大王入朝?且天下亲王臣宰皆怒孙秀之奸、赵王之逆,会兵问罪者公举也,大王所论者私意也,岂可以私意而废公事乎?”张方又曰:“大王将关中之兵,何从而不克?乃狐惑做甚?”河间王曰:“齐王之约,吾实不屑就也。 第114页 ”李含又说之曰:“大王以为赵王有连和之心,故深信之。 依臣度之,渠乃假意耳。 今彼既篡大位,知齐王等决不甘忍,必兴问罪之师,何不宣召大王入朝共理政事,聊慰人心,又可以抗敌齐王?胡乃一应中外重权悉委孙秀,岂非诳王之言乎?且淮南王有莫大功劳于彼,尚谋而杀之,况王未尝有德于渠,安可轻信?今既无意起兵向洛,亦当出兵于途,以勉诸王之意,看紧慢而进,毋得坐视众王成功,日后取悔无及。 ”河间王乃从其言,遣张方为大将,以吕朗、刁默为左右,马瞻、郭伟为后军,将兵三万,出屯陕东,观察胜负而动。 又道齐王第三使至湘阴,进见长沙王司马义,呈上文书,拆开看其来意,亦聚长史何勖、亲军将军皇甫商、王瑚、宋洪、王矩、陈眕、上官巳等,计议其事。 何勖曰:“今赵伦无道,听信贼奴孙秀,擅废国君,妄篡大位,布置亲党,以乱晋统,正乃宗亲仗义枕戈之日也,何待议哉?当速起兵,不须犹豫。 ”长沙王然之,即往下县催趱兵粮,不过旬日,各皆解送至府。 长沙王乃亦遣人持书遍会诸王,期同赴洛阳,以靖国难。 齐王得报大喜,遂择日先行至颍阴下寨,以待诸路之兵。 却才完备,新野公司马歆引兵先到,齐王大悦,曰:“初行下寨,助兵即至,大事定成。 ”乃遣人迎接入寨。 相见礼毕,歆曰:“吾职轻地弱,闻王檄至,亦聚些小人马来听指挥,同伐逆伦以清朝乱,共復惠帝。 ”齐王曰:“贤弟之心,可谓忠贯日月者矣。 ”数日之间,报导东海王司马越、琅琊王司马睿各皆带人马来到,兵威大振。 河间王司马颙接得长沙王约会之书,心中惊悔,及探得成都、东海、新野悉皆发兵讨逆,急召李含商议曰:“前日不听长史良言,失于大计。 今闻诸镇皆起兵应赴齐王,长沙王又有书到,倘事成之后,义旗反指,以众兵来问不赴国难之罪,那时何以应之?”含曰:“事犹未晚,可急驰檄催张方率兵前赴,乃言关中路远,主公不敢擅离,贼甚多广,恐怕变生肘腋,特遣臣等将兵前来,共讨孙秀。 如此,则可以转祸为福也。 ”河间王曰:“此言极善,但恐张方先建不去之议,恐未即肯往听指使耳。 ”席薳曰:“大王急写慰谕文书,小臣亲去,管取无误。 ”司马颙大喜,遂命薳行。 薳至张方军中,传上王书,方见中间言各王皆集,知赵王不能敌,乃亦引兵前进,去会齐王。 齐王使人约会成都王,将兵马分作三路,一齐同起。 河南地界上官府,迭将各王起兵之事报入洛阳。 赵王见奏齐王会兵,不约而至,心中大惧,急召孙秀、闾和等入朝商议曰:“前承卿等劝朕废帝自立,今坐未安位,而诸镇藩王皆起兵来问罪,事将奈何?”孙秀曰:“此亦不足为惧。 昔日苏秦立合纵之法,连五国之兵,以侵秦关,秦王以兵逆之,五国之师皆败。 所以然者,众心不一故也。 今诸王虽然合兵来此,料无统绪,犹如群犬同吠,但击其一,众犬皆走。 宜以大兵分路拒之,倘得一路胜之,各皆惊疑,溃回镇矣。 往者董卓乃一臣宰,十八路诸侯尚不能成什一之功,陛下今为大朝天子,焉患此乌合之众哉?”赵王听言,转忧为喜,调遣前将军闾和、左将军蔡璜、右将军张林,以司马雅为监督,领兵十万,从延寿关出伊阙,拒敌齐王司马冏。 又命征虏将军张泓、中坚将军孙辅、积弩将军李俨、徐健等领兵五万出堮坂,以拒长沙王司马义。 又命驸马孙会,督领士猗、许超、伏胤诸上将,率张衡、卞粹等统兵八万出黄桥,以拒成都王司马颖。 又以东平王司马楙、次子司马馥、三子司马虔,持节监督三处将士。 又遣杨珍宣告太庙,拜方士胡沃为太平将军,以禳祈福祜。 密令近侍诈作仙人王子乔之书,称言赵王应天图瑞,国祚长久,伪为符篆以愚朝野官民,诳其尽心扶赵,不在话下。 再说齐王探得成都王等已皆起马,乃聚东海王、新野公共议进兵。 忽流星飞马报到,言京中分兵三路,来拒我等,共有三十余万。 今此一路,乃主将司马雅,现屯阳翟源阻住路道,不容我兵近洛。 大将葛旟曰:“据彼所言,无过十万人马,以吾三镇之兵,战有余力。 趁此初到,我亟催军前进,可破彼矣。 ”齐王曰:“汝言是也。 ”遂激励将士,拔寨而起。 过颍阴七十里,司马雅知之,亦将兵来阻。 两军相遇,摆开阵势,三通鼓罢,门旗下齐王冏亲出打话。 戴金凤之盔,束蟠龙之带,彤杆鈇钺,日月旗幡,黄罗伞盖,紫锦征袍,手持银简,左有葛旟,右有董艾,其下长史带领名将八员:卫毅、韩泰、郭镇、路秀、刘真、王义、张午、俞通等,依次摆列,两翼上东海王、新野公各带将佐,皆威风凛凛,壮气昂昂。 齐王指司马雅等曰:“今赵王昏悖不道,听信贼臣孙秀,杀戮贤良,废主乱政,汝辈皆晋室忠良,何为助逆背国乎?”赵阵上闾和、司马雅曰:“小将等甲冑在身,不及朝拜,望惟恕罪。 第115页 适闻大王之言,固为至理,臣非不知。 但孝惠皇帝为君失德,前我赵王与殿下三人奋举大义,克平产、禄之祸,功德莫大。 今乃听刘颂、束晢之言,欲削其爵,故吾赵王嫌其昏庸,暂使其为太上皇,永昌宫养老。 赵王不过居摄国事,行伊尹之任,以待其悔过耳,非篡弒之比也。 ”齐王曰:“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桐宫,书果有之,未常有端拱倨然居位之事。 汝乃何等之人,敢以妄言挟我?且惠帝太子之皇孙尚在,何不立之,而乃立其子司马夸为太子?汝诸贼奴尚罔隐讳乎?可速反戈,擒出伦、秀,免夷九族。 ”司马雅曰:“据所言,是大王必欲与赵王抗对争胜,臣恐成败未可量也。 ”齐王大怒曰:“谁先出马擒此助逆之贼?”道犹未了,大将葛旟应声而出,骤马横刀杀过阵去,赵将裴超挥刀出敌。 二人约退军兵,扬威大战,一个狠似天神下界,一个恶似地煞临凡,四手盘旋,双刀无让,一连对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齐王见超亦勇,乃亲自大唿曰:“诸将何不协力一齐并擒此贼,而甘袖手观其独战乎?”亲夺认旗,直前挥众,众将各皆奋勇出马,十员上将如风杀入,东海、新野亦从两翼冲进,万马齐奔,势如山倒。 赵王之兵大败而走,自相践踏,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退四十余里,屯于阳翟源隘路下寨,计点人马,折去二万余人,伤者万数。 闾和与司马雅曰:“吾等行兵以来,所向屡克,一月之间,平定羌夷。 今不意齐王之兵如此勐勇,才一交手,即被杀败,倘或关中兵马再到,何以敌之?”蔡璜曰:“众王皆帝之嫡派,亲胜我主。 今我主独居尊位,故众心不忿,愿效死力故也。 ”司马雅曰:“诸君休得堕志,古云胜者败之兆,败者胜之机。 今虽失此一阵,兵气尚盛。 今齐兵骤然幸胜,以为我兵懦弱,其志必骄,我等如今且未可出战。 彼见我不敢出,只以为我等惧怕他们,亦必扎住,差人去探成都、长沙消息。 我等伺其懈,作三路径去劫他大寨,攻其无备,必获全胜矣。 ”闾和曰:“此正章邯破项梁之计,可与张林报仇矣。 ”谁知张林素未常临阵大敌,惟以奸附得受重职,一与齐兵战败,遂撇闾和等,径乃私自逃回洛阳,报知赵王,言齐王、东海王等兵强将勇,十分难敌,一阵被他杀得折兵一半,退走五十余里,故此特来请救兵。 赵王、孙秀听了大惊,连夜遣人追回三路监军王子司马楙、馥、虔等归京,敕张泓等撤堮坂之守,迳往阳翟助司马雅等共拒齐王。 齐王时得大胜赵王之兵,乃收兵扎寨,计点兵士,不甚伤折,心中大喜。 次日早起,探得赵兵不出,乃设宴贺喜。 席间,齐王曰:“今因贼伦无状,忿举义旗,今仗诸兄弟威力,一战即破恶胆,大功之成可前知矣。 ”东海王曰:“皆赖王兄威福,孙长史良谋,故能旗指则捷。 今后还望指教,共破逆贼。 ”孙洵曰:“今虽小胜,未足为喜,臣心中尚有忧耳。 ”东海王曰:“长史所忧何事?”洵对曰:“窃闻胜者败之机,盈者亏之次,岂不忆项燕恃胜而遭王翦之奸,王邑恃赢竟丧昆阳之下?今臣逆睹诸殿下之兵,皆初合之众,大半未经训练,多无统绪,倘聊被算,各自为心,兵不相顾,败之继也。 臣是以有宋义之忧耳!”众未及问,忽报长沙王兵到,齐王大喜,即皆亲自出寨候迎。 须臾,长沙王马到,接入,相见毕,抬过酒席,共叙寒暄。 齐王将交战之事说了一遍,长沙王曰:“我兵昨到堮坂,被贼将张泓、孙辅阻住要路,次日待与他们决战,至夜分,细作探得赵伦差人征取张泓,言司马雅等与齐兵战于阳翟大败,宜往相助,因此泓等夤夜撤寨,我亦赶来相接应耳。 ”齐王曰:“王弟兵到,明日可以进战矣。 ”东海王曰:“我等仓卒而起,兵多新集,未惯行阵。 昨孙长史建言虑此一节,故连日不曾进战。 王兄来此,我等始放心矣。 ”长沙王曰:“若此亦未可放心,吾亦为兵多初募,不敢即击张泓,幸其抽兵,得以来会。 今孙长史虑及,必有高见,孤等悉愿听从,共济大事,长史可以教之。 ”孙洵曰:“臣实智识愚鄙,无所建明,但兵贵有律,方能致胜。 今三王在此,探得成都王被许超拒阻于黄桥,恐其被奸贼所算,一镇失利,各皆气沮矣。 我等宜当速进,破得其军,则成都之众亦振,事可成也。 可要立一主盟者为之总帅,宰其兵众,一明辅为之贊画,若有缓急,将士皆听指挥,不许违忤,如有不用命者,从其斩杀,有功任其赏赉,如此则六军整肃,号令严明,战无不克矣。 诸殿下可自举一位为之,如有不遵不服,请先治臣罔妄之罪为例,斯无不行之令命矣。 ”长沙、东海二王并新野公皆曰:“愿从长史高议,此盟主必是齐王可充其任。 第116页 ”洵曰:“臣建此议,岂有我主为之之理乎?”长沙王曰:“不然,齐王年长,系是倡首之人,义无所辞。 更烦长史为一明辅,教训兵卒进退,事成之后,当重报劳。 ”洵曰:“既蒙大王推举,直亟行移。 今张泓又到,系久战之将,虞有诡计,可即将兵马分作三寨而屯,齐王居中,长沙王与新野公居左,东海王与琅琊王居右,每日夜轮流巡绰,如有贼兵侵犯一寨,两寨俱要速救,其巡绰怠惰并救应失误者,即时斩首号令。 到处照此而行,贼兵自然犯我不得矣。 今日令出,今日就行,时刻不可失信,方是用兵之道。 ”齐王等大喜,即便传令移寨。 方才安定,只见河间王大将张方带兵来到。 齐王喜慰已毕,即命为三寨先锋都救应。 张方扎营于中寨之侧,忽然狂风骤起,吹得旗竿将倒,张方自去扶住。 及定,乃入禀齐王曰:“明日当有贼兵骤至,当宜整兵俟候。 ”孙洵曰:“非也,当主今夜劫寨耳!可即打点。 ”遂唤众将分付:“葛旟引兵五千伏于寨后左侧,董艾兵五千伏于寨后右侧,刘真、张午将兵一万,护齐王伏于寨后正中之处。 卫毅、韩泰二位将军带领精兵八千,埋伏于寨前左侧暗处,路秀、王义二位将军带领精兵八千,埋伏于寨前右侧暗处,郭镇、俞通二位将军与吾将此余兵,埋伏于中军帐后。 只待赵兵果来劫寨之时,见吾寨中无人,知是有备,必然退出。 那时乘其慌乱,我等于中放起号炮,四下埋伏之兵一齐杀出,必获全胜。 张方将军带领本部人马,准备往来救应,将之勇勐难胜者,便去助而并之。 ”孙洵调度已讫,命众将各去相度地面,再差使者往左右二寨密报长沙王与东海王众人知道,但听炮响,可即出兵救应。 又要紧防严备,大张灯火,免被暗袭。 二寨依言而行。 齐王大营之中尽皆不留人马,止点残灯一盏于内,不在话下。 却又说赵王之将司马雅与闾和、蔡璜等,自颍阴战败一阵,屯兵阳翟源,探得长沙王之兵被张泓阻住于堮坂,成都王司马颖之兵被孙会、许超、士猗、伏胤等阻住于黄桥地方,俱未能得进,以此劫寨之计不即就行,密遣细作打听,知齐王要等二处消息,料未动兵,欲俟其少懈,方才行意。 忽探子飞报,道张林前日与齐王之兵战败,私自逃入洛阳,报知王上,王上差人往堮坂召取张泓将军等回兵,至此相助,今晚就到。 司马雅听报大喜,分付安排酒席伺候。 顷而张泓、孙辅、李俨、徐健兵马果至,雅等一齐出寨迎接入内,相叙礼毕,共同上帐宴饮。 酒至数巡,张泓乃问齐王兵势如何,而文仲、士怡一战即为所败,司马雅曰:“齐将葛旟亦甚勇,又有王义、董艾、东海王、琅琊王为助,我与裴超皆已战住旟等,未必胜我,奈被二王之兵两翼竞进,兵士不能撑持,以致误败。 今因彼兵得锐,又探得长沙王兵至,故此议有小计,未及行耳。 ”张泓曰:“若朝中征诏少迟一日,吾必破长沙之兵,除此一忧矣。 既已至此,不须说了,且待来日寻思一计,以破其兵,使之各奔回镇,方显吾等为辅帝业之人。 ”后贤见泓说出此话,有诗嘆曰:  虐将张泓附赵伦,得参朝政肆奸心。 不思篡逆天无佑,临败犹夸帝业成。 第三十八回 成都王大破孙会 晋赵王司马伦篡位之十月,齐王冏等会兵问罪,与赵将闾和战于颍阴,败之。 张泓来助,司马雅曰:“我见齐王兵盛,意欲暗劫其营,因长沙兵到,故未得行。 ”张泓曰:“今齐王会合众兵,内有张方、葛旟、王义、王瑚、皇甫商,皆勍敌之将,明战恐难卒胜,此计极妙。 彼寨与我隔四十余里,必不防我。 黄昏时候起马,三更可到,一时杀入,彼皆睡中,无不胜矣。 ”遂分三阵,衔枚而起。 孙辅在前,司马雅居次,张泓押后,远望颍阴而进。 孙辅兵到将近,见各营皆鸣柝点火,刁斗相闻,惟齐王中寨独惟残灯隐隐。 辅见有备,不敢前进,悄悄扎下军马,等司马雅、张泓俱到,辅曰:“今观他寨栅如此严紧设备,何能劫得逃去?”司马雅曰:“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既来至此,焉有怯进之理?”张泓曰:“古云一人拼命,万夫莫当。 昔日吴之甘宁,以百骑而劫曹操四十万大兵之营,今我兵十余万,有何不进?”乃命孙辅引兵一万,截住左寨之兵,骆休将兵一万,截住右寨之兵,路始、蔡璜留兵二万接应。 张泓、司马雅、闾和、裴超等一齐杀入齐王中军寨,直进鹿角,并不见一人一骑。 泓叫众将曰:“机谋已泄,必有埋伏,不可乱走,当作一路儿杀将出去,免堕其计。 ”刚及转马,营中信炮连天,寨后葛旟、董艾两路精兵杀出,泓急与裴超敌住。 前面大喊又起,一员勇将杀入,乃许都人氏,姓王名义,字子忠。 第117页 司马雅见了,慌忙挺枪接住。 背后卫毅、韩泰、路秀又皆杀入,赵将李俨亦来抵战。 路始、蔡璜听得炮响喊震,急引兵杀至接应。 寨后孙洵指挥郭镇、俞通、刘真、张午也出助阵。 两军混作一团,但只见喊杀之声震动天地。 张方听得,与众将大明火炬,引兵杀至,势如熊虎,威似貔貅。 赵将骆休思欲阻住张方,张方大怒,交马三合,一刀砍中左手,骆休弃枪而走,席薳赶上一枪刺死。 孙辅拒住左寨,亦被长沙王杀败,奔投中寨来合张泓,正遇张方,方遂轮刀砍去,孙辅慌忙抵住。 不十合,孙辅力怯,带马欲走,被张方逼进,大喝一声,头随刀落,结果了一员上将。 张方乘胜杀入赵军之中,砍死兵人如刈草芥,尽皆惊开。 方直入,正见司马雅与王义交战,方拍马夹助,雅见势勐,回马欲走,被王义一枪刺中腋下而死。 张泓见之,弃战而走,未及百步,一将拦住去路,大叫曰:“贼奴休走,将军葛众望在此!”张泓愤怒挺枪接战。 东海王兵到,泓乃飞马而逃。 齐王见胜,亲自擂鼓催兵追赶,诸王分头袭去,杀死盈途。 至天明,到阳翟源驻马。 张泓带得残兵二万,拒守伊阙保邸寨。 齐王会众计议曰:“兵贵神速,今张泓退保伊阙,其势已蹙,可速进兵夺此险要,则洛阳失其右臂矣,迟则孙秀添兵来守,必然不易取也。 ”长沙王从之,举众齐进。 张泓不敢迎敌,退于伊阙山屯扎,徐健将兵五千逃回洛阳而去。 又说成都王司马颖自发邺城,渡漳河,将至黄桥,细作探得赵王差孙会带领许超、士猗等把住要路,不容前进。 成都王曰:“既已至此,必须决战,免得齐王等颙望。 ”卢志乃调拨石超、牵秀等佯为打寨之意,孙会引兵阻战,成都王乃亦率众排阵。 三通鼓罢,成都王亲出打话,摆列着诸般执事,头上九曲黄罗伞盖,两边日月旗幡,金瓜黄钺,豹尾龙旌,顶戴金凤冠,穿蟒龙袍,胯下五花马,手捧八轮简,左有长史卢志,右有参军丘统,两边列着十二员官将:石超、牵秀、陈昭、程牧、蔡克、郭劢、公师藩、公师镇、王彦、赵让、董洪、李毅等,俱各雄威纠纠,壮志昂昂,手执鲜明器械,全装披挂,立马阵前。 只听得赵军中炮声震起,门旗大开,孙会带领众将而出,戴一顶獬豸金冠,穿一领飞鱼绣袄,左有大将许超、伏胤,右有大将士猗、张衡。 孙会欠身而言曰:“不知大王何故欲要举兵犯阙?”成都王以马鞭指会等曰:“为因赵王昏愦,误听汝等之人之言,酿成今日之祸,致令诸镇亲王忿怒,会集大兵百万,良将千员,俱到此间,汝等可宜急急投降,庶获免祸。 尚敢恃顽抗逆以取灭门乎?”孙会曰:“大王乃万金之躯,合宜安居华屋,恬享荣华,今乃亲贯甲冑,自临军伍。 倘有挫跌,非善保膺眷之道也,请加珍重!”成都王听言大怒曰:“黄口小贼,敢恁罔罔,谁先出马擒此逆狗?”大将公师镇舞刀而出。 孙会曰:“成将虽勇,兵队欠整,想是新募之徒,将军等但能奋力一战,即皆惊溃,立擒贼颖矣。 ”许超、士猗双马齐出。 许超接住公师镇,士猗并进,成将石超迎之,四将在阵前各逞英雄,刀枪乱舞,人马交争,直杀得尘沙滚滚,天日濛濛。 各斗上三十余合,并无上下。 孙会暗催军将助战,沖败成兵,伏胤跑马突入阵内,看见许超与成将正在恶战,即便从旁杀去。 公师镇急忙挥刀架隔,不防许超一枪刺中脐下,两脚腾空,倒撞下马而死。 赵兵将见许超得胜,一皆踊跃大唿,要擒成都王,争抢进前。 石超被伏胤、张衡逼至,弃战而走,兵士奔溃,遂败退,被赵兵赶十余里。 公师藩、王彦、牵秀等极力抵住,许超等方始回兵。 成都王见败了一阵,即有怯进之心,与众将商议曰:“今赵王之众勐而善战,我兵新集,未惯经阵,见敌便走,才出即败,去兵七八千,又折公师镇,甚是可伤。 不若且回邺城,再行计议,卿等之意何如?”卢志曰:“胜败兵家常事,岂可因此小败而遽见怯自懦哉?且彼阵上,臣等观之已审,将惟数员,多兵何用?今我战将三倍于彼,兼且孙会孺子岂是大将之材?偶得幸胜一阵,必然忽于军事,忘其远谋。 吾今正好因彼气骄之时,用计破之,岂可回军以失约于诸王,取笑于天下也?”公师藩曰:“兵者有进无退,决不可回,吾愿当前锋以报兄仇。 ”成都王犹豫不决。 居三日,计议未定。 忽有一枝兵马自北而来,约有近万。 探子报入寨中,成都王愕然,急唤卢志整兵防备。 众将近来,尽皆下马。 汲桑带领部属首领十四人,俱向辕门候参。 卢志问其来歷,带入中军,泣诉成都王曰:“吾乃上党屯田郎石苋养子石桑,此石勒是其亲子,因被赵王、孙秀无辜谋籍吾兄石崇之家,害及吾父,仇切戴天。 第118页 今闻大王起义敕民,欲除篡逆,特此会集被害仇家子弟,前来听调,愿充前部。 倘蒙收录,得报父兄弟侄之仇,亡过忠魂亦感大王之德矣。 ”成都王大喜,乃谓石勒曰:“孤观你年虽弱冠,志气轩昂,尽堪任用。 汝兄石桑有大将之材,这十三人亦皆好汉,日后当有进步者。 但恐兹乃新聚乌合,非经训练之士,未能临敌,难为前部。 ”汲桑曰:“大王放心,若用小卒,管取不敢有误军机。 ”成都王听言,命军政登册,给与衣甲军饷,安营于侧。 才遣众出,只见陈眕解粮来到,成都王召卢志上帐,议曰:“陈眕已至,又有石勒带兵来助,孤意决矣。 长史有何妙计可破赵兵,共成大功乎?”卢志曰:“吾有一计,但恐将士怯进,可唤石勒之众上帐问之,若肯向前,必定成功。 ”成都王乃召汲桑、石勒二人至寨。 卢志曰:“吾今欲用你等干一头功,但恐初至,地理不熟,我命旧将石超、和演带领精兵五千为嚮导,引指汝等密行小路,径至孙会大寨之前,不问有备无备,杀至寨边,便放火烧着,我自有兵从大道来接应。 若得计就,自当重用。 ”汲桑、石勒领命而出,即便收拾,黄昏时候,与和演等一齐衔枚而起。 卢志又分付牵秀、王彦、陈眕、董洪四将将兵一万,从大路密地悄悄而进,但看赵寨火起,即便杀去接应。 再唤赵让、郭劢、公师藩引兵一万作后阵,根计而进。 乃请成都王一齐拔寨俱去,共收大功。 成都王曰:“黑夜之中,焉能必胜?且待回报,明日早进。 ”卢志曰:“孙会乃膏粱竖子,一见兵到,仓卒惊惧,不被所擒,亦必弃寨而逃。 大王若还亲临,激励将士,只此一战,可直到洛阳矣,岂不夺取齐王之头功乎?”成都王从其议,遂令陈昭、蔡克、李毅、程牧四人尽起大兵,押运粮仗,亦望黄桥而进。 却说孙会自胜成兵一阵,料道未敢即进,亦不患虑别路之事,只思守得此处便为己功,乃只将兵拒住要道,每日至下午,即与众将饮酒,至更深而散。 军士们心皆不悦,亦相聚嫚饮。 伏胤进言曰:“今主帅当此重任,不思整兵算敌,而乃容纵兵士,戏饮误事。 倘成都王以奇兵出吾不意,驸马岂不被算乎?”孙会曰:“司马颖之兵,一战大败,退去三十余里,畏吾如虎,彼有何能?汝却过虑之甚也。 ”胤曰:“长史卢志乃洛中二十四友之英,聪敏多智,张茂先等且重其谋议,何为无能?”孙会曰:“昨者阵上,见其两边列许多将帅,只将军三四人入其阵,即便斩将摧众,有能者岂若是乎?吾自有待彼之量。 ”伏胤乃退,私谓士猗曰:“王上用会为帅,轻傲自矜,不听良言,必被成都王所破。 某与左军大人等,当以国事为重,须整兵防之,恐彼有暗中劫吾之算,临难御敌。 ”猗曰:“公言是也。 ”于是二人各去打点,未知事竟如何。 后人有诗一首嘆孙会曰:  倚父奸谀获显荣,无谋自傲妄矜功。 黄桥不听良言劝,桑勒兵临立受凶。 当下士猗听伏胤所言,深服其高,即与相议曰:“今主帅忽敌,我等宜自严备,免误国事,奈日已晚,且命本部休要解甲伺候,明日与许、张同会,共戒军兵,自然无妨。 ”二人议至更深而散,分付部属巡警,方去就寝。 将至二更后,忽听有人马行动之声,士猗急起看时,成兵至近,炮铳连天,石超、和演、石勒、汲桑分四路一齐杀入,惟有伏胤、士猗各五千人在本寨守战,其余兵将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撞遇猗、胤之兵,即便自相混杀,成兵喊杀连天,赵卒哭声动地。 郭黑略、支屈六、刘徵、赵鹿四将将火四处放起,烟焰沖天,光照数十里。 王彦、牵秀等看见,分二路如风杀至。 许超正与和演在火光中厮战,见牵秀大刀砍入,即撇和演,以枪抵住,二人耀武扬威大战,狠斗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见一员勐将踏步涌至,一斧砍断马足,许超落地,被王彦、董洪双至,生擒而去。 士猗见超落马,拍马逃去,被赵让、郭劢、公师藩三将阻住去路。 士猗聊斗数合,料敌不过,带转马头,望侧手而走,欲往中军去合伏胤。 行不二十步,擘然转出一员小将,手持大刀,扬声高叫曰:“附逆贼奴,还不下马,尚欲走也?”士猗欺其年幼,挺枪刺去,石勒喝声看着,奋起神威,大刀砍进,犹如天上华光,风轮赫运,士猗眼花,手慌枪乱,被石勒一刀砍于马下。 张曀仆跳下,找了首级,翻身上马,一同石勒杀入中军,去捉会报仇。 后人有诗赞石勒初出,能斩上将士猗云:  襁褓流移歷坎坷,青年率众赴漳河。 石郎应有中原分,初战黄桥斩士猗。 石勒与张曀仆枪挑士猗首级,迳往中军寻捉孙会。 孙会与伏胤见之,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云端,乃抱头逃命,得出寨上路,正遇张衡,遂一同杀转寨后,望小径中逃回洛阳而去。 第119页 赵兵不知主将何往,俱各望京路奔走,石勒驱本部兵大喊,前往追赶。 成都王到,见众奋勇,遂传令直至洛阳,不许少住。 诸将得令,从后疾进。 赵兵至溴水,渡之不迭,石勒兵奄至,逼入水中者无算,溴水为之不流。 成都王遂连夜直扣洛阳,将四门把住,遣人往伊阙报与齐王知道。 齐王见书大喜,即与诸王拔寨俱起,亦望洛阳进发。 未知司马伦僭居大位,怎生退敌?有分教:血渍京畿,孙秀祸国先授首;戈横殿陛,赵王逆种嘆蒙颜。 后人有诗一首,单道其庸罔取悔云:  堪笑庸常司马伦,妄思窃位作储君。 一朝惹起诸王怒,兵众临城悔怎胜。 第三十九回 齐王灭赵专朝政 话说赵王伦设朝,与孙秀计议两路兵马之事,忽见徐健奔到,言孙辅、司马雅、骆休皆被河间王部将张方所杀。 赵王听说,唬得面如死灰,半晌始能开口,乃问健曰:“闾和、路始、张泓今在何处?”健曰:“张泓、路始走入伊阙山中,闾和伤重,死于保邸寨。 ”赵王听说,嗟曰:“从事旧将连丧数人,大事去矣,大事去矣!”正嘆间,忽见孙会、伏胤、张衡奔到,伏地痛哭,言成都王之兵,被吾一阵,斩上将公师镇,退走三十余里,不敢仰望于吾,不想上党石大夫有儿石勒、义子石桑,言称与兄石崇报仇,其勇无敌,许超、士猗皆被所斩,以此大败而回。 孙秀听言,惊得面如土色。 赵王两泪潸然,汗湿透衣,战兢不已。 忽听得炮铳轰天,成都王兵到,守门五城兵马分付紧闭,报入宫庭。 赵王慌与孙秀计议退敌之策,伏胤曰:“趁今只彼一路兵到,可即点选精兵出城,杀退他们,则别王又皆畏缩矣。 然后下诏各处,勤王之兵若到,则又可破诸王。 亟宜速发,免使围城,军民胆怯。 ”赵王然之。 诏令才出,飞报迭入,言齐王、东海、长沙、琅琊、新野五兵皆到,分把六门,围如铁桶,水泄不通。 赵王曰:“我为执政,权侔人主,何等富贵!卿等荣显无似,又要过想,劝我废帝自立,以致今日四处亲王会同问罪,兴兵至此。 今而爱将皆没,谁能尽心宣力?兹被围城,如之奈何?是自误也!”孙秀曰:“往事已过,悔亦无及,但当议解目下之危,再作道理。 宜遣三部司马,点集兵民,上城防守。 此洛阳皇城,坚厚牢固,一时焉能攻我?待其持守日久,粮运决然不敷,三军乏食,自然离异,那时可以用计谋之矣。 ”伏胤曰:“此言恐迂,彼既协心矢约,立此大意,岂至乏食?”秀曰:“不然,譬如群鸡同栖,难保终日不竞啄者,况六路之王,众心能协一乎?待其少有间隙,遣一舌辨之士,说通河间王,许以大位重禄。 其人素与齐王不睦,今此来者,一则为陛下许他为皇太弟,不曾诏他入朝,二则恐别王干功,故此勉强以兵赴应耳。 若诳他以关中山右使其自帝,彼必悦从,徵兵回去。 河间一解,则余心亦懈,纵兵击之,若袁绍等之伐董卓,将自惧而风靡矣。 ”赵王闻言转喜,乃令三部司马,刮刷百姓丁壮上城守护,日夜轮流更换。 军兵尽于城中巡绰将息,民庶嗟怨之声相接。 诸王之兵攻打月余,城中因为孙秀给赏过滥,库中无积,粮食困极。 秀计议设谋,令百官之家各出米麦,以给军需,造册登记,待后领价,不肯者,令军士自去仓廒强出之。 于是各皆乘机夺抢民家粮米,鸡犬悉遭罄取,以致百姓饿死者尸骸满路。 百官在朝者咸恨孙秀,思欲出奔齐王。 左卫将军王舆,窃见官民皆怨,乃密谓中军司马赵泉、右司马王催等曰:“我思六王合兵至此,不过来问赵王、孙秀之罪,与城中百官万民何预,而乃同受困苦若是?今公卿被刮,庶士被抢,飢饿连巷,度日如年,窃恐有干齐、成众王之怒,吉凶在所未保者。 二公心下如何?”王催曰:“今内乏粮饷,外无救援,城将破在旦夕。 若待众兵一入,我等俱是死矣,何得与孙秀同例乎?”赵泉曰:“若此,惟有寻思计策转祸为福,免与奸人共死不明可也。 ”王催曰:“今遍城皆怨,心多叛秀,但惧其加害,故不敢即行耳!若有一人倡之,悉从于左袒矣。 今吾三部既点兵马,权半在吾,趁此城尚未破,阴合左右卫中将军,一边献门约入诸王,一边杀入孙秀府中,擒其父子,以救满城诛戮,此乃吾等变凶为吉之时,不可自误。 ”王舆曰:“公言正合吾意。 若不如此,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悉同混死矣。 ”三人议定。 赵泉曰:“事虽可行,未知卫士肯相从否?我等当拼此命,纠集军众以行此计,脱彼不从,亦当斩门而出,以合外众,各不可误。 ”王舆然之,遂亲密往说诸卫士等曰:“所赵王废帝自立,皆是孙秀奸谋,与我百官无干。 今各处亲王大兵云集,前来问罪,城中兵损粮尽,料不能守,恐被陷之日,满城悉无生路。 第120页 且我等守非为国,死非尽忠,何得同陷于奸逆之党,以取后世骂名乎?”众皆曰:“左将军之言是也!此事必须先杀孙秀,方保身命,不然则皆同死叛逆,甚为无益。 ”王舆曰:“诸君既听愚论,何不趁此反戈,先擒孙秀,迎请诸王入城,共立忠义之名?”卫士曰:“但恐他元有准备,以兵收捉吾等,则是画虎不成矣。 ”王舆曰:“不妨得,众心已变,公与仆等总三部两卫兵马,余者不过禁兵而已,有何惧哉?”众卫卒尚皆面面自觑,不敢应承。 王舆与李仪二人扬声大唿曰:“汝众何得畏死?吾为将官尚不惜命,若守孙秀之职,城遭破克,能保不死乎?与其浑死于后,不若洁死于前,一为忠魂,一为佞鬼,轻重立见!况今为国,未致死乎?”于是众皆踊跃,荷刀挺戟,大喊叫唿曰:“孙秀不道,迷误赵王,害及一城百姓官员,有忠义之心者当一同捉杀孙秀,奉迎六王,免被诛戮,枉死无益。 若肯左袒者可速齐来!六王有令,止诛赵王、孙秀二家,其余一无所问。 若不依令,则皆夷戮。 ”众兵沿街叫去,应者接巷。 及至秀府,有兵民数万,一齐杀入孙秀府中,将父子亲丁尽行拿下,余者悉皆杀之。 赵泉开门迎齐、成之军入内,径进朝中,擒住赵王并太子司马夸。 独有汲桑驰至驸马府中,捉出孙会,石勒将众遍寻,拿得司马楙、司马虔,张方亦拿得司马馥、司马诩,尽皆押赴法曹处斩。 孙秀未及行刑,肉皆被人割尽。 汲桑亲自动手,活剖孙会心肝,致祭石崇一家。 成都王与齐王查收逆党伏胤、孙弼、谢惔、殷浑、卞粹、张林、张衡、徐健、杨珍、胡沃、蔡坟、莫愿、高越共一十三家,皆族灭之。 李俨战死,以李仪改邪归正,免夷。 齐王率众迎出惠帝,復正大位,出榜安民。 将司马伦贬为庶人,囚于金墉。 齐王率众诸大臣请罪,帝慰谕之曰:“非关卿等之罪,为孙秀、赵王妄为不道耳!朕安望今得目睹天日之光,復践重瞳之位,实赖众王之大功也。 ”乃加封齐王为大司马,荣赠九锡,礼备彝典,乘舆入朝,剑履上殿,行相国事。 以成都王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假黄钺,录尚书事,参理国政。 河间王在镇,增户五千。 加张方抚军将军之职,其下副将各赐将军,赏缎三百匹,带兵回镇。 以长沙王为侍中太尉,以东海王为中军都尉,督京城兵马。 新野公进爵为王。 琅琊王加节钺,增户一千,领兵回镇。 成都王又奏石勒有功,宜授官职,朝中大臣以为勒居上党,习于胡俗,恐性难测,不宜在京,廷议未决。 成都王意欲抬举石勒,乃復使其将兵往伊阙山收剿张泓、路始。 石勒领命,带领本部,将孙秀、司马夸之头往招张泓。 泓不敢出,汲桑率十二将逼而索之,直至其垒门。 泓不得已,乃与路始出拒,凡二战,路始被郭黑略所杀。 泓惧,引兵出逃,汲桑亲自赶去。 泓欺其是步走,不以为意,挺枪杀转,斗不十合,被桑破步赶进,一斧砍翻马足,生擒还洛。 成都王大喜,将张泓斩讫,赏石勒金千两,彩缎千匹,军士万人,各布一匹、银一两。 寻得石崇幼子名石朴,袭封卫尉,使还旧居,给与入官本县原田千亩,使奉崇祀。 石勒上书谢恩,敕赐为上党卫守备,加添所收张泓之兵一万,并其遗粮一併与勒,使回上党。 石勒不怿,汲桑曰:“吾等之意不在晋朝官职,今替石老爷报得冤雠,亦为好矣。 若还在此,被他勘破,反为不美。 且京中尽道齐万年、刘渊作反多年,今与相和而罢。 正宜撇此去寻,免在阱中,何为郁郁?”遂乃辞别成都王,望北而去。 齐王既遣石勒,又奏王舆、王催、赵泉、李仪四人有拯拔民命之功、改邪除佞之力,加为护国偏将军,在京卫同典兵马。 追谥淮南王为武闵,封其子司马□继父允为淮南王,悉毁赵王府第。 晋之史官干宝有评赵王司马伦之为人云:  伦实下愚,敢窃龙图。 乱常奸篡,遄及严诛。 伟哉武闵,首创宏谟。 德之不建,良可悲夫!  又总断赵王伦曰:  伦实庸琐,见欺孙秀,潜构异图,煽成奸慝。 乃使元良遘于怨酷,上宰陷于诛夷,干耀以之暂倾,皇纲于焉中圮。 遂裂冠毁冕,幸百六之会;绾玺扬纛,窥九五之尊。 夫神器焉可偷安,鸿名岂容妄假?而欲托兹氵?祀,享彼天年,凶暗之极,未之有也。 晋惠帝既得诸亲王诛篡伦而返正位,一应大小国事,皆是齐王等所掌。 于是齐、成、长沙、东海四王,各置掾属官吏,大者四十余人,小者二十人,武士森列,文官备员而已。 新野公司马歆得加王号,欲求长史并司马各一人,成都王以为武帝藩制原无,不可添设。 司马歆心甚怪之,将欲还镇,密说齐王冏曰:“吾见成都王部众太盛,人皆侧目,朝野倾心,窃为大司马危焉。 第121页 今将远离,故敢告以心膈之意。 ”齐王曰:“吾固知其威赫,但同任国政,渠将何为乎?”歆曰:“但恐人心难料,世情莫测,倘一朝变起,仓卒之间,制之不易,是以语及耳!”齐王曰:“然则何以处之?”新野王曰:“今权在大司马之手,朝中事亦在王唿吸指顾间耳。 图之则恐伤亲亲之义,惟以计去其兵柄,自无能为也,胡庸于他谋哉?”齐王曰:“今汝此言,足见相爱之情,铭刻肺腑矣。 ”乃款饯定议而别。 时长沙王在朝中,见齐王独掌大政,心中妒之,乃深与成都王相结,尝私说成都王曰:“今齐王专政,百官皆总己以听。 今惑于葛旟、孙洵偏误之言,无异于赵王、孙秀之行。 况齐王心术不正,向日助赵而残淮南,今又怀恨而灭赵,其不能容亲,概可见矣。 且彼是叔之子,今见汝兵盛,心必不悦,宜早自为计,谨防其奸,毋贻后悔。 ”成都王被长沙王一番说话耸动胸臆,乃点首对曰:“言亦似是也。 ”即相别归第,以其意与长史卢志道之,志曰:“长沙之言,果无妄也。 臣固知两雄难于并立,前者大王战胜,径先渡河,论功无二,然齐王首创大谋,当以尚之,纵有疑忌,各宜自省。 方今内难始靖,又起参商,则是祸源无休,民鲜贴席矣。 ”成都王曰:“然则他人慾有意于孤,孤又将何以处之?”志曰:“此亦无难,但离开此处,任其自行,则我能永保无事,而齐王将无自免矣,何必与之争较而构莫测之祸乎?”成都王曰:“孤去则彼独安,何有于不自免?”志曰:“齐王倚功而气骄,臣顾知之。 大王不若趁此太妃娘娘书来,言有小疾,上笺求回邺城养亲侍疾,将国事悉委重于彼,再三陈辞婉曲,令其善理万机以收四海之望,则齐王必感大王有推戴之义,而天下之人亦皆以为大王有崇让谦退之德,无不仰慕矣。 然后觇伺齐王虐重过深,天怒人怨,那时以兵因而讨之,则大功不伐而归矣。 且天道以后举者昌,昔太公劝武王待纣罪深重而后兴兵,此之谓也。 望大王听臣微言,后必有效。 ”成都王信之,正欲行意,忽刘渊质子刘聪素见爱于成都王,至是闻知齐王有谋黜之心,乃亦来相谒,劝其解兵避势,免被所害。 成都王甚悦。 聪又曰:“齐王必欲与大王构隙,臣父今在左国城,五部之兵亦可为用者。 ”成都王识之,遂表奏刘渊为左贤王,使之总统五部。 渊喜,遣其将唿延攸入朝报谢,兼致方物,因请求刘聪还部,成都王不允。 忽有人报成都王曰:“昨齐王暗召东莱公司马腾、幽州总管王浚,令其起兵,不知何故,二处将欲发矣。 ”成都王疑惑忧惧,召众党与密议其事,众论纷纭。 刘聪在幕下窃知,乘间入说成都王曰:“大王功高威重,齐王怀忌之心积有日矣,思谋夺之,夺之不遂,以兵凌之,故有是谋。 ”成都王曰:“若此是实,何以处之?”聪曰:“大王勿忧,臣请还收五部之众,伺隙而动。 若其果有谋并大王之心,臣当先驱邀彼于途,则二竖之首可指日悬于大王麾下,何惧之有哉?”成都王被诳,乃密遣刘聪同唿延攸还左国城敛兵去讫。 卢志曰:“聪言固是,但远水难济近火,百闹不如一静,亟告养亲辞去,斯乃万全之策也。 ”正议未了,长沙王使人来报曰:“适间齐王奏帝,言大王功高职轻,欲加为太傅,我长沙爷道是葛旟等谋夺兵权之计,可一同去面圣上。 ”卢志曰:“烦阁下转达汝大王,权且秘之,莫与较辨,且自让他一步,待后再议。 ”使去,成都王曰:“连日欲依卿言,求还侍疾,为朝事未妥,故此迟迟。 不想齐王果有谋夺之心,倘若旨下,当如之何?”卢志曰:“我今不问他夺与不夺,但释此归镇,彼自无害与我,焉用虑为?速宜上表先发,免他致疑。 ”成都王喜悦,即命卢志作表,辞回邺城。 次日,颖上表,极其慨切,求归眷太妃,不奉书,甚称齐王功德,宜总万机,更恳其俯劝,赐全伦礼。 齐王大喜,亦上表贊劝,宜加成都王九锡,荣归养亲,待后入朝辅政。 惠帝准奏,命齐王设宴饯送。 成都王又上表辞九锡殊礼,请加封兴义功臣,乞运河邸之米,以赈颍阴、阳翟诸处受害饥民,钦祭黄桥战亡士卒,并追赠公师镇、俞通二将子孙荫袭。 以是军民远近,皆仰成都德泽,齐王亦甚加敬,不知皆是卢志愚诳骄己之术、沽誉买众之计也。 成都王辞去,京都内外高其行谊,攀留者号哭无已,遂美颂播于天下,无不倾心仰慕矣。 齐王因成都王之请论兴义功臣,即以心腹部属董艾典枢机,葛旟、孙洵参庶事,王义、郭镇等俱领要职,封县公,时人称为齐腹五公。 齐王冏闻知,恐人议论,乃辟名士刘殷为军否祭酒,曹摅为记室,张翰、孙惠为掾属,顾荣、王豹为主簿,何勖为中领,单委任苟晞职掌齐地旧镇,以防退步。 第122页 晞领齐府参军、兖州刺史之职,出守齐地,以弟苟&分隶临朐去讫。 又命王催持节赍旨并药酒,至金墉城赐赵王司马伦死。 催至,宣谕旨意,伦大哭曰:“吾何有心念此,以致今日?孙秀误我,孙秀误我!”连道数声,徘徊再四,眼前无一亲人可告,涕泪如雨,乃执酒太息,谓王催曰:“吾被细人所误,陷于背逆,无颜下见祖宗,死后可将巾帕遮盖吾面,不使先灵睹吾形也。 ”言讫,饮酒而死。 王催收殓其尸,回朝復旨。 齐王自黜成都王,杀赵王,用五公,独专朝政,由是灾异屡见。 河间界上有一兽,头生四角,身高八尺,头赤如火,人莫能识,嘶鸣三日,转入关中,又三日,不知何往。 又庐江何旭之家,忽闻地下有犬吠之声,听而推之,得一母犬,色青白,甚瘦,取出看之,走入草中,觅遍不见。 俄而草中有小犬两个走出,一雄一雌,雌者七日而死,雄者会吃粥糜,极易长,数月善啮野兽。 一日,何旭待客方宴,其狗走至席间,即登椅而坐,众皆惊怪,家人逐之,鼓吻不伏。 何旭喝之,即时走出,竟不知其踪影何往。 一日,齐王有事于襄城,驾至界首,忽有一小儿立于道中,体发俱白,自言“八岁”数声,倏然不见。 齐王大讶曰:“吾眼不昏,何为遇此怪异?莫非有甚不祥也?”嘆息而前,忽于小儿站处拾得一笺,有诗四句云:  三八年来见太平,再过一八致纷更。 五八之中南共北,八王取次自相寻。 第四十回 刘渊接位復汉仇 话说齐王自襄阳见诗,心中甚是惊疑,闷闷回朝。 近侍又报言:“昨洛阳城中东北步广里地陷,穴中有鹅二只,一苍一白。 人慾捕之,苍者沖天而去,白者飞之不起,为人所获,献于东海王处。 ”齐王使人取看,回道:“不知何处去也。 ”不在话下。 且又道唿延攸与刘聪得离洛阳,乃连夜遁去,不数时返至左国城,与父相见。 刘渊大悦,问以晋朝国政事务并兵将强弱如何,聪曰:“晋因惠帝昏庸,亲王自贼,洛都府库全虚,将兵尪惫,若以彪将一员,提兵万人,可以横行河洛矣。 ”诸葛宣于曰:“京邑虽空,藩王尚盛,未易卒犯,当自吾西地以渐而进。 今彼国未有变,无危亡之隙,还须使之。 ”聪又曰:“晋变甚矣,军师之所未知也。 洛阳宫中鬼哭彻夜,金墉城内杀声到晓,黄河水涸见底,铜驼夜走出城,太白当昼经天,中台星转如南极之分,城中土陷出鹅飞去天外,此皆晋数将脱之兆。 今吾父王有地方数千里,雄兵二十余万,但得诸故旧文武肯念汉氏,相与戮力,何忧大事不成?报仇復业,正在此时,岂得再挨岁月乎?”于是一班将佐尽皆踊跃相贊曰:“王子之言是也!苟若少延,吾等皆将入于老矣。 ”张宾与诸葛宣于、唿延晏、王弥等曰:“今欲发兵,必须建立汉号,正其名位,方好号令天下。 ”众人从之。 张宾等乃入劝刘渊,先即大位,然后出师。 渊曰:“孟孙之言,虽是爱我之意,但今未入中国半步之地,而欲妄自尊大,岂不惹人笑乎?”宾等曰:“晋国大乱,怪妖变异迭见,川蜀寇兴,诸王自贼,天下值此遑遑,非先立汉号,则人心无所归向。 ”刘渊曰:“事不在忙,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世称其德。 吾为汉裔,可于胡地即以为都乎?”唿延晏曰:“今古异时,王霸异业,非可概论。 ”正议未了,忽有刘理之子旧西平王刘义,自上邽逃难后,知关家有人在梓橦李丰庄,乃往就之。 至是关山、关河俱长,闻刘、关、张等皆在左国城,乃亦携母妻来奔。 刘渊见报大喜,即命引入相见,问其何以得至,义曰:“我自逃难以来,东驰西奔,落魄无依。 后闻齐万年作反,正欲问至秦州,不想途中遇盗,遂不得进。 因无资身,再入故国,思寻故旧,访至梓橦,知关家继安在彼,乃往投之。 探得晋汉相和,父兵俱赴左国城,遂不曾来寻。 兹为李特反据梓橦,赵廞反据成都,川中大乱,故此一同寻来。 ”渊嘆而慰之。 刘义又曰:“自吾祖父不幸,越此年过半百,日月如流,功业不復,如之奈何?”言讫泪下。 众皆愤进曰:“皇孙之言,大是至理。 元海公今再不立,恢復无日矣。 ”关山曰:“晋人自我兵退于左国城之后,不修边备,诸王各相屠戮,贤臣良将诛灭殆尽,张华、卫瓘、裴頠、孟平、孟观、李肇、伏胤、张泓、许超、士猗俱以夷族,汝南、梁、楚、赵王、孙秀及淮南王等各皆授首,祸败可知矣。 宜从众论,莫失机会。 ”诸葛宣于復与众将一齐上劝,刘渊坚执不肯,众人立恳,渊曰:“诸君皆父祖心腹,何须苦逼,陷人贻诮?但肯协力相助,得晋一州一郡,亦不误汉之清名也。 ”众人只得散去。 第123页 后人有诗一首,贊刘元海有从容之度云:  志宏量广羡刘渊,不纳称尊造次言。 只因未入中华地,恐蹈胡膻故避嫌。 又有诗一首贊其有恢弘之量云:  恢弘志格迥超群,创业人君自不同。 岂是管窥陈胜比,下陈遽尔便称尊。 诸葛宣于等见刘元海言欲得中州之地,方许从众建位,于是会议择日起兵。 忽报右贤王刘宣知刘聪回国,特来相探。 刘渊听说,乃亲自出迎。 入见礼毕,命刘聪另行参拜,刘宣看之大喜,谓诸葛、关、张、黄、赵、王、李、杨、廖、唿延等曰:“自我汉亡之后,地无尺寸可居,王侯降同编户。 今吾虽衰,众犹不减数万,奈何敛手受役,奄过百年乎?今元海英武超群,丰姿状貌大类先主,刘玄明亦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天苟不欲兴吾汉业,必不虚生此人也!况诸公悉皆卓荦之才、栋樑之器。 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库藏空乏,边方各据,藩镇自全,復吾汉家基业,正在此时,不可挫过。 ”张宾曰:“大王所见极当,乞为主之。 前者兵无统绪,以致齐万年之失。 今当先立一主,次立一师,再卜一帅,更定一将,别分正副,方可出兵。 ”刘宣曰:“君言极善,可择吉日,趁吾在此,立刘元海为君,称尊号,然后定议将帅。 ”众皆大喜曰:“此事非老大王莫能定夺。 ”宣即分付兵士筑坛建台。 次日,刘宣亲同诸葛、张、关、黄、赵等,亲扶左贤王刘渊登坛,渊再四谨让逊位刘宣,宣曰:“殿下乃先帝正裔、汉朝亲派,老胡焉敢当之?”聪曰:“若此,则刘义乃吾皇兄太子之嫡子,可以立之。 ”刘义曰:“吾父存不能如左贤王之伸仇復立,殁不能如北地王之亡身尽节,功名两愧,实为先帝之罪人矣,不肖之侄敢復乱当乎?”刘渊曰:“今承众人美意,推吾为主,吾虽勉从群议,然亦未敢妄立封号,俟入中国有一居止之处,方可立国建号。 今宜先行告报五部,使众无论,吾方敢受。 ”刘宣乃属张宾草诏,颁告五部。 诏曰:  太岁甲子年正月日,大单于左贤王刘今将建号復业,先此告众。 念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太宗孝文皇帝,又明德升闻,汉绪丕振;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威加朔漠,地并陶唐;中宗孝宣皇帝揄扬俊傅,吁咈盈朝,用敷政治。 思我祖宗道迈三皇,功高五帝,期欲卜年倍于夏商,歷世过于姬氏。 讵意元、成多僻,哀、平弱懦,贼臣王莽盗窃神器,篡逆滔天,幸而世祖光武皇帝诞资圣武,奋起南阳,扫除僭乱,俾三光晦而復明,九庙隳而再振。 显宗孝明皇帝政治隆平,肃宗孝章皇帝炎光丕阐,自畅和以后,皇纲渐替,天步多难,迄无似之。 桓灵乃蠹伤其国体,群阉流毒于内阙,黄巾倡乱于中州,四海分崩,九州鼎沸。 董卓因之,肆兹狂悖,天方厌剿,李郭又横,曹操挟令扫平,父子秉权,反成篡夺。 迨至献皇,魏承其祥,火德委坠。 昭烈愤励播岷越蜀,重开疆土,旋轸旧京,冀望否终泰转,统一故业。 讵意数当阳九,干六未回,白帝龙归,秋风五丈,遂使阴平失守,后帝窘辱。 呜唿!噫嘻!自社稷沦丧,宗祀之不庙食者,殆三十余年于斯矣!幸今天默其祐,悔祸皇汉,俾司马氏父子兄弟迭相戕灭,元元涂炭,靡所控告。 今孤避难至此,猥蒙群贤所戴,念孤祖父与卿等连姻世戚,不忘故旧,远从近集,协力同心,攘举六军之众,绍修三祖之业,革左贤王之号,称北汉主之尊,顾兹德凉才浅,战兢罔措,但以大耻未雪,汉祀无主,故尔衔胆栖冰,勉从群议,实非妄冒,众其谅之。 诏出,刘渊登坛拜祭天地,升座受礼,分署五部官属,称统摄汉天王,建号元熙,大赦境内,追尊皇父后帝安乐公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帝以下三祖五宗神主,祀而奠之。 立其妻唿延氏为皇后,唿延晏之妹也。 置立百官,以刘宣为左丞相,诸葛宣于为右丞相,刘义为司徒,刘累为司空,刘豹子刘欢为太尉,刘宣弟刘膺为侍中,前旧部帅刘宏为司寇,后旧部帅刘伯根、关防为左右大司马,刘灵、王弥为开国冠军大将军,关谨、张宝为平难龙骧大将军,黄臣、唿延晏为辅汉大将军、护卫保驾使,赵染、唿延攸为车骑大将军,杨龙、王桂为骠骑大将军,张敬、廖全为骁骑大将军,赵概、黄命、王如、关河为建威将军,孔苌、桃豹、夔安、曹嶷为建武将军,支雄、刁膺、乔晞、桃虎为扬武将军,赵藩、李瓒、樊荣、马宁为扬威将军,唿延颢、胡文盛为振威将军,刘钦、王迩为振武将军,关山、胡宓、杨兴宝为护军都尉。 张宾为军师谋主,崔游、游光远为御史大夫。 以刘聪为太子,兼大将军,总督六军,录尚书事,封晋王。 以刘和兼司礼中书事。 追谥齐万年为陇西公,立庙祀之。 其余羌胡诸将,悉封游击将军。 谥刘豹为左国城王。 汉王大定百官,置太师丞相府,自大司马以上七位,皆上公禄绶,带远游冠。 第124页 分遣诸将为十二营,每营配兵一万二千,各置左右司隶校尉,领户二十万,置内史以下二十余人,乃会议择日兴师。 谓众将曰:“孤今于左国城淹延一纪,且喜兵精粮广,趁兹晋朝诸王自乱,无暇边防,正宜大兴雪耻之师,奋举復国之旅。 众兄弟以为还是从定襄而进,从泾阳而进?”张宾曰:“泾阳路连秦州,前被吾兵所破,城已空虚,今彼每虑羌胡为患,尽以重兵守之,虑未易拔。 今宜从定襄而进,袭取晋阳、平阳,出其不意。 定襄与吾连境,素不相防,若以兵卒进,可唾手而得矣。 ”汉主从之,乃以太子刘聪为平晋大元帅。 按《晋史》:刘聪字玄明,乃刘渊庶出之子,幼名载。 母张氏梦日入怀而妊,十五月而生,生时夜深,有红光满室,两眉尾表俱有白毫接鬓,光泽莹洁可爱,状貌非常。 性甚颖悟,善能记诵,年十岁能画地成阵。 大将军姜维敬之,常带军中训以兵法,谓后主曰:“此儿必当大拓汉土,非常比也。 ”及蜀破,惧聪遭魏兵所害,送从后主至洛冀勉。 在洛好游学,十四岁究通经史,年十五习击刺之术,善骑射,能挽三百斤硬弓,蜂腰猿臂,膂力骁捷,冠于一时。 晋之贤臣名士多重聪,成都王司马颖尤与相善。 图还左国,颖不许,会闻王浚、东瀛公腾欲起兵袭颖,聪明说以为还收五部,可破腾、浚,颖从之遣还。 及还左国城,知洛阳下弱,诸王自乱,请兵伐晋报仇,汉天王渊以为掌兵元帅,张宾为谋主,王弥、刘灵为左右先锋,关防、唿延攸为折冲将军,赵染、唿延晏领左军,黄臣、张实领中军,张敬、关谨领右军,廖全、杨龙为救应使,王如、李桂领后军,赵概、唿延颢、樊荣为粮料使,杨兴宝为护军,将大兵十五万,浩浩荡荡,望定襄而进。 定襄守将卫鲜不知汉兵骤至,素未提防,及见入境,即令守城,汉兵已到,城隍不固,被一涌打入。 卫鲜急忙杀战门边,正遇王弥,只一合斩于马下,军士尽降。 刘聪安抚百姓,差人往左国城报捷。 遂分两路望介休泫氏而进,攻取太原。 将至蒲子,守将米豹闻知来急,不及申府,连慌点兵出城,把住隘口,不容入境扰民。 刚才立定,汉兵漫山塞野杀至。 米豹布阵于路,身骑高马,手持大斧,挺出大道,高声叫谓汉将曰:“大朝赐汝以左国城,成都王表汝为左贤王,天恩不薄,今乃无故兴兵造反,欲取灭亡也?”汉阵折冲将军关防隔近,听言大怒,舞刀直取米豹,豹亦挥斧相迎。 二人跑马恶战,但则见刀翻雪片,斧捲风花,斗上了三十余合,米豹渐渐抵敌不住,被关防一刀斩于马下,众皆奔溃。 关防驱兵直至城下,已被王弥打破城池,竖起大汉旗号。 张宾、刘聪入城安民,见其隍堞高厚坚固,内有大第如同宫室,原系丁建阳所筑者,其山阳榆次,近胡一带属县钱粮,皆聚于此,刘聪大喜,差人迎请汉主自至镇守。 汉主渊乃命游光远与刘义监守左国城,崔游、胡文盛镇守定襄,遂率宣于等趋蒲子,刘聪等迎入。 汉主曰:“观此城甚可为都,孤且权以居之。 ”遂命修葺增补,令刘聪先取介休县,好攻太原,众将乃依次而进。 晋细作报入介休。 县中守将贾浑极多智谋,深明阵法,听报汉兵犯界,即请知县紧守城池,亲自点兵一万,出城迎阻汉兵。 行未十里,两军相遇,结住阵脚。 贾浑出马问曰:“前者梁王悯汝蜀汉之裔,不行剿灭,锡地赐号,恩优大矣,今乃作衅兴兵,是何道理?”刘灵出曰:“此世界原是我汉家之天下,晋司马氏无过篡贼耳,何得胡言?我乃大汉先锋,领兵至此,招谕汝等,早还故地,免害生灵。 后面大兵五十余万,良将千员,刻期皆到,火速投降,方保躯命,何得阻兵称大,以抗真主乎?”贾浑听言大怒,即挺三股钢叉杀过汉阵,刘灵喝住,捻矛接战。 一个倒竖狮眉雄威纠纠,一个睁圆虎眼怒气吽吽,二人恶战上四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听得介休城下炮铳连天,小军报导汉左先锋王弥攻打城池甚急。 贾浑正敌刘灵不住,又听此说,心慌手乱,被刘灵一矛刺于马下,兵士尽降。 胡骑骁将乔晞将浑首级绕转东门叫谕守兵,兵惧,城门被陷。 乔晞不约各门,首先直入,打进卫衙,见贾浑之妻宗氏丰姿妍美,携而戏之。 宗氏素性贞烈,偶被所执,惧不能脱,蜜语绐晞,晞纵手,宗氏急趋,倚胡床而立,指晞骂曰:“汝乃胡狗羌奴,敢如此无礼,欺凌大晋忠臣命妇,万剐犹轻!”因以胡床击之,大骂不已。 乔晞怒其辱己,拔剑进前,砍其口而死,復将贾浑一家大小尽行斩之。 刘灵、关防再陷西门,及入县衙,出榜安民,禁止杀掠,军士以乔晞之事报知,刘灵、关防大怒曰:“立国以人心为本,今初下介休,妄行杀戮,何以感众?”欲将乔晞斩之以戒后人。 众将劝曰:“强敌在前,未可先杀上将,且报元帅、汉主,另行回处。 第125页 ”关防乃命将乔晞监候。 不移时,刘玄明、张孟孙大兵俱到,乃差飞骑申报汉主。 汉主闻报,大怒曰:“晞为裨将,未建寸功,初入晋地,妄杀守臣之家,将何以收人心?既先锋军师等赦以不死,速当发回蒲城,不许在军,恐蹈前愆,以干天怒。 ”晞回蒲子,见汉主等,叩首谢罪,汉主曰:“汝所为残忍,使天道有知,其望有后乎?”乔晞惭愧无已,顿首而退。 汉主渊谓诸葛修之曰:“今兵出山右,连下数处,犹如席捲,料必有成。 丞相多能,今得闲在此,可于城中监造宫殿,以壮规模,好令州郡。 ”宣于曰:“陛下虽然龙飞凤起,奄受大命,然遗晋不殄,而欲久居于此,何能以恢復中原,续成大业乎?况此处侧居边鄙,不堪为都,未宜建创宫室,徒费钱粮。 臣度之,不过五年,必克洛阳矣。 的数建置行宫,亦须夺取平阳乃可。 臣观平阳地势正旺,时有红紫之气旋应其上,且襟山带河,乃三晋要地、陶唐旧都,况吾炎刘以火德继神尧而王,愿陛下上膺干象,下协神祥。 今晋不以此地重设武备,实天使之以资汉氏也。 ”刘元海被修之一席话讲得明彻心腑,遂罢其诏,遣使催令进兵,急攻晋阳、平阳二郡。 刘聪在介休得檄,即将兵马分道而进,直趋平阳。 平阳守将乃于禁之孙于明,字昭远,性聪而懦,只有副将何庸骁勇绝伦。 闻报汉兵犯郡,即与何庸商议战守之策。 庸曰:“自古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敌,亟宜整兵出拒,勿使临城惊骇百姓。 ”于明从之,乃披挂绰刀,同何庸领兵一万出城。 不上七里,于明命排下阵势以待,汉兵亦布成阵。 三通鼓过,晋将何庸明盔明甲,手持铁槊,恃勇直出阵前,高声叫曰:“汝等既称汉臣,当知大礼,非比胡夷异类。 我大朝免汝泾阳之戮,不思报答活命之恩,乃敢反行造逆,侵犯内地,自干宪典也!”张宾曰:“向者泾阳之和,盖欲养威以暂宽汝等之命,故不迫耳。 今我聚集大兵五十万,良将三千员,粮储山积,战马如云,定要取吾汉家大业!你等若知时变,可速投降,不失封侯之位。 少日抗违,枉送性命!”何庸听了大怒,拍马舞槊,迳取张宾。 王弥正待舞出,只见关防手挥大刀,飞马骤至,何庸挥槊抵住。 二人一来一往,刀挥槊架,战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于明见何庸战关防不下,轮刀赶出助阵,关谨见了大怒,引刀横截而出,望背后追上,一刀把于明馘斩下马。 何庸见明被杀,心中慌惧,拍马而走。 关防接尾赶去,大喝一声,何庸急欲回头抵战,被防手起刀落,连头带项砍为两段。 后人有诗一首贊关防、关谨刻斩二将云:  难弟难兄勇更骁,于何二将霎时消。 非天假此安邦守,怎得江山返汉朝。 第四十一回 汉刘渊平阳建都汉 刘渊元熙元年,兵犯晋太原,守将于明、何庸引兵出战,被汉将关防、关谨一阵皆斩之,军兵无主,四散奔溃,张宾挥军直追之至于平阳城下,混入城中。 王弥、刘灵亦到,百姓皆香花跪迎,塞满街衢。 刘聪下令禁止杀戮,出榜安民,人皆忭悦。 张宾驰露布,差先锋王弥赍印绶至蒲子县,迎请汉主上平阳。 汉主见弥至,大喜,即留杨龙、李迩、桃彪等,以乔晞为辅,刘和为主,共守浦子,与诸大臣将佐尽赴平阳。 刘聪率众迎于十里之外。 汉主入城,分赏将士慰劳之,曰:“今卿等三战直取平阳,中兴有可望之机矣。 ”王弥、刘灵等诸将曰:“今未可以得一郡而即忽进,宜下令乘胜急下晋阳,则太行以西皆为我土矣。 ”汉主曰:“然也。 昔者赵简子有言,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卒成赵业。 孤心亦欲取之,以为建都之地。 ”右丞相诸葛宣于曰:“不然,虽云兵贵神速,亦宜以渐而进,庶无猖狂之失。 兵法有:疾之甚者,必蹶上将军。 且吾为晋而起兵返汉,胡可又居于晋之阳乎?”张宾曰:“晋阳亦在所必取者,此事特易,但恐吾等连夺巨郡,晋朝必大兴兵马,来此争取。 少不得臣与右相修之俱要临议军事,陛下左右乏才辅翊,可差人往张掖地方请陈元达、王伏都、崔玮到此,相与谋议,则大事可成矣。 此三子皆有高谋远见,王佐之才,诚萧、曹之列也。 ”汉主从之,遂寝兵议。 命张宾修书一封,着赵藩、廖全赍金珠币礼,去聘三人。 宣于亦曰:“酒泉徐光、程遐皆有翊运大才,吾当作书,同去请来,以资政治,则臣等得可以展驽钝于军旅,使内外有人,方成国体。 ”渊大喜,遣马宁与刘钦为使,两路亲将领书,离平阳而去。 一路无辞,赵藩二人径至张掖,先见王伏都,伏都应召。 廖全曰:“先生勿可他往,我等去请陈长宏,到栖凤岗走一会而来。 第126页 ”伏都曰:“长宏不在庵中,回家半月矣。 ”二人听言,即辞而去,迳往元达家相访。 正值元达与崔玮、许遐在堂闲谈世务,只见赵藩、廖全走进,元达延上叙礼,问其来歷。 赵藩曰:“自别尊颜,径至秦州,正遇齐万年兵到,遂与相会。 兹后十有余年,皆在左国城居住。 今知晋朝自乱,兵出山右,已得定襄、太原,属县三十余处。 奉汉主命张谋主书特来相请,共扶汉室,万惟莫却。 ”乃送上币礼启札。 元达看书点首,谓藩、全曰:“二兄与仆相处有年矣,岂不知吾之心也?仆今习于傲僻,倦于逢迎,年近六旬,百事俱废,无復有往日神思、昔时学术。 孟孙乃知机明哲之士,必能谅仆愚悃。 烦为拜上汉主,恕山人忤旨之罪,俾仆得终草莽,恩荣甚矣。 ”全曰:“汉主本欲与张军师亲来躬请,争奈新得平阳,中州恐未心附,故此不敢离耳。 长宏公乞念天下苍生罹刀兵之苦,汉主二十四帝有含冤之恨,望惟慨施仁术,拯拔万民,早兴渭水之师,以奏孟津之绩,则天下甚幸,万民甚幸!况且龙头老成,公何以伯玉之年而后尚父之志耶?”元达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世有不同,情有各别,仆何等人,敢比拟尚父乎?乞兄善为我辞,以全交情。 ”二人再四恳请,元达固辞极力。 藩、全料不能强,乃只得转回平阳而去。 崔玮、许遐见元达巽拒不出,乃问曰:“今刘左贤重兴汉业,旺气适盛,既有恳请,兄乃蔑视而不往,何也?弟虞刘公既称尊号,龙飞应天,设有小疵,得无悔乎?”元达笑曰:“是何言邪?吾久知元海姿度卓荦,有笼罗宇宙之志,其下诸臣皆经济开创之才,大事必成。 今若只凭一使之笺,轻身屑就,不能无事于众口之嗤嗤矣。 彼有张孟孙与吾相叙有日,知吾之志,必能亮吾之心。 不久当有诏命到此。 待其再至,然后与二位一同应期符运,不亦美哉!”许、崔二人不以为然。 未过一月,汉主果復差张实亲以安车驷马、帛书羽旌,径至陈元达家相聘。 元达拜命,口邀许遐、崔玮一同赴召。 于是二人收拾家事,过王伏都庄上相合,俱望平阳进发。 将入郡界,张实使飞骑报入城中,汉主与张宾率众将士,将兵队接于二十里外,下辇立而待之。 元达等看见,乃亦下车步行,遥拜汉主,俯伏曰:“山野愚夫,失叩天门,伏蒙车征,又辱驾顾,得罪万万!”汉主亲自扶起,挽其手曰:“孤知长宏夙抱管乐之才,仁声远洽,礼宜亲自捧毂来迎。 奈军务遑遽,有失南阳之访,伏希谅之。 ”元达谦谢。 汉主遂与元达等并车而行,同入府第,以宾礼相叙,设宴款待。 席间,汉主问元达曰:“今孤意欲攻取晋阳为都,或有劝孤建都此郡者,长宏以为晋阳与平阳孰为优劣?”元达对曰:“晋阳者,应晋国之有阳运也。 平阳者,平治晋之阳运也,主公当平晋之阳,不当居晋之阳也,都此郡合其宜耶。 ”汉主从其议,乃择日建造宫室,一切完备。 又嫌其城垣易攻,命毁其旧城,大兴营创,三月余不能立一石。 汉主大惧,復下榜揭挂各门,召募良工,能筑此城者,即授五城兵马,时有一人名韩橛者应召。 按:橛者无姓氏,其母名韩妪,年五十,孀居无子,家甚贫,尝往外採取野菜。 一日,于芹草中拾得一巨卵在橛桩旁,色甚美,将归怀之,则极凉,夏不用扇,于是常置怀中纺绩。 甫及月余,忽壳解,得一婴儿,亦聪慧,不乳而育,惟饵粥糜,四岁即成童。 至是闻汉主造平阳城不就,乃谓其母曰:“儿蒙抚育数载,无可为报。 今新主愿捐重赏以募良工,吾当赴召,请以百金酬母,随吾同往。 ”韩妪与之偕往,橛乃揭榜入见汉主。 汉主曰:“汝乃一娃子,焉能城此大城?何方人也?”橛曰:“即郡人也,韩妪之子,名韩橛,不愿为官,重赏但得百金,以供老母余年,足矣。 ”汉主允请,令其监诸工匠。 橛曰:“不须如此,待臣先去以石灰画成规矩,随后照灰上加砖筑之,可立成矣。 ”汉主喜悦。 橛出谓其母曰:“吾奉诏筑城,老母可依吾言,以石灰随吾背后,匀匀画之。 ”韩妪应诺,橛遂欠伸伏地,变作大蛇一条,从前优游而逝。 妪以石灰密密依屈曲撒去,工匠随后砌之,果皆坚固不动。 汉主渊嫌其为怪,赏韩妪银百两,将其蛇捉于山穴之中,露尾尺余在外,有水随出。 回报汉主,汉主异之,再命趣驾往看。 只见大水涌起,其蛇溺于水中,其地遂成一池,乃赐名为金龙池,平阳城为金龙城,众武将文臣上贺,以为百灵咸助,故有金龙之兆。 渊喜,命大排筵宴,与百官庆贺。 席间,问众臣以平治天下之道,陈元达对曰:“臣闻师于臣者王,友于师者霸,乞陛下扩开大度,访采群议,断以明决,择其善者而从之。 第127页 臣等诚愚,顾无可补,惟陛下垂齐桓九九之纳,俾臣下等得以尽其忠悃,亦庶可以少资政治也。 ”许遐曰:“长宏之言,诚知王道之体也。 昔前汉高帝从谏如流,故能振一六合;世宗遥可汲黯之奏,而能恢隆汉道。 如桀纣诛谏,幽厉弭谤,是以三代之所以不保也。 今陛下以圣武之资,应期昌运,振不世之烈,若能远拟成汤,明鑑桀纣,取法高光,则天下不难定也。 ”崔玮曰:“陛下挺生英武,谋臣武将皆有良平黔越之才。 臣等草茅枯朽,无益于事,今蒙恩诏,得侍左右,但愿陛下毋忘不世之仇,怠忽祖宗之业,汲汲于心以图恢復。 于君臣之际,勿以忤意见嫌,勿以逆耳见怒,慎终如始,爱民惜士,不嗜杀戮,亡蹈荒氵?,则天神自然默助,一统之机可不劳而復耶!”汉主听言大喜,谓元达曰:“此张孟孙之过也。 孤若早知,肯使贤才久困林下乎?”元达曰:“臣送张孟孙之时,业许辅汉,非惟不自早求仕进,但臣素性愚梗,且陛下名例未立,恐与诸将佐或有规诫责难之言,未免于拂忤讹舛之尤。 况臣洁身避乱,效耕莘版筑之劳,以终余生,未得旗引之招,不敢求闻于世,是以其为蠖曲,待时而伸耳。 ”汉主高其言,欲以为右相,奈定名未久,难于为言,乃日与宣于、孟孙议之。 宣于揣知其意,乃奏请以刘宣为左贤王、大单于、五部大总戎,镇守左国城,代刘义、游光远上平阳,就保陈元达为左相,参理国政,以崔玮、许遐为咨议大夫,王伏都为行军都尉。 再说刘钦与马宁往酒泉聘取徐光,至其家时,已皆不见。 于郡中相访数日,并无所闻,又恐在市有人诘问,復往其庄畔处寻之。 忽见有樵夫挑柴一担,在树下憩息,马宁乃与之盘桓,闲问曰:“吾有一故友名徐光,原在此处,今不知何往,汝等若知,烦为引见,自当重谢。 ”樵夫曰:“我昨往浥涧山中打柴,见一先生,长髯秀目,身长八尺,在那里读书,道是酒泉人,不知何名。 ”马宁曰:“莫非即是吾友?必须相浼指引前去。 ”乃重赏其人,一同入山,直至草庵前下马。 内面徐光听见有人言语,出外看之,乃是马宁,欢笑延入。 各皆相叙致意讫,刘钦曰:“特奉汉主之命,送有薄礼并丞相修之书启,相迎先生至平阳,共救万民。 ”徐光曰:“仆有此心久矣,但恐驽马之步,难展于骐骥之侧,辱劳将军枉驾,敢不敬从?”遂置酒相款,遣人往邀程遐,一同收拾,望平阳而进。 四人于路无辞,不日早到平阳城下。 汉主见报,慌令宣于、张宾、唿延攸等出城远接,自候于外门。 二人一同入内朝谒,汉主令先以宾礼见,就授二人为资政大夫。 次日,刘聪入请进兵之事。 汉主大集群臣于新殿计议,大夫徐光建言曰:“欲要兼併天下,必自幽燕而起,收揽西北英雄,转掠齐鲁,据其仓廒,然后自汝之洛,则晋之君臣可掳,一统之势可成矣。 ”汉主传令,择日起马。 程遐曰:“出师大事,不可潦草。 大凡古先帝王能成大业者,若欲征进四方,必先设坛告祭天地、山川、社稷,诉明理意,庶使神明默佑,所为皆顺,事无不济矣。 ”汉主从之,乃择元熙元年八月朔日,具大牢之礼,祭告天地、山川、社稷、歷代帝王、功臣,并大汉先灵。 祭讫,即命太子刘聪至元帅府点兵集将,与军师张宾议曰:“今承诏命,巡讨幽、冀,当先取何郡?”宾曰:“范叔有言,远交近攻,战尺得尺。 惟有鉅鹿郡连接平阳,依山凭险,乃冀北形胜之要,当四方之沖,太行雄峙于西北,漳水萦绕于东南。 若得此郡,则幽、冀一带不足虑也。 但有一件,昨探得守将许戌乃许褚之孙,实系晋朝名将,非寻常比也。 今次出兵,当定方略,以图万全。 必须拣选歷练老成智勇足备者,为之前部,挂先锋之印,为诸军首领。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进则冲锋破敌,退则结阵束兵,临机应变,不误军务者,方能敌得许戌。 兵行有纪,进斯锐矣。 ”中军元帅刘玄明曰:“知诸将之勇艺才略者莫如军师,一凭军师择而任之,自然无误,何必议焉?”张宾曰:“吾虽荷蒙皇上委任帷幄,至于运筹谋决进退,参机务则当其劳而任其责。 今若是妄举先锋,众心未必服。 诸将在此,宜当自行荐举,方肯用命,则战无不克矣。 ”黄臣、赵染、唿延晏、唿延攸等曰:“既为武夫,到处当竭犬马之力,若有委用,并不辞劳。 今军师、元帅有令,我等未敢妄僭。 欲定先锋,除刘子通、关继雄、张仲孙三家昆仲不愿,方可他议。 ”言未毕,班部中闪出一人,扬声大叫曰:“荫袭当分嫡庶,职任岂限亲疏!欲取晋家天下,以復汉国江山,某虽不才,已蒙皇上赐委,今取鉅鹿,仍愿当先,少建尺寸之功,以报二帝洪恩,补报定襄平阳之绩。 第128页 ”及至前来,众人视之,乃犍为侯王平之子王弥也。 太子刘聪与张宾大喜曰:“此任还是王飞豹方可以当,真乃忠勇为国之义士也。 ”遂将先锋牌印依旧付与王弥佩挂。 选兵三万,令其向前先发。 王弥拜谢,方才接印,忽见刘灵向前大唿曰:“好好留下先锋还我!众将皆已举我,汝何妄来搀夺,岂吾自家不如外人乎?”王弥曰:“子通差矣!自古先锋皆是他姓人做。 军中无戏言,元帅、军师挂我先锋之印,汝来阻夺,可不乱了军政,岂为礼也?”刘灵曰:“你是抢去的,我是众推的。 今也莫论,且将牌印放下,于元帅前共拈一阄,阄得者挂印,方见公道。 ”王弥曰:“军令已出,岂容变改?汝既要去,何不先请?且众将亦举关继雄、张仲孙,他怎不争?”二人辨论不已,将要夺印,张宾叫曰:“二将不须如此。 行兵以自和为贵,今当用功之际,巴不得有人肯效力向前。 今既俱愿当先,可照左国城汉主原例,依旧分为左右二先锋,作两路而进。 ”亦将牌印交付刘灵,谓之曰:“飞豹先说,让他居左,子通兄居右,虽则兵分,事同一体,如遇敌兵,务要秉心协力,你我相帮,早干大功。 不可争妒执拗,误军误国。 吾今拨关继雄为左副先锋,唿延仲达次之,带五将,引兵三万,左路而进。 吾弟张实为右副先锋,唿延伯宁次之,带五将,引兵三万,右路而进。 ”众将得令,引兵望鉅鹿杀去。 未知此回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是有分教:汉世重兴,显出许多亲将帅;晋朝削弱,失了几处大城池。 后人有诗一首,贊王、刘二人争做先锋之有胆略云:  汉攻鉅鹿定前锋,悬牌挂印集辕门。 众举关防堪破敌,更推张实可成功。 飞豹昂昂先自荐,子通赳赳要争雄。 挺身效力多英杰,邦破重城铁锁封。 第四十二回 刘灵鉅鹿战许戌 晋甲子岁,汉元熙元年八月,汉主刘渊以子刘聪为总兵元帅,张宾为谋主,分王弥、刘灵为左右先锋,将兵进夺鉅鹿。 鉅鹿守将许戌字应娄,乃谯郡许仲康长孙也,极有勇力,能开五石之弓,善使二丈长枪,重六十斤,尤精骑射,敏有祖风,故此晋朝命他镇守北边要郡。 当下探得汉兵犯界,乃聚僚佐商议。 文官知府事刘乔曰:“闻知汉兵甚是雄盛,一战即克平阳。 今来到此,未可即与交战,且自深沟高垒,固守城池,以老其锋锐之气。 急遣人行文往常山郡,会合各郡协助破贼,连夜具本上洛阳求救,若得常山典公兵来,内外合攻,方可破得那寇。 ”许戌依议,亟发使命,即时俱去,一面点兵伺候,选民兵教训守城。 汉先锋王弥兵至界上,使细作前往城中打探消息,尽知的实,乃回报言鉅鹿总兵许戌有勇无谋,太守刘乔有谋无勇,今去会合常山郡总兵典升,乃梁王驾下大将,亦甚有勇。 王弥听说,将兵扎下,使其人去报中军,待至商议而进。 却说许戌行文至常山郡,守将典升字子高,乃典满之子,典常孙也,仕进为晋折冲将军,随梁王,后征齐万年,升独守汴梁,有威名,梁王荐其镇守常山,以为燕冀保障。 及见鉅鹿书到乞援,聚会僚属商议曰:“今鉅鹿被胡寇所侵,不可不救,若鉅鹿失守,贼兵必至此处。 不如趁今二郡合力,以拒汉兵。 如彼不退,再往朝中请军马来添,自然破贼。 ”乃使人请太守程杇至卫中,分付副将张牛曰:“汝乃名将子孙,祖张文远威震三国,今以重任托君,于中须要用心,凡事与程明府商议而行,代吾紧守城池,不可有误。 ”遂将精兵五千,往会许戌。 先使细作持书迳到鉅鹿知会。 却好许戌自在城上督工,修理城郭。 小军至城下叫曰:“我乃常山总兵典爷使者,有文书来此拜上老爷。 ”许戌命开门放入,共回卫所,问曰:“你既典爷所差,文书何在?”使者于贴肉取出文书呈上。 书云:  昨见手教,云贼兵侵犯贵郡,吾思比邻唇齿,非将军明察念及,恐致两误。 且贼已下平阳,势似猖矣,必须自审进退,以希万全。 吾已使张副军守郡,亲带精兵五千,前来退贼。 将军亦可将兵一半出城立寨,一半保守城池,莫使贼兵围逼,进退两难。 若有兵在外,彼知吾备,不敢轻进,攻城惧吾外合,击外又恐内出,彼此相应,可以各保无讹,以制贼兵矣。 许戌看书,甚然之,即分兵五千与刘乔保守城池,自将兵士万人出城扎寨,以备汉兵。 汉元帅刘聪将后军至前锋寨中相见,王弥曰:“昨日迭去打探,言晋人守备甚严,又有常山郡典升援兵来到,是以未曾进兵。 军师既到,待吾与刘子通拒住典升、许戌,关继雄等率兵打城,自然可下矣。 鉅鹿城一破,许、典亦成擒矣。 ”张宾曰:“此谋亦妙,但兵分则散,三面受敌,救应不暇,恐有差误。 第129页 吾所虑者,他们紧守不出,入朝讨请大兵来此,恐难成功。 今被典升赚出城外,吾必有破敌之计矣。 明日将兵前去,与许戌交战一阵,便知端的。 诸将官可要用心协力,以成大功。 且许戌不比寻常之将,但能除得此人,晋军自然破胆,刘乔纵然有谋,鉅鹿入吾掌中矣。 ”刘聪听言大喜,即集众听令,分付曰:“来日出战许戌,各宜奋勇向前,无论正副,有能擒斩此人者,封功第一。 军士肯向前,加升重赏,退后者军法治之。 ”众皆应诺。 次日,刘聪亲自率兵进战。 许戌闻知,亦引众出寨。 两边排开阵势。 三通鼓罢,许应娄出马,生得身长一丈,腰大数围,巨眼卷胡,额如悬鼓,指汉将扬声大叫曰:“汝等胡寇叛奴,认得平羌大将谯郡虎侯世胄许应娄将军否?今我大晋恩威济美,何乃无知,妄来相犯,顿忘泾阳赦死、左国赠封乎?好好纳款退还,免干重典。 ”道犹未了,炮声大震,汉阵旗开,主帅刘玄明身披金甲,头戴金盔,蟠花绚彩,缨缀丹朱,拥旋幢宝盖,骑大宛龙驹,金貔箭飞鱼袋挂,虎筋弦彤节弓弯。 并立着军师大将张孟孙,左右列两位先锋,王飞豹雄威纠纠,刘子通锐气昂昂,关继雄刀横偃月,张仲孙矛挺长虹,两边黄臣、赵染跻跻跄跄,背后唿延兄弟堂堂凛凛。 听得许戌之言,即以马鞭指而骂曰:“魍魉畜生,昔日我汉家天下,被汝三代贼奴阿附曹瞒,暗行篡夺,今又背魏事晋,此等不忠不义之徒,狗彘不如,尚敢于吾前自称大朝臣子,岂不羞乎?今我恢復旧疆,兴兵至此,正宜献土纳降,以赎前罪,何乃拒抗大兵,自取灭亡耶?”许戌曰:“无义胡狗,背却洛阳豢养之恩,负主私逃,兀敢征罔!今我皇晋尊居一统,四夷八蛮无不宾伏,我辈愁无用兵之处,不得展显英雄,今汝造反,正可以餵我久饿刀枪也!”张宾曰:“胜败今当立见,不须夸口,且自出马一战,以别雌雄。 ”许戌曰:“汝既敢战,可选能者出来,不许相帮,不许暗算,一马一骑,两自相持,若有人来助战者,即便算输。 ”刘玄明听许戌之言,乃笑曰:“你今见我兵多将广,心中惧怯,故设此论以说闸吾将耳。 我有高祖之度,素不欺弱,不施诡谲。 据汝所言,我不怪责,有本事放马出来,随你自拣一个弱的对战,还要胜你。 若凭我自家指挥的,你不能敌矣。 ”许戌再欲开言,刘灵跃马直前高叫曰:“两军遘战,有忽多说话,你本意要等典升救兵,故打捱耳。 不惧怕可速前来!”许戌曰:“汝何名也,敢此大胆?”灵曰:“我乃右副军刘子通也。 ”即挺长矛望许戌当面刺去,许戌喝住,约退三军,二将一来一往,各施英勇,枪斗处犹如龙争巨浪,马跑处好似虎闹平岗,一连鏖战上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两下精神愈倍,勇力愈加,军士们尽皆暗暗喝彩。 许戌曰:“刘子通,刘子通,你命在须臾,尚不下马,更待何时?”刘灵曰:“许戌,许戌,我若杀你,不为稀罕,定要活活拿你,方显我的手段。 ”二人又战上四五十合,全无半点疏漏。 忽然间北角上尘埃接汉,沙漠昏天,一路精兵如风般从后杀至。 张宾指谓众将曰:“前面旗帜闪闪,是常山典升之兵也,谁敢去退那贼?”王弥听说,跃马赶去截住典升,典升慌忙挥械接住。 战上有三十余合,天色将晡,关防、张实忍耐不住,一齐杀入阵中。 勃然狂风自北而起,颳得天昏地黑,眼目难开,被晋兵杀死无数。 虽在上风,奈对面不辨,遂皆鸣金收兵。 刘聪计点人马,被一阵风到,折去三千有余,又折了将官李珪。 关防、王弥痛哭不已,令人寻尸葬之。 刘玄明见李珪被伤,乃会集诸将上帐共议曰:“人言许戌英勇,果然名不虚传,真乃将门世裔,我众多不及也。 ”王弥、刘灵曰:“殿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等匹夫,何足称羡?看我二人来日擒之,以见手段。 ”张宾曰:“先锋且未可躁暴,藐视于彼。 我看此人,勇有余而智不足,非可以力擒者。 若一个对一个,恐亦未即便能胜他者,须用下一计以破之。 且兵法云:上士用谋,其次用兵,其下攻城。 若能用谋牢笼此人,鉅鹿自然下矣。 ”即唤夔安、曹嶷、杨兴宝三人分付曰:“你等将兵五千,于上流处要路埋伏,只看许戌之兵一过,便发伏截住归路,辰牌就要到那里,不得有误。 ”又唤唿延晏、唿延攸、王如、黄命等曰:“你四人引兵八千,偷出北路,辰时到彼,阻住典升之兵。 ”再唤关防、黄臣、马宁、李瓒听计,曰:“你四人明早将兵四千,往许戌寨外五里埋伏,只听炮响,一齐杀向晋寨放火烧着。 ”又唤张实、赵概、张敬、赵染嘱曰:“你四人将兵四千,明日分作上下流两头往来救应。 第130页 ”众将领计下帐,乃谓王弥、刘灵曰:“二先锋可引兵一万,前去搦战。 飞豹分兵三千伏于僻处,子通分兵七千引战。 如其不出,径去打寨激之;如其出兵,斗到中间佯败而走。 若彼赶来,则中吾计,王飞豹放起号炮,待关、黄等伏兵出,一齐杀至晋寨,放火烧之。 戌见烟起,必思回救,刘子通从后掩去,王飞豹前面截住,可擒彼矣。 如若不来追赶,是有准备,不可放炮,好再行别计,免致反被所算。 ”众将领诺,各去打点。 且说许戌与典升收兵商议,分作二处安营。 第二日,刘乔探得汉兵不曾出战,恐其有计,至午后乃迳到戌营相见。 戌曰:“大人在城防贼,何故光降?”乔曰:“贼兵与公相拒在此,必未敢攻城,吾故特来作贺,以观兵势耳!”戌曰:“昨日小胜,何足为贺?待明日出战,斩了刘子通那贼,擒了刘聪,方敢言功。 ”乔曰:“下官至此,还有别议。 因为汉兵今日不来索战,知其必有诡计,故来相议耳!”许戌曰:“他昨阵上见吾二人勇勐,畏而不敢出也。 大人试看小将来日一战,若不斩将,非为男子!”乔曰:“将军且自从容。 古云:贪战者,取败之兆也。 我闻贼中张宾足智多谋,定有暗算。 将军若与再战,必须斟酌进退而行。 如其怆惶遽走,乃是诈也,不问虚实真伪,切勿去赶,方保无虞,一去追赶,便堕其计矣。 ”戌曰:“然则吾当领教矣。 但贼兵亦广,一时怎得他退?”乔曰:“善战不如善守。 兵法云: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敌者,劳。 所以为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此去往常山,中有一条大河,河上只有一条桥,但恐贼兵见此处不能胜,趁典子高在此,暗去侵袭常山,使吾救之不暇。 今将军扎一营守住桥樑要道,攻寨则两郡可救,攻郡则二寨可救,两头相顾,万无一失,此乃掎角之势、鼎足之形,贼兵虽广,亦难奈我之何。 待等外郡或朝中救兵到来,那时自可破彼矣。 ”戌曰:“公计极善。 ”乔曰:“下官当回城守御,免致百姓惊乱。 可着人去报典子高,明日贼兵出战,若还退走,必是诱兵之计,切不可追。 吾与将军三面相援,彼兵终不能攻吾城池,此乃守地御寇之长策也,望将军详之。 ”戌依议。 刘乔乘夜辞别归城。 次日早起,只见汉将刘灵引兵搦战,许戌不出,灵乃扣寨逼之。 戌知有计,乃将兵出寨,列阵而守。 刘灵勒马高叫曰:“昨因日晚,不曾捉汝,今和你决个强弱,敢战吾否?”戌曰:“吾为大朝官将,岂惧草寇乎?”刘灵曰:“尚敢夸口!昨日若非典升救你,已作枪头之鬼矣。 ”许戌大怒,挺枪便刺过阵,刘灵架住。 两将再施武勇,各逞威风。 二马交驰,不让那争羊双勐虎;双枪并刺,犹如那竞食两虬蛇。 约战三四十合,刘灵故意虚架一枪,带转马头望西而走,佯诱许戌。 戌知是计,扎住不赶,副将等曰:“贼汉中此人亦是魁首,今日战败,正好赶上除得这贼,汉兵必退矣。 ”戌曰:“你等有所不知,刘子通昨日与吾酣战百合,何等英勇!今日岂可数十合而即败走?此乃诱敌之计,吾故不赶。 ”刘灵见戌扎定,乃亦立住阵脚,使人谓戌曰:“晋将休退,我将军有些小故,少怯还要与你比试手段高下,敢再战乎?”许戌曰:“胡口贼子,量你草寇非吾大将敌手。 既已输走,又比甚的?汝此诡计,怎能瞒我?有本事明日再来。 ”刘灵知计不成,挨至午后,收兵还寨,不復转战。 众伏兵见炮声不起,亦各回兵。 刘聪见计不成,与张宾议曰:“今日许戌不追吾兵,想是何人泄漏军机,以致如此。 ”张宾曰:“非也。 彼有刘乔在内为之谋画,所以见得到。 吾亦料彼有觉,故教炮不乱放,兵莫妄发。 ”刘玄明曰:“若然如此,吾无能为矣!将有许戌之勇,谋有刘乔之智,外有典升之助,一年也不能勾攻取鉅鹿,何能成大事乎?”宾曰:“不须忧虑,吾自有计破彼。 今许戌屯兵守住河桥者,盖虑吾兵掩取常山也。 今可将计就计,明日于下流头搭起木排数百,下面用铁索连起,上面铺板填土,可通兵马,募游泅善水者拽过河去,乘夜将军马渡过,埋伏齐整,然后大张声势,佯作袭攻常山之意。 许戌闻知,必撤桥边之兵去救常山。 吾以精兵径攻其寨,放火烧起,烟焰一发,许戌疑吾诡计,惧攻鉅鹿,定然又回思救鉅鹿。 那时桥被吾众所拒,他若沿河觅渡,吾以勐将阻而战之,常山道又有伏兵把断,许戌两头没路,自成擒矣。 ”刘玄明听言其计,心中大喜,即命张宾提调布置。 宾乃使黄命、唿延晏带兵三千,往下流伐竹木打造排筏;再命黄臣、王如、杨兴宝、李瓒四将偷过下流,前往阻住常山要路;关防、关谨二将引兵五千,把住上流浅处要路;张实、张敬领兵五千,把住下流排筏渡头;又调王弥带唿延攸、唿延颢等将兵五千,把住典升之兵;刘灵带赵染、赵概与刘玄明自己带兵二万,过河列于常山大道,以拒许戌;关山、赵藩、马宁、曹嶷将兵五千,伏于桥边近处,待晋兵过桥去远,即出占住;再着夔安、孔苌、桃豹、廖全四员勇将把住鉅鹿城中救兵;胡文盛、支雄、樊荣引兵五千,合关山等共攻晋寨,放火烧之,务要烟多焰盛;关河与王伏都引兵三千,往来河边救应,莫使许戌走脱。 第131页 众将各皆受计,潜偷过河,于各处寻地埋伏而去。 不知张宾用心调出兵将十有余处,成功若何?正是有分教:晋土瓜分,连丧典升、许戌;汉兵势盛,倏收鉅鹿、常山。 后人有诗一首嘆咏许戌曰:  许戌人称虎将材,又能从谏擅声威。 奈乎势运方昌汉,独力难支鉅水灾。 第四十三回 关防鉅河擒许戌 晋永兴元年,汉兵侵鉅鹿,守将许戌备御严紧,不能得下,因为常山郡典升与之首尾相援故也。 汉谋主张宾设前项伪取常山之计,赚骗许戌离营,思夺鉅河要道。 调遣诸将停当,分付王、刘二先锋曰:“将军这回务宜用心,若此行兵,彼纵有能,亦难相顾。 刘子通、关继雄等不擒许戌,王飞豹、关继远必获典升矣。 二人若去一个,鉅鹿可破,常山亦可取也。 ”于是夤夜搭排渡河,各皆去讫。 刘玄明乃大张火炬,扬言攻打常山。 伏路小军飞报到许戌桥边寨中知道。 戌曰:“刘长史教我以兵守住此桥者,正为此耳。 狡贼见典子高在此,欺常山无主,故起妄想,吾不得不救。 ”即唤副将曹英分付曰:“此去常山有一要路,地名石山倒马坡,其路甚隘,止可容得一人一骑而走。 你可带兵二千,偷过小路,星夜前去把住,使人催常山程太守发兵助守。 若汉兵见你守住,必定恃众爬山越岭,思要过去。 我兵赶到,不怕他不败走也。 ”曹英领计,如飞从间道而去。 及到时,已被汉兵占住。 王如、杨兴宝等四将截出,将曹英并二千人困于谷中,一个不能得脱。 许戌算待曹英将到,得据要隘,乃从后急赶,炮铳轰天,以吓汉兵,又使人报与典升知会。 赶至天明,有五十余里,见汉兵列阵于平川之地。 戌虑其有兵在前,此乃阻兵之计,催兵径进,向前高声叫曰:“贼弟子今欲逃往何处而去?许将军特来擒你!”刘玄明大笑曰:“你昨听刘乔诡猜,便夸说小计瞒不得你,今日如何又中我军师圈套?不早下马,更望何人来救也?”许戌听言大怒曰:“逃亡贼子,不思昔日在朝,职受积弩将军之恩,父封左贤王之德,反乃领兵乱国,天地不容于汝!拿住逆奴,碎尸万段,难正其罪,尚敢于大将之前夸口乎?”遂挺枪跃马,杀过汉阵。 汉右先锋刘灵挺矛抢出,刘聪大唿曰:“此贼出言不逊,待吾亲自擒他,以正魍魉之罪。 ”手挥大刀杀出,势不可当。 许戌奋力接战,未二十合,刘灵从旁攻入。 许戌力敌二将,亦不退怯。 五部番将五六员,见太子亲自上战,亦皆跑马围上。 许戌见不是势头,乃叫众副将曰:“吾被奸贼所骗矣!那里是袭常山,分明吊吾过河,欲图鉅鹿。 急宜回拒鉅桥,免致两误。 ”挥兵一齐南向杀转。 张宾挥旗大叫曰:“如若有走脱许戌昔,即按军法!有能擒斩者,封侯重赏。 ”行不五里,一声炮响,赵染、赵概伏兵杀出。 许戌只欲夺路而走,直前冲突,被染战住,不能得脱。 背后刘灵飞马又至,戌乃不顾,撞阵径走,被汉兵从后掩杀,兵折过半。 才得后面追兵少住,前面烟焰沖天,已被支雄、廖全等劫入大寨,放火烧着。 许戌心慌,疾驰回救。 将到河边,见一大将粉脸长须,手提偃月大刀,从上手杀至。 方才接战,未及五合,下手喊声又起,两员汉将如飞杀至,状貌相同,乃关河、王伏都也。 许戌不敢恋战,撇了二将,径趋鉅桥。 只见汉将关山、廖全等将兵一带摆于岸口,犹如城墙般样。 戌知冲杀不过,乃往下流头觅渡过河。 正欲夺取排筏,忽见一员勐将豹头环眼,巨口短胡,手挺蛇矛,声如巨雷,大吼杀出,戌急抵住。 未及三四合,又有一将烟脸虎项,红珠眼,一领长胡,手提丈八长枪,势如熊虎,大叫:“许戌贼子,今欲走往何处?燕人老张在此拿你!”戌看二人雄状,知是勍敌,遂弃战奔往上流而走。 将至中路,又被关河、王伏都赶杀一程,汉将依旧各守原处不动。 许戌迤逦巡河而上,忽见曹英满身血污,带残兵数十人走至,高叫曰:“小将奉令去守倒马坡,不想被贼先占隘口,我不防奸,将兵入谷,被他伏兵杀出,将我围住,只得拼命沖走,仍旧从径路偷转,兵皆折尽。 我见大路上军马来得甚紧,急宜渡河,走到城中,又作道理。 ”许戌曰:“桥上已被所占,下流亦有重兵守住排筏,我欲往上流浅处过河,你可急来同去。 ”曹英驰上,一同奔至峡岸口。 将欲渡水,峡后一将红袍绿帻,紫面剑眉,手提青龙刀,喝令兵士射住,骤马赶出。 曹英马急,已下河中,遂被射死。 许戌绕转峡后,望上再走,忽见一员大将,蚕眉凤目,面如傅粉,颧若涂朱,五柳髭鬚,手提偃月大刀,身穿堆云战袄,外面披金锁甲,跨浑红马,厉声高叫曰:“许戌匹夫,你今欲往那里去?关继雄在此等久矣!可速下马,以礼待之,免致被擒,恐亡躯命,挫尽一世威名。 第132页 ”许戌听言大怒曰:“你敢轻觑我也!吾虽久战,犹能格斩尔曹。 ”乃復抖擞精神,冲进马头。 关防提刀喝住,二人刀枪奋击,各逞雄威,战上三十余合,亦无胜败。 许戌只思渡河归城,不敢恋战,遂拍马巡河復转,关防扎住。 关谨看见,随后赶去,大叫曰:“许戌可以擒矣,众宜努力!”行不二里,关山、关河从桥头杀至,王伏都救应兵从下流赶来。 许戌嘆曰:“吾中奸贼诡计,不望渡河矣。 ”乃勒马往常山路而去。 行不数里,刘灵、赵染、王如、杨兴宝、赵概、李瓒与元帅刘聪回兵来到。 刘灵、王如等数马逼至,喊声震天。 许戌料不能敌,復往上流头走去,思往他处。 关防看见,将兵绕出路口阻住,从容叫曰:“许应娄,汝乃智勇之将,今何不知时势之甚耶?吾祖父专以仁义结交豪杰,非以侥谲待人者,可倒戈同復汉业,不失封侯之位,如若执迷,必有不及之悔。 ”许戌不答。 忽见下流头尘埃蔽日,常山道旌帜遮天,喊声渐近,戌知进退无路,只得拨马向前,思欲撞阵脱走。 关防挡住,战上二十余合,许戌力怯,用枪架住防刀,带马要走,被关防反手一刀背打中肩窝,仰身将倒,防即扭转狼腰,轻伸猿臂,向衣领上一把扯过马鞍。 许戌人长,双脚落地,防慌,连忙把头用手扭转。 许戌仰面不能挣挫,防亦拿之不住,却得关谨大刀砍至,晋军惊散,汉兵士始得进前,将许戌捆起,捉至刘聪中军而去。 后人有诗一首贊关防生擒许戌之勇曰:  义勇当年羡武安,遗芳三世尚钟贤。 鉅鹿河边擒许戌,关防名誉至今传。 汉元帅刘聪率刘灵等追许戌转至鉅鹿河边,正在传令“勿使走脱,鉅鹿难攻”,只见关防兄弟绑许戌于马前解至。 刘聪大喜,即挥众将乘胜就围鉅鹿。 宾曰:“今日已晚,亦难为计。 且有刘乔在内,非可威吓者。 又恐典升知之,入城共守,檄会各郡合兵来拒,反不美矣。 今且按下,扎营在此,传守桥头依旧守住,败兵逃得者亦只回城,典升不知,日间探得我兵烧寨守桥,决不敢进,至夜必然偷渡过河接应许戌。 仍将兵马埋伏伺候,彼一过河,必入吾套,再除典升,方可围城矣。 ”刘聪从之,依旧将上下流头并常山路俱以勐将守住,又使人通王弥过桥备战。 且道典升列寨于鉅鹿境上,为许戌?角相助守城,忽见许戌差人报说汉兵以大筏渡河去袭常山,已令曹英去把倒马坡隘口,许将军亲自率兵赶去了,鉅鹿有太守刘长史在内守护,将军可亦急往接应。 典升听言大惊,即时点兵出寨。 行不五里,王弥、唿延攸引兵阻住,典升与之三战,不能得过,王弥只是把住要路。 升见鉅鹿河边烟焰大起,使细作往探,回报是汉兵烧寨占桥,上流下流皆有劲兵守把。 典升思不能进,乃收兵回寨,与副军等商议曰:“今汉兵料攻鉅鹿不能,故乘吾在此,去袭常山。 许应娄既去,吾当疾往。 日间被他阻住,可趁此黑夜渡过鉅河,明日好进兵去追贼兵,以助许将军。 ”众皆应诺,遂各装束,半夜起身,鸡鸣至河边往上流浅处渡水。 四更以后,尽皆登岸,遂各整点而行。 不十里之程,一声炮响,汉将刘灵、唿延攸杀出,大叫曰:“贼奴典升,不出吾军师所料,休得要走,先锋刘子通在此!”典升见灵拦住,欲进不能,乃奋勇向前交战。 时天光濛濛,二人翻天搅地,狠战上二十余合,天色渐明,唿延攸手舞青铜大刀,砍入阵来,杀死军人无数。 典升乃弃战夺路而走,忽见一个小军坐在草中,典升问曰:“你是何人,黑早在此?”军人曰:“小的是跟许总兵爷的,被杀伤在此,望将军饶命。 ”典升曰:“我乃常山典将军也。 你知许将军追赶袭常山贼兵胜败如何,今在那里?”军人曰:“汉兵不曾去取常山,乃是诡计,许将军被一长须使大刀的活擒去了。 望将军救我一命!”典升听言大惊,与众兵曰:“若果是许总兵失手,吾亦中计矣,如之奈何?”众曰:“军人言汉兵不犯常山,我等乘此径回,不须再顾鉅鹿矣。 我自去守我之地,又何疑哉?”升曰:“言之有理。 ”遂不管叫救军人,望常山而进,以为前无兵可畏,徇径路望大道上悠悠直去。 行不五七里,忽听得炮铳沖天而起,四员汉将唿延晏、黄臣、赵染、赵概四下杀出。 唿延晏曰:“来将何人?莫非常山典子高乎?可速下马,共图富贵,莫与许戌为伴,擒住不美。 ”典升曰:“许将军误中诡计。 吾何人也,敢此乱言?”晏曰:“汝亦人也,未尝能飞。 今吾此路大兵十万,至倒马坡共伏兵伍处,纵然有翅亦难脱矣。 ”典升曰:“吾非可诳之人,便有二十万伏兵十处,何尝惧哉!”言罢,挺枪杀进,思欲突阵,料前无兵,可脱身矣。 第133页 被唿延晏挥鞭挡住,二人各逞奇能,恶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见一将方面长须,河目海口,大刀砍至,乃黄臣也。 典升分头架隔,力已不胜,又值赵染并上,典升知兵多难脱,遂弃战,回马望河边而走,思转旧寨,由东路归保常山。 未及至河边,忽见一员汉将,紫面长须,势如熊虎,手执青龙大刀,横截于路。 典升疑是擒许戌之将,不敢浪战,聊斗数合便走,知道桥头有兵,直巡上流。 行不里许,又见一将手提大刀,颜类前将,乃其从弟关河字继远也。 典升向前沖战,未及数合,背后长须将关谨又到。 升飞跑避去,关河不赶。 将至上流峡岸口,转出一将,长须赤颊,手提偃月大刀,立马当道,厉声叫曰:“来将认得擒许戌关继雄将军否?”典升曰:“吾非许戌比也,休得胡言!”挺枪杀去冲突,关防喝住,舞刀接战。 升心终惧,惟思逃走,蓦见一将,亦是大刀凤眼,赶来高叫曰:“大兄且住,此贼让我来擒!”乃是汉护军将军关山字继安也。 典升见其夸口,知是勍敌,拽转马望下流如风便走,二关不赶。 至下流,见河中揽着无数筏排,思要抢渡,策鞭而进。 忽然大喊起处,一将声如巨雷,跃马杀出,乃骁骑将军旗号。 典升方欲接战,又有一将威风凛凛,壮气昂昂,手挺长矛杀至,大叫曰:“识时务者唿为俊杰,吾今四路八方要口皆是精兵守住,非有腾云驾雾之术者,实难遁也!宜早归汉,免遭锋刃。 ”升曰:“吾乃将门英杰,岂以贼兵之众为动心乎?”张敬曰:“贼子魂已归冥,尚敢狂罔!”挺枪杀过晋阵,势不可当。 典升恐失,尽力接战,不十合,张实抢进,大言曰:“昨日关继雄擒了许贼,待吾来擒此逆奴,以显关、张手段。 ”典升曰:“胡寇敢出大言,吾当擒你以报许戌之仇!”即与张实復战二十余合,被张敬挥兵围来,升乃落荒匹马走,兵士赶之不上,哭声动地。 典升见二张不追,復招集兵众而泣曰:“非吾相弃,思以回救本郡,免致被陷耳。 汝等军众若肯归彼,必不杀汝,待吾轻身好脱耳。 ”兵众泣曰:“愿死相护,将军可觅小路逃身,再作计较。 ”众皆前行,才及里许,大喊竞起,一员勐将巨体长胡,手持大刀,将兵一字摆开,传令分付曰:“若有走透典升者,斩首号令!”众皆齐声应诺,震动地轴。 典升听得,惊慌不已,军士心胆俱落,尽望左哨下撞阵而去。 只见一员步将手挥大锤,状若灵官,拦住马头,喝曰:“汝等曾知独退孟观、李肇十万大兵杨国珍否?”踏步如飞,乱打过阵,兵士沾锤便死,纷纷倒地。 升恐马被伤,反不敢敌,引兵欲投右转,正遇王弥。 典升思无去路,只得挺枪接战。 弥奋雄威,刀如风卷,典升见其势勐,尽力抵战,思弥乃汉兵第一将帅,乃觑空一枪戳入弥腋,意欲刺死王弥。 弥急将身一闪,升枪去勇,连人扑入弥怀,被弥枪上带力一扯,两马相合,遂为横拖过马,生擒入阵,令军士绑了,一齐去合中军,共议攻鉅鹿之策。 刘玄明大喜曰:“二将苦拒吾兵,今军师用此奇计,皆已被获。 可乘此亟取鉅鹿,再攻常山,势如破竹矣。 ”遂下令俱到鉅鹿城下取齐。 鉅鹿城中太守刘乔正欲差人打探二寨消息,忽有败军奔到,言汉贼用诳兵之计,虚袭常山,许将军引兵去救,被他打入大寨放火烧着,桥樑皆被占住了。 乔曰:“许将军误矣!何不使人报吾知道,必遭去算也。 吾先已看见烟起,便知有故,只以为白日无劫寨理,疑是自家失火,故不得去救,致误此事。 ”正论间,又有小军叫城,乔命放入,小军哭告曰:“许将军被汉张宾用计,哄过鉅河,四面伏兵阻住,一将名曰关防活擒去了。 ”刘乔听说,毛骨俱悚,抚膺太息。 正欲遣人往会典升,忽细作报到:“典将军出军,要过河帮助许总兵,被汉将阻住不能进,退兵回寨了。 ”乔曰:“今日已晚,明日请他入城共守,差人上朝请救,方保此郡。 ”次早,使细作往会典升,回报已夤夜过河去了。 乔大惊曰:“典公不知许应娄失手,此去恐亦堕彼奸计。 贼兵若胜,即便来攻城也。 ”众议未散,探子飞马报导:“典将军过河,遭汉兵八面埋伏,独占力疲,被汉将王弥所擒,兵将至城矣。 ”刘乔慌命紧闭城门,百姓亦皆准备木石,共相守护。 众兵将曰:“今许、典二总兵俱被贼兵诡计所擒,此处又无将帅可敌,朝中又无救兵来助,眼看此城难守,非是我等不忠,出于势力难支持也。 不趁此时避遁,更待何时?否则人死贼手,能保城池完乎?”刘乔从其议,收拾库中宝物,带众将并亲信之人保护许戌与自家家眷,至夜深,开南门,奔往洛阳而去。 次日,刘聪兵到,百姓无主,乃大开城,备香花迎接汉兵入内。 第134页 刘玄明大喜,下令军士不许侵扰百姓,出榜安慰,鸡犬无惊,民皆欢悦。 刘玄明差大将将许戌、典升并册籍解上平阳报捷,不在话下。 后人有诗嘆典升曰:  勇略堪夸晋典升,欲全二郡振雄名。 岂知天不从人愿,尽力蠲忠竟就擒。 第四十四回 汉兵夺取常山郡 汉兵既擒许、典二将,乘胜下了鉅鹿。 典升部兵走败常山,告说:“典将军与许总兵共守鉅鹿,犄角立寨,不能轻犯,乃用诡计偷渡过河,诈袭常山,将兵埋伏各处,赚我等过河救应,俱被汉兵围住,活擒去了。 ”太守程杇听言大惊,曰:“二将若还被擒,鉅鹿必破,汉兵不日将至此间矣。 ”急请守将副帅张牛商议战守之策。 张牛曰:“贼兵若破鉅鹿,定然来寇常山。 此常山郡右连太行,左接瀛海,表山带河,当燕赵之沖,乃北郡之要,决不可失者。 府尊乃程仲德之孙,代多智谋,高见以为何如?”杇曰:“蒙将军大才下问,别无他计,依某愚见,一面点兵民运砖石守护,且将堞濠堑俱以修筑完备。 但再遣一人,驰檄往兖州刺史苟道将军处求救,则可以保固此地也。 ”张牛从之,连夜使人持檄去求苟晞救援。 苟晞接檄书看之,大惊曰:“常山,吾之邻郡,冀北屏障,不可不救者。 ”乃命其追风团练使、屯操大将军乐房领兵五千,先往常山救应,命扎营于界口,以张声势。 汉元帅刘聪自发鉅鹿,将到常山,探马报导:“兖州刺史苟晞差一大将带兵来救常山,今在东界屯扎。 ”张宾听说,即问众曰:“谁人肯往东路去阻兖兵,莫与常山张牛相合,我等好去围城?”忽见马上有两人齐声应道:“愿往!”乃是右先锋刘灵、右军都尉杨兴宝也。 刘玄明大喜曰:“二将肯去,一同带兵前往,看强弱而后可以进战,勿得有误。 ”二人领命,带轻兵五千,望东径至乐房寨前,相近扎下。 乐房见其轻己,即与副将胡祯将人马出寨布阵,刘灵也排开阵势。 三通鼓罢,乐房出马,指汉将曰:“你等夺一平阳、鉅鹿,反乱大朝,罪恶重极矣!又欲侵寇常山,是不自谅也!今我朝中齐王、成都、长沙、东海诸宗室,已皆大会军兵,不日到此,及早退去,犹保故土。 ”刘灵曰:“你是何人,敢来此处以言语思退吾大军乎?”房曰:“吾乃三世将家乐进之孙、乐綝之子乐房是也。 ”刘灵曰:“说是如此,你乃先世仇种,今来寻我,是偿祖父宿债耳。 可即速下马谢罪,免我动手。 ”乐房听言大怒,即便挥刀砍过汉阵,刘灵挺长矛接住。 二人各施武勇,大展雄威,恶斗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晋副将胡祯见灵善战,挺枪从旁攻入。 汉阵上杨兴宝看见大怒,手舞铁锤,飞步而出,?如奔电,匹若轰雷,风卷打入,军士交横乱倒,逼近乐房马后。 房惧马失,望前跑避,杨兴宝随后赶去,大喝:“休走!”乐房回头看之,遥见胡祯战刘灵不过,被刺落马,嘆惜一声。 杨兴宝已追将及,慌忙举刀砍敌,未及五合,被杨兴宝一锤打中后胯,连人连马俱倒,兴宝一锤再去,正中顶门,死于非命。 兵士皆奔还山东而去。 刘灵二人找了房、祯首级,迳到常山城下恐吓张牛。 牛与程杇日夜严守,汉设云梯弓弩射上。 牛、杇亲自指挥守御川谷,汉兵反被击死无算。 一连十余日,并无寸功。 刘玄明与诸将议曰:“常山城池又坚,守御又能,顿兵歷旬,攻取不克,倘晋朝再差重臣提兵来救,又与雍州无异,前功悉弃矣。 汝等有何奇计,宜速言之,论功第一。 ”张宾曰:“兵贵神速,迟则有变。 来日众兵将分一半往东南角上大张声势,用力攻打,以诱晋兵。 吾造炮架十余处,至黄昏时候,军士各要囊沙束草,一齐推至城下,架起襄阳大炮,打坏城垛,然后以沙囊草束相间堆起,腾涌而上,用强弓硬弩射退守兵。 一得登城,彼兵必乱,乘乱砍开城门,大军一入,程杇、张牛即不能走矣。 ”刘聪深然其议,即命张宾提调制造器具齐备,以军士一半在寨伺候,一半往东南攻城。 次日天早就出,程杇、张牛见汉兵皆从东南角尽力攻打,乃尽率城中精卒往二门婴城战守,西北上以百姓执械守之。 两军于城上城下以石矢奋击,死伤甚众。 挨至日晚,张宾命军士将炮架推至城下,架起襄阳子母炮十余处,一齐放动,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声闻数十里。 程杇听得,带弓箭手五百人缘城来看。 至西门,正见汉军在那里堆草扒城,乃命军士见有坏处守住射之,又命百姓拼死以砖石抛打。 堆草之上,人立不稳,塌去者数处,汉兵跌饬数百。 杇见汉众不退,遣人报知张牛。 牛即分付军士曰:“此处城垣牢固,贼心不在此处,明是牵引我的,你等为我守之。 第135页 ”言讫,分兵五百,如飞赶至北门,见汉兵犹在对拒,牛乃命众尽力射之。 汉兵抵当不住,悉皆退去。 张宾见士卒受伤,遂收入寨。 张牛曰:“今得程公射退贼兵,获保常山,莫大之功矣。 ”程杇曰:“未足为功,贼虽暂退,为夜晚天黑也。 彼见城墙打坏数处,明日刘聪必然大至,难与为敌矣。 宜思一计策,破他一阵,方可再守。 ”张牛曰:“府尊之言甚善。 今城将坏,非用良谋,安能以寡敌众?吾二人今已时刻不可少离。 吾有一计,可命吾侄张廉、牙将刘雄带领兵士二千,趁今兵退,即偷出城,将城河上流闸住。 若是明日刘聪亲来之时,放炮为号,决闸放水,待其一涌而至,水势若汹,命其沿河杀转,我等自内杀出,可擒刘聪矣。 ”程杇曰:“此计大妙,速宜行之。 ”张牛乃唤二将,分付以闸水之计:“我这里城上待其兵到,即便放炮,招号决水。 若是水势汹涌,汝便也放号炮,随流杀下,我等好出城接应,以擒贼将。 ”二人领计,乘空出城,去上流将河口塞住,水高丈余,二人大喜。 却说张宾收兵入营,刘聪曰:“今此一计已甚如意,又被贼奴一番弓箭射退我军扒兵数百,以致大功垂成而不克,惜哉,惜哉!来日可要齐心协力,定要攻破常山,不可再误。 吾当亲自临城,莫使其修补城垣,头上又起。 ”张宾乃命安排各件器具齐整。 次早,关防、黄臣、张实三人屯兵城外,以防沖战,其余将士皆随元帅刘聪至城下攻打。 张牛、程杇亲上城头防守,见刘聪自在指点军士以锹?攻掘。 时将近巳,牛乃放起号炮。 张廉、刘雄听得,放闸决水,沿河两岸水深四五尺,河中平高丈余,势如海潮,乃亦放炮,沿河杀下。 汉兵正在发喊,忽听得汛声如雷,一似万马奔腾,大水涌至。 汉兵乱窜,立脚不住,涌入河中者尸漂叠叠。 刘聪、张宾皆陷入濠中,马几没背。 上流头张廉、刘雄掩下,城中张牛、程杇、程灼杀出,汉将马皆奔逸,各不相顾。 程灼见一金盔金甲者在水中觅岸而上,知是刘聪,遂飞马赶去。 张宾大叫曰:“有贼暗算元帅,谁能救主?”程灼将到,奈水深不能近前,遂取弓拔箭,思欲射之。 未及举手,一员虎将飞步向前,从背后大喝曰:“贼子休得无礼,杨将军来也!”程灼回看,杨兴宝已逼至近。 程灼欺其无马,下衣俱湿,按住了弓,挺枪便刺。 兴宝见晋兵背后喊声甚急,奋力狠战,不分合数,只顾捲入,一锤击中马颈,程灼连人撞入水中。 兴宝欲向岸边去打,已被推去数丈。 程灼甲重,沉溺而死。 兴宝遂把住岸口,喝军士扶救元帅,众皆下水。 水势甚急,淹去者数人,扯得刘玄明上岸。 张牛飞马赶来,却得汉将李瓒战住。 兵士又救得张宾登岸,马皆未曾得起。 张牛看见,撇了李瓒,来擒刘聪。 兴宝拒住与战,不防一脚踹入水坎,被张牛一枪刺中手腕,兴宝拽锤而走,思引张牛,免伤聪、宾。 张牛不赶,迳取聪、宾,刘聪挥刀步战,张宾亦拔剑双抵。 正在危迫,王弥看见,飞马来救,晋将刘雄拒住。 雄方少怯,张廉又到,协力把王弥抵住。 关谨绕城而至,见张牛逼住刘聪,不顾王弥,直前而去,高声大叫曰:“勿得无礼,关将军在此!”张牛见其人紫面长须,手持青龙大刀,威如勐虎,料是非常,乃撇聪、宾,着意迎敌,战不十合,渐渐力怯,放马赶去。 张宾高叫曰:“除得此人,则常山方能得下!”关谨听得,遂紧追去。 王弥被二将拒于中路,不能去救刘聪,见关谨马过,心中大怒,奋起神威,号吼逼进,馘斩刘雄于马下。 张廉不退,反欲抢来报仇,弥张目叱曰:“魍魉匹夫,许戌尚惧王飞豹,擒典升如抱孩提,走犹迟,敢来讨死也?”勐喝一声,夹马迫入。 张廉不能展手,被王弥轻伸虎臂,生擒过马,令人捆起,送见刘聪。 众将皆集,咸劝刘聪入寨更衣。 聪曰:“吾所惧者张、程二贼不肯出城,今彼恃此决水之计,思欲胜我,皆出在外,趁此已斩三将,将各门把住,不容再进,城可下也。 ”诸将即皆翻身赶杀晋兵,去抢城门。 关谨追逐张牛自北门外起,转西而走,关谨不舍,周回一匝。 张牛无奈,只得立马再战,才及五合,被谨大喝一声,手起处,把张牛照头噼开,顶分两半,倒于马下。 副将四员奔散,关谨乘势赶去,见其皆从城缺处扒入,谨亦驰马骋上,副将挡住,被谨杀死两个,余皆退去。 谨登及城上,兵民砖石刀枪攒至,关谨冒石矢交砍,纷纷乱倒,如刈草芥,尽皆奔散。 有副将六员,摆于城畔,把住登城之路,不容其下。 关谨大吼,沖入其阵,一刀一个,连斩五员落马,余皆披靡奔溃。 第136页 汉众不知关谨杀进常山,只在各门攻打。 谨至西门,皆是大木植隘住的,遂復杀转北门,砍开锁钮,放进汉兵。 王弥在东门攻打,见城上竖起汉旗,小军急报曰:“我兵已入城矣。 此内皆是大木塞住不能陷者,可往北门而进。 ”弥悔曰:“吾为先锋,守株此地,以致大功反为他将所建!”遂引兵北转。 正遇程杇欲逃往洛,弥即跃马截住,程杇亦舞刀抵战,不及十合,朽便手慌刀乱,被王弥步步逼进,敌之不住,生擒过马,因自喜曰:“吾虽不能救元帅,先破城,斩刘雄、捉张廉,又擒程杇,亦可以言功矣。 ”乃即押入城,直至府第。 刘聪见之大喜,曰:“吾为此二贼耽了许多忧虑,坏了许多军马,若使走去,则不能慎忠忠义之魂矣!先锋今能生致程杇,功可尚哉!功可尚哉!”弥曰:“臣见张牛、刘雄来并殿下,驰斩逆贼,又遇张廉,虽获擒彼,有失救驾,何敢言功?”聪曰:“去薪则釜不沸,吾自知之。 ”王弥大喜,谨谢而退。 张宾乃令出榜安民,不拘守将家眷人等,一概不许侵扰,军士妄取一钱者,皆军法。 城中安堵如故,百姓大悦,倾心为氓。 聪命军政计点人马,前后射伤并淹没者共八千余,折了樊荣、胡文盛二将,众皆垂泪,伤感不已。 聪遂命将张廉、程杇沥血以祭诸亡将士。 后人有诗一首,嘆程杇附晋遭酷刑之报云:  程昱先年助魏时,频将奸计献说腴。 子孙剖腹遭凶戮,天理昭彰报不虚。 张宾等寻捞樊荣、胡文盛二人尸首,祭奠葬讫,乃差人将图籍上平阳都报捷。 使众将巡讨常山属县,望风归附者过半,其不愿附者,见兵到,悉弃地逃去,一郡尽平。 汉主得报大悦,遣人赍赏物至常山,犒劳六军。 刘聪受赏,復聚众将共议曰:“今得此郡,幽、冀之地已失右臂,今可进兵,来势兼而并之,资取西北英雄,然后可以横行天下矣。 ”张宾曰:“未可即图燕冀,且山右尚未获全,其地远限,得亦难守。 又有总受王浚,极有深智,将勐兵强,未易以取者。 古云:远则交,近则攻。 今兖州府虽隶山左,与此连界,其地东盘琅琊,西控鉅鹿,北走厥固,南接互乡,近通徐泗,远距江淮,国中东北之咽喉,西南之屏障也,宜先取之,则鉅鹿、常山三大郡如鼎之峙,方可觑瞰东北,虽河洛亦可望矣。 ”廖全曰:“吾自至北部,越歷西北,访寻故旧,到处闲询刺守贤否何如,皆云以仁德称者刘琨、刘弘、陶侃,以勇略称者则王浚、张轨、苟晞。 此人谟猷深远,智识老练,勇希黔越,谋次良平。 今守兖州者即苟晞也,乃齐王司马冏之参军,故问知其有大将才,特委託旧镇之地。 而冏入洛灭赵伦,在朝执晋政也。 吾今不若别取他郡,削其邻境,使之势孤力弱,方可图他。 ”张宾曰:“完卿之言甚善,但恐越地而征,兵劳跋涉,又难守御,不相顾联续耳!且兵贵有序,如蚕之食,一叶一叶而进,使成片耶!”全曰:“军师高见鸿略,非吾所能及者,只有一件,苟晞昨已遣乐房来救常山,其本郡自然严备,且今晋权皆是齐王司马冏所掌,山东是其齐地,苟晞是齐臣,若一攻兖,彼必请救,虞有大兵来此,亦须相度而行。 ”宾曰:“此见极到,吾当遣人探听消息,有隙可进,则进而一鼓下之,使出不意,必可得也。 如无隙可进,则当先取别郡。 ”乃命将常山城池打坏者修完固,以防晋朝争夺,使伶俐人往兖州打探,不在话下。 后人有诗赞关谨匹马入常山之勇曰:  单刀匹马入常山,继武英雄莫敢当。 久战张牛随手损,威名从此震边疆。 第四十五回 刘聪兵下兖州城 却说晋兖州刺史苟晞,自常山程杇行文求救以退汉兵,晞差屯操大将乐房驻军东界以为声援,次日即欲集兵亲征伪汉,忽有紧急文书飞至,苟晞拆开视之,乃邺城成都王所下者,其中言青州督护胡文卿与州兵作乱,杀死其刺史华斌,劫去府库钱粮,州丞王珉逃于世族田芳家,芳仗义计杀胡文卿,其弟胡文相恃勇逃于广固山,劫烧田芳房屋,州中大乱,刺史可速将兵讨服,免害百姓。 苟晞看毕,乃与其弟苟晖商议曰:“今成都王文书命我往青州定乱,吾思青州为百二山河之地,胜此十倍,意欲去除那贼,于中取事,就据广固,但恐获定之后,诏吾復任,枉费前功。 不若去助乐房共退汉兵,再去收剿胡文相,却不两全其美?”苟晖曰:“胡文相疥癣疮痍,未为大病,还是退汉为上。 ”正议未了,齐王行文又到,升晞为青州刺史,苟晖为兖州刺史。 苟晞以为兄弟二人刺两州,次弟苟&又是临朐太守,心中大喜,遂不救常山。 谓弟晖曰:“汉兵此回必得常山,乐房倘回兵时,你可与之固守此城,王赐辅你二人。 我带兵前去平定广固,不过一月之期。 若有汉兵来犯,先往临朐合二兄将兵共拒其众,差飞使报与我知,我自来援。 第137页 ”王赐曰:“今贼兵临界,他怪我兵去助,必然来犯,将军若去,恐难守也。 青州自兵作乱,犹易于剿,待三将军与吾前去收之。 ”晞不许,晖曰:“王先生之言是也。 ”晞曰:“不然。 吾屡次谋为青州,未得其便,天赐今日之机,可自弃乎?吾若不去,朝中别差一将往征,我则功业两无矣。 实不贪兖城而贪广固。 汝勿惧怕,但只谨守,有急报知,吾自赶来接应。 ”言讫,将兵三千,往青州而去。 汉细作探得情由详备,亟回常山报知。 张宾审问两使,皆是一般言语,心中大喜,乃请刘玄明点集兵马,进取兖州。 张宾乃调王弥、刘灵二人,各引一万兵,两路先发,自与诸将为后阵,掩旗息鼓,直至兖州界上百里,苟晖方知,急集众商议,王赐曰:“吾等知其必来侵寇者,且喜城垣缮修齐整,濠深堑固,砖石守具俱完,但只令一军兼一民用心紧守,修书令人去报大爷,只勿出战,汉兵其奈我何?”苟晖从之,传令闭城坚守,不许妄动。 张宾兵至城下,探得王赐之谋,心中亦虑耽迟日子,苟晞兵回,乃使人寻觅地方人,欲问城中动静。 不移时,拿得一人至中军来见,张宾看其身边有干粮,腰上有钱,盘而诘之,语言含煳,宾令细搜,直于衣领中得书一封,拆开看之,乃晖催苟晞回救之书,内有:“青州定与不定,亦须回保旧基。 兄前言宁可无兖州,不可无青州,此决不可也。 ”张宾看书之意,笑容可掬。 刘聪曰:“军师看书而有喜色,何也?”宾曰:“苟晖无谋之士,今闭门不出,兖州城坚,一时攻之不克,令人民逃窜,男女悲啼,苦攻此城,必伤百姓,心甚悯之。 偶得此书,可不血刃而下矣,是以喜也。 ”乃附聪耳密言如此如此。 刘聪听言大喜,次日乃大张兵威,佯为打城之状,一连如此者三日。 苟晖上城看其军容,见王弥、刘、关、张等诸将在城下往来耀武,心中大惧。 张宾曰:“可以行计矣。 ”乃写假书一封,将汗渍得其字迹封起,令一精细能言军人密藏之,打从东路绕出兖州城下叫门。 守军放绳吊上,送至苟晖军中。 其人告曰:“小人是大老爷所差,有密书在此。 ”乃向贴肉取书呈上。 晖拆封看之,书曰:  吾自发兖州,以为唾手平贼,止带二千人马。 贼子探吾兵少,復纠亡命,构亲党,夤夜入城,刺杀州丞窃据,反与吾抗对。 昨合临朐兄皁之兵,攻之未克,今顿坚城之下,进退不易。 探知乐房、胡祯皆被汉兵所毙,常山已陷,不日将至兖州。 闻得汉兵十分勇勐,典升、许戌俱为所擒,程杇、张牛悉遭所斩。 算兹乐房败没,兖州兵少,弟虽有能,无吾在镇,恐亦难守。 不若且将部属护送钱粮来此青州,共破胡文相,庶免两头皆失。 若得一枭胡贼,平定广固,待吾入朝,奏请大兵,再行恢復,未为晚也。 吾非不欲贤弟黾勉效职,以杜群议,抑为事有权宜,因设不得已之言耳,其自裁之。 苟晖正惧汉兵势盛难敌,战又不得,守又不得,一见兄书,即召众商议曰:“今大将军有书,言教我将兵前去,共收胡文相,必须就行,免使被贼所算。 吾等在此,若大将军不来,终亦难守。 ”别驾从事王赐曰:“将在外,君命且有所不受,将军奉命守城,理合尽心退敌。 今见一纸之书,即弃太郡而去,是不忠也。 且大将军奉诏讨一小贼,城里城外之人必须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同为杀主孤贼之理?且此地两相密迩,反不回救,而又使将军弃见成基业而争未必乎?其中恐有诈伪也。 ”苟晖狐疑不决,其佐属皆惧汉兵强盛,思欲避去,乃相率让王赐曰:“苟太爷之书,有何诡诈?而乃不作准信,欲以一郡弱兵与三十万强汉作对,吾等无此力量。 明日请王别驾出城,当先退贼一阵,以试强弱如何?若能胜彼,则是太爷之言不足听,当协力从别驾相与共守而愿受指挥,必不敢异也。 ”苟晖听言,问王赐曰:“别驾以为可而之如?”赐不敢答。 晖又问众人曰:“汝等之意何如?”众曰:“兵随将转,太爷在此,则从太爷,今则从着老爷,老爷住,众人亦住,老爷行,众人亦行,老爷若怀疑不决,当委任别驾,吾等焉有不从之理乎?”苟晖又问于王赐,赐曰:“吾所言者正理也,亦大义也。 众既咎吾,復何言乎?”府判周匄曰:“王公之论,金玉之言也。 但众心被书所惑,皆已懈矣,吾知此郡必不能守,当问于众。 ”晖意实欲去者,遂询于众,众曰:“常山、鉅鹿二郡,残害军民何止数万,而诸将功名又安在哉?苟太爷乃为汉兵难敌,故教权避其锋,以待请合大兵来復,此一时爱民惜军之意,若还执迷,满城尽为鱼肉矣,肯以身家博虚名乎?趁此贼未狠攻,迁其府库,权往青州,去见太爷,共破乱兵,又何疑焉?”苟晖从之。 第138页 收拾钱粮,倾其府库,率军民监押车舆,夜开东门,弃城而去。 巡军探得,报入中军,众将皆欲追之,可以尽得钱粮。 张宾止之曰:“彼今被吾赚去,已省数十万粮草,何思他的?”众皆从之。 次日兵临城下,百姓遂香花迎接入城。 刘玄明大喜,下令不许侵扰百姓。 于是兖州城里,市肆不变,鸡犬不惊,老幼尽悦。 差人赍册文上平阳报功,汉主渊得捷大喜,乃唤曹嶷、夔安分付曰:“汝二人自鉅鹿解许戌至此,渠等连下二郡,又欲进兵他处,今点兵二万,与二卿去取汲郡,以分晋兵之势。 ”曹嶷得委总兵之任,遂趋汲郡。 汉主使人到兖州犒军,并催进取。 刘玄明乃聚众将商议曰:“今主上已差曹嶷攻打汲郡,我等亦当起兵以分晋势,趁此苟晞初到青州,民心未附,以大军临之,势必难支。 若破青州,则山之东西尽为我有,虽不能并一舆统,大事可望矣。 ”张宾曰:“未可轻忽,青州此地,有百二山河之固,古号三齐,韩信之所志易取,且苟晞去收叛兵,临、兖精兵皆集于彼。 今苟晖知吾兵已破兖州,必思练兵復取。 况我又可即去,老贼乃晋朝智将,善战善谋,守险以待,恐遭所算。 ”正议未决,忽报曹嶷兵至汲郡,遇着守将徐玖舒,乃河东邑阳人徐晃之孙也,有万夫不当之勇,能进陆地之舟。 有谋士郭戎字镇靖,乃郭淮之孙,甚有智谋,曹将军战不能胜,两家犄守在那里。 ”刘玄明见说,问于张宾,宾曰:“曹嶷既逢对手,脱有失误,则背后一带又皆搔动矣。 须当选将严守此处,再领全部往助,共取汲郡,则幽冀西南界上诸郡,悉为我有,岂不善哉?”刘聪从之,以张敬、马宁、刁膺守鉅鹿,关山、李瓒、王伏都守常山,命赵概、廖全、支雄守兖州。 宾曰:“兖州还要提防苟晞来争,再使关继远、黄锡卿将兵一万,分左右二总兵共守之。 ”聪然其议,乃分拨各将往二郡助守,率领大兵齐望汲郡而去。 且说曹嶷自到汲郡,知郭、徐二将智勇,亦皆小心谨慎与战,未尝胜负。 徐玖舒欲与郭戎议计破嶷,忽探兵报导,汉帅刘聪自兖州亲领大兵来助曹嶷,不日就到。 玖舒听言大惊,谓郭戎曰:“曹嶷以二万之兵,数战尚不能胜,又闻刘聪前来,必多谋勇之士,似虎添翼矣,将何计以御之?”郭戎曰:“趁其未到,明日先设一计,擒了曹嶷,刘聪自然不敢正视此处,何足惧哉!”玖舒曰:“何计可以擒曹嶷?”郭戎曰:“此处苍山之内有一地名,唤作陷虎山,四周皆是峭壁,只有小路一条,可通洛阳。 明日将军与他出战,宜诈败望苍山道而走,口中佯言可报城中官将坚守城池,我今从此小路径回洛阳,去请大兵,不过二十日,可破此贼矣。 曹嶷闻言,必然追汝不容入洛。 我将精兵伏于陷虎山两头,待其进谷,放炮为号,伏兵截出把住,曹嶷后兵不能得出,非擒则困死矣。 ”玖舒听言大喜,乃命副将张郃之孙张驽将兵五千,埋伏东头谷口;张骀将兵五千,伏于东头大道,以截贼之救兵;郭戎引兵三千,伏于西头谷口。 只待我兵一出,炮声起即便发伏。 各人领兵依计而去。 次日,徐玖舒引兵至汉寨搦战,夔安要出,嶷曰:“你可守住寨栅,桃子威可点精兵二千接应,待我去擒那个贼子。 ”安曰:“凡事上要谨慎进退,不可造次。 ”嶷曰:“我自晓得。 ”言罢,领兵一万出寨。 两边排开阵势,擂鼓出阵。 曹嶷曰:“你前日战败,尚不惧也?”玖舒曰:“何曾见你得胜?如此乱道!有本事今日分个高低。 ”曹嶷轮刀杀过晋阵,玖舒舞刀拒敌。 二人昂昂纠纠,盘旋驰骋,狠斗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玖舒料嶷无疑,乃卖个破绽,带转马头望东就走。 曹嶷赶去,将至陷虎山,玖舒叫军士曰:“此贼势甚兇勐,汝等可速回城说与郭参谋、张副军,教他紧守城池,我今从此小路,径回洛阳求援,不二旬大兵必到矣。 ”乃奔入谷中而去。 曹嶷不知是计,听其所言,即便赶入,晋兵奔散。 嶷见玖舒单身独马在前,如飞追去,欲阻其不许入洛。 将至隘中,见四壁峭立,玖舒已自不见,急忙约住马缰,思欲回身。 勐听得炮铳沖天而起,郭戎伏兵截出,立马于恁高处叫曰:“汉将听言,今无去路,可速下马,免致被擒,以失英名。 闻汝亦系曹魏宗派,何陷身胡汉中也?”曹嶷曰:“汝等贼奴背魏仕晋,敢以言辞说我?我恨不得立夷司马氏子孙,以剐汝助谗之辈也。 ”乃挥兵冲去,被石矢如飞打下,不能前进,遂引众望东头杀转,已被张驽把住谷口,箭如飞蝗而至,又不得出。 众兵曰:“两头俱被把住,不如且将人马屯于空处,以防火攻。 少不得有救兵寻到,那时听其喊起,我等杀出,里应外合,可破守兵矣。 第139页 ”嶷从之,遂乃扎定。 有不曾入谷之兵,奔回报知夔安。 安大惊,即欲点兵往救,桃虎曰:“不可,恐是郭戎诡计。 倘贼兵暗袭我营,烧其粮草,岂不皆危乎?将军且固守营寨以为根本,待我驰往太子军中求救,大兵一至,即解围矣。 ”安信之。 桃虎飞马而起,只一夜,遇聪军于界上。 桃虎径至马前,告以被围之事,刘玄明大惊曰:“曹嶷临阵遇困,兵士无粮,今已一日一夜矣。 急宜往救,犹恐迟矣。 ”乃命桃虎引路,直至夔安寨中。 夔安大喜,出寨远接,一同入营,告曰:“曹建武被围,吾恐寨中军粮有失,不敢去救,故令桃虎前来请援。 ”张宾曰:“此议是也。 ”刘聪曰:“且自出兵去救曹嶷,又作道理,其他再行计较。 ”宾曰:“徐玖舒有徐晃之勇,郭戎有郭淮之智。 若还以兵先救曹嶷,嶷处死地,必遭所迫,可惜损了一员良将。 今可先令王先锋去劫徐玖舒之寨,以分其心。 再差一军扎于近城,遥为声势,则彼必议防攻守而无暇于曹嶷,嶷可以获免也。 ”刘玄明曰:“郭戎胜祖之奸,恐不救寨,先毙曹嶷而固守城池,岂不误乎?且嶷等乃父王所遣,若有所失,则是我等之罪。 ”张宾曰:“既是殿下过虑,且先破玖舒以救曹嶷,再行他议。 ”乃唤黄臣、赵染上帐,分付曰:“你二人带领精兵二千,偷过小路,至西谷口三里外埋伏。 ”又唤唿延攸、赵藩付兵二千,嘱之曰:“你二人可抄出小路,往东谷口三里外埋伏,但是晋兵不攻曹嶷则只伏定,若彼欲攻曹嶷,人马行动,即当放炮杀出,攻其谷口,不得有误。 ”四将领计而去。 又唤王弥、王如上帐曰:“你昆仲二人引兵三千,径去打徐玖舒之寨。 若其来救,宜竭力并之,务要取胜。 若其不来救,可劫其粮,连车运行,待其来夺,须用奇计以胜之。 此事托在先锋身上,但当乔装羸弱,使彼欺汝,好建奇功。 ”弥曰:“玖舒吾久知其亦是骁将,今遇我们,也是对头,我有巧技,飞锤能击百步,一向未曾展用,今若明不能斩此贼,暗中亦须击彼。 ”刘聪大喜,慰而遣之。 再唤刘灵、关防二人,引兵二万,屯于汲郡境上,虚张声势,就防城中之兵出救。 各皆领命而去,约在次日共破徐玖舒。 玖舒亦知汉兵救到,乃使其侄徐良臣往西谷口替郭戎至寨,商议退刘聪之策。 郭戎来见玖舒,玖舒曰:“曹嶷那贼,今已被困两日一夜,人马将飢,可以破矣。 今救兵已到,不先结果了曹嶷,倘被救出,前功枉费矣。 我欲趁此黑夜,将柴草丢下,以炮铳火具射至谷中,烧其兵马,纵不致死,我兵两头攻入,必擒曹嶷矣。 ”郭戎曰:“不须如此。 兵法云:全卒为仁,残卒为暴。 我兵有粮,彼军无食。 守住谷口,自然饿死,何必于笼鸡砧肉用心用力哉?据公所为,未必不折伤士马,且黑夜吉凶难必,若白日行之,彼必有救。 但只严兵伺候,彼攻谷口则救谷口,围城则救城,不怕他不自毙也。 ”玖舒曰:“公言有理。 我今带兵去助张骀,以阻救兵,防攻谷口。 公引一军至近城巡看,以防攻城。 ”于是各皆出寨,留弱兵看守粮草。 才去未久,细作飞马报导,西北角上一枝汉兵,不甚雄壮,听他所言,要劫我寨中粮草,望急早救。 玖舒笑曰:“此饿鬼夺食之计,思赚吾耳。 寨中些小之粮,何足介意?他便抢去,曹嶷亦要饿死,任他自去。 ”张骀曰:“不可,若使被他抢粮烧寨,我之军心就不固矣。 便是空营,亦乃根本,须当救者。 ”玖舒曰:“汝言是也。 可即将兵五千,代吾前去。 如见汉寇,尽数杀了,来此共同破贼。 ”张骀领命,迳往老营救护,如风疾进。 正遇王弥兵到,张骀赶去,喝曰:“寻刀吃的騃贼,此是甚么所在,你敢恁般大胆,不知徐、张二将军名将世家也?”道罢,即便放马杀过晋阵。 弥使王如出战,自躲于门旗之下。 二将战未十合,王弥知骀非是勍敌,策马直逼骀旁,大喝一声,轻舒猿臂,生擒过马,兵皆逃散。 王弥将张骀捆起,打入晋营,驱粮车推出,故意把张骀绑于车上,押至苍山而去,以诱玖舒。 会值败兵已皆奔到,报导擒骀抢粮之事。 玖舒曰:“贼兵今往那里去了?”兵曰:“一路随后而来,想是要往苍山去救曹嶷。 ”玖舒曰:“将是前日那个黄眉绿眼夔安否?”兵曰:“非也,不知何人,出战者不甚雄耀,口中曰‘意在得鹿,误中犬耳’。 ”玖舒听言,大怒曰:“甚等贼子,敢此大胆!”即绰刀上马,径望小路来夺粮车。 第140页 遥见王弥之兵队伍参差,荡漾而行,王如横刀在前,不思退避。 玖舒怒其轻藐,拍马赶进,王如引刀接战,令将车推转。 王如约战一二十合,回马而走。 玖舒赶来,如望车后亟逃。 玖舒看见张骀绑在车上,风卷驰入,将过一半,王如立马叫曰:“汝欲来夺,赢得我手中这把刀,即便那去。 ”玖舒曰:“走尚无路,还敢强口!待吾先斩汝首,然后取粮。 ”挥刀而进,王如接战。 未及数合,弥从后跑出逼近,喝声“中着”,玖舒急回头时,锤已及背,倒窜下马。 王如提刀向前,问曰:“认得杀人祖宗王飞豹将军否?”遂枭了首级。 可怜久战千军勐将,化作了两段飘魂。 后人见蜀将王平忠直,能产英俊,有诗一首贊曰:  蜀将王平昔尽忠,天生令子更英雄。 汲城擒斩双骁将,威镇华夷胜祖宗。 第四十六回 张孟孙智取汲郡 汉先锋王弥料知徐玖舒非易与之将,效寿亭侯刺颜良之术,击打落马,找了首级,并张骀、粮车一同押入大寨。 刘玄明见之大喜,曰:“将军建此大功,他日名垂竹帛,不在韩彭之下也。 ”乃将张骀斩首号令,与张宾议救曹嶷之策,免致陷杀大将,以干坐视之咎。 张宾曰:“不妨得。 可差黄、赵、唿延诸将,两路觅径密往护救,必无失误。 今当发兵竟攻汲郡,命一枝人马去攻郭戎苍山小寨,扬言大兵围城,时刻将下,以玖舒、张骀首级招吓他们,郭戎见之,必思回救家眷。 吾以兵把住路口城门,任他有沖天本事,亦必难逃,岂暇攻曹嶷乎?”刘聪大喜曰:“事不宜迟,谷中兵将飢极矣。 ”张宾乃唤关谨、张实、唿延晏、王如四人分付曰:“你们带兵二万,分守汲郡四门,且勿攻打,只不许郭戎入城,若其一入,城难下矣。 ”四将应诺。 又唤关防、王弥、刘灵、兴宝四将分付曰:“先锋等将兵一万,把住四门要路,郭戎俱在将军等身上。 ”八将领命去讫。 再唤夔安、桃虎引兵一万,去打郭戎苍山小寨。 郭戎见玖舒败兵报说主帅被斩之事,惊得面如土色,连忙使人往东谷口请张驽到寨商议其事。 忽城中飞马报到,言汉兵已到城下,望乞速救。 郭戎曰:“可着人去报徐良臣,令其分守两谷口,我和将军同回守城,免致有失。 ”张驽曰:“我弟被擒,徐公遭害,正宜守住谷口,先擒曹嶷以报仇恨,何得弃去?且古有云:功者难成而易败,机者难得而易失。 今舍垂成之功,而失此机会,亦非计之善者也。 ”郭戎曰:“将军之言固为有理,吾亦知成功莫毁,奈徐府总已死,城中无主,吾弟郭胡亦非守任之材,将军等家眷悉在城中,今军民已皆丧胆,倘一城池失守,非但无功,且累及吾等族属矣。 汉兵至此,所以不救曹嶷者,盖欲缀住吾兵于此,而彼得以恣意攻城也。 彼乃弃轻图重之谋,我是贪末忘本之计,纵然擒得曹嶷,不过一将佐耳!必惧其脱,将军仍与良臣共困谷口,待下官分兵一半回救城池,催趱军粮以应将军,亦急务也。 ”张驽思戎言有理,乃分兵復到谷口。 郭戎率众五千,回救汲郡。 行不数里,一员汉将手持大刀,势如勐虎,状若天神,拦住要路,旗上乃汉左先锋王弥也。 戎思必是骁将,迳自挺枪撞阵,王弥截住,战上十余合,不能抵敌,逃入本阵,换了头盔,落荒而逃,欲回保城垣。 王弥正要赶去,忽见苍山地面烟焰沖天,料是晋兵攻烧曹嶷,即勒转马头,如风似发,带兵众杀向苍山去救。 刚至谷口,果见张驽欲攻曹嶷报仇,被黄臣、赵染从西谷口杀出,唿延攸、赵藩从东口杀出,张驽、徐良臣引兵混战,恐被曹嶷攻出,密使军人将两头谷口放火烧断,每头二三百人,只是砍柴草丢下。 曹嶷听得喊声震响,知是救兵,激众杀出,已被火烧得数百步内俱悉通红。 嶷恐火延谷内,必被所烧,乃谓众兵曰:“今火及树木,若不逃出,举皆成灰矣。 趁此晋兵与我众在外相战,吾自当先扒山而上,得至山顶,则无事矣。 ”于是皆缘崖攀木而逃。 才得上山,火已烧至。 嶷恃黑莽坡为盗时皆是步战,遂提刀为杖,拄步下山,被晋副将吴明、吴朗引兵五百拒于半山险处,思欲以箭射,未及动手,汉先锋王弥自汲郡境上赶至,正见曹嶷立于横岚之际,进退无路,遂乃冲进。 吴明命军士两头放火,王弥恐嶷遭伤,亲自冒矢而进。 吴朗挺枪拒住,只一合,被弥砍为两段,吴明逃去,嶷乃得下。 王弥杀转。 嶷得吴朗之马,引众欲先回寨。 只见吴明合张驽飞马赶至。 曹嶷曰:“此贼欺吾力乏,故思来并,还当与战,不可走也。 ”残兵得令,亦皆扎定。 忽见一将手提大刀,随后跟至,乃汉将军黄臣也。 张驽见其马急,乃回身抵住。 第141页 吴明只道曹嶷在谷中三日,疲而易与,持戟抢进,望曹嶷就刺。 嶷将刀架住,战不五合,把吴明砍于马下,即亦杀进晋阵,来助黄臣。 驽知曹嶷英勇,弃战而走。 臣恐被其脱去,急按大刀,取弓搭箭,指定张驽背心,满发一矢,飕声响处,张驽应弦落马,兵士拥来救护,被黄臣、曹嶷两把大刀砍至,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尽皆四散奔溃,张驽被擒。 将欲集众回军,只见唿延攸马上横着一人而至,乃徐良臣也。 以是众皆押入大寨。 刘聪见了大喜,遂催王弥等俱发,乘胜进打汲城。 宾曰:“一郡之城,已诛六员将官,城中必空,但宜疾去,制得郭戎不入城,则易取其地矣。 ”王弥、唿延攸、黄臣、赵染疾趋汲郡,去遏郭戎。 戎自与王弥战败,易盔暗遁,思走入城,汉将遍寻皆无获。 关防等皆集至城下伺之,忽见小军一个,潜至城下叫门,城上之人未及开锁。 关防见其衣袍不类卒伍,乃驰去大叫曰:“郭戎贼子,你欲走往那里去?认得擒许戌关荡寇将军否?”郭戎只道汉将果是认得他的,乃即抱头绕城而去,至西门下高叫曰:“我是郭参谋也,特地假扮回来保守城池,快快开门。 ”连叫四五声,正直郭胡自来观城,认得是兄,急令军士开门。 军士得令,即便下城,不想汉将张实、杨兴宝、唿延攸、关防一齐掩至。 关防认得郭戎,拍马轮刀赶去,戎復绕城而走。 晋军不知汉将正到门下,竟自半开城门叫曰:“参谋老爷快些进城,有贼兵之际免得致误!”唿延攸、杨兴宝二人齐去,晋兵急忙闭门,杨兴宝飞步抢进,一锤推去,军皆跌倒,于是汉众涌入,城中自相践踏,死者相藉。 郭胡正下城头来看兄,见汉兵已入,乃从西门出城,弃家小而走。 关防追郭戎过南门,将及之,戎极翻身抵战,被关防逼进,勐喝一声,掀起偃月大刀,头上一砍而去,把戎带项连肩挥作两段。 郭胡已曾窃见,惊得魂飞天外,魄散空中,抱头含泪而走。 关谨见兄斩将,自愧无功,遥看一人带十数从者望西而去,知是郭胡,乃单刀匹马纵辔赶去。 胡行得三四里,见城中烟焰冲起,只道无人追赶,乃带住缰绳,与其子并从人泣曰:“兄今被杀,家眷又皆失陷,如之奈何?如之奈何?”正嘆间,忽后面一员大将如风迅至,生得蚕眉紫面,三牙长须,手持青龙大刀,威如熊虎,望之可畏。 郭胡等放马逃生,各不相顾。 关谨疾进,高声叫曰:“附逆泼贼,将欲何往?好好住马,免吾怒发!”胡不顾,连策其马。 谨追至背后,勐喝一声,手起处,头随刀落,取其首级入城。 张宾等已皆救火止杀,汲郡悉平。 刘玄明安抚百姓,设宴庆贺,使人上平阳报捷。 次日,刘玄明与张宾议曰:“今我兵威已震,须当乘此破竹之势,席捲中原。 再从何郡而进?”张宾曰:“邯郸郡界于常山、汲郡之中,势宜先取。 但探得刺史庞鹰乃庞会之子、庞德之孙,有生拔牛角之方、百步穿杨之技;其弟庞鹞勇亚于兄,能起千斤之石、运百斤之鎙,赵人称他为邯郸二虎。 恐一时难胜耳!若释此而取他郡,奈他已会各处互相救应,彼兄弟为之外援,越难建功。 不如迳取邯郸,先破二人,其余皆不足虑也。 只有一件,要我诸将肯用命,方可胜彼。 ”只见刘灵向前高叫曰:“昨取汲郡,独吾不曾建立寸功,这回吾愿为前部,以擒庞鹰!”张宾曰:“得子通兄充此任,则是棋逢敌手矣。 ”王弥亦上言曰:“先锋不可独专。 彼有兄弟二人,还是照旧与将军分两路而进,你我相援,方保必胜。 若能成功,愿归将军。 ”刘灵曰:“功不可分夺,岂有是理?”弥曰:“但与国家出力,岂争劳苦而图报赏也?”张实曰:“飞豹之言甚是至理。 我昨亦不曾斩将夺旗,焉可就为无功?”张宾曰:“吾弟言之有理。 今次子通左路先发,飞豹右路继发,吾弟总后军救应,黄良卿、杨国珍为左右督护,与吾等共领大军,俱要用心,不得有误。 ”众将得令,依次而进。 晋之属县使人飞马报入邯郸。 庞鹰见报,聚集僚佐商议曰:“汉兵临境,战守以何为先?”众官曰:“闻知汉甚猖獗,只宜坚守,一面遣人往渤海郡求救,再差人入朝奏知连失六郡利害,请发大兵同来征剿,方能破此剧寇。 ”谋士参军张翮曰:“不须议论,吾有一计可敌汉兵。 若使临城,守亦不美,朝中救兵一时难倚者。 ”庞鹰曰:“计将安出?”张翮曰:“此处紫石山之侧,有一地名叫做马服山,险隘可守,汉兵必从此来,别无他路。 若使一将提兵五千,立栅守之,汉兵能飞亦不过也。 兵法云:先据高者胜。 正如李左车之据井陉以扼信耳,望将军采之。 ”庞鹰听言大喜曰:“参军与吾弟在城中守护,吾自到彼处拒之。 第142页 ”乃率兵五千,径至马服山立起寨栅,把住要隘。 汉先锋将刘灵、王弥两路当前部进袭邯郸,将近紫山,细作回报,马服山去只有一条大路,并无斜径可由。 二将遂合作一起而进,到马服山不远,前军又报:“山顶上旌旗摆列,已有晋兵把住矣。 ”王弥曰:“若然,且扎住军马,须当待等张帅孟孙到,商议而行。 ”刘灵曰:“吾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既有兵阻,即当破之。 ”乃令部众安排铳炮火箭之类,亲自领兵往攻其寨。 炮铳齐起,喊声大震,尽力打上。 忽听山寨中金鼓喧天,栅门开处,一员勐将杀奔下山,生得身长面阔,目如烈炬,须似钢针,提一把画杆大刀,骑一匹红鬃烈马,扬声大骂曰:“反国羌奴,不识关西成纪庞凌霄将军也,辄敢犯吾境界!好好下马投降,尚保躯命。 稍若迟延,碎尸万段。 ”刘灵骂曰:“海口狂奴,汝比许戌、典升、徐玖舒、张牛何如?闻吾之名,缩首远遁。 汝敢大胆,敢撩虎鬚也!”庞鹰听言大怒,即便舞刀冲杀过阵,刘灵亦举蛇矛刺去抵住。 二人约退兵马,扬威狠斗,搅得那尘沙接汉,白日无光,好一似双龙翻巨浪,两虎闹平山。 一连战上了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军士尽皆暗暗喝彩,正是棋逢敌手无相让,将遇英雄各逞能。 二人又斗上三十余合,庞鹰心思刘灵亦是勍敌,一时不能明胜,乃心生一计,卖个破绽,虚架一刀,带马望东佯输而走。 刘灵不虞庞鹰是诈,随后赶去。 鹰回头偷觑,见灵马急不做准备,心中暗喜,乃按住大刀,兜住马缰,悄地取弓拔箭,劲伸猿臂,拽满筋弦,照定心窝一箭射来。 刘灵听得弦响,急将身子伏倒,其箭打中盔缨。 灵怒骂曰:“狼心狗子,不能明战射暗箭,岂为男子?吾必报之!”忿恨又赶。 庞鹰见刘灵不退,乃连拔两枝箭,思欲以连珠贯射射死刘灵。 復扯雕弓又是一箭射来,刘灵急躲不及,一手接住。 眼未转睫,一箭又到面前,几乎中目,连忙侧首一口咬住。 庞鹰大骇曰:“此贼如此精利,三箭皆被看破,何能胜他?”意欲回兵上寨,只见刘灵虑其再射,亦乃回马。 庞鹰也策马復来追赶刘灵,从背后尽力以箭射之。 刘灵听得弦响,伏鞍亟走。 庞鹰只道刘灵中箭,飞马疾追,灵亦假走,至紫山峡口转弯处,约马立住伺之。 庞鹰果不慎防,恃勇轻进,撞过刘灵马前,急欲收辔转敌,已被刘灵抢上,一蛇矛刺中左腿,喜得甲厚伤轻,不曾落马,转身就走。 灵急起矛再刺,已隔十余步矣。 从后追去,鹰走上山,闭了寨栅。 灵至半山,被木石滚下,回马至山底,见王弥前来接应,灵曰:“飞豹早到一刻,可擒此贼也。 ”乃一同收兵,扎下寨栅。 次日早,张实后军亦到,言元帅等大兵俱至。 刘灵接出紫山,共至寨中,备言相战之事,甚称庞鹰武艺果高,用暗计中他一枪,不曾擒得,被他走入闭守,何以得过此隘?张宾曰:“吾已探得的实,二庞兄弟亦是许、典、张、程之俦,易与为者。 惟有参军张翮甚多谋略,当以计取之。 ”刘聪曰:“今看其设守此地,亦知其有能矣。 若此,何以可下邯郸?”宾曰:“吾已算下一策。 此处岂似阴平之险?明日刘子通将兵与赵文翰扎寨马服山下,拒住庞鹰。 今比中枪,料未出战。 王飞豹带领步兵一千,从紫山西岐峡低处凿开一道,杨兴宝、夔安、曹嶷三将善于步战者,越道而过,直至邯郸境上,大张旗帜,扬言攻打邯郸。 张翮必然来请庞鹰回城商议。 鹰若一下此山,我等可以攻过马服关,坦然而进矣。 ”关河曰:“此贼还当不可使之进城方好,吾亦愿牵马越紫山,同诸将列寨路上,阻住他们,大兵再过,可获彼矣。 ”张宾曰:“弟言甚合吾意。 吾教王飞豹去凿山开道者,正为此事,继远肯行,尤为妙也。 两人领兵五千先过,若可通行,我自再调兵来助。 ”弥、河二人督兵开掘,去峻石,平处不动,三日得至山顶。 弥、河、兴宝等亲上去看,见内向坦然数里,一斜而去,乃大喜曰:“若得至此,则可以通车马,何足虑哉!”遂乃下山,命军竭力修营,使人报知张宾。 宾曰:“若此,可擒庞鹰矣。 ”遂唤黄臣、唿延颢分付曰:“你二人引兵五千,越山而过,于中路左侧,离马服山十里埋伏。 ”又唤关防与番将麻哈分付:“你二人引兵五千,与黄臣相对,伏于路右。 ”再唤唿延晏、唿延攸分付曰:“你二人引兵五千,偷过凿道,去伏于马服山下,待我等攻关炮响,你便从里面杀上,关可夺矣。 ”众将皆领计而去。 至第五日,庞鹰疮好,正待要使人往城中探听消息,忽有细作上关报导:“汉贼从西岐峡凿道而过,径去攻城,不与将军争此关矣。 第143页 ”庞鹰曰:“此贼何诡计之深也!”欲待撤兵回城以退汉军,又恐不真,失了隘要。 正在踌蹰,流星飞马报上关来,呈献文书。 鹰拆封视之,乃是庞鹞之书,言贼兵已从诡道入境,军容甚盛,将次围城。 第恐贼众多谲,见兄拒守高山,以兵两头守住,城又被困,粮运不继,你我难援,不如速回,共保城池。 鹰看毕,与副将等曰:“汉贼既已入内,据守此山亦为无益,可将旗幡虚插山顶,我等悄地回城而去。 ”众皆应诺。 至四更时分,俱各收拾起身,止留千余人于关上。 次早,刘灵率兵又来攻关,关上喊声不震,石矢少下,乃唿众曰:“庞鹰决然去矣。 汝着一人疾报大寨,吾当亲杀上山,去追那贼。 ”遂大鸣炮铳而进。 唿延晏兄弟自内杀上,军士已皆不见。 砍断锁环,与刘灵合兵下山,共追前进。 张宾见报,即命张实、赵染、王如先去约助众将,切不可使庞鹰走入邯郸。 实等遂如风似火一般,也望马服山去赶庞鹰。 庞鹰自弃关回郡,心如箭急,于路沛然而往。 行不十里,将出大道,勃然间炮起轰天,旗幡齐竖,一员大将横刀跃马阻住,问曰:“来者莫非庞凌霄否?闻汝素知利害,今已至此,何不下马,共立功名?汝知擒典升王弥将军乎?”鹰曰:“猖狂胡寇,敢乱言若此,触冒大朝官将也!”即便拍马舞刀,砍过汉阵,王弥轮刀架住。 二人一冲一撞,左驰右突,战上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一个怒吽吽恨不得立斩敌人往城中而去,一个气昂昂横拦当道并不肯半步放宽。 鹰欲撞阵望右手下走去,一员步将手舞八十斤大锤马前挡住。 鹰挥刀砍去,兴宝喝曰:“汝当得杨将军一锤否?”交横打入,鹰刀常似架之不开,乃弃战循左突去。 又有一将踏步抢出,手持大斧乱砍进前,叫曰:“汝曾闻知取汲郡夔将军否?今与先锋在此,肯教你走脱乎?”鹰知难脱,遂落荒往左侧小路而去,弥等不赶。 庞鹰以为无事,放心稳行。 未及五里,勐听得一声炮响,滚出一员大将,铁骑五千一字儿摆开,旗上飘出金字一联,云是“武安大汉绩,雄继立刘勛”,中间缕一大“关”字。 庞鹰吃了一惊,不知能脱此阵否?后人有诗嘆其孙祖皆遇关氏之冤家对云:  昔年庞德附曹瞒,曾向樊城附剑光。 孽种扶奸犹不悔,邯郸数尽遇关防。 第四十七回 关继雄馘斩庞鹰 话说邯郸守将庞鹰,被汉张宾设引虎归阱之计赚离马服山,被王弥将兵阻住要路,鹰战不胜,欲从径道回城保守。 行不数里,又被关防截出,厉声叫曰:“汝记得庞会入川,杀吾伯关平家眷乎?好好下马受死,关将军在此等你多时矣!”庞鹰见其威风凛凛,状貌堂堂,手执大刀,知是勍敌,不敢合战,骤马望右侧横去觅路而走。 才离小径,一声炮响,闪出五千精兵,为首一将,与前一般旗号,手持大刀,把住路口。 庞鹰只得轮刀冲去,关谨接住。 二人双刀并砍,两马交驰,战未上十有余合,转出一枝汉兵,旗上大书金字联一对,写着“五虎名臣裔,三朝老将孙”。 鹰见兵来,奋勇冲去。 关谨横直阻战,卒未能脱。 忽又一枝人马杀至,首将生得烟脸虎项,额如狮子,一领长胡,手持丈八长枪,声若巨雷,喝道:“贼奴休走!”庞鹰慌忙抬头一看,见旗上大书“燕邦熊虎将,蜀汉帝皇亲”,中间有“张涿州”三字,知是张飞之后,亦不敢迎战,带马望空处而走。 张实不赶。 鹰徇南路,不及二里,遥见旗幡飘动,露出大字十个云:“唿延原姓魏,附蜀再兴羌。 ”两员大将雄威赫赫,将兵列如城墙相似。 庞鹰曰:“吾被贼奴赚矣。 ”乃奋勇杀投东手,思幸走去,又见关防扎在原所,即打从麦地中而行。 番将麻哈看见,舞降魔铁杵飞马赶去阻杀。 关防恐被逃走,亦自带兵往助。 庞鹰见麻哈欲来阻拒,心中大怒,奋勇挥刀砍上,麻哈抵住,一来一往,战了三十合有余,麻哈阻当不住,被庞鹰一刀砍于马下。 正欲奔去,关防已到前面,横刀从容道曰:“贼将休走,知汝有鹰之名而无鹰之翼,往称凌霄而今日不能凌霄也。 速宜下马,以义释汝。 ”鹰曰:“不须浪言,吾视汝旗,已知是关羽之后矣。 关羽曾在樊城,两次几为吾祖令明所获,被于禁妒功阻当,故不相迫,岂汝关羽明不能敌,以猾谲诡计决水暗淹七军,害吾祖命。 正欲捉汝报仇,何得无礼?有本事快出马来。 ”关防听言大怒,轮起偃月大刀,掠阵而进。 庞鹰奋抖精神,大展平生武艺,举刀接战。 二人扼抗,两马咆哮,恶斗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然间大喊连天,刘灵引兵杀至,鹰即弃战走去,防亦不赶。 岂知张宾已到,四面八方旌旗密布,把庞鹰困于垓心。 第144页 鹰不能脱,使小军往邯郸求救,被汉兵捉住,送见张宾。 宾知其求救者,乃故意叱汉之自家巡军曰:“此是我后军中小卒,拿他则甚?快去巡警,免使他城中求救。 ”乃赐晋军令箭一枝放之,嘱曰:“用心干功,捉住晋将,一概重赏。 ”小军得箭无阻,正直至邯郸城下。 时值未末,却好汉将赵染、曹嶷等攻城回寨,军潜偷过。 至城时,庞鹞尚在城上观兵,小军叫曰:“二爷听告,某随大爷在马服山,见爷书至,抽兵杀回救城,被贼人用计四面埋伏,把太爷围在垓心,不能得出。 我拼命偷出重围,来讨救应,不然大爷恐不能脱。 ”庞鹞见报,乃吊上其人,问以备细。 鹞听其言,眼泪泉流,心头火发,即便分付众曰:“烦参军爷紧守城池,吾当出城去救。 ”军士报知参军张翮,张翮听言,慌至谏曰:“事要三思,勿使后悔。 今将军不探的实,仓卒欲犯重围救兄,理固宜当,但恐贼多诡计,又以兵马围住将军,那时进退不能,岂非两受其困乎?且大将军有万夫莫当之勇,非一阵之所能惫者,不若连夜往渤海求救,待其兵至,三面攻击,方可保全无失。 ”鹞曰:“势急燃眉,岂暇西江汲水?若依参谋所言,是使吾兄甘丧贼人之手,于理可乎?于义可乎?就是吾之小卒被困,亦当救之,况手足受危,弃而不救,岂男子耶?”遂不从张翮之谏,引铁甲五千,放下吊桥,出邯郸而去,欲救庞鹰。 却说张宾放了晋军,即传令与关谨、关河、王如、唿延颢四将曰:“适间我假意放晋军者,正欲使其通报消息,待庞鹞来救,一网而毙二虎耶。 汝四人可着两个于路诱战,以疲其力;两个伏于要路,若其转时,截住不容入城。 ”四人领计而去。 又使人往邯郸寨中报知曹嶷、赵染,言庞鹞若还出救,汝等不可围城,当勒兵向转,以扼贼人归路,若使再走入城,汝之罪也。 就拨夔安引兵助之,共图庞鹞。 鹞自离城,疾望紫山而进。 不二十里,已是天明时候。 转过平坡,遥见有军列于当道,乃竟冲杀而去,刺死无数,军人纷纷乱倒。 关谨看见阵中尘起,拍马赶至,大叫曰:“无能小辈,何得与军卒相竞而若此扬威乎?大将关继武在此,敢逆战乎?”轮起青龙大刀,噼面砍去,庞鹞挺枪敌住。 二人各施武勇,大展雄威,枪过处,犹如乌龙出洞;刀转处,好似白虎生风。 约战四十余合,两无高下。 庞鹞一心要去救兄,不敢恋战,勒马沖条血路而走,直望紫山大道杀去。 偶见小军一个倒在草里,见鹞至,忙叫“二爷救命”。 鹞即问曰:“大爷今在何处?”小军曰:“前面稠密处便是。 ”鹞听其言,谓军士曰:“你可挣挫,随吾马后。 ”遂望西北杀去。 行不五里,撞出一将,手持钢鞭打至,大喝曰:“唿延季淳在此,汝欲走往何处?”鹞亦挺枪接住,聊斗数合,弃战夺阵而去,直趋汉围,突入其中,杀得军兵乱倒,裂开数丈。 鹞获透内,厉声高叫曰:“晋军何在?吾乃邯郸庞左军也,可报大将军知道,我今领兵来此救应,可协力一同杀出重围,回城保护!”小军听得,报入中麾。 庞鹰闻言大喜,率众望南杀来,聚作一处。 二人马膊相挨,奋威冲出,将欲离围。 忽见一员汉将横截至前,声若巨雷,大喝晋将曰:“燕人张仲孙来也,二贼将欲何往?”庞鹞怒欲引战,张实已杀至面前,鹞亦挺枪敌住。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庞鹰并上助之。 实忿战二将,枪中庞鹰腿上,血流满靴,鹰斗益力,实亦极战。 忽然间喊声大震,又是一员勐将如风赶至,乃汉左先锋王弥也。 庞鹰见其将近,唿弟夺路回城,遂沖往下手遁去。 庞鹰在前,行不二里,草坡转弯处,关防抢出阻住,大喝曰:“庞鹰竖子,先何妄言,而又逃去?”庞鹞见有旌旗拦路,欲赶上双战,以沖回城,不想张实后面追至,繇思杀退追兵,再望前进,遂立马以待。 庞鹰乃自挥刀与防交战,三回两次撇之不去。 鹰怒目睁圆,叱咤忿进,曰:“附胡贼子,敢辱迫吾!吾思冤家遇着冤家对,不是伊亡即是吾。 ”復尽平生勇力,恶斗三十余合。 蓦然间,四下旗遮日月,喊动干坤,汉兵渐渐复合。 庞鹰腿上枪伤又痛,心神又乱,被关防隔开刀,大喝一声,逼近身旁,轮起偃月刚刀,早把庞鹰砍于马下。 可怜神箭冲锋将,顷做餐刀饮刃鬼。 后人有诗赞关防曰:  扶刘义勇羡关防,崛起羌中復旧疆。 邯郸枭取庞鹰首,酷似当年斩蔡阳。 庞鹞阻战张实,见汉人兵至,撇了张实,亟走向前去助庞鹰,并力冀脱。 刚未到阵,败兵奔至,言大爷被汉将关防所斩,枭去首级也。 庞鹞听言,悲恐交集,不敢復仇,乘乱中刺斜杀条血路,径望邯郸城中而走。 第145页 行不五七里,只听得炮响沖天,两支精兵截出,乃汉将关河、王如也。 庞鹞恃勇突阵,被关河大刀砍住,不能得过。 復徇右侧冲去,王如拒阻不容,鹞怒大吼,捨命直前,五合之中,枪伤如足透翁,被其脱去。 将离城十里,一支雄兵把住道路,旗上金书“当阳标伟绩,汉水着雄名”,乃常山赵左军也。 鹞见之,知是攻打邯郸大将,不敢沖阵,迫转东路而走。 方才转弯,又见那关谨手持大刀,高声叫曰:“庞将军可速下马,保全家眷。 如或不从,悔恐无及!关某在此等待多时矣。 先前脱得去,这回决不相让者。 ”庞鹞力疲心怯,料不能敌,思欲走去,关谨马已赶近,只得挺枪竭力死敌。 战无五合,汉先锋大将刘灵跃马高叫曰:“继武且住,待吾来活擒此贼,让这一功。 继雄已斩庞鹰,休要独占。 ”庞鹞听言心慌,急用枪架开谨刀,转身便走。 谨大喝赶去,鹞马转不迭,被关谨手起刀过,打翻下马,枭了首级而去。 可怜庞氏兄弟二人,皆丧于关家昆季之手。 后人有诗一首赞嘆其异曰:  庞鹰授首兄名赫,庞鹞分躯弟势强。 邯郸华夏威同震,义勇芳传显二雄。 汉元帅刘聪、军师张宾命众兵将围庞鹰于紫山中路,听得被庞鹞救出重围,急使撤围分头赶去相助,自同唿延晏、唿延攸、黄臣等径捣邯郸城下,与夔安、曹嶷、杨兴宝等将四门总路把住,乃不知二庞皆已被斩,復使人传令各将,如有走脱晋将,皆按军法,获得二人者功封第一。 使命出寨,只见王弥、刘灵、张实悉皆赶至城下,不见二庞,乃皆入寨相见,具言庞鹞兄弟见吾兵至,不敢逆战,望风而逃,特赶至此。 张实曰:“鹰果虎将,被吾腿上刺了一枪,犹能力战不退,会王飞豹至,兄弟二人又皆遁去。 ”刘玄明曰:“若二贼不除,吾纵围城,内有张翮,急切不能即下,必难成功。 二人必为关、赵、王如、唿延颢等拒住在外,不然则当至此城下矣。 ”刘、王等方才下帐,忽见一将飞马入营,直至辕门,下马插刀,手持庞鹰之头上前呈献,乃左副先锋关防也。 刘玄明大喜,问其战由,命军政司主簿官录署取邯郸第一之功。 刘灵向前曰:“适蒙将令出助除彼兄弟,今继雄虽斩庞鹰,而庞鹞尚在,患犹不尽,待吾访擒此人,方才可取邯郸。 ”张宾知灵有愧色,乃谀而壮之曰:“人言庞鹞之勇不在其兄之下,若使一脱入城,又有张翮为之谋主,此邯郸未可望拔者也。 先锋亟宜前往,干此大功。 ”刘灵下帐,方才带马,忽听得銮铃响处,一将闯入辕门,肩横青龙刀,手提红首级,下马迳入中军,乃右翼将军关谨也。 将首级献上曰:“遵主帅、军师将令,领军阻擒庞鹞,小将无能,不能活致麾下,特来请罪。 ”聪、宾曰:“继武建不世之功,枭助奸之首,当受上赏,何言罪也?”命佥关谨取邯郸第二之功。 关防、关谨见王弥、刘灵殊有惭色,乃谦言曰:“功不先后,事有轻重,今兹进兵,皆赖二先锋破马服关之险,通紫山峡之道,众协心力围鹰中途,方能枭此二贼,某兄弟敢妄夺头功耶?”王弥、刘灵二人亦悦,曰:“将军昆玉建立奇绩,而谦退若此,孟之反多不及也。 ”刘玄明嘉之,各先赐十匹彩缎,待下邯郸论功。 张宾命设宴庆贺。 次日,张宾聚众商议曰:“今二庞授首,张翮一人已丧胆矣,各宜效力用心,早下邯郸,免使救至,耽阁前功。 ”王弥、刘灵曰:“明日吾等分门攻打,城中兵料不多,广取破之。 ”诘旦,众将领兵三万,分六门攻打,反被矢石击伤无算,至晚收兵回寨,甚言张翮守御有方。 刘玄明曰:“固知此人多能,何以得成斯功?”张宾曰:“不妨,明当亲往观看城郭如何,然后用计因虚实而行,方可克也。 ”第二日,张宾同众将至邯郸城下,周匝看过,见其城垣坚固,雉堞完整,回至营中,议曰:“此城未可以力攻者。 乃昔赵国建都之地,高不可缘,坚不可发,先朝秦将李信、蒙骜皆不能攻,非等闲比也,须以奇计破之。 ”刘玄明曰:“若此,计将安出?”宾曰:“临机应变,随时看势,未可易言者。 但只须以兵每轮二时,分作六班,昼夜相继,虚张声势,假作攻击,竖云梯数十,以赚其兵民防守,使之不得休息。 如此十日,彼众劳苦,又谓我无能,必然懈怠,那时吾自有下彼之策。 ”刘聪善其言,乃唤诸将上帐分付,王弥、王如值子丑二时,刘灵、桃虎值寅卯二时,关防、关谨值辰巳二时,张实、关河值午未二时,唿延晏、唿延攸值申酉二时,黄臣、赵染值戌亥二时。 四门立四个大寨,以杨兴宝、夔安、曹嶷、桃豹四将善于步战斗者,督领掏掘手四百人,就于寨中开掘地道,精壮步兵二千人分门干事,不许漏泄,功成重赏,违者从法。 第146页 众将领计而去,每门设云梯十乘、炮架四个、吕公车四乘,轮流更打,虚放炮铳,于城下诱之。 城上砖石打下,汉兵又退。 晋兵少歇,汉众又进。 一连相持七日七夜,晋兵行坐尽皆打盹,多半中是民壮之丁素无职役者,白昼偃仰而睡,张翮亲自鞭之。 百姓曰:“朝廷旧规,民家输纳钱粮以养军兵,军兵则保地以卫百姓。 今贼寇临城,军兵尚不能退,而打吾无用之民乎?”翮曰:“无过教你相帮守城,抛打砖石,不是上阵对敌,何敢违忤官府?”欲将出言者治罪。 众官将曰:“今汉兵强盛,且多更迭,昼夜无苦,我众疲倦,以致困睡,罪打百姓,实亦无辜。 念兹之计,惟求救北海,权缓一时之急,再往洛阳奏请大兵来此,方可破贼,以成众军之功。 若还只此死守,必定难支,恐至误事。 ”张翮曰:“昔日田单困守即墨一年有余,尚不畏惧,后来大败燕兵,復城七十。 今吾被围未及十日,便有许多言议?”復慰谕兵民,令其严守。 众副将又曰:“张参军偏执己见,不肯求援者,倚恃城坚故也。 倘或汉兵暗掘地道,立见被陷矣,岂有以一孤城而能抗拒强兵者乎?”张翮听知,命将近城房屋拆毁,以防暗入。 至十日外,张宾见守兵渐渐怠惰,嘆恨不息,遂亲自往各寨,增添锹锄畚锸,换兵挖掘,四处皆通,尽来回报知会。 宾乃命四将带兵潜往透道:“但听襄阳大炮一响,即便涌出,待其来拒你等,我众又从打坏处登城,自不能支矣。 ”众将得令,乃各门大竖云梯,架上大炮,十余万大兵悉集城下,周围环数十里,喊声震地,晋兵无不震慄。 张融曰:“汉兵今日方有攻城之意,算吾城中兵民疲敝故也。 ”张翮曰:“弟往东北二门,我往西南二门,命壮者守战,弱者搬砖运瓦,拾石上城。 今日退得他此一阵,他则再不敢来攻,五日内救兵到矣。 ”于是兵皆上城守护。 汉兵将母子大炮一齐点起,打向城垛、城门而去,声似天崩,百里地土震动。 张翮乃去亲自巡看,被坏者数处,令人谨守莫离。 正在调点,曹嶷引兵数百,从东门地道中涌出,张融急去阻杀。 北门内杨兴宝又从地道中起,杀来相合,正见曹嶷与张融相战,兴宝挥大锤如风打至,张融心慌欲走,被曹嶷一刀砍中左腿,翻身落马,军士乱枪刺去,死于非命。 将杀近城门,军人飞报张翮,翮忙下城来退二将,夔安、桃豹又皆涌出,直杀至西门,被夔安手挥大斧奋勇乱砍,死者百余,晋兵奔溃。 安去砍锁,张翮自至,三人战于荒基。 忽报东门汉军入,兵士杀死过半矣。 张翮愤欲杀退安、豹,西门内黄臣、赵染领兵突入,张翮知事已坏,绕城而走。 闻东门汉兵进内,遂乘乱弃家小轻身逃去。 张实在北门转至,见一将带领兵人百余望东而走,知是张翮,乃不入城,策马去追。 张翮走有四五里之程,见背后一员大将身骑高马,手执长枪,威如熊虎,将次赶近,张翮连策其马,走之不去。 张实大喝谓曰:“贼子休得乱走,张将军特来捉你!你今城破而逃,家眷尽皆在内,岂可弃也?及早下马投降,吾主仁德远播,犹能贷汝不死,休得自误!”翮曰:“吾乃大国命臣,不能保守城池,理合回朝起兵,復地灭贼,休得胡言!”乃不顾而去。 张实怒曰:“我以好言劝你,你反见逆,能会腾云生翼,以脱老张手乎?”策马逼进。 张翮曰:“贼胡不知进退,还不转也?”舞双刀回马合战,思挟制惑退张实。 实岂以张翮为意?挺枪横刺入怀,张翮抵当不住,放马又走。 实再追去,不上百有余步,及于背后。 翮大惊,转身再战,尽命竭力,不当十合,双刀俱被打落。 张实从容赶进,生擒过马,驰至邯郸城下。 忽见赵染追赶庞鹞之子庞洪来至,张实大喝一声,响如雷震,洪吃一惊,带马侧转,思走别路,被赵染横截而去,活捉过马。 二人并辔入城。 刘聪、张宾等禁止杀戮,将及出榜安民,只见张、赵二将捉拿张翮、庞洪而至,众皆大喜,无不称赏。 后人有诗以贊张实能继祖云:  张氏英雄汉世奇,虎豹端生虎豹儿。 邯郸匹马擒张翮,好似褒尉刺褚时。 又有诗一首贊赵染曰:  祖昔当阳擅重名,双擒韩氏魏人惊。 今日庞洪遭赵染,能绳祖武着芳英。 第四十八回 刘聪议取瀛州郡 汉元帅太子刘聪攻下邯郸,安抚百姓,命将图籍并械张翮、庞洪上平阳报功。 大排筵席,宴贺诸将,犒赏三军。 乃与张宾等议曰:“今得邯郸,西北之地什九可望矣。 还有瀛州一郡,系西北界域,吾都鄙之邻境,不可不取者。 其地居武恆之北,乃九河之会、五垒之乡,东濒沧海,西踵太行,南枕滹沱,北佩高河,地势广阔,实南北要冲之胜,取此可以垄断幽冀河洛矣,当疾图之,免被晋兵来抗协守,动摇又难。 第147页 ”张宾曰:“吾使细作探之审矣,此郡非比他处,太守郭京乃郭嘉之后,极多诡计,善于用兵,与守将大总兵吕苔男女姻戚。 苔乃吕虔之孙子,副将李眷是李典之孙,二人皆有贲育之勇、彪虎之雄,人常以彭越、樊哙比之。 参军冯具善使双枪,乃冯纪之后,文武全才,计谋深远。 又有二员副军都护,一个名曹勤,一个名杨留。 勤专步战,马遇之皆奔逸;留能降虎,虎见之不敢张威。 此数人皆将门之子,非他郡将官之可比也。 还当别图之,斯则未可轻忽者。 ”刘聪曰:“孟孙识高量广,素不见怯,前者数郡,谋有刘乔、郭戎、程杇、张翮,武有许戌、徐玖舒、张驽、二庞之勇,尚且慨然而进,今何畏此数人而迟疑乎?”宾曰:“非我见怯,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欲取此郡,非比小可,若其不能成功,恐贻世人笑话。 ”刘灵、王弥曰:“以吾大汉之兵,自起左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惧吕苔、李眷二竖子哉?”宾曰:“非也,但恐诸将恃吾屡胜,志骄而忽,故此犹豫耳。 ”灵、弥曰:“军师休虑!某二人愿领前部,先擒二竖,以报委用。 如不成功,愿纳还先锋之印,求为步卒。 ”刘聪大喜,即聚众诸将佐分付曰:“瀛州乃吾北境要处,不得不取,非吾妄举。 汝诸将等欲取封侯,名标史策,正在今日。 古云:不探虎穴,焉得虎子?各当齐心协力,共建不世之勛。 ”众皆应诺。 聪即点选精兵二万为前部,以关防、黄臣为左军将军,张实、关谨为右军将军,赵染、关河为前将军,王如、唿延颢为后军,杨兴宝、夔安为护军,唿延晏、唿延攸为都救应,曹嶷与桃豹守邯郸。 大兵将欲起发,只见汉主调杨龙、廖全二人运粮来至,刘聪大喜。 才入相见,忽报黄命、关山见苟晞不復兖州,将所部二万特来听用。 张宾曰:“添此数将,可下此郡必矣。 ”遂命关山、杨龙监运粮饷。 大兵十五万,旌旗蔽日,戈戟排霜,浩浩荡荡,分两路迳往瀛州进发。 郡界上听知消息,飞马报至瀛州,本郡太守郭京即请总兵主帅吕苔等共议其事。 李眷曰:“胡贼无知,敢犯我境,教他片甲无回,方才晓得。 ”冯具曰:“闻知汉兵将亦多骁勇,非可轻忽,还当议计以敌之。 ”郭京曰:“今汉兵乘新旺之势,藉屡胜之威,其锐未易当。 依下官愚见,必得总兵大人亲率军马,前往恆河渡口,立起寨栅,守住其地,不容其渡。 再分一军据盘古沟要隘,汉兵纵多,终不能飞过此处,我瀛州安如泰山矣。 ”吕苔听言大喜,即与冯具同守恆河,命曹勤、杨留将兵一万,去守盘古沟,自选精兵二万前往镇守,以李眷同弟吕萼与郭京在城看守。 苔至岸口,安布一切俱各完备,河中船只俱各不许来往,其渡船皆被吕苔拘锁北岸。 比及刘灵、王弥到时,无船可觅,又见对面沿河木栅如城,刀枪密布,不能得渡,乃将人马扎下,以待大兵俱到。 遣使往中军报白,催其速进。 次日,关、张将左右二军到寨。 王弥曰:“欲渡此河,必须造成大筏方可,奈此处无山,树木甚少,问其地方,此柳林些须,皆是穷民家之业,是以未曾行移。 ”关防、张实曰:“且待后军俱到,一齐议之非晚。 ”至日晡时,刘聪等皆至,安下营寨。 王、刘二先锋入见议计,张宾曰:“既无船渡,必须造起浮排,方可过河。 ”关防曰:“王飞豹二人已曾主此意思,但以此柳木梨枣皆是穷民生业,房屋木料干轻,可以易得,心所不忍,故待军师来耳。 ”宾曰:“惜小节者不能成荣名。 今非行王道之时,且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岂暇他惜乎?事在急迫,亦当为之。 ”王、刘得命,次日亲带杨兴宝、夔安,将兵二千,砍伐树木,运至上流头阔处,造成大筏千余,下面放屋料干燥者,使之不沉,上安湿者。 一切完备,推入水中流下,至渡口狭处尽皆挤住,汉兵乘夜以索挽定,牵连不动,犹平地一般,络绎二三里。 上面杨兴宝、夔安二步将带弓箭手三千守定,以防晋兵砍夺。 刘灵命军取苇草铺其上,以沙盖之,可通战马。 次日,吕苔看见,大惊曰:“恆河渡头水急,贼故于盘古沟狭处搭筏思渡,虽有二将守住,但恐贼中亡命舍死者多,难与为敌,吾当亲往御之。 ”遂留冯具守恆河,自将兵士万人,往助曹、杨共守盘古沟渡口。 至其地观看形势,分付众兵曰:“河虽狭而岸高,切不可妄发弓箭。 若有人抢渡,待将近岸,方许射之,免致损箭。 十分逼近将上岸时,一齐以飞石击之。 ”晋兵得令,也不抢排,也不慌乱,只是守住不动。 汉元帅刘玄明自在河边观看,传令众将曰:“吾知瀛州兵马心胆已怯,用力向前,可以登岸矣。 第148页 ”宾曰:“非也,此欲以逸待吾,不伤士马、不折弓箭之意耳。 必欲争渡,须防矢石,吕、郭皆能将也。 ”王弥、刘灵曰:“不妨,待吾亲自当先。 ”遂披掩心短甲,手持大刀,防牌手五百名,良弓手五百,长枪手五百人,杨兴宝、夔安为两翼,李瓒、胡宓等一齐歷筏而进。 刘灵、王弥径前,将欲近岸,忽听得一声炮响,箭如飞蝗而至。 王、刘等挂满衣袍,喜内有甲。 待射一番,弓箭少驻,汉将又逼近岸,见一步将引铁甲五千,沿恆河指点,石如雨点。 王、刘、杨、夔四将虽勇,岸高二三丈,跃之不上。 正在狠斗,忽然胡宓被一石打坏鼻樑眉心,仰身而倒,死于非命。 王、刘气沮,退后少憩。 吕苔亲自向前,带炮铳手百余,一齐放着,打得汉兵交横乱倒,退之不及。 李瓒被击去左掌,再不能临阵矣。 王、刘大惧,退还西岸守住,使人送李瓒至军中医治,告以其事。 主帅刘聪大惊,曰:“晋兵如此利害,焉能过得河去?若这盘古沟口子无能夺得,则瀛州郡终不可取,有何面颜回见父王?明日吾当冒死自进。 ”遂命点炮手二百人,亦以此还击之。 张宾曰:“未可造次。 古云:天时不如地利。 吾料晋兵数万,焉能胜我?但得地之形胜,故难与敌。 炮法诚然可用,睹其木栅坚固,徒为枉费。 且我居河下,恐伤士卒多耳。 待吾明日去看仔细,然后用计破之未迟。 ”乃命王弥、刘灵、夔安、杨兴宝依旧多备弓弩,守定排筏,不可进战。 自至河边仔细看了半日,乃回至寨中,密令桃虎带军士五百名,取柴五百担,堆于上流僻处,再取五百担至营听用。 再使廖全、黄命扮作客人,往上流百余里外去觅空船数十只,诈装货物。 过五七日,灵等心焦,乃至中军见宾请战,宾曰:“子通有所未知。 我昨观其栅闸,皆树木所造,人马刀枪一时不能卒动,况今此冬际,所伐的皆是藁而枯者,不利于火明矣。 吾已曾令人取办硝黄、柴草、麻油等物齐备,只等廖全、黄命二人有船至,即便行移矣。 ”乃分付炮手二百名,随灵至排上伺候:“待吾计成,得烧其栅,吕苔等必然死拒,不容登岸,那时一齐望上击之,先锋等乘势挨进,可得登岸矣。 ”众兵将在旁听说此计,尽皆踊跃鼓掌称赞曰:“军师神算不在武侯之右也。 ”刘灵乃受命辞出,往河边小寨中而去。 不二日,黄、廖等倩得小舡一十余只、大船一只,至上流堆柴之所,入寨报知张宾。 宾大喜,每船皆倍给价钱付与驾长,嘱付曰:“此船今番必坏者,你等替我干此一功,还有重赏。 可将上流柴草满载装起,挨至东岸,他军箭不能伤,放胆前去。 一更后到彼处,只恐其中流以火箭来射,吾料他算不及此。 一到岸下,你等即便抽身,向大船上走转,吾自有兵来行其计。 只看有西风起,则称吾意矣。 ”其日天甚阴晦,刘聪曰:“今此之际,只有西北风当令,不时可得者,亟宜催兵速进。 ”宾即命廖全、黄命、关山、杨龙先往上流促装柴草,命张实、关防督车二十辆,装载草苇,灌以麻油、硫黄、焰硝,一更以后,黄命等到,一齐推将去。 然后以火箭火炮射去,烧其岸上木栅,只待火势少熄,各将炮手向前,箭手居次,打退岸兵,有能先登东岸者,署功第一。 六将领命而去。 再唤黄、赵、唿延诸人,各各俱到盘古沟去,催王、刘、杨、夔会合关防、张实,一同行事。 又命关河、唿延颢将兵三万,攻打恆河大栅,以分吕苔之心。 张宾亲至河边,见晋兵明火,沿岸巡守甚严,遂先使王弥、刘灵将兵列于排上,佯为争渡之状。 晋将杨留、曹勤等皆聚于岸口上,曰:“贼兵十数日不曾出兵,今日靠晚而来,思欲尽死力而夜渡也。 ”遣人报知吕苔,苔亦自至观看。 忽见小军报导,恆河上渡亦有汉兵攻打,恐冯参军一人难敌。 苔曰:“众将官可要用心谨守,吾自去看虚实而来。 ”遂带精兵二千,往恆河去助冯具。 汉将见晋众皆作一处来拒,故意大喊假进诱之。 杨留等只是照前不动,弥等又住。 曹勤高声大叫曰:“汝等鼠贼,无故占夺邯郸,我不发兵问罪,汝亦幸矣,何乃又思妄侵吾境?好好退去,免得大兵来剿!”刘灵曰:“岂但邯郸一郡,山西、山东、河右,三分吾已得二,尚敢大言!不但攻你一城,直至洛阳,只在旬月中矣。 ”曹勤曰:“狂口膻奴,敢恁无礼?今此盘古渡头有吾在此,神仙不能越渡,若容小儿逞威,吾非人也。 ”正在闲话,只见西北风又起,吹得岸上晋兵眼花目闭。 黄、廖驱柴船掩至东岸木栅之旁,关防、张实将柴车推去,点起药线,火箭、火枪千千万万,如流星般发。 第149页 晋将欲要齐往救之,又恐汉兵抢上,乃命副将王虎、吕元带弓箭手前去阻射。 须臾,柴草中硝黄喷起,焰高数丈,木栅俱燃,光照数十里。 吕苔在恆河寨中,与冯具议论汉兵无船筏可渡,必是虚张声势,还须往盘古沟共退贼兵。 二人上马出寨,只见满天炙得通红,苔曰:“此贼人以诡计烧吾栅闸也,但宜速救。 ”冯具策马如飞先发。 时将二更以后,王弥、刘灵等见岸上晋兵乱窜,乃令炮手一齐击打,声连一片,地皆震动,岸上兵被炮打得交横乱倒,自相践踏,死不胜记。 岸上火光照耀,王弥等看得分明,乃叫箭手当先,自与杨兴宝、刘灵跟箭抢上。 杨留、曹勤逼于河边相战,汉将足难展步,不能取胜。 忽见背后一员大将,身骑一丈乌,手持丈八枪,势如熊虎,却似天降煞神,杀得晋兵四散奔溃,死相枕藉。 杨留看见,连忙回身抵敌。 杨兴宝打退曹勤,王、刘等遂皆冲上平涯。 晋将王虎、吕元沿河杀下。 汉将廖全挟短刀扒上东岸,王虎不知全是汉将,亟问:“你是何人?”已被全抢近前,一刀搠翻下马。 全夺其枪,飞身上马。 吕元后到,见王虎死于地下,径沖而过。 至岸口,正见王弥与曹勤厮战,元舞铜钯打入,弥战二将不退,却好刘灵飞步赶至,一枪刺死吕元,夺其马匹,曹勤走入本阵。 弥曰:“我和你杀到岸边,接应众将来破吕苔,莫使他们走去。 ”灵乃回马。 曹勤走出阵后,又见杨留与小将朱伦双战张实,亦去助之。 留知张实勇勐,不敢向前。 曹勤抢进,张实欺其无马,尽力一枪刺去。 曹勤看见枪到,平地跃起丈余,实枪收之不迭,被勤一刀砍断枪桿。 杨留见实枪折,跑马赶进就刺,实以枪柄击之。 正在危迫,廖全从上杀下,喝声“贼奴不得无礼!”一枪中留咽喉,倒翻下马,救了张实。 实夺其枪马,方才跨上,冯具手舞钢叉赶至,叫曰:“贼寇敢烧吾寨也!好好下马,赦汝不死!”张实怒曰:“小畜生,汝乃无名下将,敢与张爷抗抵?可速拜降,免污吾枪。 ”具即臂夹双枪杀进,实亦慎防其勇,抖擞威风与敌,五合之中,一枪刺透胸膛,冯具倒地而死。 曹勤往上去会吕苔,正值杨龙马到,勤慌挥刀砍入,与之战上十余合,被杨龙一刀砍中背心甲上,闯入龙怀,被龙抢住衣领,拖上马背活捉,望下而行。 吕苔亲自见前面马上横着一人,疾追去夺,只听得喊摇山岳,关防、黄臣、赵染、刘灵、王弥、唿延晏等数十员将尽皆上岸,拥杀而至。 苔听得军士报说五将皆已战死,知势难敌,不敢迎战,勒马迳自走回瀛州而去。 汉诸将寻不见吕苔,奋杀晋兵,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但见路上回城兵马牵连不断,料知吕苔已遁,皆将兵马追去。 苔走入城,将门紧闭。 汉将分兵围住,水泄不通,使人报知元帅。 元帅刘聪过得盘古沟,心中甚悦。 正欲集众贺喜,小军报导:“先锋等已到瀛州,把城围住,请元帅、军师速去商议。 ”聪、宾遂不扎寨,齐望瀛州进发。 至城下安营,众将入见,各报功绩,聪命登册记赏。 次日,汉将分门攻打,被吕苔、郭京、李眷严兵守御,十余日了无寸功,死者七千人,伤者二三千。 刘聪心中忧惧,与张宾议曰:“今我顿兵坚城之下,吕、郭多能,雉堞甚固,兵士伤损,进退无计,何能得下此城?”宾曰:“吾亦虑之。 昨已亲自绕城周围看过,只有东北角上城垣新葺,灰石未坚,可以攻打。 今将弱兵日夕紧困西南攻打,晋将必然率兵严守,东北角必然军少,吾却以精兵勐将各皆持草一束,只听西南角上炮震喊闹之时,悄悄一齐堆起,以劲箭射退守兵,善步战者当先扒上,众将继之,砍开城门,待其兵将来时,大军已入,自然破矣。 ”众将受计而去,遂往西南角假张声势,竭力大喊,挨至日晚,愈加攻急。 吕苔催李眷、郭京俱往拒守,京曰:“彼处公与李将军二人足以御贼。 吾观他两个在西南角上,俱虑东北之城,宜谨防之,故欲自于此处往来巡警,以防攻其无备也。 ”苔曰:“公言甚善,但二门见今势急,东北尚无动静,吾意得两人守战,一人往来相助,可保无失。 岂可先守缓处,而舍急处不救乎?待其有兵来此,分救亦未为晚。 ”郭京只得从之,引兵俱赴西角。 将至二更,西南二门黄臣、王如等命军兵大喊大擂,炮声不断,吕苔等竭力巡守。 东北角王弥、刘灵等见西炮急,乃命军兵将草束挨城堆起,倏高丈余。 张宾命将大炮架起,一齐点着,声如天崩地裂一般,城垛坏者十余处。 王弥、刘灵、杨兴宝、夔安等臂挽防牌,手执利刀,跟随箭手越草堆而上。 守兵些小,被炮打退,刚才起看,箭如雨点又至,各皆伏倒。 第150页 杨、夔、王、刘四将遂攀缘而上。 吕苔在东门听得炮声大震,乃谓郭京曰:“果被彼贼兵所赚矣。 公在此间,吾二人当往救之。 ”如飞疾至。 李眷在前,正见王弥持短刀赶杀兵士,舞双刀拍马大喝,噼头就砍。 弥以防牌抵住厮战。 汉兵正在扒城,被晋兵砍得纷纷坠地,汉将三人遂杀晋兵而救。 忽见大喊震耳,吕苔亲自率兵拥至。 刘灵急抬头看,正见王弥与李眷抵死狠战,慌忙赶去相助。 李眷力战二将,并无少怯。 勐然一员虎将手舞大锤,打至马前,李眷又挥刀砍去,兴宝曰:“汝不惧步战万军杨国珍也?”一锤击中眷马前足,遂弃马而逃。 王弥忿恨赶去,眷回身抵住,被弥打落双刀,生擒挟去。 小将吕合从背后赶去抢夺,王弥不知,枪将及身,又得夔安撞至,大喝一声,斧起处,吕合又被砍死。 比及吕苔与杨兴宝战未五合,夔安、刘灵又皆杀上,苔亦未以为意。 骤然间城门下大喊竞起,关防、张实等大兵争入。 吕苔知事已坏,乃逃下城,入衙中带家小,命弟吕萼保护,亲自当先往北门逃去,又被黄臣、黄命兄弟在西门看见,勒马追去。 黄臣截住家眷,吕萼挺枪杀进,欲沖走而去,被黄臣只一合杀于马下。 臣驱家眷至城,郭京看见,亦下城遁走。 吕苔逃出城外,心慌性乱,不知己家眷被夺,立马回望,忽见一将如飞赶至,高声大叫曰:“吕苔休走,黄将军不忍你家眷失陷,特来追汝转去,一同团叙。 ”吕苔抬头勐看,见其生得方面大耳,颜如噀血,五柳长须,剑眉狮鼻,手持大刀,渐渐逼近。 苔欺其单人匹马,乃亦回身骂曰:“汝既陷吾家眷,不活捉报仇,非大丈夫也!”二人挥刀接战,各逞雄威。 但见那双刀翻雪片,两马斗蛟龙,恶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吕苔虽勇,恐再有追兵,遂架开刀望南而走,黄命接尾赶去。 苔恐有失,欲转再战,已被黄命一刀砍中肩窝,翻身落马。 黄命砍下首级,未及取起,见一人手持画戟,飞马驰至,黄命横刀以俟。 忽听得后面高声叫曰:“黄锡卿不可放过郭京那贼!”郭京见后面刘灵势勐,向前撞去,黄命亦叫曰:“我们挡住,子通可自来活擒此贼!”灵曰:“一般干功,勿使耽误。 ”命即轮刀砍住,三合之中,又将郭京砍于马下。 刘灵马到,黄锡卿命刘灵自取京首,黄命取苔首,回至瀛州城里,献上二人之头。 刘玄明大喜,曰:“今次折了数万军兵、胡宓副将、李瓒废手,皆是此贼。 吾见其逃去,心甚不快,二将军建兹大功,可贺可喜。 ”乃命将头祭奠阵亡将士,设宴庆赏众将,差人将首级文册上平阳报捷。 后人见晋国怠弃边城,致陷臣民,有诗嘆曰:  一座寒城隔断林,详观晋史甚酸辛。 宿草迎风声泣泣,残枝带月恨盈盈。 告急不闻施片甲,守臣空自殒躯身。 至今冀北恆河上,逝水犹然带血腥。 又有诗一首贊黄命连斩二将之勇云:  昔时老将羡黄忠,继绩今朝显后昆。 瀛州城下追双将,馘斩英名迈定军。 第四十九回 蜀李特谋杀赵廞词归一本,话分两头。 未完汉晋,且叙蜀成。 却说成都赵廞被赵王逼反,托以復立汉刘氏之后,赚请姜维二子出山,得并少城等数郡。 事获成定,廞之心中思欲自立,不寻刘氏。 姜发兄弟屡次说劝,廞皆不听,推言刘氏今已殄灭,子孙皆随安乐公入洛,岂有肯容真子孙遗落于此,以存祸根乎?必须从容慢慢访觅,莫使鱼目混珠,而作不明之忠义也。 姜发见其所言,与弟姜飞议曰:“吾知赵廞匹夫之意矣。 今而四下招募流众以为牙爪,结纳李特为之羽翼,思欲自霸。 吾兄弟反被小人所赚矣!岂可又在此间为彼鹰犬,劳逐走兽之役乎?”姜飞曰:“详观赵廞,乃愚卤下庸之人,焉能成得大事?我今与兄设下一计,杀此匹夫,寻立刘氏,岂不伟哉?”姜发曰:“不可,人既以心托我,害之不义。 且张、杜、许、卫等皆其心腹,才虽寻常,性皆跋扈。 又有李庠、流、让等为之外援,不可善图,再思良策,看紧慢而行可也。 ”正在闲议,忽见一人自外直入,长揖而言曰:“彦约兄别来还相忆否?”姜发吃了一惊,曰:“兄固面熟,恍惚若相忘耳!”心曰:“某关心也。 念父关索与大都督八拜金兰,何二兄发迹而顿弃旧交乎?”发曰:“别时总角,今入中年,日月如流,功业无成,使吾心驰神越,不觉骨肉渺若参商,浑相失矣。 ”三人相叙,不胜哽咽。 关心曰:“吾以幼沖与四兄相失者,盖以我母子在外家故耳。 兄等挈家逃避,后魏兵入蜀,庞会那贼怪恨吾祖诛杀庞德,独寻害吾一家家眷,被吾扮奴隶冲出,军人当我不住。 落魄数年,后有人报知吾兄等躲匿梓潼李家庄上。 第151页 吾寻到彼,三兄俱入羌中去访刘皇子,只关河兄因母老病重不曾行,以此我始能弟兄少叙。 ”姜发曰:“吾知齐万年作反,有张宾在内为谋主,意其必来匡復两川,故此吾兄弟说通赵廞,先据益州,思为内应耳。 此无志之人,既夺秦、泾二郡,陇西咫尺矣。 蜀民咸不想念,垂手可以成功者,后来绝无影响。 吾是以蠖屈于此,徒怀怏怅耳!”心曰:“只因齐万年恃勇忽敌,被孟观陷坑所算,两家相和罢兵,退出左国城,晋国封刘皇子为左贤王,故此一向安集于彼。 昨于癸亥大举义旗,已入平阳建立大位,诸故旧十大勛臣之家,皆已在彼处立功为将相,声势甚震。 ”发曰:“数闻左贤王是刘渊,前差上将入朝,名曰唿延攸,吾实不知是刘皇子也。 今又打破冀北诸郡,愚兄弟株守此故地,无能一展平生,如之奈何?”心曰:“吾兄关继远自平阳有书来召,已将家眷去,弟因小疾,不曾同行,今欲一人自往,共夺中原,以立尺寸之功。 探知二兄在此,功业未遂,特来相邀,劝兄弃小就大,同归故主,再兴汉业。 若听鄙言,则当随侍,不然弟当独行矣。 ”姜飞曰:“吾兄弟改字存忠、存义,所以誓不忘汉也。 向者赵廞老贼许以愿共扶刘,对天重誓,我兄弟方出助耳。 今老杀材将欲自立,吾正要思计图之。 贤弟既知下落,吾又岂可坐视众人成功乎?”发曰:“若此,弟可先往家中收拾家眷,待吾起一路引与关继忠,诈作装家小还乡之商人,路上好去。 ”三人筹议已定,漏夜打从葭萌关逆路而去,以防赵廞追赶,直趋上郡,出河州,往太原而去。 至次日,赵廞见姜发过午不入府相叙,差人去请议事,小军回报:“姜家兄弟昨夜不知何处去了,宅中空锁在那里。 ”赵廞听言如失,大惊咤曰:“昨日他为乡亲求引,即脱身之计耳。 吾见李绵竹来此,特与有事相议,岂知径又遁去。 可着快马四路追之,必去未远。 ”李特阴有图蜀之心,惟恐姜发兄弟在侧难以逞意,即进言曰:“姜家兄弟,主公待他不薄,非肯相弃,但彼一心终要寻刘氏之后。 今见主公不从,故避去耳。 若留二人转来,亦必不肯尽心为吾效力,倘一闻知刘氏有人,则主公即为齑粉矣。 今事已粗成,寻他何益?正所谓养虎自卫,凶吉未可量者。 ”赵廞实欲自据川蜀,遂听李特之谏,不行追寻姜发。 自是赵廞无人谋议,大事皆询咨于李特之弟李庠。 按《野史》:李庠字玄序,李特之幼弟,略阳人也。 极多智识,善骑射,骁勇绝伦。 少以名闻,人荐为本郡督御,署主簿事,自以职卑,避还乡里。 元康四年,齐万年反,朝廷诏选良将,举骑射,有司以庠应,巽拒不就。 採访孝廉,又预选,亦不肯出。 及后赵王西征失律,再募英勇,州郡上其名于朝,朝廷切征之,以为中护军骑都尉。 值梁王议和回兵,不曾西出显用。 在洛阳见赵王、淮南王构乱,各使人召庠,庠惧称疾,上状齐王,去官还蜀。 性好任侠,喜施予。 初年关外荒旱,与兄李特罄家赒众,众不能度,力挽特等徙梁州就食。 梁州又歉,齐万年寇泾阳,特与庠商议往川中避乱,庠从之,与兄李流率侄李盪、李雄、李始,伯子李辅、李让、李堪等入汉中,流民尊之者十余万。 因被逐,杀沈副判作乱。 赵廞谋叛,相与结纳。 庠虑晋朝加兵,劝兄就廞,共养威锐,特乃从之。 廞见庠至,与之谈论兵法,无不尽善,谓杜淑等曰:“李玄序一时之关、张也。 ”乃委以心膂,假赤符,封为原亭侯。 至是姜发避去,即召李庠入府,朝夕与之计议。 庠出,语兄李特曰:“赵益州非立业之才,不听吾言,败将立见,成都必为他人所得。 ”特亦点首。 有成都旧兵听得其言,报与赵廞知道。 廞密与其子赵瑛议曰:“李特兄弟英才磊落,恐久必为川中之患,非甘人下辈也。 ”瑛曰:“李特兄弟,惟李庠文武足备,若去此人,特无能为矣。 今观其言,可知其心,亦须防之。 ”自此有杀李庠之意。 会无其由,恐人谈议,以故未行。 一日,庠见廞杀人,乃上言劝之曰:“自古成大业者,皆以不嗜杀人为心。 今主公专行暴虐,不修仁德,岂有人肯归向,能保永终乎?”廞甚不悦,即欲杀之,法无死理,忍而不答。 庠退出。 又一日,赵廞设宴会众,言及朝中之事,李庠曰:“目今司马氏自乱,朝无正士,宜趁此建大位,称尊号,以令四方。 上可以争关中,中可以围荆襄,下可以据险自守。 脱不如算,亦可以成汉中一鼎足之势也。 ”廞心实然喜之,意欲先去李庠,以减特势,而后行之,乃作色大怒曰:“神京在洛,谁敢妄悖?吾之所为,实为奸党虐忌,逼迫归京加害,不得已耳!不久上本辨明,仍居藩镇。 第152页 据汝所言,则是反叛朝廷,欲作灭门绝祀之事耶!”即命心腹将费远、许弇、张灿、卫玉一时捉下,数以愚惑大臣欲为反乱,大逆不道,斩首正罪。 李特痛恨,欲报弟仇,奈廞势大,不敢动手。 廞亦惧变,乃授特为亲军都统,以安其心,其下李氏各加职任事。 再召李特入,慰之曰:“非吾枉杀汝弟,奈他恃才猖狂,屡欲妄为。 今吾与君粗得少安,设被误事,二家老幼悉为齑粉矣。 君今虽去一弟,三族可以永全。 其详思之,勿得抱恨。 ”特知廞以言愚己,乃亦称谢而出。 至其第,谓李流、李让等曰:“赵廞初来合我,意想吾叔侄尽心辅渠成事。 今见吾等强盛,以为李庠文精武冠,故假忠託故,伪责贤才而杀之,反以诡言绐我。 今彼抗杀代官,擅并邻郡,非反而焉能罪人人?此仇亦当报之,奈难与敌。 若弃而去,彼必穷追不放,恐亦未美。 设在此间,终被所害,无噍类矣。 汝等有何计以处之?”李流曰:“赵廞老贼无德无谋,何能成事?全仗姜发、姜飞二人而已。 今姜氏去,羽翼已摧。 徒欲以威制人,是自取灭亡之道也。 欲除他们,亦所不难。 ”其党阎式曰:“今彼强我弱,彼众我寡,谋之不易,惟有速发,则无泄漏。 明日选头目二十人,乔装打扮,内披密甲,外面蔽以衣,各藏利刀,府前埋伏伺候。 命两人带领流民,于冷巷中打探以备之,若其举兵,即杀至府前,彼不过杜、许等六七将佐,又非千军之敌,何足道哉?甸长身带利刀,待其初开门,人众未集之时,即便上堂,诈言禀事,向前斩之,一夫之力耳。 ”李特深然其计,乃聚亲族兄侄流、辅、让、国、盪、雄、文、恭、超、攀父子兵十人,流民头目上官晶、任道、任回、骞硕、骞顺、王辛、罗准、赵肃、文斌、严柽等十人,各装束齐整,至府前去伏。 又使阎式、杨褒二人,率领流兵伺候,但听喊起,一齐杀入。 俱各打点停当。 次日绝早,李特官带文装,领王角、李祺两个健党,立于府前恭候。 等至赵廞升堂,近吏参过,只有杜淑、许弇二人在内兵房中查点钱粮饷众。 李特带二人入内,命随班上言李甸长禀事,特乃上堂作揖。 廞方出座回礼,挨近身旁,抽刀望廞颈上砍去。 廞慌走去,被特袖上一把扯住,望肋下勐刺一刀,赵廞跌倒,大叫一声,弇、淑二人从兵房赶出来救,早被李特乱刀砍死。 特即大唿曰:“赵廞残暴不仁,妒害忠良,妄杀无辜,某今为弟报仇,故此杀之。 汝等愿从者,皆来商议,共举有德者立之。 不然入朝请命,同为藩职,众心何如?”杜淑、许弇上堂,手无寸铁,即持椅桌击特,骂曰:“汝乃无籍流民,我主收录,授汝亲军,妄弒本官,尚乱言也!”照头打去。 特刀亦短,不能取胜,王角、李祺抢上,砍死许弇。 杜淑急走出府,见费适至,即忙叫曰:“流民作乱,杀死本官。 ”未得出门,已被李让赶至,一刀砍倒。 费适走转,报兄费远,远唿张灿、卫玉、阮邙等将兵围住府门,上官晶等扑出阻住,战于门上。 赵兵不得入,李特、祺、角三人亦奔出相助。 正在苦斗,喊震城市,忽听得喧声鼎沸,杨褒、阎式各带流兵五千,两头合杀而来。 张灿等回身抵敌,斗于街衢。 李雄、李流与流首二十余人,自府门前拼死杀出,砍得赵卒叠满城濠,各夺长枪长刀而进。 上官晶砍死张灿,阮邙抢进报仇,不防骞硕从背后随来,一枪刺倒。 卫玉、费远见势头不好,望东杀去,李让横出阻住,被费远奋勇一刀砍进,李让枪被打落,退后而走。 卫玉赶去,却好李雄撞至面前,一刀砍中头颅,卫玉倒地。 费远沖走,迳往少城常俊处投奔。 二人势孤,使使往梁州罗尚处投降。 流众遂打入私衙,将赵瑛等悉搜斩之。 李流恨廞杀弟李庠,把赵廞尸砍为粉碎,送出郊外。 次日,李特聚众商议曰:“今得成都,可即分兵徇讨下县,兼併邻郡,可霸西蜀矣。 ”杨褒曰:“此事尚未可行。 今天下一统,兵多将广,尚难与敌。 且我乃远地流来之人,素未有恩义及于川蜀,民心不服一也。 少城广汉皆彼所辖,俱有守兵,倘若会合官军来此,岂不自取其祸乎?”李特曰:“已上虎背焉能下,汝将焉处?”褒曰:“且自保守此城,遣人函赵廞诸人首级,具本上洛阳请罪。 朝廷以吾能诛叛臣,自然授以官职,那时布德于民,方可成事也。 ”李特然之。 乃遣其能言党伙王角往洛阳上本,言:“赵廞反叛朝廷,欲霸两川,挟臣李特等为助,臣等不从,就将臣弟前中护军李庠杀之。 臣今不忿,纠众协力剪除国贼并逆党五人,献首金阙。 臣欲归朝就戮,以正擅罔之罪,奈恶伙常俊、费远仍为叛乱,虐害黎民。 第153页 以故欲保残暴无辜,待罪西蜀,专候圣旨发落,引颈上言。 ”晋帝见疏,召廷臣计议其事。 王衍曰:“李特乃流民之首,不与赵廞相通,焉能杀得李庠?今彼妄构兵戈,必有缘故,还当兴兵问罪,不宜准请。 ”御史冯该曰:“赵廞造反,抗拒朝命,诛杀守边大臣,李特诛之有功,不可加兵自行激变,权宜授以官职,使沾国恩,但去其兵权,自无乱矣。 ”朝议从之。 乃授特为宣威将军长乐侯,李流为奋威将军武阳侯,镇守绵竹,其兵众皆受成都刺史节制。 又下诏以梁州太守罗尚为成都刺史,总领西戎校尉、平西将军之职,以管赵廞余兵,并收李特流民之众,即日带兵赴任。 更敕牙门将军王敦、上庸都尉义歆,各以兵七千听尚指使。 又益巴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共兵二万七千,协助罗尚便宜行事,以观李特叵测之变。 旨意到蜀,李特见罢兵去郡之说,心甚不安。 及报罗尚以梁州兵马入代领众,乃集众商议,欲拒关塞险,不容其进。 阎式曰:“不可,吾以民心未附,故去请命。 今又阻诏,反情实矣。 朝中差王敦入川,监督上庸、巴郡、广汉,共备我等,此皆心腹肘腋之病。 且少城常俊、费远已降于尚,何可行此?”李让曰:“若不恃强,则吾又去绵竹,何能再得成都?”式曰:“吾询得罗敬之在襄阳,性甚贪鄙,好谀忌刚,乡人为之语曰:尚之所爱,非邪则佞;尚之所憎,非忠则正。 家成市井,馈送无所不受,百货俱积,富极无厌。 此等之人,爱欲偏僻,何难诱赚?但遣一精细能会说者,将赵廞库藏宝物,先往中途迎而赂之。 渠乃贪饕,见财即喜的,若其一受礼物,再以金银买结其左右,必有回报之言,或慰我或遣我,自然明说,吾得以知其心腹中意。 伺其入川,尽意奉承结识他,求在成都辅其行事,假意真诚效力,买收民心,使彼喜悦。 罗尚素懒政事,必以心腹委託于我,不遣远离矣。 ”李特听言大喜,即备礼物,遣杨褒扮作使者,悄悄密往迎尚,献上手本。 罗尚见之,心中大悦,即召杨褒近案,问李特杀廞事故,褒对答如流,甚道赵廞之过,掩饰李特之罪。 尚以为然,乃曰:“彼罪应诛,你主有功于国。 今吾初到,不好受礼,恐动众人耳目不雅。 ”褒曰:“李甸长曾言,老爷乃久任官员,故敢奉此孝意,若是他官,则不敢行矣,望爷恕而容之。 ”尚遂收了许多宝物,问曰:“汝主何乃称为甸长?”褒曰:“流民入川求活,皆以耕种开山为业,各分甸数,恐有争竞为非,故以李特为之甸长,使制众耳。 ”罗尚曰:“若此,汝主亦是能者,只要守法奉公,吾自有保用之处,教他放心。 ”乃重赏杨褒遣回。 褒至成都,具言罗尚喜悦嘱咐之语,特心稍稳,遂不据关,仍以金银装于食箱之中,佯送下程,同阎式亲往驿中奉迎。 罗尚一见李特人材表表,又馈金银,谓其为知礼有能,命以宾礼交接。 赐坐,问曰:“甸长自来,必有甚么说话,如其合理,吾当一一从之。 ”特曰:“某本洛阳旧族,父为魏牙门将军,寻升宁羌校尉,因荒乱入川就食。 其所从吾者,皆外郡寄命百姓,非兵之比,俱散在穷谷耕荒。 朝中不知,虑吾为乱,往往要逐使还,众思家业已失,实不愿去,悉皆寄籍,当亦为蜀民。 昨赵益州为逆,欲勒吾等共反。 吾弟李庠曾受朝禄,抗言不从,彼即诛之,欲尽剿众流民,并族吾家。 吾恐无辜遭害,乃纠众先收强暴,请命于朝。 蒙朝廷赦以不死,赐职长乐侯,未有衙门定所,情愿只在老大人麾下听用,免人嫌疑耳。 ”罗尚曰:“此亦不难,汝今于此都帅府住扎,命汝弟李流将兵三千,往涪陵城镇守。 李让将兵五千,往剑阁镇守,其余兵士皆入幕府,从参军徐举管领。 ”李特不答。 阎式曰:“既蒙府尊老爷张主,感德不浅矣。 ”乃谢尚而出,先回城中。 次日,罗尚到任,即照驿中所言行利,留特等不遣。 辛冉、义歆、徐健见王敦持敕命至,遂行文约会,一同至成都参谒罗尚。 礼毕,李特亦率兄弟等进拜众官。 王敦、辛冉二人见特等一班人物悉皆轩昂倜傥,语言对答,胸襟磊落,皆非人下之辈,久后必然为乱,乃私为罗尚曰:“吾观李特英姿凛凛,兄弟数辈皆铁中铮铮,真狡猾之徒也。 今当趁此我兵俱集,彼众瓦解之时,数其杀沈副判、害赵益州之罪,收而斩之,以断后患。 ”城中耆老辈闻知其意,私相议曰:“若此所为,必致变激,吾蜀何其不幸,干戈无宁日也。 ”遂作诗一首嘆曰:  握手相看谁敢言,军家刀剑在腰缠。 遍搜宝货无藏处,乱杀人民不顾天。 古寺拆为修寨木,荒坟掘作砌城砖。 第154页 郡侯逐去浑闲事,廿载曾无贴席年。 第五十回 流民聚众拒辛冉 晋惠帝改元永兴元年,流首李特谋杀赵廞,诏命罗尚为益州刺史,与广汉太守辛冉等往观动静,便宜行事,用计乘而除之。 辛冉、王敦上言曰:“今观李特兄弟,雄杰拔萃,枭獍过人,非可驯养者。 且系关外流民,非是川中百姓,勾引亡命,日则耕种,夜则为盗,广积钱谷,必怀不良之心。 趁今吾等官兵势盛,收斩李特兄弟,其他强者即行剿之,蜀中方保无乱。 ”罗尚因受李特厚赂,业已许其归附,不肯食言,乃朦胧谓众曰:“赵廞谋叛据蜀,擅杀守臣,朝廷甚惧,无计可除。 今得李特兄弟仗义除之,以待吾等,乃奉法守忠之士,既以请命于朝,诏封其官,吾等才至,人心未安,岂可先杀有功之人,以失民望乎?”王敦曰:“今不杀特,异日必成大患,东西两川非復国家之所有也。 ”时诏敕皆在罗尚,尚不肯,乃曰:“吾既入蜀,彼早乱吾早除之,晚乱晚除之,何必以彼投笼之鸟而逞无能之威哉!”敦见罗尚自执,与冉等共论曰:“罗公恃勇矜才,不依吾侪之言,必为李特所害。 ”乃嘆而出,曰:“此老徒有虚名,而不知大略,一生名节止于此矣。 ”次日入辞罗尚,回京伏命,尚曰:“处仲所虑者以特有兵,众流民为之羽翼,易为乱耳。 吾今不容在此纠合,发使归农,惟特兄弟孤立无助,何足惧哉?”王敦曰:“不然,流民乃彼腹心党伙,散之虽不难,聚之亦甚易。 益州既不杀特,众流民宜逐还乡,不许居于蜀方可。 ”尚曰:“此言甚善,但不宜太急,容缓缓设谋,徐图驱逐,免使嗔怨致变。 ”于是召李特入府,分付曰:“我欲留你在此,奈众官疑乎有私,今且勉从朝议,权散流众,使之归耕,汝昆仲仍往绵竹镇守,有事则来见我,决不亏你。 ”特应而出,与阎式、杨褒商议其事,嘆息不已。 阎式曰:“既是罗公有爱我之心,不可拂其言,亟宜依彼,轻身迳到绵竹,以免一时之祸,否则恐辛冉、王敦有不测之变起也。 ”李让曰:“此言甚善,宜召众嘱付,使之散去,约至绵竹相聚。 ”特亦从之,遂散众兵,与阎式、杨褒兄弟子侄即日往绵竹而去。 辛冉、王敦等知罗尚懦怯,惧特党盛,不敢加诛,正欲设计抑尚自行,人报罗益州已使特等出守绵竹去了。 冉、敦、歆、俭四人大悔,嘆曰:“既被脱去,成都祸必不久矣。 此公徒老其年,不老其事,误国甚矣。 今彼不依吾言,在此无益,且自回镇,请旨再议。 ”乃各辞去。 辛冉具表,使人上言罗尚作事姑恤,流民必乱两川等因。 牙门将军王敦入朝,陈言罗尚不从众论乘势诛杀李特,驱逐流民,他日势盛,必然为乱,将来难制,两川不胜其害矣。 齐王曰:“若此奈何?”孙洵、董艾曰:“一面行文至蜀,命各府郡严逐流民,再差人至雍、梁、略阳诸郡,令其起关行文,往川中召取流移百姓,还归故里。 ”朝议然之,下诏与罗尚、辛冉、徐俭并雍、梁、秦、陇六郡。 六郡之官巴不得召回百姓当役。 文书迭至川中,徐、辛等亦将榜文张挂,言流民等,本乡丰熟多年,官府有文书到此,促汝流众还供赋役,各宜收拾起行,毋得再在川中扰害地方。 众流民见榜张挂,皆相聚奔投李特、阎、杨,商议其事。 李特曰:“依众人心下如何主意?去得去不得,必须三省。 ”杨褒曰:“古来天下繁华地,谁似成都花锦城。 虽然本郡文来,道是兵戈已息,年岁每丰,争奈我等久流在外,家基已失,虽有余资,何能还乡构居立业,以享安逸?且此间地方富庶,出产又多,易于积蓄,又无粮差之苦。 若去,则又为穷人矣。 ”李让曰:“吾知众人不愿去者多,间有欲回者,先年已皆还矣。 今无他计,只有再备礼物,求买罗公恳为方便。 只道此时水潦方盛,路途险阻,川河汹涌,恐伤性命,且各耕耘在田,又弃一年春计。 乞开天恩,则数万性命皆府尊之所赐,尚必有以处分吾等。 ”众皆大喜,復集金银,使任回去见罗尚,告以其情。 尚信之,谓任回曰:“我本不欲逐你,此系辛公上本,故有此命,然我亦难以独主,据你所言,限至八月秋收已毕,俱要出川,休得累我。 ”任回谢出。 罗尚恐众催逼,又使人上限本于朝,朝议欲使人代回罗尚问罪。 侍御史冯该先曾巡按流民,受特贿赂,乃入见齐王司马冏曰:“前者赵王因代赵廞,至彼叛据成都,数载无人问罪,几失西川。 今李特剪除恶党,虽不言功,亦非反者,今罗尚请限,而欲代回治罪,倘流民等念其为彼受累,復成赵廞之事,岂非自激为乱乎?况先年曾施恩至此,而兹数月之惠,岂不与彼做一人情,待至秋收,我再下诏,流民无所推託,而罗尚又何所辞焉?”齐王原少大主断,见该所言,即准尚表。 第155页 就差冯该往川示以的期,再不许展转,违者重治。 冯该领命入蜀,将到成都,先遣人往绵竹召特相见。 特自惧有变,遣李让暗将金珠宝物,往途中献与冯该。 该喜,谓让曰:“汝叔不自来见,非有疾也,疑我有他意耳。 ”乃下告示于川中各郡,令六郡流民皆从李特遣发,不得作衅取罪。 又云特等不可愆期不发,有司不可先期逼迫。 又上疏于朝,言李特有诛赵廞之能,才堪委用。 辛冉知之,亦上本辨论李特之弟李庠说劝赵廞僭位称尊,廞故诛之,李特挟仇谋刺赵廞,思窃成都。 为虑臣等加兵,伪请命于朝者,非实为国,乃为身谋也。 今当速遣流民,以安西蜀,国之幸甚。 本上,齐王下檄责罪冯该。 罗尚又以其情报知李特,使人遗书与辛冉曰:  切以足下上言欲速逐流众,此固忧国忧民之诚,即仆亦晓夜兢兢于斯者也。 但以此辈皆亡命之徒,饕衣食于安逸,轻死生于鸿毛,若使逼之太急,恐有物极则反之咎。 且宽则得众,惠则足以使人,信则人任焉。 既朝议许过秋收,而足下必欲促之,仆恐数万无赖,非一成一旅之可逆制也。 辛冉见书,虑罗尚、冯该皆与己拂,恐其阴使李特袭己,亦甚会兵防备。 致檄与梓橦太守张演,又合犍为太守李苾,约限七月尽逐流众起发,违者尽行剿杀。 李苾先日按察流民,得其厚赂,为众举保宽限,皆是他们。 及升太守以后,流民并无进奉,故此亦从辛冉出榜张挂,辞旨甚严。 骞硕等见之,復备礼物哀告李苾,言谷粟在田,若委而去之,则前功尽弃,将何以为行粮?乞容冬底,六种皆收,自当奉令。 李苾乃亲诣广汉,见辛冉议曰:“流民哀悃之情亦可矜悯,歷年许久尚且容之,今彼自限,不过今年。 脱使遣迫太速,恐激为变,不若且缓至冬初,生息俱登,彼众自无他辞矣。 ”冉不听,切责李苾,乃下令查问流民各渠魁名字,先拿问罪。 流众惊惧,皆聚至绵竹,与李特一处会议不散。 特恐众嗔怪责,使人往各郡求限,亲自往见辛冉。 冉不听,命各县镇市á皆设关闸,搜捕收捉,下令愈严。 李特本意思欲为乱,阴说党侣等置器具。 辛冉探知其意,乃会李苾共议曰:“今流民聚集不散,又不起行,李特必统之以为变乱。 不如乘其未整,速出官兵击之,可一鼓而剿尽矣。 不然将来必难制伏,恐害生灵,皆是吾等之罪。 ”李苾曰:“今彼未反,我先迫之,一下变起,残害百姓,咎亦在于吾等。 依愚之见,先出榜文,言流首李特等抗违晓谕,结党不散,过限不发,情系恃强恋蜀,有能斩得李特者,赏银千两。 得其弟侄首级者,赏银五百两。 若获去其首领,则流众如无头之蛇,不逐而皆自去,何必惊恐黎庶,而妄起兵衅也。 ”辛冉然之,乃写榜张挂各处。 人报李特知之,特乃密使人改换假榜,言有能募得流民各郡大姓魁首李、任、杨、阎、赵、王、骞、上官等诸甸甲首级一颗者,赏银百两;羌氐侯帅等有能得流民一级者,赏银五十两。 流民看榜,皆诣李特议曰:“叵耐辛太守如此结怨,出榜若是利害,据其本心,非是驱逐我等还乡,明明思量剿戮我等也。 我等来此乞活,岂可反来投死?今望将军作主,必要搔扰他一番,死方甘心。 ”李特见众立意,暗暗欢喜,假召李流问之,流曰:“不可。 朝廷官兵素经训练,汝等虽怀不忿,徒空妄言,倘一心力不齐,战之失利,则又虚陷臭名矣。 只今为计,遣人往各处求其改易免罪榜文,置至冬末。 若其不从,再作计议。 ”流众曰:“要去便去,不去只不去,今日告限,明日求宽,捱不过日子的。 ”阎式曰:“待我前往各处求恳,观其众意何如,又作道理。 ”李特久有反意,巴不得逐急令严,以激流众。 此时欲发,恐众不肯为尽死力耳,乃遣式行。 先入成都,告以出榜之意。 尚曰:“吾无此心,独广汉太爷之命,汝等宁耐,且莫自疑。 ”式又往见辛冉,求其改易榜文,免致流民疑惧,不敢行走矣。 辛冉曰:“若依吾限,遵令即行者,给与执照,关闸不许阻当。 若时至故违,定行捕斩。 ”阎式知其执信不易,復回成都,于路见冉所设栅闸关隘,谋捕流人条约,点首嘆曰:“本无寇而自仇若是,能保其必安乎?是速之为乱耳!”乃又往见御史冯该,告曰:“昨蒙天恩,限流民至冬起发,无不甘心矣。 今辛广汉、张梓橦二位太府下榜,止许本月起身,迟违一日,即便收剿。 且此地流民虽是侨居,积日已久。 也有假贷与人的,也有与人捐借的,还的还未去,取的取未来,俱要九月后,晚稻收穫,始能完结。 二府主不察民情,惟取己信,不肯少假威严,民从何告?且弱而不可轻者,民也。 第156页 今促之不以理,恐众怒难犯,为祸不浅矣。 ”冯该曰:“汝且回至绵竹,以吾之意告白流众,言冯侍御悉听宽限至冬而行,并无催促之理。 ”阎式又曰:“今辛太府待民如仇,时刻无容,实然负老爷天恩。 ”该曰:“吾为按院,必不诳子,子其速回告众,毋得惧而为乱。 ”阎式拜谢,回见李特,具言罗尚、冯该皆已听允无异,但辛冉执意不肯,冯、罗二人虽许代为定夺,恐难信也。 特曰:“何以见之?”式曰:“吾见罗公威信不立,辛冉等各拥重兵,一旦变侧,非罗公所能制也。 当宜速为之备,免致后悔。 ”特深然之,即聚众流民曰:“今汝众人,皆以心托于我,我劝你去又不好,不去又不好。 我今不能保全汝等,心实虑之。 倘一旦辛冉以兵来捕,众人又敌不得官兵,那时连我家属亦为汝等所累矣。 ”言罢嘆息不已。 众流民曰:“我等老幼共十万将近,去则途中受累,不如且在此间对他。 见有上得战场精勇三万余,甸总三十余人,皆能力制千军,愿自舍死与之一战。 如不能胜,一同杀出绵竹关,保护甸长仍回略阳,据而守之。 若而幸胜,罗公虽勇,宽而老迈,易于取者,竟袭成都,再征广汉,则两川可望矣。 甸长亟宜早定大计,我等愿听指挥。 ”李特见其所言,復谓众曰:“吾等自关外至此,歷有年矣。 义气相孚,情意相感,并无毫忽乖舛,今事至此,安忍相弃?愿生死共之。 ”众曰:“敢有不用命,众捉斩之。 ”于是将众精勇三万分为三屯,以大将军武阳侯李流掌左屯,上官晶、任回、任道、李攀等副之;以振威将军西阳侯李让掌右屯,骞硕、罗准、骞顺、李文副之;宣威将军长乐侯李特自居中屯,阎式、杨褒二人为参谋,教训各屯,操演队伍;以王辛、王角、李祺、李超、李辅、李恭、赵肃等在中军听调。 辛冉遣人至特处令其催逐流民,见特立垒竖旗,乃回报辛冉知道。 辛冉急会张演共议曰:“今李特立起屯垒,料想流民必不肯去,冬底之说,是延缓之计耳。 今罗公贪而无断,养寇为患,日復一日,流徒得展其奸。 且李特兄弟并有雄才,吾等倘被匹夫所算,岂不贻笑后人乎?宜自决计,不必与罗公议矣。 ”李苾、张演然之。 冉令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将军张显、刘并等帅步骑精兵三万,暗袭李特之营。 罗尚觉之,乃曰:“是人不为变,冉等激而成之,吾将焉处?”亟召参军徐举议之,举曰:“今辛公已与李特成隙,事在必行,将军亦不得坐观。 倘辛公等失计,将军亦难逃其责。 ”罗尚听之,亦遣督护田佐带兵五千去助辛冉,共讨李特。 特知辛冉之兵将到,乃召众激之曰:“今辛冉与汝众人苦结冤雠,吾为仗义致生嫌隙,今既至此,祸已临头,亦不可束手就缚,甘作杌上之肉。 众宜齐心,共助一臂之力,杀退仇贼,肯向前否?”众人踊跃,齐声应曰:“愿效死力以报大德。 ”特知众人可用,乃谓阎式曰:“可将兵众设奇,伏于要隘之所,以待辛冉兵至,先出不意击之,自然胜彼。 ”式曰:“将军放心,吾等今日各皆亲出,以建首功。 ”即聚三寨将兵俱至,以上官晶、骞顺、王角、李超四将领兵四千,伏于左屯山后隘处;任回、王辛、赵诚、李祺四将引兵四千,伏于右屯山后隘处,皆是广汉来路要道。 其兵初来,任其过险,不要阻他,只听三个连珠炮起,一齐杀出,截住归路,以四个从后杀回,不得有误。 ”八将领计去了。 李流、任道、李文、李恭四将领兵八千,伏于左寨之后;李让、骞硕、罗准、李攀四将领兵八千,伏右寨之后;李盪、李辅、杨褒、阎式、李特率精勇七千,伏于中寨之后;李雄、李国等引兵一千,往来救应。 布置齐整,探子报导:“官兵将到,止隔五十余里矣。 ”特遣各兵尽去埋伏。 至午未时,曾元兵至隘处,流兵放过,官兵以为流贼无备,昂然直进。 将近特垒,一齐发喊,杀入中屯。 忽听得信炮连天,寨后李盪、李辅等四将杀出,左屯李流、任道等四将杀至,右屯李让、骞硕等四将杀至,官将分头迎敌,流兵拼死掠阵,无不以一当十,杀得尸横叠叠,血积盈盈。 官兵战退里许,忽听得背后喊声大震,上官晶、任回、骞顺、王角四将如风骤至,张显恃勇转敌,四将一齐杀上,张显遮拦不及,被上官晶一刀砍于马下,乘胜杀入官兵阵中。 李流正与田佐交战,官将刘并杀至,转眼接战,被田佐一枪刺中右臂,刀坠于地。 曾元看见赶去,却得任回、李盪撞至面前救得,曾元接住李盪,田佐抵住任回,回战田佐不下,又遇李雄救应兵到,抢进怀中,一刀砍死曾元,遂与任回等一齐把田佐围住。 佐尽力撞阵,枪戳任回落马,任道抢进,救得任回,任道又被田佐刺中左腿而逃。 第157页 上官晶、李盪战住,佐亦不怯。 骞顺又至,佐斗益力。 李超见其武艺精熟,非可力制,乃取大弩望田佐满发一矢,直透小腹,翻身落马。 刘并欲要进救,被上官晶横刀截住,田佐被流兵捆去。 刘并见势已败,杀条血路,望广汉而逃。 路上又被王辛、李祺四将大杀一阵,刘并身中四枪,抵死撞阵而逃。 回至汉中见辛冉等,具言曾元等被杀,只逃得一身来此。 众皆惊曰:“贼兵如此兇狠,一时实难收之,川民不胜其苦矣。 ”李苾、张演悉皆引去。 李特大胜,收兵入寨贺喜。 阎式曰:“今虽胜彼一阵,逆情已露,罗尚、冯该尚在城中,必须前来问罪。 可备礼物、具状词,遣有胆略人前去伏札。 一边往战场中砍首级两个,上表申理。 ”李特从之,遣人入朝。 未知晋之大臣如何发落,正是有分教:窘逐流民,辛冉酿成川内乱;杀翻首将,李雄据夺蜀中基。 后人有诗嘆曰:  尚为贪婪误纵宽,冉因太急构成殃。 两相抚驭无良策,致使金汤作贼场。 第五十一回 罗尚会兵征李特 成都刺史罗尚因辛冉起兵去征绵竹,差大将田佐引兵相助。 正欲差人去探胜败消息,忽败兵逃回,言田佐、曾元、张显皆被所杀,三万人马杀死大半,各郡太守已皆散去,有人劝他来取成都,亟宜防之。 罗尚听言大怒曰:“我待李特不薄,何该害吾大将?贼既犯吾,岂可不剿。 ”下令整点兵马,以候征讨。 只见门上报导,有人上状禀事。 尚令放入,其人近前献上礼帖,夜明珠二颗,延寿珠一颗,祖母琭一块,空青一丸。 罗尚问其来歷,那人于胸前取出文状一张呈上。 罗尚看之,乃是李特哀诉情词,即屏左右,问其事故,其人曰:“李甸长多多拜上,言蒙圣上授宣威将军长乐侯,亦系晋之僚属。 今辛太爷诬其窝隐亡命,盗财致富,要索金子五千两,宽容过此八月。 众人进禀,若容尽年,则出一千两,彼则不允,与李犍为老爷商议,背却老爷,一鼓剿杀流众,可得金银十余万。 起兵三万杀至绵竹,流众惧死,躲于山僻中杀出,官兵退走,众得免剿,暗箭射伤田督护。 及战散,始知是爷之将官,急救之时,已不及矣。 故此特来爷台请罪,望爷方便一二。 ”罗尚曰:“汝可回报李将军,言罗使君有言,道汝等拒敌不伤官将,不诛官兵,吾可方便。 今到此际,即是反乱,我若再有偏护,即是与汝通谋,得罪朝廷矣。 教众人急忙遁去,我不追迫擒剿就是方便他们。 你可速去回话,迟则别郡行文到此,定要兴兵问罪,尽吾职分之事也。 ”使者将罗尚之言一一道过,李特与阎式曰:“罗公德人也,理宜遵之,但众实不愿去,宽限者假意耳。 今罗公见我等不行,即日会兵到此,可急调人马把住险要,莫使官兵入我巢穴,胜败在此一战也。 乃生死所系,宜各用心协力。 ”众皆应诺,分守要害。 罗尚每日整兵打捱,只待李特等惧罪逃走,然后进兵虚赶,一则以卖人情,一则以要功绩。 使细作往绵竹打探,回报特等分守各处,并无去意。 罗尚见说,即时传檄各郡县,并蛮夷洞长等处,命各集兵马,追剿流民。 各方之人悉恨流民混扰,皆愿逐去,由是各各应命。 又申文书东下荆州,西到长安。 河间王见尚文书,差雍州都护衙博带兵一万,德阳太守张征亦差牙将王宛、孙奇以兵一万同赴成都剿贼。 上庸守、南夷校尉义歆遣督护张龟将兵五千,巴州徐健引兵五千,梓潼张演引兵五千,皆来相助。 罗尚乃阻长围,自绿水结营,由都安至犍为,连络数百余里,以李苾催粮饷给应三军。 兵马扎定,罗尚亲往绵竹邀见李特,劝之遁去,就观兵势强弱。 特见尚轻身约见,乃亦同上官晶、王角二人乘马来会。 特请尚进营,尚不肯,特曰:“恩公此来,必有所谕。 ”尚曰:“吾昨已曾言与使者,劝君等速还故里,吾必不追。 今四下军兵俱集,共计二十余万,吾不忍众进逼,故此止住诸兵,命之散处,特来见汝。 可作急收拾,遣之出关,免使众怒。 我知汝必不能当,徒自取祸耳。 ”特曰:“尚公大德,刻骨难忘。 但泣告在先,必要宽至冬底方能起得身,惟垂怜之,死生不敢有负。 ”尚曰:“吾来一次,以尽日前相从之情,君当自省,毋使后悔。 ”言讫辞去,特送五六里洒泪而别。 回至营中,与阎式等议曰:“今日罗公来此相劝,乃虚做人情,以观吾兵营多寡强弱之势,明日便出兵矣。 奈他各处皆至,兵势甚盛,吾何可敌?”阎式曰:“甸长休惧,吾自有计以破之。 兵虽诸处皆来,其心不一,当分兵以御之,分付不可妄战。 第158页 最雄者关中之兵,若得一将领兵阻住,待破了罗尚,关西之兵亦可退矣。 ”特曰:“关西兵非等闲可敌,吾当自往,看紧慢而行。 如西兵未到,即以兵夺取葭萌关守住,则无西顾之忧矣。 ”乃带领上官晶、骞顺、任回、李超、李攀领兵七千,去迎关西之兵。 罗尚探知李特领兵西行,乃命张龟、张兴、徐举分三路攻打李特营寨,嘱付曰:“我昨看其垒形,广汉之兵从山隘中行,被贼前后夹攻,掩其无备,故不能胜。 且彼之兵不满三万,李特自将万人去敌河间之兵,此处无足虑者。 ”三将领兵前进,探事军飞报与李流、阎式等知道。 式曰:“诸君不可惊慌,任彼攻击,只弗妄动。 直过日午,待其将次疲倦,行走聊乱,听吾炮声一起,分六路杀出,休要有误。 ”众皆受计伏定。 官将兵分一齐杀至流兵寨前攻打,众流民只是守住不动。 张龟等攻至午时已后,各皆懈怠,你我闲谈,队伍错乱,或有至于坐者。 阎式乃命放起号炮,三屯中李流、任道、李让、罗准、李盪、骞硕分六路一齐杀出,张龟、张兴、徐举分头迎敌,直杀得征尘遮日月,号喊震干坤,着刀者丢盔弃甲,被箭者毁目伤牙,哭声闻于数里,血水积聚成流。 流兵奋死力杀入,势不可当,官兵大败。 三将止喝不住,亦皆奔走。 李流、阎式等追二十里,看见官寨而回。 阎式与李流议曰:“适观官兵连营数百里,兵将甚广,今虽以败一阵,不曾损将,明日再来,则必分布齐整,难与为战矣。 诸君不可辞劳,趁今官军初败,必是商议,未防我等进战,可即将兵装束齐整,各带火药柴草,一更起身,杀到寨边放火烧着,自然惊乱。 我等于暗处杀他火光中人,必获大胜。 ”于是狠将十员李流、李盪、李辅、李让、任道、杨褒、骞硕、赵诚、赵说、王辛等皆曰:“此正陆逊破汉之计,以寡制众之谋,我等当先。 ”乃各带精兵一千,衔枚疾起。 二更至近官寨,果然无备。 谁知天助李特,忽然西北风大作,流将分开作五路一齐杀去,逼寨放火,火箭风中去急,直透寨内。 官将慌忙杀出,但见喊声震耳,不辨你我,火势乘风燃发,一片通红,官兵乱窜,李流等只于外边击杀。 罗尚亲出,见死尸满地,数十里火焰烛天,知不能救,密唤徐举走回成都,诸路遂皆溃还本镇。 惟有张龟杀死李谦,见兵尽散,亦只得乘黑奔归上庸,途中多跌伤。 阎式命将连营数百里皆放火烧之,三日烟焰不灭。 李特夜中看见绵竹地上火炙天红,心中大惧,思欲商议次早回兵,恐家基有失。 上官晶曰:“阎公多谋善守,必不致失,且有杨褒为助,想是我兵烧尚连营,但自放心。 ”特乃少安。 只见次早探子报到,言关中兵马已近,止三十余里矣。 李特即将军扎下,拒住路口。 衙博兵到,摆开阵势,出马叫曰:“汝等流众皆关外良民,连界百姓,聊见年荒,尽皆逃窜,负逋差徭,今不思还故土,反于川中作乱,是何道理?”特曰:“吾本屡代忠义之家,今迫于不得已而起,汝既连界邻守,何得跋涉险阻来迫我等?我等实乃死中求活者,何不自谅,而乃以活来易死也。 劝君速回,免遭杀戮。 ”衙博听言大怒,挺枪跃马杀出。 特阵中上官晶向前敌住,两下枪来刀去,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衙博架住刀曰:“吾今至此,特为招谕汝等还乡,何不思进退无路,而妄拒官兵耶?”晶曰:“已上虎背,必到尽头方见凶吉。 ”挥刀再进,二人各抖精神,又战上二三十合,两马俱疲,驰骋不及。 衙博喝曰:“贼将且住,若还不怕,换马再来。 ”于是各归本阵换马。 骞顺曰:“你们战久力乏,待我前去与他比个手段。 ”晶曰:“不可,大丈夫安得失信?阵上说过,若又不去,是示怯也。 ”晶乃復出,两将又战上四十余合。 衙博曰:“汝虽流徒,颇有勇略,是何姓名?”晶曰:“吾乃上将上官晶也,敢问官将何名?”博曰:“吾乃雍州西夷都护军衙博也,好好下马投降,共为镇将,慎勿陷于反贼之中可也,否则恐难自保。 ”晶曰:“降亦不易,荣辱凭天。 ”挥刀再战,又三四十合。 渐渐日晚,李特鸣金收兵,各皆回寨。 李特曰:“关中兵将惯战,队伍严整,未可力胜者。 明日当以暗计破他。 ”乃命蹇顺越葭萌东山,出衙博寨后,只带精兵五百,但听寨前喊起,你却抢出,放火烧其栅寨,杀散守兵,即便合同李超望大道来攻衙博之后。 顺领计先去。 再唤李超将兵一千,越西山小径,去劫衙博之营,若得火发,彼兵逃散,即与骞顺杀转,只待关兵出寨离远,便去行移。 超亦引兵悄悄前去。 第159页 次早,李特召众授计曰:“今日衙博出军,你三人轮流挑战,绊住他们,待劫寨之兵成功,衙博必然回救,我等随后掩去,超、硕杀转,可获衙博矣。 ”言未毕,衙博兵到,特亦出寨布阵。 衙博曰:“汝昨夜思吾之言有理否?”晶曰:“我自说你言无礼。 ”衙博喝曰:“死近贼徒,敢道我言无礼!”跑马杀出,晶轮刀接住,二人斗上三十余合。 上官晶带马而走,衙博赶去。 不二三里,李攀撞出,又与衙博战二十余合,攀亦退败,衙博不赶。 李特亲自引战,衙博奋勇斗上十余合,特又诈败,博亦不赶。 顷而任回将兵与博拒住不战。 忽探马报导,被流贼李超劫寨烧去粮草,杀死吕充、刘辉,兵皆四散走去也。 衙博见说,勒马杀转,又被上官晶、李攀、任回、李特四处围住。 衙博欲撞阵回原路而去,未及出围,李超、骞顺杀至。 博復沖转,左突右撞,不能得出。 正在危迫,却得巴西郡丞毛植、五官长襄珍两枝生力军兵杀至,才救出围。 李盪带兵杀至,随后追去。 衙博亦同毛、襄望汉中而逃,上官晶等追至德阳不能及。 李特曰:“急抄小路去夺葭萌关,截住回兵,可擒衙博,则关中兵再不西向矣。 ”行不二十里,报导衙博已入关据住了。 特曰:“若无毛植,衙博必被我获矣。 ”盪曰:“此二竖实为可恶,吾当先取之。 ”即引兵转掠巴西。 毛植、襄珍见盪兵盛,乃举城降,特受之,使李盪镇抚,调毛、襄二人回绵竹。 李盪安抚百姓,各皆悦服,遂进兵攻打葭萌关。 衙博与盪凡三战,不能取胜。 又因骞顺引兵相助,博思无援,乃弃关遁归雍州,李盪遂得葭萌关。 李特见得两关,巴西毛植等添兵一万,乃自称益州牧,都督梁、雍诸军事。 分置官属,以镇守所辖地方,立号建初元年,赦其境内,重用降将毛植、襄珍以招将来,商议进兵攻打德阳。 德阳守将抚军将军刺史张征也。 探知贼兵犯界,乃与将佐刘商、瞿兑依高据险以守,相拒数日。 特将兵挑战,被征乘险击之,折伤无数。 征俟夜又将兵直攻特营,特退走二十余里,将兵亦分为二营,依高据险,命李盪安营东山之上,特自安营西山之上。 张征探知,即唤刘、瞿二将分付曰:“今贼兵亦效我凭高据险,此又不知地利之人也。 若只巡东路与吾死战,则彼众我寡,胜败未可逆料,兹而又可以计取矣。 你二人引步兵三千,徇山路径趋特营之后,我将马军直攻特营之前,只听炮声一响,即便攻入寨中,四面放火烧之。 ”二将领计而去。 次日,张征追兵进攻李特,特思山路崎岖,以为张征一时难至,不作准备。 及至午后张徵兵到,特仓卒引众出拒,才布阵擂鼓,两边放炮。 刘、瞿二人听得炮声,引兵打入特寨,放火烧起。 李特惊惧,分任道、罗准回救,山径窄狭,反被步兵杀退。 罗准曰:“山寨已失,宜从东路奋力杀出,去合东山之兵,再作计议。 ”特曰:“路险日暗,若还杀出,必致多损,不如向西占住山险,待李盪救兵到,两头夹攻,方可破征。 ”准曰:“守险恐被所困,救兵难得入隘。 ”特不听,与众登山据守。 张征将兵围住。 次早,人报李盪,言父被张征困于西山,即时将兵杀去救应。 行不十里,山险路狭,只可容得一人一骑,盪兵难进。 司马王辛曰:“可急使人寻觅路径,免致耽误。 ”盪曰:“父在深险中,安俟觅路?正吾为子的效命之日也。 ”乃下马步行,挟一长矛,持一利刀,当先而进。 “汝等若念大义,随后挨入相助,敌人我自当之。 ”大唿直前。 不二三里,路道渐阔,有兵千余守住。 李盪踊跃而入,右手刀砍,左手矛戳,杀得官兵纷纷乱倒。 官将瞿兑挺枪拒住,盪怒目横睁,厉声大喝,跃进兑怀,一刀砍破头颅,一矛又刺中胸瞠,兑死倒地,众兵奔溃。 刘音向前报恨,又被李盪一枪刺中小腹而逃。 刘商见弟倒于山坡,挥斧大叫曰:“贼泼皮何得无礼?好好弃枪,免吾动手!”李盪捨命对敌,王辛等后军赶不到,李盪被刘商一斧砍中肩膀,刀被打落,盪喜甲厚不伤,退后而走。 刘商追之太急,眼不看地,失脚跌倒,又被李盪復转,一枪杀死。 张征闻报李特救兵至,正在隘处厮战,乃亲自来助。 见诸将皆死,喝众兵曰:“此处不过步战,何不用心,致贼得志?可一齐放箭射之。 ”于是官兵拼死竞进,箭如雨点,些小流兵抵当不住,李盪身中十余枪,箭挂满体。 正在危迫,王辛杀至,大喊震天。 李特听得,与罗准、任道杀散围兵,自内冲出。 官兵尽皆奔溃,几乎杀得全军皆没,惟张徵引得亲兵千人,从间道走出。 第160页 李特见李盪与兵士伤重,垂泪而言曰:“德阳不能取,反致诸人受伤,父子几乎丧命,是贪心之所误也。 今宜且弃张征而回,免使后悔。 ”司马王辛曰:“今张徵兵败将亡,势力已竭,一时焉能即振?正宜因其窘极,追擒此人,免使脱去收聚余众,会合邻兵,再来復仇,自遗后患也。 ”李特从之,整兵復进,直扣德阳。 张征见城将陷,出兵连战皆败,弃城而去。 李特入城息众。 李盪曰:“张征川中智将,今幸守险误败,心胆俱落,正宜火速追之,以断后祸,安可纵仇取悔。 ”遂负伤先起,上官晶、王辛、任道、罗准分水陆二路亟赶,至溶水及之。 征走上岸,被李盪一箭射跌下马,任道抢进,斩其首。 上官晶又擒得征子张存并家眷人等,押回德阳。 特感念张征忠正,命张存载父尸回葬乡里,取库中钱粮千两,赐赏家眷遣还。 于是人皆称特之德,争慕归之,特势渐盛。 留骞顺守德阳,顺东掠地至塾阳而回。 李特将兵夺取涪城,又攻少城,斩常俊、费远。 费远之弟费深奔成都,说罗尚曰:“今贼将李让守住毗桥,特等东夺葭萌,转掠巴西,下德阳,并涪城,川中大震。 将军既为西都总主,不思进讨,坐使流冠猖獗也。 ”罗尚然其议,遣张兴为前锋,费深合后,引兵三万,迳取毗桥。 又使人召上庸张龟为协助。 兴等至毗桥将近,遣都尉钱贯将兵一万前去搦战,李让等倚桥不动。 相持一日,官兵求战不得,退回寨中。 次日,张龟兵到,四将分两路一齐望李让寨中杀入。 早被阎式设计,将精兵尽伏于寨外五里之地,寨中只留些小兵卒在内行动,以李攀、任回、骞硕、赵诚、王角等伏兵在后。 张龟等不知有计,奋力大喊,杀入让营。 见中无兵,回身杀出,只听得炮铳连天,攀、回、硕、诚四将分头杀出,龟、兴、深、贯各自迎敌。 战未久,大喊渐近,李辅、赵说、李文、李祺等四下合至,反把官将围于毗桥,杀得官兵尸积盈河,龟、兴等只得沖条血路,走回成都而去。 罗尚见众败回,心甚恼怒,即日集众,再命张龟、钱贯将兵一万前驱,自率众将领兵二万继发,径逼毗桥安营。 李让恃胜,不问阎式,即便亲自当先,欲乘初到以击罗尚,反被钱贯奋勇杀败。 钱贯直起毗桥,阎式惊慌,急命任回、李攀截出阻救。 攀与贯战住,约有二三十合,钱贯力怯,又被任回攻入,贯不能抵,遂被擒住。 李让得胜,乘势杀过毗桥,一竟打入罗尚大营。 张兴、张龟急来救应,罗尚已走,军心遂乱。 赵诚、李攀等奋力击之,官兵大败,粮草器仗悉被李让所得。 让遂随后追去,罗尚走入本境,闭上栅门。 李让命兵士放火,烧毁关隘,进屯成都北界。 罗尚大惧,思下一计,使张兴诈降于让,以为内应,张兴领命而去。 李让不知是计,乃受其降。 兴见让兵不满二万,将止任回、李文、赵诚,遂使心腹人偷出,暗约罗尚劫寨,以破李让。 尚遣张龟、徐举引兵一万,衔枚疾起,径趋让营。 流众无备,官军大喊杀入,让等慌忙急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四散乱窜。 李文等自内拼死杀出,被降将张兴一刀砍于马下。 让等各不相顾而走,转奔毗桥李流营中。 张龟等连夜追至毗桥。 李流率众杀出,官兵乃始住扎,立寨相拒。 未及三日,李特与上官晶回军,探知罗尚、李让持战,李文被斩,即移兵先至毗桥,为文报仇。 细作报知罗尚,尚曰:“我因劫寨幸胜,轻兵追至此间,特既回兵,势必难敌,不若退还成都,会兵再进。 ”张兴、费深曰:“岂以大晋方伯,惧此草寇,不战而逃可乎?”罗尚然之,乃出兵搦战。 特亦引众布阵拒战,两边擂鼓吶喊,李盪手舞大刀而出,官将张兴横刀接住,二人各逞英雄,刀如卷雪,恶战上三十余合,并无上下。 费深见张兴不能取胜,拍马沖入相助,流将任道跑出抵住,四将往来交斗,约近两个时辰。 正在酣战,被流将李让、李攀以铁骑从下流偷渡,绕出其后,官兵大乱。 罗尚急分张龟去敌,李攀恃勇,单马直取张龟,张兴、费深俱被杀败,随后赶去。 却得张龟一枪刺死李攀,流兵少沮,罗尚方得安遁至郫水住扎。 或谓罗尚曰:“今虽除得剧贼李攀,我亦失许多粮械,折兵五六千,一夜被追四十里,兵力两疲,不如且回成都去。 ”费深曰:“不可。 今若一还成都,贼兵必尽力乘势而来,围困城池,便受其制矣。 宜立寨此处,亟差人往梁州、犍为、广汉诸处求救。 若得一二处兵来,便可破贼矣。 ”罗尚从其言,即差使往四处借兵救援。 不数日,梁州刺史许雄差裨将孔志、张世引兵一万,广汉守辛冉令部将李统领兵三千,犍为太守李苾遣牙将傅钦、贺仁引兵五千,刻日俱到郫水寨中听调。 第161页 罗尚接入款劳,只见南蛮校尉樵登遣副将秦敬、左明引兵七千又到,罗尚兵威復振。 李特探知官兵四集,心中忧惧,召众议对敌之策。 阎式曰:“吾有一计。 官兵凑集,其心各别,互相称强,但示弱以诱之,然后用奇设策,一战可破尚众矣,何足惧哉?”李特听言大喜,乃分付李超、任回等,每日出战,常示弱少怯,以骄其志。 官兵不出,特亦不出,众皆以为李特畏惧,便有怠忽之意。 相持十有余日,探得罗尚巡更不严,命上官晶、任回、李流、赵诚四人,带领精兵,乘夜劫入罗尚大营。 尚急绰枪上马,与张兴杀出。 流兵箭如雨发,马中数箭,得张兴紧护马后。 刚才离阵,流将任回跑马赶去,李统看见,急往相救,又被李盪在寨外绕转,大喝一声,头随刀落,把李统砍于马下。 右寨中孔志听得喊起,绰刚叉驰马而出,不防李让伏在寨外,见志去,急取弓先发一箭,正中孔志左肋,翻身落马,被乱兵刺死。 张世赶到大寨,正遇任回,交马三合,李让赶到,从背后一刀砍世下马。 秦敬、傅钦双到,流将赵说抵住,不五合,被秦敬生擒过马。 李流看见,急扯箭乘暗欲射秦敬,以救赵说,反中赵说面门,敬即掷说下马,逆战李流。 才五合,一枪刺中流腿,流负痛抵住,得上官晶来救,战住秦敬。 顷而李恭、李堪逼至,李恭戳死傅钦,上官晶斩了秦敬。 罗尚知各兵皆败,遂与张兴等奔回成都,贺仁、左明亦走回镇而去。 后人见川中迭遭兵乱,有诗嘆曰:  汉世承平四百余,苍生久晏变屠诛。 自从邓艾逾川后,酿得干戈迭乱离。 第五十二回 罗尚因败擒李特 伪益州刺史李特毗桥大破成都刺史罗尚,兵威大盛,乃分掠旁郡,命任臧、李堪袭上邽,阎式、李祺侵始昌,李武、任道攻陈仓,李速、罗准取阴平。 四路主将领兵前去,皆望风归附,不血刃而下数处。 特即命四将为本处守令,于是谏议李让、武阳侯李流、掌兵都尉杨褒合上邽守任臧、始昌令阎式、陈仓令李武、阴平守李速等,上书劝李特称尊。 特以罗尚、辛冉、李苾等皆是仇敌,俱守大郡,不肯听从。 阎式、杨褒又请依梁统奉窦融故事,自霸一方。 特曰:“蒙诸君推举,奈吾德凉无能,必欲见爱,待夺得广汉、成都,方可行之。 ”乃发兵先攻广汉,以李让将兵一万为前驱,阎式为合后,即日起发。 辛冉探得李让兵到,亦驱兵出境阻敌,大小三战皆败,乃退入城中固守,求救于罗尚。 尚合李苾,命费深与贺仁将兵五千去救广汉。 费、贺二将兵少,见李让势盛,扎于中途,不敢进前。 辛冉粮尽兵疲,每日指望救兵,不见来到,乃率众弃城,奔往江阳而去。 李让不去追赶,入城安民,留李超权广汉太守,引得胜之兵攻打成都。 李特曰:“罗公有德于我,我今迫之,是不义也,何可行此?”阎式曰:“待吾先作一书陈白本情,然后进攻,自无怨恨。 ”特乃信之,遂令阎式修书,送往成都呈责罗尚。 书曰:  晋宣威将军长乐侯李特奉书成都罗侯老大人台下:切念天下之物,不得其平则鸣。 特以略阳世族,无奈荒歉,含耻就蜀,出不得已也。 虽然侨居歷旬,未尝不守法奉公,妄为毫忽。 第以逆臣赵鹢反乱朝廷,挟吾兄弟为助,执不允从致怪,酷害吾弟于无辜,所以愚戆之性,顿起不平之鸣,攻除仇党,自首圣朝,得荷鸿恩,念特有剪乱之微功,授吾兄弟以爵秩。 蒙侯来蜀抚慰,特即服罪台下告以情悃,愿效犬马,与侯共安西土,冀叨实禄。 岂侯听取辛冉说妒之言,命田佐协助奸徒,激变良民,失大信以陷忠义之士。 今特等已蹈背逆,正犹骑虎之势,使优游于平阳,则或望有脱。 今又迫使入于山谷,宁不拼死命思毙夫虎,以求生我身也。 书至,罗尚不答一辞,李特乃率兵逼城而阵。 尚不出战,遣人求救于梁、宁二州。 恐其路远不能应急,復卑辞致书与特,缓其攻城。 特召众计议进退,杨褒、任回曰:“罗公以府库空虚,外援不应,故以书假意谄我,若外兵一至,即难为计矣。 趁此亦以虚词宽其心,撤兵少退,乘彼释备,夤夜以轻骑默捣城下,暗计袭之,可一鼓而克也。 ”李让、阎式曰:“不然,吾昔日威势未立,王敦、辛冉俱集成都,若非罗公以义相待,吾等焉必有今日乎?且郡城坚固,张兴、费深、徐举皆力练之将,罗公亦以智勇称者,今但老迈稍懦耳,安即无备?一时卒能袭彼,不若卖个人情,释兵权归广汉,养锐积粮,择人保守郡县,防备官兵,自立官属,看罗公何如。 若再以兵伐我,那时竭力夺取成都,彼心亦甘,吾义亦全矣。 ”特乃然之,回兵广汉,自称大都督、镇西大将军,承制拜封,一依河西窦融故事。 以伯子辅为骠骑将军,辅弟让为骁骑将军,兄子始为武威将军,己子盪为扬威将军,次子雄为骁骑将军,房弟堪为西夷校尉,堪子李离、李国为前后将军,李恭、李樊、上官晶、任回、任道、费陀、王角、李祺、赵诚皆为辅国将军,上官惇、王达、麴歆、李文为粮料使,李远、李博、文斌、上官琦为谏议,赵说、王辛为司马,杨褒、杨珪掌讼狱,严柽、李寿、王僚、王怀等为掾史,分掌事庶,阎式为正军师,赵肃、何臣、毛植、襄珍为光禄大夫,大赦境内。 第162页 时罗尚贪酷,百姓多不服,特乃约法宽刑,轻徭薄赋,民皆大悦。 罗尚闻知李特置立官属,更法钓买民心,怒其逆己,即日行文到荆、梁、关陇,告特反状,大会军兵,共图剿特。 李特闻知,聚众商议曰:“迩闻罗尚会集各处,谋剿我等,军马招聚反易,只有一件甚是可忧。 为因连年与辛冉等构战,粮欠储空,恐难为敌,如之奈何?”众流党曰:“目今蜀中大户,屡见西土构乱,兵戈寻扰,五家为保,十家为伍,皆相率立垒栅于深坞之中,移家眷老弱钱粮往避,以精壮守护,各有储积。 赵廞命张灿等侵夺民财,得我等救助之力甚多。 今可使人到诸村坞善言假借,可然应允,数万粮草,旬日能至,何足虑哉!”李特不许,将牛马宰杀给众,发宝帛布匹,到各坞明贸粮米问食。 郡人见特如此所行,皆念其德,助牛米至军门者日如输运。 特皆给与赋徭收票,民皆不受。 有勇壮能执锐者,愿来服役效命,共拒官兵,相保镇守境域,得精卒六七千,军容益盛。 罗尚见诸郡兵马到,遂帅众至贼垒,隔四十里,探子回报,特甚严备,并不为惧。 尚乃扎立寨栅,与众议曰:“李特此贼,假以仁义买钓人心,军兵大集,加倍于我,我恐一将不能胜,事将何如?”任明、任献与参军徐举皆曰:“贼兵虽多,不足惧也。 闻他粮少,誓不扰民,军饷必然无敷,但只坚守,不与妄战,不过半月,贼众食尽,自然有变。 那时以计破之,必成功矣。 ”罗尚从之,分付紧守营寨,严戒军兵坚壁守住。 李特见官兵不出,发兵攻尚,尚只倚寨守战。 相持数日,特兵被射伤无数。 挨至二十余日,特军粮尽,众心攘攘。 特虑有变,乃遣诸军往各处村坞民寨之中就食,民兵不纳,军士曰:“罗尚贪酷不仁,吾等欲与川民除害,是为汝出力,反不与我食乎?”诸坞无奈,只得留纳供给,军士在坞恃强,横行氵?乱,民皆不悦,多生离叛之心。 使人诉于掌讼杨褒,褒与阎式议之,合李流入谏李特曰“主公向日自誓不扰于民,故能得此数郡以为基业,奈何以垂成之大事,而又失信弃败乎?且坞中之民立寨自卫,今虽相附,心未可测,亟宜召回就食之兵,执其大姓子弟,赐以职役,使来任事,虽曰官之,其实质之,然后父子兄弟不敢从晋,我得乐为之用。 如若再容军士在各坞就食,侵扰害民,民心一变,祸不可测矣。 ”李特曰:“吾之遣兵就食者,使诸坞壁之人见信于我,彼皆恃我为之捍卫,倾心愿附耳,何敢致疑自家之人乎?矧兹大事已成,谁復背吾有异,吾心自有灼见,非汝等之所知也。 ”二人见谏不听,乃与李流曰:“主公今恃己能,恐有被算。 兵散在外,倘尚知之,必然来攻我等,当以用心提备。 ”流深然之。 不期坞中居民果恨流兵搔扰,有遭奸欺者不胜忿怨,乃潜地投诉罗尚,言李特兵粮已尽,士卒皆散在诸处山坞之中,强在民家就食,今爷总督西川,何不乘时与民除害,而乃与贼死守,岂是算乎?罗尚听言,乃集将官共议,曰:“今李特无粮,将兵散于山寨就食,可趁此兵少,进而击之,何如?”徐举曰:“此天欲将亡李特,故有此事耳!向者李特假行仁义,以结流众、川民之心,故人服李特之义,而能得以因心成事耳!今贼既失人心,正宜乘而击之,乃应天顺人之事,何待狐疑?但宜先遣能言之人,说约居民。 且坞中俱有壮士,能会武艺,既来通我消息,必然恨彼,若得官兵相助,民定从吾,许以大兵攻特,命其各坞诱住流兵,自可破贼矣。 ”罗尚听言大喜,乃令任睿、任明亲往诸坞,密说民兵,约期举事,诸坞悉皆应允。 正欲行事,忽报襄阳太守宗岱提兵三万将到。 罗尚见诸郡皆来,即日点集人马,以辛冉部下大将何沖为先锋,徐举、黄訇、左纪、任明为副将,径攻李特。 又命上庸将张龟、犍为贺仁二将,与梁州许雄伏于左路口,张兴、费深助辛冉将兵伏于右路,以截流贼救应之兵。 时初冬天气,阴云布合,小雪霏霏,流众并不曾提备。 忽听得炮铳轰天,罗尚亲带大兵,径直杀至营前。 李特因军兵入山就食,众少心惧,不敢出战。 特大唿曰:“尚兵至此,若不努力向前,必被攻入窠垒矣。 ”李辅恃勇,手舞雪刃刚叉,飞马杀出,正遇何沖,二人敌住,战未十合,黄訇、左纪攻入,李辅心慌,被沖一刀砍于马下。 李特看见大怒,亲自率兵沖至,欲斩何沖,只见李远挺枪早到阵前。 何沖赳起神威,大刀奋砍,李远抵敌不住,退入阵中。 李超看见,急往助战,何沖得势,引刀再战,与超驰骋上二十余合,徐举、任明双双逼至。 李超遮拦不及,又被何沖一刀砍破头颅而死。 特兵大败。 李文、赵说往村坞中催兵接应,那知皆被居民趁天下雪,假与聚饮致醉,收其器械,谋杀将尽。 其不吃酒并醒者,皆空手逃命,路上遇着文、说,告以其情。 第163页 二人大惊,急引本部復回,报知李特。 特大悔曰:“吾不听阎式、杨褒之劝,果有此失,如之奈何?”李流曰:“李盪、李堪必然来救,可急杀出相合,又作道理。 ”谁知二路之兵尽被张龟、张兴等战住,不能得进。 李文、赵说保李特冲出,被徐举、何沖拦住。 文、说冒死突杀,被左纪、徐举各刺一人落马。 李流知事势不振,与任回、任道、上官晶等马膊相挨,死战夺路而走。 李特先冲出阵,罗尚看见,跃马截出,大叫曰:“无义贼徒,今欲走往何处去?”李特见尚自来,亦抢进思要擒之。 二人交马接战,才十余合,忽见喊声大震,一员勐将如飞杀至,乃襄阳前部先锋孙阜也,手执长枪,直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刺死流兵,纷纷倒地。 遥见罗尚与李特亲在交战,赶去相助。 三合之中,一枪将李特打于马下,兵士抢向前去执特捆之。 流民见特被获,悉皆丢械奔散,官兵大胜,斩首五千余级。 李流与上官晶、任回等遁走,合聚李盪、李雄奔往德阳而去。 又被何沖、孙阜等追至,乃逃入赤祖山,以聚流党。 孙、何二将至德阳,攻破其城,擒斩骞顺,又陷塾江,斩守将王回。 李让大惧,会任臧、骞硕退保涪城。 川民见特大败,皆生疑贰,归正罗尚。 尚遣张兴等五将,引兵攻贼毗桥旧垒,斩流将上官!。 张龟劝尚乘势尽剿流民,遂进击赤祖山。 李流等惧其锐气正盛,转奔少须,官兵又随后追之。 李流见兵将近,一面遣人催李让等救应,一边率兵阻截追兵,不容官兵入境。 罗尚知有准备,亲率张兴、张龟、贺仁又至,结阵于途,以伺征进。 李流曰:“若有一人因其兵马初到,扎营未定,奋勇击之,可挫彼之锋矣。 ”李盪谓李雄曰:“吾父奋起白衣,兼併六郡,一日被其所执,此仇不共戴天,岂为子之所可忘报者也?汝与叔父紧守营寨,吾当拼命死去被住一阵,幸而得胜,吾再与弟秉心效力,则父业或可望也。 成败皆在此阵之中。 ”言讫,绰刀上马,奋勇杀入官军阵内,砍得人头乱飞,血染沙红。 黄訇挺戟抵战,只一合,被李盪连头带项砍翻下马。 何沖看见,横刀赶来敌住,二人各逞雄威,奋勇大战,斗上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只见孙阜捻枪从旁杀至,李盪力敌二人,并无惧怯。 罗尚喝诸将併力向前,李盪心慌,被何沖一刀砍中肩膀,翻身落马,孙阜再加一枪,李盪死于阵中。 何、孙二将乘势冲进李流大阵,流兵披靡,遂走入少城,紧闭不出。 思念李盪战死,放声恸哭,设灵拜祭。 次日,罗尚进围少城,李流叫民上城守护,众皆不应。 李雄曰:“人心变矣,此城不可守也。 ”至夜,引其旧党冲出,奔往广汉而去。 罗尚遂入城安抚百姓。 李流等走至广汉,復有众二万余人,李雄与众议推李流权为益州牧,以安军民。 李流曰:“不可,弗若举兵归朝,以全身家,不比父兄在日也。 ”李雄曰:“今有城可据,有兵可令,有粮可守,何出此言,而自以身投于鼎镬也?”流曰:“今我兵屡败,战将连丧,辛冉聘来何沖为将,誓欲克復城池。 又有宗岱、许雄、张龟为助,吾恐军民落胆,兵至城下,必生内变,事同少城,再无可投之处矣!欲保族众,其可得乎?”李雄曰:“叔父之言差矣。 我等杀伤官将,占据郡县,害逐守臣,虽降能免不诛乎?昔汉高祖与楚霸王大小四十余战,阵阵皆败,后来九里山前一阵,竟收全功。 大丈夫正宜死中求活,以成大事,何为一败即馁志气?设若降仇,就如笼中之鸡,任其宰烹,欲生无路矣。 ”流曰:“吾实惧荆、梁二州兵至,难与为敌,何沖、孙阜皆骁将耶!”李雄曰:“辛冉老贼倚何沖之勇,不约众兵,独自先来,今当誓死杀他一阵,若破何沖,则后来官兵,亦不敢轻进,即我众亦皆胆壮而心志可坚矣。 ”李流不答,低首沉吟。 雄曰:“今兵士虽少于往昔起手之日,而实战精勇过之,叔父何前壮而后怯,不奋下一令而默惧乎?”流曰:“吾固不怯,恐众不用命耳,汝试激而行之。 ”李雄乃出召流党,谓之曰:“昔因亡命,与众同入川蜀度活,吾父子叔侄,皆因汝等不肯还乡,致与大国兵连祸结。 今吾一门皆为侠义伤身,气势中否。 今吾叔父虑众胆怯,恐弗效力,意欲出降。 我再思之,先日若此抗违朝命,拒敌官兵,脱一便降,汝我亦皆是死,汝等立意如何,须明言之,待吾好决。 ”众人曰:“昔年将军一家不顾其身,而为我等出死力以延残喘,今日至此,敢避其死乎?情愿捨生拼命,与辛冉决一胜败,以报甸长之恩。 若还得胜,即天之不绝我等也;设有不幸,当效田横之众,附冢而死,以明大义,岂肯自投罟网而降仇乎?”李雄听众所言,知其可用,即奋臂大唿,贯甲执锐,与上官晶当先欲出以沖辛冉。 第164页 凑遇冉兵适至,将要围城,李雄大开城门,率敢死士千人,号唿首先涌出。 辛冉未及成列,流兵鼓譟,冒死直入军阵,无不以一当百,砍得官兵纷纷乱倒,叠叠交横。 何沖恃勇,往来乱杀流兵,却好李雄至,与沖相撞,交锋二十余合。 阎式、杨褒自外招集散亡来到,遥见城下大战,忙杀向前,流兵声势大振。 辛冉被上官晶刺中一枪,却得刘并救住。 杨褒沖至城下接应,见何沖与李雄死战,慌忙取弓拔箭悄地射去,正中何沖小腹,翻身落马,值罗兵到,费深杀至,救得何沖,冉兵大败。 李雄、上官晶等极力追去,冉兵退四十里方敢立足。 计点人马,折其三分之二。 何沖至寨而死,辛冉伤重将危。 李雄收兵入城,李流亲自出接,抚雄背曰:“吾有眼无珠,几误乃事,不知英雄即在我家,何惧敌人哉!”乃设宴贺喜。 次日,罗尚欲待进兵,探得何沖死,冉病重,宗岱有疾。 尚势孤,退还少城。 李雄见尚退去,不知何故,使细作往探,回报宗岱病重,回至途中而死。 辛冉疮甚不能起,何沖已亡,故此退去。 李雄听言大喜,谓叔李流曰:“今四处兵解,冉、岱若死,罗尚单弱,料难再举。 我兵切败,粮食无给,汶山密迩此地,太守常深乃无谋之辈,假侄精兵万人,夜半至其城下,出其无意,一鼓下之此莫测之机也。 得此一郡钱粮,则又可以立事矣。 ”李流从之,雄乃悄地而起,一夜一日行三百里,至汶山界上。 正值黄昏,遂令众皆饱食,裹粮衔枚而进。 三更至其城下,竖起云梯数处,上官晶李国、严柽、王达首先扒上,众军士从之,比及守城兵士醒起,悉被所杀,打开城门,李雄将兵径至府前。 常深知城已陷,与子常松带家眷望南而逃。 常深当先向前杀去,不曾顾后,家眷俱被严柽夺擒而去,深乃单马奔少城以投罗尚。 郡丞王怀请降,李雄止喝不许杀掠,次早出榜安民,众皆喜悦。 雄留李远将兵五千镇守,自带钱粮一半,新降兵士万人,唱凯以还广汉。 川中父老辈有诗曰:  经乱衰翁居破村,眼中何事不伤魂。 因供寨木无桑柘,为募乡兵绝子孙。 倍似平宁征赋税,未尝晓夜略安存。 至于鸡犬皆星散,十处人家九闭门。 第五十三回 李国设计夺汉中 话叙李雄因败弱之势,又得復下汶山,资其钱粮、兵马,军威復振,还至广汉。 李流见雄得胜,心中大喜,谓李雄曰:“不意今日否中生泰,復得城池,皆汝之能,可谓克肖父兄者也。 ”雄曰:“赖庇叔父威福,诸将之力耳。 ”流乃宴谢众将而散。 此时罗尚退兵少城,闻知流贼又并汶山,欲待去復,虑阎式、上官晶有谋有勇,与徐举等议曰:“叵耐李流復妄肆无忌,又夺汶山,理合征之。 但彼新破何沖,众心已壮,不若乘此东取涪城,再行计议。 ”举曰:“此论极善,可即便行。 ”尚乃率兵径趋涪水。 李让、任臧因新败粮少,退走于郫城而去。 罗尚入涪城安民,库中钱粮无毫留贮,兵士飢甚。 徐举献谋曰:“我兵攻东,则贼兵西掠,我等取南,则贼又北寇,似此战无了日,地不得宁,人不得息,祸根终不断也。 今此郡青城山中有一豪杰,乃汶山人氏,姓范名长生,有粮数万,富多金帛,谋深有勇,辖下有壮士、土兵数千,为一方大户保障首领,流贼闻名远遁。 小将愿往说彼合纵平寇,使君大人以兵前攻,吾与长生绕出其后,可取汶山犹如反掌,那时贼徒独据广汉一城,无能为事。 使长生镇守涪城,小将镇守汶山,使君坐镇成都,不过半年,李流成擒矣。 若得两川平定,君之功绩,超出于古,岂不伟哉!”罗尚以为徐举意在要求汶山太守,故设此谋,成则彼得为太守,败则罪及于己,不从其议,乃难举曰:“以吾数处之兵,尚且不能即胜,岂以一介村夫,而能胜于何沖、张龟、刘并、田佐、曾元等人乎?此迂谈也。 ”举乃大愤曰:“懦夫非成大事者,不听吾言,终久祸将及身矣。 ”小军知举言,报知罗尚。 尚欲罪举,无过可指。 忽日举又进言曰:“昨者李让、任臧亦是枭獍贼徒,望风遁去,不敌吾兵者,其必有復来之心,当预防之。 ”尚曰:“汝何多虑之甚也?彼见李特被擒,连斩数将,畏吾如虎,闻影逃走,势所必然,自有主见,非懦夫之所知也。 ”举听尚言,好意成恶,气得半晌不能言,乃徐曰:“使君既不从僕之过论,仆请自立一营,倘有缓急,好相救援,免遭贼人暗算,君意如何?”尚欲因其自去,好罪责彼,遂从其请。 徐举分兵五千另立一寨,日夕亦甚防备罗尚,恐其加害。 李让在郫城探知举、尚不睦,欲復涪城,只愁粮少,使人往广汉问李雄乞粮应付。 雄遣阎式押粮,自带精兵往助。 第165页 雄等至郫城,李让接入,共议进取之计。 阎式曰:“且自从容,须要细察徐举、罗尚不合之由,然后用计,于中再行间谍,方可成功。 ”让从之。 使人访探其因,数日不得的实。 忽被赵诚捉得尚兵一个,带至城中。 阎式命军中赏赐其兵,问曰:“罗使君何故与徐参军构隙,致不和睦?”兵曰:“某乃罗使君部下亲随,特为徐参军之故,在外体察,恐其异心耳!此事还是罗爷不是。 徐参军劝其交聘范长生共復汶山,心中欲思乞为汶山守,故此互生疑贰,徐参军实忠义之言也。 ”阎式曰:“怪见徐举使人召我攻打涪城,缘此故耳。 我兵新败丧主,锐气正挫,是以未行耳。 ”李雄曰:“彼乃罗尚之卒,何可以密谋对他言之?既已漏泄,不可留矣。 刀斧手,与吾推出斩了。 ”阎式曰:“不可杀了,只宜监在军中,待破涪城,放他便是。 ”雄恕其死。 小卒不知是计,伺夜潜逃出城,将其事报与罗尚知之。 尚怒甚,遣常深往举营责以大义,徐举不知所出,心中恐怖,谢深送去。 阎式见小军逃走,知可行计,乃请往徐举寨中试说之。 李让依其言,遣式行。 式至举寨,说曰:“罗尚老悖,不重贤良,弗能用公嘉谋,反欲思害于公,此匹夫之为,何足与谋大事?吾甚为公虑焉。 今益州公遣仆来告利害,愿与公共举两川,事成之日,愿倾国以听之,不但汶山太守而已。 ”徐举见式所言,悦而从之,放火烧营,乘夜奔至郫城,与李雄、阎式同至广汉。 李流见说徐举归投,即率众头目出廓迎接入城,慰劳宴款,拜为行军副总管,同往教场观兵。 徐举曰:“吾观诸将与兵士,足可为用,霸业无难,所欠者粮耳。 ”流曰:“此地久经征战,人多奔徙他州,官穷民敝,粮实无措,如之奈何?”举曰:“昔日孙伯符起事,得鲁肃指囷,竟成吴业。 今范长生豪侠一方,若往求之,数万粮米,可不劳而得。 吾请往说此人,告以罗尚之贪、百姓被虐之故。 得彼听允,出粮以益吾军,则大事可谐矣。 ”流喜,乃备金宝礼物,使杨褒随徐举往说范长生。 举至青城山,入见长生,送上礼币,告以求粮之事。 长生坚执不受,再拜辞谢曰:“吾乃是清高自守之士,若以粮米益渠,则成万世骂名矣。 ”举曰:“罗公贪而且酷,刻剥民脂,所以各郡响应,愿从李益州。 今被宗襄阳、许梁州等路来,益州体赢徐子之行,不忍害民,挈兵遁避,误被所获,遂至垂败。 今川民咸念其仁,愿从守死广汉,以免罗尚之酷,遂復夺汶山,兵威再振。 兹为不肯扰民,致军粮竭。 闻先生高义多囷,故遣仆来告,望施春泽之濡,济广汉之军,即所以济益州之名也。 ”长生不为动。 杨褒曰:“徐副总为罗成都之参军,先生之所知也。 以罗公残刻百姓,谏劝触怒,妄欲加害。 亦念吾李益州仁心感众,义气动人,故此相归,欲共救民于水火也。 吾虽关外流民,粗知大礼。 今晋朝大乱,两川终失,先生肯出,抑可以振南阳之绩于青城之起。 脱若坚拒不与,流众情极,率郫城、汶山、广汉之众,三面迫之,恐先生虽得清名,而高誉顿挫矣。 ”长生曰:“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据子之言,是欲胁吾从汝也。 ”徐举曰:“不然,吾亦晋臣,岂肯陷于不忠也?但国朝失政,有功无赏,有罪不嗔,虽奋死沙场,亦惟付之落花流水。 先生不若因而从之,更有仁义之名,久远之誉。 倘或王川,亦一时鼎足之师侣也。 ”长生不得已,乃出粮以给流军。 李流得粮,乃议復取涪城、少城二郡。 范长生曰:“不可争此空城。 今罗尚新復,必要力争,且尚之兵粮,皆取给于犍为。 犍为太守李苾乃是文官,素不知兵。 若鼓行而东,唾手可得,则又断成都一臂矣。 ”李流大喜,命李雄提兵去袭犍为。 雄以兵夜行日住,潜至城下,李苾始知,急聚众人商议曰:“贼兵寇城,贺仁解粮往成都未回,怎生迎敌?”仁弟贺俊曰:“吾愿领兵退贼。 ”即便披挂出城,直冲李雄。 雄见势勇,慌忙舞刀接战,不十合,贺俊架隔不及,被雄活擒过马。 李苾在城上看见,即便走入衙中,收拾望北门逃出,奔往成都而去。 军兵无主,尽皆投降。 李雄使人报至广汉,李流大喜,往郫城召李让至犍为镇守,代雄回军商议进取。 雄曰:“今叔父敬甫不在郫城,郫城势单,宜先取少城,好共相守援。 ”流然之,遣上官晶、任回、任道、王辛引兵一万前进。 少城守将洪蕃、常深引兵出战,被上官晶一刀砍中马头,洪蕃坠地,蕃叫愿降。 第166页 常深不敢再敌,奔往成都,报知罗尚,上官晶遂夺少城。 罗尚见常深至,报知其事,心中大怒,亲自帅众来争。 上官晶会合任臧,掎角为势。 尚与之连战,互相胜负,乃亦扎住。 持守旬余,罗尚无犍为运粮之助,忧军乏食,收回成都。 上官晶留任道、王辛镇守二城,同任臧、任回、洪蕃并回广汉。 李雄大喜,议取涪城。 正欲起兵,忽值李流染病不起,遂各停止。 雄侍疾十余日,药饵无效,形忧于色。 李流觉之,谓雄曰:“汝不须烦,吾病危笃,恐不能起。 你可悄地发书,往犍为召回李让,绵竹召回李堪,巴西召回李离、李国,汶山李远至此,我有说话分付。 ”雄从之。 遣人持凭引,密往交代诸亲族。 不数日各皆归到,齐入省谒,流曰:“吾蒙弟侄并诸友辈推举,实指望同心协力,以报兄侄大仇,再阐余光。 不幸沾此重疾,日增危剧,多因不保,可请军师与众将官至此,吾见一面,以尽相共之义。 ”须臾阎式、杨褒、上官晶、任臧、任回、王角、赵肃等俱至。 流曰:“吾与诸君,今得冕冠佩服,统驭军民,皆赖吾兄与弟为之倡首。 今吾兄与弟,暨侄李始、李盪,皆竭战而亡,甚为可悯。 念李雄亦吾兄之子,有恢弘英武之材,御众拒强之略,汝等必欲保全诸众宗祀子孙,非立李雄不可,惟无逆吾言,则各皆幸甚。 ”李让曰:“谨依兄命,敢不尽心?”復谓阎、杨等曰:“吾乃李益州兄弟,今与兄堪面许尽忠辅侄,君等当念亡兄李特昔情,共受遗金,勿得相负。 ”众皆曰:“吾等若违益州顾命,忘甸长大德,子孙不得昌盛,身体不得周全。 ”李流听见文斌、严柽、麴歆等立誓,召至榻前,垂泪涕泣曰:“吾兄弟与诸君同患难,歷艰险,未曾少有乖离,正所谓贫贱之交、死生之友。 满望白首同归,扬旌乡土,饮诸里社,以尽平生。 不期天勿从愿,以吾兄垂成之业,半途奄弃,如之奈何?”言罢恸哭,众皆号悲曰:“主公且宜保重尊体,共图大事。 ”流曰:“无能为矣!诸君有文武之才,必能建立勋业。 强敌在迩,不可一日无主。 吾死之时,宜即日李雄以统兵众,吾等亡过之魂,亦皆感祐矣。 ”言讫昏沉。 众皆跪下:“谨奉钧旨,敢不尽命。 ”流张目含泪不能答,至夜而卒。 次日,李让、李堪率众先立李雄为主。 升帐莅事已毕,乃举哀治丧,葬流于青城山麓。 丧礼完,上官晶、任臧会众等共议,欲立李雄为王。 杨褒、阎式曰:“此事尚未可行。 时下东得西失,民持两端,地土人心不固。 若还妄自矜大,众必恶之,恐易为变也。 ”晶等曰:“立之为王,则可以号令全蜀。 幸贵者争来相附,共图成事矣。 吾当面见主公而议之。 ”乃入告其事,李雄曰:“吾以线才篾德,荷蒙诸君推戴为主,犹恐不堪,况敢罔昧乎?且叔丧未冷,外有罗尚仇邻未殄,闻吾自立,彼必申奏晋朝。 倘若四方兵至,取亡之道也,安可行之?”阎式曰:“众意不可全拂,宜权为益州牧,行大将军事,以令军民。 ”雄从之。 却说罗尚自失少城,将兵去復,又为乏粮引还,心甚恨之。 探得李雄、李让皆回广汉,便欲起兵争取。 忽报李流病死,李雄立为益州牧,一时未敢出兵。 罗尚大悦,乃命常深、许汜、贺仁、费深、李苾总统精兵一万,取郫、少二城。 任道、王辛听知,使人飞报李雄知道。 雄曰:“罗尚欺吾叔死新立,故妄兴兵,今此一战,不比往日,务要取胜,始可立事,非叔父亲行不能退彼。 ”让曰:“主公不言,吾亦愿往以弘振始功。 得假精卒五千,破尚必矣。 ”李雄大喜,即令上官晶、任回、杨褒、王角引兵一万,随李让往救二处。 让至少城界上,探得尚兵在郫城,即连夜兼程而进。 听得尚兵正在围城攻打,李让、上官晶分两路绕出官军之后。 常深等知是贼兵救至,尘头大起,急忙撤围整阵。 晶等杀到,锋不可敌。 任道等在城上看见,亦开门突出,杀得官兵首尾不顾,大败而走。 晶等随后追袭,得器杖盔甲无算。 深等退回成都,李让亦收兵还。 李雄自出迎让,曰:“恭喜叔父大展英武,已破敌胆矣。 但罗尚老贼苦苦与吾结冤,今当尽起六军,直造成都,以报父兄大仇,与之决一胜负,方遂吾志。 ”阎式曰:“未可造次,必须探听的实,待其出兵他处,却分轻骑径袭成都,使其两头不救,方能建绩。 ”雄然之。 使细作往察动静。 不一月,探子回报,罗尚军士无粮,留牙门将军罗特,留兵一万守成都,任明引兵五千守涪城,自引大兵往夔州、阆中就食去也。 第167页 李雄听罢,集众共议,副总管徐举曰:“今罗尚远出,以成都託付竖子,此天使之以资将军也。 罗特年幼无谋,若以精兵临之,不降则走矣。 涪城任明有谋无断,亦易取者。 亟宜起兵,时机不可失也。 ”李雄善其计议,留杨褒辅李堪权其事,自统大军,以上官晶为先锋,李让为总帅,阎式、徐举为参谋,严柽、任回为左右,与文斌、李远、李国、王怀等,一同起发,共精兵二万,径扣成都。 罗特不敢出战,李雄将城围住,不使走漏外去求救。 围至十日,城中军民救应不辍,惊惶乱窜。 罗特心慌,亲自上城督战,为流矢所中,五日不能临军。 城中支给不洽,怨声鼎沸,嘆息闻于城外。 特惧有变,復自勉强散粮,上城慰众。 李雄看见,亲叫曰:“罗将军听我一言,今晋朝失政,赏罚不能明,虽欲尽忠,恐徒空死。 且罗尚贪而又虐,众心已变,城破旦夕。 将军若还执迷,必致玉石俱焚,恐累家眷。 不如早降,以保富贵。 ”罗特不答,绕城而去,雄知其心畏死,乃召阎式议曰:“吾所以徼幸成事者,得川民之心也。 今城中困极已甚,若待城破,难保不伤百姓,意欲使人入城以利害说之。 倘得罗特顺从,与民无扰,便得众心归向,大事在掌中矣。 ”阎式曰:“吾今当自往,看紧慢而诱之,特必听允。 ”雄曰:“军师肯行,已得成都矣。 ”即命阎式以轻骑迳到城下叫门,守城军士见式一人儒巾素衣,乃开门放入,送见罗特。 特曰:“汝何人也,到此何干?”式曰:“吾不为别,特欲救拔满城百姓之命耳!今思罗使君数与李益州为敌者,得荆、梁、上庸、广汉、犍为诸郡之协助耳!今数处皆解,半为李并,罗使君自己远去,将军外无救援,内无粮食,窃恐一朝城陷,身家俱破,眷属负累,兵民遭戮,此时功名又不知何在也。 闻李益州英雄超迈,宽洪大度,实天所资以救拯川民之溺者。 将军何不应天顺人,开门纳李益州之兵,同享富贵,保全宗党,以救一城,而将军之德岂不茂乎?”特曰:“吾乃大晋方伯臣子,肯捐土降贼,岂不贻笑后人,玷辱先祖乎?况我叔擒斩李特父子兄弟甚众,彼恨彻于心骨。 汝是何人,敢此误我,以身就仇乎?”式曰:“不然,昔日岑彭归汉,张郃入魏,岂非敌将有血战之仇者乎?吾即益州军师阎子规也。 吾主量能容物,前者徐举从招,即拜行军司总管,今为镇国将军,脱有记仇之心,岂不协力攻城,而何命式入见乎?某愿以性命保之。 ”特思式言有理,乃唤众人谓之曰:“今我兵与流民争战数年,时无安息,歷尽汗马百战之劳,并无奖赏存恤之诏。 本欲悉力拒守,与汝等共死忠义,奈无人得知吾等之心,矧罗使君远去,城中粮尽兵疲,料难为守。 欲待逃出去合外兵,共来争取,又被流贼把得铁桶似紧,有翼难飞。 汝等有何高见?”众人知特有降顺之心,此实遮饰之问,乃齐声应曰:“事在将军,何不从阎将军之请,超拔军民,权保富贵乎?”罗特依言,遣人赍印绶诣雄军中投降。 李雄受之,乃大张旗帜,摆列鼓乐,亲自迎特入营,设宴重待。 次日,一同入城安民,即授罗特为车骑将军。 李雄遂得成都,鼎足之势成矣。 后人有诗嘆曰:  枭雄李特聚流民,因败遭擒子更兴。 天教西土无宁日,致使成都不刃平。 第五十四回 李雄并川称成国 伪益州牧李雄用阎式之计说下罗特,兵不血刃而得成都,雄乃大宴庆贺,命李让将兵取涪城,李堪将兵取雒城,二将领命离成都而去。 李让至涪城,任明出兵拒战,被任回射死,州丞叶蓁被李让擒住,遂復涪城。 李堪至雒城,罗尚留兵七千在彼就食,闻知流兵犯境,守将颜经开城门出拒,两阵对圆,横刀高叫曰:“流贼狂徒,何敢侵吾疆域?好好下马投降,免受诛戮。 ”李堪曰:“寻死狗奴,乞命犹迟,尚乱言也。 谁先擒之?”言未毕,銮铃响处,严柽飞马而出,手执燕尾双枪,冲锋而进。 颜经逞勇逆战,未及十合,被柽一枪戳死。 官兵失势,李堪挥众掠阵,官兵大败,严柽随后逼去,不得入城,往涪关逃去。 严柽就抢入城,李堪继至,百姓拜跪乞命,堪乃下令禁止杀掠,雒城遂定。 报至成都,李雄大喜,即遣上官晶等旁徇下县未附者。 文斌等十日奏绩,雄悦,遂命李国、李云督麴歆、赵肃、赵诚等,引兵三万袭取汉中。 新任太守张殷知李雄有兵入寇,乃将精卒万人,立栅于定军山之东,李兵不能进。 相守旬余,李兵因粮道艰阻,晋兵严守,副将等咸劝李云引还。 云与李国议之,国曰:“军见难进,思欲回成都,理势然也。 但张殷必有细作察探动静,吾等一起,彼必以精兵追蹑,掩袭吾也。 不如将计就计,因而破之。 第168页 ”遂唤王角、李祺分付曰:“你二人素有胆勇,可带精兵八千,偷过小路,出定军山之北,伏于汉中要路,以防张殷逃回,截出杀住,毋使入城。 上官晶引兵五千接应二人,李云、赵肃引兵三千,伏于归路之左,上官琦、赵诚引兵三千,伏于归路之右,毛植、襄珍引兵一千,伏于定军山侧,只待张殷拔寨追赶,你却将兵杀出,放火烧寨,以乱其心。 ”李国分遣以定,自将兵士一万五千,多张旗幡,亲自断后,洋洋然望成都而退。 张殷不知有计,见李国兵退,即率兵将拔寨尽起,如风追进。 李国伺其将近,故意催兵疾走。 张殷以为李兵真走,亦催兵急赶。 李国走至伏所,放起号炮,李云、上官琦两路伏兵杀出,李国亲自杀转。 张殷见前山隘,回马杀转,只见烟焰沖天,已被毛植、襄珍劫入大寨,放火烧着。 张殷叫众将曰:“反中贼之诡计矣!可尽力杀出,回守汉中,又作道理。 ”各皆奋勇夺路而走。 刚得脱战,又被毛、襄二将杀转。 张殷兵散过半,不敢恋战,望定军山而逃。 行不二十里,炮声震响,两枝生力精兵杀出,高叫:“张殷匹夫,好好下马投降,免遭杀戮!”张殷等拼命撞阵,被裨将罗羕、张金苟舍死抵住。 王角、李祺合至,殷乃夺路而逃。 忽然前面撞出一将,手持大刀,跑马直取张殷,曰:“认得上官晶将军否?”殷见其威胜别将,遂不敢突阵回还汉中,落荒逃去,出葭萌关望长安而走,李国等遂乘胜攻下汉中。 梓潼太守张演来救时,已不及,乃抽兵回。 李国知之,使上官晶、罗羕、张金苟追去,张演战败,遂弃梓潼,又为上官晶攻破。 李国留上官晶、毛植守汉中,李祺、襄珍守梓潼,收兵回成都。 李雄大喜,委命阎式旌赏取汉中、梓潼有功将士,遗忘罗羕、张金苟二裨将,不及赏赉。 二人自讼其有功无赏于式,阎式曰:“汝二人乃无名下将,素少功绩,今何敢于大臣之前争讼乎?必欲希赏,待下次效力,方得补册颁赏。 ”叱之使退,二人满面羞惭,深恨阎式。 罗羕有妹夫文硕为大将军,是川中降将,亦与阎式不睦。 罗、张二人诣文硕共议其事,硕曰:“何不杀之?”二人曰:“他乃大臣,何能及此?”硕曰:“不难,待阎式临军出兵之时,乘便刺之,一力士可制耳,奚难之有?”二人深信其言,领谢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罗尚在夔州就食,闻知流兵復夺涪城,正欲回兵争取,忽报李雄窃据成都,又袭汉中,并梓潼,势甚猖獗,未可即剿也。 罗尚乃具本入朝,上其大逆反状。 朝中见本,数日议而不决。 王戎曰:“胡汉扰乱中原,实乃心腹之患,川蜀李雄系偏隅之地,无有他志,不发兵征剿尚无妨碍,但下敕令罗尚权统巴东、夷陵等兵,且紧守涪关,使彼不敢东下侵寇荆、襄,待山西胡汉清宁,那时发兵分道而进,一鼓收之,未为晚也。 ”齐王冏自知专权不得众意,见成都王、东海、河间等王各皆聚兵,心中疑惧,亦不敢妄动军粮,乃依戎言,下诏至夔州与罗尚,令其便宜行事。 尚得诏大恼成病,乃奉书遣张兴往荆州刺史刘弘处求助,復取成都。 弘见书,召集僚属商议,曰:“今罗益州令人求救于我,我若不去,罗公必败,败则祸必及于荆、襄矣。 ”众皆曰:“若是李雄有志,果必顺流东下,总戎公虑之当也。 ”弘遂遣大将向奋引兵一万先行,又使张兴运米五万斛,以应军需之用,召入帐中分付曰:“拜上汝主,不日吾自亲率大军来助,共剿流贼。 ”张兴极言罗尚赏罚不明,愿留荆州,倦于入蜀。 弘曰:“兹而罗使君孤军狼狈,无人戮力,卿乃彼之心膂旧将,时刻不可相离者,卿若留此,则汝主无所倚望矣!岂成始成终之道?卿宜勉从吾言,勿忘贫贱之遇可也。 ”张兴惭愧无已,即发愤与向奋督兵粮入川应济。 尚得荆州刘弘发兵相助,乃商议復取成都。 风声报入成都,李雄慌聚众将商议曰:“适报罗尚会合荆州之兵,来争成都,已过白帝城矣,须当早为防备。 ”徐举、范长生曰:“荆州兵来已近,亟发精兵先往涪城阻住,莫使临境惊恐百姓。 ”雄曰:“谁可前去阻守?”众将曰:“此任至重,非阎司徒亲往,莫能敌也。 ”李雄然之,即命阎式为军师,以李离为帅,统兵三万,督收汉中一班将佐,前往涪城以迎罗尚。 途中,张金苟与罗羕议曰:“前取东川,我二人出死力拒阻张殷不转汉中,得成大功,阎式不行升赏,反又叱我。 今欲依文硕之言,刺杀此奴,奈有李离在帐,难以下手。 ”罗羕曰:“我和你各带利刀,潜入中军,各刺一人,有何惧哉?”金苟然之。 遂乘夜潜入帐中,罗羕刺杀阎式,张金苟刺杀李离,军中并无知觉。 二人窃了首级,偷路逃往罗尚处投降而去。 第169页 后人见阎式智谋忠勇,能助李氏得成成都之业,被部将所刺,不得其死。 有诗嘆曰:  阎式多谋更尽忠,佐成屡屡建奇功。 只因一语遭奸刺,智士堪嗟不善终。 罗、张二人奔至罗尚军中,献上首级,告以其事。 尚大喜,约许克雄之日,以羕为汉中太守,以金苟为梓潼太守。 二人喜悦,即为嚮导,一同向奋兵徇宜阳而进。 伏路巡军报至成都,李雄大惊曰:“军师出兵涪城,彼又反趋宜阳。 亟鬚髮兵阻拒,使人催李离移军夹而攻之,可擒罗尚矣。 ”正欲选将发兵,忽见严柽行文飞报,言罗羕、张金苟刺杀军师、主帅,投尚为嚮导,进逼宜阳。 李雄看了文书,乃大恸曰:“阎公、离弟国之柱石,今遭贼奴所刺,吾何容彼?”即日点兵三万,留杨褒辅李云共守成都,以张宝为先锋,亲向宜阳,以报二人之仇。 罗尚见雄自至,欺其失了李离、阎式,又听罗、张报说虚实,即便将战书打入李雄寨中,催令出战。 雄接战书,拆开看云:  晋平西大元帅成都刺史罗书示六郡流首李雄等知悉:切思汝曹以乡遭荒歉,天谴众恶,致亡外郡,乞食养命,理合悔祸迁善,以禳夙愆。 自入川陇,我大朝念率土皆民,以恩抚字惠育,同仁一体。 奈何不思尽忠报效,而乃罔心鼠瞰,窃据成都,反乱大国,肆逆强横。 今者天兵到此,及早绑缚来见,犹可赦汝之死。 设如惧罪,不敢来见,可即烧营散众,遁出关西,亦得魂归乡土。 苟或抗违,拿住之日,九族一概诛夷。 早宜改正。 李雄看毕大怒曰:“不擒罗尚,以剖罗、张二逆贼之心,誓不回军。 ”即时引众出寨,布阵索战。 向奋将兵对阵,雄将张宝横刀高叫曰:“向奋小卒,速出纳命!”奋未及答,罗羕挺枪抢出,战不五合,被张宝一刀砍中马胯,罗羕随马跌倒,却得向奋挥刀抵住张宝,罗羕得脱。 张宝与向奋恶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张金苟挺枪助战,李阵上严柽接住,战数合,忽然狂风骤起,拔木扬沙,对面不能相见,两家各自收兵。 自此连战数阵,互相胜负。 李雄使人持书往巴西,命李国起兵出宜阳之后,夹攻向奋。 使者于路被张金苟所获,拽出其书,即与羕说知,罗羕曰:“李国若来,我等被其所亏矣。 今文硕在他军中,可令人密往约通文硕,使其杀了李国,此路兵就来不成也。 ”二人遂将书见向奋道之,使出金币密往购买文硕,奋喜而从之。 罗羕差心腹人去约文硕,硕从之,刺死李国,以巴西降归罗尚。 尚大喜,署文硕为巴西太守,就命以兵夹攻李雄,硕乃连夜潜至。 雄兵正与向奋合战,被文硕从阵后攻入,大败而走。 李雄退三十里下寨,见文硕又反,心中大惧。 王怀进言曰:“我国所恃者阎司徒耳,今被贼奴所刺,李离、李国二位将军又被所害,兵威顿挫。 不若且自退回成都,再作他图之计。 ”李雄低首不答。 忽报杨褒送粮草到,李雄大喜,遣人接入。 李雄曰:“我今自至,欲报阎公仇。 谁知文硕那贼,又害李国而反,被他将兵夹攻,杀败一阵。 王怀劝吾且回成都,吾欲从之。 杨公高见以为何如?”杨褒曰:“主公何前强而后弱之甚也。 阎子规虽殁,而部下将士智勇甚多,不减于昔,若以计策逆之,可立破罗尚,何为退兵?”雄曰:“计将安出?”褒曰:“依我愚见,就此计中用计,传令军士暗暗结束,假作退兵之状,扬言于外,故使罗尚知之,彼必会合向奋追袭我等。 我将军马伏于要路,待其来,四面杀出,纵不擒彼,兵马必多伤损,可以挫彼锐气矣。 ”李雄抚掌大笑曰:“吾知司马至,定有灼见。 ”即召集诸将等慰激申令,以印剑授杨褒调遣。 褒乃分令费陀、徐举伏于武都东山之南,杨珪、麴歆伏于武都东山之北,王达、文斌伏于武都西山南侧,王琦、严柽伏于武都西山北侧,任回、赵诚伏于入隘口之处,每路各带弓箭手一千,马军一千,王圣、王怀引兵一千帮助任、赵二将。 若见罗兵追进谷口,即令军士叠断四路,炮声一起,便从后面杀进。 李涛、李让、张宝三员勐将断后,李雄、杨褒亲自当先,赵肃带步兵三百上武都高山放炮。 分拨已讫,各裹糇粮择地埋伏而去。 李雄令老弱军挑包荷担,装束先行,自领精兵后发。 罗尚见李雄连日不战,心甚疑惑,使细作日夜打探消息。 连接报导,李雄于黄昏左侧拔寨,俱往武都山大路去了。 罗尚曰:“今贼兵数战失利,故此遁去。 若容其回,养威蓄锐,难以尽剿,宜趁此势败追而擒之,可復成都矣。 ”遂遣文硕、罗羕、张金苟、张兴四将,带铁骑一万先发,自与向奋率大兵继进,于武都谷口将次追及。 张宝料前兵未能出隘,乃勒兵拒战,罗羕争先抢功,径沖张宝。 第170页 战不五合,生擒罗羕而去,军皆奔转。 张金苟见报,催兵疾进追夺罗羕,至武都东山及之。 张宝驻马阻战,将十余合,宝欺金苟小将,逼近马头思欲活捉,反被金苟一刀砍死,李兵望风走去。 李让恐众惊乱,乃亲自断后而退。 向奋、罗尚听得已斩张宝,遂放心骤进。 至武都西山将近,人马齐住。 赵肃在高山上看见,放起炮,李让、李涛杀转,王达、文斌、王琦、严柽四将杀出。 箭如雨点,射得官兵无门可躲。 弓箭聊住,马军又进,罗尚急叫敌住莫退。 后面费陀、徐举、杨珪、麴歆四将又出,射得后军惶惶乱窜。 张金苟奋力极战,被弩箭中颈落马,李兵看见赶去,金苟方才起立,即被捉,令人捆去。 罗尚大叫曰:“已中贼人诡计,可急杀转!”未及回身,文硕倒撞下马,已被王达箭中左目,活擒过马,官兵大败,自相践踏,尸叠成堆,哭声震地。 尚曰:“事极矣,向将军速即与后军张兴、费深、贺仁向前,杀条血路而走。 ”常深、许汜共助阻敌,诸将急乃冒刃突逃,出阵未了,任回、赵诚、王圣、王怀四将从谷口杀入,李兴当先沖战,被任回刺死。 向奋殿后,李让、李雄率十余将紧紧跟杀而进。 向奎被让一刀砍死,向奋忿怒,欲前报仇,身中二十余枪,血浸袍铠而死。 许汜、常深双双抵敌,又遇文斌、王琦围,许、常悉战死谷中。 尚得张兴、费深、贺仁拼死保护得脱,任回、赵诚追至谷口。 路上皆是乱木塞住,尚令兵士移平而过,贺仁死死截住追兵,又被任回所斩。 罗尚身中三枪十余箭,其弟罗党伤重,马中箭不能行,乃自刎而死。 罗尚得离武都,欲归宜阳,又被雄兵追至,尚復走奔巴东。 雄夺宜阳,执太守谯登斩之。 又攻巴西,斩权守文顼、文颜,遂移兵欲出巴东。 探子报知罗尚。 尚听说,大叫一声,昏倒于地。 张兴救起,尚嘆曰:“盖天厌晋自残,不重边防,致流贼得肆猖獗,何能为哉,吾其休矣!”以手捶其胸,呕血斗余,箭疮又发,遂卧床不起,三日而卒。 亲将军张兴,初下荆州即有心归于刘弘,至是乃奉尚丧与费深奔往荆州。 刘弘见尚柩至,设祭哭之,以厚禄赡养尚之妻子。 川中百姓有不愿附李雄者,皆走赴刘弘,约数万户。 众欲遣去,刘弘谓僚属曰:“古之良守皆以化盗为循良,非以捕盗为才能也。 曩者流民入蜀,罗公抚驭无方,遂致为乱。 昔梁惠王以寡人之民不加多为虑。 孟子曰:‘能行仁政于天下,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 ’今川蜀之民东下,不可驱逐迫使为盗,当给与牛屋农具,不数年皆吾良民也。 ”命有司在处招而抚之。 民皆悦感其德,荆襄无扰。 李雄见罗尚死,乃分遣诸将,巡讨各处未下州郡。 守将等见朝中弃蜀不救,无人肯效力守地,降者降,遁者遁,两川之间,悉为李雄所并。 杨褒、徐举率众文武上书,尊李雄为王,择日筑坛告祭天地,即王位于成都。 造宫室,置官第,建国号为大成,称建兴元年。 拜范长生为军师左相,总理国事。 长生辞曰:“臣荷王上顾盼,效孝光访羊裘于大泽,今幸已奏昆阳之捷,除王寻之强。 愿赐臣以骸骨归青城,如子陵公之优游于严滩,恩荣莫幸矣。 自兹以往,川中有四十余年不见兵革,臣在此亦徒无补矣。 ”雄不敢强,赐缎千匹,金千两,食涪城全俸。 长生皆辞不受。 成王乃以安车,自同众文武亲送出城,至十里住驾而别。 乃以李让为太尉总国政,杨褒、李远为左右丞,李博为中尉,上官晶、费陀为左右侍中,徐举为司徒,毛植、襄珍为左右司马,杨珪、王达为御史大夫,文斌、麴歆为辅国将军,严柽、李涛为振武将军,王博、上官琦为振威将军。 又封外郡守官大将十人:任道为车骑将军,定西侯,守汉中,督兵一万;任臧为骠骑将军,宁西侯,守梓潼,隶兵五千;任回为骁骑将军,安西侯,守绵竹,隶兵五千;赵肃为武骑将军,平西侯,守涪城,隶兵五千;赵诚为都骑将军,镇西侯,守少城,隶兵五千;王辛为开成将军,靖西侯,守葭萌,隶兵五千;王角为辅成将军,巴西侯,守巴西,隶兵五千;李祺为建成将军,陇西侯,守德阳,隶兵五千;李恭为大司寇,西平公,镇广汉,护卫兵一万;李樊为大司农,西宁公,镇上邽,护兵七千。 其余各州郡阴平、江油、文阶、巴东、阆州、雒城、阳平、宜阳各分官将守治,配兵三千。 品秩以定,乃将文硕、罗羕、张金苟沥血奠诸将,李攀、李超、李盪、阎式、李堪、李离、李国、张宝等各皆封赠追谥。 大赦境内,立条约,禁侵掠,分遣廉臣监察官吏,问民疾苦,劝课农桑,设立关津,把守险隘。 自此人民乐业,中国无如其安矣。 刘弘在荆州,闻知李雄称王,恐有妄下荆湘之意,乃上表入朝,请兵征讨,免致天下效尤。 第171页 本至,朝中纷议不一。 孙洵谓齐王曰:“李雄流贼妄自称尊,理宜剿戮问罪。 但其势机已成,根本已立,据要塞险,恐未易殄。 今闻成都大集兵马,欲与大王构隙,何不奏请惠帝,封成都王为征西大元帅,令其与刘弘征取李雄,復其原镇,胜则就使在川,不容归朝,败则成都王折兵,即不敢与我大王争衡矣。 ”齐王信其言,乃聚诸王与文武官共议其事,与众一同保本。 顾荣曰:“不可,弃痈疽而治疥癣,岂知命之医乎?前者汉引羌胡大掠平阳、太原,告急文书雪片而上。 以赵王幸其乱而遂己之谋,致失讨僇,养成大患。 今又占夺常山、鉅鹿、兖州、邯郸诸处,瀛州求救不绝。 以大王多故,不一发兵,以致皆陷于虏,不日将寇河南。 此痈疽大病,余毒将及心腹,而不先治,且反以疥癣庸心乎?李雄自守之贼,得蜀以为足矣,决无他图。 望大王急会大兵,先除胡汉,后剪伪成,方是保国之计也。 ”齐王曰:“然则众文武以为何如?”众皆一齐上言曰:“李雄虽窃据汉川,僭号称霸,兵不过数万,将不过数人,是诸将守御之无方,故使偶得徼幸肆志耳!闻知汉兵十分利害,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若不大会诸王,早为定夺,则许、洛亦难保矣。 ”江统、刘殷曰:“今天下三尺之童,皆言晋国不幸,骨肉相残,外乱乘发,江山恐不能固,诸王兀自相妒,是不知祸将及身者也。 大王莫以臣等为愚戆,汝南、楚、赵可为后车之戒矣。 ”齐王曰:“然则将何以处之?欲发兵平蜀,则胡汉势又昌炽,将近中原。 欲先平胡汉,奈彼人强马壮,未易取胜,其实两难。 汝等有定见否?”刘殷曰:“此事非小,未可定议。 大王可奏请发诏,先宣成都王入朝共议其事。 不然,则是我等在朝者专主,恐有拂意,或致大事不成也。 ”齐王依言,即奏请颁诏,差孙洵带书一封,往邺城宣请成都王同议国事。 孙洵领诏,迳到邺城。 成都王接诏读讫,乃问孙洵:“朝中有齐王摄政,圣上何事召孤入议?”洵将齐王之书呈上,对曰:“齐王爷有书拜上,言胡汉夺占赵燕之地,将侵魏郡,李雄又窃据成都。 特此命小臣奉诏书来请大王入朝,同议大事。 望乞推念晋国宗社,早建大谋,勿吝移驾。 ”成都王遣孙洵出宾馆赐宴,召卢志议之。 志曰:“吾前者劝大王释小怨而行高志者,正谓此后好相会面也。 宜急回朝,共议兴兵以扫胡寇,则大王芳名万代,永垂不朽矣。 ”成都王从之,即与卢志、孙洵、石超、牵秀等趣驾迳入洛阳。 未知成都入朝共议伐汉之事,两国成败若何?后人有诗嘆曰:  晋世纷纭迭乱离,烟尘横起繄京畿。 成都纵有擎天手,难挽将倾大厦危。 第五十五回 汉夺魏郡渡漳河 成都王司马颖奉诏入洛,朝见惠帝以毕,即往齐王府中谒见。 齐王问曰:“今川蜀陷于胡寇,汉虏又大扰燕赵,各郡具奏入朝,言刘聪小贼兵势甚盛,不日将近河南,官将守臣多不能敌。 特请王弟来此同议其事。 闻弟素有智识,请裁决之。 ”成都王曰:“汉寇僭号已久,雄兵四十余万,其下皆亡汉遗臣、将家旧种,身经百战,非等闲可敌。 必须大兴天下之兵,方可剿征。 明日当与亲王八坐以上公卿等廷评可否,取其谋议合众者,采而用之。 ”齐王依言。 次日,二王入朝请旨,宣召满朝大臣,俱至帅府计议剿汉大事。 有言宜调取诸侯之兵各镇四下征讨者,有言宜调代辽氐貉诸附属之兵与国家出力者,众议纷纭。 江统上言曰:“外镇侯各自为心,岂能合一?昔袁绍会合十八路诸侯之兵,不能下一董卓,焉独当大任?附属诸侯皆羌胡异族,心不可测,虞有反刃。 依臣愚见,必得众亲王各率兵马倡首,再合诸侯之兵,亦得四五十万,齐心共进,分其次序,使相和睦,共同救援,方保无失。 ”众论杂沓,累日不决。 忽班部中闪出一人,高声道曰:“刘渊奋起左国,窃据平阳,破鉅鹿,袭常山,侵邯郸,寇瀛州,夺兖汲,犹如席捲,官兵莫能撄其锋,此非大有智谋之士、勇略之将为之附翼,而能成此大事乎?且我国诸守将皆命世英雄,曾无一人能脱其手者。 今众人之议,不但徒费且又误国大事。 江中郎之谋近之矣,何又不採?”众视之,乃经筵谏议陆机也。 成都王见陆机言词僚利,知有定见,即召上问曰:“士衡乃江东英俊,必有高见,幸为筹之。 倘得剧寇殄灭,当树第一之功。 ”陆机曰:“臣愚固不敢妄参国议,但刘渊犷兵三十余万,诈称六十万,若只以吾七路诸侯之兵一二十万去敌,莫不寒心。 是以少有挫衅,即至落胆,鲜能济事。 依江中郎所言,下诏宣召各处亲王为之枢领,各镇诸侯为之辅翼,然后立一盟主,掌都督诸军之印,使各军马皆属其拘管,置一中军元帅,使各兵马皆属调遣,择上将二员为之左右先锋,俱各赐与印剑,有不用命违节制者,即便斩之,方才行军有律,战无不胜矣。 第172页 于邺台立一帅府,命辽、代、云、燕之兵断其后路,山东、山南之兵截其粮道,将关中、河右、淮南、江扬、荆楚、青并之兵,皆集中军听调。 任彼有张良之智、霸王之勇,亦当不得天下之大兵,况此一区之贼乎?”齐、成二王见其所言有理,即议卜一盟主,好使任事。 成都王曰:“此事非易,必须威德并着、名誉服众者方可。 诸镇外姓诸侯,决不敢任此,必是我司马氏为之。 且待众亲王皆至再议。 且预选一人为元帅,谁可充此?”齐王曰:“斯任亦非小可,必得文武全才、谋猷服众、名世称闻者始堪称举。 ”齐、成二府长史孙洵、卢志一齐上言曰:“元帅之任,要熟谙兵机阵法,又要文武足备,智能料敌,谋能虑远,方可驭众。 以臣等度之,必陆士衡克当其职。 ”诸大臣亦曰:“陆士衡三世将家,深得伯言传授,正合所荐,除他别无可称者矣。 ”齐、成二王见陆机为众所服,乃即奏帝,拜陆机为天下总兵征西大元帅,剿汉正军师,加敕一道,赐印、剑、令牌,除亲王以外,不须请旨,先斩后奏。 遂降诏四出,催督诸王与众诸侯,限一月俱赴邺台取齐。 惟荆州刺史刘弘,照旧镇守襄樊等处,以防李雄乘机东下。 河间王亦仍旧镇守关中,以防秦、雍、陇、成、羌侵掠地界。 着令亲王一人临军以尽藩职。 就命陆机草诏,颁召各处,其略曰:  朕以凉德绍基列祖,冀缵前猷。 讵遭不幸,祸乱迭兴,皆因逆贼刘渊、刘聪伪称故汉,假号王郎,内怀枭獍之心,乘我多端之衅,辄起豺狼,罔兴兵马,窃据我州郡,残杀我守臣,涂毒群黎,虔刘万姓。 有志士臣无不惋心愤臆。 今齐王冏、成都王颖于邺台开建帅府,会集八镇亲王、各处诸侯,通计二十八路,共合大兵,同征丑虏。 汝等王侯诸臣,悉宜各尽乃职,共兴熊虎之师,殄伐鼠狐之贼。 倘能捣巢穴于平阳,擒酋戮党,定树勛于麟阁,列土封侯。 诏至之日,速当振旅齐赴帅台纪点军兵,以奖王室,务要各施六出之奇,毋贻大国之耻,限期一月,慎勿羁违。 诏下,分遣使臣星夜往各处而去。 成都王亦辞帝回镇,修葺帅府,治整教场,以备大兵屯扎,不在话下。 且说刘渊在平阳,屡得克城报捷,所向无敌,復降诏敕刘聪乘屡胜之威,径渡黄河,攻取魏邺,好復中原。 刘聪得诏,即与张宾计议,点集诸将,连新收降兵共计二十万,择选元熙三年丙寅二月辛卯吉日甲戌,发瀛州望魏郡进兵。 魏郡太守耿胜素性怯弱,虽有智识,畏于锋敌。 闻知汉将侵境,心中惊惧,计无所出。 探得成都王在邺台葺理帅府,会兵伐汉,乘机先起,亲诣邺城见成都,伪言请兵马镇守黄河等处,以防贼兵,免使过河,脱身而去。 汉兵至魏郡界上,使人打战书入城。 城中无主,众皆惊惶,不能措一语。 使者回报其情,张宾大喜曰:“兵初过河,魏郡无守,莫非天意欲昌我汉,故有此机会也。 ”乃命轻兵分四路直至城下。 郡丞王衡正欲集众守御,已被王弥攻开北门,衡只得与官属开南门而走。 刘聪不血刃得了魏郡,遂进兵过漳河,至铜雀台下寨。 闻知晋修邺台,聚兵征汉,刘聪召张宾共议其事,宾曰:“且写晓谕四处张挂,招谕百姓,以探晋兵强弱如何。 若其即来对敌,则我当上平阳请兵增助,以防其锋锐之势;若其未即来拒,则是兵力不齐,心尚有怯,且又扎住,与战一番,看时势而行。 ”聪从之,遂写榜文往各处张挂,云:  汉大元帅刘晓谕远近人等:今我大汉重兴,开復故业,雄兵六十余万,战将三百余员,磨刀则太行山缺,饮水则盟津河干,战则必胜,攻则必取,破常、鉅、邯郸势如破竹,取瀛州、汲、兖功犹席捲。 凡昔旧民皆当念汉大德,毋得执迷抗拒,自取杀戮。 其有臣晋官僚如肯去逆向顺復佐炎刘同立功名者,定然列土封职,并无疑贰。 榜行到日,仰众知之。 榜至邺地,土人揭取,献入帅府。 成都王看之大怒,即聚众将商议曰:“叵耐背主贼奴,敢恁无状!不必诸侯俱到,孤当首先擒此猾贼,以正妄言之罪。 ”正议点兵,行牌报导齐王差董艾带京兵五万送陆元帅来到,成都王乃止。 次日,陆机兵到,成都王遣人迎入,礼罢,告以榜文进兵之事。 机曰:“未可造次,臣闻刘聪部下有王弥、刘灵,皆称万人之敌,关防、张实、关谨、张敬不亚祖父之勇,张宾深明阵法,诸葛能决成败,其他智谋勇略之将甚广。 今若不待诸王侯同到,先去出战,恐或不胜,锐气少挫,反致三军胆怯,未为善也。 ”成都王从之,下令各处,使石超、牵秀等往助守住险隘,以待大兵俱至,方许进战。 汉之细作探得消息,报入中军,言晋兵不来拒战,非是畏怯。 今以大会天下十八路之兵,拜陆机为元帅,限一月取齐,故此未动。 第173页 张宾曰:“晋兵屡屡被吾所败,故此不甘。 成都王建此谋议,意在欲破我等。 我等亦须立意,不与往日相似矣。 ”众将曰:“今此之地,前有兵后有河,非可相持构战之所。 不若转守魏郡,分兵一半扎营于外,与内相犄,可以敌拒晋兵。 ”张宾曰:“我今到此,不战而退,是惧怕矣,焉望成其大事?但当飞报至平阳,奏知皇上,急发大兵粮草前来接济,一面将兵马分作五处,中间立一大营,两边各立二寨,以防攻击,好相救应。 下令各营不可妄动,凡事必须谋议而行,协力守助。 待其兵到,与之一战,始知强弱。 ”张宾调度以讫,连发二道告急文书,星夜往平阳而去。 不数日,飞马早到,即将表文进入朝中。 文书递至兵曹,汉主渊正与陈长宏、徐普明计议晋朝之事,忽见表至,即时开看。 汉主大惊曰:“此事将安处之?”徐光曰:“欲为不易之事,当立莫大之志,陛下何即以此动心也?”顷而兵马亦至,将催粮文书入奏。 汉主问于元达,元达曰:“斯亦无妨,臣已久料晋朝承统中原,屡屡被吾窘辱,必定大集士马,与我军有一场大战,前后之所不免者。 但此一阵,成败之所关系,取威定霸,平静海宇,皆在这回也。 司马诸王之兵,皆不足为意,但有数处可虑者,须请右相修之议一良策,退得其兵,则无忧矣。 ”渊即使人宣修之上殿,谓之曰:“昨日张军师有告急表到,言晋朝合天下镇兵来破我等,丞相高谋,有何退敌之策?”诸葛宣于曰:“晋国虽则大会军兵,众心不一,将士纵然用命,无如我之协力。 所惧者,辽东慕容廆与平城拓跋猗卢、秦州蒲洪、姚弋仲四路之兵。 彼若从晋以兵蹑我之后,则是四面受敌,时事未可知也。 若得一舌辨之士,奉币前往四处,以利害说之,止其按兵不动,则晋兵或不能胜我矣。 辽西段氏尽忠于晋,与王浚为婚,说亦不从,不须去见。 ”汉主曰:“此行进止关于国势,职任匪轻,必得苏、张、随、陆之口,方能动得诸雄。 今我国文武虽多,求其出使四方,不辱君命者,恐难其选也。 ”陈元达曰:“众臣宰之中,英才虽有,奈四处主帅皆是雄杰,必得识见超群、辞华出类者,方可耸其视听。 以臣度之,非诸葛公亲行,不能谐此大事。 ”汉主顾谓宣于曰:“陈长宏荐卿,卿勿以为妄。 朕亦遍观群臣,须卿亲行,但以国相不在使列,难敢烦卿耳!”宣于曰:“臣荷主上荣宠,每思报效,恨无门耳。 长宏到平阳之日,臣已许必有从军临阵之说矣。 今既有遣,敢辞劳乎?”汉主曰:“卿乃大臣,实不可少离庙堂,但事出无已,只得勉卿一行。 ”宣于曰:“臣本不才,既承君命,请即便行。 ”汉主乃备金珠币帛,车一辆,侍从十人,亲送宣于起身,先往辽东慕容廆处而去。 按《晋史》:慕容跋扈者,其先乃有熊氏之后,扈生而甚有智略,事于辽东,为公孙度右部长。 因袁绍连结公孙度与冒特为党援,霸据河北以拒曹操等兵,后袁绍战死,绍子势败,欲起二处之兵以復操仇。 慕容氏知袁尚兄弟不睦,谅必自起争端致败,乃佯为应命,翘望不进,以缓二袁。 惟冒特感绍之恩,尽起倾国人马以战操。 操见其兵多势勐,欲还许昌以避其锋,张辽曰:“冒将之兵虽众,多而不整,且连日阴雨,弓不堪用,可一战而擒也。 ”操用辽言,以计诱之,大破冒特。 袁绍二子见冒特败死,復自相合,东投公孙度借兵復仇。 度召慕容跋扈议之,跋扈曰:“冒特自不谅力,以致败亡,今主帅不鉴前车之覆,又欲妄进市祸乎?”度曰:“吾父屡德袁氏之恩。 今彼远来求援,岂可坐而不救?是有辜于人也。 ”跋扈又曰:“夫事有可行可止,当顺时之势耳。 今天方助曹暴袁之时,如兵不胜,復有冒特之事,而欲图存还可得乎?”度曰:“然则袁尚兄弟在此苦求,将何言以止之?”跋扈曰:“但以计缓延,观察曹公何如而行。 彼纵是强宾,亦不能压主,敢有他乎?”度从之。 曹操果勒兵欲讨公孙度,度徘徊畏惧。 时郭嘉病,遗书与操,顿兵不进。 袁尚欲迫度进兵,度惧操,斩二袁降操。 度死,子公孙渊立。 渊恃兵粮强盛,叛魏侵寇。 跋扈谏之不听,魏主丕怒渊不仁,命司马懿讨平之。 慕容氏举右部归魏,封率义公,赐邑棘城。 跋扈死,子涉归立,涉归生廆。 廆字奕落,幼魁梧,丰姿雄伟,有大度。 晋安北将军张华雅有知人之鑑,守幽州时,巡按辽蓟。 廆以父死谒华上状,华异之,谓廆曰:“子他日必为济世之器,诚命世才也。 ”因以己所佩簪服赐之,相与结纳。 第174页 华归朝。 至元康四年间,廆见气势渐盛,遂有大志。 以棘城乃颛顼旧都,必当兴旺,即自置将佐,招纳贤士,教民农桑课读,习衣冠法制,数年之间,同于上国。 值中朝多乱,亲王相残,有亲党部落惧罪累及,相率北走。 闻廆大度,争慕而归之。 廆皆抚纳,举其英俊,随才授任,众至十余万。 晋见其盛,乃封廆为辽东刺史。 时辽西段氏世居卢龙,雄强而盛,不礼士夫。 辽中有硕士裴嶷清正方重,多才略,其兄裴武为玄菟太守,武子裴开亦是俊才。 武卒于任,裴嶷与开护丧归葬,过谒慕容廆。 廆甚敬之,厚赠吊仪,留连不忍别。 行及辽西,因乱作道路不得通,嶷欲转辽东。 开曰:“何不近依段氏,而又远徙跋涉?且段氏强而慕容氏弱,叔奚又欲舍强而就其弱哉?”嶷曰:“今我之所投,欲托以宁足也,岂得不慎择乎?吾观段氏兄弟,徒恃强勐,并无远略,焉能礼待国士?慕容刺史修仁布德,有安民定伯之志,加以国丰民富,若往从之,上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汝不曾察其实也。 ”于是开从嶷命,復返就廆。 廆大悦,以嶷为谋主,开为从事,厚葬裴武。 自兹廆部英才济济,有二裴、游畅、游邃、逢羡、封抽、宋该、皇甫岌、皇甫真、封奕、封裕共典机务,辽大治。 王浚闻廆部下有游畅乃世之高士,因以手书招之,至于再再。 畅不得已,乃白廆而治装,其弟游邃曰:“王彭祖必不能容人,且恐其弗能久矣,宜且盘桓以俟之。 ”畅曰:“王公忍而多疑,今彼手书至再,殷勤延迓。 我若羁拂不往,祸将累及汝身矣。 且乱世之中,宗族亦宜分处,冀免遗种,何为而执乎?”邃从其言。 廆以书送畅就浚,后与俱没于石勒。 至是慕容廆兵势日盛,及见晋帝诏至,命其起兵共破刘汉,乃聚众计议其事。 有言宜弗助晋,存汉以为外惧者,有言宜动兵奉诏以希封赏公侯者,议论纷纷,未能得决。 忽报汉主差诸葛宣于来此交聘,慕容廆乃令众谋士迎入。 叙礼以讫,廆曰:“使相远临敝州,抑将有所利乎?”宣于曰:“非但曰利,将有非常之益报君耳!”廆曰:“何为其然也?”宣于曰:“昨闻司马冏以檄下公,令起兵赴邺,的乎否乎?”廆曰:“有之。 ”宣于曰:“今晋国不道,率土皆知,骨肉相残,弒母杀子,鸩后戮弟,忠臣摈斥,酒徒居朝,不问智愚,知其败亡可立而待。 故我主因人心而起,思復寸土,以祀先庙。 此正英雄崛起之时,而足下反欲助纣为虐而凌同类乎?”廆曰:“不然,吾父子事晋,未尝欺我,今奉诏而不往,是背夙德,不信于大国,将为叛臣也。 ”宣于曰:“今中原大乱,英雄角力,惟辽独宁。 兵法云:立国为上,保国次之。 今足下兵粮为中国之畏,不思远图,乘时立尺寸之业,显祖宗于后世,而欲区区为人鹰犬,窃谓为君所不取也。 矧足下必欲远行,仆恐段氏议其后,王浚攻其前,刘琨、拓跋乘势而来,此赵魏协谋智伯之时,甚为足下忧之。 兵法云:好勇斗远,明者病之。 ”慕容廆见宣于之言有理,乃曰:“宣于至宾馆宴款。 ”召众谋士议曰:“适间诸葛之言,似乎近理,汝等高见,以为何如?”裴嶷曰:“所论甚合时宜,此际正值中原大乱,但当保境安民,养威蓄锐,以图后举,何暇远求徼幸。 ”游邃曰:“兵法有攻有守,务在随事应变。 今若为彼出兵,未卜即胜,倘若奸雄窃发,则我反不得安息,祸患起矣。 ”廆曰:“言虽俱是,将何以復晋旨?况我皆是受其封享者。 ”封抽曰:“且虚言回报即日起兵,但只延捱,看紧慢以为去就,自然两无背戾矣。 ”裴嶷曰:“凡事当思万全,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 若欲姑持两端,是不智也。 当从渊请,免致惹祸,焉用疑为?”慕容尚犹豫,皇甫岌曰:“裴公之言是已。 汉刘渊来求罢兵,盖惧晋势盛耳。 我若不允其请,彼必力说段氏以袭我境,是起邻邦兵端矣,岂非遥尽虚忠而近失大义,患害恐未获少息也。 ”廆遂决意不助晋兵,即请宣于入,谓曰:“谨依使相教命,仆不敢动兵以益虐晋矣。 ”即备土仪报币,差兵送宣于出境。 后人有诗赞宣于曰:  宣于雄辨莫能俦,不忝祖亮说吴侯。 片言数万强兵退,天遣高才辅汉刘。 第五十六回 宣于说退四雄兵 晋惠帝改元永嘉,初丁卯,齐王司马冏与成都王司马颖见汉刘渊攻掠州郡,势甚猖獗,将近魏地,乃倡谋纠集各征镇二十四路亲王、刺守分道进征,扼归路阻粮道,侵其巢穴,袭其空虚,各皆赴邺台颖处合盟。 汉兵惟虑慕容氏、段氏、拓跋氏与氐羌、蒲洪、姚弋仲数处之兵,用陈元达计,遣诸葛宣于亲往交和,说退四处,然后好敌晋师。 第175页 宣于承旨,先往辽东巨镇慕容氏,慕容廆从之。 宣于辞谢而出,转至代郡,去见拓跋猗卢。 按《传》:拓跋氏其先出自黄帝。 后生昌意,意少子受封于拓跋川,因以为氏。 至三国时有拓跋穆,多智略,冒特尊之为右贤王。 冒特附袁尚,欲合拓跋共拒曹操,拓跋不从。 张辽斩冒特,以其余众赐穆,令守其地。 至是强盛,有功于晋。 晋武帝乃授拓跋穆为平城守备。 平城,今之大同府。 幽州总管王浚见天下将乱,以长女嫁其子猗卢,结以为援,思霸此地。 凡浚事征伐,必资穆与段氏为之羽翼。 刘琨檄穆定冀州之乱,大捷,琨表穆为平城太守,镇代。 穆卒,猗卢袭其职。 招纳贤士,任用英材,中国避乱者多归之。 猗卢抚驭有方,赋役有节,民物丰阜,有雄兵二十余万。 迨兹晋朝欲破北汉,下诏令其扼汉之后。 正欲遣使往辽中,约会共起,忽报汉刘渊遣诸葛宣于来此求见。 猗卢延入礼毕,宣于呈上贽物,曰:“奉汉主命,聊献菲仪,伏乞俯纳。 ”猗卢曰:“闻公乃汉之相臣,远临敝邑,有何见谕而赐厚惠也?”宣于曰:“我主闻晋朝调遣足下人马,欲征敝地,故遣仆叩台拜言。 以为晋室不道,骨肉自残,五伦变乱,三纲殄坠,忠良被戮,奸佞秉权。 汉之所以起兵者,为众羌胡之居于内地者,非独为己已也。 ”猗卢曰:“何为为众?”宣于曰:“王浚、刘琨皆上书晋朝,言夷狄犷勐,性同禽兽,不可使之居于内地。 如卢龙、上党、平阳、辽、代、秦、并、定襄、雁门,悉为夷狄之居。 一旦乘衅窃发,必为朝廷之祸,宜敕各镇精兵,逐出塞外。 如有不从者,剿而灭之。 故我主太子刘聪,在洛阳窃知其谋,逃回左国。 奋起定襄,屡破晋兵,以王浚未暇加兵于足下,刘琨未暇加兵于慕容也。 非为众而何!且王浚每怪刘琨借地与君,思欲復之,未获其便耳。 今你出兵,正堕其计。 若足下蚤起,而暮即变生矣。 ”猗卢曰:“何得变生?”宣于曰:“今晋朝因王浚之谋,故以足下之兵饵汉,待汉与足下相持,彼以精兵径袭平城,足下将何以御!”猗卢曰:“留兵为备,有何虑哉?”宣于曰:“代公之言误矣!若少出兵,难保不败;多出兵,城空易袭。 足下而能两顾战守哉?”拓跋猗卢被诸葛宣于一席话说透心中之事,无言可答,乃问曰:“然则将何以处之?若不出兵,又涉逆命;兵若一出,则恐他人袭己。 足下何以教我?”宣于曰:“此无难也。 但只虚言出兵,推以粮草未备,缓而不发,彼能驱之使行乎?若王浚见足下趦趄逗遛,彼必撤兵赴命。 王浚一去,代之南北大势皆入足下掌中矣!仆闻王浚恃强暴虐,不久必败。 足下但当养兵蓄锐,伺隙而起,收并云燕,此高光之事业也。 大丈夫岂可因人小惠,捨身捐本,以成匹夫之名乎!”猗卢见宣于之言句句有理,即踊跃称谢曰:“非修之高明,顿开茅塞,吾几陷于坑阱矣。 ”宣于又曰:“不然。 足下在此则可役人,去则为人所役,正所谓臣于人与见臣于人,故荣辱利害存焉,惟明者择之。 ”猗卢曰:“谨奉教指。 ”乃重待宣于,答以盛币遣回。 临行,猗卢曰:“烦公拜上汉主,慎勿以我兵为意。 纵司马亲临,吾必不食信耶!”后人见宣于之才史鑑不载,有诗嘆曰:  数语吹开塞北兵,汉家从此建功勋。 何为史册遗高士,秉笔当年是晋臣。 诸葛宣于自退了代北猗卢之兵,离平城转而西行,欲往秦羌,道由山左,遂回平阳,入见汉主,言二处俱各听从,按兵不发之事,将对答言辞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满朝文武听之,尽皆钦服,称羡曰:“诸葛军师一行,可当十万大兵,真我朝之砥柱也。 ”汉主然之,设宴贺喜。 宣于曰:“事在紧急,岂容迟缓?尚有秦州、金城为吾肘腋之忧,必得止其不与晋合,方可一意敌晋。 非臣再往,无人堪托,亟宜就行。 ”汉主曰:“丞相跋涉劳顿,孤实不安。 但念祖父生死骨肉,共成其美,是以不敢托之他人耳。 比武侯之鞠躬尽瘁同矣,铭感何如!”宣于曰:“君臣同体,理之当然也。 ”汉主復备金珠币帛,以车马护送宣于望秦州而去,西说蒲洪。 按《晋史》:蒲洪者,略阳临渭人也。 状貌雄伟,多权识,有智谋。 氐羌畏服,附之者如云。 部下有雄兵数万,威名日盛。 家园池中有蒲长丈五,节如竹形,时人咸以为异。 后得谶文云:“有符草背,应符为帝。 ”其孙名蒲坚,生时背上有黑记如上平符字,遂改姓符氏。 后其地大雨,弥日不止,童谣歌曰:“大雨不止,洪波便起。 第176页 东会于渊,流盛无比。 ”洪虽闻知,亦不解其意。 及闻朝中颁诏,令其兴兵共剿刘渊,心中暗喜,以为兆应童谣,即欲起兵东向。 忽报平阳刘渊差诸葛宣于来见,蒲洪命人延入。 礼毕,宣于进送币物,蒲洪拜受,问曰:“久闻公乃汉之上臣,今无故轻身光降,必有见诲,乞示其详。 ”宣于曰:“近闻足下欲起兵伐汉,汉主特备菲礼,命仆叩台,告以利害二字,凭君侯择焉。 ”洪曰:“有何利害?”宣于曰:“见机为利,轻动为害,今司马氏不道,人神共怒,故足下乘时而起,人悉依附,晋实恨之。 因彼家国多难,无力及汝,故权受足下以秦州之任,实非出于本意。 且彼诸王骨肉尚然不容,况外人乎!故汉主命仆再三拜上,乞君侯早为自计。 ”洪曰:“吾既委质为臣,不尽职分,是不忠也。 闻诏许以起兵,止而不赴,是不信也。 不忠不信,何以立于人世哉!”宣于曰:“仆闻执小信而忘身者,尾生孝己之流,智士之所不取也。 大丈夫当磊磊落落,自立功名,固乃终日营营为人厮役乎!今足下执信,必欲以兵伐汉,胜败尚未可知。 若幸而胜,则有以起晋人之忌;不胜必自损兵折将,有以起邻镇之欺。 蜀成李氏,每怀侵寇之心;氐羌姚酋,岂无吞图之意。 且晋人復地之心,亦将伺弱而起。 愚窃惧君之不可以少离此地者也。 ”蒲洪呻吟半晌而言曰:“设然则修之公以何教哉?”宣于曰:“此无难,但伪言蜀寇扰害居民甚急,倘若秦州失守,关中亦皆震恐。 待退小寇,缓缓而进,可保两全行止矣。 若遇月余,晋兵皆集,自然等不得公之兵而与汉斗。 待至秋中,足下故意提兵大进,而吾两家必然罢战矣。 汉主岂不深德于君,而愿为之助乎!今西川已为李雄所据,脱使晋兵与构战少疲,足下收揽英雄,驾驭豪杰,乘时而起,上可立国,下可保民,长安以西,挥旌克定,与吾汉成鼎足以拒虐晋,岂非计之善者也!”蒲洪久有此心,听言大悦,乃拱手称谢曰:“非高贤指我迷途,几为人错引于蹊径矣!”遂重待宣于,厚答报币,亲送出境,执手谓曰:“得蒙教命,愿结盟好,乞君再往金城,以见羌亭长处,彼亦莫起兵,则使晋无独罪之虞;或有加兵,又可说其协助,吾无虑矣。 ”宣于曰:“不必过念,辽、代皆以采仆鄙论,顿兵敛甲,岂能復加兵哉?矧仆亦奉命至彼,谨当领教。 ”言罢分别。 宣于再至金城,去说羌亭长姚弋仲,使其罢兵。 按《传》:姚弋仲字次先,西凉羌氐赤亭县人也。 生而声雄目莹,少有勇力,曾手拔大树,人皆敬服。 后有寇盗窃发,甚扰地境,众不能御。 弋仲乃纠集好汉五十余人,首先冒贼,手杀十余人,众见胆壮,一齐助之,人皆奔溃,被弋仲擒其魁首,一方宁息。 众乃推之为帅长。 极善骑射,马上运槊如飞,有万夫莫敌之勇,部下羌众来归者数万。 晋人不能平伏,下诏招安,封为羌亭长,使统夷众。 当下见朝中诏令起兵讨汉,召集将佐,计议其事。 谋士利鹿孤曰:“吾等久居边塞,不知内地风景。 今当引兵东去,一则观其地理、形胜,二则觇觑大朝虚弱,三者我等职卑名微,倘或少得成功,必获加封官秩,又可以显主帅之英雄,岂不有益于事机乎!”弋仲曰:“我居此地,不罹兵祸,尽可养威待时。 今应宣召,恐退汉之后,朝中或变侧改调,事涉不美;若还不去,又恐见罪。 进退两难,将何以处!”正在踌蹰,忽报有汉使求见,弋仲慌命请入。 叙话已毕,宣于送上礼物,姚弋仲曰:“某居僻塞,素无功德,焉敢受赐。 敢问汉使大人远降,必有事故,请明指教。 ”宣于曰:“我汉主闻足下将欲起兵赴邺,故遣小官至此相告。 仆主有言:前在郝元度、马、卢北部之时,与足下皆是一家,所为者国。 晋氏命马隆屠羌众四十余万,辛冉又大戮西乡,意在殄绝氐羌。 幸天意尚存,吾主与齐万年攘臂奋起,卷取泾、秦,故足下得免兵革耳。 后晋朝以国中多乱,勉强与吾讲和,换以左国城之地。 又敕孟观等先灭氐羌,后取左国,以遂灭羌胡。 我汉太子刘聪在洛,闻此消息,私奔归域,预起兵先夺定襄,次下太原,復收平阳,遂至欲罢不能。 原其所由,盖为郝元度、齐万年、马兰、卢水众羌酋报仇耳。 今足下反不念兔死狐悲之类,忘夷羌之恨,而欲起兵以伐同列,何自残之甚耶!以愚鄙意度之,足下还当敛甲自固,另行高志,树芳名于永世可也。 ”弋仲已深信其言,故反说之曰:“业已委质意为臣,起兵只在刻自,安可虚诳朝廷,失其大信而陷于不忠乎?”宣于曰:“否也。 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 足下以晋朝为可恃,不知晋朝为可畏。 第177页 必欲持小信而以兵赴命,恐君之如鱼入肆矣。 ”弋仲曰:“何至若此之利害耶?”宣于曰:“非吾敢妄言也。 君胜汉,则晋嫉之,非改迁,即拘之,必欲不得如此日之自擅矣。 如不胜,晋必怒,非加诛则贬,盖以罪不及于亲王,定加于外人故也。 脱能旋旆,亦必兵折粮亏,根本削弱;不为蒲洪之资,则为李雄之掳。 明公其详思之。 ”弋仲初心实不欲去,又见宣于之言合理,遂决意不赴。 起谢宣于曰:“仆闻命矣。 当不敢要虚名而耽后悔,自弃根本也。 ”厚款宣于,重答币礼,盟誓立约,亲送出城,以兵护卫出境而回。 宣于得止数处之兵,即连夜兼程赶至平阳,计议对敌之策。 将入郡界,细作早已报至城中。 汉主闻之,命崔玮、程遐、崔游、游光远等远接入城,自与陈元达候于内郭,同上便殿。 礼毕,宣于上蒲、姚二处礼币并回书誓约。 汉主看之大喜曰:“蒲洪、姚弋仲皆人杰也,非丞相焉能动彼!”宣于乃将二处问难之辞,从头备细说了一遍。 元达、徐光曰:“修之今日之辞惊四雄,超于昔年卧龙公之舌战群儒,正谓克肖其先者矣。 可羡可羡!”汉主渊曰:“今次若能再无挫衄,晋兵復退,实丞相再造之功也。 ”乃命大排筵席庆贺。 一面差官趱积粮草,聚集人马,以备接应。 又下文书至刘聪大寨,使各将用心。 不日兵粮俱到,汉使四出。 不知后来晋汉交兵胜负若何,正是有分教:五鹿墟前,白土变为赤土;漳河水内,青波化作红波。 后人有诗嘆曰:  晋国谋兴破汉兵,诸侯蜂拥集韩林。 只因又祸军民命,从此漳河浸怨魂。 又有诗一首贊诸葛宣于之能云:  口若悬河唾若珠,令人鼓掌羡宣于。 片言利害弭强敌,胜比雄兵十万余。 第五十七回 成都王大会军兵 晋朝成都王主盟伐汉,于邺台整理帅府,将至二十余日,只见河间王司马颙遵诏守镇,命大将张方为帅,督领郅辅、席薳、刁默、吕朗、林成、马瞻六员副将,将兵八万先到。 成都王见报大喜,命开帅府,放炮振威,使人迎张方等入辕门相见。 众将参毕,成都王看张方雄威刚勐,状貌狰狞,堂堂可畏,诸副将亦皆英姿豪迈,气宇轩昂,乃私念曰:“早知国中有此将帅,何待今日会兵,以致胡寇若此肆志猖獗乎!”遂问张方曰:“将军何处人也?”方曰:“小将河间人,姓张名方,字子正。 颇能武艺。 奉主之命,特来大王驾下听令,愿充前部,以剿汉寇。 ”成都王命军政司登记,给与粮草,扎营安顿。 又说荆州刺史刘弘见诏,令其留镇以防蜀寇,弘乃具本入朝,言天下边官皆有邻寇,若俱止不赴,朝廷谁与出力?西蜀之寇,臣自有制伏之术,料不敢东窥。 拜表即行,留参军蒯恆,牙将虞谭、仇勃、张兴、费深、刘员,辅助其婿夏陟,管摄州事,自率大将皮初、弓钦、丁干、蒋超、苗光、赵让、何松、刘盘,领兵五万赴邺。 按《晋史》:刘弘字和季,沛国人也。 长于文翰,甚有智能,受任荆州。 宗岱率襄阳之兵西救罗尚,剧贼张昌作乱,及岱死,贼遂猖獗。 新野王引兵征之,反战失利。 刘弘知之,与将军皮初、赵让子往救,斩首七十余级。 弘回兵,昌又出搔扰百姓。 司马彪差长水校尉张奕征之,奕反战败请降。 弘怒,引众计擒张奕斩之,张昌遁匿。 李雄据蜀,惟畏刘弘,甚设守御,不敢东寇。 至是自上表请命带兵至邺,入参成都王讫,王曰:“廷议以为成寇方炽,荆襄当东路之沖,故止卿莫赴,防不测也。 今自提兵为国效力,荆襄能保安乎?”弘曰:“臣非不遵诏命,擅离信地。 但征汉大事,臣若不来,恐无尽忠之人肯用命也。 李雄自守之贼,得蜀足矣,素畏于臣,必不东寇。 所虑者,郡内张昌余党,恐扰百姓耳。 ”成都王曰:“只要卿等用力齐心,共破汉寇,则天下无敢为乱矣。 ”即命军政司给粮,登记第一路诸侯刘弘于册,于正南首侧安营,不数日,众诸侯皆到。 第二路诸侯,乃元王之裔、名将之后、西凉刺史张轨带领精兵五万,谋士宋配、阴充,将佐北宫纯、张裴、马鲂、氾瑗、阴澹、杨浚、杨胤、田迥、张阆、郭敷、索辅、孟畅、令狐亚等,来赴诏命。 按《晋史》:张轨字士彦,乃安定乌氏县人,汉张耳十七代之孙。 初为杨珧司马,值西凉乱作,张华举轨为征西大总戎、凉州刺史以镇之。 轨卜得泰之观卦,因自喜曰:“此霸者之兆也。 ”及到任,剿平反乱,人才咸来归附,英雄济济,人物彬彬,乃将兵征讨反叛鲜卑,斩首万余级,于是名震中州,威加河右。 少府挚虞善明天象,谓秘书监缪世徵曰:“天下将乱,可避难求安者,惟张西凉耳。 第178页 士彦德量不恆,其昌霸已。 ”未几,西夷若罗拔能反,寇陷城邑。 轨命北宫纯、宋配等讨之,斩拔能,俘其兵卒万余,民五万余,大筑姑藏城以居之。 其城乃昔匈奴日逐王所建,南北七里,东西三里,蟠曲如龙之形,命名为卧龙城。 汉末有博士敦煌人侯瑾,谓其门人曰:“后来城西泉水当竭,竭后有双阙起其上,与东门相望,斯时当有霸者兴焉。 ”至晋时,官属筑其地建学宫,造文昌、宗经二高阁于泉上,与东门相对,可通观望。 学成,适张轨至。 郡人以侯瑾之言,与酒泉太守张镇说之。 镇心嫉忌,乃与西平督守贾龛谋议,请尚书侍郎曹祛为凉州刺史,以代张轨。 又通本州大族土官张越,使说军司杜耽表请越为凉州郡丞。 越又重赂张轨别驾麴昆,许以要职,令其上状于南阳王司马模,密言张轨有图霸西凉之心,兼有疾痼。 南阳不知是众人之计,即上言于朝,依张镇、贾龛之请,表曹祛领兵赴镇。 祛先令河西巨族亲将麴佩来探消息,请交代之事。 轨听言不知所出,乃召众计议,欲迎祛交代。 其从事王融、参军孟畅谏曰:“今晋室多故,人民涂炭,实赖明公抚宁西夏,功莫大矣。 张镇等心怀妒忌,阴构此谋,思毙明公。 正宜先声其罪,上表于朝,讨而戮之,何可堕其奸谋乎!”有武威太守张琠知其谋,令子张坦赴京辨奏,亲至枹罕留轨。 坦至洛上言曰:“魏尚安边而获戾,充国尽忠而被谴,皆前史之所载,后人之明鑑也。 顺阳易任,为刘陶守阙者十人。 今臣琠之州,倚赖张轨若赤子之于慈母,旱苗之于甘雨,何得轻信细人之奸谋,代去张轨之良守。 今迩民心嗷嗷,夷下惊动,乞早罢交代,安民为上。 ”奏拟未下,张镇之甥令狐亚时为西凉从事,亦奔说张镇曰:“舅何不审安危之甚也!思举曹祛而代张公,以图徼幸之贵,正犹驱狗逐虎,希获兽耳,吾知其不可也。 今张士彦德着河西,兵马如云,若有变反,正犹烈火之焚,欲待江汉之水以救扑之,恐不能及。 甥闻众情不服,大兵数万已出近境,舅宜自筹,非寻常敌也。 ”镇曰:“若然,吾将何以自全?”亚曰:“急宜输诚归官,全老亲、保门户,方可免祸。 ”镇曰:“此犹未可以倖免者。 ”乃流涕嘆曰:“人误我也。 ”乃捉功曹鲁连,责而杀之,亲合张越,共讨曹祛以谢罪,命令狐亚约张轨起兵相助。 晋朝中亦以王弥寇洛阳,中原攘攘,只得准张琠之本,下诏安慰张轨,命诛曹祛以正营谋之罪。 轨得诏大悦,命子张实以兵二万,同大将北宫屯、尹员、宋配、张斐以奇兵越石芦树,至长宁出祛兵之后;田迥、王丰、张阆、马鲂等将兵明讨曹祛。 遣令狐亚合镇、越二人,先攻麴佩,斩之。 曹祛遣将田嚣、麴晁、麴儒,与轨前军田迥等大战,被张实出奇兵攻其左,张镇、张越以兵攻其右,祛兵大败。 追至破羌亭,获祛斩之。 于是西凉州郡尽皆愿附,以听张轨号令,无敢有异矣。 至是,留王融、张慕、张总、窦涛、尹员、阴预、张琠、张镇辅子张实共守西凉,自将大队人马起邺都,共同破汉。 第三路诸侯,乃簪缨世胄、平吴上公、幽州总管王浚,带领参军司马枣嵩与游畅、游统、裴宪,大将祁弘、王甲始、王昌、胡矩、孙纬、高柔等,将五万精兵,来讨伪汉。 按《晋史》:王浚字彭祖,乃王沉之子、王浑之侄也,以父功拜驸马都尉。 常希贾后旨,与宦官孙虑谋为宁朔将军、假节都督幽州诸军事。 时值朝中大乱,浚乃不愿归朝,固为自安之计,结好近郊夷狄,为之羽檄。 以长女嫁拓跋猗卢,次女嫁鲜卑都督段勿尘,族女嫁狄主苏恕。 延赵王伦谋篡,浚集众二十余万,以书西说刘琨,欲霸北方。 琨以大义责之,二人成隙。 恐琨合兵攻伐,犹豫不敢。 又值成都王怪其与东瀛公欲合兵入朝,事闻于外,竟罢议守职。 至是奉诏来会。 第四路诸侯,扬州刺史陈敏,临机多变,智勇兼全。 部下有大将钱端、白耀、花如、夏文华、夏文盛、钱广,参军何康、钱象等,带兵四万,前赴邺城,以助征汉。 按《晋史》:陈敏字令通,庐江人也。 少有才干,补户部令史。 及赵王篡位,齐、成王等起兵靖难定乱,洛阳仓库空虚,京中饥馑,朝士忧之。 陈敏建议曰:“南方米谷丰稔,皆积十有余年,无所支给。 何不取以应用,是亦裁多益少,济急之权宜也。 ”朝廷从之,即以陈敏为广陵度支。 敏乃召募精勇,监运入京应济。 人感其德,咸投归之,有众数万。 荆阳反贼张昌东避刘弘,与贼党石冰将兵北掠寿春,寿春刺守刘准忧惶无计,问于陈敏。 敏遗书谓准曰:“此等反乱之人,原是逼于征蜀,见向奋被李雄所杀,不愿西去,致激变耳。 第179页 此皆一时相扇乌合,畏法攒聚,欲罢不能耳,其势易散者。 但以榜文张挂各处,言今朝廷已罢征蜀之役,所有因逼为乱者,悉宥罪过,不在谋反例论。 贼众苦于征战奔竞久矣,见赦必然志解,可一战而解散矣。 ”刘准从之,以兵配敏部调遣,敏使夏文盛督运卒五千、准兵一万,大破贼将吴弘于天长,乘胜逐北,十战皆捷,吴弘被斩,余兵奔其党封云于徐州。 文盛復率兵追攻破之,逐至砀山,擒其将张统。 文盛释其死,统感德,佯为走脱,入贼垒斩封云,率众五千归降,余贼遁去。 朝廷以敏有功,封广陵相。 及刘机与贼构谋,以敏代职为广陵刺史,復并丹阳令王广,有兵十余万,雄霸江东,后以反诛。 第五路诸侯,乃帝王后代、炎汉余枝、并州刺史刘琨也。 部下有大将姬澹、刘希、龚淳、高乔、凌深、牟穆、焦球、王旦、段繁、韩据、范胜,参军司马张儒、卢谌、崔越,带领雁门人马六万来到。 按《晋史》: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也,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少有俊才,与范阳祖纳兄弟俱以雄豪着名。 年二十六,为隶从事,迁州宰,有善政。 嘱天返火,虎北渡河之应。 时石崇有金谷园,冠绝时辈,常引致宾客佳士,宴集赋诗。 琨与陆机、祖逖、王敦、欧阳建等为之二十四友,并以才华显着。 赵王执政之时,聘琨妹为世子司马夸之妻。 琨父子兄弟刘舆等并居要职。 琨授镇武将军、匈奴中郎将,守并州。 盖以刘渊寇平阳,东瀛公司马腾避乱归洛请兵,百姓皆从腾东徙,所存户不满三万。 琨知,于路上表,言并地频岁兵凶交迭,境内荒凉,人民流移,十不存二,白骨满道,四面皆寇。 臣今戍此,不得不言。 矧此地为西北巨郡,勇士、劲弓、良马所产之地,伏乞委输河内之粟五十万斛、绢十万匹、绵十万斤、银十万两,则此郡方可保守,人民可復,否则即成废弃矣。 ”朝中齐党葛旟等以为琨乃赵王之戚,免其不诛而谪并州,尚如此妄科国赋,以思自强也。 众朝臣曰:“琨乃为国恤民,故上此议。 若不从请,则必陷于胡汉矣。 当准其奏。 ”齐王从之,即加为并州刺史。 琨得粮绢,乃募兵千余人,转战而前。 及至晋阳,府寺俱为瓦砾,满地;所活之人,亦皆飢羸尪惫,无復血色;荆棘成林,豺狼满道。 琨以谷帛计户给散穷民,剪除荆棘,收埋枯骨,前葺房屋,建府治,设市定狱。 时有邻寇相袭,城门恆为战场,百姓皆负盾以耕,女子则荷戟送饭。 琨抚徇劳来,甚得物情。 王弥等寇山西,刘渊在离石县,相去晋阳止二百里许。 琨惧其侵寇,乃密遣人离间其部曲,杂虏居,附者万许。 渊患之,乃筑蒲子县而居。 歷期年,鸡犬之声復振,人民渐盛。 琨父刘藩自洛赴并,人士多随之归琨。 而琨善于怀抚,短于控驭,一日之中,归者数百,去者亦相继。 有士徐润善音律,琨爱之,署为晋阳令。 润本鄙人,得受荣显,遂肆骄横,干预州事,欺凌同列,暴侮下人。 参军令狐盛斥之。 琨出战回,徐润力谮令狐盛过失,琨乃杀盛。 盛子令狐泥伤父枉死,奔投刘渊,约攻晋阳。 渊遣唿延攸袭陷之,掳徐润。 刘琨闻知,出兵去救。 及至县界,探子回报,城已陷,徐润、高乔被掳皆降。 琨料一时不能復,乃回兵到郡,时父母已皆被令狐泥所杀,亟令人寻时,泥已逃往平阳去矣。 至是琨马强盛,乃留侄刘演、将佐张肇、朱宾等守并州,亲自奉诏赴邺。 第六路诸侯,智略兼全、德威并着、广州刺史陶侃也。 部下大将朱伺、吴寄、赵诱、童奇、郑攀、张奕、杨举、陶正,参军王贡、皇甫盛,牙将李根、李杨、彭世、张诞、宋復、陈修等,带领人马六万来到。 按《晋史》:陶侃字士行,鄱阳人也。 父用,为吴之扬武将军。 父没,母湛氏抚而养之。 鄱阳孝廉范逵过侃家相访,因贫无以为款,其母截发易酒相待,以卧荐饲其马。 及去,侃送百余里而别。 逵过庐江,见太守张夔,甚称侃之贤,才德拔萃。 夔召为督邮,转为枞阳令,甚有能名。 后遇贪鄙从事,到县考校官吏,欲按侃过而索贿,侃命诸吏闭门拒之。 俦语谓曰:“若鄙县有违法,自当明宪直绳,不宜相迫。 若不以礼,吾能拒之。 ”从事惧退。 张夔妻有疾,迎医于数百里外。 时值雪甚,众皆怕往,独请行。 夔得妻疾愈,荐侃于朝。 长沙太守万嗣与语而钦悦,曰:“陶君他日当成大器,而获盛名。 ”命其子结侃为友而去。 至洛阳,张华与蒯大奇之,除伏波将军。 后孙秀执政,以侃为吴国旧臣支庶,名望不显,召为舍人,欲托大事。 第180页 时有豫章人郎中令杨晫,为乡评所重,侃诣而共谈时事。 晫嘆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其陶士行是也。 ”乃与同车谒中书郎顾荣。 荣与语,甚奇之。 吏部郎温雅有高谊,心欲鄙侃,谓晫曰:“子何与小辈同载!”晫曰:“非凡之器也,何为言是!”尚书乐广常会荆扬名士,独尚侃才艺,同武库令黄庆共荐于朝,擢侃为南蛮令史。 同刘弘讨张昌,屡破之。 诏任刺守广南,乃备仪仗迎母,乡里始称羡之。 后丁母忧,有二客来弔丧,不哭而退,侃送之,化为双鹤,沖天而去。 服阕,升武昌太守,加龙骧将军。 时遇天下饥荒,山夷多断江劫掠。 侃令部将苏温、许高等诈作商船以诱之,贼果来劫,被众将生擒数人,拷而诘之,乃西阳王司马羕之左右也。 侃即令人逼羕,令出兵捕贼,侃自整阵于钓鱼矶为后援。 羕復搜捉得二十余人,送侃,侃皆斩之,以首号令江洋。 自是水陆肃清,流亡归之者接踵,侃竭资赈给之。 又立夷人市于郡东,以通贸易,民夷两悦,大获利息。 朝廷以周顗为荆州刺史,被贼杜弢所败。 朝中命侃与周鲂、赵诱共击之。 贼败,退保泠口。 侃谓诸将曰:“贼必向武昌,吾当还兵御之。 但须兼程而去,方可及应,奈舟中无粮,难以敌贼,必三昼夜得到。 虑诸君不能忍飢而斗耳。 ”吴寄曰:“虽十日不惧。 昼战贼,夜捕鱼而食,足以相济。 ”侃曰:“将军真健将也。 ”侃乃亟趋武昌,至其界,闻贼果增兵攻城。 吴寄、朱伺、李杨、彭世与龚登、李根六将自愤,分三道协力击之,杀贼甚众,得首五百余级,贼弃辎重而走,所得粮仗无算,降者二千余人。 遣参军王贡报捷与王敦,令剿余党。 敦曰:“伯仁入境即为贼败,今得陶君保全荆州,吾今来此监军,当回伏命。 此州何人可以镇守?”王贡曰:“鄙州方有事难,余烬未灭,非陶龙骧莫可也。 ”敦亦然之,即表侃为宁远将军、荆州刺史,兼领江夏、武昌、沔阳诸军事。 又讨江夏贼,平之。 有贼首王沖称荆州太守,据江陵。 王贡矫陶侃命,招贼帅杜曾为前锋大都督,合兵擒斩王沖,悉降其众。 曾惧侃收,乃自扎于湘东,不敢就侃。 以交广乱,復改侃广州平难,至是来会破汉。 第七路诸侯,青州刺史苟晞,胸多智识,勇次阎张。 带领大将夏阳、高润、王贊、陈午、刘会、温畿,参军阎亨、明预,带兵五万,来共征汉。 按《晋史》: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人也。 少为司隶从事。 校尉石鉴深器之,以为有将帅材。 累迁阳平太守。 以平盗功拜尚书右丞,监察诸曹。 朝中八座以下之官,皆侧目惮之。 时天下乱,所在有盗,朝廷命晞剿之,出咸奏捷,贼畏之如虎,闻风解散,人皆称之为当今韩白。 高密王司马泰被贼所困,敕晞救之。 贼闻晞至,彻夜遁去,不知所向。 其威名如此之盛。 今闻诏令破汉,正欲復取兖州,遂留苟晖、王赐、阎弘、傅宣等守青州,自来赴命。 第八路诸侯,豫州刺史刘乔,柔能制勐,韬匿多机。 部下有大将华文、叶武、柳梁、边镇、苗秀、刘贤,参军吕良、刁鱼、魏正、邢谦等,带领人马三万,来邺聚会。 按《晋史》:刘乔字仲彦,南阳人也。 其先汉之宗室,世封安众侯,荫袭。 至三代祖刘?为魏侍中,父刘阜为陈留守。 乔少为秘书郎,王戎引为参军,同伐吴有功。 復与罗尚济江,大败吴将留宪。 又破武不还,授荥阳令,封关中侯。 后迁鉅鹿太守。 以许戌战死于汉,乔走回洛阳,齐王拜为尚书右丞。 齐王冏尝敬迎嵇绍,乔曰:“张华、裴頠之诛,谁不哀之!绍忍夺裴家车牛及其奴婢,实贪婪人也。 且乐彦辅来,殿下未尝下榻以迎,何独加敬于绍乎!”冏然而谢之。 后绍问乔曰:“大司马近来何故不迎客?”乔曰:“似有正人言之。 ”绍曰:“正人为谁?”乔曰:“是则不远。 ”其正直大率如此。 董艾势倾朝廷,二旬之中,劾其过失者六本。 艾惮之,密赂司隶卫毅劾乔,黜为豫州刺史。 兹乃奉诏来赴。 第九路诸侯,乐陵刺史邵续,心如金石,力可回天。 部下有父子亲兵,兄之侄邵存、邵竺、邵缉,男邵义、邵善,大将董均、李用、滕飞、穆霸,带领三万土人马来赴。 按《晋史》:邵续字嗣祖,魏郡安阳人。 父邵乘为散骑常侍。 续平生素朴有志烈,博览经书,善解天文。 擢谏议郎。 成都王与长沙王不睦,续上书谏曰:“续闻兄弟如手足。 第181页 今天下大乱,殿下当攘夷安民之秋,而去其一手一足,可乎?”颖不纳,出为乐陵太守。 到任,抚绥贫乏,怀集流散,夷夏归之。 南和县令赵领以广宗北海千余家归续。 汉主渊索之,续不还。 汉使孔苌将兵争取,续以奇兵逆战。 苌不能胜,乃引还。 晋朝谓续能御剧寇,封祝阿伯,兼管冀州诸军事,置帅府于平原。 兹亦承诏助讨伪汉。 第十路荥阳太守李矩,智识深宏,寡能御众。 部下有大将夏云、雷霈、郭默、杨璋、骆增、梁志、江霸、郭芝、郭元、郭诵、蹇韬、张皮,参军郭方,功曹张景,主簿苟远,司务尚季、李瑰,带领雄兵五万来会。 按《晋史》:李矩字世回,平阳人也。 童稚时与群儿聚戏,便为指挥点画,若将帅之状。 及长为吏,送故县令入洛,乃从梁王征西,授牙门将军。 杀齐万年有功,封来明亭候。 还朝,为本郡督护。 太守宋胄恶矩豪勐,欲使其所亲吴?袭矩,矩知其意,谢病去官。 吴?恐矩入京奏劾己罪,遣人候于中途刺之,得行侣救免,遁归乡里。 值汉起兵犯山右,草寇窃发,郡人拥李矩为坞主,屯新郑以拒寇。 矩出奇兵,屡破贼建功,百姓多归附之。 东海王司马越见矩勇毅多权略,表为荥阳太守。 与洛阳太守袁孚率众修千金堨,以利漕运。 时有贼帅侯都,每每掠百姓屠而食之。 矩闻其为害,发兵征讨,都战败远遁而去,民皆大悦。 伪汉尝侵郡界,矩设计,令老幼者入山,放牛马以饵贼,令精壮者伏而伺之。 贼见牛马争抢,队伍不整。 李矩发伏,精兵四出,喊声震谷,贼不知兵多少,皆惊溃。 矩奋力击之,斩获甚众,汉不敢犯。 夺得所俘男女数千,郭诵、梁志等欲留之,矩曰:“俱是国家臣妾,吾欲留此,亦贼类矣。 当以遣还。 ”人服其德。 第十一路雍州刺史刘沉,刚毅勇决,临阵安闲,部下有大将皇甫澹、衙博、高标、伍兖、霍原、许雄、夏本,司马麴允、索琳,主簿麴持、索麸、牛贵等,引兵四万来到。 按《晋史》:刘沉字道真,燕国蓟城人也。 亦汉之宗室,为北州名族。 少仕郡县,博学好古,性存忠义,作事不苟,厌人阿附。 时惟张光心怀忠义,与之相友善,人皆仰沉质直。 卫瓘闻沉名,辟之为掾。 范阳祖逖心中慕效,往造与谈世事,共论晋诸王自相残杀,致寇纵横,各皆流涕。 寻迁大中正。 赵王伦诛张华,沉为申理,辞旨明峻,满朝称之。 齐王冏引为左长史,改侍中。 蜀寇乱,罗尚告急,举皆惊骇,无敢效力者。 沉上言曰:“若不去救,罗尚必败,败则祸将及陕矣。 愿以身殉国,往守陇右,以助罗尚。 ”朝中敕沉为雍州刺史。 到任,合梁州许雄、关中军司席薳,入蜀救尚,擒李特至长安。 河间王与语甚悦,欲留沉,沉不许。 会张昌西逃犯界,河间王乃结纳而遣之,以兵绕蓝田关,出贼背后,大破张昌,还守雍州。 至是来破汉寇。 第十二路顺阳刺史张光忠心似日,义气如山。 部下大将晋邈、息提、夏镇、任愔、李运、杨武,子张迈、张旻、张昊,别驾范旷、王乔等。 引精兵三万,来赴诏命。 按《晋史》:张光字景辉,江夏钟武人也。 身长八尺,明眉秀目,音亮声洪。 家世有部曲。 以牙门将军伐吴有功,迁江夏西部都尉,寻改北地都护。 齐万年反,太守胡烈、张损俱战亡,独光以五百余人戍马兰山,贼帅郝元度围百余日,光且战且守,频出破之,反夺其马匹为食。 光自以兵少路远,分在必死,与众诀别,举军皆悲。 会梁王司马肜知光被困已久,遣关内侯索靖将兵救之。 光得救至冲出,奔长安。 梁王上表,奏光处绝地而有耿恭之忠,宜加旌赏,以明奖劝。 于是诏升为新平太守。 时秦州刺史皇甫重自以关西大族,每每轻光,光数献谋,重皆不用,遂为河间王所并。 荐光为陵江将军、顺阳刺史。 至是得奉征汉,赴邺听调。 第十三路武威太守马隆威名显着,力练老成。 部下有边将树善戎、没骨能、独孤雄、奚道那、丰引,亲子马咸等。 带领番汉人马三千、中兵四万,来邺听用。 按《晋史》:马隆字季兴,东平平陆人也。 少有智勇,好立名节。 晋初,兖州刺史令狐愚坐事伏诛,举州无敢收殓者。 隆乃愚之武吏,托称为客,私以财置棺,殓其尸而葬之,植松柏于墓,服丧三年。 人皆羡之。 将伐吴,下诏募兵。 兖州刺史举马隆勇而多智,有良将之才,武帝擢为司马督护。 凉州刺史杨欣失羌戎之和好,马隆陈其终必见败,帝不之信。 第182页 未几,虏果叛杀杨欣,河西隔绝。 武帝嘆曰:“谁能为我讨此逆虏,以通凉州?”举朝不敢对。 马隆曰:“陛下若肯委任于臣,臣去可能平之。 ”帝曰:“若果能灭贼,何有不委任乎?但未知卿有何术以制彼,试言其概。 ”隆曰:“陛下必若用臣,当听臣自行,在随时应变,相势用奇耳。 ”帝曰:“用兵几何?”隆曰:“止须选募精勇三千,教之以法,授之以车,徐徐审战,鼓行而西。 秉陛下之威福,臣自度逆丑不足难也。 ”帝壮而许之,加隆为武威将军、行武威太守事,刻日出征。 众公卿荀勖等佥曰:“六军之设,既多州县,郡兵亦众,但当选而用之,不宜横设选募,以乱常典。 马隆小将,谬妄之说,不可从也。 ”帝曰:“既已任人,焉可復悔。 ”乃弗听众谏,竟敕马隆依数拣选。 隆乃于教场中立一标的,募能引弩弓四十钧者射之。 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五百人。 隆曰:“足矣。 ”復诣武库选兵仗,武库令与隆忿争。 御史中丞劾隆无状,隆奏曰:“臣今赴河西,忘身致命,以报所任。 库令乃以魏时朽仗见给,兵不堪用,非陛下使臣灭贼之意也。 ”帝深责武库令,选精仗,给隆三年军资。 于是西渡温水,遇虏帅树机能等,或乘险以遏隆前,或设伏以断隆后。 隆乃依孔明银坑洞车战法,作偏箱车,中安粮草,外立以兵。 地广处则施鹿角,车方轨而进;地狭处则施木栅于上,且战且行。 弓箭所着者,贼皆应弦而倒。 奇谋间发,出敌不意。 贼皆负铁甲以防箭,隆取磁石成垒,阻贼于狭道,官兵皆易以皮甲,伏以伺之。 贼至垒所,铁甲左转左粘,右转右粘,官兵四发,贼手难施。 转战百里,杀死数万,贼势大否。 自隆西行,朝廷音檄断绝,咸以为全军尽没矣。 忽一日中夜,隆使至洛上疏,帝乃鼓掌欢笑。 诘旦,召群臣谓曰:“若从众卿所言,则无秦凉矣。 ”乃降诏曰:“马隆能以偏师寡旅,奋不顾身,冒难赴险,克济其功。 宜拜宣威将军,加赤幢鼓乐以旌之。 ”隆得到武威,虏部大人猝跋韩并且方能等,率众万余归降。 又出兵说树善戎、没骨能等服。 惟树机能不附,即使猝没并且树四部共征机能。 战三日夜,机能大败,为马咸伏于要路斩之,夷乃尽平。 报捷于朝,帝命议加秩赏。 有司奏言:“隆未出师,已加显爵,不更益矣。 ”杨珧曰:“募兵未出,先加彼爵者,实乃导其成功,遥受虚位耳。 今隆全克西土,復回疆域,岂可以前授虚禄而塞后之实功?宜当旌赏,以励将来。 ”武帝从之,封奉高侯。 积十余年,残虏不尽僚,据险守固,时出侵掠。 隆悉散军士,假为耕种,虏等心宽,更不设备。 遣卒进兵,遂大破之,众皆绝迹,无敢再寇。 至是与张轨一同率兵至邺城,共征伪汉。 第十四路诸侯,武陵太守应詹,孝义感人,恩威服众。 部领勇将沈吟、蒋和、胡德、方能、应诏等,引兵三万赴召。 按《晋史》:应詹字思远,汝南南顿人。 魏侍中应璩之孙也。 詹幼孤,为祖母抚养。 年十余岁,祖母又丧。 居丧,哀毁骨立,顿杖而后起,因以孝闻。 家颇富于财,年稚弱,请族之廉能者委託资产,情若至亲,并无疑忌,世人称异焉。 弱冠知名。 质素弘雅,人虽犯而勿之较,以学艺文章称于时。 司徒何劭见之嘆曰:“君子哉若人!”初闢为太子舍人,赵王伦以为太子长史。 伦诛,坐免官,成都王又闢为掾。 时骠骑中郎诸葛玖,事长沙王义。 诣邺,甚道义之非。 詹与玖有旧,斥之曰:“仁林何与乐毅之相诡也!”玖惭愧而出。 刘弘乃詹之舅祖,召为司马,谓之曰:“君器识宏深,后日当代老朽于荆南矣。 ”悉以军政委之。 弘着勛汉南,皆詹之力也。 王澄为荆州刺史,迁詹南平太守,兼督武陵天门三郡军事。 詹至,讨平叛蛮。 时诸王咸妒,诏令不一,诸蛮皆怨欲叛。 詹知,召诸蛮渠帅,破券为誓,与结盟好,各蛮感悦。 天下大乱,詹境独全。 百姓歌曰:“乱离既溥,殆为灰朽。 侥倖之运,赖兹应侯。 岁寒不凋,孤境独守。 拯我涂炭,惠隆丘斗。 润同江海,恩犹父母。 ”又有蜀寇杜畴作乱来寇,山简假詹五郡军事,大破杜畴。 又与陶侃协破杜弢于长沙,贼中金宝山积,詹一无所取,惟收图书而已。 王敦嘉其廉,上功状于朝,赐詹为颍阳侯。 在荆南时,陈留郡人王沖作乱,欲迎詹为主,詹切责,沖不忿怨,其得人情如此。 第183页 迁巴东监军,郡士攀辕号哭,如失父母。 后人有诗赞曰:  德服群蛮羡应詹,恩加百姓众称传。 讴歌载道乔迁日,拥辔沿途泣挽辕。 第五十八回 晋王侯选择先锋 当日晋诸侯一十四路俱到,乃会齐同至帅府参见,成都王命卢志、和演、刘弘、皮初共出迎入。 参谒毕,陆机、刘弘各各相叙。 成都王设宴款众,命依职品位次安营,至晚而散,未及议论。 次日,七位亲王报到,成都王乃差石超、牵秀、和演、陈昭、陈眕、蔡克、公师藩七员亲将,分头迎接,直至帅府,照依昭穆宗派叙礼。 再后,陆机与十四路诸侯一齐参拜。 又是二十一路首将张方等二十一员,长史李含、参谋游畅等二十一人,并卢志、石超等十员成将,俱入参见排坐。 第一位亲王司马义,字士度。 忠心不苟,治政无亏。 受封为长沙王,乃武帝第六子。 带领大将上官已、皇甫商、宋洪、王瑚,参军刘佑、董拱、逯苞、马嵩等,领兵六万、粮草五十万来赴。 第二位亲王司马颙,字文载。 雄据关中,兵多将广。 受封河间王,乃宣帝司马懿胞弟司马孚之子。 今奉诏留镇成寇,遣世子司马晖督张方、李含,将兵八万、粮草四十余万来赴。 第三位亲王司马越,字元超。 雄心不一,智态多端。 受封为东海王,乃武帝第八子。 部下有大将王秉、宋胄、何伦、施融、刘洽。 引兵四万、粮草三十万赴邺。 第四位亲王司马睿,字景文。 豁达大度,喜纳贤良。 乃司马伷之孙。 父司马觐故,袭封琅琊王。 部下有大将段雄、太史宾、龚同、计明、伏尚、潘仁、史恭,司马参军王导、祖约等。 领兵四万、粮草四十余万来赴。 第五位亲王司马模,字元范。 名播中州,声驰许洛。 受封南阳王,乃武帝第二子秦王柬之子。 部下有大将卞胜、夏勇、席盛、岑绅、齐成、马进等。 引兵二万、粮草十万来赴。 第六位亲王司马彪,字世雄。 门多剑客,力举千钧。 受封范阳王,乃宣帝庶子司马京之子。 部下有大将王旷、刘玙、石正、周侲、文璧等。 引兵二万、粮草八万来赴。 第七位亲王司马歆,字叔静。 喜赒贫乏,好结忠良。 受封为新野公,以平孙秀进爵为王,乃宣帝族子之子。 带领大将徐鲁、虞兖、陈隆、周镇、鲍钦、杨威等。 领兵三万来赴。 成都王自统将官十员,大兵十万。 齐王命董艾、王义带兵五万,监督粮草听调。 诸兵既集,成都王曰:“今各镇皆至,惟有蒲洪、姚弋仲、慕容廆、拓跋猗卢、段勿尘五路夷羌未到,须当行牌前去催之。 ”南中郎将祖逖进言曰:“他若肯来时,亦已到矣,此必恃犷不来耳。 且胡狄之性,类于羊犬,但以恩养,使无侵掠可矣。 必欲迫而驱之为用,恐致不测之变。 焉知其不与胡汉相通也?今宜置之度外,免彼疑惧生衅。 自古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 况我大兵至此者,不下百十余万,亦足为用矣。 所虑者初会之兵,未经合练,各自为心。 倘遇交锋之日,不相顾援,少有挫衄,鲜能成功耶。 昔王莽恃众无纪,被光武以吴汉帅精锐攻其一屯,众不肯顾,卒致颠沛。 六国从苏秦连衡之说,合兵共击潼关,因无统摄之主,秦人以师逆之,五国皆败。 今欲破剿强敌,立一盟主为之总摄,使掌其枢,以致众王诸侯无竞,兵粮器械有归,然后请元帅共择先锋,军分前后,则军有纪律,可进可退,战必有功矣。 以臣下职不敢冒言,必诸殿下定议裁度,共建大功,方保十全耳。 ”成都王曰:“卿之公言,孤当铭识矣。 ”乃起身谓长沙王曰:“王兄勇冠三军,才堪主盟,即当登坛执事,弟请率众听旨。 ”长沙王曰:“不然。 古云事无大小,达者为先。 王弟谋猷深远,识见恢宏,才堪服众,前诛逆伦,今集会大兵,皆出弟意,吾等万不及一,悉难称职。 盟主必汝为之,勿得他辞矣。 ”成都王再三谦让,众诸侯齐向前曰:“齐王在朝辅政,此大任非殿下亦莫能当之。 ”长沙王命设正座,与众扶拥,成都王谓众将官曰:“今蒙推举,固不敢强辞。 诸王公亦各恪守乃职,齐心协力,为国干功。 不可你我相忌嫉,不可以强凌弱,不可以亲忽疏,不可以大蔑小。 有功者依例旌赏,凡有过者依法施治,定无容隐。 ”诸王侯尽皆应诺。 成都王告众就坐,各排列次序。 成都王曰:“朝中已拜陆士衡为总兵元帅。 今当请其上教场调遣,各宜分付将佐听其将令。 ”卢志向前上言曰:“今天下之兵在此,宜必有盛举,众心方服。 第184页 若只如斯,岂是尊崇大将之礼。 必如燕之乐毅,如汉之韩信,筑坛设位,亲上印剑,然后伏彼尽心筹画,众兵将倾心听从,方可以成郄克之功,奏亚夫之功,而剪数十年之寇也。 ”成都王曰:“卿言甚善。 ”即命筑坛于邺城之内,择日请陆机至坛受印剑领职。 陆机曰:“臣本江东弱质,学浅才庸,于诸王麾下参贊军务,犹恐不胜。 此等大任,非熟谙兵机、广通韬略、文武全才者不可也。 ”成都王曰:“值此天下纷扰,强胡横暴,万民涂炭,大丈夫当以救时为念,岂可有才不显其能,徒使璧隐山林,珠沉渊浦哉!”机曰:“臣受国恩,分当效力。 但以名微德薄,不克负荷,恐辜付託耳。 ”众王侯皆曰:“元帅在京已受帝命,请勿復辞。 ”机乃再拜谦让,卢志等扶之上台,成都王亲捧印剑送上,陆机跪而受之。 成都王对众宣言曰:“今朝廷痛念生灵遭胡寇残扰,特拜征西破汉大元帅,以统天下各镇军兵马,敕赐令剑印章,除孤之外,如有不用命者,任行诛戮。 ”道罢下台。 陆机升位,召集诸将分付曰:“今我晋帝嗔忿汉寇肆行猖獗,广害黎民,故拜成都王为总兵大都督,授我以点兵元帅之职。 汝等诸将,各皆经练良材,明日辰牌时后,大教场中操演,俱要盔甲鲜明,器械齐整。 凡上阵之时,只冲向前,不可退后。 你我相帮,远近相顾;前后相应,患难相救。 如有不遵约束者,军法治之。 ”嘱毕,发令归营,亦与众人下台。 成都王曰:“元帅登车,容孤亲自推毂,以效燕昭、汉高尊师之礼。 ”机曰:“时有不同,事有各别。 臣食禄已久,非二贤之比,请无折吾之福。 ”成都王从之。 次早,陆机入谒成都王,议曰:“今日可请诸王同上将台,定取一员先锋,方可进讨。 ”成都王曰:“聚兵非难,任将为难。 昨观关中张方人才勐勇,相貌雄强,可为敌人之惧。 意欲立他为先锋,不知元帅意下何如?”机曰:“为将者皆能武艺,中难定高低。 臣已命立下铜标一根,约重一百四十斤,硬弓一张,挽五百斤之力,离竿的隔一百五十步。 待操演过,能用硬弓舞标者,即挂先锋之印。 ”成都王曰:“元帅公论是也。 ”即命放炮鸣金,大会各将。 须臾,诸王侯皆到于台,摆列坐次。 陆机直坐于台之前面正位,左立军政司,右立纪功主簿,于帅字旗上悬锦袍一件,金盔金甲一副,先锋印一颗。 乃召各部主将上前分付曰:“某本一介书生,寄身王邸。 谬叨诸位大王妄举以为掌军元帅,时刻兢兢,深恐不克负荷。 幸得诸君各仗忠义,协诚赴命,共同上报君恩,下安黎庶。 当听吾令,如有不服约束者,即时斩首。 ”众将曰:“敢不奉令。 ”机曰:“行军之道,要有纪律。 兹当进兵,欲择一员骁将,以为破敌先锋。 昨有推举自荐者,吾皆不敢许。 今诸君可于教场施演武艺,合得所挂榜上定例者,即领此袍印盔甲,勿得争竞。 ”众将应诺,各去看榜,带马伺候。 机命军政擂鼓。 鼓声起处,头队中一将飞马而出,生得熊躯虎体,铁脸刚须,乃长沙王大将王瑚字汝器是也。 手舞方天画戟,向场中施演一回,取其硬弓连射,两箭中的,第三箭力不能胜,隔丈许坠地。 悬弓取其铜标,横担肩上,驰回一匝,插于原处,叫曰:“将先锋印来与我!”道犹未了,第八队中跑出一将,生得身长八尺,膀阔三停,浓眉粉面,手执长枪,向前叫曰:“肩扛铜标的,怎能做得先锋也?待我来挂。 ”道罢,舞枪奋演。 復取硬弓,一连三箭,皆中红心。 又取铜标,双手擎起,向教场中遍走一周,向前插标,叫曰:“先锋还是我做!”众视之,乃荆州大将皮初也。 忽见第三队中旗幡开处,早已冲出一将,生得双眉直竖,两眼如轮,一面黑麻,手挥大斧,乃东海王驾下何伦字孟常,厉声叫曰:“留下先锋还我!”向台前舞动宣花,如翻雪片,恍目惊心。 演毕,抽弓连射四箭,众皆喝彩。 再取铜标,双手擒之而走。 东海王曰:“先锋定矣。 ”向台前恼了成都王首将石超,跃马而出曰:“众人看我来挂先锋之印!”轮动刚刀,如风卷舞。 舞罢又使流星飞锤,能打五十余步,收之如戏。 再取硬弓,连中五箭。 成都王曰:“似可挂印矣。 ”司马晖曰:“待我将帅各皆演过,择其尤者赐之。 ”石超曰:“元帅快取印来与我!”拔其铜标,勉强左右各击两下,军士喝彩一声,震动地脉。 陆机意欲奉承成都王,即命取印。 只见第十二队中一员大将驰出台前,高叫曰:“此等武艺,皆不足奇,何得就言取印!”即往场中放双马,使兵人逐走,手绰大刀,隔丈余踊腾上马。 第185页 使完刀法,倏然又过那马背上,手中乃是把丈八蛇矛矣。 盘旋一转,伏鞍一摸,跃过那马,所使之械又是大锤矣。 舞罢,弃锤取弓,一连六箭,皆中红心。 军士齐声喝彩曰:“此将军真神人也!先锋无疑矣。 ”直至台前,原来却是刘琨部下大将姬澹。 未及开言,第九队中大将北宫纯横斧出曰:“武艺将家本等,何足为奇!”乃独取硬弓顺射三箭,反射三箭。 拔其铜标,从容盘舞一回,插于原处曰:“盟主、元帅立此二物,以定先锋,众大王肯赐印否?”言未毕,广州吴寄、荥阳郭默、范阳王旷等一齐抢出。 骤然第十队中滚出一将,生得焦眉赤目,黑色红须,獐头虎面,身长九尺,状若灵官,乃幽州大将祁弘字子猷也。 策马向前,高叫曰:“今会二十余路之官兵,欲破数十万之巨寇,非小将为前部,恐未易当也!诸将军不必再演矣。 ”言讫,挺枪试了一回,拔取铜标,向教场中周回遍舞,犹如婴儿弄杖一般。 兵士等曰:“此天神下界也!”弘竖铜标,取弓跑马,回身连射六箭,插做一丛。 再復驰入中军,一箭射下锦袍,将欲去抢,陆机曰:“将军驻马,待我令人把袍印与诸王亲自披挂,方可服众。 ”祁弘才住,只见右手头队中突出一员大将,生得身长额广,膀阔背丰,鼻耸颧凸,眼暴眉粗,一抹金色长胡,威似煞神,堂堂可畏,乃关中大将张方也。 向前高叫道:“不可妄取袍印,先锋尚未出阵,待我来挂!”言讫,轮起大刀,三上三下,五左六右,但只见一片毫光灿灿,杀气腾腾。 众诸侯曰:“此等将帅上阵,何愁贼有王弥、刘灵也。 ”张方按刀,復取铜标,仍前施舞。 舞毕,取弓去竿二百步远,回身背射三箭,转马正射三箭,尽中红心。 成都王曰:“此先锋定是张子正做矣。 ”祁弘张目叫曰:“军无戏言!已许臣驻马等挂袍印,岂容更改也!且张方武艺未见高我,徒以刀枪为区别乎!臣请易转器械再试,分个高下何如!”方曰:“盟主亲自取我,你何违旨搀夺,敢较手段么?”弘曰:“便请面试。 ”乃各回本阵,取刀枪而出。 陆元帅急起身走出台前止住,高声叫曰:“二将不可自相较斗,吾等自有公议。 ”张方曰:“一言为定。 盟主许我先锋,我当领职。 ”祁弘曰:“元帅先许我们,岂不作准乎?”两个争辨不已,成都王曰:“二将武艺相侔,勇力相类,不得再竞。 ”乃取牌付弘,以印付方,教上将台,以盔甲战袍赐与张方曰:“汝乃吾晋家亲将,领左先锋。 凡事必须努力,以建大功。 ”又将自己金盔金甲、征袍赐与祁弘曰:“汝乃功臣名将,孤将袍甲赐卿,拜为右先锋。 凡事须当竭尽忠心,共报国家。 印待两颗俱完,送至营中。 ”二将拜领下台,再唤姬澹、北宫纯,封为左右副帅。 又命陆机分赏上操诸将,传令军中曰:“今日虽定先锋,不过激励将官,使好用心耳!今当不日起兵,先取魏郡,各宜互相救应,休得怀私以误国事。 成功之日,加职封赏,尽在我们身上。 ”嘱罢,王侯等各皆下台,收拾回营。 次日,开帅府议事。 众诸侯曰:“贼兵必定退回魏郡,可分一兵先取兖州,一军取汲郡,元帅等自取魏郡,何愁贼兵不破乎!”成都王曰:“今兵初集,未可即分,且须共取魏郡。 待少惧,然后席捲而进,直捣巢穴,尽拔其根。 明日当渡漳河,看强弱而行。 ”正议间,探子入报,言汉兵扎于漳河东岸铜雀旧基,据守水道,未可即攻魏郡。 成都王听说,大怒曰:“猾贼如此无礼!孤今亲会天下大兵至此,尚不退避,而欲阻河以抗我也!”即教众诸侯入营,整点进战。 未知此回晋兵百万,争取漳河,以復魏郡,胜负若何。 后人有诗嘆曰:  百万雄师会邺城,风云叱咤鬼神惊。 千员战将威风赫,两郡连营气势横。 奋臂排山山可动,运沙塞海海堪平。 晋非自把金瓯破,焉许胡戎犯帝庭。 第五十九回 成都王出兵征汉 晋永嘉元年,成都王颖总督大兵征汉,见刘聪等据守漳河不退,心中大怒,即同陆机亲往教场,召众诸侯调兵起马,各军皆齐。 陆机登台申令曰:“汝等众将,皆食朝廷爵禄,必当为国立功。 今遇强寇为敌,须各各依令,互相接济救应,不可旁观畏缩。 共冀成功,一则以振大国之威,二则以显平生英勇,三则以遏胡寇之强。 若能斩将夺旗,杀退汉兵者,另行升赏,不得有违。 ”诸将领诺。 于是分次尽起,张方、祁弘两将居先,余皆后发,通共一百一十七万三千大兵,放炮扬威,震惊千里,浩浩然望漳河而进。 汉之探军报入大寨,言晋兵百万已发邺城,须宜早备。 第186页 刘玄明急聚众将商议。 张宾曰:“晋兵此来,亦乃赌者之孤注矣。 若能沖其一阵,先挫彼骤来之锐气,待众征镇势聊少沮,然后设谋,看其分合与战。 若是分路出兵,只须力破一镇,则其下自解矣,此秦拒六国之势也。 ”正议间,只见报导汉主差太尉刘伯根解粮来到。 刘聪大喜,亲出接入。 叙礼毕,传上汉主之书,言宣于已退五路之兵,不日亦自将兵来接。 此一回乃成败之所关系,非比往日,凡百要谨慎用心。 魏郡必不可弃,乃为中原之形胜也。 宾看毕,与众曰:“且喜此数处兵马不动,吾等已得半幸矣!今当议取迎敌之策。 ”王弥、刘灵曰:“听得成都王用陆机为元帅,提兵到此。 趁其立脚未定,某二人愿引精兵一万,先去沖他一阵,挫其前锋,庶使晋人欺我。 ”刘伯根曰:“未可造次。 我虽才至,未知的实,但闻他幽、冀、荆、广、齐、赵、淮、蔡之兵皆至,必有英雄勐将、奇谋智士在内,焉可忽彼。 还当整顿大兵俱出,试战一阵,再待后议。 纵他有百万之众,亦不能悉皆临阵,徒多为累耳,何足惧哉!”张宾善其言。 不二日,晋兵俱到,扎下寨栅。 成都王使人持书与刘聪曰:  晋成都王司马颖致书与积弩将军刘玄明赐览:尝谓人情有相知之分者,则必有相信之义;有相信之义者,则必有相忆之思。 自孤与执事洛阳谋别,歷兹星霜四易,而不知执事反背之若是!而情也分也,信义也,又奚有毫忽思忆存也?兹尔所为至此,谅不听吾过论,聊以利害非是为执事言之。 执事亦深通经史,试观自古以来,兴妖作孽、反乱为非者,几多人矣。 譬如春花秋露,不久悉皆消灭,百无一个能成。 且如顽若赤眉樊崇,横似黄巾张角,窃名如翟义,假号若王郎,何曾得全一个。 前者梁王回朝,保奏你父刘渊为左国城之主,以奉刘氏之祀。 大朝惠养之恩极矣!汝在洛阳,待以上宾之礼,未尝怀仇加害。 今得反国,不思体心报效,辄乃忘意作衅,乘我国家多事之秋,肆其猖狂之志,寇夺边城,残害我黎庶,以致天神肆嗔,朝廷震怒,调集一十三镇亲王、十八路诸侯、九州刺史牧伯,精兵一百五十万、勐将一千员,分守险隘,塞满关津。 孤今提兵百万,奉诏征讨。 孤念昔日相从之义,不忍加逼。 执事宜当自知天命,早明去就,或归或附,速决回音,免民涂炭。 刘玄明看其来书,谓张宾曰:“成都王昔年有德与我,今有书来,怎生回话?”宾曰:“若是阵上相见面谈,当做人情,虚辞谦让。 兹之书启,惟有以直应之。 ”聪遂命宾作书封起,付原使带回,重赏而遣。 回至晋营呈上,成都王拆开看云:  汉大司马前部右军师、总兵元帅刘聪幕下参贊军事张宾谨拜大晋元帅大王驾下:伏念天下之事,有理之不得已者,情之不可已者,又有势之不容已者。 缅惟我昭烈皇帝,乃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玄孙,以黄巾反乱,兵马猖横,不忍祖宗四百年澄平被草寇所扰,攘袂楼桑,扫清妖孽,此非理之不得已也。 后见董卓变乱,李?肆凶,曹操乘之,徙都图篡,吾先主恐汉统沦没,乃蕞尔延嗣西蜀,守其阻险,姑奉九庙,此非情之不可已也。 讵期汝之祖父,纵豺狼之性,肆罔悖之志,侵凌无过之旧汉,窃夺久安之土宇,以致炎刘宗属流散,臣民落冕,祀事无依。 我主逃入羌中,悲忿切惋,乃寻访故旧,构求宗党,奋起报仇之师,恢復炎汉之业,非势之不容已也。 今大王不揆人之屈信,妄指人为叛逆,岂达时识变之语耶!宾以涿州弱裔、蜀帝至姻、桃园骨肉,惟知鞠躬尽瘁,得见许洛神主而已。 恳陈麾下,非敢浪言,请看今日之域中,还是谁家之天下。 成都王看毕大怒,谓陆机曰:“此等反叛卤莽之徒,难可以言语纸笔服也。 必令众将大施卫、霍之威,方可以系单于之颈,不然漠南不得宁也。 ”陆机即唤张方、祁弘,分付领兵出寨,排阵索战。 刘聪亦率众将出营,布成阵图。 刘玄明金盔金甲,全装披挂,左有张宾、先锋王弥、关防、唿延晏、杨龙等大将十员,右有靳准、先锋刘灵、张实、唿延攸、黄臣等大将十余员,真箇是兵多气概,将有雄威,队伍森严,规模整饰。 只见晋阵上鼓声大震,门旗豁开,成都王立马当中,左有陆机,右有卢志,亲将石超、和演等亲将十员。 上手先锋张方统领大将十员,下手先锋祁弘统领大将十员,但见刀枪耀日,戈戟排霜。 黄伞动,成都王亲出谓刘聪曰:“玄明何乃尽忘洛阳忠义之语也!”刘聪躬身曰:“殿下别来无恙,某所知也。 但某奉父王之命,不得不来,所谓尽孝不能尽忠,尽礼不能尽义。 望殿下察之。 ”陆机曰:“赐汝左国,岂窄于蜀?何不自谅,而欲妄侵内地,以取祸败也!”张宾曰:“因谓左国边鄙,非汉氏之所乐居,欲取东西二都故土耳!”机怒,顾谓众将曰:“谁先擒此反酋,以显头功?”道声未绝,銮铃响处,一员大将貌如恶煞,状若天神,飞马而出,乃晋左先锋张方也。 第187页 刚才临阵,汉军中鼓角喧天,早冲出一员勐将,威如熊虎,势似貔貅,乃是左先锋王弥也。 手持白刃大刀,身跨黄骠高马,挺出场中,更不打话,直取张方。 方亦喝住,二人双刀并举,四手齐施,一个怒目咬牙,恨不得生擒敌将;一个扬眉切齿,巴不得活捉对头。 二人战上了五十余合,两下里精神愈倍,勇力更增;又斗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成都王曰:“人言胡寇中有王弥、刘灵,甚是勇勐。 今日观之,果然名不虚传。 若非张子正,无能与之为敌矣。 ”右先锋祁弘听言,恼得怒气填胸,目眦迸裂,高声叫曰:“大王长贼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看小将出去,活擒那贼,以答大王委任之恩。 ”道罢,拍马冲出,喊如山倒,势若潮奔,直取王弥。 汉右先锋刘灵看见,急挺长矛截出阻住,二人双枪并刺,两马齐交,正是棋逢敌手无相让,将遇英雄各逞强。 四员大将,战作一团,看者心惊目骇,喝彩之声不断。 有词一首为证:  晋将英雄可羡,汉人勇烈堪夸。 但则见枪势狰狞,眼前恍似乌龙舞;刀光闪烁,目下浑如白鹤飞。 两对将几闹动了天关,四骑马险踏翻了地轴。 征尘滚作雾腾腾,杀气薰成烟霭霭。 辅汉的怒吽吽,恨不得刻擒晋士;扶晋者嗔忿忿,巴不得立捉汉人。 咸思建盖世功勋,各逞着平生勇力。 两无上下,甫别高低。 恰便是天上罗睺逢计孛,曜中煞劫遇廉真。 此一回乃晋汉初场大战,选得这四员先锋,真箇是杰中之杰,尖上之尖。 混战上了两个时辰,并无退意。 刘玄明顾谓张宾曰:“晋将亦甚雄勐,此回逢此劲敌,胜负未卜何如者也。 ”宾曰:“战者危事也,兵者诡道也。 今日实乃恶战,恐怕二将有损,必须用下一个暗计,出其不意,以挠彼众,必自乱矣。 ”刘聪曰:“使副先锋皆出,一齐沖之可乎?”宾曰:“他将多倍于我,助之反惹不静,惟有司马颖、陆机虽典兵马,以才智称,乃是膏粱子弟、纨绔王孙,素不曾自经战阵。 若得一将,奋不顾身,直捣中坚,司马颖见我骤然冲去,仓猝惊惶,必然动扰乱挠。 那时乘乱以劲兵搔之,可获胜矣。 ”玄明听言,顾谓众将曰:“君等皆旧日一家骨肉兄弟,肯有效命径沖中军,以挠司马颖者乎?”道未毕,关防、黄臣、唿延攸三员虎将,各舞大刀,西番良马,风卷而去,杀得晋兵纷纷乱倒,如入无人之径,直至中军。 司马颖正命陆机去观兵阵,忽见三员汉将大喊杀至,陆机急唤众将曰:“有贼至矣,可向前拒住。 ”石超、牵秀、郭劢、公师藩等一齐迎敌,与防、攸二人战住。 不期黄臣马以直造中麾,成都王见极,慌与陆机、卢志带马望后而走,军兵大乱。 刘弘急命皮初、弓钦出马,被汉将唿延颢、关谨见兄入阵,亦往相助,正遇皮、弓二将,遂乃两相鏖战。 刘伯根大叫曰:“众兄弟可随吾去助两个先锋!”即舞刀抢出,于是王如、杨龙、廖全及张仲孙、杨兴宝五将,各皆捨命突阵,沖得张方、祁弘各不相顾,遂乃大败。 陆机曰:“吾将十倍于贼,何得妄动!再走者斩首。 ”诸兵方才少扎,见张宾自领大军竞进,陆机止喝不住,竟而败去。 汉兵追赶一程回寨,大获全胜。 成都王退二十余里扎定,计点人马,折去二万七千有余。 成都王曰:“汉兵果然雄勐,计策多端,若不杂入军中,几乎被其所伤矣。 如何破得他们!”陆机曰:“今日之战,乃贼子张宾惧吾兵多将广,明不能战,特用诡计搔乱中军,致惊龙驾,是吾主兵者失提防之罪也。 细观王弥、刘灵二人,乃是一勇之夫,彼得徼幸小胜一阵,其志必骄。 明日广排兵马,于韩陵山下布一阵势,诱其来战,引入阵中,可擒二贼,则刘聪无能为矣。 命军士于东山上搭一将台,诸王侯皆至上面观战,四下以兵守住,防其冲突,则他纵有诡谲,亦难施矣。 ”成都王曰:“贼中张宾亦明进退,元帅宜用心布阵,方可胜他。 ”机曰:“臣荷委此重职,必须尽行殄其党类,復取侵封,方显不负所举。 ”成都王大喜曰:“若能平定胡戎,元帅功超卫、霍矣,他日标名岂在良、平之后乎!”乃发令诸镇兵马,尽赴韩林山下屯扎,以候元帅调遣。 陆机乃命立下寨栅,将兵士摆作一十六阵,分五方、四维、九宫正位;又布六丁六甲、六辛六壬,分二十四气,参以四七二十八宿变合之形。 陆机布讫,拨令豫州刺史刘乔、南平刺史应詹、乐陵刺史邵续、武威刺史马隆,各带本部人马,屯于韩陵山下要处,以护将台。 齐王亲将董艾、王义、刘真、韩泰与荆州刘弘守护粮草。 新野王司马歆领本部人马守护将台。 分付张方、祁弘引兵二万诱战。 调拨已定,乃使人将战书打至漳河边汉寨中去,言:“明日韩陵山下聊布一阵,以决胜负。 第188页 如其不惧,可即出兵前来;设或不允,当施脂粉,亲诣军门拜降,以罢刀兵。 两俱不可,则当遁出左国,归还故土,免害生灵。 谨此宣谕。 群胡知悉。 ”刘聪、张宾看罢,宾曰:“只是战斗,则犹未卜必胜。 若要与我斗阵,则我又有可胜之机矣。 ”即唤其下书人分付曰:“你元帅陆机乃忘耻事仇之徒,敢此大言!来日即至韩林山下,先斗阵法,不许暗施诡计。 输者即便归降,休得食言。 ”乃亦回书而去。 即将军马分作五阵,依次径望韩陵山进发。 先遣小军向前通知,言道:“汉元帅特来布阵,陆元帅既有本事,不可阻当。 得吾阵成,随你尽众将力量攻打,那时方见高下。 ”军士先行,直至晋中见成都王,呈上战书。 看毕曰:“我王者堂堂大国之胄,岂肯谬言以失信于胡虏乎?必不以兵威赫汝,任来行移停当,方才交战攻打。 ”军士回报,张宾等直至韩陵西住扎,亦搭起将台于西山之上,与晋东山相距二十里许。 陆机见汉兵已到,乃将阵势摆定,使先锋张方、祁弘督兵二枝于阵口镇守,以俟出战。 张宾等听得金鼓喧天,知是晋将布阵,乃同众将上台观看,指挥破打之法。 但见军兵百万,塞满韩陵东川。 未知排出甚么阵图,两家胜负如何。 后人有诗赞曰:  两军构战聚韩陵,百万貔貅似雾腾。 密密刀枪辉日月,纷纷旗帜蔽干坤。 将雄挥汗能成雨,兵勐吁呵可吐云。 周回百里如林密,胜似临潼会众英。 第六十回 陆机布阵战张宾 陆机将兵分作四十二处,布置停当,回至军中。 汉之将帅在西山将台上观看,但见阵头上列着两队精兵,左阵上主帅将军:头上金盔辉日,手中刀灿秋霜。 威风凛凛赛灵官,乃是关西虎将。 认旗上大书:晋国剿寇左先锋张方。 右边队里主帅一员将官:人似中山黑煞,马如北海乌龙。 冲锋破敌将祁弘,塞北名高威重。 认旗上大书:晋国剿寇右先锋祁弘。 宾曰:“此二军乃备敌之将,非阵中算者,其五色旗幡即是阵也。 ”众将听说,仔细凝眸再看,只见:  正东上摆下一阵,兵士皆绿帻绿袍,青缨骢马,当中立一绿旗,旗上绘二条苍龙,按东方木炁之形。 前面列着三员大将,插一面号旗,乃是“青州大将苟晞”。 左右列夏阳、高润,副将十员,军兵四万二千,俱是一般打扮。 但见他:青铜铠仗绿戎衣,翠带苍缨碧色盔。 龙旗画戟青骢马,位正东方是苟篔。 正西上摆下一阵,兵士皆白袍银铠,白马素缨,当中立一素旗,上绘一白虎,按西方金炁之形。 前面列着三员大将,竖一首号旗,乃是“凉州大将张轨”。 左右列北宫纯、令狐亚,并副将十余员,军兵四万二千,俱是一般打扮。 有诗为证:银铠银盔耀日辉,素袍白马势巍巍。 剑横秋水刀凝雪,西方金位阵云奇。 正南上摆下一阵,兵士皆红袍赤帻,朱甲红缨,火骝脂马,当中立一红旗,上绘一朱雀,按南方火炁之形。 前面列三员大将,竖一首号旗,道是“广南仁将陶侃”。 左右有朱伺、吴寄,并副将十员,军兵四万二千,俱是一般打扮。 有诗为证:袍染猩红血色奇,身骑赤兔火龙驹。 朱缨绛帻辉光灿,位正南方阵势齐。 正北上摆下一阵,兵士皆皂衣铁兜鍪,黑马乌油甲,当中立一皂雕旗,旗上绘一玄武,按北方水炁之形。 前面列三员上将,竖一面号旗,乃是“并州智将刘琨”。 左右有姬澹、刘希,并副将十员,军兵四万二千,都是一般打扮。 有诗为证:铁面将军铁甲衣,皂罗袍衬马乌骓。 双鞭捧坐雕旗下,水位屯兵势更奇。 正中间摆下一阵,兵士皆黄巾铜铠,铜刀黄马,当中立一黄旗,旗上绘勾陈?蛇之形,按土炁之象。 前面列着将官五员,竖一面号旗,乃是“征西大总戎成都王司马颖”。 左右有卢志、和演、石超、牵秀,并上将十员,军兵五万,都是一般打扮。 有诗为证:金甲金盔嵌虎皮,黄金带束赭黄衣。 黄罗麾盖黄骠马,征西书挂杏黄旗。 腹内五阵之后,其旁又有四阵。 乃是:  东南隅上摆着一阵,兵士皆紫衣蓝帻,铁甲朱盔,中间竖青幡三首,紫幡四首,上面分书:角木蛟、亢金龙、氏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按东南方七宿之形。 前面列着三员大将,竖一首认旗,乃是“幽州总管王浚”。 左右有胡矩、王昌,并副将十员,皆依方位打扮。 有诗为证:绛帻青袍铁甲披,紫幡青旆彩鲜稀。 新磨剑戟光芒灿,位正东南甲丙居。 西南角上扎下一阵,兵士皆紫衣银铠,白马紫缨,中间竖紫幡三首,白幡四首,上面分绘着: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按西南方七宿之形。 第189页 前面列着三员大将,竖着一面认旗,乃是“扬州刺史陈敏”。 左右有夏文盛、夏文华,并副将十员,皆依方位打扮。 有诗为证:明甲明盔赤白旗,紫袍玉带紫骝驹。 刚刀凛凛欺霜雪,西南方位界坤离。 西北隅上摆下一阵,兵士皆白舄乌衣,漆盔银铠,中间立着白幡三首,皂幡四首,上面分书着:斗木犴、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按西北方七宿之形。 前面列着三员大将,竖着一首认旗,乃是“顺阳刺史张光”。 左右有晋邈、息援,并副将十员,皆依方位服色一般打扮。 有诗为证:黑漆兜鍪白舄垂,锵锵银铠衬乌衣。 黧班白马宣花斧,雄居西比胜熊罴。 东北角上摆下一阵:兵士皆蓝袍铁甲,皂盖青缨,中间立着皂幡三首,蓝幡三首,分绘上面是:井木獬、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按东北方七宿之形。 前面列着三员大将,竖着一首认旗,乃是“雍州刺史刘沉”。 左右有衙博、皇甫澹,并副将十员,俱是一般服色,依方位气候打扮。 有诗为证:翠带蓝袍胆气昂,乌油铁甲挺长枪。 身骑黑点苍驹马,雄镇方隅东北方。 又有正东背后排着一阵,中间主帅金盔金甲,黄袍黄马,立一黄旗,乃河间王世子司马晖也。 左边二将郅辅、席薳,绿袍绿帻,立一绿旗,督兵二万,亦皆绿衣,以按东方甲寅春木震方之炁;右边二将吕朗、林成,青袍青帻,立一青旗,督兵二万,亦各青衣,以按东方乙卯春木巽方之炁。 以备接应攻打东阵之救。 辅翼将军刁默、马瞻。 正西背后排着一阵,中间主帅黄袍黄马,金甲金盔,立一黄旗,乃是长沙王司马义也。 辅翊将军王豺、王瑚。 右边二将上官巳、宋洪银盔银甲,白马白袍,立一白旗,督兵二万,亦皆白衣,取按西方庚申秋金兑方之炁;左边二将皇甫商、陈珍,白帻水银盔,素袍水银甲,立一素旗,督兵二万,俱各素衣,取按西方辛酉秋金干方之炁。 以备接应攻扰西阵救助之用。 正南上背后排着一阵,中间主帅金凤盔、金琐甲、赭黄衣、騑黄马,乃东海王司马越也。 辅翊大将王豹、王秉,立一黄旗。 左边二将何伦、宋胄,各皆赤帻朱缨,大红袍、浑红马,立一红旗,督兵二万,亦皆红衣;右边二将施雄、周凯,赤色征袍,红鬃鬣马,立一赤旗,督兵二万,亦皆衣红。 按东方丙午丁巳离方之炁,以备接应攻打南阵救助之用。 正北背后排着一阵,中间主帅金豹冠、镂金甲、黄骠马、杏黄旗,辅翊将军段雄、伏尚,威风凛凛,乃是琅琊王嗣子司马睿也。 左手二将龚同、计明,铁盔绿袍,青旗黑马,督兵二万,绿帻皂衣;左手二将潘仁、史恭,赤巾皂服,苍马雕旗,督兵二万,绛帻乌衣。 按取北方甲子丁亥水木化炁,以备攻沖北阵之救。 东北隅上背后排着一阵,中间主帅黄金甲、紫金盔、黄袍黄马、柳黄旗,是乃范阳王司马彪也。 左手二将王旷、扈庆,生铁盔、蓝战服、黑马蓝旗,督兵二万,一色号衣;右手二将周侲、黎广,朱色藤盔,飞鱼皂服,黑虎红旗,督兵二万,一色衣袍。 按甲子丁丑水土化炁,以备攻沖中军之救。 东南隅上背后排着一阵,中间主帅,亦皆金盔金甲,赭服庄严,黄旗高竖。 左边二将卞胜、齐成,青巾黄服,铜铠绿旗,督兵二万,照色号衣;右手二将岑绅、席正,朱衣朱甲,赤马赤旗,督兵二万,黄服红披。 按取甲辰丁巳火土化炁,以备攻打中军。 与正西阵头张祁、东北旷侲三处,一齐进助。 陆机所布共有十六处,合成一阵。 汉刘玄明与众将观看晋阵,周匝五十余里,连络有绪,前后相顾。 关、张、黄、赵等曰:“人言陆机四世将家,江东豪俊,似乎名不虚传矣。 ”张宾曰:“主帅等识此阵否?”聪曰:“是浑天阵也。 ”宾曰:“乃混元一气阵耳。 东、南、西、北、中央,按五星为之五方;四隅上按二十八宿为之四维;外层分六位,是按六丁大甲,补其杂气、正气、化气,共成其气。 盖五方为之正气,四维为之杂气,六位为之化气,合而言之,所以为之混元一气阵也。 若是浑天阵,则有两仪四象俱全,方可取也。 ”聪曰:“晋国如此兵马之众,战将骁勇,陆机多能,此阵可以破否?”宾曰:“兵在精而不在多。 陆机此阵未为全备,破之不难,但恐于中有变,未免损伤士马。 不若布下阵势,激彼来打,在我有可胜之机矣。 ”聪曰:“恐彼亦晓破阵之术。 ”宾曰:“不妨。 昔诸葛丞相所摆八阵图法,有八门金锁之名,可敌数十万大兵。 臣幼慕其旨,窃学于心,恨不获遇口授,无能窥其奥、究其玄,每怀悒怏。 及后伯约姜都督以子姜发拜臣为兄,同习此法,得姜公尽指其微。 第190页 阵虽止按八卦方位之易,但敌人一入其内,即有八八六十四卦之变,其妙无穷。 兵士挠之不乱,撼之不动,若一打阵,即不能出,无受其咎矣。 ”聪曰:“晋之将勐兵强,恐难制其不出。 ”宾曰:“秘法玄妙,内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勾陈、螣蛇之神,非等闲之可知者。 今彼兵强盛,难与明战,正宜斗阵法以怯其众心,免使其欺忽我也。 ”刘聪与众将听言,咸皆喜悦,即便下台,各领兵马同候调用。 张宾至军中分付曰:“汝等诸兵将,看吾分与之旗幡号色,各照往日旧规,依方位而行,以对晋兵处为正东。 不可参差,不可错乱,不可交头接耳,以致误事,违者从法。 ”军士应诺。 张宾手执五样旗号,前后左右指挥招展,军兵各据方位,肃静而立。 正东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赵染,军中立一认旗,旗上绘一青龙,画一震卦。 左手乃次弟赵概,立一认旗,旗上画一豫象爻彖;右手乃幼弟赵藩,立一认旗,旗上画一解象爻彖。 背后副将五员,认旗五面,上画恆、升、井、随、大过五象爻彖,以应震宫之变。 列精兵二万四千,尽穿绿衣,长枪密密,犹如乔木成林,镇在生门之上。 有诗证曰:数万雄兵训练精,旗枪匝匝密如林。 端严摆列东方位,震卦生门气势狞。 正西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黄臣,军中立一认旗,旗上绘一白虎,画一兑卦。 左手亲弟黄命,立一认旗,旗上画一困卦爻彖;右手番将脱弓,立一认旗,旗上画一萃象爻彖。 背后副将五员,认旗五面,上画咸、蹇、谦、妹、小过五象爻彖,以应兑宫之变。 列精兵二万四千,俱穿素衣,刚刀凛凛,犹如铁垒金城,镇在景门之上。 有诗证曰:排下英雄数万兵,腾腾杀气暗干坤。 森严列阵西方地,兑卦分区是景门。 正南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关防,军中立一认旗,旗上绘一朱雀,画一离卦。 左侧亲弟关谨,竖旗一首,画着旅象爻彖;右侧从弟关山,竖旗一首,画着鼎象之爻。 背后副将五员,认旗五面,旗上画济、蒙、涣、讼、同人五象之爻,以合离宫之变。 统领精兵二万四千,尽穿大红罩甲,戈矛烨烨,犹如烈火繁花一般,镇在开门之上。 有诗记曰:金甲金盔耀日华,红袍红帜灿流霞。 巍巍正位南方上,离卦开门势可夸。 正北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张实,军中立一认旗,旗上绘一玄龟,画一坎卦。 左侧亲弟张敬,竖旗一首,画着节象之爻;右侧边将帙蒙,竖旗一首,画着屯象爻彖。 背后副将五员,认旗五面,上画既济、革、丰、明夷、师五象爻彖,以合坎宫之变。 统领精兵二万四千,尽穿皂衣,雄声哄哄,犹如潮势汹汹,镇在休门之上。 有诗记曰:战骑层层密似云,势如熊虎敌心惊。 详定卦爻为坎象,推排方位是休门。 西北角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唿延晏,军中立一大旗,旗上绘一飞虎,画一干卦。 左侧次弟唿延攸,竖旗一首,上画姤象之爻;右侧幼弟唿延颢,竖旗一首,上画遁象之爻。 背后五员副将,认旗五面,画着否、观、剥、晋、大有五象之爻,以应干宫之变。 统领精兵二万四千,尽皆青衣银甲,画戟璘璘,犹如铜城铁壁一般,镇在伤门之上。 有诗记曰:阵列精兵数万余,威风赳赳赛熊罴。 图分卦例居西北,伤门金象位无移。 东北角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杨龙,军中大旗一面,旗上绘一勾陈飞蟒,画一艮卦。 左侧杨兴宝竖旗一首,上画贲象之爻;右侧桃虎竖旗一首,画着大畜之爻。 背后副将五员,认旗五面,画着损、睽、履、渐、中孚五象之爻,以应艮宫之变。 精兵二万四千,皆穿褐衣,斧钺铮铮,如同坚城石壁一般,镇在死门之上。 有诗记曰:汉阵铺排对阵兵,端严整肃胜坚城。 艮宫土象居东北,敌将如归号死门。 东南角上摆下一阵,为首一员大将,蓝面红髯,乃南蛮孟获之孙孟彪也。 军中立一号旗,旗上绘一飞夔,画一巽卦。 左手亲弟孟豹,认旗一面,上画小畜之爻;右手没突艧,认旗一面,上画家人之爻。 背后副将五员,号旗五面,画着益、妄、颐、蛊、噬嗑五象爻彖,以应巽宫之变。 蛮兵二万四千,皆着青衣,钢叉戛戛,犹如密栅重关一般,镇在东南惊门之上。 有诗记曰:数万蛮兵似兽狞,黄睛赤发更文身。 刚强勐镇东南地,犯此门中定着惊。 西南角上摆下一阵,为首大将刘伯根,军中立一黄旗,旗上画一螣蛇,画一坤卦。 左手新将陈国宝,认旗一面,画着復象之爻;右手亲弟陈国宾,认旗一面,画着临象彖爻。 背后五员副将,五面认旗,上画泰、夬、需、比、大壮五象之爻,以应坤宫之变。 精兵二万四千,各穿黄衣,钯槊纷纷,坚似巉岩峭壁,镇居杜门之上。 第191页 有诗记曰:兵如狼虎将如罴,器械精明气概奇。 名号杜门为绝地,敌兵入此定遭欺。 张宾分布已毕,命关河、曹嶷、夔安、赵周督兵四万,守护漳河老营粮仗。 刘钦、靳都等督兵三万,保护将台。 提调刘宏、靳准上将台麾旗指挥众将,击东则指东,击西则指西,看紧慢好行助援。 以王如、王伏都领精骑八千,扎于阵前,以备救应。 王弥、刘灵二先锋,辅翼中军,打话出阵。 主帅刘聪自于西山观战。 未知晋汉两军破阵胜负如何。 后人有诗嘆曰:  晋室将迁乱迭生,汉当兴旺产张宾。 韩陵布阵惊强敌,秘诀真堪继孔明。 第六十一回 张宾布阵战陆机 话说晋成都王与陆机等上东山将台观望阵势,见其成列已定,机曰:“人言贼中张宾足智多谋,今观此阵,亦无大才,惟有狡猾诡计耳。 何足道哉!”卢志曰:“彼兵约而不乱,严而有法,何谓无能?吾恐其得授孔明、姜维秘法,不可蔑视于他,切莫去攻,以堕彼奸。 ”陆机曰:“参透其法,破之则易。 大王等识此阵否?”成都王曰:“八卦阵也。 ”机曰:“观其旗幡,虽按八卦,而其立旨,则是八门金锁阵也。 此阵法自古歷今,惟诸葛孔明能极其妙。 臣之祖父每每称之,其余不足道也。 ”成都王曰:“何为八门阵?”机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为之八门。 布法多晓,只是按景转运,常人罕能窥其奥耳。 张宾幼入胡中,焉知玄妙,妄欲以此惑吾!且其兵不过二十余万,又何难破?大王与卢参军等在台上依法指挥,不得有误。 ”嘱毕下台,带领石超、牵秀、和演、陈昭、郭劢、郭嵩六将,直至先锋阵中。 于是两军放炮擂鼓,各皆整辔出阵。 陆机指张宾曰:“观阵势可以见矣,以吾如此之雄兵,何战而不胜,何攻而不克?尚不及早归降,欲抗拒天威乎?”张宾曰:“鸡参粟粒,枉重其口。 汝自夸其兵之雄,阵之美,独不见我之阵也。 若遇我兵,必被活捉,何得如此矜傲,不自谅哉!”陆机曰:“我乃大国元帅,怎与你反寇比口。 汝此八门之阵,吾部下小卒亦皆能晓,敢夸胜我阵乎!”宾曰:“汝之混元阵,徒知蹈袭死谱,而不知气化之新自出。 若欲以此觑人,是乃按图索骥,吾知其不可也。 ”机曰:“我兵一百三十余万,对汝兵三取尚且有余,谁人不惧,敢饶舌乎!”宾曰:“我兵虽少,阵法监严。 汝既称强,敢打阵否?”机曰:“尚要生擒汝等,尽灭胡戎,况一阵法乎!”宾曰:“若果敢打,可即进前,否则我先攻破汝阵矣。 ”陆机只以为已晓破术,遂退入阵中,传令曰:“谁敢先出打阵,可即向前听计。 ”张方、祁弘二人齐应愿往,机曰:“汝二将乃三军之上,未可擅离。 且待别将先去一试,看其动静何如。 然后将军亲出,一鼓破之,可擒张宾矣。 ”道犹未了,銮铃响处,跑出两员大将,向前叫曰:“小将等虽则不才,愿先破阵,聊建尺寸之功。 ”众视之,一个乃长沙王驾下大将王豺,一个乃东海王驾下大将王秉。 陆机大喜曰:“汝二人既然肯去,可依吾言,不使有误。 须从正东角上,穿绿衣打青龙旗处杀入,乃是生门。 自此直向西门白旗之下,乃是景门。 一到彼处,搅他一阵,不可出外,绕右而转,杀向大红旗下,南方开门而出,吾自有兵来应。 那时协力合进,復从东门杀出,吾以大兵继至,可破贼阵矣。 须看三处旗号明白,不得自误。 ”二将领命而去。 陆机又唤顺阳大将丘武、豫章大将岑端分付曰:“你二人引兵一万前去接应,如二将杀入东门,阵中不乱,只于南门伺候;如迟不出,即亦打入相助,共转东门,以合大兵。 ”二人亦去。 王豺与王秉兵至青龙旗下,鼓譟杀入,阵中汉兵全然不动。 逼近求战,被其箭如雨发,射倒无数。 豺、秉见其旗密兵坚,似有变动拦阻之意,乃对面直往正西景门而去。 未及到门交战,只见汉兵旗幡一展,兵士裂开,白旗不见,布作一带如长城相似,攻之不能近,不能辨认东西南北,心下惊疑。 转看右手红旗不乱,二将遂转身望南杀去,汉兵不赶。 豺、秉将至红旗下,分两边击之,汉兵不动。 二人奋力攻入,忽听得一声炮响,两员汉将从后赶至。 王豺、王秉方欲回身抵战,鼓声震处,关山手舞大刀出阵,喝令撩刀手两旁一齐动手,王豺、王秉被王如、王伏都、关山战住,不能脱身。 须臾,马被撩刀所伤,王豺落地被获。 王秉大惊,带马转东,望绿旗处杀去。 未及得出,先锋王弥、刘灵突入,秉慌接战,不十余合,被刘灵一枪打于马下,军士绑起。 第192页 丘武、岑端见汉阵中炮响,二王不出,即从红旗下开门中杀入相助,汉兵不阻。 二将望尘前进,直到东门绿旗生门之下,意欲冲出。 赵染将旗一摇,而哨下精兵滚出,丘、岑二将不辨东西南北。 须臾,王如、王伏都、王弥、刘灵四将俱到,遂被王如、赵概各擒一人,挟见张宾。 宾命将二人去了大拇指,以墨涂脸,赐马放去,亲自分付曰:“你可报知陆机,叫他快回洛阳,习读兵书,学演阵法,再来与我张孟孙赌赛本事。 ”二人忍羞抱头而走。 小军先逃者,奔上东山报知成都王,道以四将被捉之事。 成都王大怒,乃带公师藩等亲至军前来见陆机,曰:“以吾大晋倾国之兵,不能破贼一阵,而使大将被辱,此恨何消!”言未毕,丘武、岑端来至,具言汉阵变化无穷,一入其中,旗幡聊动,即不辨东西南北。 内有蛮将数员,皆赤脚步行,蛮兵数千,尽使藤牌撩刀,捲地而来,人纵搪得,马被砍倒,是以遭辱。 机曰:“彼何又放你回?”丘武曰:“他叫我回报元帅,早收兵转,习学兵书阵法,再来和他比赛手段。 ”又将被砍拇指之伤出看,陆机大怒曰:“贼胡如此罔悖,不洗巢穴,誓不回军。 ”成都王曰:“可令众兵撤阵,八面攻之。 虽华山泰岳,亦必推倒,况一军阵乎?”陆机思以一阵不能明战,恐被所笑,乃诳言曰:“太山易撼,兵阵难摇。 此贼果得姜维传授孔明之遗法也。 其中变化多端,鬼神莫测。 若只乱攻,一犯死伤方向,逆天地之气,必担其咎。 当令八方之兵敌住众阵,只以精锐攻打东南二处。 如汉兵惊动,则无诸葛之玄妙,四面俱进,可破彼也;若其端然不动,即不宜攻,且自收兵,明日又行别计。 ”成都王曰:“此言虽是,但长沙、东海二王折去两员大将,不与报仇可乎?”陆机乃传令撤阵共向晋兵,以张轨为头阵,刘琨为后应,共攻东阵生门;李矩为头阵,苟晞为后应,攻南阵开门;其余往西北诸处,远远拒住。 诸将得令,依计而进。 张、李二兵杀进东南生、开二门,汉军全然不动。 及将近身,乃用防牌在先,长枪次之,弓箭在后,倚阵射之,晋兵纷纷乱倒,死者无算。 北宫纯、郭默亦命以箭復射,奈被防牌抵住,犹如墙壁,悉不能伤。 陆机见攻不动,怒催刘琨、苟晞并进。 又使张方往助张轨,祁弘往南以助李矩,尽力攻打。 张宾亦使刘灵、王伏都往南协助三关,王弥、王如往东协助三赵,两边相持。 自午及申,汉将不离尺寸,晋兵死者万数,精兵亦被杀伤无算。 陆机知不能克,使谓张宾曰:“元帅有言:今将晚矣,你兵死守,非是打阵时节。 且自收兵,明日亦布布阵,待你回打,然后明白决战一场,方见高下。 ”宾曰:“料他也不能打得我阵。 先前王豺、王秉、丘武、岑端一战即皆被擒,他若再不退走,亦被我将所捉也。 我已知他之心,放他回去。 ”小军回言,成都王与陆机等听其所言,气满胸膛,怒无所发,只得含忍,传令各军且退。 张宾谓刘聪曰:“兵不厌诈。 可急分付各方将士,待晋兵一退,分路击之,可获全胜矣。 ”聪喜,即差飞使八个,传令各处曰:“汝等往日俱争不得建功,今日宜各分路效力。 待晋兵退动,一齐追而袭之。 ”八方将官得令,尽皆整辔以待。 将及申未,晋之后军先发,遂皆退动。 汉将等伺其俱起,各皆奋勇突进。 晋兵只顾望前而去,诸将亦难独拒。 刘伯根、唿延攸首先杀败东海王、河间王之兵,于是各路俱走。 汉兵争先竞进,杀得晋兵死尸叠叠,积血盈盈。 追十余里,日暗而住,收兵回寨。 张宾计点人马,折兵七八千,伤者近万。 成都王入寨,命军政司查检号簿,共折兵二万,降去一万,伤者万余,折副将十余员,上将四员。 两家在于韩陵山下,自此相拒月余,大小数战,互相胜负。 晋折名将七员,汉折胡将四员。 晋兵轮流更战,汉兵日夜被挠,苦于提备。 张宾与刘聪议曰:“今晋兵势大而众,在此得逸之势,在他内地得主之名。 古云以逸待劳,主宾莫敌,兵法忌之。 且我兵粮少,在此久持,终不为便。 ”聪曰:“然则何以行之?”宾曰:“不如撤兵退过漳河,保守魏郡,深沟固堑以守之。 此则我逸彼劳,我主彼客,反覆之势也。 若得平阳兵到,又议进取,庶免军兵怨变。 ”刘聪从之,乃命刘伯根、赵藩、陈国宝三人带兵一万,往漳河边寻觅船只,砍伐竹木,连夜编成排筏。 又于隔河扎大寨两个,以防追赶。 三将去讫。 张宾集众议曰:“我今已立退兵之意。 明日晋若再来索战,众当用心协力杀他一阵,使其锐气少挫,我则乘夜拔寨过河,到魏郡去,又好与之守战矣。 第193页 ”诸将悦而听令。 次日早,未及出兵,只见晋成都王亲率诸将结阵于韩林之右,与韩陵山相隔四五里,扬言十路共袭汉营。 刘聪与张宾以王弥、刘灵、关防、张实为左右前队,关谨、张敬、唿延攸、黄臣为左右后队,其余王如、杨龙、赵染、关山依次摆列,悠悠而前,与晋兵相对扎定。 两边擂鼓整阵,成都王带领亲将一班,同张方、祁弘出阵,以鞭指刘聪曰:“忘恩胡狗,昔曾赐汝读习经史,今以什一之兵,欲与大国抗战,何以异于邹敌楚哉!若知众寡之势,及早悔罪归款,当以汉待樊崇不死之礼待汝。 如若执迷,必为张角之俦,覆身绝祀矣。 ”张宾曰:“汝恃陆机而肆言矜大,尚不虑斗阵而阵输,斗战而战败,轻信亡国之庸才乎!”陆机怒曰:“反叛狂胡!汝等已是釜中之鱼,犹且不知死在顷刻,兀自洋?勺水,以矜得所哉!”宾曰:“汝乃萤火之虫,有照人之光,而无烛己之明。 徒以成群草集,自为得志,不知三尺之童,以轻罗扑之,生死在反掌中耳!”成都王听说,恼得气填胸臆,大喝众将曰:“此等贼徒,何堪与之讲论!有能擒此逆奴者,赏以千金,侯封万户。 ”前队石超、牵秀跃马双出,汉将黄臣、赵染向前敌住。 四员将奋武扬威,恶战上三十余合,无分胜败。 但见那尘滚濛濛,恍似那龙争云里;沙飞漠漠,浑如虎斗风中。 成都王看其恶战过狠,恐其亲将有失,急令张方、祁弘二人杀出助战,刚到阵前,又被王弥、刘灵两员汉将拒住。 于是方与弥刀对刀,砍翻了韩林地界;弘与灵枪对枪,戳倒漳麓山关。 此四将正又是棋逢敌手,战不别输赢。 范阳大将王旸、南阳大将卞胜见八将战酣,乘乱跃出,杀进汉阵,直入中军,砍沖刘聪麾盖。 未及门旗,关防、张实分左右杀出。 王、卞二将各趁雄威,一个钢叉乱舞,心中要夺取诸将头功;一个飞卷大锤,意下要振显千军手段。 关防、张实虽则英雄拔萃,屡破敌军,争奈二将舍死冲锋,势难卒胜,也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关谨挨至阵前来助战,又见晋将跻跻锵锵,恐其阻拒,乃只悄地取弓拔箭,杂入军中,望王旸对面默射一箭,正中马胸,那马骤然一跃,把王旸掀翻落地,关防抢进,挥起大刀,噼头一砍,分为两半。 卞胜见之,心惊胆落,不觉手慌脚乱,带马而走,张实赶上,一枪刺中背心,倒撞下马而死。 不想半个时辰,结果了两员勐将。 防、实得胜,拍马直取石超、牵秀,高声叫曰:“斩王旸、卞胜二将军来也!”超、秀听说,心中已怯,又且黄、赵二将尚战不下,焉能抵得四将,乃拨转马头望东而走。 四将不赶,一齐并上,杀得张方、祁弘无门可躲,大败而走,六员汉将随后掩去。 陆机看见势败,急摩红旗,公师藩、北宫纯、高润、王旷等三四十余员分头敌住。 刘聪见六将陷入晋阵,急令二十四员上将杀出救助。 青州大将高润看得诸将尽出,单身匹马,迳自杀入中军,直取张宾、刘聪。 只有宾子张雄在侧,慌忙挺枪抵住,战有二十余合,未分胜败。 刘聪恐雄素未上阵,亲自挽弓出马,端发一矢,高润应弦而倒。 方欲回马,王豹、太史宾双双又至。 刘聪大怒,横刀而出,与张雄各敌一人。 不五合,王豹被刘聪奋力逼进,一刀砍为两段。 太史宾心慌,亦被张雄一枪刺死。 时聪性发,放马赶去,众将见聪、雄自至,勇增百倍,皆效命突入晋阵。 汉元帅连斩副将四员,直取陆机。 机与成都王往后便走,于是各诸侯尽皆奔溃。 张宾催众尽力齐进,杀得晋兵死尸遍地,哭声震天。 弃下衣甲刀枪,积满途中,汉兵收回,不可胜记。 张宾等归寨,计点人马,折兵二万,去了番将脱弓、帙蒙,副将八员。 成都王等至寨聚众,查算人士,伤了大将高润、王豹、太史宾,副将十余员,首将王旸、卞胜,战卒四万。 此韩陵川汉晋第三场大战也。 后人有诗论曰:  韩陵日落暗旌旗,山色濛濛战士迷。 晋兵弃甲声连墅,汉士挥戈血满衣。 满地愁魂何日散,漫天怨气几时稀。 任教心胆浑如铁,到此相看亦惨凄。 第六十二回 刘聪退兵遭晋败 话说张宾得胜回寨,即与众将议曰:“今幸诸公协力,大败晋兵一阵,其气已沮。 我曾遣人探得漳河中排筏已在二更俱完,汝等不宜解甲,即便造饭,可将钱粮器械及早搬运过河。 至天明时,可以尽渡,据寨而守,以渐退入魏郡,则晋兵亦无能奈我何也。 ”众皆听令。 宾即使曹嶷、夔安、王伏都、桃虎带兵五万,押送粮仗,径至魏郡。 再命张雄、靳准、靳都保元帅刘聪先往漳河西境新寨安住。 又唤王弥、刘灵、关山、唿延攸四将领兵四万,伏于路口隘处,以防追兵。 再唤孟彪、孟豹、杨兴宝、廖全将兵二万,伏于漳河近处,以备接应。 第194页 又命关防、张敬、黄臣、杨龙四将伏于漳河岸上,待有追兵,协杀他退去后,一齐渡过。 分遣已毕,与赵染、赵概、黄命、唿延晏等,收拾衣甲等物,一齐俱望漳河而去。 又道晋盟主成都王因被汉兵杀败,聚集各王侯俱至军中计议。 又恐张宾使暗算劫烧营寨,差细作四五个,密往漳河铜雀台基探听消息。 回报汉营中灯火乱明,兵马行动皆往西而行,我等只是远远观望,不曾敢近前去看。 陆机惊曰:“吾固知此贼连日折兵,粮草鲜少,必是走也。 诸大人且莫散去,速宜再探,以备追赶。 ”正说间,忽然探子飞马又至,言汉兵将粮甲车仗,尽皆搬过漳河去了。 陆机曰:“此是贼宾虑吾暗袭魏郡,断其归路,故先走回保守,以逸待我也。 不可失此机会,各宜激励诸将,不辞劳苦,接尾赶之。 彼军已动,无復斗志,必然获胜。 待其一败,随后逼去,莫使入城,则城之贼亦必弃而走矣。 ”成都王大喜,即使石超、牵秀、和演、陈眕,长沙将董拱、臧琦,东海将糜翀、柳纬等,先将兵马三万,即时追去。 祖逖、卢志曰:“张宾诡计极多,必有准备,须知穷寇勿追。 且待天明,大兵陆续齐起,方无损失。 ”成都王曰:“兵马已出,何可阻当!只要发兵接应便是。 ”乃命张方、祁弘引兵一万再起,陆机与成都王督率众兵随后亦发。 四更时分,石超等见汉寨皆拆去无存,乃兼程而进。 将近看见汉军,欣然不顾,望前杀去。 忽然间炮铳轰天,关山、唿延攸两将大刀砍出,牵秀等连忙迎敌。 刘灵、王弥奋勇突入其阵,人莫能当。 董拱挥刀迎战,刘灵挺枪直刺,拱抵之不住,旋战旋退,却不曾顾后,早已退近唿延攸马前。 攸看见,弃战赶至背后,一刀砍死董拱。 臧琦急来报仇,又被刘灵一矛刺死。 众将欲退,陈眕喝令抵死拒住。 不一时,关山砍死柳纬,遂皆败走。 张方、祁弘兵到,欲要向前,被弥、灵、攸、山追至,自兵沖自家兵,亦退四五里扎下。 弥等回马望漳河岸去。 陆机与成都王自到,见众被伏兵杀败,连折三将,锐气顿沮。 祖逖、卢志曰:“贼兵得胜一阵,放心将过河矣。 急宜追上,乘半渡击之,莫使宁足。 ”陆机从之。 恐其渡过,命祁、张二先锋如飞疾进,再使广州、顺阳、南平、雍州、豫州五路兵将即往助战。 方、弘得令,风卷而前。 王弥、刘灵断后,见晋军赶至,扎住阵脚,出马接战。 不及十合,广州朱伺、吴寄杀至,唿延攸、关山拍马阻战。 四将正在战斗,雍州大将衙博、皇甫澹又到。 孟鹿、孟豹、杨兴宝、廖全听得喊声震地,一齐杀来,晋将兵马结阵厮战。 有顷,丘文、岑瑞、刁鱼、魏正、蒋中、应诏等并至,王弥大唿,奋勇突入其阵,连斩副将仲孙规等三员,众皆战气倍增。 廖全杀死魏正,杨兴宝击死刁鱼,孟彪生擒蒋中。 唿延攸直冲中坚,把丘文砍为两段,岑瑞抵住,被关山一刀噼为两半,倒于鞍上,马载驰走。 张方看见大骇,抽兵退后扎住,以待大兵俱到。 汉兵收拾过河,留二孟、杨、廖拒住岸口。 将渡过半,陆机总统大队尽至,分四道杀来。 王弥、刘灵等已皆下河在筏上,孟彪、孟豹、没突艧、杨兴宝、廖全五将见势兇狠,命以劲箭射之。 军士得令,万弩齐发,雨点飞蝗般至,郭诵被射落马。 陆机大怒,喝众回射。 于是晋箭猬集,汉兵不能当抵,尽退下河。 孟彪、孟豹、没突藏、没突艧俱被射死。 晋军亦皆拥下,杀死汉兵无算。 诸将登岸,时值黄昏,兵皆乱窜,刘伯根大唿曰:“不可使晋兵上吾西岸,必须竭力射住,待前军好整阵而行。 ”赵藩、陈国宝等命先以箭射之,晋兵少住。 祖逖叫曰:“大功只在顷刻间矣!岂可被些小之兵阻住也。 ”乃身先下河,命各放箭。 可怜赵藩捨命死敌,被箭中面门而死。 陈国宝叫曰:“赵三郎被伤,料难支矣。 况前军去远,太尉受伤,吾当断后。 弃此岸口,且至郡中计议而行。 ”伯根从之,上岸而去。 晋众赶进于岸下,陈国宝把住,又被乱箭射死。 张方、祁弘、朱伺、吴寄、衙博、皇甫澹一齐抢上追去,刘伯根正在危中,却得关防、张实、杨龙、王如杀转救应。 方、弘见有准备,乃即扎住。 刘聪、张宾等陆续得至魏郡,正欲差人打探消息,只见王弥、廖全到,言孟彪、孟豹、没突藏、没突艧俱被射死。 刘聪曰:“南蛮为我效忠而死,可哀,可哀!”正嘆间,关防等保着刘伯根至,身带重伤。 聪曰:“太尉是吾父兄,今以齿德之年,亲临锋敌而致重伤,是吾之罪也!”伯根曰:“武夫之类,但能聊得尺寸之土,一秩之荣,少光宗祖,虽死沙场,以马革包尸,亦无怨已。 第195页 可怜赵藩、陈国宝力拒晋兵而死,望太子勿忘其忠可也。 ”刘聪、赵染等听言,痛哭不已。 张宾曰:“死国当悼,但今强敌压境,且为生者筹之,免致受困。 明日晋兵必乘势围城,城中粮少,焉能济得二十余万大兵?须当速上平阳,求讨兵粮来此,方可议敌。 ”曹嶷、夔安曰:“我二人愿往平阳求救,不辞晓夜,兼程而行,务期答应,一月后即当领罪。 可急写文书,我等餵马饱食,趁彼未至,夤夜就行,免彼知觉。 ”刘聪大喜,即命唿延颢、张敬送出城外五里而回,一面分付紧守城池。 次日,众王侯俱到漳河岸口。 成都王等乃收拾尽皆过河,至陆机营中共议进取之策。 陆机接入,先上军册,共计折兵三万、马七百余匹,伤者二万。 去大将丘文、岑瑞、董拱、臧琦、柳纬、蒋中、魏正、刁鱼等八员,副将十余员。 成都王差人寻取诸尸首,葬于韩陵山下。 即日置酒大赏士卒。 问于众曰:“今贼人逃入魏郡,已得立脚,将何计以破之?”机曰:“可令众诸侯两两一营,将六门要路悉皆把住,勿许其走漏出入。 八王之兵,立作四营,皆于中军听调救应。 使彼内外消息不得通,不过一月,城中粮尽,悉皆遭擒矣。 今贼等如鸟入于樊笼,紧其关锁,彼纵有翼,亦无所施矣。 ”成都王听言大喜曰:“诸公各宜悉力摅忠,建功立绩,皆在此一回也。 ”众皆应诺。 次早,各皆移兵安营,以围魏郡。 张宾乃深沟固堑,坚城而守不题。 且说曹嶷、夔安自离魏郡,无分雨夜,直至平阳。 入朝朝见汉主,呈上文书,当殿拆开看云:  元熙五年正月日,征晋大元帅部下参知军事张宾致书于右丞相经理军国诸葛军师台下:兹以军务遑遑,太尉刘立本患金疮危笃,未暇修本,乞为转奏,赦其罪过。 念宾等自受任以来,託庇威福,所到克捷。 以故乘席捲之机、破竹之势,竟下魏郡,思瞰许洛。 岂意晋以成都王颖,拜陆机为元帅,聚兵一百万,用张方、祁弘为先锋,结阵于韩陵山下,共斗兵法。 被我军获其上将四员,降晋兵二万,凡三大战、十小战,诛晋骁将三十余员、兵士十有余万。 昨以粮运不给,退守魏郡。 陆机睹中察知,起兵四路来赶,战于漳河之上,杀人满地,流血添波。 被伤太尉,害了赵藩、靳都、陈国宝、番将五员,兵士六万余人,马五百匹。 乞星夜发兵粮前来。 倘能退晋兵于此会,则诸郡可守,垂成之功不致弃毁,国威犹可获振也。 马上匆匆,不尽所言,惟垂命国家二字,幸甚。 看毕,曹嶷奏曰:“世蒙太子委守汲郡,因晋兵强盛,解粮往助。 故此星夜就于马上起来,是以太子先进城中,不曾有本。 ”汉主曰:“前自太尉与靳准去日,即随后就发,奈下县兵粮未至,迟滞至此。 今已皆集,卿等即当解去。 ”陈元达曰:“彼今合天下之兵,俱会魏郡,非是放常之比。 必得有高谋之士,大勇之将,以大兵护送粮草方可。 陆机岂无重兵阻吾粮道乎!”诸葛宣于曰:“粮草久集在此,兵有十五万,亦足为用,但无大将当先,故未及发。 孔世鲁有勇而不曾惯临大敌,今事在危急,曹、夔既到,速宜进发。 ”正议间,程遐入奏曰:“朝门外有四个好汉,言是蜀中人氏,特来相访故旧,不敢擅入。 ”汉主即命程遐引进。 四人拜毕,汉主问曰:“故人别久,殆若相忘矣。 ”姜发曰:“臣大将军维之子发,字存忠。 其一吾弟姜飞,字存义。 二子一名关心,字继忠,征南将军关索之幼子也。 一名廖翀,字凤起,全兄廖会之子也。 ”汉主听言,即同众人退入后殿叙话。 姜发将父一计害三贤、天不从愿之事,道及一遍,众皆嘆恨无已。 宣于曰:“今有存忠到,可以行矣。 ”汉主命先设宴慰劳,后加官职。 正待散出,只见外城飞报入内,言:“正北上尘头蔽天,有一枝兵马杀到,不知何处来的。 ”汉主大惊,视宣于曰:“莫非慕容段氏心变来袭我也!我虽不畏于彼,但不能去救魏郡,两头受敌,大事坏矣。 ”连忙使刁膺、支雄、孔苌、桃豹带兵二万,急守城门。 诸将上城看时,其兵已到,一员大将步行向前,高声叫曰:“吾乃西蜀牧马帅汲桑也。 今与赵勒公子率兵二万来投,可开门待吾进城。 ”孔苌曰:“来将且住。 既是熟人,亦须奏过主人,使人辨认明白,方可开门。 当今干戈离乱之际,休要急性。 ”苌即飞马上殿,言有蜀人,口称汲桑、赵勒,自上党引兵二万特来投奔。 汉主大喜曰:“汲桑来,粮到魏郡无碍矣。 第196页 着令相识的去认明白,引他入城。 ”马宁、刘和曰:“我还认得。 ”即便同往城上去问,果是汲桑,遂放入,同与上朝。 拜毕,汉主问曰:“汝自失散,张将军一到,便着人访汝下落,并无所得。 今又为何有这许多兵马?”汲桑曰:“自黑莽坡被贼人赶散之后,身无盘缠,寻众不着,转至郭敬家。 又遭王衍查索,走至上党借宿。 石大夫因为无子,强问我乞养勒舍为嗣,改姓石勒。 自入他家之后,百事俱亨。 后因孙秀抄害石崇,累及石大夫惊死,托吾报仇。 勒舍结此一班豪杰,共十四人。 及赵王伦篡位,成都王募兵除逆。 我等应召,大破孙会于黄桥,直造洛阳,诛孙秀以报大仇。 擒张泓于伊阙山,与郝元度伸恨。 成都留吾在朝,诸大臣不肯,授勒舍为上党尉,赐泓降兵共二万,还镇上党。 昨见晋朝下诏,广募英勇,以退王弥、刘灵,扫平阳,吾乃乘机打晋应募旗号,特来听调。 ”汉主曰:“汝忠心不忘故主,真国士也!”即将钱粮犒赏兵卒,加封众将官职。 谏议大夫游光远曰:“三军以食为命。 今太子困守孤城,日夜悬望,宜先议军国大事,而封职尚可再定者也。 ”宣于曰:“此一番争战干系极大,吾当自往助之。 但晋用陆机为帅,此人多智,路上必有兵阻,粮恐一时难到。 须分两路而进,得一路应济,就无妨矣。 奈吾一身照管不及,恐有挫失。 欲作一路而去,又恐多而为累,一被阻险,魏郡困矣。 ”姜发曰:“还是两路而去的是。 吾虽不才,愿当一路,必不劳丞相挂心也。 ”刘主大喜曰:“取才必观其友,以孟孙之能,知存忠必多奇识。 若肯贊画,三军可无忧矣。 但不知何人肯为冲锋戡敌之将,以作前驱耳。 ”  言未毕,只见一员青年将官,出班应声愿往,众视之,乃汉主族子刘曜也。 汉主曰:“汝素未临阵,不可躁暴,必得老练惯战者方充此任。 ”曜曰:“不妨,愿自当先,决要应口。 ”汉主尚未见许,忽然又有一员少将,伏犀贯顶,剑眉插鬓,口可容拳,唇红齿白,出班大言曰:“欲送粮草以过百万之军,非吾当先,不能得至城下!”众官视之,乃新到上党尉石勒也。 汉主曰:“观汝状貌雄伟,似可去得。 但晋之兵将,皆是久战歷阵过多者,未知汝之胆略何如?”勒曰:“就往教场操演武艺,若有不精,愿受妄言之责。 ”刘曜见勒自夸,恐汉主许其为先锋,心中不忿,即向前诃石勒曰:“我今要救魏郡,多少英雄老将,尚且不来搀夺我们,汝有何能,如此狂罔!我和你就比试手段,赢者便去。 ”勒曰:“随你用刀用枪,步射骑射,较拳赌力,任你说来。 ”刘曜即走下殿叫曰:“有本事可来比试!”勒曰:“只要王上肯许,吾何惧哉!尚欲思破强晋,岂怕单试!”亦趋下殿。 陈元达曰:“永明、世龙休得相竞!肯向前者便是好汉,不可伤了自家和气。 我等正在商议要两路而去,但能先到者便为头功,何用争焉?”即奏汉主,加姜发为侍中护粮副军师,石勒为护粮大都督,汲桑为左先锋,姜飞为副先锋,夔安为乡导,桃豹、唿延模、郭黑略为合后,赵鹿、张曀仆等十二将为左右,引兵十万,粮草三十万,由右路而进;以丞相诸葛宣于为护粮正军师,刘曜为护粮左都督,关山为正先锋,孔苌为副先锋,曹嶷为乡导,廖翀、乔皁为左右,马宁、支雄、刁膺、乔晞为合后,引兵十万,粮草三十万,从左路而进。 即日俱出平阳。 使人密持文书,往魏郡通报消息。 使者于路被晋兵所获,搜夺其书,飞报与成都王知道。 成都王看书大惊,慌聚众王侯共议曰:“适间巡军获得汉之文书,言有大兵三十万,分作两路,护送粮草来援魏郡。 且城中有张宾在内,我等连日攻打,伤去许多人马,尚且不能成毫忽之功。 若使兵粮又至,何能胜彼?今兹盟中诸侯将帅,有甚奇谋,可以破贼者,请各言之。 ”长沙王曰:“欲要破敌,先须断粮。 今贼兵既有粮来,当弗使令其近城,必须发兵把住要路,各各阻住。 再过半月,城中粮尽,自然生乱,一鼓可下矣。 ”成都王曰:“此计极善。 谁可前去?”刘琨曰:“臣部下有大将姬澹、刘希,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前吾郡内有巨盗蔡雄,拥党十余万,横行冀并,无人敢敌。 臣命二将以五千兵士,行按邻郡,格斩蔡雄及其党类数十,其众悉降,威震北陲。 今有汉兵前来,只须此二将,领兵一枝,守住险要,纵彼敌将有颇牧之勇,亦不能得至城下,况运粮乎!”成都王大喜,即宣二将入中军,赐赏而遣。 东海王曰:“贼书之上,明写两路而来,还须再得一枝兵马,分道而去,方可阻得。 第197页 ”刘泓曰:“我有上将皮初、弓钦、丁干,皆能勇伏群盗,威震荆襄,李雄不敢东下。 若使前去,足可以制贼人。 ”卢志曰:“如此甚好,将固得其人矣,再要守得其地,斯为全美。 魏郡通西北险要,无如沙麓山与灵昌河二处。 并州二将惯于陆战,可征北路而去;荆州三将善知水性,可往西路而去。 ”陆机善其言,即集五将分付曰:“灵昌河岸宽阔,皮将军三人将兵三万前往。 离河一带,竖立栅闸,只要阻其不得过河。 沙麓山陟峻而狭,姬将军二人引兵二万,筑立关寨,静以守之。 若其兵到,切不可去惹他。 他若来攻,然后以兵应战。 胜不可追,只是自保。 待吾此处成功,彼知自然退去,退而追蹑,方可擒贼矣。 ”五将领命出营,兵相笑曰:“元帅何懦怯之甚,反教我等不要与战,胜亦莫追,岂是励将之道?必须各建奇功,以显我等手段。 ”言罢,发愤相矢而别。 未知两处守将往西北拒阻汉兵,胜负如何。 后人有诗嘆曰:  晋汉交兵歷数年,怨风飘血满旌竿。 夜半有声啼苜蓿,天中无雨洗腥膻。 灵昌沙麓关津险,谁似将军肯向前。 捨生尽命名空在,几个而如入简编。 第六十三回 刘曜石勒双进兵 且说汉兵分两路解粮草往魏郡,救援刘聪、张宾。 刘曜思建头功,引兵疾进,不数日,将至沙麓山地界。 探马报导:“晋差大将姬澹、刘希,将兵守住山隘,不容前进。 ”刘曜听言大怒,催兵直逼沙麓山五里扎下。 次日,即引关心、乔晞,引兵一万去打关隘。 行至山下,见关上金鼓之声不断,知有准备,乃即排开阵势,放炮吶喊,叫骂搦战。 将至巳时,晋兵见汉兵渐渐将疲,遂放起号炮,关门开处,两员大将冲下山来,高声叫曰:“汝等何方贼寇,敢来犯我关隘!好好退去,尚为知事。 ”刘曜未及答话,骁将乔晞手挥大斧,砍过晋阵,姬澹挺枪接住。 战不上二十合,乔晞马蹶,被姬澹一枪戳下马。 关心看见,舞刀欲出,只见刘曜手擎竹节铜鞭,早冲出阵,望姬澹噼头打去,姬澹慌忙抵战。 二人左遮右隔,一连鏖斗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姬澹恃勇,欺曜年轻,将身一纵,挨进马旁,思擒刘曜,反被刘曜觑空,照头一鞭挥去,澹急躲时,鞭梢已中额角,血流满面,逃回本阵。 刘曜赶去,却得刘希敌住,澹乃脱去。 二人又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曜见刘希亦是勍敌,卒难明胜,乃佯为少怯,希即奋力一刀,砍入曜怀,刘曜算计,尽力望希刀柄上一鞭打去,稍及手指,希刀落地,急忙转身逃去。 刘曜策马赶去,一鞭击中马胯,马蹶后足,刘希仰身将倒,被曜伸手望脑后接住,横拖过马。 兵士皆随姬澹走上关去,曜慌弃希于地,抢上山去,山上檑木滚石打下,不能前进,收兵将刘希带入寨中而去。 后人有诗道刘曜初出之勇云:  刘曜英雄赛卞庄,青年初出战沙关。 鞭挥姬澹声威赫,活捉刘希勇略强。 不说刘曜大胜姬澹回营,且道石勒分兵部粮,自西路而进,所过晋之属县,望风归附,获粮草无算,直至灵昌河将近。 前路探军报导:“到岸晋兵列栅守住,一时难得渡河。 且将粮草屯下,退却晋兵,方能前去。 ”石勒依言,离河十里扎寨,引兵沼津厮战。 两军隔河相距,不能接刃,又无船只可渡。 三日空出兵马,心中恼闷不已。 第四日,军师姜发引后队大兵俱到,石勒告以其事,姜发曰:“待吾明日看地势而行。 ”次日,发与飞、勒等,到河边上下看了一会,乃回至营中。 先唤汲桑、夔安、桃豹、郭黑略、张曀仆等八将,往上流头造大筏百余,只听炮响,乘势杀下,有能先上岸者,另行重赏。 又叫刘征、刘宝、赵鹿、王扬四将,砍伐竹木,造成排筏,多着兵士,务要一夜抬至河边,连牵穿走,两层叠起。 再唤唿延模、支屈六、张越、孔豚、吴豫、刘膺六将:“引兵于排上佯作争渡,以诱晋兵来战。 都督与姜飞引强兵伏于西岸两旁,若是晋来夺粮之时,一齐杀出,可获将士矣。 待其退走下河,放起号炮,汲桑等上流驱筏冲波而来,彼必抵当不住,自然得登东岸矣。 ”众皆领计。 又唤胡莫分付:“整粮车百余辆,于岸边摆着,以诱晋将来抢。 ”分付已讫。 不二日,汲桑回报,筏皆完备。 姜发乃命赵鹿、王扬等把对岸木筏乘夜推下河中铺起,支屈六等扎于岸上赚之,晋兵相守一夜,并不得休息。 次早,汉兵大张威武,上筏争渡,胡莫推粮车摆于岸上。 晋将皮初看见,集弓钦、丁干议曰:“今贼兵恐城中无粮,倚恃兵多,极欲争渡。 但只倚岸战之,焉能飞上此岸乎。 第198页 ”二将然之,命弓箭手居前,众兵于后静以伺之。 只见汉众故意将坏箭向前攻击,晋副将甄玄、巢升喝令以箭射下,汉兵退惧。 升大唿曰:“汉兵败矣!急宜乘胜杀他一阵,自然畏我而退去矣。 ”言罢当先冲下,杀退汉兵。 丁干曰:“巢升尚不能敌,何不向前!”于是众皆争抢上筏,吴豫等尽走岸上而去。 丁干又唿曰:“可趁此追杀过去,夺了那些粮车,便是头功。 ”玄、升得令,冒矢直进,汉兵奔溃。 丁干、弓钦等如风赶上,夺了粮车,令人驱走。 忽听得炮声大震,左右堤边两员大将,势如勐虎,跑马而出,高声叫曰:“晋将可速下马投降,免致枉死!”甄玄敌住,只一合,被石勒砍为两段。 巢升逞强,杀入姜飞阵内,被飞一枪刺洞心胸而死。 弓钦、丁干忙来抵战,支屈六、王扬、胡莫等十将,如蜂拥至,丁、弓不敢迎敌,退下河中。 石勒等逼去,丁、弓喝令射住。 正在持战,只见上流汲桑等听得炮响,率大筏顺流退下。 晋兵欲要敌住,汲桑、夔安两把大斧,就如一对金甲门神,飞走砍至,势不可当,兵士应声而乱倒。 勒、飞又皆对面大进,丁、弓遂走上岸。 兵士死者六七千,筏上叠满。 汲桑与郭黑略、夔安与张曀仆、桃豹与冀保,分三起乘闹混入晋军阵内,共登东岸。 皮初看见叫曰:“岸口上戴盔者是汉兵偷上矣,可急拒住杀之!”晋兵听言,围合而至,怎当汲桑等六将之勇,砍得交横乱窜。 石勒见岸上人马咆哮,知是汲桑等登岸,恐其有失,遂自策马过河。 正见皮初赶来亲战汲桑,桑奋勇进前,一斧砍中马头,皮初落地,却得丁干抵住。 皮初脱去,急往后面而走,汲桑看见遂赶去。 丁干自背后驰至,拈枪就刺,却好石勒马到,大喝曰:“贼奴不得无礼!”勐抬头见勒已逼近,只得回首接战。 未及十合,汲桑赶皮初不着,转身来助。 丁干连忙分头顾敌,早被石勒逼去,生擒过马。 弓钦看见来夺,又值姜飞撞至,方才接刃,汲桑大斧砍至,噼断弓钦马足,被姜飞刺死。 皮初换得马出,晋兵已皆奔溃,初急大喝,叫士卒拼命抵住。 汉将十五六员四向杀至,初料不能撑持,往侧手而走,又被张曀仆一枪戳中左腿,径前逃去。 石勒催众追赶,值天晚昏黑,乃收兵,即依昔栅立营,据住河岸。 皮初退三十里,收得一半人马,于灵昌道口把住,连夜遣人往魏郡去请救兵。 后人有诗赞石勒曰:  灵昌晋栅似城坚,雄哉赵勒敢争先。 龙驹一跃登高岸,刀锋三合捉丁干。 战若盘河人莫敌,威似当阳祖昔年。 天教晋失中原地,故使仇臣出蜀川。 晋围汉兵于魏郡,成都王发兵两路阻其救援,即催陆机连夜攻城,务期必克。 机乃命各诸侯轮流攻打,被张宾或战或守,以奇兵逆之,杀伤无算。 一连攻打十余天,陆机乃召集各郡主帅,会议破敌取城之策。 到犹未齐,忽然飞马报到:“汉将刘曜攻打沙麓关极急,刘希将军见其抢上,只得引兵冲下,连杀乔晞等骁将数员,被刘曜自至,鞭打马胯,生擒而去。 姬澹将军去救,又被打伤额角。 今已上关死死守住,鞭伤未好,不能出战,特来请兵救应。 ”诸王刺史听说,各皆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豫州守刘乔曰:“事不宜迟,亟宜发兵去助。 我部下有二将冯奕、包廷勇略雄勐,山贼徐罗子力能分开牛斗,号为无拦恶虎,其伙黄横号为班手虎,扰害地方,俱被二将生擒,降其部落五千。 若使提兵前去,必能生擒刘曜,活捉曹嶷,汉军不敢仰视沙关矣。 ”成都王等大喜,即命二将引兵二万,如飞往助姬澹共守沙麓关。 方出辕门,流星报马又到,言:“昌河栅闸被汉步将汲桑、夔安冒死杀上,石勒继之,杀死甄玄、巢升,生擒丁干,又斩弓钦。 皮将军枪中左腿,今退保灵昌道口。 汉兵已皆渡河,稍若救迟,路口一失,当之不住矣。 ”成都王惊得立睁如呆,半晌不语。 刘弘曰:“此等上将丧于贼手,恐无再能为敌者矣。 ”荥阳刺史李矩曰:“刘荆州何得长贼人之威,馁大国之志也!某部下有大将夏云、雷霈,皆能威降万众,力举千钧。 若使去守灵昌,擒石勒、汲桑如同反掌耳,何况阻战哉!”诸王大喜,召二将上帐赐赏,嘱付谨慎。 云、霈领命,带副将郭芝、江霸、蹇韬、张皮,领兵四万,往助皮初。 晋兵两路星走兼程而起,冯、包二将先至沙麓关,姬澹接入相叙。 澹曰:“刘曜年虽未为老练,十分英勇,更有曹嶷、关心为助,实未易破。 今二位到此,只可谨守,不得与战,刘曜不能飞过此处。 只待大兵破了魏郡,刘曜势阻,自然退去。 那时我等以精兵掩之,可获全胜矣。 第199页 ”包廷曰:“汝畏刘曜、曹嶷如虎,我视之虏如犬羊耳!着我明日擒之。 ”澹曰:“不然,我前日不下关时,亦不致败。 这几日紧守关隘,不知被吾击死军兵多少,汉将亦无奈我之何也。 ”冯奕曰:“若此则畏贼自守,非大国将帅行径也,何能建功?我自有主意。 ”言罢歇息。 次日,刘曜又将兵马攻打沙关,列成阵势,命军士当先吶喊。 支雄、刁膺欲抢上山,行不里余,忽然间炮铳轰天,关门开处,两员大将驰杀下山,支、刁二人急退。 晋将包廷厉声叫骂曰:“无知逆贼,反乱羌奴!好好退去,犹得逃命,不然必有漳河之例矣。 ”刘曜笑曰:“你晋人不谙世事,只合退入洛阳自守,尤恐不能。 尚敢抗吾应天顺人之大汉乎!”冯奕听言大怒,拍马挺枪杀过阵来,右手下曹嶷横刀出战,二人约开兵马,恶斗上二三十合。 一个精神愈长,一个勇力倍增。 两下里刀去枪来,浑似龙争虎斗,直至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包廷见冯奕战嶷不下,舞刀跑马出助,刘曜看其将到阵前,亲自挥鞭敌住。 二人亦战上三十余合,并无疏失。 正是:棋逢敌手无相让,将遇英雄不放宽。 包廷见曜是晚进之辈,与己抗扼,甚加忿怒,乃心生一计,思用拖刀法暗斩刘曜。 于是虚架一刀,带马而走,刘曜随后赶去。 包廷暗喜,兜住马缰,拖刀以俟。 早被刘曜识破,提鞭防之。 廷觑马将近身,翻身一刀掠起,曜大喝曰:“贼奴欲以诡计算我也!”一鞭将廷刀打于地下,廷慌抱头而走,刘曜奋力赶去,望背后击之,只是鞭稍中背,吐血逃去。 刘曜见其上山,乃回马协助曹嶷。 副将章竜见包廷被打,挺枪来救,及曜回身,章竜望背后掩至,关心大叫曰:“有贼暗算都督!”曜不听得,心恐有失,横赶而至,提起青龙大刀,照头一噼,分为两半。 冯奕见竜被斩,刘曜、关心併到,料道势头不好,乃弃曹嶷落荒而走。 刘曜大叫曰:“贼奴休走!料你无能上天也。 ”接尾赶去。 奕看马近,遂復转身逆战。 不及五合,曹嶷又到,冯奕心慌,被刘曜一鞭打中颈上,天柱倾折而死。 可怜镇蔡英雄,刻死沙场之地。 晋兵无主,俱奔上关,在后者尽被所杀。 汉兵涌上,又被木石打下,曜乃收回。 后人有诗赞曰:  刘曜英雄北汉奇,晋兵一见魄魂飞。 包廷接刃伤身走,冯奕迎鞭立丧躯。 汉将刘曜既斩冯奕,鞭伤包廷、姬澹,使人接应上明,差报子申文书至魏郡军中而去,不在话下。 且道西路石勒得抢灵昌河岸,即催运粮过河,乘势直至魏郡。 姜发乃至营中观看地面,谓石勒曰:“此处逼水地窄,前可来,后不可退。 晋兵多广,粮草未易至城下,且只停于隔河。 可移营十余里,分布栅垒,防彼攻迫。 待夺得前隘,以渐挨进,得通魏郡消息,方能方轨而进。 ”石勒从之。 移毕,令人探知皮初守把灵昌隘口,遂引兵向前攻打。 皮初以大木横截于路,汉众马不得进。 石勒下令将木头移开,直至下午才通。 晋卒又紧紧守住,汉兵又皆劳倦,姜发乃令收兵回寨。 第二日,正欲出兵搦战,探军报导:“陆机差大将夏云、雷霈领兵三万来到。 ”石勒曰:“好了皮初那厮矣。 既有救到,亦须要去。 ”遂与众将径扣晋寨布阵。 夏、雷二将曰:“猾贼何敢如此无礼!必须擒之,以消灵昌河边旧恨。 ”皮初曰:“二公亦不可轻忽。 此处无险可仗,不得不出兵者。 但宜谨慎。 ”夏云曰:“承公见爱,自有分晓。 ”乃引兵出寨,排成阵势。 雷霈持戟指石勒曰:“汝曾知漳河边杀汉兵十余万大将军之名乎!刘聪、张宾等今在魏郡,如鱼在釜,生死只顷刻矣。 你欲来凑数也!”石勒听言大怒,拍马舞刀,就杀过阵,雷霈挺戟敌住。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未分高下。 夏云见勒勇略绝伦,杀出夹助,姜飞跃马去敌,又被晋副将蹇韬敌住。 石勒独战二将,在阵前搅做一团。 但只见马骤如龙,滚滚征尘连地起;人雄似虎,腾腾杀气接云飞。 斗上了一个时辰,夏云看蹇韬战飞不过,转身去助,雷霈一人,即被石勒一刀砍于马下。 勒又去追赶夏云,云见张皮出帮蹇韬,遂回身抵住石勒。 张皮未及到阵,蹇韬已被姜飞活捉而去。 皮从背后飞马来夺,汲桑看见,大斧砍出,张皮见势狠勐,拈枪便刺,只一合,被桑砍中马头,张皮落地,汲桑捉住。 夏云见之,放马而走,桃豹、郭黑略等乃分头杀出,晋兵大败,死者相枕。 石勒挥兵直抵晋寨,却得皮初、江霸以强弓硬弩射住阵脚,王扬、冀保身中六七箭。 第200页 勒知一时难以即夺,收兵回寨。 夏云与郭芝进营,计集人马,折了三将,兵卒近万。 只得紧守寨栅,差飞马往魏郡报知,请兵助守。 正值成都王与众共议攻打魏郡之计,刘乔、李矩曰:“魏郡城中困此月余,粮食必少,柴水亦竭,料掌中事耳。 张宾纵能,料难他志,惟有极则走遁,但防有一场恶战耳。 只是二处截粮之兵未知何如,若还不被所攻,救兵无至,不过旬日可收全功也。 ”言未毕,沙麓关姬澹文书早到,言冯奕、章竜被斩,包廷被打吐血。 汉兵十五万,打关甚急,日夜不得安息。 成都王听言,唬得面如土色,众人无不惊骇。 李矩曰:“关上二将俱曾被贼所伤,恐其守把不住,宜早发兵救应。 ”众未及对,飞马又到,言雷、夏二将兵到灵昌道口,被石勒攻打极急,三将紧守不战,贼乃伪退,我军乘动击之,多被擒去,蹇韬、张皮、雷将军为贼所斩,皮、夏二将军虽然死守要路,但恐贼汉兵多将勇,被其攻破,特来讨助。 成都王听其所言,顿足嘆曰:“两路小寇,又皆如此猖獗!诸将不能破退,又安望思量收服刘聪、张宾之众乎!”顺阳刺史张光曰:“刘曜、石勒亦是人耳,岂皆楚羽之侪,而能无敌于天下哉?诸官将之失手者,皆因恃大欺敌,反致误输耳。 我部下有大将夏庠、周并,勇而多识,机智甚广。 若命二人去破刘曜,管取成功。 ”诸王听言皆喜,即召二将上帐,颁赐盔甲,以壮威风,令带全部将卒俱往。 二将乃星夜兼程就起。 成都王曰:“北路已得张景武之兵去守,西路石勒再有谁人去敌?各宜举之。 ”陶侃曰:“我之部下家将朱伺、吴寄,颇知兵法,勇而善战,屡能破平剧贼,可使者也。 ”成都王遂颁犒物,命其星夜而起,迳往灵昌道以拒石勒。 不知两路之兵前去,后来胜负如何。 有诗一首嘆曰:  晋围魏郡困张宾,欲阻平阳救应兵。 筑关沙麓依山险,设栅灵昌倚堑深。 否逢石勒并刘曜,斩将如同刈草茎。 雄名赫烨惊人耳,唬得诸王不敢声。 又有诗一首贊石勒独战二将曰:  石郎年少敢陈兵,志迈群雄勇绝伦。 独战荥阳双勐将,立诛雷霈建奇勋。 第六十四回 夏庠围刘曜被打 汉左都督刘曜部粮救应魏郡,被姬澹等阻于沙麓关下,心中焦恼,乃日夜攻而击之。 姬澹、包廷惧其勇,只是死守,不敢出战。 将歷旬,木石悉皆取尽。 二将被汉将更迭轮流搔扰,心中大惧。 只见探军报上,言顺阳全部兵到,包廷亲自迎接周、夏两将上关。 相见毕,姬澹曰:“我等屡经大敌,数遇强将,反不曾见刘曜这厮,鞭梢如此利害!今后与战,切要防他。 ”夏庠曰:“既然如此,必是有勇无谋之人,当以计策破之。 ”次日,命兵士牢守关门,与众将缘山依林,四周悄地看过。 见关西山谷有一路可通汉寨之后,乃回营与诸将议曰:“刘曜有勇,只在关下明战,卒难胜他。 我有一计:今夜四更时分,周将军带副将毛申、蔡义、胡才、王敬四将,领兵五千,伏于西谷口北树林丛杂之处;姬将军带副将吴新、李奉、石钦、余明四人,领兵五千,伏于西谷口南头狭路坳坞之中;杨正、马程二将随吾上阵,明润、高梁助包将军紧守关隘。 五更时后,我即下关,拟西谷中径出北头,彼必以为我去截烧粮草,定然尽力退我,那时诈败,望谷中而逃。 刘曜恃血气之勇,决要追赶,待入谷中,放炮为号,两头髮伏,将他困住,怎能当吾三员大将?不擒则死矣。 ”众将听言大喜曰:“此计足可以制刘曜而退汉兵,诚大晋之有福,得遇夏公也!”于是各各准备,依时而去。 次日,刘曜正欲议打关隘,忽探马报导:“晋将夏庠引兵一万,不来厮战,迳往西谷中抄出小路,意欲袭吾粮草。 ”刘曜听言,急命支雄、刁膺将兵二万,守住东路。 自率精兵三万,往西谷口去阻晋兵。 果见夏庠已出谷外,遂将人马扎下,排开阵势,庠亦列阵出马。 刘曜曰:“汝是何人,敢来袭吾大寨,独不见刘希、冯奕、章竜乎!汝若知事,好好开关,放我粮草到魏郡去。 待吾整兵,与你十八路诸侯决一大战,方为男子。 若要苦战阻我,我恐汝等熬不得我这鞭子。 ”夏庠曰:“你这胡种,只好欺那无名下将。 今日闻吾之名,早宜望风退去,求保残生,犹为识事,还敢在此胡言!”刘曜听说大怒,挥鞭而出,夏庠挺枪接战。 二人并施兵器,各逞雄威,斗上了三十余合,庠乃佯为敌抵不住,虚架一枪,径望谷中而走。 刘曜不知是计,从后赶去,进入北口,见树木丛杂,勒马抬头四看,并无动静,放心又赶。 行不数里,前面山狭路小,不见夏庠,曜勐省,急欲回身,只听炮声沖天而起。 第201页 曜知中计,挥兵杀转,已被周并率领四将把住隘口,箭如雨点般至,马不敢进。 曜恐被伤,翻身杀向南头而去,未及隘口,姬澹引兵把住路口,叫曰:“刘曜小贼,好好下马受绑,不但报你一鞭之仇,今日谷口皆已叠断,两边皆是强弓硬弩,有翼不能逃也。 北口上周将军把住,夏将军又引大兵绕出在后,亟宜自思。 ”刘曜大怒曰:“打未死的奴狗,敢此乱言!那里稀罕你这些小卒儿,就有百万之兵,吾视犹蒿草。 若此狂言,有本事出马来战,不要躲于狭处,以避刀枪。 ”姬澹曰:“任你自说,只要活活拿你。 ”曜即扬鞭打进,晋兵弩箭齐发,又不能前。 兵士与副将岐颜曰:“南口路狭,又被叠断,不如杀转北头,必有接应兵到,内外夹而攻之,自然可破守兵矣。 ”刘曜然之,乃回兵杀转,姬澹引众掩之。 曜自来阻拒,打死副将吴新。 兵士并进,曜鞭飞舞,击之纷纷乱倒,死者百余,又打石钦断腕。 姬澹知其勇略,止兵不赶。 曜至北头,与周并相攻,合凡五次,自巳及未,晋兵箭皆射尽,亦只死死抵住,曜不得出。 前锋将关心曰:“日已过未,都督出战不回,莫非被困?汝等紧守粮草,吾当往救矣。 ”嶷曰:“将军在此,宜着人急召支雄、刁膺俱至西谷口,共破晋兵。 都督必定遭困谷内,吾当先往。 ”即带番将普鲁、古禄乌,领兵一万,如飞去救应。 径至隘口,却值夏庠欲入内并攻刘曜,适见嶷兵骤至,遂整阵待战。 嶷到,两家吶喊震天。 刘曜和周并相持至申,不见救至,心中正恼,勐听得喊杀之声,大唿曰:“救兵已到,不能卒入,事亦极矣。 可效力随吾杀出,大丈夫肯甘陷于围中乎!”遂当先突入晋阵,鞭如风卷,马逢马倒,人遇人亡,尽皆列开,躲之不及。 副将毛申、成业双来阻住,刘曜直取毛申,只一合,鞭中申脑而死。 汉将岐颜亦被成业所杀,曜怒,抢进前去,业亦妄思来敌,挺枪就刺,不二合,被曜一鞭打得脑袋分开,倒撞下马。 周并见外甥被杀,亲自轮刀前来报仇,势甚雄勐,噼头乱砍。 刘曜亦怒,愤不顾身,冒刃乱打而进,一鞭梢击中周并手臂,弃刀而走。 蔡义急来救护,又被刘曜打死。 赶向前去,要捉周并,值姬澹听见炮响,自南杀至,救了周并。 曜即回马赶散晋兵,冲出谷口。 夏庠看见,恐被走脱,亲自阻住。 两人相遇,大展雄威,杀得黄沙连汉起,旁观你我不分明。 战及二三十合,天色将昏,曹嶷自后杀至,被胡才一箭射死古禄乌。 嶷怒,格斩胡才,夹攻夏庠。 庠见救至,尽力望刘曜肋下一枪戳去,思欲刺死刘曜,被曜侧身一把带住枪头,轻稍鞭子,打中背心,夏庠弃枪吐红而走。 曜欲赶去,姬澹兵到,混战一番,天晚黑暗,各自收兵。 夏庠、周并俱被打伤,又折副将五员、兵卒七千,乃亦使人申报困曜被脱、遭打之因,请兵相助,务要剿曜回军。 后人有诗嘆曰:  夏庠智勇果堪称,谋成被脱见天心。 申文请剿虽怀志,惟恐将来不副情。 话分两头。 又道广州大将朱伺、吴寄,引兵至灵昌道口,共退石勒。 皮初、夏云接入款叙,皮初曰:“汉贼兵将甚勇,战则实难取胜。 我等日夜只是死守,惟恐被其冲过,奈彼粮多有累,故亦不敢妄进。 今二位到此,有甚良策退得贼兵?”朱伺曰:“但只是此段路多险隘,各皆守住,两难进取。 不然以精兵五千,夜袭其营,以火烧其粮草,彼纵不退,亦难持久矣。 且待明日试与一战,看其强弱虚实,再行计较。 ”夏云曰:“明日我兵若胜,且慢行计,恐其惧而有备;若彼获胜,则志必骄,不復以我为意矣。 某愿领轻兵五千,间出其后,三更可到,纵火焚之。 若是得中计,二位将军等看火势以兵临之,定获全胜矣。 ”伺曰:“且到明日,看而行之。 ”议罢歇息。 次日,石勒又领兵马来争路口,晋将朱伺、吴寄装严整饬,带领副佐出寨布阵,尽皆金盔银甲,壮气昂昂,立马待战。 石勒左有夔安,右有桃豹,后有姜飞、汲桑,横刀向前,谓晋将曰:“自灵昌河口至此,晋之将士与吾争抗者,不死亦伤。 汝何不知事体,又欲来虎身边逞威耶!”朱伺曰:“前者诸将皆因藐视汝曹,故反被汝得志。 今我亲来,理合束手下马,方免擒捉。 尚敢妄肆狂言,岂不闻广南大将之威名乎!”石勒大怒,带马欲出,只见汲桑手挥大斧,砍过晋阵,兵士迎刃而倒,犹如狂风卷叶,站立不住。 吴寄见其步行肆狠,挺戟向前便刺,汲桑拥逼而进,寄退不及,早被一斧砍断马足,吴寄落地。 朱伺连忙来救,一枪刺至桑前,桑急迎敌,寄乃持戟走去,凑遇石勒赶来,战住朱伺。 第202页 汲桑遂转身赶去,欲擒吴寄,寄见桑步迅速,只得立住抵敌。 战不十合,寄不善于步战,被汲桑一斧砍中腿上,扑地而倒,赶上再是一斧,噼开了天灵盖,结果个勐英雄。 夏云恐怕朱伺有失,杀出相助,未及至阵,被桃豹一标枪打中肩坎,惊得魂飞天外,负痛逃转。 朱伺思欲战退石勒,见姜飞、夔安争先杀到,亦弃战而走。 郭黑略等一齐向前追掩,杀得晋兵十丧五六。 朱伺逃入寨中,皮初把住鹿角。 石勒见日将晚,亦收兵回。 后人有诗赞汲桑曰:  大筏长驱破敌兵,独登高岸显威名。 吴寄今朝遭格斩,晋军闻影尽亡魂。 却说晋成都王遣夏庠、朱伺等往拒北汉运粮之军,乃与陆机等计议曰:“今城中刘聪等钱粮必少,可发兵亟攻。 若得魏郡一下,二处之兵亦自走矣。 ”陆机调遣各镇轮流攻打,城中张宾随方守御,击伤晋兵无数。 至第三日,未时以后,晋兵疲,将欲换易。 方才退动,王弥、刘灵、关防、张实、黄臣、杨龙等十二将军,分六门一齐突出。 晋兵急忙扎住,奈汉将将息多日,锐不可当,杀得晋兵尸积血流,斩首七千级,城河中几乎塞满。 弥等不敢远离,收兵入城。 成都王又败一阵,十分恼闷,集众共议其事。 相见才毕,只见报子持文书迳入中军呈报,成都王拆开看之,众皆失色。 唤报子问曰:“刘曜何等模样?如此利害。 ”其人答曰:“曜生得身长九尺,面似春桃,目如点漆,口像血盆,眉阔二指,垂手过膝。 鞭法通神,战久力倍,人莫能当。 夏将军到关,以埋伏计诱入山谷,四面围困,已及一日,又被曹嶷救至,战住夏将军。 刘曜自内听炮声而杀出,连诛副将五员,鞭打周将军毁臂,得姬将军救免。 夏将军引兵阻曜,又被打中肩膀,吐红而遁。 以此姬将军当不得骁将六七员并战,亦退上关,折兵七八千。 三个将军伤皆未好,只有姬澹一人得痊。 特来请兵前去復仇退贼。 ”成都王嘆曰:“天何不助中原真主,而长胡寇之奸若此!石勒一娃子,投吾入洛,以报孙秀,今何亦如斯之犷勐也!”正嘆未了,一骑飞马直入辕门,方才跳下,乃是灵昌路皮初、朱伺差来下求救文书的。 成都王曰:“二处之兵,只叫他守险阻住,何故苦苦与战,以致折兵损将,何无能之至也!”报子曰:“石勒恃勇攻迫,不得不战。 前灵昌河隔水之险,尚被汲桑、夔安徒步先登,一战而失。 今此大道,若非皮将军、夏将军时,贼粮早到城下矣。 昨以勒分四道并进,不得已分头截杀,又被汲桑砍死吴寄,桃豹枪摽夏云左臂,姜飞刺伤彭世左膝,折兵四五千。 若不求救,倘或为其所破,则内外相合,粮一入城,前功尽废矣。 ”成都王赏而遣出,拆文书看之,拍手怒曰:“以百万之大兵,围一魏郡,四十日而不能下;两路竖子之兵,战不能胜,有何面目再入洛阳伏命乎!”陆机曰:“二处小寇,非实有超群之略,但所遣者皆将佐之材,非能当主帅之任者,故致有失。 今当令刺史有谋略之辈,亲自领兵前去,必然可破二竖矣。 ”成都王曰:“士衡为元帅之职,当任兵马之事,而乃碌碌,因其自荐,以致损兵折将,见笑于天下可耶?”陆机曰:“吾前以为二寇易与,故此不曾着意。 今既亦炽,当以劲兵先去破之。 今有西凉刺史张轨,足智多谋,兵精将勐,使为前部。 再调陈敏、邵续为辅翼,此二人勇略雄宏,识见深远。 以他三镇兵马,去助姬澹等,以破刘曜。 再令青州刺史苟晞、南平应詹、雍州刘沉,此三人深通韬略,机变超群。 令其带领三部人马去助皮初、朱伺,以破石勒。 吾等在此协心,俱至城下,日夜攻之,何怕其冲突乎!若得一处成功,二处皆惧,一战可以尽破矣。 何难之有哉!”成都王乃回忧作喜,即请六州刺史入议,曰:“孤知六位大方伯兵强将勇,威可服人。 今有刘曜、石勒两个贼子,部粮来救魏郡,甚是猖獗。 昨遣将官前去,皆被所挫,大失国威。 思非列公亲往,不能制也。 ”张轨曰:“此贼等皆习成胡虏之性,悍暴犷勐,非力可敌,只可智取。 前者诸将恃勇浪战,故致有失。 臣等若去,当以方略制胜,大王放心。 ”成都王大悦,盛饯而送之。 张轨等三刺史星夜兼进,不日齐到沙麓关驻马,夏庠、姬澹等接上山寨。 张轨等将成都王所颁犒物,分赏在关将士。 次日,集聚陈敏、郡续及姬澹、包廷、夏庠、周并,并三部将佐,共议战敌之事。 西凉参军宋配曰:“闻知刘曜力举干钧,箭能穿铁,鞭如神助。 必然用计方可胜他,不然诸将恐难敌也。 ”乐陵大将童钧不忿曰:“参军休得管中窥豹。 第203页 刘曜又无三手四足,何乃蔑自夸彼之甚!某虽不才,愿先见一阵,且看何如。 ”豫章大将白耀、花如亦抱不平曰:“公等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岂有堂堂大国,能无一将与虏寇为敌者乎!”宋配曰:“非我夸奖别人,此贼实然英武出类,列位不可藐视忽彼。 必欲出战,亦须慎而防之,免致再挫大晋威名。 ”言未毕,勐听得炮声震响。 张轨曰:“此必汉兵将来打关。 我等三镇方面大臣到此,若不出战,是见怯也。 诸将皆要齐心一体,不可你我妒忌,自相傲慢,以误国事。 成功之日,一併奏封。 ”陈敏、邵续曰:“受诏讨乱,如有不用命者,军法治之。 ”于是三位刺史率领亲将下关,布成阵势以待。 少间,汉兵到,见晋已备,乃即住军列阵。 刘曜带关心、支雄、曹嶷、刁膺立于阵前,高声叫曰:“永明刘都督在此,敢战者快出马来!”只见晋阵上鼓声大震,门旗列开,中阵上主帅张轨金盔金甲,红锦征袍,带领宋配、氾瑗、北宫纯、令狐亚;左手陈敏、白耀、花如,右手邵续、董钧、李用,皆堂堂纠纠,立马两旁。 张轨高叫刘曜曰:“吾乃西凉刺史张轨也。 因为晋汉屡年构战,无时得了,特来劝你,你可收拾兵马,退出外境。 我当请命于成都王开一生路,苏放魏郡。 汝诸汉将各回故土,免得日夜搔扰百姓,以耽残害之名。 ”刘曜未及开言,曹嶷曰:“当今之天下,乃吾大汉之基业也,被你晋国所占。 我等起兵,意在直捣洛阳,焉至此地而肯退兵!你等虽则漳河偶得小胜,兵将已去十之三四,何得称利而即自夸乎,快叫能者出战!”只见晋兵右阵上骁将董均挥槊当先,高声大唿曰:“那个是刘曜,敢出来和我并个三百合,不退怯者便为好汉!”刘曜听言大怒,即便亲自扬鞭出阵,曰:“只我便是。 贼匹夫敢直吾名,死期近矣!”董钧不答,舞槊杀进,刘曜以鞭架住。 二人挺出阵前,狠战上三十余合,聊无胜败,两边尽皆喝彩。 曹嶷勒马欲出,刘曜止住曰:“此贼口出大言,若能抵吾三百合,方许众将出战。 ”言罢再合。 曜乃逞往日之威风,鞭如云卷;董钧奋平生之勇力,槊似烟飞。 又战上三十合,李用见钧战曜不下,轮刀欲出,董钧亦叫曰:“两边不得相助,今日待我二人分个高下。 ”于是两将又战三十合,未分上下。 刘曜曰:“我今与你三战,始得三停之一,何能即完三百合。 再不许歇息,战至输赢处,自有高下。 ”二人乃各展雄威,号吼再斗。 李用见刘曜精神倍长,恐钧有失,刀砍过汉阵,关心即便舞刀截住。 董钧初时以为刘曜易敌,及是战至百合,并无毫忽蹉跌,遂欲脱去,乃尽力一槊架开曜鞭,回马便走。 被曜赶上一鞭,稍心中肩膀。 急扭身转,才方举槊,又早鞭到,打得脑浆迸裂。 可怜一员董钧勇将,顷刻死于沙场。 后人有诗嘆曰:  董钧恃勇自夸强,沙麓争先耀战场。 海口漫言三百合,莽躯难抵一鞭刚。 第六十五回 石勒连斩晋四将 刘曜打死董钧,正待要并李用,晋将白耀赶出大叫曰:“刘曜小贼!汝以背后暗算伤吾上将,快快向前纳命,休得要走!”刘曜带住马曰:“你是何人,又欲来投到也!”轮鞭就打,一连战上三十余合,不肯住手。 陈恢恐耀敌刘曜不住,挺枪出助。 刘曜力敌二将,并无少却。 花如见二将战住刘曜,乃纵马横刀,疾趋而进,意欲暗中袭而斩之。 未及到阵,一员汉将势如熊虎,手舞大刀截出,喝曰:“小贼何往,曹子高在此!”花如乃只得战住。 刘曜在阵中独战耀、恢,一鞭架隔两员大将,东西夺击,不得停手,亦无少失。 白耀觑空,着力望刘曜胁下一枪刺去。 刘曜右手鞭架陈恢,收之未及,慌忙一把带住枪头,借力一扯,耀身斜扑,曜即顺手一鞭打去,正中颈上,倒撞下马而死。 陈恢心怯,带马而走。 花如见势孤单,抽身退后,曹嶷知其心惧,步步逼去,如慌挈转马头欲走,已被曹嶷一刀砍去,死于非命。 李用看见,放马逃去,关心从后追之。 未及二十余步,曹嶷手提花如之头撞至,用马少?,遂为关心抢进一刀,砍落其首。 刁膺、支雄等见斩数将,驱兵一涌而去。 二镇之兵退避不及,相冲相撞,交横乱倒,踏死者不计其数。 张轨急令众将抵住,乃得北宫纯、令狐亚等杀退刁鹰、支雄等,扎定阵脚。 刘曜知西凉将勇,收军回寨。 三镇刺史亦皆退上关去,共伤大将一百二十余员、兵卒万余。 心皆恼闷,乃闭上关门,计议復恨。 后人有诗嘆曰:  三镇军声素勇骁,郡侯名誉冠群僚。 扫平南北清疆埸,横拥貔貅秉节旄。 第204页 此时战汉沙关下,二四英雄刻彼枭。 非干刘曜真无敌,多是天公谴晋朝。 再提苟晞、刘沉、应詹三镇刺史领了兵马,迳往灵昌路口阻退石勒。 不日之间,早到境内。 将近晋寨,隔十余里,听得炮铳之声大震,应詹曰:“此必贼汉攻我晋寨,可急趱行,彼仓卒见我大兵骤至,必然慌惧退乱。 众将击之于前,我等促之于后,可获胜也。 ”苟晞然之,催兵疾进。 只见前路细作飞马报导:“石勒引兵攻打寨栅,十分紧急。 ”雍州刺史刘沉在前,急命众将先行,助守营寨。 汉众正在极战苦攻,晋兵倚寨死守,杀伤无算,忽然有数万兵马,分两路如风而至。 姜发知晋救到,传令各将曰:“军士不得妄动!可各扎定阵脚,以防彼兵追赶,免致失误。 ”众将得令,罢攻扎下。 少间,三镇刺史皆到,雍州将官高标、伍兑向前禀曰:“胡寇石勒欺忽吾等太甚,必先杀他一阵,以振军威,方显我大镇诸侯气概。 ”苟晞不答,南平大将蒋和、沈吟亦贊之曰:“叵耐汉贼甚是罔悖!今吾主帅领大兵至此,兀且不退,而列兵觊觎,是蔑视大国藩侯也。 若不向前逐杀他们,是纵彼肆志矣。 ”苟晞曰:“彼惧吾追,故只得扎住耳,非有他意。 今初到此间,军旅未整,不宜造次。 且兵行多倦,岂进战之时也?宜待明日定计破他未迟。 ”青州首将夏旸曰:“不战固是。 但宜出军列阵,以窥彼之强弱,而示我之军容。 若彼无知,待退动击之,亦善策也。 ”于是苟晞等直出寨前布阵。 汉众不知其意,上党骁将王扬、冀保出马搦战,晋将高标、伍兑各舞枪刀来拒,四将两两相持,战上了二十余合,未分高下。 蒋和、沈吟拍马向前助战,吴豫、刘征跑出抵住。 八员将杀得沙飞接汉,尘滚遮天。 约对有三四十合,王扬被高标一枪刺死,復勒马夹攻冀保。 郭黑略手挥铁蒺藜去救,伍兑之弟伍曾挺叉拒住,被郭黑略一蒺藜打得眼珠迸出,倒撞下马。 伍兑看见,咬牙嚼齿,弃冀保迳取黑略,黑略急敌。 当不得伍兑忿怒激切,五合之中,被兑一刀斩下马,报却兄弟之仇。 又并上合战冀保。 冀保胆怯,拍马而走,被沈吟看见,赶上一枪,刺中背坎而死。 唿延模大唿曰:“连失三将,而都督、先锋立马不救何也!”乃挺枪杀去。 石勒听言,怒吼如雷,手舞大刀,风卷砍入晋阵。 高标挺枪抵敌,战不数合,伍兑又到,石勒分头架隔,从容如戏。 蒋和见勒勇勐,亦抢进前,捻枪就刺,把石勒围于中间。 姜飞急去接应,又被雍州上将皇甫澹截住。 苟晞见三将围住石勒,指挥众将一齐杀出,分付曰:“先除石勒,然后再破别将。 ”于是皮初、朱伺、夏云、衙博等十余骑皆趋石勒。 姜发看见,用手一指曰:“晋将欲并都督,宜速救之!”夔安、桃豹、张越、孔豚、胡莫、赵鹿、刘宝、刘膺、支屈六、张曀仆等各皆飞马竞进,一个一个互相对住。 惟有汲桑、吴豫直救石勒,将伍兑、蒋和隔开。 和怒,以枪径刺汲桑,被桑一斧砍断马足,倒撞而下。 石勒马到,一刀砍为两段。 伍兑赶来救和,石勒大喝而进,兑不能展手,被勒一刀分为两半。 高标战住吴豫,被石勒从背后奋砍而至,标急回身,石勒横腰一掠,倒撞下马而死。 沈吟与唿延模正在酣战,蓦见吴豫从旁杀至,汲桑砍得军兵列开数丈,吟心骇愕,撇战退走。 唿延模有吴豫为助,双马赶去,吟方转头回看,冤凑撞入石勒怀中,遂被斩之。 苟晞家将苟应辰素称骁勇,独追赵鹿、孔豚二将。 石勒看见,横截而去,大喝一声,应辰头随刀落。 夏旸、皇甫澹、衙博、皮初、朱伺、夏云等战退上党诸将,往来分敌,把住阵脚。 忽被夔安一斧砍死霍原,汲桑砍死胡德,晋兵渐渐惊乱。 有副将应宠走过姜飞马前,被飞一枪打倒,横拖过马。 部将方能舞叉来夺,望飞腋下尽力刺去,刘膺看见叫曰:“姜先锋快防,有人暗算!”飞急回看,却好叉到,慌忙一把带住。 方能不走,竟要夺力,被飞压住应宠,尽力一扯,方能扑入怀中,亦被拖翻过马,叠于马背,驰入军中,令人捆起。 当时有诗赞曰:  部粮汉将有姜飞,灵昌破敌显神威。 轻舒两臂擒双将,吓杀弘詹并苟篔。 汉将见姜飞活擒二将,各皆勇气倍增,思欲建功,奋力大进,晋兵乱窜。 苟晞亲自向前,喝令众将抵住。 不期汲桑飞步砍去,人不能当。 苟晞急避,已被汲桑一斧砍伤马膊。 喜得苟晞勇而多捷,就马一跃,离去丈许。 桑再赶去,皇甫澹、夏旸看见,双来抵住,晞得脱免。 桑孤身在晋阵中步战二将,四面渐渐围合,不能卒出。 第205页 又值石勒、姜飞驱兵大进,看见汲桑恶斗狠极,即冲去救。 皇甫澹、夏旸亦皆退走,军兵奔溃。 刘弘叫曰:“众将若不向前,敢退半步者斩!”于是应詹、高润、许雄、应诏、皮衙、朱夏等一齐拒住。 勒见日晚,也教众将扎定。 晞乃鸣金收兵。 汉将亦皆回营。 三州刺史计点人马,伤者四五千,死者万余。 刘弘折上将高标、伍兑、霍原,应詹折大将沈吟、蒋和、胡德、方能、应宠,苟晞折了家将苟应辰,各皆伤悼嘆恨。 朱伺曰:“不须烦恼。 明日公等共议一计,以报今日之仇,未为晚也。 ”遂设宴款众而散。 后人有诗嘆灵昌路之战曰:  汉起干戈混晋朝,龙争虎斗怨声号。 三州刺史将兵拒,十万貔貅弃甲逃。 牧帅汲桑过贲育,英雄石勒迈嫖姚。 顷诛四将摧强敌,多是天资霸主豪。 晋惠帝永嘉六年,齐王司马冏自成都王出兵征汉之后,得报漳河一捷。 至是四十余日,并无音耗,乃命心腹大臣孙洵赍犒物往探消息。 洵至军,参见诸王已毕,动问相战情由,成都王将前后胜败说了一遍。 洵曰:“此贼如斯雄黠,似为勍敌。 今大王为帅,以五倍之兵围城而歷旬不克,岂不惧为兵法之忌乎?”正论间,探事小军入报,言灵昌路之兵正与汉军相拒,三州兵到,分头杀去。 高标、伍兑、蒋和、沈吟当先,连斩汉大将三四员,已获胜矣。 被步将汲桑拼命杀入我阵,石勒继进,高、蒋、沈、伍四将皆被二人所斩,復又大败,苟青州几乎被获。 今退在寨中,守住在那里。 诸王听报,尽皆嘆曰:“贼寇如此猖獗,何日可以得平也!”言未毕,沙麓关飞报又到,具道三镇之兵被刘曜大破一阵,折了大将白耀、花如、董钧、李用,副将三员,今退守关隘,不敢出战。 上言大王亟攻魏郡,倘得城下,二处失倚,方可破也。 成都王曰:“此六镇之兵,尚不能撄其锋,焉能剿平贼寇,而得复数郡也!”言罢,嘆息不已。 孙洵曰:“臣思大王等围此坚城,贼将张宾未易即下者,闻其多谋善守,非寻常比。 若此所为,则三面受敌,东折西损,俱各无功。 反使贼人得志,愈肆猖横,反见不美。 依臣愚见,不若大王敛集六军,与他决一大战,方可復有漳河之胜。 否则精兵勐将倚营守待,正犹缘木求鱼也。 ”成都王不答。 长沙王曰:“孙长史之言是也。 刘曜勇勐非凡,诸将屡挫。 石勒骁雄出众,分势灵昌。 我等大兵在此处,彼又怀奸瞰隙,窃战幸胜,所以不能成功。 我若合为一处,则有众寡不敌之分。 彼若再退,便可破矣。 ”成都王问于陆机,机曰:“长沙王之言亦为有理。 今此处不能成功,两路又皆屡败,宜当集作一处。 贼之粮道终远,必不能与我久持,有破彼之日也。 ”成都王曰:“然则何地可以屯兵?”机曰:“此去五鹿墟地方,南近马陵,险隘可据;西阻黎阳,可战可守。 宜先将兵据其形胜,然后出兵与战,以计破之,必得成功。 ”成都王依其言,乃传檄召回二处之兵,俱到五鹿墟计议。 张轨等见使命至,问其缘故,遂乘夜拔寨俱转,至魏郡去合大军。 次日,刘曜集众商议曰:“我今到此许久,粮不得进,城中必然食缺。 若石勒亦被耽阻,兵士岂不饿乎!汝等当觅探小路,或有可以得上关者,待吾好行计策。 ”曹嶷曰:“今彼关上兵马甚多,一时难以卒破。 必须催取军师到此,以奇计施之,或可破也。 ”曜曰:“虽是如此,亦须出兵去打,免使示弱。 ”未及起行,只见探马回报,晋兵昨夜已皆拔寨尽去,不知何故。 刘曜曰:“莫非魏郡有何事故,召众去阻太子等归路也。 急宜追之!”关心曰:“未可造次。 张轨识高将勇,更有夏庠、姬澹为助,必有准备,且着细作上关去探的实。 明日列阵缓进,带取轻粮先去应济。 纵彼有谋,某等在后,亦不致大失。 ”刘曜从之,使细作往探消息。 忽见报子飞马至寨,言军师领后军来到。 曜乃率众出接,至五里相候,一同进寨,并道前后相战之事。 宣于曰:“殿下有此英武,何愁大事不成!”曜曰:“皆托军师威德,侥倖小胜。 而粮草不得应付,自觉怀愧耳。 ”宣于曰:“此时如何?”曜曰:“不知何故,昨夜已皆退去。 正欲去追,值丞相军临,故未发耳。 ”宣于曰:“归师勿掩,追有何益?此是晋之主帅见彼兵屡战失利,恐有挫跌,故復集去,思作一处以战我兵耳。 ”道犹未了,细作回报,言晋之大兵皆退屯五鹿墟,与吾军好决大战。 第206页 宣于听报,大喜曰:“但得粮草过关,以济魏郡之急,相战吾何惧哉!趁此将粮尽移上关,堆于平地,明日天早便起。 ”于是军马俱进关内,平川驻扎。 次早,宣于集众听令曰:“谁人领兵一枝先行,以防有兵阻路,我等随后就起。 ”刘曜曰:“城中已极,亟宜速进,焉可迟缓!我与关继忠当先,孔世鲁与廖凤起断后,曹子高与众将保护粮车,乔晬兄弟辅翼丞相,何畏晋兵乎!”宣于从之,依次而起。 又说石勒在灵昌道口,与晋兵相持。 苟晞自败一阵,思未有计,两日并不出战。 石勒谓姜发曰:“我等在此争一路口,而不能得过。 城中望粮者,如大旱之望甘霖,仰云霓而目将穿矣。 今又添此三镇之兵,苟晞多智谋,何时能到!”姜发曰:“不探虎穴,焉得虎子?今当出兵搦战,使彼不疑。 然后俟夜偷劫他营,以火器攻之。 若能烧其寨栅,方才得进。 不然徒守日月,可不耽误大事乎!”石勒曰:“不作险中险,难为人上人。 必如存忠所言,始能侥倖成功。 存忠在此备办火具,待吾将兵先去搦战,以制此三巨擘之疑,再好行计。 ”言罢,下帐整兵,只见探子报导:“晋兵已皆退去,是空营那里了。 ”姜发曰:“此乃晋朝为帅者见我屡胜彼众,折兵损将过多,故此召去聚于魏郡一处,阻吾兵粮于城外,使无牵动耳。 ”石勒曰:“彼既退去,我等即当随后就发,免使城中凝望。 ”发曰:“都督之言极善。 恐怕途中或有断后之兵,致为阻滞。 我等有粮为累,又不便于战矣。 ”石勒曰:“吾为前驱,存义断后。 虽有阻兵,何足为惧!”发曰:“将军所见甚明。 刘王子北路有沙麓山之隔,一夫守险,万夫莫能过。 昨闻其与晋战于彼处,颇亦得胜,但急切不得过关。 我须先进,以援魏郡之急。 ”遂将兵马分作三阵,命夔安引兵五千为乡导,俱望魏郡而进。 后人见成都王、陆机等心无酌见,粮已阻住而又撤兵,容其过险,以济久困之兵,有诗一首以嘆其不能持守云:  沙麓山高险又坚,灵昌设栅甚森严。 苟篔阻道兵难进,张轨当关马不前。 粮遭断住将逾月,魏郡饿危顷刻间。 堪嗟机颖谋猷浅,撤守令人作话传。 第六十六回 五鹿墟晋汉斗阵 再题成都王等围汉军于魏郡,已将五十余日,城中粮尽,宰马为食。 而沙麓关、灵昌道两路救应粮草悉被阻住,虽则屡战不胜,其险要却皆守定矣。 但传令勿战,虽一郡刺史,守有余力。 何乃听孙洵无谋之言、长沙不智之说。 而陆机亦从其议,欲以阵法显己之能,是亦按图索骥,妄欲拟比于祖父,其天渊矣。 反将沙麓、灵昌塞险之兵召转,尽皆罢围,还屯五鹿墟而去。 广州参军郑攀、幽州参军斐宪曰:“今我大军撤围,心皆自顾,不能统一。 倘贼人以精兵蹑之,必至惊乱矣。 必须留重兵为断后方可。 ”陆机曰:“吾已算定在此。 ”乃命先锋祁弘、张方将兵二万,各带本部将佐,伏于十里之内,以防追赶。 又命马隆引本部人马,伏于十里之外,接应二将。 于是大兵皆依次逐渐而退。 其日轮是先锋王弥巡守城池,看见晋大营中旗幡不竖,各寨人马无行,鼓声不闹,遂命王如于城上巡视,疾趋中军见张宾,曰:“吾观晋营中并无动静,遥见西角上十里余外旗飘隐隐。 莫非我国救至,彼去迎敌,不然必是断吾之归路耳。 可趁此出兵追之,定获辎重矣。 ”宾曰:“得他退去,我等心亦宽矣,何须即追。 且着人探其何故,再行计议。 ”于是遣使出四门去探,路上之人并百姓们尽皆报实,言汉兵分两路送粮至此,晋使人阻于沙麓山、灵昌河。 西路大将石勒,三战斩晋将十五六员。 北路大将刘曜,打伤大将六员,打死者十四五员。 晋惧,分三路而不相顾,乃召转二处守兵,退至五鹿墟,欲共阻汉粮,以遏其归路。 若两日可到,则不被所截矣。 王弥曰:“可急追之,杀他一阵,使其无暇他计。 倘得二路粮草一到,又何惧哉!”张宾曰:“未可追他,必有重兵断后,以防追赶,去亦不见全胜。 宜着人往二处接之,还是急务。 ”弥曰:“晋将不过张方、祁弘为最,吾何畏乎!”乃绰刀上马,引兵五千,开门冲出。 张宾急唤刘灵、关防、张实、唿延攸出城相助。 原来弥弟王如在城上看见兄去追赶,恐其有失,亦横刀跃马,随后疾发。 王弥方才追得五七里,只听得一声炮响,大将张方引兵杀出,大喝曰:“王弥泼贼,饿不死的顽鬼!速走犹迟,尚欲自来送命耶!”王弥更不打话,挥刀噼面砍去,张方接战。 第207页 未及十余合,王如赶到,林成、马瞻、刁默、吕朗一齐杀出。 五员晋将围住汉将两员,死不肯放。 背后刘、关、张、唿延四将接应兵到,又被祁弘、王昌、孙纬、高柔、王甲如截住,关中郅辅、张辅又杀将来。 时将日末,刘曜当前锋,粮至魏郡。 看见前面尘头蔽日,喊杀连天,乃大叫曰:“此必晋汉交兵,吾当往助一阵。 ”曹嶷曰:“都督地理未熟,不可向前,待我去助。 ”刘曜不听,单鞭跃马如飞,望尘而进。 祁弘看见,挺枪阻住。 曜曰:“汝是何人,敢来拒我!曾知沙麓关下,连打晋将二十员刘永明将军乎?”祁弘曰:“我是漳河杀胡虏三万级的祁大王,那晓得儿曹辈马前小卒乎?”刘曜大怒,挥鞭打去,弘以枪接战。 二人斗上了二十余合,一个怒吽吽眼中出火,一个恶狠狠口内生烟。 再又战二十合将近,姜飞、曹嶷竞至,沖王昌、孙纬阵中,遂皆败走,祁弘亦弃战奔去。 刘曜復拍马打入张方阵中,鞭中林成背上,于是晋兵望风奔遁。 刘曜、王弥不舍,从后又赶。 不二里,炮声震起,鼓角齐鸣,马隆带兵截出。 关防随后大叫曰:“天色昏晚,且自回城,饶他去罢!”弥、曜乃回马,一同望城中而行。 未及五里,一彪军马横出左手,朦朦茫茫,旌旗飘展,十有余里。 刘曜、王、关等各各扎定,轮刀勒马以俟。 将至面前,乃是夔安与新来都督石勒也。 一行人尽至城中,命将粮车俱推至教场堆着。 王弥、刘灵入见,言刘王子、姜公子、赵四舍、汲桑俱到,聪、宾大喜。 诸葛宣于曰:“可传令教诸将且自更衣歇息,来早相见。 ”聪曰:“不然。 亲戚故旧久阔,恨不得顷刻相见,何待来日!”乃命大张灯火,都至中军相叙,各诉衷曲。 宣于分排坐位,设宴共饮,至夜而散。 次日早,乃大集诸将,议论军务。 或曰:“今我添兵二十余万,上将二十余员。 钱粮俱足,且只守住。 他合南北诸侯,定有分散之日。 待其势解,以兵乘之,可坐而取胜也。 ”宣于、张宾、姜发皆曰:“诸君以逸待劳之言,亦甚有理。 但有一件,晋人兵多将广,若不出兵与战,恐其绊住我等,分遣大镇打别郡城,岂此魏郡能安吾等耶!必须前去对住他们,使之不生他想。 ”刘聪曰:“我今虽添这些兵马,前后不过四十余万,尚不能及其一半。 若不能胜,丞相以为何如?”宣于曰:“兵者可进而不可退。 若一自示以弱,则被其所侮。 若以他兵径趋平阳,我等去又不得,岂不受抑乎!”姜发亦曰:“兵在精而不在多,只要为将者善于用谋耳。 必须整军马前往五鹿墟扎营对敌,以示雄威。 然众寡之势,容某与丞相、军师三人商议计策,缓缓消除他们。 此正曹孟德破袁本初之势,殿下勿以为忧。 ”刘玄明从之。 乃以姜发与刘曜督兵十万,立下一屯,张实与石勒督兵十万,立下一屯,留靳准、乔昕、刘钦等督兵五万守魏郡,自与宣于督兵十万为中军,王弥、刘灵、杨龙、廖全将兵五万为前驱,径离郡城,望五鹿墟而进。 正是有分教:晋元帅使得智尽计穷,军士们心惊胆丧;汉军帅用出奇谋异见,将佐辈气壮威雄。 后人有诗嘆曰:  汉思晋鹿起胡羌,群雄驰逐出平阳。 才入五墟成角斗,横驱万亿命伤残。 白骨盈丘冤气盛,红沙满地血腥长。 英豪物故山川旧,留得虚名在世间。 刘玄明兵至五鹿墟,与晋军相距三十余里。 伏路小军飞报至晋军中曰:“汉兵已至西北角屯扎,立三大营,三十六寨,军容甚是雄壮。 ”成都王曰:“泼胡既至,明日即当出战。 诸将可分作十路,待战酣一齐杀出,三个并一个,岂有不胜之理乎!”卢志曰:“胡寇弓马熟闲,多有勇力,若徒与之斗狠角战,恐难制彼。 必须设计,务胜丑虏。 庶使兵威可振,然后众心固壮,有破彼之机矣。 ”陆士衡曰:“前者韩陵山布阵,汉贼不曾来打,致费心思。 因被赚去攻贼,反遭暗算,吾甚耻焉。 我明日再布一阵,令彼来打,必有成功。 刘曜、石勒少而骄戆,王弥、刘灵勇而躁暴,汉来打阵,必此四人当先。 待其打入阵中,内有变法,任他如虎,亦不能出,纵有外救,无隙可入。 若是战将骁勇,只须弩箭齐起,射其坐马,可以擒贼矣。 若能去此四人,则刘聪自然易破。 可以尽復诸州,而建扫清漠南之绩矣!”成都王信以为然,即便大喜曰:“自起兵至此,两月之期,建立功勋,皆在明日一阵之中。 诸将士各宜用心效力,定有重赏。 ”分付已讫,遂命陆机开办物色。 次日,成都王与众官上将台观看布阵。 第208页 陆机指点诸镇,各分方位摆列。 传下将令,遍告兵士:“不可交头接耳,不可左顾右盼,不可讹言妄语。 但看令旗为号,指东则从东,指西则从西,不可少离方位,不可错乱队伍。 若有贼兵打阵,不可大惊小怪,仓惶失措,违者军法治之。 ”军皆奉命。 陆机乘马挥旗,指明方向,队伍数目,东西南北,前后左右,各按旗幡服饰颜色分布,不一时阵成。 再调四镇精兵,以候协助捉获汉将。 又使健军持战书入汉寨索战,诸葛宣于与刘玄明等拆开看云:  晋征西剿寇大元帅陆士衡书示伪汉掌军事张宾知悉:切谓古之称良将者,必全攻守之法。 汝前于韩陵川布阵,力不能攻,故以诡言绐我,幸得微志。 及至计穷,乘夜逃遁,岂男子乎!漳河之时,能无愧耶?今于五鹿墟再布一阵,如敢来打,当即出兵前来。 否则自绑辕门,请罪求赦,或可少全党类也。 刘聪看毕,问于三军师宣于等曰:“此奴何恁狂妄!”宣于笑曰:“陆机若欲斗阵,则晋兵又是晦气入命矣。 不足与他计较,且只打点出军,以破此贼。 ”遂善遣其使,回言即便前来打阵,教陆机引颈受缚。 使去,张、姜、诸葛与众将等上台看晋布阵。 只见正中立下一阵,主将尽打黄旗,副将皆左红旗、右皂旗;上手摆下一阵,尽皆红旗红甲;下手一阵,尽皆白旗白甲,此乃内中五阵。 又外正东上一阵,尽皆青旗青色号服;正西上一阵,尽皆白旗白色号服;正南上一阵,亦皆红旗红色号服;正北上一阵,亦皆黑旗黑色号服。 其外八王之兵分布八方,各皆整整有方,循循有序。 当时有古风一篇贊陆机之能、晋兵之盛云:  密密军兵川野塞,滚滚尘迷天地黑。 旌旗遍满五鹿墟,戈戟遮昏马陵北。 东西战士如熊虎,南北征夫似鹰鹘。 狼牙箭插鱼袋横,豸衣甲挂龙鳞赫。 剑锋气吐斗牛光,刀刃芒欺霜雪色。 江东名将称伯言,此日士衡能继迹。 法遵吕望究玄微,不让孙吴与韩白。 刘玄明与刘曜、石勒等,看其阵法端严,兵马强盛,甚加称让。 因问军师等曰:“此阵可以破否?”宣于曰:“此太极阵也。 中按太极阴阳之气,化生两仪日月之形。 两仪又生四象,而变生万物。 此阵惟臣祖武侯攻守各极其妙,注释于家传秘诀,故臣等亦能破之。 但打阵乃以逸待劳,犯兵家之忌。 不若布成阵势,诱彼来打,方可胜也。 ”宣于乃下台,乘马执旗,分遣王弥、刘灵二先锋,引副将四员,督兵一万,布于正中,尽皆黄旗黄服。 赵染、赵概领兵一万,布于东角,尽皆青旗绿袍;关防、关山领兵一万,布于南角,尽皆红旗红袍;石勒、汲桑领兵一万,布于西角,尽皆白旗素服;张实、张敬领一万兵,布于北角,尽皆皂旗玄服。 此中五屯,取象五行。 再命姜飞、廖翀领兵一万,旗服皆绿,杂于东之左隅,按苍天风木之气;关谨、关心领兵一万,旗服皆赤,杂于南之右隅,按丹天热火之气;关河、唿延颢领兵一万,旗服皆紫,杂于南之右隅,按暑天火土之气;刁膺、支雄领兵一万,旗服皆素,杂于西之右隅,按素天燥金之气;唿延晏、攸领兵一万,旗服皆黑,杂于北之右隅,按玄天寒水之气;黄臣、黄命领兵一万,旗服皆褐,杂于北之右隅,按ì天湿土之气。 又以曹嶷、夔安将兵二万,附于东之后;孔苌、桃豹将兵二万,附于西之后;马宁、唿延模将兵二万,附于南之后;杨龙、赵鹿将兵二万,附于北之后。 以廖全督张曀仆等九人,将兵六万,镇守营寨。 王如领兵一万,往来救应。 杨兴宝督兵一万,守护将台。 分布已毕,请刘玄明下台引战,以刘曜为先锋,分付曰:“殿下出阵,他激吾打阵,切不可去。 他前日被张孟孙杀败一阵,他亦必不肯来打。 但只以言语辱骂逼之,晋先锋张方、祁弘恃其勇勐,宁耐不住,定然出战。 小将军斗到深间,望本阵而走,他必赶来。 一到阵门,不敢退去,定然乘势打阵,便入我之圈套矣。 ”刘曜曰:“谨奉军师将令。 但恐其不来追赶。 ”宣于曰:“吾已算定,管取建功。 ”刘曜喜诺。 当时亦有古风一首,贊诸葛之能、汉将士之雄曰:  旌旗密密排林薮,戈戟飰?灿星斗。 刀光闪处电光横,鼓声震处雷声吼。 将峙浑如虎豹蹲,马驰亦似蛟龙走。 悬牌武士气昂昂,挂印先锋雄纠纠。 铁衣戎服不离身,羽箭雕弓常在手。 百战无辞战马劳,一心要把干坤扭。 宣于智识迈孙吴,阵法精深难并偶。 此际同成辅汉功,他日何愁名誉朽。 诸葛宣于布完阵图,授计于刘曜。 太子刘聪曰:“陆机前次打阵,受吾之抑。 今番不来则罢,若来打阵,必有勐将当先破敌。 第209页 丞相亦须谨防,不可藐视晋人。 ”宣于曰:“臣受祖传秘法,其阵玄妙在于变化莫测耳。 虽项羽復生,子胥再出,亦不能轻易破此,但自放心。 ”聪等乃出阵前候战。 晋帅成都王与陆机等在将台上观看汉阵,见其整而不烦,精而不杂,深加嘆羡,乃自谓曰:“张宾此贼今日之阵,愈加伶俐,真有良将材者。 何时能平这贼!”探事小军曰:“今日布阵的不是张宾,乃新来汉国正军师、右丞相也,复姓诸葛,名宣于,字修之。 比论才艺,实汉之第一臣子。 今临大敌,故自来耳。 ”成都王曰:“若此,必得卧龙遗训,其阵决不可打者,宜传令诸将不可妄进。 ”陆机曰:“此五行正运阵也,与太乙一气、浑天太极、五法大同小异,无他变化。 非前日八阵图,有孔明异授之玄妙耳。 破则亦易,但只是引得那贼来打我阵,便可擒矣。 ”言讫,下台分付众将曰:“今日之战,比往时不同,又添刘曜、石勒二骁寇至此。 若能取胜者,即授上公之职。 ”众将受令。 成都王乃带亲将石牵、郭陈等当先出阵打话,左有张方、右有祁弘二先锋护卫而出。 陆机见刘曜单身立马于前,刘曜身边只有张雄等数人,欺其势弱,即便大言曰:“今我雄兵一百五十余万,名将三千余员,推山可倒,踏城可平。 汝等及早归降,贷以不死,犹得保全左国,以存宗祀。 少若迟延,必有漳河之例。 那时悔之晚矣!”汉阵上刘曜高声答应曰:“吾之皇兄,昔在洛阳,与成都王有一面之交,故不忍加逼,退军魏郡,以卖一阵之功。 汝等不肯迴转,是不知时势者也。 今我大汉復兴,天眷人顺,所向无敌。 脱若再抗吾兵,吾必擒汝剉为万段!”成都王听言大怒曰:“小羯奴辄敢无礼,辱我大国亲王!先锋可速出马,擒此逆贼,以正反叛之罪!”张方得令,骤马轮刀杀过汉阵,刘曜手舞竹节刚鞭接住。 二人兵器齐施,刀鞭并举,正是那雄兵逢勐士,恶汉遇强徒。 怎见得?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人似玄坛魔帝,马如黑虎神龙。 因争强弱闹天公,各逞雄威较胜。 一个刀翻雪片,一个鞭卷流星。 腾腾杀气滚烟云,遮得晴空日暝。 两员将战上两回,晋阵上祁弘见方战曜未下,挺枪出阵,高叫曰:“张子正且住,待我来捉此贼!前日因是夜晚,放他脱去。 今日必要活捉,方见手段。 ”刘曜正欲诈败以诱晋将,看其将到阵前,乃拨转马头,望本阵而走,张方、祁弘从后赶去。 陆机只道刘曜真输,亲把黄旗一展,苟晞、夏旸、陈午、高润望东阵而进,王浚、王昌、胡矩、孙纬、王甲始望北阵而进,刘琨、姬澹、李弘、姬巧、管清望西阵而进,李矩、夏云、郭默、郭诵、骆臻望南阵而进。 张、祁二将追刘曜将及汉阵,只见刘聪、宣于皆从西南角走入,刘曜亦从后而进。 张、祁逼至,关谨、关心两口大刀立马阵头,喝众不许乱动。 又见阵后孔苌、桃豹雄威凛凛,注目凝看。 张、祁等不敢少退,只得向前攻阵。 张宾在将台上将红白旗指挥二处,汉兵乃只以弓弩拒住,方寸不离。 二将奋力沖之,犹如坚城固壁,一步不能进,反被射死无数军马。 五路晋兵在外沖攻汉阵,犹如游蜂触墙,无隙可入。 陆机下令竭力再攻,若阵一动,可即破矣。 五路放炮约会,一齐俱进。 两边相拒,自午及未,汉兵皆有防牌抵箭,晋兵射伤者坐卧满地,晋将尽皆志疲气沮。 陆机恐怕有失,又调刘沉、刘弘、陶侃、马隆、邵续、郅辅等往助五路。 宣于曰:“可以击杀晋兵矣!”遂将白旗竖起。 张宾在台上看见,即把白旗招展,汉阵大开,晋将沖入。 张宾把红旗摩动,刘灵、王弥并关防、赵染、石勒五路依方杀出,外面唿延晏、姜飞、关谨、关河、杨龙、黄臣、刁膺等六路杀转。 两边将官在将台上看此一番恶战,尽皆不能辨认,惟只摇头吐舌而已。 当时有诗一首嘆曰:  晋汉交兵五鹿墟,苦争恶战地天吁。 日惨云愁神鬼泣,兵惊将骇魄魂飞。 第六十七回 斗阵法汉败晋兵 晋军被汉将两头合杀将来,围于阵中。 陆机见众不退,思以胜汉,又令四路接应诸侯分头去助,令公师藩、郭劢等协助张、祁。 张宾见其救兵四至,放起号炮,曹嶷、孔苌,杨龙、王如、唿延模五路大兵十万,杀入阵中戡敌,势不可当。 北阵上张敬刺伤王甲始,西阵上石勒砍死姬巧,东阵上赵染戳死苟晖,南阵上关防枭斩骆臻,关山又斩王昌,廖翀刺死桓彬,晋兵大乱。 石勒直冲而前,苟晞与陈午双来抵住。 战未十合,汲桑撞到,挥斧奋砍而入。 苟晞见其势急,带马而走。 石勒赶去,值高润向前抵住,晞乃得脱。 第210页 陈午被汲桑所杀,高润被石勒砍中肩窝而走。 祁弘与刘灵战及有百余合,凡五回分进,两不相舍。 又遇黄命杀至,大叫曰:“子通不可轻放,除得祁弘那贼,其余易平也!”祁弘恐被所并有失,乃亦望东而走。 黄命追去,北宫纯来敌住。 战未五合,刘灵又至相助。 忽刘曜跃马挥鞭打入,灵乃转马望东掠阵而去,正见张轨带兵来救北宫纯,刘灵阻住。 大将毛宾杀出,不五合,被刘灵一矛刺死。 宋配大怒,引兵合至,两家混战不退。 刘聪亲出大唿曰:“晋兵败矣,可努力击之!”便跃马横刀突入晋军,连斩华文、叶武二将,晋兵退走。 刘聪直取陆机,张雄随进,机望后遁去,于是众皆大败。 汉兵从后赶去,杀得死尸叠叠,器械丢满道路,五鹿墟地土皆赤。 直至天色昏黑,诸葛宣于乃命鸣金收军,汉兵大胜回寨。 计点人马,亦折万余。 所得衣甲器械,不计其数。 后人有诗嘆晋汉五鹿墟相战之惨云:  杀气迷茫五鹿墟,晋刘曾此决雄雌。 军兵吶喊声连汉,将士冲锋血染衣。 旗帜影摇天地惨,刀枪光闪鬼神凄。 红汐百里愁难洗,白骨千寻恨怎除。 晋帅陆机欲斗阵法,又被刘曜激骂哄去,杀得大败。 走五七里,日暗昏黑,始得扎住,收拾回寨。 各郡镇报折军数,共四万有零;大将六员,副将八员;兖州刺史苟晖。 成都王看毕,大怒曰:“若是如斯行径,不但取辱于贼,且作天下话靶耳!岂有百余万大兵而战一隅之汉,屡遭挫衄,有何颜面见朝中士大夫乎!”陆机曰:“非是智谋不及,人不用命,而被人见笑也。 奈彼贼将万夫之敌者有二十余员,故不能当其锋,所以屡败与他。 ”张方、祁弘在旁,听言不忿曰:“元帅何藐视自己之甚也!来日试出布阵,待小将与之独战,不斩王弥、刘灵四将,愿纳先锋之印,誓死沙场,不回寨中!”成都王曰:“二将之能,孤所尽知也,但再无其次耳!”乃赐重赏,以嘉壮其志。 张、祁二人曰:“元帅在此,某愿立下军令状于军政司,若是战输,依法枭首。 ”成都王大喜曰:“人人志略能如二将,致身为国,何贼寇之不可克也!”因是颁犒三军,下谕激励,言有能斩得汉将一名者,赏金千两;生获一名者,封县公;能枭张宾、诸葛并王弥、刘、石十二汉将中一名者,封县公;生获一名者,封郡公。 不用命建功者斩首示众。 将士尽皆发愤,愿效死力,誓復汉恨。 汉帅刘聪收兵入寨,一边设宴贺喜,一边商议军事。 聪曰:“昨日一战,吾心甚是骇栗。 幸而获胜,实赖丞相之雄略以制彼耳。 ”宣于曰:“前韩陵山张孟孙以八门妙变,被杀一阵,陆机心已难矣。 若再布以名色奇异之阵,则彼必惧而不敢来犯。 吾故以阵之浅而变之深奥者而诱之。 吾所布五行阵,内按洪范六壬转运。 知其必以五行正运来打,所以吾料定要胜彼也。 ”聪曰:“丞相可谓绳其祖父者矣!”张宾、姜发曰:“今虽幸胜数阵,亦伤折人马过多。 成都王立此大意,屡屡受辱,嗔恨我等之甚。 早晚必有一场大战,决非往日之比。 数次皆以阵法赚彼来打,逸中取胜,是彼拙于劳故也。 ”宣于曰:“论战足可以为敌,兵粮则有众寡之差。 惟有以计应彼,亦无妨事。 ”宾曰:“若以漳台比之,我势已增一半,料不畏彼。 但以孤城陷于中州,有主客之异耳。 ”发曰:“昔班定远以一旅孤军,横行西域。 我今至此,亦不为远。 虽则彼兵多倍于我,只要坚守阵脚,逸以待之。 分付众将不得恃血气之勇,被其所诱,以致误陷敌围,则我之将帅,还有胜彼之机。 但不宜乱动,看缓急而进,弱则助之,我胜则止。 所谓知己知彼,胜败亦不致大恚也。 ”刘玄明曰:“存忠之言是也。 ”乃即分付众将,各宜依令而行,不可乱动。 众皆应诺而散。 次日,成都王出兵。 张方使人向前叫曰:“张子正先锋单战王弥,可速出来,不然即当攻入汝寨矣!”守军以其言传入帐中,刘聪、张宾、宣于等大鸣炮铳,严兵而出,与晋师相对列开阵势。 三通鼓罢,黄罗伞动,彩凤旗开,成都王头戴沖天金冠,身穿嵌星金甲、飞鱼袄、蟠龙带,两边摆下部将十余员。 前面有张方、祁弘二先锋,引兵二万,分为两翼,堂堂峙立。 汉阵上二太子刘聪头带獬豸金冠,身穿蟒龙绣服、红簪缨、碧玉带,左右列勐将十员。 左翼上都督刘曜、先锋刘灵,右翼上都督石勒、先锋王弥,尽皆威风凛凛,壮气巍巍,两边摆着。 成都王方欲亲问刘聪,只见陆机高声叫曰:“张宾诡谲小人!两番布阵,皆不敢打,何为好汉!”宾曰:“你自无能逞能,致败而又败,何敢责人!”机曰:“我和你连日交战,皆是混杀,徒伤兵士,未决雌雄。 第211页 今日当各戒兵将,不许乱斗,一个对一个,任他自见输赢。 亦不许追赶,以四个为则,若有三个胜则算为胜,三个输则算为输,两个输则算为平。 一言为定:你胜我即兵回洛阳,以魏郡让你。 我胜汝即退回平阳,以魏郡还我。 即以此地为界,不许侵犯,免得终日厮杀,害及无辜之命。 又且炎热将至,非是用兵之时,各宜怜惜生灵,毋作不仁。 ”刘聪曰:“向蒙见爱,心切念之,劝大王保重千金之躯,预作知机之事。 趁此未战回军,威名尚在。 倘若再有差讹,反为世人所笑,恐不美也。 欲待少让分厘,部众又道我怯。 将佐在此,随问叫那一个出马,说定输者就退。 ”张方听言大怒,跃马出阵,横刀叫曰:“贼子敢恁狂妄,在亲王前犹肆无忌也。 张先锋出马,选一能者来战!”聪曰:“谁先出马?”王弥曰:“魍魉匹夫,曾言单搦我战,待我前去擒他。 ”乃亦舞刀而出。 二人并施英勇,各抖精神,但只见:四手盘旋,凛凛双刀光炫目;八蹄踯躅,腾腾两马势惊人。 一连战上六十余合,不分胜败。 晋阵上祁弘见张方不能取胜,心中懊恼,忍耐不住,挺枪杀出。 刘灵看见,亦挺长矛向前,责骂曰:“祁弘匹夫,食言小辈!议定不许帮战,一对一对挨次而出,汝敢妄乱。 刘子通在此,和你并个三百合,不得走也!”祁弘见灵来到,连忙抵住。 二人就在阵前各逞神威,喧唿大战。 就便是天上六丁逢七杀,神中白虎遇黄幡。 二将也战上六十余合,不分胜负。 南阳王驾下游奕将军翁勐见二将狠斗,急挥宣花月斧,砍过汉阵,欲助祁弘。 刘曜大怒,手擎竹节刚鞭,挺出骂曰:“无信狗奴,欲来何干!”望勐照头打去,二人接住,战不上十合余,翁勐力怯,遮隔不迭,被曜一鞭打中脑上,头颅粉碎,倒撞下马。 刘曜得胜,正欲去助刘灵,忽听得銮铃震响,鼓角齐鸣,一员大将跑马赶来,威风勐赫,状貌狞狰,乃是范阳王驾下横冲兵马使王旷也。 手舞双鞭,望曜打来,二人敌住。 王旷奋尽平生勇力,欲为翁勐报仇,双鞭浑如风卷,刘曜从容架隔。 不上二十合,旷力用乏,渐渐抵敌不住,被曜一鞭打得抱鞍吐红而走。 刘曜赶去,却得东海王驾下折冲大将宋胄、施融杀出接住。 刘曜独战二将,并无少怯。 琅琊王驾下安东将军凌霄,乃凌统之孙,极有武略,见刘曜战势昌炽,乃挺方天画戟,驰马出助。 刚到阵前,勐见一员汉将,势如熊虎,横刀截出,厉声大喝曰:“贼弟子欲何所为,晓得灵昌道口独斩四将石世龙将军否!”凌霄曰:“我乃东吴四世虎将,那知你边方胡狗!”言罢,挺戟便刺,石勒以刀架住。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凌霄抵敌不住,被勒一刀砍于马下。 宋胄看见,吃了一惊,枪法慌乱,被刘曜一鞭打中背心,吐血而走。 施融见势不谐,回马望阵中逃去,石勒、刘曜双马沖入,赶及背后,大叫休走。 施融急忙转身迎敌,早被一鞭击中手腕,弃枪于地,石勒抢进,连头一刀砍下。 晋将二十余员一齐杀出,思困曜、勒、弥、灵。 姜飞急抢向前,姜发把旗一摇,汉将齐奔敌住。 两边互相混战,直搅得飞尘翳日,杀气迷空,暗沉沉四野无光神鬼泣,昏惨惨两间失色地天愁。 将约有两个时辰,但见尸横遍地,血积成流,晋将当之不住,兵众大败而走。 于是八王十三镇诸侯各皆奔溃,自相践踏,哭声大震,闻于远迩。 幸得日落西山,风生东北,沙土迷目,两边各自收兵。 汉获全胜,得马匹器仗不计其数。 成都王回寨,查验军册,共折人马四万,大将四五员。 成都王见说,气得喉咙哽咽,半晌不言,心头如火,倒于床上。 不知司马颖得病性命如何。 后人有诗十二句,贬陆机不能成功云:  堪嘆江东陆士衡,才全文武动公卿。 筑坛挂印提兵马,欲扫胡刘伪汉平。 韩陵山下遭三败,五鹿墟前被两征。 十万亡兵冤气重,百员殒将怨魂深。 胸中空有孙吴术,目下无由展一能。 武不封侯文不相,只应浮学得虚名。 成都王五鹿墟再战,见诸将发愤,期在必胜,谁知又被杀败,乃气卧于床,不起视事。 诸王刺史三日不得见谒,各生异议。 陆机恐众志解,褰帏而进,直至榻前,谓成都王曰:“今强敌在境,连日索战。 大王高卧不出,是自示以怯,岂不见笑于贼人乎?且众诸侯议论纷纭,倘一解体,提兵还镇,盟事顿废,何以回见晋帝与齐王乎!”成都王曰:“非我不出视理军务,仔细量之,实有愧耳。 岂有百十万大兵、三百余员上将,与二三十万反寇相持,反被屡屡挫衄,不能成功!故此烦恼,以致情思昏昏,懒出与众筹议也。 第212页 ”陆机曰:“大王宜当速出,以安众心,免致懈怠。 况胜败乃兵家之常,孰能必之?兵法有云:败者胜之机,胜者败之兆。 我虽小败,贼兵亦多损折。 我兵尚然全盛,四倍于彼,焉知不胜而遂自弱乎!”成都王闻言,乃整衣临军,召众商议曰:“孤因小疾,连日不获整顿军旅。 今汉贼如此猖獗,我兵一时不能平剿。 诸君有奇谋异见,可破剧寇者,各宜展用,慎勿隐讳。 此非孤家一身之利,实天下国家之大幸,诸征镇之伟勛耶!”青州刺史苟晞进言曰:“今当仲夏,炎热将临,用兵非时之宜。 可持书与汉,使且各避暑酷,少息兵士。 待秋凉再兴人马,共决雌雄。 张宾、宣于虽有智谋,贼将持狂罔不泯,若见我等退兵,必然尽力追赶。 此去高鸡泊三十余里,四面多有茂林深草。 今兵士各带火器火药之类,伏于中间,两头各以勐将重兵埋伏伺候。 待彼追至泊中,两头放起号炮,伏兵杀出,放起火来,待其惊乱,奋力击之。 任他王弥、刘灵、石勒、刘曜有孟贲、乌获之勇,亦难出我围中矣!”成都王大喜曰:“道将高才,人所不及。 此计大妙,必获奇功!”即令修书,遣人递至汉营,言:“今炎夏天时,疫疠将发,两军宜且解战罢回,暂避酷暑。 非特一家之利,实两军性命之所关也。 如或听允,孤即撤兵回邺。 早速回音。 ”刘聪见书,集众议曰:“今炎热将盛,乃行兵之忌。 大国书来,可从其请。 ”宣于曰:“此亦两便之议,不可忤也。 ”众将曰:“成都王立吞我之志,今见数战失利,而一旦先来讲议退兵,非惧怕而去,即是朝中有事,正宜与之持战。 彼之心志俱懈,可获胜矣。 且慢从其议。 ”刘玄明曰:“汝等不知,惟军师之意与吾同也。 ”乃即回书应允,言:“教汝殿下将兵先去,我即收拾亦回平阳,决不敢异。 ”  使回,将书呈上,言刘聪一到即便应承,惟诸将皆云要战,诸葛宣于不肯,故此回我,要我大王先退兵,然后他们方去。 成都王赏出使卒,召陆机、苟晞入议其事。 苟晞曰:“刘聪达大体,故听吾议。 其下将佐皆思幸动成功,必不遵约束,来追我兵。 弥、灵、曜、勒四贼最暴,这番决中吾计。 元帅可急调兵埋伏齐整,然后拔寨而起。 ”陆机乃命北宫纯、宋配、王昌、胡矩、朱伺、童奇、没骨能、独孤雄四枝兵马,伏于高鸡泊之西头丛杂之处。 又命包廷、周并各领本部人马,伏于泊中两边,只听炮响,即便杀向西头相助,命军士四面草木处放火烧着。 五路将士领计而去,悄悄往寻地面埋伏。 又唤石超、牵秀、郅辅、林成、晋邈、息援、许雄、衙博四枝兵马,伏于高鸡泊东头丛杂之处。 皮初、夏旸带领本部伏于泊中两边,只听炮响,即便发伏,令兵士放火烧着柴草,杀出大道,以擒戮汉之兵将。 五路兵马领了计策,潜往东头觅隘埋伏而去。 即委苟晞总领长沙、东海二王之兵,为接应使。 成都王以张方、祁弘二先锋为断后,自同诸王刺史一边起发,一边使人报知汉营中刘玄明知道。 诸将佐皆言可速起兵追赶,杀此一阵,则成都诸王即畏吾等如虎矣,不可挫过机会。 刘玄明曰:“不然,忠信可以服人。 业既许之,復又追之,是失信也。 岂大丈夫待人之一乎!”执言不肯。 王弥、刘曜、刘灵、唿延攸四将议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苟有利于国家者,专之可也。 何必拘规小信,以弃大功乎!”遂不遵聪令约束,带领各人本部五千人马,如飞而起。 门上报入军中,宣于急令人止之,马已去远。 姜发曰:“既然追不转,必被所算。 速当遣兵接应。 ”玄明曰:“彼不奉令而妄行,何可管他!”宾曰:“不然,四将乃吾军之枢领,倘一有失,陆机復转,势不可当矣。 ”聪从之,遂问众将曰:“谁敢领兵前去接应?”只见石勒、杨龙、关防、唿延晏四人出班愿往,聪命各带本部轻兵先发。 防等出寨,风卷疾发,不知此行追赶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后人有诗嘆曰:  归师勿掩古来言,刘曜轻骁妄向前。 腾腾焰满高鸡泊,几蹈燎原一火愆。 第六十八回 晋汉通和两罢兵 永嘉五年,汉元熙五年,五月下旬,晋汉构战于魏郡之五鹿墟,值天时暄酷,两军多病,苟晞献退兵避暑之计,将兵马八面埋伏于地名高鸡泊,以诱汉将。 汉将王弥、刘灵、刘曜、唿延攸四将果然恃勇往追,军师张宾调遣石勒、杨龙、关防、唿延晏四将领兵二万,赶去接应,以防不测。 宣于曰:“今此一去,陆机必有毒算,不比往常。 宜发劲兵前去,方保无失。 第213页 ”即唤张敬、曹嶷、夔安、孔苌、桃豹、黄臣、关谨将兵一万先行,张实、赵概、黄命、王如、廖翀、胡宁、关心将兵一万,再去接应王弥等。 王弥等追赶十余里有余,见前军去远,催众疾进。 忽听得一声炮响,张方、祁弘引兵截出,大骂曰:“王弥、刘灵,你这贼子!真乃胡虏狗性,全无分毫信行。 既已相通,奚当暗袭!喜得我还留兵一枝在此防你,好好退去,以全两家之好,免得外人取笑。 ”王、刘曰:“汝等惧怕而逃,岂是相和,休得乱言。 ”拍马直取方、弘。 晋将方、弘并副将马瞻、孙纬四人向前敌住。 战不上二十余合,石勒、关防四将又至。 张、祁等故意抵住,只见张敬、黄臣等六将又到,张方四将乘机带马望高鸡泊中而走,弥等追去。 姜飞赶至叫曰:“军师有令:南兵必有埋伏,不可被算,宜早回马!”刘曜曰:“适间便是伏兵矣,有何惧哉!”当先而进,关防等只得随去。 行不五七里,两边草木茂盛,曜急立马叫曰:“此处恐有埋伏,不可去矣!先锋且住。 ”道犹未了,忽然间炮声沖天而起,汉兵亟退,后面草木皆着,火焰勐烈。 弥等见道路逼山,恐被烧连,只得沖向前去,晋将石超、牵秀杀出,张敬、夔安敌住;晋邈、息援杀出,曹嶷、黄臣敌住;许雄、衙博杀出,关谨、杨龙抵住;郅辅、林成杀出,孔苌、桃豹敌住;皮初、夏旸从中杀转,汲桑、杨兴宝二步将敌住。 张方、祁弘带领众将马瞻等杀转,弥、曜、灵、勒、防、龙、延攸、延晏、姜飞等分头抵战。 又有副将叶荣、袭用来助,吴豫、赵鹿向前敌住。 泊西头张实、黄命等一班杀至,又被北宫纯、朱伺、王昌、没骨能、包廷、周并等截住,不能得入。 东西两头,数十员战将杀得尘飞接汉,山麓皆迷。 苟晞恐汉将善战,带领接应大兵,令晋将十员一齐沖入,撞得各皆四散。 关、张等见火满山岗,乃聚于垓心,扎作一处而战。 张宾、姜发在寨,心虑众将有失,自出观望。 见东南角火炙天红,大惊顿足曰:“中其计矣!”姜发復带刁膺、支雄、关河、关山、唿延颢领兵二万追去。 及到高鸡泊,正见张实等与北宫纯一班抵死在路口战杀,姜发曰:“此处如此之极,中间势又急矣!可协力杀退这厮,入泊去救。 ”于是张曀仆、唿延模、支屈六等叫曰:“我愿当先,关将军等可助一臂之力!”诸将尽涌而进,唿延颢杀死没骨能,张宾刺伤童奇,晋兵乃退。 众将皆杀入谷中,包廷阻住,被支雄所杀。 遂无滞碍,径至垓心,杀散围兵,只有刘曜、刘灵、张敬、吴豫四人不见。 姜发曰:“既都督先锋等陷于敌阵,宜急往救,迟则有误矣。 谁敢前去?”汲桑、杨兴宝、胡宁曰:“我三人当先,愿者便来!”刘膺、胡莫、支屈六、赵鹿、张曀仆见吴豫在内,皆争杀去,刁支、关山亦赶而进。 晋兵围得一似铁桶般紧,刘曜身中三箭,张敬面中一箭,力战愈极。 苟晞催军渐渐逼近。 正在危急之际,却得汲桑、杨兴宝、胡宁奋勇乱砍而入,张曀仆等又至,晋兵遂乱。 苟晞喝令乱射,于是箭如雨点,杨兴宝身中十余箭,得见刘曜等,一同杀出。 苟晞见被救兵相见,亲自领兵杀入追赶。 刘灵不曾顾后,被晞一枪戳中腿上,灵怒,转身敌杀,苟晞退去。 高润抢出,灵腿枪疮痛,正忧难敌,被杨兴宝抵住。 润一枪刺中兴宝肩上,兴宝忿怒,一锤打去,正中马头,高润撞下,杨兴宝赶进击死。 汉众招唿望西而转,汲桑在后,忽见夏旸擒刁膺而至,桑急飞步赶上,一斧砍死其马,夏旸、刁膺一齐跌于地下,各皆挣起。 桑欲去追夏旸,姬澹杀至救去。 苟晞曰:“兵将听令:今汉将伤而又疲,宜亟赶之,可以获矣!”宋配、郭默等争先而进,被石勒立斩。 周并、关山枭了夏镇,晋兵乃退。 苟晞曰:“可即乘胜连夜杀去,刘聪亦走矣!”陆机说成都王曰:“功者不可幸成,胜败原无定期,否泰亦有反覆。 得胜一阵,大王威名有矣。 漳河之胜,可洗韩陵三战之羞;高鸡泊之赢,亦足雪五鹿墟两战之耻矣。 贼将虽小有所伤,勇者甚广,未可轻视也。 不如乘此唱凯以渡漳河,待秋再举,非善之善者也。 ”成都王喜其言之有理,分付各军皆至盪阴屯扎。 其地宽广,柳林高茂,水道极便,堪可过夏。 又好驰马操演,乃悉往彼处安营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姜发招集残兵,直至二更方才回寨。 刘玄明等皆在中军帐内坐议,以待消息。 只见姜发先至帐中,见刘玄明,劝其莫责诸将,待其好入寨相见。 张宾等问以战斗情由,发言折兵万余,胡宁、庾融二将被杀,杨兴宝伤重甚危,刘皇子亦为射伤,刘子通遭苟晞枪中左腿,皆在寨外,无颜敢入。 第214页 聪使张宾、刘钦出外召入,微责弥、曜四人曰:“岂不闻人与誓约,背之不祥。 且归师勿掩,古今至言。 汝等恃血气之勇,效匹夫之行,不遵军令,擅用兵马,以致大败。 理合从法,姑念为国误堕诡计,不罪汝等。 今后切不可造次妄进,须要定谋方战。 喜得晋兵知已,渡河而去。 若其亦与汝等见识,合兵追来,以责失信之罪,此等炎热天气,一被围城,粮又欠少,水且不敷,岂不受他压制乎!”众将惶恐告罪而退。 次日升帐,张宾进议曰:“今晋兵已过漳河,殿下亦不可失信。 宜将人马渡灵昌河,往邯郸大郡驻扎。 养蓄威锐,待时而动,以息军民,使得安获秋成,不亦善乎!”诸将曰:“晋师尚不曾散,皆在盪阴。 我若退去,则瀛州、汲兖皆被所復,不救则前功尽弃,救则依旧是战。 勿若只在此处屯扎,使彼不敢窥瞰数郡,何必退哉!”姜发曰:“不然。 我若不退,成都王与众刺史疑吾有异,定是惊惧,不敢散去。 一交秋收,必有再来之意,岂非自使人怀备我之心也。 若还释此而去,不过数月,各镇兵马支给不便,心志必解,各各散回本镇去矣。 诸侯一散,见此回不能成功,反折兵将,乃不復至矣。 ”张宾曰:“存忠高见不在大都督之下也。 况今齐王独掌朝权,司马颖成功,冏之所不悦也。 解散之事,不卜而知。 成都诸王一入洛阳,齐王之隙必起矣,安能再集天下大兵,以起漳河之战乎!然后再观时势,分兵再出,平阳、鉅鹿之功可復见矣。 ”刘玄明曰:“二军师之言理明见到,甚合权宜。 修之高见还是如何?”宣于曰:“臣每夜好观天象,见晋之气数尚盛。 但难星在于洛阳分野之位,必生内乱。 内乱一发,自顾无暇矣。 诸侯之兵,不日自当解散,焉能久住?”刘聪从之。 留曹嶷督兵一万,镇守魏郡,大军俱至邯郸而去。 刘聪到郡,与众议曰:“晋兵尚然如此之盛,吾等终不能横行中原矣!”宣于曰:“太子休虑。 吾观晋朝之乱,不出数年。 边藩各将自霸,土宇瓜分,四方救护不迭,军兵支吾无及,武备俱懈。 那时乘隙振旅,径趋洛阳,则一鼓可下。 夺其京邑,擒其君臣,中原入掌中矣!譬如人之一身,内腑既溃,四肢随惫。 大功不在速成也。 ”刘聪听言大喜,即令诸葛宣于将兵马一半,回平阳伏命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成都王在盪阴驻扎,军兵七十余万,连营三百余里,日给浩大,钱粮不敷。 先遣人入洛阳报高鸡泊之捷,次再发令,董艾同韩泰将本部人马还京,求恳钱粮。 齐王大喜,即议解运兵饷,前往盪阴,以给六军。 其心腹幸臣董艾自五鹿墟提兵回京,密说齐王,言:“成都王执掌十八路诸侯,其指挥号令,不忝韩信之在九里山也。 且八王亦凭其驱役,羽翼既广,威权甚盛。 大王亦当善与之交,莫使相忤,以致成隙可也。 ”齐王以问于孙洵、葛旟,洵、旟曰:“今成都王总此大权,甚惬众望,诸侯皆乐为之用。 倘获平贼之后,归朝受职,一有不快于心,嫌隙顿生,于大王身上将见不美矣。 兹喜汉兵已退,且莫赴粮,修书送去,推以孙秀蠹耗钱粮,府库空虚,京畿无给。 自解邺之后,并未有储蓄,容陆续应赴。 先送牛酒权为犒赏,待其食尽散去,众人之羽翼以解,成都之威权自不能妄生衅隙矣。 倘即汉寇再来,我却另举主帅,则无患矣。 ”齐王深信二人之言,差使命持书,赍犒物往盪阴分赏士卒。 成都王见书,闷闷不悦,召陆机、卢志共议其事。 志曰:“军马未动,粮草先行。 我等马头一动,各郡转运星夜至京矣,岂有无粮之理乎!此必葛旟、董艾奸妒,恐大王成功威重而然也。 ”石超、牵秀曰:“吾亦知是此贼抑我王之谋。 且我等出死力以干国功,董、葛等坐享安逸,忘却灭赵之劳,反怀妒忌之意。 领兵在外而不付粮饷,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理合即兴问罪之师,奈何汉寇未平,恐人笑耳!”成都王曰:“二卿息言。 吾承旨讨贼,掌握大权,苟亦妄发,必致遗臭后世矣。 ”超、秀乃退。 成都王恐众心有变,密召忠义刺史李矩、刘琨、陶侃、刘弘、张光、刘沉六人上帐,以齐王却粮之书与众看之。 荆州刺史刘弘曰:“三军以食为命,既齐王书言待后解付,我等岂可坐视军变?必须各出己粮,聊济一时之急。 我地稍近,先着人去取十万石来助。 列位亦须各仗忠义,不得推拒。 再若使人入京催取,齐王自无辞矣。 ”成都王曰:“卿等如此忠心报国,何、参、平、勃可并语也。 ”六人辞出。 正欲遣使催粮,忽荆州摄事夏涉行告急文书到,道:“汉寇姜发使人入蜀,约成都李雄东掠荆、襄。 第215页 李雄又沟通荆寇张昌旧党杜曾、王沖等,復反劫掠府县。 新野王牙将虞彪领兵振剿,被贼所杀。 甚是猖獗,不日将寇荆襄,百姓甚是震恐。 宜早为计。 ”刘弘见书大惊,即便持入面见,告以其事。 成都王不允,弘曰:“先日蒙旨意着臣留镇,盖谓此耳。 臣以为国家大事,以州事托婿权领,拜表自请效力。 今本镇乃上流门户,倘一失守,则天下惊骇矣。 ”成都王只得勉强从之。 弘乃收拾军马,辞别众王侯,星夜往荆州而去。 不二日,权管荥阳郡事、郭诵之弟郭训上书告急于舅李矩,言:“汉刘渊遣贼将赵固、周振攻陷南阳,劫掠荥阳下县,恃犷犯郡。 甥与三战,因兵将少不能胜,被围三日,以城坚退去,暴虐百姓之甚。 ”李矩得报,急入告成都王曰:“臣之郡界于汉贼西北之中,倘一不守,则燕、冀、关中悉皆被扰矣。 必是小官亲去,方可退贼。 ”竟谢成都王,引兵望荥阳去了。 矩方起行,西凉刺史之子张实使飞马持文书赶来告急,言:“仇池杨难敌侵寇郡县,河外刘卫辰乘机窃发。 男在此间,西北两救不暇。 又恐川寇窥隙而动,非我父自回恐不能平剿,致有失误。 ”张轨得书大惊,即入中军告禀。 成都王曰:“本欲留卿在此,争奈河西镇重,只得送卿且回。 退贼之后,还当来此共除剧汉,慎勿辞劳。 ”轨曰:“国事敢不竭尽犬马?但以贼寇扰民,不得已而暂违耳。 ”乃命北宫纯、宋配引兵二万先起,自乃辞别各王诸同僚,慢慢而回。 不数日,各郡悉有文书来到。 并州琨子刘群上言:“伪汉遣贼将乔晬、范荫、刘雅、朱纪、王伏都袭取上党,復攻晋阳,太守高乔以郡降。 马荷、卢忝二羌酋乘机占据定襄、马邑,败兵见屯厌次城,被围甚急,速宜回救。 刘琨见书大惧,即时入禀成都王等。 成都王曰:“今诸侯已散去数处,越石岂可又离此地乎!”琨曰:“臣父母被害,心如刀割,在此亦无益于事矣。 况并州乃北方要郡,若还有失,山后诸州皆非国家之所有也。 ”成都王曰:“孤今因齐王不付粮草,军士食少,亦难强留。 ”遂送琨回还本镇。 陶侃亦持文书入见成都王曰:“广州守将郭讷代臣摄管州事,有长沙人王机纠众为乱,结连郡人温勛、秀士留沉及据临贺,引勾荆湖臣寇杜弢,欲袭荆州。 因皮初兵到,寇扰岭南十分之急。 ”成都王曰:“此等小寇,何足介意?但遣一将领兵前去,可即平矣。 孤当给与粮饷,使之疾往,焉必亲行!”侃曰:“广州近夷,素性狡獍,只可德化,非可力服。 脱吾不去,恐徒伤州郡黎庶,空费国家钱粮,贼人未即平也。 ”成都王曰:“其他则皆可去,士行、士雅吾实不忍相舍,欲早晚共议以资管见者也。 ”侃曰:“汉寇为患,臣虽寤寐中不敢少置者。 今彼退去,卒未即出,容臣去收那贼,再来听调。 ”成都王从之,侃亦提兵乘夜而起。 顺阳张光亦得告急文书,言:“部蒋李运反,投入仇池,忽引杨茂搜与蛮将生铁佛侵边甚炽。 ”光与陈敏连营,正请敏议欲回镇,忽然其弟陈斌行紧急私书来到,言:“反寇石冰勾引故扬州守刘机、丹阳尹王广,扬言兄长恃兵骄横,不待朝命,夺彼扬州。 今乃纠合亲党袭取乌江,径渡瓜步,直攻扬州。 兄昶出兵与战,被其所杀。 围城甚急,急宜还兵以救根本。 ”陈敏看其书,不好将见成都王,即密与张光从间道各回本镇,不辞而去。 武威太守马隆自魏郡移兵,令其接张、祁断后之兵,战斗过伤,患病甚重,成都王使其子马咸以车扶回洛阳调养。 各镇刺史见众散去大半,军士粮食又少,乃一同入见成都、长沙等王,求且回镇:“若是汉寇犯域,臣等再来会合,共听指挥,未为晚也。 ”成都王曰:“今已交秋,暑气退矣。 倘一王弥等復来寇扰,聚集众诸侯之兵,不亦难乎!”王浚曰:“吾非不知。 但本镇界于辽段慕容之域,彼皆胡性,或不可测。 拓跋氏又崛强黠扈,倘见臣久不还,觑隙窃发,则北方一境,又不得宁矣。 ”成都王不肯,陆机曰:“幽燕乃北边重镇,必须御守,非他郡之可比也。 王彭祖之请,宜当从之。 ”成都王曰:“一从须要俱从,何独王幽州乎!”于是各刺史悉皆辞去,八位亲王亦皆带兵散回本镇。 成都王乃与陆机收兵回朝伏命,晋从悉解。 刘聪探得成都王等皆散,心中大喜,乃使人上平阳催粮草,以备攻取州郡。 刚才起行,只见汉主差刁膺赍犒物来到。 聪问汉主起居,膺曰:“近来龙体欠安,盖谓左右等议立刘和为太子,方称典制。 第216页 前以太子不曾至,故圣上立功论才,未曾立长而论礼也。 徐光上言:晋王久立在先,见总六军,恐自乱。 因此王上忧闷,病体难痊。 ”刘聪听说大惊,问于张宾、姜发,发曰:“长太子素性怯弱,羽翼亦少,太子但趣驾回朝,则无人敢异议矣。 趁今晋兵已解,作速班师,毋使后悔。 ”聪以目视张宾,宾点首,刘聪遂收拾回平阳而去。 当时之人见两国罢兵,地方得靖,有诗嘆曰:   晋汉争衡几一年,元元涂炭可辛酸。 夜闻犬吠心皆失,日听风声胆尽悬。 星驰僻径甘耽苦,露宿空山忍受寒。 今朝两敝收戈甲,始得安身贴席眠。 第六十九回 司马冏骄横起祸 永嘉三年,汉元熙六年,六月,成都王见各镇刺史因本方寇乱,散去十七,惟中州弱镇数处,遂亦各遣归,于是诸王俱回藩府。 成都王发盪阴,将进朝伏命。 至邺城,安下兵马,只命陆机、卢志、石超、牵秀将兵三千赴京。 卢志曰:“未可即便亲去,今齐王擅大权于内,我王掌兵权于外,焉能必其心无疑贰?何不遵古旧制,虚应故事,遣人先上大将军印绶于朝,以试齐王之心。 看其发落,便知分晓。 ”成都王从之,先令人上表,送印绶入朝纳还。 齐王喜其能崇礼让,即差使臣备仪仗,迎接成都王入朝。 加授太尉大将军、都督中外大将军事、节钺,录尚书事,赐九锡,剑履上殿。 卢志又劝曰:“歷盛满者菑必险。 斯际君子在野,小人在位,葛、董、孙、韩等五公用事,心怀妒忌,岂容人出其上,而不思加害者乎!宜辞九锡并诸军事,上表论战亡各镇刺史折兵损将之功。 ”成都王即命陆机作辞表,并请加封将士。 齐王见颖辞军,心中大喜,即奏帝加卢志暨部下十大将军为辅国忠义将军列侯,以陆机为镇国将军,代领成府内外许、颖、漳、邺诸军事,留成都王、长沙王、东海王在京,共参庶政。 自此成都王威名雄盛,朝野尊敬,过于齐王。 葛旟密说齐王曰:“成都王乃帝室至亲,有反正退贼之功,人多归心。 惠帝今无后裔,倘一日有人上言,立为太弟,我辈其将不利矣。 清河王司马覃年已八岁,亦武帝之孙,昭穆甚顺,何不先奏惠帝,立为太子,以杜朝野之议,成都王之念亦杜矣。 ”齐王从其议,密约东海王上本,保覃为太子,固安国本。 惠帝准奏,诏覃入宫,加齐王冏为太师,东海王越为司空、领中书省、监军国大事。 长沙王司马义见冏、越二人互相荐举,附会弄权,乃亦间说成都王曰:“窃见齐王擅威专政,将不利于社稷,我等以弟兄之情待之,不以他为备,一旦变生,吾等必遭其害矣。 ”成都王曰:“我今以仁义待彼,彼肯以禽兽遇我而致噬啮乎!弟兄手足,毋得见疑,自为仇敌,以取笑话。 ”长沙王又曰:“齐王固无此心,其门下人怀谋已久,不观孙秀、士猗、司马雅之事乎,何曾由得赵王,而致淮南授首,此明鑑也。 吾非离间骨肉,不过劝弟早为防备,以自全耳。 ”成都王曰:“兄宜谨慎,勿可轻泄,容吾思之。 ”相谢而别。 归府,召卢志入密室,以长沙王之言道白一遍,志曰:“大王向者渡河反正,黄桥一战,直逼洛阳。 今者纠合诸侯,漳河、高鸡泊皆得大捷,汉兵退去,已起齐王之畏矣。 前不发粮应赴,未必非谋心之所使也。 今见长沙王与大王征汉事久远,疑有暗合之意,故齐王乃勾结东海王串同行事。 长沙王亦恐二雄不并立,虑患及身,密为大王道之耳。 ”成都王曰:“彼今势大权重,其将何以处之?”志曰:“此亦不难。 再又上表辞政,言今秋至,汉将曹嶷以孤军悬守魏郡,必有再出侵寇中原之心。 以朝中万机托于齐王一己,復请兵还邺镇守,托以阻遏汉寇过河之思,岂不可以迴避傍虎之害乎!我王去后,若齐王奉公守法,孜孜为治,则我亦得安然,乐享王公之爵。 设彼妄肆狂悖,骄横不仁,我则因其不仁,合兵讨之,则左袒者云集,权在我矣。 臣恐齐王所行,不待我兵众发,而内变已成,祸恐不免,我王亟至离去的是也。 ”成都王从之,復上疏甚言汉寇利害,请回镇邺城,预防兵患,以大政悉托于齐王。 齐王见成都王称颂尊戴,乃从其请,奏帝加封成都王,送回邺城而去。 自是齐王愈肆无忌,一应机轴大总,皆委于董艾,以何勖为中领军,更置掾属四十余人。 大筑府第宫馆,坏民庐舍数百,凿千秋门路,以通西阁。 施八佾之舞,日夕宴乐不入朝,坐受百官拜贺,事侔人主。 符印敕诏,委三台佥署选举,不由朝廷,专宠亲昵。 养甲士数万,威震京邑。 时顾荣被召为府中主簿,见齐王所任非人,皆其旧日从事党与,董、葛等强横自恣,刘殷辈见无远大,嬖佞是听,忠谋者疏,直谏者贬,中外失望,乃上书谏曰:  主簿事臣顾荣忝在门下,叨荷国恩,事有惕心,不敢不告。 第217页 切闻古人有言曰:谦受益,满招损,处艰位者不可以不省也。 又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今殿下举动之间,骄矜是恣,势压群下,岂君子之盛节耶!如以学业骄人,则仲尼有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如以富贵骄人,则田子方有曰:“抑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可骄人乎!”伏望殿下劳谦有终,永保令誉,勿使马援起子扬之笑可也。 且势有时可尽,势尽则倾,如扬雄所言。 旦握兵权,则为卿相;夕若失势,则为匹夫。 转眼宠辱,反掌荣枯,可不畏哉!惟殿下安分见机乎。 易自处,则鬼神亦将寿善而福兼矣。 臣以是敢冒?钺之诛,而献逆耳之言也。 书上,齐王厌其多言,裂成于地曰:“小人无知之言,何足听也!”顾荣见谈不听,知齐王必有大祸,将累及身,欲去不得,乃闷闷于心。 由是日久饮酒至醉,醉后诣友人冯熊处消遣。 冯熊亦当世高士,不就齐王之召,闲居在洛。 见荣每日来谒,则醺醺然不言一正事,乃责问曰:“彦先数数好饮,此何意也?仆闻酒为狂乐,圣人恶之。 今足下耽此曲櫱,夜以继日,此非贤君子之所事也。 愿深察之,毋败峻德。 ”荣曰:“予读儒书,岂不知酒为祸败之源乎!君不知予心也。 今齐王骄恣过甚,擅权自用,不久必败。 吾既受其职,不可脱彼而去,揆所难免,是以强饮,暂遣愁怀耳。 频至贵寓闲行者,意有所恳,未敢直告故也。 ”熊曰:“有何见谕?”荣曰:“欲得求一佳策,脱此樊笼,保全余生。 肯一筹画否?”熊曰:“故人原来为此,吾实不知其故。 ”乃呻吟半晌而言曰:“此亦不难。 某有小策,保为脱去。 ”乃密与顾荣曰:“如此如此。 ”言罢相别。 次日,冯熊托以他事往见葛旟,谈论府中之人。 冯熊曰:“府内仕客俱可,吾所虑者,顾荣一人。 此人酗酒无徒,空有其名,岂堪大任!醉后恐误泄府中之案牍耳,何不言于齐王,早为定夺。 况兼性忒刚直,不慎机密,非远谋之人也。 ”葛旟曰:“吾每欲言之,奈是齐王自辟之人,故未敢耳。 ”熊曰:“知而不言,非忠臣也;疑而不去,非智士也。 何以不敢为辞乎!”旟乃谢熊送出。 次日,乘间言于齐王曰:“臣观顾荣在府,无所建明,终日饮酒,醒而復醉,府台案牍重积。 若此无徒,岂不误事。 ”齐王曰:“吾重其名而召之,谁知是一酒徒耳!”即时迁荣出府,使为中书郎。 颐荣得离齐府,乃绝酒不饮。 同郡张翰,字季鹰。 亦有灼见,私谓顾荣曰:“今齐王专而自用,不纳忠谏,终必见败,败则吾辈亦及于祸矣。 ”荣曰:“吾一向但见刀刃锋露,即便惊心落胆,似将及我,故以计求出,冀脱身耳。 意欲与吾友共采南山之蕨,饮东江之水,以乐余生。 尊意以为何如?”翰曰:“吾有此心久矣,但不能脱此羁绊耳!”嘆息而别。 一日,翰邀荣共饮,适见西风飘梧,凄声飒飒,荣曰:“今至此秋天之气,不觉听厉唳而顿起悲思耳!”翰曰:“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乡。 ”二人共嘆吴中菰菜、莼羹、惠茶、鲈鲙之美,遂私议曰:“人生富贵,但适志耳。 何能羁宦千里,以要名爵乎!”乃弃官,密地共逃回吴。 齐王闻知二人遁,心中嗔怒不已。 董艾曰:“有官不愁无人做,何苦将荣、翰二人介意乎!”齐王听之,即不追究。 一日,宴会乐阕,董艾曰:“若论丝竹之音,皆不如稽侍中之精妙无比也。 ”齐王听言,即命稽绍品弹一曲,以助筵中之乐。 绍抗辞对曰:“殿下匡復社稷,执掌铨衡,当轨物作则,垂范于后。 何故欲使缙绅大臣作伶优之事,以轻亵朝廷冕服哉!臣虽偎不足道,忝备常伯之职,腰金佩玉,侍御殿前,岂可操执丝竹,下同教坊乎!”齐王见绍是耿介君子,乃笑而谢之。 众官散去。 越日,有南阳处士郑方,知齐王以骄奢逸乐败坏国家,乃乘间上言曰:“大王以王室至亲,秉国大政,内无三颂之称,外有五失之议。 ”齐王曰:“何以见之?”方曰:“大王安不虑危,宴乐过度,一失也;宗室骨肉,互相疑忌,二失也;汉寇未平,不思剿灭,而顿息武备,三失也;百姓困穷,不闻悯恤,而征徭愈酷,四失也;正士见弃,忠言逆耳,而坐朝百官,五失也。 殿下有此五失,而不自省,窃为殿下危之。 若不早为之计,诚恐家国祸且不测也!”齐王亦不见信,而亦不加责。 长史孙惠劝采其论,宜改悔以惬众望,齐王又不听。 孙惠虑事若一坏,祸必及己,乃上言劝齐王效成都王辞政归藩,保全令闻,以为身到许昌,后虽有乱,或可免其祸也。 第218页 齐王不听。 惠乃復上书以谏之曰:  天下之事,有五难四不可,而大王皆居之,臣窃以为惧也。 且夫强敌在前,疆埸不固,一难也;藩镇擅兵,不畏朝典,二难也;贼寇蜂起,百姓流窜,三难也;亲王欠睦,储嗣未坚,四难也;仓库空虚,国家多难,五难也。 久荷大名,而不知自损,一不可也;久执大权,而不知自抑,二不可也;久专大政,而不知分理,三不可也;久居大位,而不知退让,四不可也。 今大王居难中而不以为难,处不可中而以为可,臣固至愚,窃所不安也。 矧朝无至人,惟知承顺大王之颜,而不知匡救政治之失;举选不当,职任非才;成都王有功不伐,殿下勿之信任,而使辞政归邺,朝臣无有不太息者也。 当此王事多难之时,既不能身任太平之治,又不能克平祸乱之奸,宜思功成身退之道,进用贤能之人,委政成都、长沙二王,长揖归藩,则泰伯、子臧不能专美于前,当可与东海王疆优游永乐矣。 齐王看其书而不能用。 孙惠惧害及己,乃称母病危笃,乞归侍疾。 齐王不许,惠乃逃去。 齐王谓曹摅曰:“孙惠劝吾委政归藩,吾听而未即用,他就私自逃遁,甚为可恶!当索而治之。 ”曹摅曰:“物禁太甚,则极而反,理之然也。 大王诚能居高虑危,应机作事,辞政委权,褰裳而去,斯乃善之善者也。 孙惠之言,导主以义,忠臣之直也,大王实宜听之。 今闻其母有疾,大王不允其请,为亲而逃,此孝子之情也,大王亦不必憾。 惠今情意两尽,虽彼逃去,诚不失为忠孝之臣,竟当原之。 ”齐王纳摅言而不责孙惠,然终恋富贵,而不能从其佳策,以释大权。 左卫将军王豹见齐王不听二人忠言,而骄恣尤甚,亦致笺上齐王劝其委释大政,免致人怀妒忌,以杜后患。 笺曰:  夫天下之事,有未萌而定乱者,有过后而见思者。 切见成都、河间、长沙三王,皆以方刚之年,镇居要害之地,并点戎马,将勐兵强,甚为可畏。 今殿下挟震主之威,独专大权,统摄大政,广造府第,未见其为福也。 为兹之计,但当悉遣王侯返镇,依周召之法,各总所属,以协辅天子,任用明良,以佐理庶事。 殿下慨然归政归藩,求享齐鲁之富,以永乔松之年,可使诸王无嫉妒之嫌,而晋室有无疆之庆矣。 臣豹至愚,冒干天听,鉴纳幸甚。 齐王冏先见顾荣等劝己不听而逃,又闻曹摅、郑方谏论,理皆相合,心中已有允从微思。 及览王豹之笺,豁然顿起改悔之意,乃与东海王越共议之曰:“王豹劝孤归藩,其理甚善。 今特请弟至此,欲定一人,代吾任事,非长沙王则成都王也。 二王谁为优劣?”东海王见其数不及己,心中恶之,遂欲幸其暴虐骄横,然后倡纠诸王,讨正其罪,窃功劳以要大权,乃以言缓其心曰:“太师还当三思而行,未宜忽遽。 且清河立为太子,是我二人保奏的,渠今一个秉政,两个俱入任事,倘一变乱王储,则你我皆有妄举罪过矣。 且制有兄终弟及之典,必须定夺的当,得托方可。 ”齐王不答。 越恐齐王悔过,得以保终富贵,復绐其嬖信葛旟曰:“王豹小人之言,误国甚矣。 欲教齐王委政,改使他人来任,其则众望与五公等,亦皆解职归藩,天下岂不乱乎?”旟曰:“大王见者是也,明当再议。 待吾见太师,看其主意何如,又作道理。 ”言罢相别。 次日,齐王又召五公等共议曰:“昨日王豹笺上,劝吾谢政归藩,言似近理,思欲从之。 汝等高见以为何如?”葛旟、董艾曰:“此等之言,何可听信!专欲赚误大王,以买诸王之心,思叨重禄耳。 王今一解职归许,则受他人所制矣。 此时众辈以大王权势尊严,难与举动,故使王豹致笺诳惑聪听,实欲排害大王耳。 宜当深思,莫使后悔。 ”齐王曰:“然则不可从也?”旟曰:“此等卖主求荣之人,当杀之以戒将来!”齐王低首不答。 葛旟、董艾暗使卫毅收豹,令鞭杀之。 卫毅是其恶党,即将王豹押至铜驼之下,拷鞫其卖主求荣之事,勒其供招。 皮肉皆绽,不胜苦楚。 王豹曰:“吾之本心,不过为主,劝齐王谦退自保,使得克全富贵,以享无疆之福耳。 今反以忠为佞,是吾肉眼不辨贤愚,不明进退,自求祸也。 可伤,可伤!吾知齐王亦无杀吾之心,此葛旟、董艾小贼辈,欲害吾以图固位耳。 吾恐位不能固,我朝死而贼奴夕亦就夷矣!众刀创在此,死后可将吾头悬于大司马之门,以观各兵之攻齐,则无遗憾矣!”言讫,撞石而死。 自此人心皆背,部曲离心,齐王之祸不远矣。 豹死其日,天惨云愁,人皆悲之。 有诗嘆齐王曰:  齐王固宠更妨贤,张翰思莼返故园。 顾荣孙惠相逃遁,葛颙董艾窃威权。 尽忠王豹呈佳策,碎首铜驼受苦冤。 第219页 望悬门首观兵变,千古令人羡至言。 又有诗一首曰:  固宠齐王欲主专,妨贤娇蹇拒忠言。 孙曹已达呈明疏,张顾知机避祸前。 王豹献谋遭挞死,葛刘误主丧家园。 当时早听诸贤策,安得沉尸到市边。 第七十回 长沙谋议取齐王 话说河间王司马颙奉诏命在于关中镇守,见世子司马晖与同张方、郅辅等征汉回兵,具言齐王宠任董艾、孙洵等五公用事,擅权专政,听其奸妒之言,不发钱粮济给大军,以此众皆解散,各回本镇。 颙曰:“相战之事,胜负如何?”晖乃将张方为先锋,前后恶战功劳道了一遍。 河间王闻言大怒曰:“齐贼这厮,何不知理之甚也!向日共起义兵,伐赵王、孙秀而復惠帝,功绩一同。 今彼乃独专朝政,党与皆受重禄,吾为父执,反然俯首以听其使令。 吾将立此大勛,又不加赏,奈何忍乎!”思欲约合成都王共讨司马冏,又不知事情遂否,心中闷闷不乐。 有府中长史李含,字世容,狄道人□素多智谋,当日见河间王面带忧色,揣知其意,乃以言挑之曰:“大王所以抱怀悒怏者,莫非为着齐王辜负伐赵之功,而独专其贵乎?”河间王曰:“诚有是意。 ”含又曰:“成都王亦武帝之子,当今皇帝之弟,功过齐王,甚洽众望。 今反推逊归藩者,亦为齐王夺其大将军之印,恐成雠隙,避嫌而去也。 面虽似和,心中实忌,但未得其便故耳。 况齐王冏乃武帝之侄、司马攸之子,以宗枝论之,亦非嫡派。 今越亲枝而专国政,朝廷拱手,廊庙侧目,是亦赵王伦之俦,祸事其能久乎!”河间王曰:“吾思欲会兵以讨正其罪,事机能可济否?”李含曰:“未可也。 今齐王与成都王未曾有隙,恐或不从。 凡事要相时而动,方可成功。 况齐王内有长沙、东海为之羽翼,且其过恶未彰,众心未怒,恐卒难动。 昨闻人言长沙王怪其与东海王相为援结,心甚不怿,每每暗与成都王相通,思欲排之,成都王允而未行。 大王何不修书一封,内包成都王之意,令长沙王起兵,废齐王以迎成都王辅政。 二王一起嫌疑,非齐王害长沙王,则长沙王必杀齐王矣。 然后大王徐观鹬蚌之势,以收渔人之功,岂不善哉!”颙曰:“卿之高见极妙。 但恐长沙王见齐王强盛,匿而不发,则是徒结空怨耳。 倘一下人阿势,漏泄其情,岂不与彼又结深仇乎!”含曰:“不妨得。 待臣思索作书,只要内中语句活动婉转,莫作专主实使之意,将长沙、成都王俱隐合谋之情于内,则彼自然慎密,不敢妄泄矣。 发与不发,少不得有书回答。 则长沙王与齐王疑贰之心自此而起,纵不能废得齐王以消我气,齐王必然阴夺长沙王之兵柄矣。 然后因长沙王之怒,待臣奉大王咫尺之书,迳往邺城,说同成都王合起兵马,共伐不道,顺逆之势可立判矣,何愁齐王之不克哉!那时议举成都王辅政,共安社稷,岂非不世之大勛乎!”河间王听言大悦,即命李含作草,亲自写书,遣人潜地送至洛阳长沙王府中而去。 长沙王接得其书,反覆看过,正合己意。 乃具回书,密付原使带至关中,献上河间王。 河间王看其书意,復令李含将书一封,直至邺郡会合成都王,极言齐王并其党与等所为之过恶。 李含至邺,入见成都王。 参毕,呈上书启,又将长沙王之意密告一遍,言:“大王以真心委国政于齐王,奈其恶党葛、董等专嫉大王威德洽众,每欲加害。 幸有长沙王在朝,未及发耳。 我王以为,欲除西北反寇,非殿下别无其人,故命含来叩见大王,告以其事。 望大王早为之备,免堕彼奸。 ”成都王听言大怒曰:“吾为逐兔之犬,汝为食肉之人,反听下人之言,思害孤等,欲独享爵禄,必有赵王之所为矣!今不早伐,必被坏乱朝廷,后悔无及!”遂与李含定议,誓约遣回。 含转至关中,道成都王听允之意。 河间王见二王皆从,乃具表入朝陈奏,暴齐王冏嬖倖骄横、党恶害民、妄兴功役、擅专升黜等恶罪过。 惠帝见表,即付齐王自看。 齐王大惊,谓公卿等曰:“吾今辅政,未见害民。 今河间王表声吾罪,纠合成都王兴兵伐孤,诸公以为何如?”尚书令王戎曰:“二王别无他意,但以同除赵乱,建功一番,今大王独摄朝政,故心不甘耳。 且关中邺西之兵素称雄勐,京师兵弱,未易当也。 大王何不就此辞政归第,委权崇让,上可以安享富贵,下可以保全身体,不亦善乎!”齐王呻吟无答,葛旟曰:“此不知事体、不达时宜之言也!今齐大王居此辅政,犹如曹魏公之辅汉献也。 一日解职无权,则横议纷起,卒难辨别忠佞。 自汉魏以来,王侯谢政归第者,几人能保其妻子乎!故赵良有云:‘秦王一旦捐宾客,收君者,岂其微哉!’世之仕途可不留心哉!”王戎因有疾,连日服药,众所皆知。 第220页 时见葛旟不悦,心中惊惧,伪推药发,求出恭如厕。 俄闻有声喧闹,疑为收己,乃佯疲堕厕间地上而睡,家人等扶归私第,得免而出。 齐王遂无逊位之意。 长沙王在朝见葛旟所言,恐其疑己通谋,乃密聚部属上官巳、皇甫商、王瑚、王矩、宋洪、董拱、陈珍、逯苞、冯嵩、刘佑十员亲随健将,并马隆之子马咸等,共议其事曰:“今齐王专政,骄横暴虐。 河间王前有书来与我,言欲会合成都王入朝正罪,事未及行,乃先上本,暴白彼之罪过。 不日大兵将来,孤亦在朝,将何所从乎?”马咸见父亡后,齐王不使荫袭,心正恨之。 见长沙王所问,即进言曰:“凡人先事者便为头功。 今齐王只听葛旟、董艾之言,不肯辞政,固位专权,众心不平,早晚必有变生矣,何待关、邺来伐乎!大王不可束手,以看他人成功。 趁今官民怨怒,先举义旗,袒臂一唿,则众不约而前。 迳入朝内,到诸宫门,奉天子以令公卿,命将士收斩葛、董、卫、路、刘、韩、孙洵等。 此桓文之事业,不可失也。 ”长沙王闻言大喜,密叫腹将宋洪、上官巳设计行事。 上官巳曰:“作事贵乎有名,且姑缓数日,待二王兵到,一鼓收之,庶免擅起干戈之议。 ”长沙王依言,下令诸将秘之,不可轻泄。 不数日,有人密至洛阳呈报,言河间王遣李含、林成、马瞻等督兵三万,屯于阴盘;张方、郅辅、张辅等督兵三万,屯于新安。 只等成都王之兵一到,即围洛阳矣。 长沙王听报,即召将士议曰:“今外兵已来,吾若不行,恐董、葛等别生奸计,事涉不美。 诸君高见若何?”皇甫商曰:“事在必为,为则必成,但机谋亦要谨密。 二王之兵势已张扬在外,齐王必然闭城防备,岂能一时即入?大王既与合谋以任内事,此非轻易小可之比。 且满朝权贵大臣,多半是其党与,又有东海王为之羽翼,一有不密,祸先及我。 必须酌算万全,斯无患害也。 ”宋洪曰:“诸大臣中,惟有司空羊玄之不阿齐王,素恼五公等骄横无忌,紊乱朝纲。 可请此人一同谋议,必有高见。 ”长沙王听言大喜,即令人密请玄之至府共议。 玄之潜至,相见毕,问曰:“臣才浅陋,数见弃于齐王,受侮于强党。 今蒙大王唿召,不知有何见谕?”长沙王曰:“今因齐王为政不仁,信任群小,以干众怒,昨者河间王上表白其罪过,即日与成都王合兵前来问罪。 孤今在朝,助内又不可,助外又不得。 倘若有人协通成都,及畏张方英勇,城池一陷,玉石难分,皂白无辨,悉见受祸。 故请司空高见,相与筹之。 ”玄之曰:“殿下心欲何为,必有所主,须明言之。 臣敢预启妄言乎?或动或静,或用或守,相机献拙,必当竭尽驽骀,请勿见讳。 ”长沙王曰:“吾用马武威之谋,欲先事而起,以除国蠹。 但恐齐王党盛,不能成事,心中未决。 知司空素有奇识,愿赐教之。 ”玄之曰:“齐王矜骄不道,纵下虐民,人人忿怒。 今但以兵先入宫中,闭诸禁门,奉迎天子。 诬言齐王见河间、成都二王兴兵问罪,惧难解释,构党谋叛,欲勒朝臣为助。 奉帝敕令羽林各卫兵马,围住其府,先收董、葛、路、卫等人,大事即可定矣。 ”长沙王曰:“司空之策妙矣。 但恐卫兵惧齐王并五公等,不敢向前耳。 ”玄之曰:“只要以天一为主,其外则用大王家将当先,何必恃外人乎!纵或有兵卒附会齐党,下令以危言一之,云道今河间、成都二王大兵三十万,张方为前锋,已屯城下。 敢有从逆抗拒者,悉夷三族。 谁敢违背朝廷乎!”长沙王听其所言,心中大喜,即召诸将分付,整兵屯于云龙门伺候。 亲自披挂,率领亲将王瑚、皇甫商、王矩、陈珍,将兵一千入宫,奏称齐王惧罪谋反,葛旟等已将城门把住,乞早定夺。 惠帝见长沙王所奏,即以为真,乃大怒曰:“吾见齐王专擅,心中常如有失。 今既造反,将何以处之?”长沙王曰:“事已发矣,请陛下上东华门观变。 可速降诏,敕令护卫羽林诸军诛讨叛逆,以安天位,毋使再有赵王、孙秀之失。 ”惠帝不知是计,即依长沙王之言,传令宦官宣谕众军,言齐王司马冏谋反,可速围住其府,并将党与尽皆诛戮,不得少容。 众军闻诏,一齐踊跃而去。 早有齐王党与将长沙王带兵入宫事报与董艾、葛旟知道,二人急入府中告齐王曰:“长沙王披挂进朝,事必有变。 彼倚关、邺之兵在外,思欲制我,亟宜速发,犹恐不及矣。 ”齐王从之,令路秀、卫毅、韩泰、刘真等提兵先攻云龙门,葛、董等准备入内,以捉长沙王。 卫、路等兵至,长沙王之将马咸、逯苞、冯嵩、宋洪、董拱、宋淇、上官巳等,分两边杀出,两家拒住死战,箭如飞蝗,直至帝前。 第221页 帝喝羽林军出助,共破齐兵。 长沙王得命,使成辅、刘佑扶住惠帝,亲带王瑚、王矩、皇甫商、陈珍统羽林军马,开门杀出。 陈珍当先,首沖齐兵,诸将继至,势不可当。 葛旟、董艾等亦皆亲自临阵,于是朝中大乱,两家交横恶战,杀死军兵及百姓等不可胜计。 齐王见长沙诸勐将善战难敌,又有护卫禁兵相助,料不能胜,乃密召黄门令王璜盗出内库驺虞之幡,向前诳退三军。 璜乃持幡直至军前高叫曰:“今奉圣上敕命,持此幡以戒谕两军。 汝等且各罢战回营,不得扰攘宫阙,震惊殿陛,违者定夷三族。 二王之事,明日大会百官,当殿辨议,毋得故违。 ”众军士皆面面相觑,不敢动手,羽林军皆欲退去。 王瑚向前曰:“兄长素存忠义,今日何得私将禁中公物以助恶逆乎!”璜曰:“弟何不惧妄乱朝廷,而欲反责劣兄耶!”王瑚见其所言,即说长沙王曰:“今若一被赚退,明日廷议,则坐我以反情,罪难逭矣!此幡决不可信从者。 ”长沙王曰:“今皇上是成辅、刘佑监辅在东华门楼之上,此幡何由而出!明知是齐王诈计,盗来愚惑两军者。 谁人敢向前去,扬言领旨,即将王璜杀之,夺其驺虞之幡,则可以制齐兵矣。 ”宋洪曰:“只要汝器不怪,某当除之。 ”王瑚曰:“今处灭门之中,各为其主,焉暇他顾!”宋洪听言,欣然向前,高叫王璜曰:“既有虞幡,必有诏谕。 可叫齐府之兵不得妄动,待吾来领圣谕,即当退兵。 ”言讫,直至璜前。 王璜不知洪意,拱手称问,洪曰:“黄门大人旨意何在?”璜曰:“仓惶之际,惟有圣谕,未有旨意。 ”洪曰:“既无旨意,何得诳吾!”即抢上前,一刀将王璜砍死,夺其驺虞幡,即带羽林军士,高叫齐兵曰:“司马冏谋反,圣上亲诏羽林兵马收拿究问,汝等何得抗旨助逆!今给驺虞幡在此,可速退去,免夷三族。 ”葛旟喝令众兵曰:“敢有退者,斩首号令!此幡齐王所请王璜持出,今司马义擅杀朝臣,反情众见。 有人能获其首者,官封万户。 ”齐兵遂不肯退。 宋洪又同羽林军士宣叫曰:“汝等抗违朝廷宪典,欲何为也!再若不退,明日成都王入城,九族皆诛!”众兵听说,又值日暗昏黑,齐阵上渐渐走散,奔入羽林军中者十之三四,孙洵亦遗书长沙王而遁。 上官巳见齐势将解,乃激励众将奋力一击。 齐兵遂溃。 王瑚、皇甫商、马咸三人获得葛旟,路秀被乱军所杀,刘真、韩泰、卫毅皆被擒住。 长沙王传令攻入齐府,捉齐王缢杀之。 其府中所有,悉遭抢散。 长沙王命将五公等并齐府腹党皆斩之,惟收葛、董六人家族斩之,余皆赦免。 当即出榜安民,慰令众兵归营。 次日早朝,长沙王率百官奉惠帝登殿朝贺,颁诏赦孙洵之罪,将六人首级差官赍送到成都王军中而去。 外解钱钞犒赏二王兵士,持申帖禀问朝中之事。 成都王问于卢志,志曰:“今齐王见我等兵动,闭城拒我。 长沙王发愤任难,幸除董、葛大蠹,得去齐豪,功可尚矣。 今我王亦入京中,长沙王逊又不好,不逊又不好。 依臣愚见,且自委任于彼,收兵还邺,庶使张方怀妒我之心,岂非两全其美乎?”成都王善之,回书与长沙王,辞帝回邺。 长沙王乃奏帝加河间、成都二王郡邑,封张方、石超等为平难车骑骠骑将军,关内、漳邺等侯,于是各皆收拾还镇。 长沙王见成都推让,恐人议己之非,乃谦恭卑逊,汲汲于政,朝中颇治。 凡一应军国重事,皆遣人咨禀成都王而后施行,人皆重之。 咸道齐王自专,以致取祸,晋之史官干宝断齐王冏曰:  冏名父之子,倡义勤王。 摧伪业于既成,拯皇舆于已坠。 策勛考绩,良足可称。 然而临祸忘忧,逞心纵慾,曾不知乐不可极,盈难久持。 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 若采王豹之奇策,纳孙惠之嘉谟,高谢衮章,永表东海。 虽云伊霍,何以加焉。 后人有诗嘆齐王曰:  堪笑齐王见识迷,乘危履满欠知几。 不从逊位辞权谏,固宠无长反丧躯。 第七十一回 顾秘起兵平石冰 话分两处,再叙荆州刺史刘弘自盪阴辞成都王,带兵回镇。 反寇张昌、石冰等不知弘到,乃大掠旁郡。 弘怒,带兵去剿。 昌、冰亦率众拒敌,摆开阵势,二贼扬威耀武而出。 官兵阵上三通鼓罢,门旗大开,刘弘亲带皮初、张兴,以鞭指张昌曰:“朝廷命汝等征蜀,正宜为国出力,以显功名,何为从逆作乱,以贻臭名乎!”张昌见弘自回,吃了一惊,锐气顿阻,乃以善言回答曰:“今举朝官员,尽皆怀说蓄佞,赋役滥酷,致使良民哨聚,我等岂皆为寇之人也?惟有陶广州忠直爱民,可以服众。 荆州公你今年已高迈,下人不体汝心,荆襄蜂起,何不告政,以让陶广州,代其到此荆州治事,则我等自当卸甲投降,何用征战,以劳神思乎!”刘弘听言大怒,乃命皮初出阵,擒此逆贼,以正军法。 第222页 张昌不忿,亦挺枪来敌。 当时皮初挥刀砍入,张昌二人战不数合,昌抵当皮初不住,大败而走,乃退据武昌。 皮初乘胜领兵围住,日夜攻打,不能得下。 其党石冰逃去,转掠新野。 新野王司马歆起兵征剿,冰战屡败,乃求救于张昌。 昌发兵来援石冰,与新野王战于博望坡,贼兵大胜,乃围新野王之兵于土山之上。 两日两夜,兵士无援,飢饿之极,冲杀下山,悉皆战死,新野王亦为流矢所伤而亡。 荆襄大震。 刘弘闻知,乃命皮初抽兵回救新野。 石冰知皮初兵到,遂引众接战于路。 凡三对阵,石冰皆败,乃顺流奔遁楚州,于路劫掠甚惨。 皮初随后引兵去征,石冰闻知,復令其党牛升引兵出战。 两下摆开阵势,牛升逞勇,横戟杀出,皮初手舞大刀接住。 二人各施武勇,翻天捲地,直杀得尘遮红日无光。 约斗有三十余合,牛升渐渐力怯,架隔不定,被皮初一刀砍于马下。 石冰慌忙舞刀杀出,皮初又与接战,二人刀来刀去,又斗上二十余合,石冰终是力怯,乃回马逃走,被皮初追去。 石冰乃连夜走入临淮,坚闭不出。 皮初乃围城攻打,数日不能下,折兵无数。 冰言:“不须攻击,只是陶广州老爷一来,我等即便敛甲投降。 ”各处贼首皆是一般言词。 刘弘见报,乃具表上言于朝。 朝中定议倒下,以为荆州襄汉反寇张昌、石冰等,既皆仰慕陶侃,可赍诏令其权下荆襄,收慰乱寇,以安黎庶。 于是使人行诏而去。 贼首张昌闻知皮初围石冰于临淮,乃即将兵径寇荆州。 刘弘使费深往剿,被张昌杀败,堕于江中而死。 张兴又去与战,相持十余日,不能取胜。 弘復遣人至临淮召回皮初,以退张昌。 初回兵,石冰遂又復肆猖獗。 皮初还荆州,与张昌大小五战,互相胜负,反遭射伤张兴。 刘弘大惧。 却好陶侃自广州引兵来至,其流民叛卒皆相率诣侃军前投拜。 侃皆重赏,使回贼中招劝众兵归正。 众兵遂相议刺杀张昌,以降陶侃,侃復以恩抚而赏之。 众感其德,又至武昌赚杀贼党王坤,开武昌以纳朱伺之兵,荆寇悉平。 刘弘见侃德能服众,愿以荆州让侃。 侃未回报,忽广中流星飞马赶到,言:“交州反寇童铁帽作乱,围守将叶鲜于广州甚急,乞速回兵救应。 ”陶侃闻报,即辞刘弘,引兵復回广州而去。 到得半路,童铁帽闻知陶侃回兵,乃连夜逃散。 刘弘使人将张昌、王坤等首级入洛,奏上陶侃、皮初二人平贼之功。 朝命加侃为广州牧兼交州刺史、镇东大都督;刘弘加为荆州牧、安东大都督。 弘婿夏陟有守御荆襄之功,加为襄阳太守;皮初加为荆州总兵、游击大将军。 刘弘以皮初守御灵昌道有功于征汉,高鸡泊又立奇绩,回荆州又破张昌、救新野、围武昌、攻临淮,虽授职赏,刘弘念其功重秩轻,復上表论初之功劳曰:“夫治一国者宜以一国为心。 必若以姻亲为先,然后次及外人,则议者岂不以臣为私亲忽功,人将不肯用命矣!今陟臣婿也,待臣任事,虽曰有守御之功,而皮初实多汗马之劳。 今授陟以郡,实出圣意,而不知者责必及臣,则是示天下以不公,无以令荆襄矣,焉能再任贤才乎!朝廷既垂恩典,必欲褒秩守臣,则皮初之功乞当先之。 ”朝廷从其请,乃以皮初为襄樊牧,夏陟为武昌太守。 刘弘与三人分掌全楚,乃比先愈加励精任事,秉公诠德,随才授使,爱民节用,轻徭薄赋,荆襄復得安业,人皆感仰。 江汉远近,悉瞻陶侃、刘弘之德,以为能屏绝巨寇,称为刘父陶母。 后人有诗赞刘弘曰:  忆昔刘公治楚荆,政敷宇宙可回春。 十州怀惠瞻山岳,万姓衔恩铭肺心。 令行俨似秋霜肃,德被浑如化雨新。 千年伟绩垂江汉,万古芳名镂石金。 又有诗一首贊陶侃服寇之德云:  为政从来在得民,陶公德可感群生。 广夷闻迹咸宾服,荆寇倾心愿款诚。 不说陶侃平服张昌,且说石冰在临淮城中,见皮初撤兵回救荆襄,以敌昌等,遂出大掠,以分其势。 復遣部将夏文将兵五千,侵寇京口,攻陷之,遂乘势直扰建康地方。 百姓被其所掠,商贾遭其所扼。 乡士夫见府县官员不敢征剿,心中不忿。 于是前议郎周玘乃周处之子,因齐王专政时,张翰、顾荣弃官南还,玘亦辞归养母。 兹见石冰据淮,夏文等肆掠邻境,将及本郡,乃聚集草莱好汉,并家丁亲友,共有七千余人,以防贼寇。 欲要征剿,又虑己为归闲之官,不好擅用兵马,乃诣贺循相议,共推吴兴太守顾秘为主,以号令军民。 秘见二贤自至,乃从之,即传檄远近,集兵共退石冰。 文至各处,有华谭、葛洪、甘卓等皆起兵应秘,兵威大振。 第223页 各下县被贼所据者,见官兵四集,皆谋杀所署贼党,以归于正。 夏文见民心不顺,官兵将至,乃收兵过江,见石冰言:“江南周玘等起兵,推顾秘为扬州都督,尽復我等所夺郡县,吾与连战不胜,只得引兵过江。 ”石冰听言大怒,即责夏文曰:“我命你下江南夺取其地,而不能镇守。 见兵才集,即便弃而逃回,是何道理!”喝令推出斩之,众部属向前保免。 石冰曰:“且看众人之面,饶你性命。 可将原部之兵,速斩周玘头来,将功折罪。 ”夏文只得低头前进,去到江边。 遥见对江旌旗飘动,已是南兵分布船只,思要过江,復取淮扬等处。 夏文忧惧,思难为敌,先遣部将黄仁阻江为阵,以截住南兵。 周玘当前锋,探得贼人有备,乃暗移兵,暗从乌江偷渡,过上流以出贼人之后。 顾秘使甘卓等对贼扬威诱赚,度周玘渡过将到,乃激励将士齐心渡江破贼。 甘卓身披短甲,引兵当先,戒约诸兵曰:“吾等皆是自欲仗义退贼者,非是官军之比。 今当协力向前,若有不用命者即斩,有功者重赏。 ”众皆发愤,踊跃争先,船如箭发,飞渡大江。 夏文与黄仁分兵阻战,两边舟船来往,犹如那龙翻巨浪,风卷洪涛。 自午至未,江波为赤,贼兵三停去一,尚未肯退。 忽然,一枝官兵自瓜步顺流杀下,势不可当,乃议郎周玘也。 杀得贼众无处可逃,披靡大败。 夏文、黄仁乃弃船上岸,葛洪等亦带马追赶。 周玘先到,厉声大喝曰:“贼徒今不归正去邪,尚欲走往何处去也!”黄仁见玘追近,乃拍马舞刀转战,不及五合,被周玘一枪刺死,贼乃大乱。 顾秘看见,挥军并进。 夏文料不能敌,逃回京口。 顾、周等连夜追至,围城攻打。 夏文兵少,恐被所困,乃乘夜偷出,走至广陵,以从刘机。 顾秘、甘卓、葛洪、周玘亦分兵直趋广陵,不在话下。 时石冰又命部将夏正、汪可东分兵掠取寿阳、豫章等处,寿阳刺史刘准令守将吴会拒贼。 会与正战,屡屡失利。 准自至,亦不能胜。 豫章守将舒越亦被汪可东困于城中,贼势正炽。 却好陈敏回兵,听知其事,先令大将夏文华引兵趋救舒越。 汪可东见其至,撤兵迎敌。 舒越在城上看可东兵动,即整兵马杀出。 汪可东被夏、舒二将两头夹攻,乃大败弃豫章而走,转掠浔阳。 陈敏又遣大将夏文盛领兵一万,去救刘准。 准见救至,乃合文盛进復寿阳。 贼将夏正出战,被夏文盛杀得大败,不敢入城,乃连夜遁至临淮,以合石冰。 时石冰已尽提兵马去救广陵,临淮復为官兵所取。 夏正遂率众攻打,两昼夜不能下,又被陈敏、刘准合兵追至,杀得夏正大败而走,直至建康界口,大江之中扎下水寨,使人探听夏文、石冰、汪可东消息。 敏、准二人得退临淮之围,即勒兵转救浔阳。 浔阳守将叶兴见汪可东兵盛,闭城固守。 可东日夜攻击,叶兴百计守御,三千官兵死伤过半,看看城堞将毁,人力皆疲。 可东料城将陷,乃竭力攻打。 正在危急之中,忽见尘埃蔽日,两路军马飞杀而至。 汪可东知是救兵,乃撤围整阵以待。 被陈敏、刘准两边合至,杀得汪可东大败而走,获贼首十七名。 惟剩残卒五百余人,欲奔夏正水寨相合。 叶兴开城出迎陈敏、刘准,入浔阳谢劳。 陈敏曰:“浔阳数遭寇扰,钱粮已竭。 我等不须入城,趁此去捉贼首,以断后患。 ”乃率兵南追汪可东。 先遣刘准还守寿阳,安慰百姓。 令夏文华、夏文盛将精兵五千追赶汪可东,至採石江及之。 可东回身接战,被夏文盛所擒。 陈敏将可东斩首,即引得胜之兵,迳到扬州剿破石冰。 正遇贼兵四门冲出,与顾秘、周玘、葛洪、贺循等分头鏖战。 夏文盛、夏文华、钱广、钱象亦分四路杀至,石冰、夏文等遂皆走入城中,闭门坚守。 攻及半月,并无寸功,反被石冰日夜严备,以石矢击伤兵士不计其数。 众人乃诣陈敏议计,敏曰:“石冰死守此城者,所恃有大江水寨夏正之兵、瓜步苗秀之兵以为声援,欲望其救至耳。 诸公紧困城池,待下官先收夏正,不过十日往返,可以成功。 但得一人提兵去收苗秀,不过半月,广陵势孤,石冰就擒矣。 ”葛洪曰:“某虽不能,愿领兵马直抵瓜步,以擒苗秀。 ”众人听言大喜,即送二人起身而去。 陈敏带众直至建康,收剿夏正。 夏正率兵出战,敏将夏文盛挥刀接住,二人战了二十余合,夏正败走,逃入水寨。 陈敏将兵围住,连攻三日,不能得进,反被射伤无数军校。 敏心甚恼,夏文盛曰:“夏正虽则陷于贼中,犹有忠义之气。 第224页 我昨日阵上以言责之,彼则低头不语,似可以招抚者。 主公试遣一能言之人,径至正寨,以利害说之。 倘得归降,庶免杀伤士卒,却不好也!”陈敏依其言,遣人持书一封,去见夏正,谓之曰:“今我大兵四处,共计十万,围石冰于广陵,旦暮将拔。 且张昌、王坤、黄仁、牛升、汪可东悉皆授首,外援已绝。 吾闻汝亦名家子弟、大族良民,而乃失身落草,以玷祖先,甚非男儿所为事业。 何不趁此改过归朝,上可以立功流芳,下可以全身保祀,正哲人转祸为福之时也!况荆襄悉平,四方大定,如再不降,恐家门非君所有也。 ”夏正看其言词有理,乃谢使者曰:“上覆陈太爷,若能赦吾罪过,保全身命,即便率众归降。 ”使者曰:“陈公非负善之人,不必过虑。 吾当代将军请之,切勿食言,以甘自戾。 ”使者辞回,以夏正之言道上一遍,陈敏乃遣夏文盛至水寨,与正约为兄弟,使其放心。 夏正遂将寨中应有钱粮器仗尽献陈敏,然后自绑至敏军中投降。 陈敏亲自下帐,解其绑缚扶起,待为上宾。 问以取扬州之策,正曰:“不劳太爷用力,吾弟夏文为众推服,胜吾十倍。 前日渡江北还,险被石冰所杀。 众欲助文以除石冰,吾弟不肯作此不义之事,故众俱止。 今欲攻克扬州,只须我们写一密书去见吾弟,约以内应。 吾与夏兄屯兵在此,明持文书去报,只道我与苗秀将兵去救扬州,使冰引众出城,共破官兵,彼必深信。 那时擒斩石冰如拾芥耳,有何难哉!”陈敏曰:“汝言诚善,若能破除石冰,不惟救拔扬州一城百姓,且贤昆玉功德亦不细矣!”乃设宴厚款夏正。 敏乃悄悄引兵回至扬州城下,与众道知其事,众皆大喜。 须臾,葛洪亦至,言:“苗秀猾贼见吾兵到,恃勇轻敌。 吾故意以弱诱之,引入伏中,四面围合,遂被我兵斩之,尽收其粮仗而回。 ”顾秘曰:“二处既破,又有夏正用计,石冰已入掌中矣。 ”乃设款与敏等聚饮,至更深而散。 次日,夏正遣心腹人持私书一封、文书一道,俱将与陈敏看过封起。 私书藏于腿股贴肉深处,文书藏于胸前,悄地出营,至城下叫门,守军放入。 使者至石冰前,于胸中取出文书呈上。 石冰拆开看之,言:“吾兵自临淮来会主帅,岂期不遇。 即欲攻城守之,又被陈敏、刘准合兵共至,势甚强盛,只得引兵退至建口,扎下水寨,以觇动静。 昨见夏文盛引兵来犯建口,被吾三战杀败退去,始知主帅等被困广陵。 今恐三面受敌,特会苗秀,尽起两路兵马,约在三日内齐至城下,共杀官兵一阵。 但看东南角旗起,红白二色者,即我等之兵也。 可即整兵出应,勿得有误,成败在此战也。 ”石冰看毕,乃召众人共议其事。 原来夏文亦见正之私书,言:“吾兄弟本世族大家,误陷贼中。 若待城破之日,宗祧皆亡,笑遗后世。 今吾已归官兵,弟可谅之。 明日约冰夹攻,是吾计也。 汝若不从,即当远思脱迹。 今陈、顾、周、甘合兵,势未易当耶。 ”文看书从之。 及冰召问,文即进言曰:“既然二处之兵来援,事机切不可失。 急宜打点,此一战足可以大破官兵,而擒斩将士也!”石冰大喜曰:“明日吾自当先,与公分门而出。 若得成功,汝当为广陵守矣!”文曰:“但愿杀退官兵,再復临淮京口,犄角而守,方可以争江东而冀成事业耳!”石冰慰励而散。 次早,夏文密约亲兵并心腹等人,俱各打点伺候。 石冰等皆披挂饱食,上城观望。 只见周玘、葛洪、夏文华、钱广分四门攻打,将及巳时,东南角夏正、夏文盛打红白旗分两路杀至,官军乱动。 石冰等在城上看见,即便放炮开门杀出。 未及合战,夏文自南门绕转,一刀将石冰砍死。 部将等欲杀夏文,文大叫曰:“吾奉帝诏杀贼,敢妄动者定夷三族!”众人不听,只见夏文盛、夏正杀至,将冰将尽皆砍死。 夏文首先入城,官兵随进,收石冰等亲属,皆诛之。 顾秘、陈敏等出榜安民,上表入朝,奏众人平贼功绩。 长沙王等以朝事未妥,全然不颁爵赏。 顾秘诸贤在扬州坐俟月余,不见动静,将原带回吴,与贺、甘、周、华依旧散闲,归于私第。 而夏正兄弟随顾秘到吴兴,不愿在陈敏部下。 时人见诸贤平此大寇,渺无寸赏,皆嘆而惜之。 后贤论此一节,皆因晋惠帝权由王臣,有功而不知赏,有罪而不知罚,以致后来胡寇犯关,卒无一旅勤王之师,坐使中原陷于夷狄,怀帝被掳,实因惠帝昏庸之所兆也。 有诗嘆曰:  晋君暗主数元康,上下昏庸蔽日光。 亲室假衡惟自噬,驭临无策任移攘。 长沙尽瘁忠良熄,砉越争锋锐勇亡。 第225页 不因自坏金汤室,安得刘戈践洛阳。 第七十二回 晋惠帝三王互战 辞归一处,事启两端。 再说长沙王司马义,因河间王上表暴责齐王,遂乘机纠众谋诛齐党,独当朝政。 河间王、张方之兵不曾临城,成都王亦不曾见阵,长沙王恐其入洛难处,即将董艾、葛旟六人之首解至途中,希止二王之兵。 成都王揣知其意,以义伦序为兄,即上书虚逊不赴。 长沙王因其所辞,即便遥授众将官职,遣发回镇。 张方等至关中,见河间王,具言齐党已平,成都王亦回兵还邺去了。 河间王听说大怒,责张方曰:“汝随孤半世,岂不知孤心也!着你前去者,欲除齐豪而并去长沙之黠,以立成都也。 何乃不至洛阳,而即被其赚回,正宜合兵问其擅杀齐王之罪。 言齐王虽专,不犯大逆,只合废黜,何该诛戮?将此为辞,则一袒臂可以即收长沙矣。 汝何被其所赚,即便中道而回。 反使贼义借我二人兵威窃取大柄,得逞其欲,是我等为彼之鹰犬矣。 奈乎可乎!”李含曰:“大王不须烦恼。 成都王实是假意成谦,亦遭打发归邺,心岂甘乎!再过几时,看长沙王行径何如,方外行意。 若彼不矜不骄,忠公辅治,不似赵、齐专擅,私树党与,待亲王以情义,用贤才,无私贰,当念其能保宗社,善治家国,以礼相待。 脱彼罔大,固宠专政,恃才自恣,待臣掉三寸之舌,亲诣邺台去见成都王,说其合同起兵入洛,一鼓可以收彼,有何难哉!”  再说成都王自回邺城,见长沙王有事咨禀而行,心中大悦,遂与卢志闲论曰:“孤得卿为吾筹画,先诛篡逆之赵伦,次退魏郡之汉寇,再杀专擅之齐王,诛董、葛之奸恶。 今军国重泰,先启孤而行,正谓不任劳而参朝政,可以足吾心也!”志曰:“大王谦退而能建立大勛,堪拟周、召、荣、毕矣!”和演见卢志阿美成都王,心中不快,乃乘间说激成都王曰:“前诛赵王,是齐王倡首,我难与争,避嫌回邺,恐致成恶也,于理为可。 今诛齐王,是我王倡首,张方为助。 今彼挟我之威而致齐王授首,奸权殄灭,理当迎我王入朝,同理国政方是。 长沙王不思大体,见我微辞谦让,即便倨遣我等。 窃功幸位,擅政用事,虽有咨启,是藉我谋而资彼事。 大王何即喜悦,不以朝中为念,而徒守此粟丸之邺,宴乐终身,岂能得展丈夫志略也!”成都王被其所怂,忿吐真言曰:“吾所以屡事兵戈,为国效力者,盖欲出入殿陛,以遂平生志愿耳。 前被齐王所抑,今被长沙王所搀,何时能惬我怀!是被小人所卖矣。 ”即召众人入议其事。 陆机曰:“大王唿唤臣等,有何使令?”成都王曰:“长沙王假借我等威势,诛杀齐王,不容我等入朝面君。 他今独执朝权,我等翘首以听其命令,心实不甘!意欲会合河间王,共讨负义之贼,诸君高见以为何如?”卢志曰:“殿下委兵辞宠,时望美重,四海悉称仰矣。 今齐王之专执已除,葛、董诸逆臣尽剪,朝中大难既靖,长沙竭诚辅治。 正宜顿兵敛甲,文服入朝,可成桓文之盛事也。 ”成都王曰:“子乃文学之士,动遵孔孟之迂。 伯王异业,时有不同,悉难凭你。 ”时邵续在邺,闻知其事,亦上言谏曰:“人之有兄弟,如身之有左右手。 今殿下当天下之艰,逢伪汉之敌,四方鼎沸,而先去一手,可乎?乞殿下以攻长沙之兵防汉寇之入,始为晋室宗社之幸。 ”成都王亦不见纳。 谋于陆机,机曰:“此事不比庸常。 若大王独倡谋议,不但自惹是非,且动人笑话。 必得别王共同行之,斯免乖戾。 ”正议间,忽报河间王有书至。 成都王唤入,亲拆看之。 言:“惠帝与诸大臣议,欲以皇侄为太弟,长沙王与羊玄之、皇甫商抗阻,不肯迎汝入朝。 他今独掌国政,负我二人倡义大功。 若肯兴师问罪,孤当助一臂之力,以效犬马之劳。 ”司马颖见书大喜,即回书相约,一同举兵向阙,以诛窃位之恶。 二王乃各上本,论“司马义挟君诛冏,杀长乱亲,不当在朝执政,宜遣还镇。 其党羊玄之、皇甫商怀谗坏法,速收诛之,免生他衅。 不然,旦暮举兵入朝,扫除君侧之患,莫谓臣等为擅动兵戈,震惊殿陛也。 ”惠帝与长沙王看本大惊,羊玄之不知所为,面如死灰,战慄不已。 长沙王曰:“二王之心,但忌吾居中用事,彼不得逞其欲耳,将欲通同谋为不轨也。 吾忠似藿葵,敢有毫忽异心,天地祖宗将诛吾于冥冥之中矣,何待他人声吾罪乎!明日愿单骑归藩,以免二王兴兵犯阙,以误国家。 ”惠帝曰:“吾知颙、颖之心欺朕愚昧,将欲篡立耳。 二人必欲举此无情之兵,朕当亲率六军,与他决一生死,肯累弟乎!弟之心朕悉知之,毋用忧疑。 第226页 但当尽心辅朕,以讨不道,勿弃朕去。 ”长沙王涕泣而言曰:“吾知二人必不容吾,吾亦不敢在朝,情愿归藩居闲,以免其忌。 庶使妄害军民之命,俾吾获罪于天地也!”惠帝曰:“弟言固是。 倘二人必不肯已,以兵向镇,则取弟如探囊耳,岂可自送其首与敌人作媒孽乎!”乃不许去,以义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以御颙、颖。 帝书手诏,差官持去,令河间、成都罢兵,异日另行封赏。 颙不听,命李含为谋主,督大将张方、林成、马瞻、郅辅等领兵七万,径趋洛阳。 成都王见关中兵出,不用卢志,以陆机为谋主,率领大将孟超、石超、王粹、董洪等,率兵八万为前驱,进屯洛阳之十三里;陈昭为谋主,率领大将牵秀、王彦、和演、赵让、陈眕等为后队,统兵五万屯朝歌。 时孙惠避齐王,逃匿在邺,见机阿附成都,乃私诣陆机,劝之曰:“今长沙王辅政,并无过失。 而成都、河间二王徒恃兵众,思欲伐之。 且强敌未除,中原危如垒卵,先伐手足,岂是理乎!今足下从二王以臣伐君,以逆犯顺,愚实为君不取也。 何不辞此之行,以效卢子道之贞谅,免污清名,不亦善乎!”陆机曰:“我若推辞,彼必谓我无才矣!”乃不听孙惠之说,迳自领兵起发。 惠嘆曰:“士衡有浮才而无实见,枉得虚名,其能老还江东乎?”二王兵分三道而起,将至洛阳,驿路中接连飞报到于朝中。 惠帝听说大怒,乃亲率皇甫商、上官巳、宋淇、董拱、陈珍、成辅等,带领羽林龙虎护卫六军,出拒邺城之兵。 长沙王率领王瑚、王矩、宋洪、马咸、刘佑、丰引,领兵八万,出拒关中之兵。 分调已讫,帝命东海王把守城池,御驾亲出,闻知陆机屯兵十三里,遂引众前往退敌。 机命前锋将孟超布阵待敌。 惠帝至,摆开军伍,令皇甫商打话,使其退去。 商出阵前叫曰:“邺城之将可听吾言:今万岁亲在此间,尔等休得为逆!可速下马,重加官职。 ”孟超曰:“吾等非是犯驾,不过欲取长沙王耳!奉主之令,理无下马。 ”遂挺枪杀出,皇甫商挥刀接住。 二人交马,才及二十余合,孟超被皇甫商一刀砍于马下。 王粹连忙冲出敌住,战不二十合,粹抵不住,带马而走。 石超、董洪双马杀出,皇甫商接战。 未及十合,上官巳、宋淇抢出相助,陈珍、董拱、成辅一齐奋勇撞入成阵,势不可当,杀得超等大败奔溃,无处可逃。 惠帝喝军追去,众皆争先竞进,就如飢鹰逐兔、饿虎驱羊一般。 追五七里,得郭劢、公师藩兵到抵住,结成阵势。 俄而牵秀、陈昭又至,遂传令:“杀进前去,劫住惠帝,则长沙易取矣。 ”于是王彦、郭嵩等分头冲杀过阵,上官巳等六将拼命抵住。 正在危迫,却好长沙王探知惠帝在十三里厮战,引兵杀至。 马咸、丰引等横杀而入,邺兵不退。 王瑚大怒,乃以大戟二把缚于马膊两边,以腿夹定,手挺长戟,大唿而前,首先沖入,兵士撞着便倒,众军随之直入邺兵阵内。 郭劢恃勇拒往,不及十合,被王瑚一戟刺于马下,马咸赶到,加上一枪而死。 瑚、咸二人在阵中左冲右突,杀得成兵纷纷乱倒。 长沙王曰:“兵虽彼盛,锐气已挫,乘此效力冲去,可擒司马颖矣!”王瑚大唿曰:“主忧国危,正大丈夫报效之时也!有忠义者可随吾去捉成都王,以受封侯。 ”众皆应诺,唿声动地。 王瑚、马咸、陈珍、宋洪、丰引奋力一齐杀入,将邺兵沖作两段。 陆机慌忙持刀大喝军众曰:“敢有退后半步者皆斩!”邺兵乃舍死抵住。 石超奋力狠进,一刀砍中马咸左腿,坠于马下,遂被所斩。 王瑚、宋洪看见,扬声高叫曰:“汝等皆食国家之禄,世受朝廷之恩,今听陆机负主奸言,而与圣驾抗对,岂不逆天之罪乎!且陆机忘恩背义之贼,前日朝廷封他为征西元帅,掌管八王十五路诸侯之兵,荣宠无比。 不思立功报效,而乃助臣伐君,以逆犯顺。 汝等听他所言,神天必不佑汝!倘若乘舆无恙,岂不惧怕灭门乎!”众军闻言,皆不敢向前。 王瑚、陈珍、宋洪、宋淇、曹引、上官巳、皇甫商等见邺兵少懈,各皆抖擞精神,奋死力一击,邺兵便退。 石超、牵秀急杀向前止喝,只见惠帝亲带董拱、成辅、冯嵩、刘佑一齐沖至。 冯嵩曰:“天子在此。 敢行忤逆者,即便向前!”众兵见天子亲临,悉皆避缩。 冯、刘等知兵心不敢向前,一齐并上,石超、牵秀抵敌不住,成都之兵大败,望风奔走。 长沙王催兵随后赶去,不许少住,邺兵逃避不迭,逼堕入七里涧中者,号声震地。 人叠人,马踏马,尸积如山,涧水为之不流。 陆机止喝不住,退走四十余里,至半夜方始住扎。 记点人马,折去三万余人。 长沙王亦收兵入营,虽失马咸,喜得大胜,乃分赏将士,以察二王消息。 第227页 成都王大败一阵,心中甚恼,悔不听卢志、邵续之言,有怪陆机之意。 有宦官孟玖,乃孟超之兄,极得成都王宠幸,合府中官将等欲望功赏者,皆先奉承孟玖,与之结识,方得重用,惟陆机兄弟轻藐他们。 日前孟超有部兵抢人财物者,被诉于机处,机乃不责孟超,收其总旗官斩之,以正其罪。 孟超不平,将铁驰入军中夺回。 超顾陆机曰:“貉奴子焉可都督乎!”机诈作朦胧涵之。 从事孙拯曰:“超武将也,敢如此无忌,欺罔总帅,何不斩之!”机曰:“今非行兵之际,安可杀之?且其兄孟玖有宠于王,乃府中第一人。 吾为羁旅,既无下情于彼,当看成都王面,安可辱他?”一日,孟玖又于成都王前代父求为邯郸令,陆机固执谏阻曰:“此县为府掾沖资,岂可以黄门奴人之父为之!”孟玖深恨陆机,欲害无路。 至是出兵失阵,其弟孟超被杀,又怪陆机不救,乃谮言于成都王曰:“殿下知此败之由乎?”成都王曰:“彼以天子为名,理顺气壮,兵将用命,故被所败。 ”玖曰:“非也。 乃陆机被长沙王所说,承彼之意,挥兵迴转,以致败也。 ”成都王曰:“何以知之?”玖曰:“陆机与长沙王面言:‘天子君也,殿下臣也。 以臣伐君,大不道也。 曾有人劝吾莫来领兵,以丘统、蔡克总之,我恐二人不肯忠于朝廷,故此承命而来。 太尉放心,我决不有忘朝廷拜任元帅之大恩也。 敢附逆犯上,以贻后世唾骂乎!’殿下不信,可召临阵将士问之,少不得有几个听得的。 如无军人听得,则当问臣妄言之罪。 ”成都王听言大怒,即召临阵将官牵秀、和演二人问之。 此二人平日谄谀孟玖,情契甚密,玖又暗地着人贿嘱二将。 二将每怪陆机临阵叱喝,及是即从玖意,入见成都王,乃一词证之。 成都王曰:“汝等是吾股肱爱将,不可屈排智士。 ”和演曰:“某等以战斗为事,亦不曾记意其言。 但长沙王乃是后到,以言坐责士衡,某等只听得土衡答道:‘吾读儒书,岂不知顺逆二字。 但在矮檐之下,不得不低头耳。 日后自见好歹。 ’此数句吾固听得,其他不敢妄言。 ”牵秀曰:“吾所见者一节可疑耳:昨兵被其沖断,彼为帅主,当挥兵自十三里扎阵死战,焉致大败?士衡喝兵士退屯七里涧逆战,此是驱羊入阱,任其捉而屠之矣。 故使折了许多军马衣甲、器械钱粮,挫尽锐气,众皆丧胆。 以此观之,孟子玉似不诬也。 ”成都王听二人之谮,以为实然,即便大怒曰:“若留此等无义之徒,吾不知死所矣!”随命和演、牵秀二人收拿陆机斩之。 机见牵秀至,不及更衣,即着随身白袷接秀入,问曰:“将军戎服至此,有何所事?”牵秀曰:“奉命收君。 ”机曰:“昨日战败,非我之罪,何乃独收我们!”牵秀曰:“王上言君有二心,见长沙王来,慢军致败。 速请就缚,孟子玉已曾诉君过失,立等审证。 ”机曰:“既是孟玖陷吾,辨亦不免。 将军少坐,容作一笺,明辞成都王,然后就戮。 ”写毕嘆曰:“华亭鹤唳,可復得闻乎?不听孙惠良言,致受枉死,哀哉,哀哉!”机被收,不得见成都王而为所斩。 和演等復请收陆云、孙拯治之。 参军丘统、蔡克等流涕跪告曰:“机之心王之所知,机之枉王之弗觉。 睹平日之行,知今日之事。 宜宥云、拯,以全大王念交之美。 ”成都王见陆机之笺,恻然有宥云之意。 孟玖揣知颖心,使人託事请成都王入内,即与牵秀等将陆云杀之。 行路者亦悲机、云枉死之冤。 孟玖、演、秀恐人议己之短,乃将孙拯下狱,令酷吏拷究二陆交通长沙王情词,取招证失。 孙拯受杖数日,皮肉见骨,终言陆机之枉。 吏知拯忠烈不变,乃谓之曰:“二陆之枉,吾亦明晓,谁不知之?君何不自爱其身,而甘投汤火乎!”拯仰天嘆曰:“今汉寇方兴,陆公用命,反被诛戮。 吾蒙知爱,既不能救其死,安忍復从而诬之乎!”该吏义拯,代为善言回话,孟玖乃暗拟招词,命吏书写,吏不从,推与书手,作陆机交通长沙之意。 有孙拯门人费慈宰,见吏恩抚孙拯,乃诣狱告言,愿捨命代为诉冤。 拯反谕之曰:“吾自矢义不负二陆,死乃吾之所愿。 诉亦不能免,休得惹咎。 ”慈宰曰:“夫子不负二陆,仆又安敢负夫子哉!”遂竟诣成都王处投状,辨二陆忠义无反背心,孙拯无辜,宜宥其罪,言甚慨切。 成都王怜之,令出外伺候,召孟玖议之。 玖乃暗地使人将孙拯、费慈宰一併杀之。 当时满邺城远近,见陆家兄弟被其枉害,累及孙、费,行者尽惜之。 后人有诗嘆曰:  笑嗟二陆擅雄奇,饕禄危邦欠识机。 第228页 古来将忌为三世,终受阉奴族屈诛。 第七十三回 关邺两兵围洛阳 不说成都王听孟玖之说,因兵败而枉杀陆机兄弟,且说关中李含、张方带兵犯阙,闻惠帝与长沙王大破成都王之兵,乃势沮不敢围城,乘机大掠洛阳之北境。 千里内外,人民逃散,昼无烟火,不胜其害。 报入洛阳,帝甚患之。 长沙王曰:“张方之兵虽然强暴,无成都王之盛。 但陛下带兵在后遥为护卫,以车驾先驱,将布帛前去,佯为犒赏,以善言慰使回兵,休害百姓。 其军士见陛下亲至,又言犒赏,众必敛械以观陛下,不敢出战。 因其无备,纵兵击之,靡不胜矣。 ”惠帝从之。 乃命皇甫商、王瑚、上官巳、宋洪、陈珍、成辅、董拱等扮作扶驾之兵,步行随之,马皆佯作拽驾之用,鞍上盖以黄袱;以刘佑、宋淇、冯嵩、新将张驴督兵二万为护卫,远随于后。 惠帝驾近方营,先命东海王带使臣持犒军敕诏,直至张方营中宣谕,李含、张方等乃戎服乘马,出寨接驾。 惠帝遥谓张方曰:“卿等皆是忠义之士,何为从逆臣之言,兴兵攻朕!且朕有不道之处,卿等当上言谏诤,方为良臣。 今无故出师至此,欲缚皇帝乎,欲夺洛阳乎?”张方不答。 惠帝又曰:“朕知卿等被人所赚,至此军粮不给,将扰百姓,朕故亲自驾至此间,将有些小钱粮布帛,汝可领去给赏军士,暂回关中,休得在此使百姓惊恐。 不日长沙王归藩,我自有宣诏到长安,与卿等定议,汝心听否?”李含、张方一时不能回答。 长沙王闪在惠帝背后,见关中兵不作准备,各皆懈怠散乱,乃使惠帝復宣言曰:“汝等答又不答,退又不退,又不下马领赏,莫非思欲搏战以劫朕乎!”张方曰:“臣等焉有此意?但齐王罪不当死,而长沙王擅自诛之,以夺朝权,成都王檄合臣等,共纠其过耳。 陛下若出长沙王,臣等即回关中而去。 ”长沙王听其所言,即将黄旗竖起,众将各皆跨马杀奔过去。 刘佑、宋淇、丰引等五将分两翼抢进,伏兵四处拥至,喊杀连天。 张方、郅辅急忙迎敌,早被王瑚戳死冯荪,皇甫商杀死卞种。 上官巳直入中军,生擒李合。 张方兵大败,退走三十余里。 长沙王知张方、郅辅、林成、马瞻皆勇,不去追赶,保驾回洛阳。 张方扎住,与众将共议进退之事。 马瞻等曰:“今长沙王奉天子以令三军,我等何可与战!设使就胜,也无杀天子之理。 不如且自回军,再议进取。 ”张方曰:“公言固是,但我军粮在寨,已皆失陷,关中甚远,如何去得!沿路劫掠居民,又非大将之体。 今成都王退兵中路,相隔咫尺,不若径去见他商议,看他如何发落。 他若许我回兵,必定应赴行粮,又且见我尊他,岂不两全其美乎?”众然其说,乃率兵至成都王处相见,禀说被算失粮回兵之事。 成都王召众将议之。 董洪、赵让曰:“兵者有进而无退,今虽伤折数万,还有十万之兵,足可为用。 且张子正有兵六万,足能破长沙而困洛阳,何为一战即欲罢归,是自丧志也。 且西兵一去,我势已孤,亦难独战,则七里涧之恨,永不能消。 又恐復至邺城问罪,事亦难了,还当思计进取是也。 ”成都王曰:“昨者兵士见圣驾一出,即皆如羊遇虎,孤是所以虑而欲罢耳。 ”丘统曰:“不然,善用兵者能因败而致胜。 今长沙王恃两战得利,不虞吾再进,此自然之理。 亟宜协同张方之兵速趋七里涧,据其形胜,乃出其不意也。 此到彼处,不过四十里之程,半夜可至,比及天明,营垒已成。 吾等大兵俱去沿堤守住,彼纵出兵,无奈我何矣。 那时或攻或守,看紧慢而行,有何惧哉!长沙王见吾兵逼近皇城,亦不敢出城立寨以战我等。 脱彼无知来攻我等,我只固守莫出,待其疲敝,尽力杀他一阵。 京兵一败,即皆逃入城中,闭门拒守矣。 然后分兵把其门路,巡掠四方,阻其樵牧,我以足食之兵困一空城,不过半月,樵苏必竭。 且府库久虚,民皆窘极,若一不给,即便生变,自然陷矣,何用战为!”成都王听言大悦,乃重款张方,给与粮仗,慰使与石超、牵秀引兵四万,靠晚衔枚先起,疾趋而进。 再命马瞻、林成与王彦、和演引兵四万次发,以应前军。 张方等驰至七里涧,方及半夜,即令军士分数十里筑成营垒,沿堤占截把住。 后军四更又到,一夜皆完,极其牢固。 天明时,成都王自至观看,心中大喜。 长沙王自杀败二处之兵,只道张方无粮必退,并不议及军旅。 第五日早起,未及入朝,城外报至,言:“关中、邺城之兵乘夜復至七里涧,据住堤岸矣。 ”长沙王听言大惊,急令将官等领兵出战,阻其勿筑营垒。 及兵至涧,已被守定。 长沙之兵攻击,不能动。 第229页 挨至午后,张方、石超、王彦、郅辅等分四路冲出,势不可当,京兵飢倦,抵敌不住,败走入城。 次日復出,再战又败,遂被成都王催兵围住。 困至半月,城中无援,樵苏困极,粮食欠缺,斗米千钱。 诏命所行,不过一城而已。 长沙王甚忧惧,南中郎将祖逖进言曰:“臣有一计,可退张方之兵。 方兵一去,邺兵势孤,可以破矣。 ”长沙王曰:“计将安出?”逖曰:“臣前征汉之时,河间王世子司马晖欲夺衙博之兵配其部下,雍州刺史刘沉面斥不从。 张方回兵,谤谮刘沉,河间王怪其忤己,遣人持书与争衙博之界,沉又巽辞直拒,以为封疆不可紊乱。 河间王屡欲併吞雍州,无隙可指,故未及发耳,刘沉亦甚为之提备。 此人素怀忠义,刚烈勇决。 可下诏至雍州,言河间张方心包不道,兴兵犯阙,困帝于洛阳,不肯退兵。 备辞慨切,令其檄会邻郡,兴兵袭取长安,则司马颙必召张方回兵,此围可解,乃孙子趋魏救韩之策也。 ”长沙王听计大喜,即奏帝差使臣持密诏星夜至雍州,告以国遭大难,逆臣犯阙,语意甚切。 刘沉得诏,乃会僚佐共议,言:“朝廷被成都、河间兵困洛阳,今下诏命我檄会邻郡,袭取长安,以擒司马颙。 然则何郡可肯助我?”众僚佐曰:“新平太守张光乃心王室,请他到共议,必有主意。 ”沉乃遣人飞马前去,邀请张光同来看诏。 光闻朝廷有诏,乃驰赴雍州。 刘沉接入,以诏付看,张光东首流涕曰:“忠孝二字,五伦之先。 人生在世,若无五伦以典,禽兽无异矣!今河间王不以汉寇为意,反乃骨肉自残,围帝于都城,党恶以犯上,不顾仁义,废弃纲常,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怒!名公若合衙博数郡之兵,奉诏讨逆,此不世之伟勛也,何为而犹豫哉!”刘沉曰:“但恐河间兵广势大,事有不济,反惹祸耳。 ”光曰:“今张方等远事洛阳,我兴大义,获枭逆臣,为国靖难,列名史册,树功云台,此我辈之幸也。 设或不济,亦得效忠赴义而死,万载忠魂流芳不泯,不胜于助逆求生者乎!”刘沉听言,决意曰:“吾当蹈义而死,不为谄逆而生也!”乃遣其子往谕镇西将军衙博,衙博闻诏,泣而从之。 遣人合荡寇镇东将军皇甫澹,起兵西赴。 澹乃皇甫商之弟,见说张方围京,即起本部人马进屯郑邑,以备接应。 刘沉、张光、衙博等合五万余人,径袭长安,以牵制张方,救解洛阳之急。 司马颙见刘沉等合兵来攻,乃连夜遣飞使趣张方回救长安。 张方闻召,乃进禀成都王,言:“长安被攻紧急,臣欲回救,特来告知大王。 但京城垂破,只在旦夕,大王切不撤围,少纵再合难矣。 臣料刘沉非吾之敌,破之必矣,一月可以往返,大王须善耐之。 吾留林成、马瞻部兵二万与大王调用,臣去就来。 ”成都王从之,遣方与、郅辅等将兵四万,掳掠洛阳近郊财物,就掳官私奴婢万人西去,救援长安。 刘沉探知河间王去取张方回兵,乃催各部人马径渡渭水,连夜直捣长安。 河间王见雍州兵到,慌命刁默、吕朗、席薳、王阐等率众出城退敌。 两军相遇,摆开阵势,各皆擂鼓而出。 河间王遥谓刘沉曰:“孤与卿家地土连界,心腹相通,乃友爱君臣也。 今孤因长沙王负功专政,故与成都王合兵问罪,又非反背朝廷。 卿何听长沙王而恶孤,无故兴兵至此,与人结怨!”刘沉曰:“大王兴兵上伐天子,臣今奉诏以讨叛逆,非论友爱之日也!”司马颙大怒曰:“谁人擒此反背贼奴,以正妄言之罪?”言未毕,阵中首将王阐舞刀杀出,衙博跑马接住。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王阐不能抵敌,退后而走,吕朗忙来战住。 不二十合,枪法又乱,席薳、楼褒双出,刘沉挥晋邈、霍原、夏本等一齐冲出。 正在混战,皇甫澹引兵来至,杀得颙兵大败而走,奔入城中。 衙博、皇甫澹奋勇当先,追杀入城,早被颙兵将城门闭上,衙博等后军皆不曾得进。 博、澹二人进城十余里,杀死兵马无数,见后军不继,连忙杀转城边来开城门。 颙将刁默在城上看见,大唿曰:“可急放下闸板,毋使二贼走出!”衙博听得,驰马疾前,砍死守军百余。 皇甫又来奋杀至。 衙博撇了军士,向前一刀,砍下锁钮,正才伸手拽门,被城上闸板坠下,压着马头,衙博落地,皇甫澹急来托住。 二人方欲从下而出,只见上面闸板叠连坠下,皇甫澹连人带马俱被压死。 衙博回步欲杀守兵,已皆散去,并无一个。 只见王阐、吕朗等带兵赶来,逼于城下,乱箭将衙博射死。 可怜两个英雄勐将,一时误死于长安门下。 刘沉等见二将不在阵内,疑其追杀入城,急叫兵士攻打城池,只见城上将衙博、皇甫澹之头掷下。 众皆大惊失志,战气顿丧。 第230页 刘沉等乃令军士退后扎寨,再行计议。 兵士得令,即皆罢攻。 吕朗、刁默等见其退动,与王阐、楼褒分两路杀出。 时天色将晚,军兵乱窜,张光、刘沉各不相顾,晋邈误入颙阵之中,被席薳所斩,霍原亦被吕朗所杀。 刁、吕等追赶一程,因黑暗收兵入城。 刘、张等亦暂扎下,至天明,抽身欲回雍州。 行不二十里,见前面旗幡蔽日,乃是张方、郅辅等兵到,两边于路厮战。 又值长安城中追兵赶到,雍州兵被两头夹攻,当之不住。 张方生擒夏本,息援心慌,亦被郅辅所杀。 刘沉、张光二人不顾兵士,夺路先走,余皆四散奔溃。 张方将欲收兵入城,张辅、郅辅曰:“张光、刘沉垂败已极,正犹漏网之鱼,不可使之逃于深渊。 假吾二人精兵万人,连夜追去擒转,以断祸根。 ”张方壮之曰:“二公肯代吾行,成功必矣!”各拨铁骑五千,如飞而去。 雍州兵马因连战两日,黑走半夜,尽皆疲瘁,行走不上。 将近渭河,正欲整顿将渡,忽听得喊声渐至,急忙立定,张、郅二将早已赶到。 河中无船,军士无处可逃,尽皆跳入水中,死者不可胜数,张光、刘沉悉被所擒。 张辅押刘沉先到,送见河间王。 王谓刘沉曰:“孤与卿唇齿相援,心腹相倚,未尝轻慢于君。 今乃悖知己而结冤,天不肯耳,故致自损。 ”刘沉曰:“既得心腹相倚,则不当有夺衙博之笺也。 吾兹误陷,是天不佑晋室耳,不必相问。 且知己之惠轻,君臣之义重,沉不敢有负天子之诏,竭尽己忠。 若量强弱以苟全,徇私义以欺君,吾不为也。 投袂之日,期在必死;菹醢之戮,自甘如饴。 但恨不能捷于朝,是衙博入城之误也。 速请加诛,早见先帝于地下耳!”颙知其心不苟,留亦不从,乃令斩之以全其忠。 顷而郅辅又押张光至,河间王曰:“汝与刘沉协谋攻我,天理不容。 今日被擒,有何话说?”光曰:“吾为刘雍州画策者实也。 奉诏伐叛,谊不容辞,事虽无成,吾之忠心已尽。 即今汉寇方炽,而殿下等不协力以匡王室,反乃骨肉自残,获罪先帝稔矣!吾今获罪,左右无过为晋。 未尝助汉附成,为逆为乱,死无愧也!”颙见光言慷慨,临死不惧,乃释缚宥之。 表光为司马□□有诗一首,赞美张光、刘沉二人为国忘身之忠曰:  逆图河间礼神畿,二士忠诚愤国危。 天道反常忠义绝,致令晋室自支离。 当日司马颙因雍州兵犯长安,召回张方,救援根本,以退刘沉等兵。 不期四州之兵,一战尽被司马颙所破,新平、雍州悉为所并,关中无事。 復令张方等益以吕朗、刁默,带领得胜之兵,日夜兼进,往洛阳协助成都王共围长沙王。 长沙王自张方回长安后,数以兵马出战,希退邺兵。 又有林成、马瞻为援,因此互相胜负,围不得解。 又直张方等再到,兵将虽勇,奈是以臣犯君,有朝廷在内,兵士不敢尽命攻城,以是自八月围至十月。 城虽不陷,奈因乏食,牛马杀尽,樵苏不通,拆屋炊煮,人民饿死者相枕藉,肌股之肉,人皆窃去食之,号哀之声,日夜不息。 京兵被杀者三万余人,关中、邺城之兵前后被长沙王所杀者七万余。 惠帝见城中困极,外兵亦疲,乃召中书令王衍、光禄勛石陋议之曰:“成都、长沙二王皆武帝子,朕之兄弟,实连枝之手足也。 二卿可持吾诏券出城,劝谕司马颖,使其退兵,分队而治,免得骨肉自残。 ”二人领命,直至成都王寨中,宣谕惠帝之意。 成都王不奉诏命。 长沙王知事难解,乃修书一封,遣使送与成都王。 书曰:  先帝应干抚运,统一四海,勤身苦己,克成帝业,庆流子孙。 向因孙秀作逆,反易天常,弟等兴义,復还帝位。 齐王恃功,肆行非法,上无燮理之能,下无辅佐之绩,遂彼谗慝,离逖骨肉,天怒人怨,寻已盪除。 吾之与弟,友予十人,同产皇室,受封外郡。 咸不能阐敷王教,经济四夷,使窃据川蜀,刘渊虎视平阳,黑侵冀北,翘望河东。 赖弟威镇邺都,太尉雄居关内,是以川寇不敢西出,汉贼不敢南窥,故朝廷托以为二寇之屏障,未及迎归辅治,勉强权以政事,付与劣兄参理。 吾自受任以来,日夜劳思,小心翼翼,未敢有毫忽不循臣职也。 设有事关国体,才力之所不及者,亦皆诏启王弟,详议可否,方始行移。 此劣兄之心所以同于向日之葵,天地神明之可共鉴者也!弟试察之,使兄有尘纤不忠之处,愿就锡镬之烹,不使外人声吾罪耳。 但以二王勤王之功未白,是不才之虑念失检也,以故致太尉与弟祖兵百万,重围宫城,相守六十余日,死伤几十余万,匪国恩之不慈,实存心之太窄耶!今奉寸楮,劝弟还镇,以宁家国,令宗族无羞,子孙之福也。 第231页 如其不然,当念骨肉分裂之痛,以善待之。 毋致手足毁伤,徒为废躯,以贻后人之笑,弟其谅之!  成都王看其书意,心下惕然,乃召长史诸将佐与张方等入帐,以长沙王之书示之。 众皆惨恻,相与言于成都王曰:“今大王兴兵至此,二月有余。 城中死伤枕藉,而军民无变者,盖为长沙王忠心辅政,无罪可伐,故皆悉力愿与共守耳!且途人亦言二王不别忠佞,以致损伤数十万无辜之命,王自未之闻也。 ”成都王曰:“曲在我等矣!诸将且散,待吾思之,来日再议。 ”当时外见成都王有追悔之心,作诗一首嘆曰:  大厦将倾四柱欹,故交门户乱交摧。 成都方有撑持意,又遇奸谗构祸机。 第七十四回 司马越害长沙王 却说成都王见长沙王之书及诸将之语,乃按住兵马,三日不去围城,思有退去之意。 惟张方心中不肯相从,未及起发。 东海王在朝,常阿附齐王,思幸用事,被成都、长沙攒谋害了齐王,常怀不平之意。 及是见其两仇杀,正欲思毙长沙王以迎成都王,慢行己志。 闻知成都等欲有退兵之心,密召心腹将何伦议曰:“二王起兵来此,长沙王势力将屈,亡在旦夕。 反被其一封书辞说动,即欲退兵。 若此,则齐王之冤无能得伸矣!”何伦曰:“殿下欲遂己意,必须留住二处之兵以为外势,方能去得长沙王。 ”参军刘洽闻知其谋,急入谏曰:“齐王之败,非是不忠,固当悯之。 但以固位专权,董、葛等骄横倚势,致自误耳。 今城中如此困极,长沙王尽忠不辍,岂可因私害公,而生异心也!”司马越不听,密遣人出城约合张方,言:“城中人民皆已怨变,旦暮便要出降,焉可退去。 且功将垂成,而顿弃之,岂智者之所为?将军但再围数日,吾自着人开门,以迎大兵,诸公不劳用力而成功矣。 ”张方从其言,乃竟去见成都王告知,成都王犹豫不答。 方乃密约石超、牵秀、和演共议曰:“我等以数万兵士之命、十余万钱粮围困长沙,今将成功,而听彼一纸之书,即便退兵,又无功劳,怨积恨结,知是福也祸也!冤家只做一次,我等依不得长沙王之书、成都王之意,明日只管引兵围住,尽力攻打,看东海王如何行移。 倘果献门,祸根可断矣,岂不善乎!”石超等曰:“将军之言是也。 ”乃即不待主命,率领兵士围住城门,竭力攻打。 长沙王在外督兵守城,东海王在内召诸卫士分付曰:“今河间、成都二王悉力攻城者,非怪朝臣而怒都民也,乃恨长沙王独专国政,而忘二王伐齐之功也。 今城中被围,人民相食,外无救援,怎能退彼!且张方一怒,而刘沉、张光二大郡之兵全部遭掳,不日吾等皆为所擒矣!何不今夜卿等助我先收长沙王,然后奏过惠帝,废出金墉城,则二王之兵不战自退,可以保全一城之命。 何故同彼苦守,而甘饿死沟壑哉!”将士听说,皆念长沙王赤心辅国,忠正无讹,不应而散者三停之二,内有五百余人不去。 东海王恐事有泄,急命本部亲兵,合卫士共一千人,谓之曰:“诸君肯从我取富贵,皆在此夕,各宜用力!”乃潜至议事堂,将长沙王执住,令兵士监拘密室,入内奏帝曰:“今河间、成都二王,起兵犯阙,非敢有他意,但欲废长沙王不许执政耳。 目今粮草已尽,外无救兵,人民饿死,军士飢疲,将为变矣!乞陛下下诏削长沙王之官,贬为庶人,以退二王之兵,则社稷方保无事。 ”惠帝曰:“长沙王忠而无过,岂可枉废!”越曰:“长沙王虽然无过,陛下岂可不舍一人之官职,而救满城之性命。 军兵一入,玉石不分,陛下能保全乎!”惠帝犹豫不肯,东海王命军士喧噪廷闹,曰:“今若不从众请,变必不测矣!”惠帝乃只得勉强点首而嘆曰:“今之事无得由朕矣!”东海王即便宣言曰:“圣上有旨,命贬长沙王为庶人,送往金墉城居住。 ”暗使何伦带兵悄悄押送而去。 密通张方、石超涌抢入城,下诏安慰上官巳、王瑚等。 诸将见外兵进入内,锋威不盛,皆诟东海王怀妒,相与私议,欲劫出长沙王为帅,以拒二王之兵。 司马越窃闻众意,心中大惧,急与何伦共谋曰:“若一再劫出长沙王,成都无恙,我则被其害矣,将安处之?”伦曰:“急宜说激张方先往金墉城杀了长沙王,除了祸根,则好别行他计矣。 ”东海王大喜,即从其计,密遣人往说张方曰:“朝中诸将皆欲劫出长沙王,以拒杀汝等。 若一遂众之谋,彼皆尽心协力而前,则胜败未可量也。 你可火速提兵,迳往金墉城除了祸囮,方免大害。 ”张方听言,即遣刁默、郅辅引兵二千赶到金墉,将长沙王擒住,即欲杀之。 长沙王曰:“孤在朝中辅政,并不曾有恶及于藩王,骄傲朝臣,暴虐百姓,恣横矜大。 今蒙圣旨令居金墉城,待他日事明理析,手足追悔,以别忠佞耳。 第232页 且河间、成都皆吾骨肉,吾无纤毫罪恶,何致于死!若必欲杀吾,请面见二王,明声吾罪,然后引颈受刑,死甘瞑目。 ”众刀刽闻其言壮理正,不敢枉害。 郅辅谓刁默曰:“若此杀彼,我得害忠之名矣,何以处之?”刁默曰:“捉虎容易放虎越难,既已擒绑亲王,吾等犯上之罪着矣,可以我等之命易彼之命乎?今但如此如此而行,则彼无怨矣。 ”乃将长沙王去其衣着,草衫绑系柱上,慰之曰:“受君命以国法不得不如此。 殿下但聊宁耐一日,明日面君,必有恩例。 臣适听所言,亦皆惕然,始知殿下之枉。 ”时直十月,天气甚寒。 长沙王曰:“卿等既有怜忠之仁,且放我起来穿衣。 过此一夜,倘得活命,吾必以恩报之也!”辅曰:“军校们可取殿下衣服来。 ”军校曰:“不知何人拿去了,寻觅不见矣。 ”刁默曰:“既无衣服,可讨火二盆,放于大王身边,聊敌寒气。 待我来查究衣服。 ”军士乃以勐火三面炙之,长沙王不能动,身躯又胖,炙至二更,口干鼻燥,心下焦烦,不胜其苦。 忍耐不住,乃叫军士讨水饮之。 郅辅曰:“夜深无水,军中有凉酒,大王权饮几盏,待我令人去取水答应。 ”即将药烧酒与饮。 长沙王口渴之甚,见凉酒连吃数盏,至天明无水,乃七孔流血而死,时年二十八岁。 后司马颖亦二十八岁死,人皆以为天报之应。 军士见长沙王枉死,尽皆伤感泪下。 后晋史官干宝断曰:  长沙王材力绝人,忠概迈俗。 投弓掖门,落落挺壮夫之气;驰车魏阙,凛凛怀烈士之风。 虽復阳九数屯,在三之情无夺。 抚其遗节,终始可观。 悲夫!为贼越所害。 又贊曰:  长沙奉国,始终靡慝。 功亏一篑,奄惧谗贼。 成都王既入京城,乃即招慰长沙王兵士,入朝面君,俯伏谢罪。 惠帝慰谕已毕,乃谓成都王曰:“长沙王忠正无罪,废之已过,何该致死!”成都王亦嘆惜曰:“此张方、郅辅之残忍,实司马越不仁之所使也!”乃命长沙王故将刘佑往金墉,以王礼收葬长沙王。 成都王既定洛阳,乃命司马越为尚书令,协理庶事。 将皇甫商、宋洪及羊玄之斩于东市,废皇后羊氏及太子司马覃。 以石超为京营都督,分屯十二城门,凡殿中宿卫之士,己所忌者,尽行更去,分布亲党于朝。 群士与将佐等劝成都王宜加九锡,颖欲从之,卢志谏曰:“夫九锡者,乃乱世旌奖有功臣宰之殊礼。 今殿下乃皇室至亲,出入乘舆,节钺前导,服佩衮冕,礼备彝章,富贵已极。 而九锡,臣不知其何为也!且前后各王加九锡者,曾不能有一个永享遐安、保全躯体者,而殿下岂不鉴之?为今之计,惟有谦退入邺,永守藩职,毋蹈汝南冏、义之辙可也。 长沙之忠,谁不哀之,岂有无咎殿下者乎!”成都王怒其多言,叱之使退。 卢志见成都王不听其言,虑祸将及,忧惧成病,三日点水不能入口。 成都王甚加懊悔,即带卢志一同归邺医治,以朝事权托东海王与石超。 东海王得委国政,惧无智士谋议,闻旧齐王掾孙惠逃隐在邺,使人请去。 成都王因卢志病,亦欲寻其咨议,去召时已被取入洛矣。 不说成都王在邺少人计议,且说张方辞成都王回关中,进见河间王,具言:“成都归邺,以石超在朝代事,我故回见大王復命。 ”河间王听说,乃遣人上表,言:“宜以成都王为太弟,诏入东宫,以卫政治,以壮国本。 司马覃已废,且在沖幼,不宜再入。 ”惠帝勉受其奏,不行颁召。 时朝中无柱石大臣,国政纷乱。 石超以武夫将佐擅权僭侈,干预政事,不钦宪典,臣僚尽皆不平。 又值成都王杀其所忌者数百人,皆忠谅无辜之辈,由是满朝之人皆恶其所为不道,咸思长沙王忠正,无不嘆息。 司马越知之,亦召心腹何伦议曰:“吾所以去长沙王者,借颖之势去其难者,而再去司马颖有过之异者。 不意司马颙表彼为皇太弟,则天下半属于彼。 而石超匹夫,如此在朝狂罔,我等是为其作鹰犬,而无称心之日矣。 事将奈何?”伦曰:“若还患彼,宜于此时。 趁其未入东宫,亟召长沙王旧将上官巳等商议,道与成都王使张方杀害长沙王之事,以他今为皇太子,倘一得嗣大位,汝等恐皆不为颖之所容,宜早图之。 若得不怀私恨,从吾之语,即与合计攻杀石超。 再立清河王为太子,大权岂不在于我王乎!”东海王大喜,即召上官巳、王瑚、成辅、逯苞、陈珍、刘佑等入内府,密议其事。 陈珍等皆欲为长沙王报仇,攻超等以罢成都王太弟之议,乃即贊言曰:“大王若肯诛石超而復立皇后、太子,以正两宫,实千载一时之胜事也。 吾等愿效犬马之劳,共除国贼。 第233页 ”东海王曰:“卿等肯助,以当速发。 ”何伦曰:“今邺城诸将分布于朝,非是石超一人,安可造次!则须以计去其牙爪,方能济事。 且成都王势焰方炽,倘一不密,内外俱发,殿下将何为敌!”越以问于刘洽,洽曰:“皆非也。 成都王谦退归邺,以殿下为尚书令,行朝中政事。 彼虽位高职重,不过遥受其名。 且皇太弟是河间王表举,非彼自擅也。 皇后以父羊玄之党附长沙王而废,太子是齐王所立,彼心忌之,日后朝中自有公议。 今石超倚势横肆,当以书达知成都王,令其以别将代领京兵,使召归邺,岂不两全其美乎?若无故以军攻杀石超,则又是与成都王结怨,致成仇杀,国家无宁日矣!”东海王曰:“此迂腐之言也!”陈珍、王瑚希其意,乃献计曰:“今朝中惟大王一人矣,何事不可为!当设一宴,先请郭劢、和演与董洪、郭嵩四人杀之,除其羽翼,然后攻杀石超。 超以一匹武夫横行殿陛,朝臣谁不嗔怒!今因人情举事,但奋臂一唿,尽皆左袒矣,斩石超者岂王一人乎!待除此贼,然后復立皇后、太子。 奏帝下诏,数成都王伐君害忠、杀兄废后、勒立太弟之罪,奉驾亲征,围住邺城,一鼓可下矣!成都王去彼五人,其势便弱,急宜行之。 ”东海王曰:“一人可以计除,四贼皆亦勇士,焉言卒谋。 ”王瑚等曰:“大王只顾修书备酒去请,都在小将二人身上。 ”东海王大喜,即使去请和、董、二郭,言:“我王特请四位将军与石殿帅,共议机密,欲请成都王入朝,以继大位。 ”四人只道是真,忻然即至。 东海王曰:“今孤特请将军等小酌一叙,明日烦一位迳到邺,请皇太弟来接天位,则君等皆开国元勛矣!”四人称谢。 忽见使者走到,回言石超将军朝中有事,明日自来相拜。 东海王即与四人共饮,只何伦、宋胄二人陪饮。 未及十巡,王瑚、陈珍、上官巳、成辅、董拱、刘佑六将带兵涌出,与何、宋二人两两捉一个,即时斩之。 遂下令与三卫六军,言:“朝廷道石超假虎张威,欺侮君臣,奉圣旨收监问罪。 汝等当从诏命,为国效力,各有封赏。 ”三卫兵士听言,皆恶石超杀害其父兄子弟,尽欲报仇,齐声应诺,皆执械前驱。 早有人报知石超,言:“东海王已害和、董等,今带兵来,收汝问罪,即便到也。 ”石超听报大惊,乃越墙望僻径而走。 东海王军兵将集,人报石超单身已逃出城去了。 东海王恐成都王兴兵问罪,朝中无主,乃矫帝命会集文武百僚,復立皇后并清河王覃为太子。 纠众上本,劾司马颖:“逼帝围洛,废后杀兄,大无臣礼;勾结河间,请为太弟,明思夺位,不轨之心,灼见灼知。 乞陛下请太子监国,亲率六军,以长沙王忠将上官巳等为前臣,臣等保驾,直至邺城,擒颖并石超问罪,以正国法。 否则超逃回邺,不日张方等将復骚扰京邑也。 ”帝曰:“颖退归藩,恐无此意。 石超以不能服众而逃,皇弟不宜造次。 前日长沙王之忠义,亦被汝误也。 ”东海王见帝所言,有疑言谋害之意,料其不从,乃矫诏以陈珍、上官巳为前部先锋,王瑚、逯苞为左军,成辅、宋胄为右军,何伦、刘佑为护卫,宋淇、董拱等皆随军听调。 强扶惠帝上鸾舆,众官员皆不敢从,惟侍中稽绍一人随帝。 将起,有友人秦准密止绍曰:“人无过而伐之,谓之忿兵,忿则必败。 此去征邺城,安危未测,胜败难必。 君家一人慾往,自度有家藏佳马乎!”绍正色曰:“臣子扈从乘舆,死生以之,纵有佳马,将何之乎!”言讫而起。 东海王统领长沙旧部并京卫兵马,共计十万,至安阳下寨,遣使持诏责数成都王之罪。 却值石超自洛阳逃回,具言:“东海王暗地谋害郭、董四人,合兵攻我,我料难敌,故此越墙私走。 彼今奉驾亲征,随后就到。 ”成都王听言大怒曰:“泼贼如此无礼!吾当率兵擒此无义之徒,以伸长沙王之恨。 ”道犹未了,君诏早到。 使臣当面宣读,数其恶罪:“两番兵逼洛阳,害杀齐王、长沙,尽除手足,请为太弟,欺罔太甚。 又废太子、皇后,思图帝位。 今以司马越为掌兵总帅,上官巳、陈珍为先锋,御驾亲征,大兵十万,已在安阳。 可速捉拿石超,自来谢罪,免加诛戮,以全亲亲。 ”成都王听旨大惊,急召众将议曰:“长沙王是彼暗说张方害死,围洛阳是他不教张方收兵,今独坐罪于我,奉驾亲征,此是思欲去吾,而擅权篡位也!使命至此宣召,若去辨明,必遭越贼所害;不去辨明,又涉违忤朝廷,必致加兵挑战。 战则又恐兵势不及,已失数将。 卿等有何高见?”时东安王司马繇闲居在邺,其侄瑯琊王司马睿有兵二万,征汉回兵,与叔共处未去。 第234页 见成都王问众,恐众将要引兵抗战,即先上言劝曰:“我国家皆因骨肉自残,致弱根本,寇盗四发,遂使兵戈不息,万民涂炭。 今既天子自来,宜当释甲,缟素出迎。 岂可以兄弟君臣,自相仇杀乎!我既尽为臣之礼,天子又岂不以礼相待手足乎?”成都王不答。 石超曰:“王言固是,于势有所不可。 前日长沙王之死,何曾得由帝命?今既道是驾亲征邺,焉可自投罗网!”东安王又曰:“此是张方背后所为耳。 ”长史崔旷曰:“殿下者为宗社亲亲之义,建此大议也。 只恐东海王心中不仁,復有张方之使,那时进退难矣!”牵秀曰:“长史之言是也。 若依东安王之劝,则是将身投笼,任其絷缚矣。 倘一时变生,囚遣金墉,欲为东海扫门之卒不能矣,焉知其不加害乎!今邺城坚固,有兵可守,东海王所将长沙之士,仓卒归附,未卜必胜。 当与一决雌雄,安得束手待毙!战如不胜,则当闭城而守,求救河间王,共抗不义,何可从诏之诳耶!”成都王从其议,即请东安王为助。 繇不从,以正道切责成都王,成都王乃杀繇而夺其兵。 瑯琊王司马睿惧害,独与王导、潘仁、伏尚逃出,欲奔告帝而去。 司马颖乃命石超、赵让为前军,王彦、李毅为左军,陈眕、王斌为右军,牵秀、陈昭为后军,公师藩、和淳为救应使,引兵八万,出黎阳津以拒东海王之兵。 晋之史官见司马氏皆因自相屠戮以致败亡有断,断八王曰:  晋自惠皇失政,难起萧墙,骨肉相残,黎元涂炭。 胡尘警而天地闭,戎马振而宫庙隳。 攴属肇其祸端,膻羯乘其衅隙。 悲夫!《诗》之所谓“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其八王自相残害之谓欤! 第七十五回 王浚大破司马颖 晋惠帝驻跸安阳,行诏入邺,见司马颖兵出黎阳拒敌,乃召司越等共议其事。 陈珍曰:“不须忧惧。 陈昭、陈眕皆吾兄弟,待以书去召其来,必知彼兵虚实,自然可破成都王矣!”东海王听大喜曰:“若得如此,贤昆仲功当第一矣!”珍乃使人潜地去见、眕。 二人见珍之书,即乘夜遁走见珍。 珍引二弟见帝与东海,王问:“邺城兵势强弱如何?”昭言:“只有石超、牵秀二人慾,其他皆不愿犯帝。 又强夺东安、瑯琊王兵二万,此皆不足为。 只要防其拼命抵杀,在初战一阵耳。 若能取胜,则不劳而下邺。 ”东海王大喜曰:“得二卿至此,其他不过数人,吾有诸将,可制彼也!”乃大排筵宴,款待一班将校,商议次日进战。 大家饮,誓死以破成都王。 成都王在黎阳,正欲整顿军马,以备战敌,忽右军王斌、后军秀飞至中军报曰:“昨夜三更议事以后,陈昭、陈眕二人各带战,不知走往何处而去。 ”成都王拍案大咤曰:“吾事去矣!二贼吾势弱,便即背弃,必奔陈珍以从司马越,何无义也!”言讫面土色,神形俱丧。 崔旷曰:“大王不须忧虑。 昭、眕昨夜奔投贼,越心必喜。 今日定是营中饮酒,以为唾手可破吾军,不以我等意。 列位将军不须归营,今晚黄昏,整点兵马六万,分作三路,更起马,杀入安阳大寨。 出其不意,只此一阵,可成大功。 各宜力,以报和、董、二郭之仇,尽吾同僚之义。 ”石超、赵让等:“此计大妙。 吾当捨命前去,肯相助者,便请面言。 ”王彦曰:“以弱敌强,以寡御众,必用齐心。 除王上与长史留兵一万守营,者皆去。 兴衰皆在此行,各宜发愤不惧。 ”兵将尽皆摩拳擦掌曰:“征汉围洛,做了许多威名,今日肯落人后乎!”成都王见众气锐,亲自把酒,以壮其胆。 众遂衔枚起发,半夜至安阳,东海王兵将大多酒醉,全然无备。 公师藩、和淳等八健将将人马六万,分为四路,一齐发喊,突入越营。 越军慌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被石超、牵秀、王彦、李毅四将杀得交横乱倒。 逯苞、成辅、陈昭、陈珍乘醉抵杀,尽皆战死。 司马越亦不顾惠帝,独与冯嵩逃出。 上官巳、王瑚兵至,石超等四将拼死杀至,瑚、巳醉中起,亦当不住。 王斌、公师藩、和淳、龚茂四将杀入帝营,何伦、宋胄、刘佑、刘洽两家混战。 又被赵让撞至,一枪刺中何伦左腿,放马逃去,宋、刘等遂皆奔溃。 邺兵得胜,箭如雨点而至。 刘洽急扶惠帝上得銮舆,帝颊为飞矢所中者三,血流披颈。 刘洽箭中手腕,放马逃走。 惟侍中稽绍以身蔽帝,叫曰:“众兵士不得有伤圣驾!”或曰:“帝居九重,何听奸贼所哄,自临军伍,此必司马越也!”乃逼近帝前,将稽绍执住。 帝曰:“吾天子也,卿等可退!”兵士乃拽绍去,帝又曰:“此忠臣义士,不可妄害者!”兵曰:“皇太弟有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来此者皆仇党,势难容者。 第235页 ”遂杀稽绍,血溅帝衣。 帝惊堕于草中,匍匐而逃。 石超至,见驾中有玺,亟问众曰:“天子何在?”兵士曰:“适间坠车,步行逃去,只在前面。 ”石超乃奉帝转至营中,令兵侍卫,自去剿杀余党。 原属石超所管京兵皆降,超发归营侍帝。 时将辰末,帝飢甚,问兵索食,兵曰:“何不食肉糜乎?”超回营闻知,乃进水饮一碗饷帝。 至午时,成将追赶司马越等未回,营中无食,军人摘樱桃献帝,帝食之称美。 见身边无一人可与言议,乃思稽绍之忠,不觉泪下。 后人有诗嘆稽绍曰:  佳友先声佳马谕,忠臣正色答忠言。 丹诚委质丹心赤,不为贪生快着鞭。 牵秀等追赶东海王不着,乃亦收兵迴转安阳,入寨朝见惠帝请罪。 使人报捷至黎阳,成都王得报大喜,即与崔旷、孟玖等亲至安阳,迎帝入邺城驻跸。 改元为建武元年,加封诸将官职。 东海王司马越领兵十万出京,被石超等杀死二三万,降去二三万,只剩得带伤残卒四万余人,折了大将五员。 乃与陈眕、上官巳、王瑚、何伦、冯嵩、刘洽、刘佑、宋胄等逃回洛阳,奉太子司马覃为主,以上官巳、陈眕等辅之。 自乃退回本镇,问于司马孙惠曰:“吾之本意,欲讨逆以靖朝廷。 谁知反被石超所算,致兵折将亡,劫去天子,有何颜面以见天下之人!今将奈何?”惠曰:“大王勿忧。 汉王数败,后能得国;楚王屡胜,终又败亡。 岂可以胜败论兴亡也!今大王密请太子之诏,言石超劫驾至邺,残破洛阳,大逆不道,命宁北将军司马腾、平北将军王浚合兵攻其北,大王合上官巳等攻其南,必可以破成都王,而报安阳之恨矣。 ”越曰:“但恐王浚不肯应召。 使颖知之,又生仇怨,反为不美。 ”惠曰:“前者成都王遣和演为幽州刺史,欲夺王浚之地,王浚以兵拒之,两家曾相仇杀。 浚常患颖去攻,日夜提备,每欲报復颖恨,第未有便。 今若召之,彼必忻然而来。 但未知东瀛公肯从否。 ”东海王信其言,乃连夜发使到二处会兵復驾。 东瀛公腾见檄,亦遣使往会王浚。 浚见东海王檄并东瀛公书,即聚众谋士共议其事。 游畅曰:“此回必当赴召者,一则匡復惠帝转洛,二则报其夺地之恨。 倘获成功,可免北伐之患。 但当去约辽西、渔阳、平城之兵,一同勤王,则不见我乘报私仇之意,又可卜其必胜。 ”王浚大悦,即发使命往三处而去。 不数日,猗卢使鲜于长、乌桓羯朱领兵一万来助,段文鸯与苏恕延各引兵一万来至。 王浚见三处到,即日起发。 令祁弘领前锋,会同东瀛公,径望邺都而进,至平棘屯扎等齐。 伏路守军飞马连夜报至邺城,言东海王会合东瀛公、幽州总管、平城、鲜卑、渔阳、辽西等,共七路兵马,已在平棘地方,来问杀长沙王、东安王,劫迁天子之罪。 分作三路,不日齐到。 成都王见报大惊,急聚众官僚等商议退兵之策。 尚书令王戎曰:“王浚之兵犹可为敌,但鲜卑、乌桓之兵,粗勐可畏。 为今之计,先以重利啖此二部主帅,使苏恕延与乌桓羯朱兵驻于途不进,则王浚又不足惧矣。 宜亟行之!”牵秀曰:“以王公所言,则是藩王求和于虏,乃示以国威之弱也。 且有宇文、拓跋、辽段数处,焉能必其即从也。 ”戎曰:“此等夷虏皆是思利而来,欲到中土以图掳掠财帛耳,非实来为国家宣力。 彼得利即止,不得利则必忿狠,其犷勐未易当也。 ”石超曰:“前日东海王尽京城之兵而来,吾以数万之兵,杀他片甲不留。 王浚远来至此,何足惧哉!”成都王壮其言,乃以王斌、李毅从石超北拒王浚,牵秀、和淳、王彦等拒司马腾之兵,公师藩、赵让遥拒鲜卑等兵。 兵分三路,前后一齐起发。 石超至平棘,离浚军十余里,探得各军皆未到,超谓众将曰:“趁今别兵未集,先出兵与王浚一战。 杀退其兵,则众皆气沮,不敢来矣。 ”王斌、李毅曰:“彼是祁弘为帅,不可轻视者也。 ”超曰:“吾等与彼歷事多久,足知手段。 只要二公相助,彼兵远至,易于战也。 ”乃催兵向前布阵,王浚亦将兵出,两阵对圆。 邺阵上石超出马曰:“王幽州素称忠义,乃中土名家,今何为勾引夷狄以攻中国士民,此愚夫愚妇之所不为。 岂有堂堂大国,衣冠世臣,而侥此禽兽之幸哉!”王浚曰:“吾辈乃先朝勛旧,安忍贼子暴虐欺君,蠹国乱民乎!且长沙王忠闻天下,皇后、太子殊无过失,何该废杀?东安王不从为逆,妄自戮之。 此皆汝等贼奴助桀为虐,妄谋不轨,尚敢巧言乱道,抗拒大臣!谁先出马,擒此逆贼?”道犹未了,先锋祁弘应声而出,石超挥刀接住。 第236页 二人刀来枪去,左转右回,一连战上了五十余合,气无定息,马不停蹄,一时未分高下。 王斌恐超战弘不过,拍马出助,幽州阵上胡矩挺戟接住。 未及十余合,刺斜里一彪军马杀到,乃东瀛公也,李毅慌忙敌住。 牵秀见尘沙乱滚,料是两兵接战,飞迅赶至,当先杀入,接应诸将。 王彦、和淳亦滚而进,混作一团,杀得尘漫平棘,地黑天昏。 正在鏖战,忽然旌旗塞野,喊杀之声震动山岳,段文鸯、苏恕延、乌桓羯朱三路一齐杀至,沖得邺兵七零八落。 牵秀急唿众将:“杀回邺城,又作道理。 ”谁知被王浚带领王昌、王甲始、孙纬、羯末杯、苏恕回拦住归路。 王彦、赵让、公师藩三人奋力沖走,石超、李毅、牵秀、王斌、和淳杀回,被祁弘、胡矩、段文鸯、苏恕延、东瀛公诸将随后赶至,不能得脱。 和淳拍马突杀,被苏恕回所斩。 石超乃从侧手而走,又遇祁弘、胡矩双至,超见势急,引刀抵住。 未及数合,勐见一将红须赤发、黑脸黄睛,威风勐赫,状貌狰狞,乃苏恕回也。 超被逼近,急欲引战,祁弘枪如雨点而至,超脱之不去,恕回砍至马旁,遂为祁弘一枪刺死。 王斌看见,弃战而走,又遇东瀛骁将刘原赶到。 斌怒,奋勇接战,五合之中,被刘原一刀斩于马下。 牵秀料不能支,放马欲逃,见四面八方大将十余员拥合而至。 秀冲突三番,不得出阵,乃仰天嘆曰:“吾经战阵已久,未有如此之窘,是乃成都作事不仁,吾等助恶之过,天不佑也,尚望生乎!若被所擒,非为勇士,何颜见王浚与天下之人!”乃拔剑自刎而死。 李毅孤身无援,被羯朱擒去。 成都王十万大兵全然覆没,剩不上数千残卒,跟公师藩等入邺。 成都王见其狼狈,长太息曰:“今大军全没,眼见邺城不可居矣!洛阳城中,上官巳等辅翊太子在彼,久无正主,不若迁驾还洛,免使北兵围城被掳。 ”乃率众奉惠帝欲走洛阳。 诸王公臣子只道北兵已到,各自逃遁,不能相顾。 颖以牛车载帝而行,仓卒不及备行粮辎重,王彦等有粮先发在前。 至第二日,途中乏食,帝命黄门书诏往各官借贷。 有中黄门被囊中携钱三千,乃将出买饭,以瓦盆进帝。 车过武帝之陵,帝下车欲往拜谒,则左足之履不见矣,乃与从者假借一履,穿之而拜。 惠帝哭倒于地,不能兴起,左右之人见天将日暮,强扶而去。 王浚驱兵将欲围邺,只见司马颖已遁,百姓惧胡夷之扰,亦皆避去,城门四角大开。 鲜于、乌桓等之兵皆争入城掳掠,王浚劝谕不住,邺都中库藏财物悉皆一空,老幼杀戮者不可胜数,掳去子女万余。 王浚与东瀛公见众兵惊害百姓,成都王又保帝逃去,东海王未到,乃各将所掳财帛,带兵归镇。 有人将此事报至关中与河间王知道,言:“成都王被王浚等大破,全军皆没,邺城失守。 今奉帝还洛阳,武备未修,官僚未集,殿下何不提兵入朝,与成都、东海解释战斗,以行桓文之事。 ”河间王听说,即聚众谋士共同商议。 长史李含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附。 近自天子蒙尘,徒以刘沉扰乱,未遑远赴。 今銮舆旋转,而都城蓁芜,大王诚能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迎其主入长安以定寰宇,大功也。 四方虽有逆节之人,其何能为!若不早定大计,使他英雄生心,事从中举,后难为虑矣。 ”河间王听言大喜,意欲起兵。 犹未即发,忽值僕射荀藩自邺都逃至,河间王请入,问以“朝廷之事,今当何以处之?”藩曰:“殿下若仗大义以安宗室,入洛阳以正朝廷,辅君定乱,此五霸之功也。 但以下诸将心殊志异,未必服从。 今暂权留旧都,以观时变。 若朝中臣宰言及库藏空虚,京邑荒敝,即言惟有移驾暂幸长安,方可得享太平安逸,自然众心协从矣。 然今此之际,朝廷播越,新还旧都,远近属望,冀且少安。 若即移驾,不压众情,未见全美。 夫行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功,愿算其佳多者行之。 ”颙执其手大笑曰:“此孤之本意也!”又问曰:“王浚在北,大臣在朝,东海王在镇,成都王在洛,到彼则将何以为计?”藩曰:“易也。 以书与浚以安其心,若虑东海有异,则以言语试探朝臣,但曰特来与诸大臣计议国事,言:‘今洛阳仓库空虚,人民离散,宫室凋残,粮廪不给,欲奉车驾暂幸长安,就其丰裕,转运稍易,可无缺乏悬隔之忧。 权以洛阳委託东海王、上官巳等辅托太子守管,待后稍充,奉帝还都。 ’大臣等各皆思享安逸,必然喜而从之矣。 ”颙大喜曰:“愿君早晚相从,以指明不逮,自当厚报。 ”遂决意命张方帅五千骑先发,至洛阳保驾。 第237页 临行,密嘱方等曰:“卿家到京,但依李长史、荀僕射之计而行。 ”张方曰:“臣自能之。 ”遂与郅辅、郭伟星夜径至洛阳。 成都王见张方到,心中大喜,遂命朝见惠帝。 张方奏曰:“臣主河间王闻知王浚勾引鲜卑、乌桓之兵,寇侵邺城,差臣引兵前来破贼保驾。 乌桓等见臣至,已皆遁去,故此特领本部叩陛请罪。 ”惠帝大喜曰:“河间王是朕之至亲,今见如此之情,真可为社稷臣矣!朕今在此度日如年,储蓄皆空,人民穷窘,殆非阙廷模样也。 河间王何自不至?”方曰:“臣主统领在后,不日亦将到此。 ”言讫,辞帝而出,写文书一道,言“洛阳凋敝,景物萧条,室无完户,民不聊生。 惠帝每与臣等嘆其困苦,移幸一事,料必慨悦。 臣今未敢漏风,乞大王亲自率领大兵,候于中路,待臣保驾西出”等因,使人飞递入关而去。 河间王正与李含、苟藩商议朝中之事,恐张方不能当此大任,忽然飞马将文书直至长安呈奏。 河间王拆开看之,乃张方催兵接驾之事。 河间王大喜,即命林成、马瞻、吕朗、刁默引兵四万,直至洛阳界上等候。 自将兵马二万,出等于关外。 不十日,张方密说成都王将晋帝与文武百官,尽皆迁徙出洛,命公师藩、王彦、赵让保护先行。 方乃将各宫妃王公子女共万余,使兵人押之而行,将宫阙放火焚之。 留上官巳、王瑚、陈眕等守洛阳,望西径去。 兵士于路奸氵?恣欲,不分妃嫔宦女,方罪不可胜言矣。 将至出界,王彦、公师藩等见西兵胡行,有谋张方之心。 忽见旌旗蔽日,林、刁、吕、马四将引大军接至,遂一同前去,彦等议沮。 将次入关,又只见司马颙、苟藩、李含、王阐、张辅等摆列旗队,候迎于路,各皆下马见帝请罪,共入关中。 帝至长安,司马颙仍以太尉自秉朝政,其余赏罚悉委张方。 方说颙以“为太弟颖多能明敏,我等难逞志意,不如废之,别立他人。 且颖多罪过,怨之者众”。 河间王然其议,乃将颖逼置私第,立豫章王司马炽为太弟。 初,武帝生子二十五人,今所存者惟颖、越及炽与吴王司马晏四人而已。 晏才智庸劣,故不及于难,得享安逸。 后人见晋之亲王残杀殆尽者,皆因武帝封王以镇兵之误,有诗嘆曰:  晋武贻谋欠远猷,大封宗室欲垂庥。 忠言忤听明臣谏,执见偏从嬖倖筹。 庸嗣甫能全始末,酿成祸乱损金瓯。 致令宫阙皆凋敝,万户穷居寂似秋。 第七十六回 石勒辅汉收赵魏 再题汉主刘渊自五鹿墟与成都王讲和罢兵之后,大集兵粮,欲寇中原。 诸葛宣于劝其养威蓄锐,以俟晋朝自敝,有隙而起,方可肆志。 至是探得长沙王谋杀齐王,东海王又害长沙,成都王又大破东海,东海王復构王浚残邺,以破成都。 京邑凋毁,二王之兵尽皆覆没,国中大乱,乃召集众谋臣商议其事。 宣于曰:“晋若仍旧以成都王总督兵马,合同征进,战争亦未卜得地。 今反自相杀戮,虚其腹心,毁其肢体,此天亡之时也。 兵法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臣所以劝太子休兵暂憩者,正为此也。 今当进兵恢復汉业,正其时也!”汉主听言大悦,復以刘聪为平晋将军、大都督,以王弥、刘灵为先锋,向前开路。 刘曜曰:“此任还须我自当之。 ”石勒曰:“永明乃是王子,轻身当先,晋必笑我将中无能者,宜以他姓人领此先锋之职。 ”刘曜曰:“你又思要与争抢干功也。 ”勒曰:“我若当先,管取奏捷。 ”曜怒曰:“若此,则我不能奏捷也!且待我出此一差,下次让你。 ”勒曰:“别个巴不得有人肯去,你又苦苦要争!”陈元达见二人之意,乃奏汉主曰:“今我有此兵马,必须分作二路而进,使晋朝不能并一敌我。 且使王、刘二先锋引兵一万,出其不意,夺取壶关要路,然后大兵继发,不致有碍。 今诸将在此分拨齐整,立为南、北二路征復将军,以永明、世龙、孟孙、存忠、王弥、刘灵作三班拈阄,免得路上有争竞之说。 军中大总俱要凭受太子玄明与国师修之节制,调之即行,不许违忤。 ”汉主从之,乃将将官分配:刘灵为首,关防为次,其后则关谨、关河、黄臣、黄命、关山、关心、唿延晏、唿延攸、唿延颢、姜飞、曹嶷、夔安、支雄、赵固大将十六员,刘雅、朱纪、周振等副将二十余员,作为南路之帅;王弥为首,张实为次,其后则张敬、张雄、赵染、赵概、王如、王弥、杨龙、廖翀、孔苌、桃豹、刁膺、范隆、刘钦、王伏都大将十六员,唿延模、吴豫、鲜于丰、孔豚等副将二十余员,作为北路之帅,当殿拈阄。 刘曜拈得姜存忠、刘灵一班,石勒拈得张孟孙、王弥一班,于是王、刘二人各带本部校兵五千,赵固、范隆为副将,遥望壶关而进。 第238页 此时壶关是并州刺史刘琨,见邺城空虚,命侄刘演督同姬澹与范阳王大将王旷在彼镇守。 当日探得汉兵来犯,即集众商议战守之策。 王旷曰:“水来用掩,兵来用敌。 当往前路阻住,勿使犯境。 ”姬澹曰:“汉兵涉远而来,粮必不继,利在速战。 我但阻水拒险,固守勿出,彼安能得渡此地也!”王旷曰:“夫兵者以战为事。 今汉兵远来,疲劳可知,我等久闲在此,正为以逸待劳,一战可挫其锋,不敢正视壶关矣。 安可使之息兵养锐,与吾争战持守也!”刘演曰:“将军之言固是,但吾以为,善战不如善守。 ”澹曰:“将军之言是已。 兵法有云:‘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彼兵到此,持久无功,必然退去。 待其退动,以兵击之,可以取胜矣,何用速战!”王旷又曰:“若据公等所言,则是遇敌而畏,坐待其攻,非丈夫也。 岂有食君之禄,而尸位偷安可乎!”刘演见王旷以言语诋制,只得从之。 于是王旷领兵五千为前队,姬澹引兵三千为后应,径渡临河以拒汉兵。 刘演留兵二千守关。 兵马才出,只见刘琨问知汉将侵晋,亲自来看。 及到关上,兵马已去,琨甚不悦。 欲待赶转,又恐阻兴不利,只得且住。 汉细作探报王、刘二先锋,言晋兵渡河来矣,须要整兵伺候。 王弥、刘灵大喜曰:“此汉主之有福矣。 吾但惧其守住临河,使吾不得渡耳。 今彼过河阻战,是不知事体之人为将,自取败也。 ”弥曰:“子通兄可与赵、范二将引兵六千,伏于两腋之间,待我引兵三千搦战,诈败诱之。 彼若追来,子通截出把断归路,不容转去;范子盛带兵千人,将河中船只尽皆驱往下流;然后我等奋力击之。 晋兵退至河边,见无船渡,心慌意乱,自然败走。 安能復渡临河、再上壶关乎!我等趁夜将船渡过,守兵不战而散矣。 ”灵曰:“若此,得关必矣!”遂引兵埋伏于路。 王弥将兵三千,大张威武而进,正遇晋兵到,两边摆开阵势。 王旷见弥兵容不盛,暗地冷笑。 王弥出马高叫曰:“今晋数已衰,司马氏残杀殆尽,竭虚府库,兵马丧亡。 及早弃弱就强,保享富贵,犹为知事,何得自寻杀戮也!”王旷听言,大骂曰:“流落贼奴,附胡狗子!漳河、高鸡泊两番逃得草命,只好退出塞外,以终余年,犹免刀剑,尚敢逆天行事乎!”王弥舞刀杀出,王旷也轮双斧,抖擞神威,风卷而进。 王弥巴不得敌人奋勇,好诈败行计,料王旷亦非可斩之人,乃只将刀架隔,佯为遮拦不及之状。 战上三十余合,王弥且斗且去,王旷只管抢进,王弥乘机带马而走。 王旷赶去,弥又回马接战,再斗三十余合,又扬鞭而走,旷乃放马狠赶。 姬澹恐旷有失,亦从后赶去接应。 王弥见二将皆至,已远入伏中,乃放起号炮。 刘灵等发伏,信炮连天。 王、姬二将知是中计,勒马杀转。 王弥驱兵復进,势不可当。 二将急欲敌住,只见刘灵手捻长矛,势若天神而至,姬澹急来拒战。 王旷已被王弥杀败,军兵奔动。 姬澹不敢恋战,夺路而走,王、刘二人紧紧跟去。 将至河边,赵固引兵杀出,王旷、姬澹叫军士往河中撑船伺候,军士曰:“适听报子言,船只已被汉将范隆抢去了!”王旷知事不济,无能渡河,又恐姬澹埋怨,乃冲出侧手,望长平而逃。 姬澹见弥、灵来急,范隆又从下流杀来,乃亦率领本部三千,逾太行从并州而去。 汉兵故意与赵固、范隆大喊,追二十余里而回。 次日,王弥、刘灵将兵马乘黑早作三次渡过临河,一齐俱至关下,高声叫曰:“王旷、姬澹已皆被杀,投河而死。 你等各宜自思,早献关门,免遭杀戮!”刘琨听说,吃了一惊,乃唤侄刘演分付曰:“今汉兵胡言二将被杀,没有首级至此,必无是理,但被算兵败是实。 贼今至此,而二将不来,料奔他处去了。 你可引兵士一千五百往邺城助守,我将五百人且回并州,又作道理。 弥贼势汹,兵少难敌。 ”刘演从之,遂弃壶关而去。 王、刘、赵、范四将乃上关把住,遣人上平阳报知。 不数日,刘聪大兵俱到。 弥、灵将船只搭起浮桥,亲自下关迎接太子,都至壶关内地屯扎,设宴庆贺。 席间,太子刘聪曰:“昨者国师有令,言王弟永明拈得南路,分兵十五万,与诸将出太原,取西河、怀庆、邺郡一路,候兵齐以下洛阳。 ”刘曜应诺。 再谓石勒曰:“世龙拈得北路,分兵十五万,与诸将出棘津,取渤海、襄国、东郡等处,以断幽冀之救兵。 待地守定,移师进攻洛阳。 ”石勒应诺。 各皆散出打点,次日各入中军辞别。 刘聪曰:“虽则兵分两路,其实事同一体。 第239页 若逢勍敌,战绩少挫,必当申报于我,以备救应。 檄文一到,即宜起发。 须念恢復之志,协心为幸!”众将领命而去。 石勒引兵先发,兵过黄河,欲趋棘津。 只见早有晋将向冰将棘津守住,严设寨栅,犹如城墙一般。 勒等到于对岸,观看两日,又无船只可渡,心甚烦恼,乃聚诸将共议进取之计。 王弥曰:“不若逆走上流,径渡枋头,可破向冰矣。 何必在此与之相守乎!”张宾曰:“飞豹之言甚善。 今彼兵马虽皆在此渎中与我相守,而粮饷必然贮于枋头,我兵在这里对拒,正合其宜。 且只明张威武,佯为争渡之状,诱他在此苦守。 别遣一将带领精兵,往文石津偷渡过河,径袭枋头,向冰闻知,必定回救,我等造起排筏,遣一大将先过河去,守卒无主,尽奔散矣。 大兵一渡,枋头可尽夺矣!”石勒大喜,命廖翀、孔苌、支屈六、鲜于丰四人带铁骑五千,往文石津去,连夜造排,渡枋头以吊向冰。 又命王弥往觅小船,使人打探晋军消息。 不三日,汉将孔苌等渡过文石津,将到枋头,晋伏路小军飞报向冰知道。 冰恐枋头有失,难以立足,慌忙引兵退救枋头。 细作探得,密报王弥。 弥与汲桑乘小舟偷过下流,去抢兵船。 兵士不知,争先敌战,被汲桑一跳过船,砍得晋兵交横乱倒,余皆上岸而走。 王弥将船驱过对岸,大兵依次而渡,棘津无阻,遂进屯酸枣。 听知孔苌等被向冰阻住要路,不能得进,石勒大怒,命杨龙、王弥分两路,往助先进。 鲜于丰见杨龙旗帜将至,乃谓廖翀曰:“吾等四人到此,被其阻住,不能下一枋头,而使棘津之兵来夺,何以回话!吾当向前,以建头功。 ”言讫,挺枪杀入晋军。 向冰看见,连忙捻枪杀出抵住。 二人马头相接,一来一往,战上了三十余合,鲜于丰被冰一枪刺死。 孔苌见之大怒,亲自赶出报仇。 未及战合,早被杨龙横冲入阵。 向冰恃杀鲜于丰之威,亦挺枪跃马直前拒敌,只两合,被杨龙一刀砍于马下。 孔苌、廖翀突进,晋兵把持不住,奔溃望邺城而去。 石勒遂夺了枋头,驻下军马。 晋败兵至邺,报说向冰被斩,枋头粮草皆失。 刘演听言大骇曰:“枋头乃东北之要地,今被所夺,不侵渤海,即犯邺郡也!”乃唤大将牟穆、林深分付曰:“今汉夺枋头,必将寇邺。 你二人引兵一万,将粮草贮于黄岗,往前要路扎寨守住,莫容近邺,以惊百姓。 ”二将领命,留兵二千屯于黄岗,前进五十里下寨。 石勒兵至,见晋将守把路口,即便大怒,拍马向前,亲欲沖战。 只见先锋王弥早已砍入晋阵,牟穆、林深双马来敌,王如看见,驰出相助。 四员将战未上三十余合,忽见阵前大乱,却是步将汲桑沖得晋军把脚不住,手挥大斧,犹如伍丁力士开山,人马迎刃而倒。 穆、深料不能支,乘夜退保黄岗。 王弥、张敬等要乘胜追赶,张宾止住,谓石勒曰:“吾观此二人势力已迫,若以大军临之,彼必不敢出战,徒使百姓逃窜,致伤性命尔。 宜遣廖翀前去劝谕归降,倘得听招,不须血刃矣。 ”勒善其言,使廖翀迳到黄岗,密见二将,说以利害。 二人犹豫不答,翀又曰:“二位将军领刘演之命到此,进不能救枋头以全向冰,退不能保黄岗以退我兵,能免无罪乎!今我汉主恩威兼着,所向必克,不日河之南北皆为所取。 二公一同扶汉,亦可以建功立业,永保富贵,何得执迷以取损命!”牟、林二人听翀之言,率众诣枋头降勒。 石勒见之大喜,即欲用为乡导,以兵先打邺城。 牟、林二将不愿自攻,乃劝勒曰:“邺台密迩京邑,中原巨镇。 城郭坚固,兵粮广盛,未易卒下。 且太尉刘琨思得镇此,故命其侄刘演先去据守积粮。 若一先犯此地,成都王必合刘琨来救,又有公师藩在洛,恐未为美。 ”张宾亦进言曰:“邺地界于中原之要,晋必未肯即弃,在所苦争者。 刘琨有段氏之助、王浚之援,必欲攻邺,倘彼以兵蹑我之后,胜败未可定也。 今当舍此,先取罕城,以为聚粮之所,然后进兵北向,扫夺蓟、并。 此桓文之略也。 且九州鼎沸,战争横起,游行羁旅之人,悉无定志,何能保全以制天下!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 今渤海襄国,皆赵之旧都,依山凭险,乃形胜之地,可与六国抗衡者也。 今观刘永明甚不合于都督,久后必不相和。 彼系汉之宗族,亦有勇略,为众所畏,当先预防其妒可也。 ”石勒曰:“此人勇而躁暴,惟不足于我,我亦甚虑之。 孟孙兄既有见爱之心,必有以教我也。 ”张宾曰:“都督以孤身奋起上党,入洛报仇,引兵至此。 部粮救众,灵昌河大建奇勋,名威迈于众将。 第240页 虽都督二位尊兄,犹出于右,况他人乎!今一旦汉主即擢北路大总戎,其福德可预知也。 此行当先取二郡,并守邯郸,使石季龙并王伏都据其根本,以图日后为建都之所。 都督且受诏征讨,以钓汉主之心。 待功名稍盛,然后表奏汉主,求假节钺,保守山东,以便建服诸将,指挥群从。 待朝命下来,乃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任贤选能,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天下亦可自立矣。 ”石勒听言大悦,深谢宾计。 乃引兵径望渤海而去,议计攻城之策。 宾曰:“未可便攻大郡。 此处密迩刘琨、王浚之二镇,有拓跋、段氏之助,若见我兵强盛,必然合力以拒我等,而争保境界邻郡也。 且我今到此,资储未固,若一战即下,可无睏乏之忧矣。 倘彼死守,琨、浚救至,恐未易敌。 今广平诸处,秋成大熟,不如分遣诸将,旁掠下县,收取粮谷,以实我军。 然后征战无匮,可以兼併也。 ”石勒从其计,分遣孔苌、桃豹、张曀仆、支屈六、吴豫、赵鹿等攻取冀北诸县,以张敬、王如、赵染、范隆攻罕城而据之,粮储大集。 报上平阳,汉王大喜,遣使赍敕加封石勒为都督幽、冀、罕并杂夷征讨诸军事、上党郡侯。 晋将游纶、张豺拥兵五万,闻汉兵犯罕城,率众来援。 时城已下,遂将张敬等围住攻打。 石勒与王弥引大兵至,豺分兵拒勒于路。 张宾亲自向前说之,豺与游纶皆降,遂有兵二十余万,乃进攻渤海。 太守张显乃晋朝骁将,是张辽之孙。 有弟张荣,为本郡督护,皆有勇略。 显能挽三百斤硬弓,有万夫之能。 张荣与郡将比力,曾举八百斤铁狮子,威伏远近群寇,民赖安宁。 当日闻知汉兵犯界,乃召集僚佐商议守战之策。 参军邵禄建谋曰:“今汉兵初来,锐气方盛,未可轻敌。 只宜深沟高垒,坚守城池,上本入朝乞兵救援。 一面差人求救于青州刺史苟道将,得其来助,自然可保无事矣。 ”张显曰:“今朝廷避乱入关,各王不合,祸乱寻起,自顾不暇,何能念及远郡?纵然上本乞兵,徒切空望,却不困而坐毙于孤城之内乎!”张荣曰:“兄言有理。 今当率兵迳往高阳关守住,待其来时,奋勇一战,杀退汉兵,以显平生英雄。 不可使之临城,若一被围,彼众我少,坐守樊笼,有威难展矣。 ”张显从之。 即点人马前往保守关隘。 刚才驻扎,汉兵亦到,未及设守,只得引兵下山拒敌。 两阵对圆,汉主帅石勒当先打话。 头戴金镶八宝盔,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执三尖大杆刀,坐下千里追风马,遥谓张显曰:“今晋祚将亡,愚智皆知。 何不倒戈投降,上不失封侯之位,下可全髮肤之躯。 今欲抗拒大兵,外无救援,岂不自寻其咎乎!”张显等笑曰:“只我二人战有余力,何用救乎!背国泼虏,敢此大言,轻蔑天朝官将!”乃挺枪杀过汉阵,直取石勒。 石勒大怒,亲自舞刀接战。 二人两马相交,一来一往,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直杀得尘埃蔽日,沙漠迷天,不觉马蹄散乱,驰骋不迭。 张显曰:“马已疲倦,你若不惧,可换马出来再战何如?”勒曰:“但恐你欲走耳!”显曰:“汝非男子之言也!”于是各皆归阵,换马再出,又战上四十余合,一个青年沖勇,一个精熟老练,两家并无上下。 二人不舍,合马又战,看看直至红日沉西,各自收兵。 石勒归寨,众皆称贺。 张宾曰:“人言张显英勇,果然不谬。 若非都督自出,他将也战不得这一日矣。 ”王弥曰:“军师看人轻甚。 我王弥明日就出与他一战,众将试看何如。 我若五十合中不擒他,非为好汉!”宾曰:“不然。 若用计擒捉此贼,或可必胜。 惟与对战,亦是勍敌。 飞豹虽然屡获大将,此人吾知非可即擒,还当议而行之。 ”石勒曰:“有何妙计,可能擒彼?”宾曰:“我已思下一个引虎出林之计,可擒张显。 此处侧手鸣石山之西,中路平坦,两边却皆峻险,尽可用计。 明日王飞豹与吾弟张敬引兵二枝,伏于东边渤海来路之上,汲民德引兵五千于后接应,以助东路伏兵,莫使张显走脱入城。 赵文翰、文胜昆仲引兵一万,伏于鸣石山西边;张实、唿延模引兵一万,伏于鸣石山南边,此路要紧。 孔世鲁与桃子威引兵五千接应。 杨元化、廖凤起引兵一万,伏于鸣石山北边。 此三路皆可通高阳关,须要用心,亦不可使他走上关去守把。 东路险侧,可通东郡,我已调度齐整。 南路直通高阳,亦皆有备。 其余二路不须苦阻,他亦不从此二路冲突。 ”分付已毕,復令:“范隆、刁膺、吴豫引兵五千,帮助孔苌、汲桑,若张显兄弟向东而去,即便往助。 第241页 王弥与汲桑二处都督仍旧引兵搦战,战到深间,即诈败将他诱入鸣石山西伏处。 支屈六伏兵三百于山顶南头,张曀仆伏兵三百于山顶北头,追兵一至,即放号炮,伏兵四面截出。 不怕有十个张显,亦皆为我所获矣!”石勒听计大喜,即命王弥等各依方向而去,诸将悉皆领诺,分兵起发。 未知此回张宾设计欲擒张显,以夺渤海高阳关,两边胜败还是如何。 后人有诗赞曰:  天佑英雄石世龙,获逢佳士为筹营。 张宾果有兴邦智,高阳设策胜牢笼。 第七十七回 石勒襄国破王浚 不说张宾定计欲图张显,且道张显收兵上关,与弟张荣议曰:“人言前石勒在灵昌河连杀晋将几十员,今日阵上看其耐战,果不虚也。 我意下明日不须与他交战,但只守住此处,以待救至,再作区处。 ”张荣曰:“前日邵参军叫你守城求救,兄长不纳他言,故此领兵至关阻拒。 今既与他战了一阵,未见高下,明日就不出战,他必以为我们懦怯,定然来打关隘,我便受其制矣。 且此关不甚险峻,皆是土山,无石可采,守则恐误。 明日还当引兵再出,战到其间,待弟冲下夹而攻之,可擒石勒矣。 ”张显从之。 次日,先率众出关布阵,以阻汉兵打关。 石勒探知,亦领兵至逆战。 张显厉声高叫曰:“昨日不是天晚昏黑,已活捉贼虏矣!今不退去,还敢大胆来此。 ”石勒不答,横刀直取张显,显亦捻枪杀出接住。 二人各逞雄威,狠战上三十余合,并无差失。 张荣见兄战石勒未下,一马冲出,如潮似急直至马旁,夹攻石勒。 石勒正欲诈败,恐显心疑,未得退引。 骤见张荣逼进,遂乘机带马望西而走。 荣、显兄弟不知是计,随后赶去。 石勒走近鸣石山谷口,故作回马相敌之状,復又慌张,似转头不及,奔入山畔而去。 张显兄弟追入,见大路坦夷,放心直前,不以为备。 未及五里,只听得山顶上一声炮起,红旗高竖,两头炮声相接。 前面石勒停兵把住,后面王如、张雄截出。 张显兄弟知中奸计,翻身杀转。 王如、张雄一字摆开,四将各斗上四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见一员汉将声若巨雷,手挺长矛,飞马赶至,喝骂晋将曰:“张显狗弟子!认得燕人张仲孙么?好好下马,免作枪头之鬼。 ”荣、显料不能胜,乃回身望北冲去,又遇石勒亲自阻于当道。 荣、显忿怒,双并而进,石勒从容喝住,曰:“你兄弟二人乃忠臣之后,何助弒主之晋!不若反戈合取许洛,以振先人之绩何如?”荣、显不听,狠进突战,石勒力敌二将,并无少挫。 荣、显亦不敢思胜恋战,分两道向左右手撞阵而去。 勒乃一人,阻之不住,遂住兵不赶。 荣、显以为得撇石勒,竟望本郡而走。 行不数里,前面北路口两员汉将列兵阻住,乃杨龙、廖翀也。 张显抢进,思退二人,谁知杨龙亦是勍敌,战二十合,聊无胜负。 张荣刺斜冲去,欲夹并之,又被廖翀接住。 四人战了一会,张显叫张荣曰:“今日被贼诡计赚入围中,料想高阳关被袭,难转渤海矣。 不如且往东郡,合兵共来破贼。 ”二人乃杀条走路,望东而去,杨、廖亦不追赶。 比到路口转弯处,摆出一枝兵马,旗上大书“常山飞虎将军”,乃是赵染、赵概兄弟也。 二人更不打话,双枪一齐刺进,荣、显分头迎敌,正是高棋逢敌手,各自逞奇能。 战上了三十余合,两皆无失。 荣、显战久,马亦将疲,又见二赵武艺精熟,非可易胜者,乃从侧道冲去。 赵概紧紧跟定,高叫曰:“大丈夫相战,当定输赢,何用迴避!”张荣回马接战,赵染又到,谓二人曰:“今日势至于此,不降何待!”荣、显大怒曰:“叛国贼子,你道我兄弟二人赢不得你兄弟二人么?看吾擒你!”乃奋勇接战。 斗上了二十余合,汉兵吶喊助威,震动山谷。 王如、张雄见喊声急重,只道被晋将走脱兵围,即飞马横刀赶至。 荣、显见接应兵又到,只得突阵走东路,待投东郡。 二赵将兵扎住。 荣、显将出东边谷口,忽听得一声炮响,伏兵突出。 为首一将,生得长身巨体,阔背丰肩,一脸长须,手持大刀,状若天神,乃汉左先锋王飞豹之旗号也。 荣、显见其拒住大道,别无侧路,只得向前,思欲战出。 王弥遥谓荣、显曰:“来者莫非张光宗、耀祖昆仲否?你可认得生擒许戌、典升、徐玖舒、张骀诸将王飞豹先锋么?好好下马,一同扶汉,共报晋贼灭魏之仇,庶可以保得光耀宗祖。 否则必致灭绝宗祖也!”荣、显大怒曰:“反背羯奴,敢此狂罔!吾虽久战,擒斩鼠辈,犹拾芥耳。 ”言讫,挺枪双进,王弥舞刀独战二将。 未及二十合,孔苌手挥大刀从阵后乱砍而进,杀得军兵交挥叠叠,哭声大震。 第242页 荣、显太息,思欲脱去。 勐见一员大将,势如熊虎,手挺长枪,飞马而至,高声喊叫曰:“不可走了张显那贼,待吾燕人张季孙来活拿他!”张显、张荣见三面逼近,料道势头不好,遂各自沖走。 张敬跟住张显,王弥跟住张荣,随后赶去。 未及五里,一员大将身长一丈,状似灵官,手执大斧,步走如飞,引兵噼面直进。 张显见其步行之将,不意其为勍敌,捻枪迳取汲桑。 桑大喝曰:“贼子休得魍魉!认得擒张泓、杀弓钦、斩沈吟、砍雷霈,灵昌河夺岸口,杀人首领汲民德将军否?可速下马,免致擒戮!”显曰:“吾知你是汲桑也,但不曾遇得我张将军耳!”遂挺枪当胸刺去,汲桑架开枪,乱砍进前。 显见势勐,带斜而转,早被桑斧砍中马腿,望后倾倒,把张显仰翻下地。 显急挣起,汲桑挥斧照头一砍,头分两片。 可怜三代英雄汉,霎时一命魄魂消。 正值王弥追赶张荣至其战所,忽听小军报导:“张太爷已被汲桑所杀,可急回城,不得再战矣!”张荣见说,汗霖似雨,泪涌如泉,欲要报仇,王弥又追得紧,只得拍马疾去。 前未里许,汉将刁膺、范隆引兵拦住,王弥在后,张敬又从前至。 荣思进前有三将,乃转身沖向王弥阵中而去。 弥引刀喝住,荣遂接战。 两马才交,张敬赶近,荣心慌惧,被王弥一刀砍于马下。 弥乃找了首级,收兵至高阳关下报功。 后人有诗赞美王弥、汲桑曰:  北汉王弥虎将才,汲桑徒步显雄威。 轻枭张显千军惧,馘斩张荣万敌摧。 王弥、张敬与汲桑等将首级至军中,商议打关。 原来石勒、张宾已使张曀仆、支屈六、赵鹿、刘膺分四路夺了关隘,弥、敬等上关,将二人首级呈上。 石勒大喜,重赏诸将,商议取城之策。 王弥曰:“二张既已授首,渤海城中众胆皆落。 待吾提兵一枝,径捣城下,趁其不备,望风可下。 若以大兵临之,恐其死守求救,未见即克。 ”张实曰:“闻知邵禄守城,甚有谋智。 设以轻兵前去,彼必守住,四出乞援,或难得破。 还是以大兵俱进,将城围住,使彼不能展其智,乃迅雷不及掩耳。 众见势极计穷,必可取也。 ”宾曰:“弟言是也。 ”遂分四道俱进,径至渤海。 各路飞报入城,参军邵禄召集僚属并府佐等议曰:“今张光宗兄弟不听我言,恃勇轻出,皆被所杀,汉兵时刻将到。 城若被围,外无救应,内乏精兵,公等有何良策以守之?”众曰:“朝廷以参军共理此郡,今太府不在,惟公主之,众何敢有妄议。 ”禄曰:“既然如此,列位不得见拗。 依吾愚意,急使人往青州借兵救援,一面叫军兵民快俱各上城守护,彼一时焉能即下此郡?”众下僚曰:“今汉兵二十余万,差使求救,路上必被所获,焉望救至?”禄曰:“且着民兵守住,再作计议。 ”众又曰:“若徒只以民兵守城,正如砻糠塞水,安望遏流不湍哉?眼见城破皆是死矣,还当别行他计,以保满城生灵性命。 ”禄曰:“众人之言皆为有理,欲保民命,惟有降已,只是非忠臣受任守土之所为耳!”众曰:“我等便做尽职死忠,能完城乎,能退贼乎!”邵禄思之半晌,曰:“从君等所议,则不得皆骂吾也。 ”众曰:“非某等不忠,晋自残敝,时势然也。 ”邵禄乃使人出城见石勒曰:“城内邵参军差某来告,言城中官吏欲救十万军民之命,议欲出降。 若元帅不加伤害,即便开门,设或不然,婴城固守,以待救兵。 望定可否,以便行止。 ”石勒曰:“我等行兵攻城,只思得地,岂图杀人也?古云:‘逆者为仇敌,顺者即同一体。 ’岂有伤害之理!若是真心,吾当写榜付你带去。 各官员皆加升一级,邵参军即授渤海太守,以代张显之职。 大兵入城,六街三市,分付门户休关,市肆莫闭,并无毫釐相犯。 若伤一鸡一犬,斩首填命,慎毋疑贰。 ”使者回城,具道石勒之言,并将安民文榜、加官凭引呈上。 邵禄遂率众官出城,至城门拜降。 石勒亲自下帐迎接,待以宾礼,一同进城。 先使人持晓谕向前,百姓见之,皆香灯拜道而迎。 汉兵依令,秋毫无犯,满城尽悦。 石勒、张宾安抚军民,即命邵禄权掌府印,留唿延模、张豺督兵三万镇守。 乃大宴,共议进取襄国。 早有奸细将此事报至襄国城去。 守襄国大将徐玖佩乃河东阳邑人,亦徐晃之孙也。 晃二子四孙,长生玖舒兄弟二人,次生玖佩与弟玖瑷二人。 瑷极多谋略,有智识,现为襄国参谋。 玖佩臂力过人,智勇双全。 初为殿将军,从张华出守幽州,有功迈众,华荐为襄国太守,威名甚重。 听得此信,即差细作察探的实。 第243页 使命回话,玖佩乃聚众商议。 其弟玖瑷曰:“石勒骁勇无敌,张宾计策多端,一战而下渤海,兵锋已甚盛矣。 若与对敌,必不能胜。 莫如婴城固守,差人往幽州王总管处求救,待其兵至,则可协退汉寇矣。 ”玖佩曰:“王彭祖兵精将勇,足可为敌。 但他怀意不善,屡有吞图之心。 今若求彼,则是刘璋之求刘备,刘备之求吕布也。 引虎自卫,吾切惧之。 ”玖瑷曰:“王浚虽怀谋并之心,晋朝臣子,吾之一家也。 尽有事故,不致于丧身亡家,还是遣人去的是。 ”玖佩从之,乃遣人持书星夜往幽州求救。 一边差官往下县收攒兵粮,修整城堞,将近城人家俱移入城保守,一切濠堑悉皆浚理,以防攻击。 使命将书兼程疾进,不日到于幽州,见王浚,呈上书启。 浚看其书乃求救之事,即唤使者问察备细,使者曰:“汉将石勒、王弥打破渤海,杀死太守张显兄弟。 今又领兵侵犯襄国,城中危急,故来求救。 伏望将军速提兵马,前往答应,免致大晋城池被胡寇所夺。 若使襄国有失,即幽燕之地亦不得宁靖矣。 ”浚曰:“你且出宾馆少待,待吾商议回话。 ”使者出外,王浚召众将佐至问之,参军游畅曰:“今襄国有急,不可不救。 彼若再得此郡,则愈肆昌炽,其次将及幽燕矣!”浚从其议,打发使者奉书先回,即遣人持檄会合辽西段氏之兵。 段匹殚得书,以段末杯为帅,段文鸯为前锋,段疾陆眷为后队,起辽兵三万,约日进发。 王浚即命孙纬为先锋,王昌、胡矩为左右,王甲始、祁弘为押后,起兵五万先发,趋救襄国。 且说石勒自领兵至襄国,即便围城攻打,反被徐玖佩兄弟倚城为战,击杀伤者甚众。 一连相持半月,不能得下。 日夕与众将商议破城之策,计无所出。 勒曰:“玖佩、玖瑷智勇兼全,一时怎能夺得襄国?倘若救兵一至,即难成功矣!汝等有何良计,各当言之,自然论功升赏,以报汉主。 ”正在议间,忽探事小军飞马报到,言:“幽州王浚合辽段之兵,分两路来救襄国,只在三五日中俱到也。 ”石勒曰:“攻城不克,外援又到,如何区处!”众将佐曰:“前有坚城智士为守,后有辽蓟勍兵为援,不如暂且卷旗收还渤海,使彼空来,不得所用。 待至秋后,二处之兵驻久,必然退去,那时再来吞併未迟。 ”石勒犹豫,问张宾曰:“诸将议论纷纷,难卜进止,军师可无一语决断乎?”宾曰:“兵者可进而不可退,岂有回渤海之理!如今但当将计就彼而行,或可成功也。 趁兹幽、辽二处之兵未到,先令五部帅长与羌胡兵众扮作段氏之兵,赚开城门,先夺襄国。 待王浚到时,我军已在城中,彼众自然气沮,我却倚城为战,用奇设略,寡难敌众,焉能奈我之何!连王浚亦将受抑矣。 ”石勒听言大喜曰:“此则方为庙谟之大略也!亟宜就为用心。 若是二处兵马来近,计难施矣。 ”张宾即下帐调度,以唿延莫及打段末杯旗号,鲜于登打段文鸯旗号,引兵三万,皆番汉人马,类似辽兵。 石勒大喜,打从僻径偷出北道行计。 再命赵染与吴豫等引兵攻城。 城上徐玖佩分遣兵士以箭退敌,日将近末,两边喊杀不止。 忽见正北上尘沙大起,雕旗蔽日,数万精兵漫山塞野,捲地杀来,与汉将赵染等噼头就战。 着一辽夷手执令旗,跑马径至城下,高声大叫曰:“我乃辽西段氏之兵部长段勿尘。 奉幽州王总管之令,命段末杯将军为帅,段文鸯将军为先锋,今引精兵三万前来救应。 段陆眷将军总大兵在后,与王总管一同来也。 主帅段末杯有言拜上将军,今日初到,若能得胜汉兵,可将人马出城乘势夹入,共破汉贼。 若是汉兵得胜,将军且不可开城,吾当退至界上犄角,待后军与幽州兵到,一齐进讨。 且记不得有误!”玖佩在城上指挥守御,听得此言,心中大悦,即传令各军打点伺候。 佩亦披挂齐整,令玖瑷上城观看胜败,指使军兵出助。 玖瑷曰:“段兵乃王浚姻戚,是他会约来的,难知心腹,切不可使之入城。 宜慰使安营城外,徐作计议。 ”玖佩然之,只见段家将与赵染相战将近三十余合,赵概出助。 段军中文鸯旗动,当先手舞刚鞭接战。 不及十合,被段将一鞭打落其枪,望本阵中飞马逃去。 文鸯策马沖入,辽兵大喊并进,赵染亦弃敌而逃,汉兵四散奔溃。 玖瑷摇动黄旗,玖佩开门驱兵杀出相助,满道上盔甲器械丢叠成堆。 追将十有余里,汉将孔苌、桃豹接应兵到,两边混杀。 段将与徐玖佩復胜,晋兵又赶。 段末杯曰:“今天日将晚,不宜再赶。 且自收兵屯扎,明日破他未迟。 ”玖佩曰:“贼胆已落,正宜追之,待日晚罢兵未迟。 第244页 ”顷间,王弥、张实、张敬、杨龙等统领大兵如潮涌至,段将叫曰:“贼兵大至,且自退入城中,明日与他再决胜负。 ”玖佩乃挥兵退转,段众杂于军中而走,王弥等故意如风赶进。 时天色已晚,得到城下,玖瑷开门,玖佩叫曰:“段将军且将军马屯于城外,免被围城。 ”末杯曰:“军士队伍已皆错杂,汉兵及尾,岂容屯扎!可急进城守护,以待大兵,方是道理。 ”于是假段将唿延莫及先撞进门,鲜于登暗地喝兵跻入,玖佩止喝不住,传令段众曰:“汝等既皆入城,不可扰害百姓。 只此操场中屯住,吾自有赏。 ”正在分付,守军报导:“将军且自上城看守,汉将分门攻打甚急。 ”玖佩连忙辞去,才及转马,唿延、鲜于二将随后抢进,被莫及一刀,将玖佩砍于马下。 汉兵已自放开城门,二将大唿曰:“吾乃汉将唿延莫及与鲜于登也!大兵四门俱入,降者可生,逆者即死,不愿降者可各逃去,免吾杀戮!”晋兵听言,逃散过半。 王弥诸将皆至,喝众救火。 及到府治时,徐玖瑷已将家眷并取库藏望南门逃出。 小军报知石勒,张宾曰:“他们与我无仇,今杀其兄,当全其后,不要赶他。 ”谁知刁膺、支屈六、廖翀、赵鹿等领兵五千追去,一更时分及之,遂皆擒转,送见石勒。 勒令瑷降,玖瑷大骂不绝,勒命斩之。 分付众兵各去歇息,不许乘机掳掠,明日安民,查出尽皆枭首,军兵肃然。 次早,出榜安抚百姓,设宴庆赏众将。 席未散,细作报入,言王浚等之兵已来,在四十里外驻扎,明早即到城下。 张宾曰:“既然如此,不可待其围城,宜将人马出城立寨待敌。 只有祁弘、段文鸯二将骁勇,宜当谨慎。 ”王弥、张敬曰:“已曾交过,不足畏也。 ”遂率众出城,分作二寨,以待交战。 却说王浚自领兵马救援襄国郡,其日入界,行六十里,其晚离城四十里而住。 只见襄国探子报到,言徐太守兄弟二人皆被汉兵所杀,襄国郡已失,辽段之军亦未曾到。 王浚听言大惊曰:“徐家兄弟足智多谋,勇略迈众,如何就被所杀!”报子曰:“汉贼知爷合兵北出,乘机诈作段氏救兵,杀至城下,大败汉贼,赚徐家兄弟出城相助,起以勐兵截出扑之,段氏假兵与徐爷同混入城,被杀于门下,以此败失。 ”王浚怒骂曰:“狡猾羯奴!挟倡吾名,施此诡诈,窃我大国城池!誓捉泼贼,碎尸万段,以雪其忿。 ”即命孙纬引兵开路,一齐杀向襄国而进。 石勒探知幽州兵到,亦引众将出寨待敌。 两阵对圆,三通鼓罢,王浚立马阵前,左右列着祁弘、孙纬等一班战将,以鞭遥指石勒曰:“汝本上党流种,石家乞奴,冒主姓而纠集群盗,忘却晋臣豢养之恩,反乱大朝,是何道理!”石勒曰:“改姓避仇,古今常规。 我等世为汉臣,復取高帝汉业,是忠义之不泯也。 岂效汝辈附魏仕晋,随处屈膝,苟安富贵,而叨斗升不义之禄乎!”王浚听勒所言,怒顾诸将曰:“谁先擒此羯奴,以建首功?”祁弘应声而出,挺枪跃马大唿曰:“石勒快来受缚,祁先锋在此!”石勒轮刀亲出,王弥曰:“待吾去斩那厮!”勒曰:“汝且住马,只我自去活擒助恶贼徒,以正狂口之罪!”于是各出阵前,喝声“看着”,二将刀枪并起,人马交驰,正是英雄须有匹,豪杰岂无俦。 一连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汉阵上王弥舞刀出助,晋将王昌跑马敌住。 两个双刀不让,四手无容,亦战上有二三十合,未见输赢。 胡矩知弥英勇,悄地沖夹助王昌,汉将孔苌挥刀拒住。 战不数合,忽见正北上尘沙蔽日,段末杯领兵杀来接应。 王浚见旗来近,先令王甲始、孙纬等一齐杀出,张实、张敬、赵染、赵概、杨龙等分头迎敌。 正在混战,被段文鸯、段文虎、段末杯、段疾陆眷分四路杀入阵中,沖得汉兵七断八续。 唿延莫及、鲜于登二将向前抵敌,俱被杀死,汉兵遂走。 廖翀、桃豹急欲拒战,辽兵涌至,杀得汉军大败,欲走入寨保守,又被段文鸯等逼至。 石勒见势败难支,亦弃战而走。 王浚得胜,催兵大进,勒等不敢入寨,退入襄国城中,闭门坚守。 点集人马,折去二万,羌将两员。 次日,王浚率兵围住城门。 石勒召众计议,诸将曰:“我兵多半于彼,何容其围城!当击之使退。 ”勒曰:“我兵昨败一阵,锐气少挫,未可出战。 且王浚有段辽之助,祁弘、孙纬皆久战之将,一时难以即退。 必须守住此处,遣人上平阳求救,方可破敌。 ”王弥曰:“不必如此。 昨日因战间被辽兵一时掩至,沖乱队伍,故至小败,何即见懦如是!且守数日,待锐气略定,某愿当先,再整兵马,与他决一大战,分别胜败才是。 第245页 焉有二十万兵而惧七八万者乎!”适值张宾城上调兵守护而来,石勒以弥言道之,宾曰:“我才上城细看晋兵,已有一计矣。 ”石勒曰:“军师有何妙计?”宾曰:“王浚所恃者段氏之兵耳。 今段兵逼近吾城西北角下寨,王浚兵住东南角,相隔二十余里,两救不及。 今可悄地将西北城垣凿下二十余处,每一处穴中令千人守把,伺候接应。 令一千人出城劫段兵之寨,二百人执柴油火具放火烧彼,张实、张敬、张雄、刘钦、范隆、刁膺、孔苌、桃豹、桃虎、廖翀十将领出行计,王飞豹、赵文翰、赵文胜、杨元化四将伏于东门之内,若是王浚撤兵往西去救段氏,汝等各将精兵一万,杀入浚寨,放起火来,使彼领头自顾。 我能胜得一边,即可破彼矣!都督与汲民德带上党诸将伏于北门伺候,但见火起,一齐杀出接应,可先破段兵矣。 ”石勒大喜曰:“此计甚妙。 ”即令军士备办柴草,灌以油药听用,只待夜深行移。 张宾曰:“若彼攻城之兵不退,则当以兵缀住,密往劫之,只杀得他一阵,或烧其粮仗而已。 若其撤围归寨歇息,破之必矣!”挨至日晚,两处之兵各皆退去。 宾曰:“此天使吾成功也!”乃遣人分付诸将,直至三更后发穴,衔枚而出,众皆应诺。 王浚与段末杯归寨,集诸将佐共议曰:“汉兵尚盛,石勒、王弥勇略迈众,今连日不出交战,恐他别有甚计也。 ”东寨祁弘曰:“乃是前日杀败,心中畏怕,不敢对敌。 思待救到而出耳,有何别计!”西寨中段末杯亦谓陆眷曰:“汉兵被吾等一战,锐气即挫,连日不出,望救至而拒我二人之兵耶!”正议间,王浚使人持肴馔并酒至段营相款,议以次日协力攻城,免使刘曜、刘灵等救至,又难为敌。 段末杯等拜谢领诺,与使者定约送出。 乃共诸首目共饮,分付军士各置攻城器具,至更深大醉而散。 只见汉之细作在城外假扮探事者,见晋之东西二寨中尽皆欢饮,走至城下来报消息。 守军以绳子吊上,入见石勒、张宾,具言明日攻城,各皆打点已备,今晚都是饮酒大会。 张宾曰:“若此,则不防吾等敢出劫寨,可即造饭装束,三更以前衔枚皆出北门中。 汲民德与都督自将兵马把断他救兵。 四将领兵四万,竟沖王浚之军,张雄领游纶、张豺、牟稷、林深为助,张实等十将从穴中而出,直捣段营,不问有备无备,尽力向前,必然可胜,勿得惊惧。 ”众皆踊跃应诺,攘臂而起,分门穴而出。 张实等得令,十员勐将将兵五万,密走段营,一齐发喊,杀去放火烧着。 段兵散迟,皆不曾解甲,只是因醉睡去。 被兵逼进,末杯等喝众不得乱动,拼命抵杀。 东门上王浚巡军看见西营火起,急唤众起。 祁弘等皆上马欲往西寨救护,行不里许,本营前炮铳轰天,汉将王弥等大喊杀入。 王浚急命军士抵杀,被弥等砍得死尸叠满。 胡矩、王昌二人焉能敌得四将,杀得无门可躲。 王浚跣足而走,却好祁弘、孙纬、王甲始听得自营中炮鼓大震,不往西门,撤军急转。 正见军马奔窜,祁弘与杨龙战,孙纬与赵染战,赵概与王甲始战,两边吶喊惊十里。 汉将张雄督降来听将四人,引军沖入,火光中,遥见王弥与王昌、胡矩、苏艾三将恶战,一马当先,冲去相助。 张豺亦轮刀并进,胡矩在前,见二将骤至,不知那边之人。 睁眼一看,不防张雄早到面前,只一枪戳去,直中右肋,胡矩落马。 王弥抢进,再是一刀,砍死于地。 苏艾心慌欲走,被张豺赶上,刀噼中脑而死。 王昌走入军中躲避,张雄叫王弥曰:“幽州之将祁弘,乃晋朝首将。 我和你二人一同寻去,杀得此贼,则天下各处皆丧胆矣!”王弥然之。 于是王弥、张雄二人不顾别将,独寻祁弘。 东西冲突数回,遇弘与杨龙正在酣战,雄、弥驰进,夹而攻之,祁弘抵当不住,大败而走。 孙纬敌住赵染二人,战有六七十合,被牟稷、林深与王如三将一齐合至,纬中二枪,逃命而去。 遇见王昌同王浚躲于暗处,孙纬曰:“祁子犹亦被杀败,王弥、杨龙追赶北去,我等又皆战守营寨不住,段寨中火光大盛,恐彼处亦被所破,事将难振矣!且襄国已失,一时不能即復。 石勒、王、张等枭獍雄勐,张宾谋猷百变,善知进退,非等闲易与者。 依吾之见,且自转回本镇,伺时而起,以报此恨未晚。 ”王浚从之,遂不顾辽西段末杯等,北奔而去。 汉兵追杀数里,砍得死尸遍地。 王浚乘黑走五十里,天明方住,折兵三万余。 后人有诗嘆曰:  古云知足能无虑,心若多贪必有忧。 王浚欲图襄国郡,折尽军兵又结仇。 第七十八回 刘曜兵打西河郡 却说辽西段末杯等助王浚共救襄国,石勒患之,与张宾等设一劫寨之计,乘夜分兵凿城十余处而出,骤然杀入寨中,放起火来。 第246页 段众醉酒,巡军叫得醒时,汉兵皆已逼近,火光迸起。 段文鸯一马当先,正遇张敬二人于火光中大战。 约有二十余合,段疾陆眷赶来相助,被廖翀、范隆、桃虎围住。 段末杯亲自杀来,张实挺矛截住,战不五合,汲桑飞走赶上。 原来石勒见救兵不至,以此杀向段寨而来。 汲桑正直撞入末杯马前,只一斧砍去,正中马头,把末杯掀翻下地。 张实看见,急叫汲桑不要砍死,可活拿去号令王浚,汲桑乃擒末杯而回。 段疾陆眷等不知,拼命死战,被石勒亲自沖入。 段文鸯被张敬、孔苌等併力合杀,各皆大败,趁黑暗遁去。 直至渚阳,收兵住扎,计点人马,折了一万有多。 段疾陆眷曰:“主帅未到,想必还有兵卒在后。 ”小军曰:“兵皆至此尽矣。 主帅被一步将,身长丈许,手持大斧重有百余斤,砍死坐马,活擒而去了。 其人名唤汲桑也。 ”段疾陆眷听得此说,放声大哭,怒骂王浚曰:“老奸巨猾,汝欲要功图谋,谋襄国,赚我到此,为你效力,今被劫寨,火焰沖天,百里尚见,汝何不来助?”探子曰:“王总管因见汉兵劫寨,且自弃此处,回幽州去了。 ”段疾陆眷转怒曰:“无义泼贼,何事不仗吾力,以幸功赏?今临难不救,反又私自先逃,何负人之甚也?”即与文鸯共议曰:“王浚忒杀无情,有何亲谊?脱若战败,亦当聚作一处,共议进退。 今彼不顾我等,念他何亲?不若使人与石勒结好,求还末杯,再不助此无信行之贼,与别人结怨,你意谓我何如?”文鸯曰:“此见极是。 岂可为彼事而失我自家豪杰乎?”段疾陆眷即使俐军三名飞马就起,先至城下通信,高声叫曰:“汉将不得放箭,我将军段疾陆眷、段文鸯遣我来告,乞都督免杀末杯,明日亲到城下求买性命,望将军等开好生之德,存智仁之心,厚当重报。 ”守城人听得明白,报入帐中,言城下有辽卒二三人,各门唿叫如此如此。 张宾曰:“你去回话,叫他明日辰牌即要亲来相见,迟则必然枭首,上平阳报功去也。 ”城上汉卒以此言道之,辽使曰:“谨依钧旨,吾等即去传达,望勿变易。 ”小军至渚阳,告以汉帅分付之意。 段疾陆眷曰:“若此必有允和之意,今天色将明,可即收拾,如飞就发,勿得有误信约。 ”乃遣参军秦绅奉书先行,遂亲与将佐将金宝礼物,共段文鸯俱赴襄国求和。 秦绅至郡,未及辰时,即先入城通报,言:“将军与先锋时刻皆到,遣某特献上恳帖。 ”遂将礼单呈上。 石勒开看,条开:“金宝、番锦、异铠、大马等物各若干,愿将末杯幼弟为质,求结盟好,释放末杯,永不敢负。 回至辽中,即与王浚绝交,再不起兵助他,凡有指使,甘听调用。 ”石勒曰:“有劳参军降临,请出宾馆少待,容某等商议,方敢收礼。 ”使石虎亲自陪茶。 绅亦中国人,素有名望,故勒敬之。 绅出,集众面同共议,众将官曰:“末杯辽中猾虏,性情难测,北地之大患也。 今无故兴兵攻我襄国城下,被他夺去营寨,败我一阵,岂得轻容寇雠,以遗后日之忧?必须斩之,以令后人。 若是我等被获,渠肯放免乎?”张宾、杨龙二人曰:“辽西鲜卑,善斗之国也,兵将多悍勇,与我等未尝为仇,亦系西北五部之列。 今此一来者,实为王浚女姻亲,故不好违忤,只得强从其约合而来,非本心也。 今我杀末杯不打紧,是又结一镇之怨矣。 且段氏宗族甚广,岂在一人能弱其势?不若听其所请,释遣末杯归辽,与结盟好,则段氏兄弟叔侄,必深感我汉之德,日后王浚必欲会兵报仇,则段氏决不负我助彼。 王浚若无段氏之兵,如鸟无翼,自不能高飞远举矣。 否则他两家合力而来,则战不得息矣,安能收復诸郡乎?释末杯,我之福也,杀末杯,浚之福也,宜当详之。 ”石勒曰:“孟孙、元化之言,立大事之论也。 ”即召秦绅入内,受其礼帖,赐宴相款。 少间报导,段家叔侄亲至城下。 勒命张宾同秦绅至段军中见段疾陆眷等,共议讲好之事。 段疾陆眷、段文鸯即杀白马,与张宾歃血立盟,结为兄弟,不许两相侵犯,不许负约背誓,不得再党王浚,以伤兄弟和气。 定好已讫,復以重礼奉送。 张宾回城,石勒乃与张宾、石虎、王弥、杨龙、段末杯并马出城,备筵席,请段疾陆眷、段文鸯等共饮相叙,又命石虎与段文鸯结拜而别。 两家欢如故旧,于是段氏叔侄感勒等恩德,专心附于石勒,而王浚之势衰矣。 后人有诗赞美张宾、石勒曰:  杀敌成仇释敌亲,堪夸石勒任张宾。 末杯释放通和好,赢得王图帝霸成。 晋怀帝永嘉二年,汉主渊差刘聪统刘曜为南路都督,以姜发为军师,侵夺晋地,先至西河郡。 第247页 守西河太守吕钟,字正时,乃吕虔之孙,膂力甚豪,幼在乡间,看见二牛相斗,数十人为其分解,各以大绳援之,开而复合者三次。 钟笑曰:“你这些人都是不曾吃饭的。 ”乃大喝向前,拽其牛尾,如飞退去,其一牛狠赶而进。 众人绳索俱失,有至跌倒者。 钟怒,弃尾而前,以拳挥之,闯去数步,后牛復被钟一脚踢去,牛痛而走去,乃双手扭转一牛之颈,连打数拳,遂亦一散。 于是勇称乡里,名闻府县。 齐万年作反,梁王司马肜受命征西,召募英勇,郡以吕钟应报。 齐万年死,钟授千军长,歷升游击将军。 成都王会合诸藩镇征汉,众议西河郡乃中原要郡,当以大将守御,阻遏胡寇,免下侵洛。 张轨曰:“在此之将,俱要临阵出战,不可调遣。 汉多勇将,留以防之,只有游击将军吕钟勇力超群,可以守此。 ”成都王乃使人言于齐王,齐王从之,授钟西河太守,即命守备杨谦为参军。 谦字守善,乃杨阜之子孙,临洮人氏,极有机变,识见老练。 张华重其才,以弱冠即荐于朝。 谦恃能好直言,赵王伦怪其多谏,黜为西河别驾,加守备同领郡事,久在西河,甚谙风土。 吕钟领凭之日,又荐其弟镇抚将军吕律为西河卫督,齐王亦从其请。 吕律字正音,勇次于兄,曾为人负银千两,至郡有百余里,僻径处有马盗,素强勇,见律一人,乃单马追二三里,将及,高声叫曰:“客人可放下行囊,饶你性命!”律不顾而行。 马至近,其盗曰:“蛮子看箭!”吕律回头大喝一声,其盗倒撞下马。 律走向前,以手扭住衣带,悬空擎起曰:“战包之实有银千两,你是何人,敢来惹我?待我轻轻摔死你这狗弟子,总断役水之患!”其盗伙赶到,跪下哀告乞命,言:“再不敢于路为非。 ”律恕而放下,盗伙献银百两,律不受,戒而遣之。 于是名闻远近,地邻百里内盗贼远徙。 郡守知其事,举为团总,上名于兵曹,朝中授为本郡镇兵司巡检,因捕盗有功,加为镇抚将军。 于是兄弟同任西河十有五年余,郡中贼寇屏息,民皆安业。 至是闻道刘曜侵掠西河,乃召集将官共议保守之策。 参军杨谦进言曰:“汉寇今番又来扰乱者,是为朝中怀帝新立未定,大驾西出长安,国家失宁,思欲乘机寇洛耳!我西河郡乃京邑之咽喉,必须紧守其地,不得妄动,则汉兵虽有百万,亦难越此也。 可亟疏通濠堑,引水注满,修补城堞,多备砖石,打点固守,连夜差官吏上朝,请兵来助,方可以保万全也。 ”吕钟曰:“不然。 汉贼临境,而我等固守不出,彼必谓我等为无能,必然肆意猖獗,或掠下县,或扰人民,亦吾之咎也,还当退敌为上。 ”杨谦曰:“汉帅刘曜甚勇,谋士多智。 成都王合兵百万,復一魏郡,尚且不能克,若与争战,恐难取胜。 我今只是守住城池,以遏入洛之路,西河无虞,是我等之功。 百姓在外,由他自行躲避,与我府官何预?”吕律曰:“伪汉无故兴兵,犯我境界,甚为魍魉,何得容彼!待吾引兵先去杀他一阵,使贼人知西河郡有吾兄弟二人在此也!”杨谦再三劝阻,吕律不允。 吕钟亦曰:“出战退贼,是为将者职分之本等,一则可以挫贼人之锐气,二则可以振大国之威风,三则可以示西河之武勇。 若乃不战而守,贼人岂知畏惧乎?”遂点兵一万,令杨谦同吕律守护城池,吕钟自出拒汉,先至万户山前扎下营寨,守住路口。 刘曜命刘灵引兵一万,辅刘聪在后。 自以关防为前锋,关谨、关山为左右,唿延兄弟为后军,望西河郡进发。 将至万户山,探子报导:“晋将吕钟将兵一万占住路口,不可即去。 ”关防听说,谓弟关谨等曰:“我兄弟虽尝屡次斩将立功,一向未曾独领先锋之任,今既吕钟阻路,不必禀知主帅,亦只领兵一万,前去杀退他们,抢夺路口,以待大军好进,便是我弟兄之功。 ”关谨然之,遂与山、心四人进至万户山下,排开队伍,依次而进。 吕钟见汉兵将近,亦将人马摆下阵势待敌。 防等驻马整阵。 吕钟擂鼓出马,头戴耀日钢盔,身挂堆云铁甲,坐下赛龙驹,横担斩马刀,高叫:“汉将敢犯吾境,向前打话!”关防倒提着偃月大刀,坐跨着浑红高马,身穿蜀锦绿征袍,头戴朱缨绿帻巾,额裹紫金锦铙鍪,肩披黄金铠甲,左有关谨,右有关山,背后关心,齐齐摆着一班兄弟亲兵,真箇威风赫赫。 吕钟遥看规模大同小异,乃开言问曰:“看汝旗上称是云长之后,若此则是良将名臣之后孙,当知仁义忠信,何乃附胡鬼,冒称汉氏,侵夺华君地土,扰害无辜黎庶,听和而授左国城之封,从约而罢五鹿墟之战。 今復背盟侵寇,全无仁义忠信四字,岂大丈夫肖祖正大之行乎!”关防曰:“昔者天下一统,四海六合皆我炎汉之土地。 第248页 汝祖附阿曹瞒,篡夺鸿基。 今汝等又屈身仕晋,背魏负汉,直乃禽心兽行之徒,敢以仁义忠信责我,岂不愧乎!我等愤三世之忠良,恢復四百年之旧业,鼠辈曷敢乱言!亟宜弃邪顺正,共取洛阳,不失封侯之位。 如若执迷,必以鉅鹿、常山、汲郡、邯郸、襄国诸郡守将为例,那时族灭身亡,悔之晚矣。 ”吕钟听言大怒,跃马轮刀,恃勇杀出。 关防未及动身,右手下銮铃震响,关山手横大刀,横冲而至。 防曰:“贤弟且住,待吾来斩那厮!”山曰:“小弟一向未曾得建寸功,此战让我擒斩吕钟回寨,聊继祖父之志,与兄长少壮威光!”道声未了,两下马头相接,即便交锋。 刀对刀无毫相让,将对将各逞英雄。 往来分合,只见一片杀声,两将心洪性发,各不肯住,一连战上八十余合,不分胜败。 两马皆疲,奔驰不上,吕钟止住关防曰:“马皆乏矣,可去换马再决输赢。 ”关山曰:“你不要学秋蝉脱壳,去了不来!”吕钟曰:“躲的换的就不为好汉!”于是二人各皆回阵换马。 关防谓关山曰:“你不须去了,待吾去拿那贼,好取西河。 ”关谨曰:“也不须兄长自去,待我代兄效此一臂之力。 ”关山曰:“男子汉不可食言。 我二人在阵上曾面说过躲的不为丈夫,如何又换易兄长出去,即被他们所笑矣!”防、谨曰:“既然如此,弟可善觑方便。 吕钟乃英勇宿将,不要轻忽。 ”山曰:“二兄勿虑,自有分晓。 ”乃即换关防之马而出,只见吕钟骑一高马,已在战场中待等。 关山至前,笑曰:“汝真不怕死耶,还敢復来到此!”钟曰:“逆贼恁般无礼,待我擒汝入寨,先去了舌头,然后斩首!”关山听言大怒,轮刀砍去,吕钟勒马接住。 二人刀如风卷,马似龙争,各思取胜立功,尽显雄威武略。 又战上五十余合,并无差失,两边军兵无不喝彩。 吕钟以刀架住关山曰:“汝等有此武艺,既为中土之人,何不弃此胡汉不明之寇扰,同归大晋为良臣?脱或不然,待吾奏过朝廷,加封官职,赏赐钱粮,移兵西剿伪成,封汝主为汉王,世镇川蜀,与大国为唇齿。 不强如东侵西寇,得南失北,累年争战,不得休息乎!”关山曰:“汝乃井蛙社鼠,何敢出此罔言!我王已建帝号,天下半属于汉,不日将洛阳踹为平地,尽剪汝诸贼奴,尚不知死在须臾,而欲自矜乎!快快下马受缚,免致被斩。 ”钟怒,舞刀忿砍,山亦狠斗,二人再又恶战,搅得尘沙闭日,不辨早晚。 约有三四十合,只见天色昏暝,日已沉西,两各不舍,思排夜战。 关防恐怕日暗有失,乃自出阵前高叫曰:“天色已晚,难辨南北,我不并逼汝等,二将且住,明日再战。 ”关山曰:“今日本欲擒汝,奈吾兄替你说方便了,饶你回去宽容一宵。 ”吕钟曰:“你兄见你势力不及,将次被擒,故叫我饶你耳!我亦看他之面,活你这一夜儿。 ”于是两各鸣金,收军入寨。 次日,辰牌将到,吕钟正欲出战,只见吕律引兵五千如飞而至,钟曰:“汝不守城,来此何干?”律曰:“流星探马报说汉将英勇,与兄恶战一日,不能取胜。 恐兄一人有失,特此引兵来助。 ”钟曰:“城中只有杨参军在彼,倘或贼人暗施诡计,以兵暗袭西河,我等救援不及,他们焉能独守?”律曰:“杨守善素多智识,有兵五千,决无妨碍。 小弟因虑汉将强勇而来,兄昨与战,可知其概矣,果是何如?”钟曰:“前部主将名关防,昨日是其弟关山出战,交手至晚,约二百余合,并无挫跌,亦勍敌之将也。 ”吕律曰:“今日待我们出去杀他一阵,好歹要叫汉兵惧怕,方才显我兄弟二人威武。 ”钟曰:“关家兄弟亦非寻常将帅,休得小觑误事!”律曰:“自有分晓。 ”乃与吕钟一同领兵出寨,只见探军回报,汉兵已皆布阵齐整。 吕家兄弟至近,亦将军马摆开。 关山高声叫曰:“昨因日晚,宽汝残生一夜,今可速来纳命!”吕律听言大怒,挺枪杀出。 关山曰:“你不是吕钟,非吾对手,可速换来!”律曰:“你怕我只说怕我,何得多言,敢出马来,和你并个三百合。 岂不知我即大将军亲弟吕正音也!”关山曰:“此是吕钟怕死,故教兄弟来作替代鬼耳!若然如此,快向前来受刀,待我好取你兄之首。 ”吕钟听言大怒,曰:“泼胡辄敢乱道!兄弟且住,待我自来活擒那贼,方显我是将门将种。 ”遂拍马舞刀出骂曰:“牛口匹夫,鼠形贼子,敢此狂悖!”噼头忿砍而入,关山举刀接战。 二人再抖神威,大施英勇,竭力狠斗。 但只见刀架刀,白茫茫双飞雪鹭;马撞马,尘滚滚双骋云龙。 一连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两个往而复合者三,日将近午,各不肯罢。 第249页 吕律见二人战酣,乃拍马挺枪杀进相助,两面夹攻。 关山两头架敌,并无惧怯。 关谨见吕律并至,亦跃马赶至,大叫曰:“你有兄弟二人,我还有兄弟四人在此,何得无知妄助!”乃挥刀砍上,对住吕钟,吕律乃独与关山厮战。 四员将混作一团,搅得尘卷沙飞,迷天蔽日,两兵看者不辨你我。 关心谓关防曰:“兄长把住阵脚,待我趁此沙漠迷漫,杀入阵去,擒了那厮,好行别事。 ”刚欲出阵,忽狂风大作,自西北而起,颳得沙飞石卷,地黑天昏,两军目不能开,又兼日色将晚,各皆溃回本寨。 关防曰:“吾为先锋,思欲唾手夺取西河,以显我弟兄之功。 不想遇着吕钟、吕律如此英勇,一时怎么能下此郡!”关谨曰:“吾观二将非等闲人物,亦乃许戌、典升之俦。 争一万户山隘,两日不能得过,只与明战,必难取他,须以计策用之方可。 ”关心曰:“明日三兄依旧出战对阵,二兄引兵三千伏于要路总口,以截他之救兵;大兄引兵二千扎于寨西路上,以备接应;我们将兵一千,伏于西山林木之中,待三兄诈败,往此处而走。 吕钟两日未曾得胜,见吾乍败,必定恃勇追赶,待其过伏,三兄回马復战。 救兵已被阻住,我从背后骤然驰出,用我母祖传鲍家庄红锦套索之法,将吕钟拖翻下马。 我与三兄二人擒他一个,有何难哉!”关防曰:“此计亦妙。 他弟兄二人必然擒其一个,获兄弟孤,获弟兄弱,西河即可下矣!”次日,天未明时,各皆自去埋伏。 关山引兵三千,直至寨前搦战,吕钟大怒曰:“贼子敢扣吾寨,忒杀无知之甚!若不擒斩他们,非为男子。 ”吕律曰:“亦要谨慎,不可蔑视他们。 ”钟曰:“你可引兵三千准备接应,我去退敌。 若只关山一人,保为斩之。 ”言讫,引兵出寨,放炮擂鼓,排开阵势。 吕钟带马立于门旗之下,指谓关山曰:“昨日非因风起,已作刀头之鬼矣!还敢冒来。 ”关山曰:“汝今日逃得命去,便是好汉。 不必多言,放马出来!”吕钟大怒,挥刀抢出便砍,关山以刀架住曰:“休得逞强,拿住之时不好看相。 ”二人战上四五十合,未分胜败。 关山忽然卖一破绽,勒马而走,回头叫曰:“吕钟既称好汉,不要赶来。 我的马鞍松了,待我整了马带,再和你战。 ”钟曰:“走便是走,何鬚鬍说!”放马赶去。 关山诈作慌张,望西而走。 转过山坡,钟见林木茂盛,驻马不赶,关山知已过伏,回马转战。 二人战无五合,背后关心飞马骤至,钟急回头,关山大刀砍至面前,只得且自迎敌。 不防关心一套索打去,正中颈上,吕钟慌用手托之,关山又逼近身旁,解之不脱,被关心用力一扯,吕钟侧身落马,未知此回一员千军勇将性命还是如何。 后人有诗赞嘆曰:  吕将威能解斗牛,西河恶战鬼神愁。 关心聊用家传法,套索轻施捆敌仇。 第七十九回 关家兄弟擒吕钟 当日,吕钟被关心用套索拖翻下马,关山亦跳下马,思捉吕钟,早被吕钟挣起,将刀砍来,关山二人遂于林前步战。 关心喝兵围住,只见晋兵也到,两边兵对兵,又各自厮杀。 心乃弃马赶进,夹攻吕钟。 关山反被吕钟臂上打一刀背,刀落于地,关心慌忙砍上,战住吕钟。 关山觑空撺入架中,一手扭住吕钟衣袖,钟遂不能战。 心弃刀与山结住,关山臂痛,倒被吕钟拿住两手,关心亦丢刀赶入。 三人只是混扭,并无军兵来护。 忽见尘埃滚滚,关防接应兵到,杀散兵士,直至林前。 见山等在地拖拽推扭,一马冲去,将吕钟后发揪住,拖于马上,擒归大寨。 却说吕律在寨门上看兄厮战,准备接应,见关山败走,吕钟追去,乃亦率兵从后赶去相助。 行至前面总路口上,蓦然间一声炮响,一员大将紫面长须,手执青龙大刀,乃是关谨。 吕律挺枪沖战,两下刀来枪去,战及十有余合,忽见败兵逃转,看见吕律,各皆乱叫曰:“二将军可急向前救助!大将军被套索拖跌下马,和那出战将军扭在地上,我等被一红颧将军杀散,不能去护,特奔来报。 ”吕律听说,唬得魂不附体,乃不顾战,迳自沖阵而前,去救吕钟。 关谨恐其兄弟相遇,必被所救,乃取弓拔箭,随后赶去。 觑定背心,飒声一箭射去。 吕律去急,只中马腿,那马骤然受痛,腾身一跃,吕律不知失备,倒撞下马。 关谨轮刀赶去,已被众副将保律上马。 吕律思要再进,见关心从西杀来,关谨从后杀来,自家威风又不振,乃回马望万户山侧手而逃。 关谨赶去,心曰:“我等已擒吕钟,恐你战吕律不退,故来相助。 既已败去,不必赶他,且自回兵,共议进取。 ”于是共转归寨。 第250页 吕律得以安然回寨,正欲使人打探消息,后到败兵皆言大将军已被汉将活拿去了。 吕律亦知必被所获,乃大哭弃寨,收兵回西河郡而去。 见母嫂禀告说兄遭诡计擒去之事,母嫂大哭,钟妻曹氏痛闷于地,形神皆丧,半晌始苏。 律妻郭氏曰:“伯姆如此痛哭不了,你为手足不能相救,既同出兵,他人抱怨怎已!何不献了西河郡,救转汝兄之命。 且今朝中大乱,天子尘蒙,便纵有功,也无人来加赏你等官职,苦将一家性命,博取虚名则甚!”律曰:“汝言亦为有理,但恐杨参谋不从,空耽不忠之名耳!”曹氏曰:“权总皆在叔叔,若肯依婶之言,何畏于参谋乎!”律曰:“嫂嫂宽心,我有主见在此:明早差人去探,若是汉贼不害吾兄,即便依议而行。 若是害吾兄命,即当守郡,借兵来此报復大仇,誓不与他干休!”曹氏曰:“叔叔之言是也。 ”商议已毕,正欲集众共议大事,忽报杨参谋来见,律乃请至卫衙相叙。 吕律曰:“昨者不听公言,致有此失。 今吾家兄被擒,老母痛念过甚,教吾出降以全兄命。 吾思此处没了我兄,且朝中无救,外郡少援,汉势强盛,将勇多智,若一围城,我等决守不住。 悉皆是死,意欲从母之命,参谋以为何如?”谦曰:“公言差矣。 食人之禄者当事人之事。 今晋主委託贤昆玉镇守西河,享受数十年之爵秩,恩荣甚矣,未尝见有寸功报效。 今遇寇扰,正宜悉力拒守,以振芳名,何得失志?且令兄为国尽忠,亦得克全令节,万古史书不泯,将军何故就说此话?而以大国名臣,屈膝夷虏,可乎!”吕律不能回答,乃送杨谦出曰:“参谋暂去代理郡事,容吾思忖再议。 ”遂各分别,不在话下。 且说关防、关山擒拿吕钟回寨,使关心接应关谨,共至商议。 须臾二人亦到,言箭射吕律落马,逃回西河去了。 关防大喜曰:“吕钟被获,律又遭射,心胆已落,西河在我掌中矣!”关心曰:“还不足为喜。 今被吕律逃回,倘若固守城池,乞兵邻郡,西河未能即下也。 ”防曰:“除了吕钟,吕律一人又不足道矣。 ”关谨曰:“我有一计:明日可教吕钟修书去唤吕律献城,杨谦在内,必与吕律两相疑忌,内乱生矣。 那时以兵临之,必有可下之机。 设彼苦不从允,当押吕钟至于城下,当面斩首,号令晋兵。 则众惊惧,可一攻而破克矣。 ”关防曰:“弟言有理。 ”乃将吕钟释缚更衣,慰之使降。 钟未及答,门上报入:“太子与都督自统大兵俱到。 ”关防命关心守陪吕钟,自与山、谨引兵迎接。 刘聪、刘曜、姜发、刘灵四人入寨,其余在外提调安营。 相见已讫,防命置酒,请黄、姜、唿延、曹、夔等俱来叙饮。 席间共论西河之事,关防曰:“吕钟兄弟勇力超群,昨被拒路,连战两日不能取胜。 乃用埋伏计,诱至林间,擒得吕钟在此。 ”刘曜、姜发曰:“贤昆仲可谓克肖先志者矣!”防曰:“吕律勇亚于兄,今被逃入西河,保守城池,又有杨谦共与谋议,恐不能攻克,惭愧无功耳!”姜发曰:“兄长勿忧。 明日但将吕钟押至城下,令其招安吕律,城必可克,保得不劳兵力。 但请吕钟出来相见,吾自有言说动他心。 ”关谨乃邀钟至席,刘聪等皆起身,以客礼相接。 钟曰:“败阵之将,甚玷君父,乞求赐戮为幸。 ”姜发曰:“我主帅久闻吕将军乃盖世英雄,知君忠心,不肯附汉忘晋,故关继雄兄弟只得以暗计屈辱正时至此,欲图西河耳。 将军既又不肯负志,暂且权时相叙相会之情。 来日依旧礼送回城,再决明战,未为晚也。 ”吕钟见众殷勤敬礼,乃再拜曰:“某虽不才,固不敢忘恩降公,而亦不敢拂公,再归西河也。 ”乃坐侧边左班首席,共饮酒至半酣,姜发举杯劝吕钟而言曰:“今晋朝大乱,骨肉自残,车驾西奔,亡在旦夕,西河一郡岂能独存?此不待卜而可知矣。 今刘太子不忍满城百姓枉死,将军等宅眷混丧,欲屈将军写书一封送去与令弟,劝其以城同归故汉,保全宗党,救拔生灵,亦将军之仁德也。 ”吕钟曰:“不肖荷蒙不杀,又承礼遇,既有委命,有何不可!明日我自行之。 ”次早修书一封,命被捉亲随军士贴肉收藏,诈作逃回,径至西河郡去。 临行分付曰:“你若得入城去,将书悄地付与二爷,不可使杨参谋知之。 若一漏泄,则连你的父母妻子皆被害矣!”小军领命直至城下,哭叫开门,守兵认得,放入城去。 密将私书至卫所私衙中投进,吕律拆兄书看之,书曰:  我昨以轻进致堕奸计,误遭失陷,被其所获。 比欲忿死,讵意众加礼敬,相看甚重。 吾思朝中司马氏自相贼杀,东西乱立,不久大变。 第251页 纵然委质尽忠,恐亦无益于事矣。 弟今回守孤城,听杨谦之言而弃手足之义,殆不可也。 弗若斩谦出降,共保宗族,躯命得全,富贵还在。 否则大兵十五万,明早即便围城。 刘曜、刘灵、唿延晏等,将之老骥者也,一恐家属难保,生灵被误,弟宜察之。 吕律看罢其书,心中不决,乃入见母嫂,告以其意。 母曰:“既兄不死,待以宾礼,可即出降。 汉今方盛,亦可以取功名、保富贵,何听杨谦之言,故陷兄命,自取身亡?”律意遂决,乃带亲随二三十人至府厅上,聚杨谦共议,曰:“今汉大兵俱到,早晚就来围城。 我今兵不满万,何能为守?”谦曰:“一夫当关,尚然万夫莫开。 况此坚城,何惧之有!且待兵来,又作计议。 ”道犹未了,只听得炮铳之声震动山岳,守兵飞报入内,言:“汉兵二十余万,漫山塞野,四面而至,将及近城矣。 ”杨谦曰:“城门已皆封锁齐整,雉堞濠堑吾已打点完备,将军可急上城守护,以示军威。 ”正议间,报子又到,道:“汉兵已将城池围住,把得水泄不通。 如今将欲攻打了,快去防御。 ”吕律曰:“若此奈何?”杨谦曰:“且去守把。 此地乃山西入洛咽喉,必定有人将我被围之事传奏入京,早晚或有救至。 ”律曰:“皇都残敝,东海王丧师失势,成都王兵败西迁,谁能顾我!”谦曰:“将军莫惧。 邻郡刺史知道者,定然起兵来援。 ”律曰:“只恐远水一时不能亟救近火,徒思望梅止渴耳!便作邻郡就有兵来,不过万余,从何而入?参谋可先上城去,亲自观看汉兵强弱而行。 ”谦曰:“将军职司武卫,先往提调各军,待我出牌拘唤民兵,并催钱粮,以应军需,方是善策。 ”律曰:“若此,则我不能使民发粮矣。 你为参事之人,思要安闲躲避,如何又反指挥我们,何此推奸矜大之甚耶!此明欲陷吾兄弟,将献城要功,留此佞人则甚!”言讫,拔剑赶去。 谦知势头不好,急走躲避,已为吕律一剑砍倒。 令军士割了首级,将至军中示众曰:“不从吾令者,以杨谦为例!”众皆曰:“将军所行,谁敢不从!”律曰:“汉兵甚盛,太爷失陷,料必难与为敌。 吾当救汝兵民之命,莫使遭害。 ”乃命大开郡城西门,先将杨谦之首亲到汉军中赎救兄命,就请主帅等入城安民。 刘聪大喜,即使刘曜、关防、姜飞、唿延攸等迎接吕律入寨,待以客礼。 先命姜发、关谨等带兵三千入城安慰百姓。 姜发下令不许关闭门户,市肆毋易,于是鸡犬不惊,秋毫无犯,民皆大悦,香火排满街衢。 刘聪等宴款吕律兄弟,一同入城屯扎,仍以吕钟管摄郡事。 后人有诗一首,嘆二吕勇而被擒、献郡投降云:  兄勇生能解斗牛,弟威力可制强酋。 岂知会遇英雄将,一旦擒降不愧羞。 话分两头,且不说汉兵侵晋之事,再题东海王自邺城战败,兵将殆尽。 成都王等迁驾长安,自愧失势,谋于从事刘洽。 洽荐王修往徐州东平公处借兵扶植国本,欲剿张方。 自修受命南行,将逾二月,东海王越恐事不谐,日夕忧虑。 刘洽曰:“大王放心。 王修去久不回,事必成矣。 只在早晚,当音信至也。 ”论议未散,忽门吏入报,言:“东平公差大将糜晃引兵五百来此,还请大王去徐州议事。 ”东海王听说大喜,乃命引进糜晃。 礼见已毕,东海王问其可否,设宴款待,分赏军士。 即日收拾与刘洽、何伦、宋胄等俱望徐州而去。 东平公司马楙出郭迎接,入府叙礼已毕,楙曰:“王兄今欲倡义兴师,剿讨张方,共伐二王之不道。 弟愿以徐州兵马钱粮付兄掌管,以好号令诸藩。 ”东海王曰:“吾欲举义以復国业,迎还大驾,使先帝在天之灵得受郊祀。 但恳王弟相资兵马,共靖国难,何敢夺弟之大柄乎!”司马楙曰:“欲洗司马氏之耻,而拯国家之乱,非兄不能主之,弟等愚不及此。 不受徐州,则众兵无所仰望,会之恐无听从而难卒合也。 ”东海王故又推让曰:“我今至此,但行徐州兵马事。 其钱粮政事,还要王弟掌之。 ”楙固让不已,刘洽、王修劝东海王权且受之,方可主盟各兵。 待事成之后,以大镇倍酬东平公则是矣,越乃受之。 遂发檄东邀范阳王司马彪,并北邀东瀛公司马腾及王浚二处,南合刘弘,共奖王室,以诛不道。 送东平公往东平郡集兵聚粮,以备征进。 斯时司马彪因齐王被诛,移镇许昌。 值惠帝征邺,东海王失律,成都王留驾都邺,彪乃与镇东将军周馥上表,劝帝并成都王亲睦本宗,迁驾还洛,邺台非驻跸之所。 诏谕王浚回兵,復用王戎,亲司马越,帝不能从。 第252页 成都王谓其为妄言,遂致被王浚所破,败走洛阳,俾张方逞强横之志,劫掠洛阳,徙帝长安,心中甚是不悦。 有长沙王旧将冯嵩投彪处为司马,揣知其意,乃乘间说之曰:“今河间王以外枝之亲,劫帝西迁,纵张方黜成都,独擅其权,不久必行篡逆矣。 殿下勇略振世,何不会合平昌公、南阳王等同起义旗,匡復皇室,而乃坐视国家丧乱也!”范阳王曰:“张方雄勐,势焰方炽,欲举此谋,非比细有,不得造次。 ”正议间,忽有东海王会兵檄文来至。 范阳王与众看毕,遂乃廷诏冯嵩曰:“东海王既立会盟之谋,东平公以徐州军马相让,事谅有成。 既有行文来会,殿下正宜合众共同推为盟主。 讨伐叛逆,肃整朝廷,谁敢不从!”司马彪大喜,乃受檄遣使回报,言不日即来相会。 即命冯嵩前往平昌、南阳二处,去约兴义。 嵩至南阳王处,入见告曰:“臣奉范阳王之命来叩大王驾下,望同起兵剿灭张方,迎帝还洛,崇奉九庙,以復晋朝天下。 若再不举,必被河间王所篡矣!”司马模曰:“长史大议、范阳王忠论,敬当从命。 但吾诸宗族亲王虽皆有兵,奈无河间、成都之气势,李含狡猾之智谋,张方、郅辅之勇略,一时恐难卒胜,实非等闲比也。 ”冯嵩曰:“豫州刺史刘乔,心怀徇国,志切忠君,力练老成,素多谋计。 大王若能遣一介之使,论以大义,其人必然应允。 若得他来,于臣提调,委以军事,讨张方如摧枯拉朽耳!”南阳王从之,即遣亲将夏勇去会刘乔。 再使冯嵩往平昌说知,转许昌会范阳王等齐到徐州相会。 于是各皆刻期而至,东海王见报大喜,差糜晃、何伦、宋胄分投迎接,入见礼毕,并道国家孔棘颠沛之事,尽皆愤激。 司马越曰:“今蒙诸宗族皆听鄙言,来此共议。 吾观兵众虽多,但系一时凑集,必难统属。 须得一个熟谙韬略、惯经行阵者作一主帅,指点方略,然后可以远出关西,保其必胜也。 ”南阳王司马模曰:“吾昨亦虑此事。 冯长史荐刘乔刺史谋猷深远,曾遣亲将前去约会,未知从否。 ”正说间,夏勇亦至回话,道:“刘刺史遣我先行,待他商议而来。 ”冯嵩曰:“还要盟主大王再发一使,催他来此,方好进兵。 ”东海王然之,乃差官使持檄去会刘乔。 乔见檄书又到,召集僚属议曰:“南阳王昨使夏世雄来会,今东海王又有檄文到此,还是去的是,不去的是?”其子刘祜素有识见,人皆重之,乃进言谓父曰:“东海王立心不仁,夙无令德,今失兵柄,思不能报復成都王之恨,故诳称迎驾,藉手众人,假公济私耳。 ”乔曰:“彼今为因张方残暴,窘辱宫妃,故行反正之师。 恐他日成功,吾失忠绩,被人议耳。 ”祜曰:“长沙王尽忠王室,怀谗害死。 又起兵攻邺,思害成都,是天理之不从,反致败绩,以陷车驾。 復构王浚以残邺城,败坏晋家天下,使张方乘机劫驾西迁,此祸阶悉由东海而起。 此等之人,岂堪倚附!他若兵力有如河间、成都二王,则篡位不待今日矣!我若从其所召,是犹舍马骑虎,不久将被其所食矣。 ”参谋夏惠亦曰:“公子之言深合礼体。 且河间王奉天子而令诸侯,今从东海,是犯上矣。 ”刘乔曰:“必不应彼之召,恐惹嗔怪,将如之何?”惠曰:“今闻范阳王拜刘琨为长史,东海王以其子刘群为淮北护军,用其侄刘演镇守三台,以其弟刘舆为颍川太守。 我今先上一本,言刘琨见羌胡卢禾、马荷侵寇郡境,乃擅弃信地而不顾;刘演镇守壶关而不拒伪汉之兵,今反窃据京邑大郡,阿附司马越、刘舆,唆附赵王篡逆为乱,今则擢以要职,不行治罪。 此事一上,朝中成都王等必然准行诏责,东海王见之,自然不復再召我矣。 彼今有事于关西,焉能加兵于我?纵他能返乘舆,谅东海王之祸亦在不久,不去的是。 ”刘乔从之,具本至关中,上刘琨一门过失,并东海王召己之由。 未知刘乔父子上表以明不从东海王之意,是也否也。 后人有诗嘆曰:  帝徙关中势在西,刘乔拂召意何如。 不因东海心奸慝,盖为张方勇略余。 第八十回 东海会兵讨张方 却说刘乔听信参谋夏惠之言,欲拂司马越之召,乃先上表至关中奏帝,劾越之党,并报会兵消息。 河间王见本大惊,急聚腹心将佐等商议其事。 李含曰:“臣前曾言成都王不可废黜,张方太过于横,必然惹祸。 今果四方兵起,大王其将何以处之?”河间王曰:“悔以无及矣!长史高见犹可为计,请明教我。 ”李含曰:“急宜再起成都王为帅,统张辅等督京师之兵,拒住河桥,为刘乔后援。 命刘乔移镇灵璧,以阻东海王之兵,不容西来。 下诏令荆州刺史刘弘、寿阳刺史刘准,合兵以拒司马彪于许昌。 第253页 命张方提兵前去责问刘琨、刘演弃地之罪,住扎于路,暗合刘乔连夜直捣许昌,袭而攻之,连范阳王亦可破而掳矣。 东海虽欲进兵,被吾各处守住,下诏不得与战,延挨日久,众心必懈,自然解散矣。 何惧之有哉?”河间王听言大喜,即便依含所议而行。 诏至荆州,荆州刺史刘弘乃先上表至长安,劝帝下诏与诸王释怨罢兵,并一以拒伪汉。 剿除群盗,靖清境内,然后各保封疆,此万世无疆之福也。 帝见表,召河间王议之。 河间王不准其表,催弘进兵。 弘见河间不从其劝,张方残暴,终必败事,亦不奉诏命,以书报知东海王。 东海王见四方景从,遂引兵前进至灵璧,被刘祜以兵阻住,谨守不战,不能前进。 刘乔分兵一半,从张方暗袭许昌,兵于二百里外屯住。 范阳王刘琨正与刘舆共议进兵之事,不提被刘乔所劾。 张方合兵一日驰至,二更到于城下,竖起云梯,一齐扒上。 守兵急忙奔报,已被砍开城门,军士涌入,高声大叫曰:“吾乃天下二十四路总先锋、关西大将军张方!刘琨好向前受缚,尚论前功议赦,否则尽行诛戮!”刘琨等仓猝而出,与姬澹、李猷合拒张方,被刘乔夹攻而至,杀得大败。 范阳王勐将王旷冲来接应,被张方、林成合至,一刀砍死。 姬澹、李猷料不能支,保护刘琨出西门而去,走回并州。 范阳王被张方追紧,单马绕城而逃,见西门大开,遂出城而去。 刘舆寻不见众人,亦混于军中走出,于城外转西处撞遇范阳王。 舆曰:“今被所算,垂败已极。 吾兄必往并州,我与殿下且自逃命,再作道理。 ”张方见众皆走,军兵降杀将尽,夜深黑暗,乃亦不追,与刘乔整取库藏钱粮,回兵转守灵璧,不在话下。 范阳王与刘舆二人走至日午,赶着刘琨。 范阳王见姬澹、李猷、卢谌尚在,而己将一个也无,乃恸谓琨、舆曰:“不谓晋室如此不幸,骨肉参商,自相戕贼。 今被张方所算,兵马全无,根基尽失,自思进退无门,立足无地,何以存身!喜有二公垂爱,乞念旧日相从之义,为我收取骸骨归土,免使暴露,九原衔公之德。 吾当自刎于此矣!”刘琨曰:“胜败兵家之常,兴废非人可必,何乃短见如是?臣请往说段匹殚之兵,西取并州,以迎大王。 大王可权往冀州安身,又作计较。 ”范阳王曰:“今天下大乱,各州刺史皆自为计,怎肯纳吾!”刘舆曰:“吾兄既然北去借兵復地,殿下实无所归,当从兄言的是。 冀州刺史温羡,心忠似日,义重如山,与臣有一面之交。 待某先去说彼,以迎殿下。 殿下到郡,告以艰苦,并张方横暴之情,命其会合王浚同来,则可以破取刘乔矣。 刘乔一破,东海王得过灵璧,张方之仇亦可报也。 ”范阳王再拜谢曰:“若得如此,则是死生共义,骨肉君臣矣。 敢忘德乎!”于是就途中分别。 琨西行并州相度事机,舆同范阳王北行冀州。 舆先入城进见温羡,具言:“张方劫驾,横暴不仁,窘辱妃嫔,凌虐大臣。 南阳王与东海王、范阳、平昌、东平等欲合兵共奖王室,今被张方暗袭许昌,致遭挫衄,兵败将亡,置身无地,逃遁至此,欲投辽段借兵復仇。 盘缠又缺,思故人在此,意欲拜谒一次,故着小弟先来通诚耳。 望勿阻拒,容与一会何如?”温羡听言,惕然伤感,拊髀嘆曰:“范阳王未尝有过,今遭所算,实可哀也!”刘舆乘意说之曰:“故人既有恻隐之念,何不借一属县,待小弟辅翊范阳王权为栖身之所。 待吾兄得復并州,再作计议。 ”羡曰:“是何言也!夷齐让国,万古称贤。 吾安忍范阳王奔走无依,独不能以冀州相让乎!”即命吏典与大将支安引兵三百,迎接范阳王入城,推之为主,自任长史之职。 以刘舆为司马,共图代为报仇之事。 差参军李腾飞往幽州哀告王浚,求其出兵,共奖王室。 浚见腾飞说温羡以冀州相让,即召裴宪、游畅、祁弘等共议从请之意。 游畅曰:“前者吾奉东海王之命,已大破成都王之兵,结恨已深。 今河间王被张方所哄,废成都王太弟之号,彼见四处兵起,必復成都王出掌兵马,以拒众王。 若一得胜,必来征我,以报前恨。 正当从请,以结范阳王为援。 ”浚乃决意,召腾飞问曰:“温大人来合我兵,将欲何为?”腾飞曰:“目今刘乔助逆,袭破范阳王,又阻拒东海王之兵于灵璧,不能得进。 意欲起兵先并刘乔,以通灵璧之路,然后与南阳、东平、东海王等合攻长安,以讨张方。 望大人思念开国旧勛,再振中兴之绩。 ”浚曰:“温刺史以大义合吾,吾何不从!参军先去回话,吾使祁弘将铁骑万人,先往灵璧,以破刘乔。 自引大兵五万,径出长安,以伺众兵。 第254页 可教温刺史与范阳王即来会合,庶免张方得志。 ”李腾飞拜谢而回,见范阳王具言其情,众皆大喜,使人密往报与东海王知道。 东海王正与刘祜两相守住,不能得战,接得范阳王暗报,心中甚喜,正欲打听祁弘的实,进攻祜寨,凑遇刘乔自许昌引得胜之兵来到,言已大破刘琨与范阳王,张方引兵从西路去了。 刘祜大喜曰:“今既范阳败去,东海气沮,可以进战矣!”遂进兵欲攻退东海王。 东海王令糜晃率众出战,祜将华文恃勇对敌,斗上三四十合,未分胜败。 东海王正待使何伦出助,忽然刘乔阵后纷纷大乱,却是幽州祁弘引兵杀到,直出阵前。 糜晃相认不得,见弘观望未即动手,扬声问曰:“来将何人?”弘曰:“幽州大将、二十四路总先锋祁子猷也!引兵来助东海王,共破刘乔的。 ”晃曰:“我即东海王前部,可即同入其阵,以捉刘乔。 ”二将并取华文,文被糜晃所杀。 乔兵大败,四散奔溃。 刘祜撑持不住,催父先行,祜率部曲殿后,欲奔豫州。 被祁弘追上,生擒而转,乔得走脱。 祁押刘祜送于东海王,东海王命斩之,重待祁弘。 弘曰:“张方已回关中,我主兵亦将到,吾当急往,不可停者。 大王可速星夜即起,范阳王之兵不日俱至长安,王为盟主,免使落后。 ”东海王见有祁弘来助,锐气大振,好送弘军先还,使人上表入长安,责张方横暴之罪,责河间王专擅之过,言:“四方诸王兵皆起,共兵五十余万,不日进围长安。 可急送车驾还洛阳,退还雍州、新平、刘沉、张充之地,世守藩职,免得动兵。 ”河间王知四方兵集,威势强盛,意欲从之。 张方自知罪重,一失车驾,则不能号令天下,己必被诛,乃说阻河间王曰:“我今据形胜之地,国富兵强,奉天子以令诸侯,谁敢不从!若听东海王所诉,车驾一去,我等势孤,即便受制于人。 诸亲王妒大王者不少,再若以兵临之,祸必不测,悔无及矣。 ”河间王全仗张方之勇方能成事,见方所言,即便从之。 及闻灵璧已皆失据,王浚、温羡比出,东海、南阳东至,大兵四集,復与张方议之,方执意不从。 河间王大惧,与其子司马晖言之,晖曰:“祁弘前在魏郡与张方争夺先锋,吾看其勇力似还胜之,奈成都王先许张方,故命他居右。 今既来问方罪,恐只敌得他一人,其他别兵焉能为敌?不若舍一张方而全吾身,岂不可乎!”河间然之,乃密召督护郅辅入内议曰:“今三王二公,并幽、冀两州刺史,合兵来讨张方横暴不仁之罪。 昨东海王着人来此议和,教我送车驾还洛,世守藩职,两各罢兵。 张方坚执不肯,定要留驾在此。 今四处兵见吾留帝,兵马即至。 祁弘、孙纬,世之勇将,卿等皆知。 据其所言,吾等皆被张方所误矣!”辅曰:“然则大王将欲何处?”河间王曰:“你今虽受张方节制,是吾心腹旧将,故以实情告之。 今吾意欲斩张方之首,送与东海王,令其两相罢兵,以通和好。 思无一人代吾效力,可制张方,惟汝英勇,可以取之。 若肯仗忠代吾行之,必然奏帝以汝顶任张方之职。 ”辅曰:“吾奉主命,理所当然,既蒙钧旨,何思过望?吾为谨身筹议之将,早晚共事,要取其首,如囊中取物耳,大王放心。 ”河间王大喜,重赏郅辅而遣之。 辅藏利刀,挨至更深,看众皆散,乃手持缄帖一个,伪言:“河间王有书言机密事情,特来禀白。 ”张方忙起身接书拆看,才及展开,不防郅辅暗抽利刀,噼脑一砍,张方急躲,已中头颅,倒于地下,急叫相救,又被郅辅颈上砍了一刀,向前取下首级。 及有亲随护兵百余拥至,知辅勇勐,不敢动手,齐声叫曰:“郅将军何得反背,擅杀主帅!”辅曰:“奉河间王命、天子之诏,令斩张方正罪,以退东海诸王之兵,非吾有他故也。 汝众人慾要报仇,但去禀知河间王,待其言吾擅杀之罪,即便受戮,不叫众人费力也!”于是众人退去。 郅辅提方首级,入见河间王。 王大喜,即以郅辅为护卫大将军、总督关西诸军事。 使人亟将张方之首送到东海王军中,令其罢兵。 东海王谓使者曰:“张方之罪虽已伏诛,可送车驾还洛阳。 那时奏帝,赐河间王荥阳以西之地,使若旧职。 再不许多掌兵马,止许护卫万人。 ”使回,以东海王之言道上一遍,河间王曰:“我今自杀张方,令他退兵,他反不允。 又要我送驾还洛,革除兵从,这等所为,只有他们为大矣!”于是不復回话。 东海王知颙要留车驾,乃遣使催范阳王会合祁弘进兵。 范阳王接檄,见说大破刘乔,擒斩其子刘祜,张方又斩,心中大喜,转使飞马持书去约王浚。 浚使祁弘移兵西上。 边报送至长安,河间王大惊,亟请成都王商议其事曰:“今灵璧失守,东海王等兵至。 第255页 昨斩张方与和,令其回兵,他又要送驾还洛,削贬太弟,革我兵马。 吾思若此,则是折翼之鸟矣!今烦太弟亲率兵马至荥阳界上,以遏幽、冀二路兵军,其余不足道也。 ”成都王领命而起,李含曰:“此去先要据住河桥,方可阻彼。 ”成都王应诺,至荥阳界上屯扎。 乃遣王彦、赵让与关中大将楼褒、王阐领兵三万,至伊水倚河桥扎营守住。 不数日,幽州前部先锋祁弘兵到。 见河桥有兵阻拒,乃排开阵势,出马高叫曰:“我乃幽州总管所差大将祁弘也!特来保驾还转洛阳,以正宗庙。 汝等何处兵马,敢阻吾也!”长安兵亦排队伍出寨打话,王阐当先谓弘曰:“我奉天子并皇太弟诏旨,守把河桥。 汝今无故引兵前来,是欲犯阙作乱,反道吾为阻路也!”弘曰:“汝诸贼奴阿附河间、成都,掳掠京城,烧残宫殿,劫迁圣驾,反迹显然。 我今奉主之命,来诛叛逆,奉迎天子。 敢此抗拒,拿住汝等碎尸万段,不足抵罪。 尚敢妄言!”王阐大怒,轮刀杀出,祁弘挺枪抵住。 两边金鼓齐鸣,喊声大震。 二将各逞雄威,人回马转,刀去枪来,一连战上三十余合,王阐渐渐抵敌不住,被祁弘一枪刺中心坎,坠马而死。 楼褒见败,奔回营中而去,祁弘驱兵追赶。 王彦、赵让看见,急来迎敌,大喝众兵曰:“敢有退后者斩首!”兵始扎脚。 祁弘欲沖入阵,王彦举械接战,不及十合,被祁弘一枪刺中肩坎,慌忙转身逃走。 祁弘赶去,望背上一戳,应声落马。 赵让、楼褒双欲来敌,见孙纬、王昌竞进,不敢向前,退后望河桥而走。 北兵紧逐,西兵堕水者不可胜数。 二人不敢入营,望荥阳成都王大寨而去。 祁弘等因日晚,收兵住扎,次日引兵前进。 成都王见其兵势雄勐,守营不战。 忽探马报导:“王总管与胡矩、高柔将兵五万,范阳王与大将刘根、温溥引兵五万,漫山塞野而来,将即到也。 ”成都王听言大惧。 忽又报导:“东海王与南阳王等引兵十万,大将糜晃、宋胄当先,已至界矣。 ”成都王知荥阳刺史李矩不肯相助,料难守敌,乃与楼褒、赵让拔寨奔往长安,去见河间王商议。 河间王命大将吕朗引兵二万,把守潼关,以拒众兵。 东海王等至关下,命祁弘、何伦打关,使人以王阐、王彦首级招安吕朗。 朗知难敌,乃开关出降,于是大兵俱入潼关。 守卒奔入长安,报言吕朗惧威,已献潼关,只在早晚将到矣。 河间王听言大惊,急命林成、马瞻、郭伟、楼褒四将带领精兵五万,军于霸上,以拒司马越、王浚等。 浚等兵至时,早有兵马守住。 浚命祁弘与刘根将兵搦战,林成亦引众将而出。 两阵对圆,林成指谓弘等曰:“汝等亦晋之将士,受朝廷爵禄,何故至此攻伐天子,是何道理!”祁弘、刘根曰:“因为河间王恃横暴虐,挟制天子,戕贼诸王,以疏间亲,致众不忿。 吾等乃命兵前来擒戮汝等助逆之徒,尚敢乱言抗拒乎!”林成大怒,纵马舞刀杀出,祁弘挺枪接住。 二人往来交骋,刀枪戛戛,一连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直杀得阴云惨惨,黑气濛濛。 林成被祁弘左臂上刺了一枪,拖刀而走。 郭伟、马瞻双双杀出,救了林成入阵。 马瞻与弘敌住,刘根被郭伟拒住,二人战不二十合,忽听得一声响亮,刀过处,郭伟翻身下马。 糜晃看见刘根斩将,催军竞进,关兵靡然溃散。 林成等收拾残兵,奔往长安而去,祁弘等遂夺了灞水之隘。 后人有诗嘆曰:  哀笑狂愚司马砉,仗兵侮智自亡宗。 才伤马义西迁驾,又见祁弘到灞东。 祁弘、刘根斩了郭伟,夺取灞上。 马瞻等奔回长安,甚道弘、根之勇,东海王兵威之盛。 成都王曰:“事已至此,和亦不能,惧亦无用。 急点兵马守住蓝田,不可使他围城。 ”河间从之,使张辅、马瞻等将兵五万,以拒东北之兵。 次日,祁弘、糜晃、刘根分三道而至。 张辅陈兵阻路,被刘根、糜晃直冲其阵。 关中诸将分道迎敌,又遇祁弘、孙纬并至,各皆大败而走。 诸将追赶一程,又得蓝田关隘。 众皆大喜,意欲置酒庆贺,从事王修曰:“大兵西出,灵璧一破,即过荥阳、夺潼关、取灞水、争蓝田,势如破竹。 古云‘兵贵神速’,使彼不能为备。 今宜连夜追去,以吓众人之胆,待破长安,贺喜未迟。 ”祁弘曰:“王公之言极善,宜当疾进,正迅雷不及掩耳之谓,休得令张辅等立脚。 ”众遂踊跃而起。 及张、马等得入长安,东北之兵亦到。 郅辅曰:“彼兵疾速而至,已犯必蹶之忌,不可使之围城,我受困而彼得息。 大王亟将兵马,趁其初至之疲,亲出励众,杀他一阵,待其锐气少挫,再好计议。 第256页 ”河间王从之,与成都王一同率领城中之兵俱出,布阵以待。 须臾,祁弘先到,扎下军马,河间王亲自出马,指谓祁弘曰:“众王等会兵,言欲诛讨张方以正骄横之罪。 吾亦知其有过,责而斩之,传首军中。 何为又不退兵,乃欲夺吾长安,而杀天子也!”祁弘曰:“奉东海王之命,迎驾还洛。 一见天子,即便返兵,决不夺你长安。 ”郅辅曰:“昔天子者迁都,盖为洛阳遭乱,城中空乏,我主奉迎到此,权享昇平。 待都城丰足,自然返阙,何用汝等兴兵来迎!”弘曰:“京邑虽然遭难,自有天下州郡供赋,乏不弥月,焉用妄动銮舆!”弘又曰:“汝主迎来,东海王迎去,皆是为君。 但还旧京以奉九庙者,礼之正也。 ”辅曰:“圣帝在此,未尝有失,我等亦未尝有亏臣节,何独东海王可以奉迎乎!即欲见驾,合当卸甲入朝,自然加封加赏,何得陈兵以惊宫车?”弘曰:“武帝开基,不在长安。 汝等劫夺西来,谋意可知,尚敢乱言!好好送出天子,犹得免死。 少违时刻,打破城池,满门诛戮!”张辅在旁,见言大怒,舞刀向前大骂曰:“匹夫如此无状,欲犯帝阙,万剐犹轻!”祁弘笑曰:“昨日蓝田恨无八脚而走,今说大言,须要争气!”言罢,挺枪接战,二人一冲一撞,斗上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楼褒、刁默见张辅非弘敌手,两马齐出助阵,东将糜晃、宋胄向前抵住。 三合之中,楼褒被糜晃所斩,刁默胆怯,拍马弃战,去助张辅,被刘根抢出截住。 宋胄随后赶至,两头逼来,默无去路,为刘根所杀。 张辅无救,遂被祁弘一枪刺死。 河间王见西兵将败,急叫郅辅出战。 郅辅知数将皆亡,吃了一惊,忽然张目直视河间王曰:“庸夫司马颙,今日又要用我张方矣!”引刀照住河间王要砍,颙曰:“郅君翊何失明也!亟宜退贼。 ”郅辅遂自一刀刎死,颈无点血,悉从七孔中出。 河间王大惊,知是张方枉死之报,见将皆丧尽,退后而走。 东海王挥军赶去,亲自叫曰:“拿得司马颙者重赏,容其入城者治罪!”河间王听叫,乃不敢入城,逃往太白山中而去。 途中飢饿,拾橡枓实咽之。 后人有诗嘆颙曰:  堪嘆砉庸智识顗,谋迁帝驾祸成胎。 计穷自把张方斩,饿走空山实可哀。 第八十一回 祁弘迎驾破长安 河间王诸将一旦皆被杀尽,势败无倚,不敢入长安,径望外处而逃,祁弘等追之不获。 成都王与败兵奔走入城闭守,祁弘领兵围住。 赵让等上城督守,又为飞矢伤目,城中大惧,众心皆变。 有张方房侄张鹏,暗将颙子司马晖一家尽行杀死,又潜杀李含。 成都王密与赵让等挈家属从间道出华阴县,抄武关而走,欲寻公师藩投奔。 诸将卒出城,于路各携资财散去,并无一人相从于患难之中,惟卢志单身随侍而已。 城中无主守之人,被祁弘、温溥、糜晃等攻入。 祁弘纵兵劫掠,受害者三千余家,直近内庭不止。 惟糜晃禁兵守法,百官等见弘惨暴,逃去过半。 东海王闻知其事,亟告王浚,浚乃斩其旗总十余人。 祁弘惊惧,亲自巡警,众军始得安静。 东海王与范阳王、南阳王、东平公、王浚、温羡、刘舆等一同入见惠帝,奏请迴銮洛阳,以安社稷。 帝曰:“游子思故乡,人情之所常。 朕念洛阳,未志寝食。 卿等既来保驾还都,实乃再造之功矣!可择日就起。 ”于是诸王召集文武旧臣,不上一半,以祁弘、糜晃护驾先起。 东海王与众等安集长安,分赏将校,送王浚、温羡原回旧镇。 东海王留亲将梁柳为镇西大都督守长安,自与范阳王等从枋头大道来迎帝驾,一路不见,乃先回至许昌驻扎,使何伦往洛阳,令上官巳等修理宫殿伺候。 原来祁、糜二将保惠帝从径道而行,山路窄狭,不堪车辂,惟以牛车载帝,护从不得。 人马皆是单行,官员皆步行相随,一日行不四十余里,歷险乘危,辛苦万状,不胜跋涉。 三倍工程,得达荥阳,始可方轨。 及至许昌时,东海王等已到半月矣。 及报驾到,三王与众将出迎,拜于道旁请罪。 帝慰谕动问,为之流涕。 居许昌数日,刘洽回报,洛阳宫室修葺粗完,请驾还京。 东海王等乃离许昌,辅帝俱至洛阳,重修太庙及百官台省,復羊后与太弟炽。 帝以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以范阳王司马彪为司空,守邺城;加东平公司马楙为王,还镇徐州;封祁弘为平难大将军、关外侯,领敕回镇;加王浚为幽蓟大都督、保国公;封刘根为平壤将军、骑都尉,领敕回镇;加温羡为冀牧;其余将佐各加秩有差。 以糜晃为护驾将军,在朝领兵。 以司马睿袭瑯琊王,管钱谷事。 东海王既定洛阳,乃用刘洽之谋,辟诸元老、旧日名贤同做国政,方可以收天下之心。 第257页 越从之,復征颍川庾顗为军咨祭酒,泰山胡毋辅之为从事中郎,河南郭象为记室主簿,陈留阮修为行军参议,阳夏谢仁为掾吏。 洽举数人,欲收时望,殊不知此辈皆习于王衍、刘洽、毕卓、阮咸之行,崇尚虚浮,纵酒放旷,不以世务为要,怠忽政事,实坏晋天下之祸囮也。 瑯琊从事王导自邺奔从东海之时,亦尝共议时务,至是密劝东海王且加旌秩,勿可使之用事,恐坏风俗。 东海王不从,导乃私谓瑯琊王曰:“司马越不知大体,亦非治世之材,河北不久将大乱矣!殿下先王曾镇江东,今可亟求东归祀父,以图他日安身之策。 ”睿从其议,乃决意营谋,思离河北,不在话下。 且说成都王司马颖走出长安,徇武关转至新野,探问旧将公师藩消息。 有人知是成都王,将此事报知南中郎将刘陶,陶上本劝东海王召颖还京,以全亲亲之义。 东海王反差冯嵩赍诏往监荆州刺史刘弘并刘陶二人,以兵收捕成都王诛之。 刘陶遣使人先报成都王知道,成都王大惊。 时妻媳家属皆寄于人家,自与二男庐江王司马普、中都王司马廓、卢志、孟玖五人在县。 听得此言,恐其兵至,遂不顾家属,与卢志等乘夜就走。 渡河至朝歌,遇郭劢之子郭植与长沙旧将韩泰之子韩玭,聚有三千余人,在彼落草,遂留成都王。 便差使人去寻公师藩,卢志往招旧日兵士。 凑巧冯嵩来任顿丘太守,知成都王在朝歌聚兵,思回邺城,即使人往邺城报知范阳王。 范阳王以成都王曾任大劳,有功于国,不肯听允。 刘舆密说成都旧将陈眕曰:“将军昔日为颖亲将,心腹相倚,后见东海王奉驾征邺,将军弃颖归越。 今若一旦归邺,将军乃彼之罪人也,且公兄弟皆丧于彼。 今何不将兵数千,暗合冯嵩,围住朝歌,擒颖送与大王,岂不断绝祸根乎!”陈眕然之,引兵三千,合冯嵩共至朝歌。 郭植不以为意,引兵出责陈眕,反被所杀。 兵卒走入闭守,被围一日一夜。 成都王思不能敌,卢志又不在城,乃与韩玭开门出走,欲奔公师藩。 被冯嵩追及,杀死韩玭,成都王父子三人皆被所擒,械送至邺城,与范阳王处分。 卢志回城,见说成都王被获,乃大哭,单马赶至邺城,入见范阳王,哀告其情。 时范阳王病重,乃回卢志曰:“我病旦夕难保。 成都王有灭赵退汉之功,吾有分晓。 今且别室安置,我死之后,卿自谋之。 但刘舆与王不合,吾必无记许昌仇恨之心也。 ”卢志谢出。 刘舆果怪张方暗袭许昌,见范阳王病不能理,恐邺中故旧仍推成都代事,乃说陈眕共害成都王。 眕从之,遣部将田徽矫范阳王之命,将成都王父子俱系狱中而监之。 越数日,范阳王疾剧而卒。 刘舆与陈眕二人秘不发丧,使人诈传东海王诏命,赐成都王死。 时成都王在狱中无聊,正与田徽谈论事故,因问徽曰:“谁人使汝囚我?”徽曰:“范阳王。 ”成都王曰:“范阳王病重,何能管事?”徽曰:“因病中恐下人生变,故若此耳。 ”成都王曰:“范阳王病体存亡如何?”徽曰:“不知。 ”王又问曰:“卿年几何矣?”徽曰:“五十岁。 ”王曰:“知天命矣?”徽曰:“不知。 ”王曰:“五十而知天命,何为不知!”徽曰:“居此乱世,早晚难测,所以不知。 ”颖曰:“我知之矣。 设我死后,汝谓东海王为政天下安乎?”徽未及答,忽报朝廷有诏至,颖曰:“吾自放逐颠沛以来,三年于兹矣。 焦思劳苦,身体手足不见洗沐,甚愧父母。 今至若此,殆亦已矣。 既有诏至,当沐浴更衣,乃好拜命。 ”田徽从之,乃取汤与之父子沐讫,徽命台官捧诏入狱开读。 官曰:“成都王邺城窘帝,箭伤龙体。 念系手足,不忍极刑,特赐自尽。 ”司马颖与二子相抱而哭,拜辞天地。 乃命去朝服,加以巾舄,东首而卧,使田徽以绳缢之,须臾,鼻中鲜血迸流而死。 二子哭倒于地,田徽扶起,欲携之出,只见刘舆遣人阻住,悉皆勒死。 卢志与孟玖将入狱省问,见说成都王父子被缢,大哭入拜其尸曰:“殿下若依臣言,焉有今日之报!”刘舆使人拘去治罪,卢志曰:“主辱臣死,理之当然,吾实所愿。 但成都王功多过少,所为者皆河间、东海等各相扇惑,以致此也。 但求收葬其尸,以尽吾君臣相从之义,然后就戮,吾无怨矣。 ”舆感其忠,命有司同卢志以王礼前往狱中收殓成都王尸首。 以孟玖为人谗佞,谮害陆机兄弟,并唆害东安王,罪恶深重,诛而磔之,夷其三族。 卢志收殓成都王并二子之尸,葬于邺东,亲为挂孝,闾于墓侧。 先时成都王得势,宾客热门,及后衰败,众皆散去,惟卢志不忘患难,随侍无怠,始终如一,论者称之忠臣。 第258页 乃具情并将范阳讣音报入洛阳,东海王乃集众商议,言:“邺城空虚,当令何人镇守此地?”刘洽曰:“若以官员去守,刘舆不服,必致变生,须要亲人去代方可。 诸王之中,惟东瀛公司马腾有合兵破邺之功,因刘琨入邺,在并州代守。 今被马、卢二羌酋占据属郡,只有并州一城之地。 昨刘琨被刘乔所袭,又从北奔,欲取故地。 何不遣人持诏復授琨为平北将军、并州牧,使讨羌寇,代回东瀛公,却不两便乎!”东海王乃从其议,即使使持诏付琨,令其代回东瀛公。 刘琨受诏,乃不求段匹殚之兵,暗取并州,迳自与使臣至并州界上,去见东瀛公,告以其事。 东瀛允诺,择日交代。 刘琨乃上表谢曰:  伏蒙陛下略臣大愆,录其小绩,猥叨天恩,重锡殊宠。 伏省诏命,王情飞越。 曾闻晋文以郄榖为元帅,而定霸功;汉高以韩信为大将,而成王业,咸有敦诗阅礼之德,故能振伟绩于荆南,拓鸿基于关右。 况臣凡陋,投跌前哲,俯惧復悚。 昔曹洙三败,而收功于柯盟;冯异痿翅,而奋翼于渑池,皆能因败成功,以得补失。 臣今蒙宥过之洪恩,敢不尽命于漠北!  使者领表回洛,东瀛公乃收拾本部人马,将欲起身。 时并州连年饥馑,见马、卢二寇侵境,饿夫多从之,遂失属下郡县,并民甚是艰苦。 及闻东瀛公还洛,百姓愿随同徙者数万余人。 刘琨至郡,经理所存之户,不满二万。 寇贼纵横,道路阻绝。 琨命姬澹、李猷召募兵士,得上党精卒千人,攻说贼寇,以安黎庶,流民稍以还集。 但有马兰之弟马荷、卢水之弟卢禾二部羌酋,占据郡县,势盛一时难收。 定襄、马邑又属刘渊所辖,其山前山后多逃出二郡,并州内地半成荒土。 刘琨日夕与诸将计议,曰:“今并州之地被马、卢二寇搅扰不过,百姓时无安靖,焉能存活?所以人户消散,地土萧索。 我今到此,仍復姑容隐也,并非牧民之主矣!必须剿杀此夷,方可使民復业。 ”姬澹曰:“我今到此未久,兵皆新募,未经战阵,旧日之兵并皆无存。 若欲平此二夷,必须召募英勇,训练士卒,候一二年之后,民困聊苏,钱粮少蓄,方可动兵。 设欲造次收剿悍虏,恐有画虎不成之虑。 且昔人有云:‘羽翼未成者,不可以高飞;智谋未全者,不可以兼併。 ’还须耐之。 ”卢谌曰:“不然。 并州之地,自吾等入邺之后,因司马公懦弱,致被侵害。 今民困极,贼势已骄,若復视我以弱,而必再肆搔扰,则不胜其苦矣!彼兵草莽,亦皆乌合为盗之属,未经大战者,二羌酋亦非将军之对手。 若行征讨,不战则逃矣,无足为虑。 ”琨曰:“亦不可藐视于彼。 北部素称悍卒,且有众寡之忌。 ”刘琨曰:“古语云:‘柔胜刚,弱胜强。 ’败中取胜,十常八九,但在人之勇敢耳。 昔秦有百万雄兵,併吞六国,威似虎狼;楚项有八十万之众,子弟八千,势如山岳。 张良、樊哙一入关中,送降灞上;韩信、彭越一出淮水,授首乌江,悉为弱汉所破,焉强为用!彼二部羌夷,数年以来,吾不在此,兵骄得志,必然视吾如同东瀛,不以为意。 趁此初至,奋举而前,正犹李牧之破楼烦,贼人不知虚实,可卜其胜矣!”姬澹、李猷曰:“但恐兵士畏惧耳。 ”琨曰:“不妨,吾自激励使愤,自然用命。 ”次日,集兵分赏,乃与矢约曰:“今羌夷恃悍,窘逐良民,今奉诏命剿戮,匡復国土。 吾自当先为国宣力,汝等各宜挟义效功,立名正在此际矣!”众兵士见琨言自向前,尽皆齐声应诺,不敢有阻拒者。 姬澹曰:“今得汝等兵众齐心,吾可用武,破贼必矣!明日上阵,须要协力,看其声势而行。 若羌酋平弱,则一战可胜,不须用谋。 倘贼势强盛,吾当诈败一阵,以骄其心,然后再以奇计破之。 ”琨曰:“兵贵神速,即此计中用计,就可破贼,不可延日,使彼知吾兵少。 ”澹曰:“恐一阵卒难破他,吾欲试而行之。 ”琨曰:“汝言是也。 但计策亦宜即发,速破强胡为妙。 且起兵去,待其来敌,吾自有处。 ”于是连民兵共四千人,望马邑东境而进。 与二寇隔七十里,驻下军马,竖立寨栅,搭一观兵阁,如敌楼相似,再探虚实而进。 却说马、卢二部,因数载中晋兵无敢撄锋,自以为得志,全不在意,亦不操兵马,只是打围宴乐,无则掳掠过日。 其时正值两家会猎,将欲布场,忽飞马报导:“并州旧帅刘琨復来到任,今起兵马至此,欲取故地。 已扎营在界,止在七十里外,亟宜快作准备。 ”卢禾听说,大怒曰:“刘琨何等之人,辄敢来犯我等!”有老军人曰:“此人原在并州,曾有重名,诸羌畏之,无敢犯境。 第259页 且五部怀德,言听令从。 后以朝中大乱,左贤王夺取平阳,故着司马腾代彼去收北汉。 自他离此,大人方才得逞其威。 原日我旧部大人亦且畏他,主帅只在柳林川养兵,故不知他之名,不可轻意自大。 ”卢禾曰:“今吾兼併定夺马邑诸郡,已管数年,还思来争!我再不侵他,亦为足矣。 他若无知,苦要惹我,是乃扑灯之蛾,自投于火矣。 ”马荷曰:“既然他来,我等但宜速点兵马,趁其初至,杀他一个大败而去,以后自然不敢再来惹我矣!”于是马荷为前部,尽起兵马先行,卢禾率领本部于后接应。 晋细作探知兵至,飞报入寨,刘琨曰:“羌兵初来,勇气甚盛,未可搦战。 待其下定寨栅,看势而进。 ”乃与众将上观兵阁,看其强弱的实。 琨曰:“羌兵虽多,漫而不整,可与战也。 ”乃下阁,分付李猷曰:“你可引兵一千,伏于寨门,各以强弓硬弩拒住,只待姬澹退入,一齐射之。 焦球引兵五百,伏于阁上,若羌兵逼近,各以炮铳、火箭一齐放下,不可住手。 刘群引兵五百,于后面五里之外高山顶上大鸣金鼓,每样一百,炮手三十名。 一听此处炮响,即便起发,不可住手,以作疑兵,遥张声势。 待贼惊退,我好用计。 ”再唤姬澹曰:“你可引兵二千出战,羌众恃强无律,必定拥至,汝却诈败退入寨中,只令军士射住守定。 彼虽欲攻,见吾防御严密,疑兵炮紧,自然退去,我亦不赶。 他必以吾为畏惧,然后用计破之。 ”  众皆依令而去,心中甚惑,各相谓曰:“战不像战,守不像守,何能破彼!”安排才定,只见马荷引兵径来搦战,卢禾安扎营寨。 姬澹见羌酋将近,乃先布阵以待。 荷至,姬澹遥谓之曰:“汝等三部不守国法,致被张泓所杀。 今何復又罔为不道,侵我大朝境界,妄害黎民!我主刘太尉爷提兵来剿,汝等可速退出外地,还我襄邑诸郡,饶你性命。 敢有半声不肯,即便尽殄汝等噍类,寸草不留!”马荷大笑曰:“我不责你,你们其实不知我等手段,故敢来此。 若还得知,必不敢擅犯咱也。 ”澹曰:“焉有不知,特来捉你!”荷曰:“闻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汝何不重命也!”言讫,挥刀杀来,姬澹挺枪接战。 二人初交乍会,各展雄威,恶斗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见西北上尘埃沖天而起,卢禾引兵杀至,姬澹见之,乃乘机诈败,拨转马头而走,卢禾等催兵随后追赶。 姬澹走入本寨,羌兵争先而至,李猷、姬澹令军士以箭乱射,自巳至午,两边拒住。 及箭少住,马荷喝兵逼进,寨阁上焦球令发,炮铳齐下,火箭星飞,羌兵復退。 卢禾曰:“炮箭皆有尽时,不可远退,少刻便可攻矣。 ”正在议论,探军报导:“晋军寨后金鼓不断,炮铳大鸣,想是救兵将到。 ”马荷等听之果然,乃遂引兵退去。 李猷、姬澹曰:“羌胡如此之盛,主公计将安出?”琨曰:“吾观卢、马皆非二将军对手,战必可胜。 但其伙众兵广,小胜亦不当事,今日卖此一阵,以骄其心,使彼忽我,不为准备。 今虽退去,必然有人在此探吾虚实,见吾救兵不至,待其回报,自然谓吾畏惧,假张声势,定不防吾。 吾等可即置办火器、火药,挨至夜深,待彼熟睡,悄悄杀去,放火烧着,汝三人以精兵乘乱击之,可大破羌奴矣!一面着伶俐人探消息,一面造饭伺候,管取成功。 ”众兵将听言,各皆踊跃称善,即使人往羌寨边打探动静。 众兵餵马结束,将欲吃饭,只见探子回报导:“羌胡回寨,大张鼓乐设宴贺喜,路上并无游骑打听。 如今寨中大明灯烛,正在饮酒。 ”刘琨听言大喜曰:“此天欲使吾成功,以破二寇耳!”乃唤诸将分付曰:“汝等各带火箭、火具,人要衔枚,马要勒口,悄悄直至胡寨,一齐杀入,放起火来,众羌酋必然惊惶乱窜,我等以一当百,定获全功。 用力只在此阵,尽数前去,我自押后。 ”于是拔寨都起。 二更以后,潜至羌寨边,见各寨皆无灯火,姬澹大喜,分兵四面大喊杀去。 兵人将火药火器打去,四处皆着。 马、卢等恃胜酣饮,皆在醉梦之中。 惶惶惊起,绰刀杀出,多半无马,醉眼朦胧,见满寨火起,心慌意乱,被晋兵醒眼精聆,看认不错,犹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人头滚滚,血水洋洋,死尸遍地,马不堪行。 马荷见火勐兵狠,料难支救,不敢逆战,密望寨后而逃。 火光中,姬澹认得,拍马赶去,大叫:“马胡休走!”荷慌回头,思欲接战,早被姬澹一枪刺于马下。 无人在旁,遂找其首级而转。 方才回马,却好卢禾逃至,姬澹又在暗处看得仔细,乃大喝曰:“羌狗欲走何往,可看马荷之首在此!早早下马,赦汝不死。 第260页 ”卢禾听言,不敢前进,復马走转,正遇李猷跟寻而至。 禾慌挺枪接战,未及五合,姬澹又到,两下夹攻,卢禾虽勇,奈值醉起彷徨,焉能敌得二员上将?被姬澹刺了一枪,遂为李猷所斩,姬澹命取首级送至中军,一边令军士救火,抢出辎重粮仗。 刘琨后军才到,见二将已斩马、卢,即传令焦球向前矢众曰:“往者赵王虽收郝元度以定马邑之乱,转至泾阳,得斩马兰、卢水。 奈因中止,削草留根,以致復生祸孽,险失数郡。 今当趁此黑夜追去,尽剿其党,以断祸根。 ”于是三将復进追及,分头剿杀。 羌众尽皆跪下哀告曰:“将军不须动手,我等愿自投降,不往北部,同去面见刘爷发放。 ”遂跟姬澹、李猷回至寨所,刘琨驱羌兵搬运粮仗到营。 次日,分命猷、澹二人抚徇定襄、马邑,收平诸郡,人民復皆徙还。 刘琨声威復振,并州渐盛。 后人有诗赞曰:  谩道山西古地雄,并州城堞几为戎。 马邑已成卢水寨,定襄曾作马荷营。 晋因自贼无强锐,匡復何由奏捷锋。 今日刘琨能復振,方知虎北有奇踪。 第八十二回 司马越专权制帝 不说刘琨平定并地,且说东瀛公司马腾自交代离任,思回镇守邺城。 一路归心似箭,奈缘人多绊累,不能速进。 行至真定地方,遇天大雪,乃将人马扎下营寨,一连三日不住,平地三尺有余。 惟营前一块空地,约有数丈,雪无积聚。 腾心惊异,问于从事蔡克,克曰:“此无他,非大王福气隆盛,则地下有奇宝也。 ”腾令掘之,果然得一玉马,高有尺许,莹润可爱,毫光灿烂。 欲持献于朝,乃用黄纱帐罩之,以车推于前面,大书“进上奇宝”四字,扬然而进。 道经歈县,有成都王旧将公师藩聚兵据守其县,听得部落报导:“司马腾进宝入洛,来此经过,将军可以避之。 ”公师藩曰:“吾每恨其助王浚残我邺城,欲报无路。 今既来此,正宜截而杀之,何为反避他们!汝等助此一阵,雪洗前恨,勿得推却。 ”部将李丰、皮文豹等齐道:“愿效死力!”藩喜,遂命兵人将各路守住,以备关报。 司马腾见前路探军报知此事,心中大怒曰:“公师藩这贼,漏典于此,妄欲夺吾之宝,罪不容诛!可先平剿歈县,然后入邺。 ”腾有四子,长名司马虞,极有勇力;次名司马绍,甚多智识。 当下,绍先进言曰:“我今奉诏入朝,公师藩不过逃身聚集余党,在此苟延性命。 且自到邺,再报东海王差兵至此,一鼓可擒矣。 我等途中跋涉许久,焉可就行征讨?”蔡克与藩昔曾同事成都,亦从旁阻腾。 腾曰:“他是何人,敢恁无礼!倘一狭道中被其冲出,夺去宝物,岂不见笑于人乎!”虞曰:“彼虽宿将,料兵不能多胜于我,有儿在此,何得宝物被夺!且待家眷辎仗到任安置,再来问罪未迟。 ”司马腾曰:“吾今镇守巨镇而回,以五万之兵收一下县,何有不克,焉待再起!正宜捉此贼奴以明罔逆之罪。 ”乃催兵前进,以崔曼为前锋,羊恆为接应,与司马虞先发,自与三子、蔡克押后,迳到歈县征讨公师藩。 藩以木刻成都王神像,以车载于军中,于是兵士皆以其有报主之忠,各皆奋力,时欲暗袭东瀛公报仇,反被以兵先至讨伐。 藩乃与李丰、皮文豹引兵一万出城对敌,谓二人曰:“今彼徒恃兵多似我而来,但战在为将者。 君肯用力相助,一能斩将夺旗,便获胜矣!”二人应诺。 崔曼遥见城中兵出,令众扎住,两边各排阵势。 崔曼舞锤打出,公师藩拍马自战。 未及十合,部将李丰冲来助阵,腾将羊恆慌出抵住,不数合,恆被李丰一枪刺死。 崔曼胆落,措手不及,亦为公师藩所斩。 李丰得势,直捣腾军中坚,皮文豹见之,亦拍马并进。 司马腾见二将势勐,急欲退后,已被李丰一枪刺于马下。 司马虞大怒,挥马迳取李丰,二人遂便交横恶战。 不及三十合,李丰抵敌不住,带马而走,虞要报父一枪之仇,尽力追去,丰不敢住,虞亦不舍,约及十四五里,前遇河阻,丰思无路,跳入河中。 水深流急,丰被淹死,虞乃回马。 行不十里,败兵奔到,言:“三位公子司马绍、司马矫、司马确皆被所杀,蔡中郎亦死,家眷尽殁,贼已收兵入城矣!”司马虞见报,无计可施,只得大哭一场,往洛阳而走。 至京,入见东海王,告以其事。 东海王哀腾之死,即以司马虞袭爵镇守邺城。 公师藩既杀东瀛公,即乘胜以兵回取邺城。 时司马虞未到,刘舆在郡权守,恐陈眕与藩同属,于中有变,乃使人连夜上洛阳求救。 东海王乃诏苟晞救邺,苟晞得檄,连夜从山东而来。 公师藩围城五日,不能得下,忽报青州刺史苟晞来到,公师藩曰:“苟晞将勇兵强,更多智识,不若先回兵去。 第261页 ”皮文豹曰:“成都王为主盟时,有德于晞。 可掘起成都王之尸,以软车载起,尽打白旗,主帅衣以白铠,用言说晞,晞若听吾所行,或者谓吾等为主报仇,驻军不进未定也。 ”藩从之。 谁知苟晞意欲兼併邺城,故奉诏来援,直至城下,来退公师藩。 藩与晞三战皆不能胜。 公师藩计穷,思要退回歈县,又被晞将夏旸、阎弘兵至阻住。 藩进战,皮文豹为夏旸所杀,藩兵败走。 阎弘紧紧追去,藩乃将成都王尸投于井中,轻骑逃遁,阎弘竭力穷追。 藩势败,遂被弘斩。 苟晞收兵,入邺城驻扎。 卢志居丧在邺,知藩掘成都王尸激战,闻苟晞斩藩大胜,王尸遗弃,乃徒步往寻其尸。 路上见有伤痍军人求乞,志问之,方知在于井中,志收其军,募人捞尸悬出,以车载往洛阳,上本奏成都王有伐赵反正之功、合兵退汉之劳,言甚慨切,惠帝亦念手足之情,以王礼改葬于北邙山。 东海王见卢志忠义,欲用之。 志乃上言:“成都王过新野,被冯嵩、刘弘等将兵追逼,尽弃王妃家属。 见有幼子十岁,在于民家。 殿下可念宗枝,取回荫袭,以见亲亲之义。 ”东海王曰:“卿言是也。 ”乃使人往新野求之,取回洛阳,反缢杀之。 卢志闻知,乃往成都王坟前大哭一场,弃东海王,奔往北汉刘聪军中,图报刘舆、司马越之仇。 史官见司马颖听从卢志之言,功德两盛。 后因志病,以长沙王一节犯顺之差,遂致败绝,有评断曰:  章度勤王,效力名扬。 合纵关内,犯顺争强。 事穷势蹙,俱为乱亡。 子孙殆尽,一节之惭。 再说苟晞入邺,见无正主在内,即欲据占。 恐刘舆催司马虞到任,乃先上本入朝,遣刘舆归洛,免虞赴邺。 舆知东海王只仗各兵以得返执政,今诸镇散去,亦不能制服苟晞,若与相抗,必被晞害。 乃只得入京,见东海王,以求进用。 越欲用之,问于刘洽,洽曰:“前日卢志有云:‘刘舆之为,犹如沾腻,近之则污,清名之士不可为其所玷。 ’”越乃不用舆。 谁知卢志乃是怪舆害颖而行暗谮,洽乃为志忠谅,而信其谮也。 舆知东海王之意被志、洽所谮而止,闲居在洛,乃密求天下兵马、钱粮、军丁册籍,及仓库、米谷、钞帛数目,器械、衣甲等制,舆图、关隘、水陆形胜之要,悉皆朝夕诵记,默识如流,以希耸动司马越而干进用。 及东海王越与各部官属员核该司职事,刘舆在旁,代越点视,不观册籍,问答如流,并皆符合。 东海王深以为能,擢任长史,委以心腹,凡一应军国大事,悉与咨议。 光熙元年冬十一月,刘舆密谓东海王曰:“今皇上上不能治国,下不能治民,何不奏请退位养老,立太弟炽继统。 则是帝由我立,事由我行矣!”东海王曰:“奏此便是欺君废立之意,又惹征镇起衅矣!必须去了惠帝,方可行之。 ”舆曰:“此亦不难,暗以毒药置饮食中进之。 事在太傅,谁敢异议者!”越信其言,乃以重金赂嘱近侍,将毒置饼中,奉帝食之,遂中毒而崩,时年四十八岁。 皇后羊氏见帝晏驾,乃召近侍议曰:“若立太弟,则是嫂叔之伦,难与临朝共事。 可集百官立太子清河王为帝,然后再报太傅。 ”侍中华昆听知其事,乘黑露夜驰告太傅越。 司马越慌带何伦、宋胄亲自入宫,伪哭伏地。 何伦曰:“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宫车既已晏驾,哭亦无益。 可速召百官,先定大事,然后治丧。 ”越乃出御正殿,集百僚等迎太弟炽即位。 谥为怀帝,改号永嘉元年。 尊羊后为孝惠皇后,居弘驯宫。 炽乃武帝第二十五子,字丰度,谦和洽众,人故立之。 帝乃下诏,令百官治丧挂孝,葬惠帝于太阳陵。 在位一十七年,改元者四,莅政全无建明,事由臣下。 史官断之曰:  惠帝昏愚,不辨菽粟。 权在臣下,政出多门。 忠贤路绝,谗谀得志,乃相屠戮。 皇后、太子,四废五復,莫能诘问。 东奔西窜,受制于人。 一不保母,次不能保妻、子,终不能保自身。 食饼中毒,而不知其端议者,谓此足以报曹氏受制于司马师之惨矣,谅哉!  且说河间王司马颙自被祁弘战败,逃于太白山中,只有旧将马瞻寻获。 因无粮储,乃同往始平太守梁迈处安住。 梁迈阴使人说弟梁柳,迎回河间王司马颙,梁柳请梁迈至长安共议而行。 颙恐梁柳不肯迎己,使梁迈以毒药置酒中奉梁柳。 柳好醇酒,一饮中毒而死。 颙又使马瞻赂嘱长安令苏众并梁柳辖下记室督朱永等,上表奏称梁柳病亡,长安无主,人情汹汹,今乃只得復请河间王权领职事。 河间王亦自上本请罪。 第262页 朝中因惠帝新崩,怀帝初立,不及问罪。 怀帝又以身为河间王立为太弟,欲復加封,越不从,未行。 但着原使回长安,慰安河间王用心治政,另日加封。 会有弘农太守裴廙、秦州内史贾龛、安定太守贾疋等,各皆不愤,乃会合共议曰:“司马颙既然得罪于朝廷,丧师失律,自取祸败,免诛幸矣,焉可使其谋杀守将,再復自立乎!”乃合兵攻颙。 颙遣马瞻、梁迈、朱永将兵御之,裴廙等兵大败。 贾疋等上本,劾颙谋害梁柳、復夺长安、欲剿各郡之意,乞发兵马与臣等,共伐不道。 河间王亦使人奏称裴廙、贾龛等思夺关中反乱等因。 怀帝与东海王议曰:“河间王虽有小过,每多大功。 但因张方恃强致误,遂致丧败。 念彼自杀张方,情或可原矣。 且系宗室之长,昔在西土,为众推重,故人心不肯忘彼。 今既与诸郡守构怨,事终不了。 若助众以征河间,又乖亲亲之义;助河间以伐诸郡,有失为国之忠。 朕思不宜自结仇怨,可取回朝中养老,且免后患。 卿意何如?”东海王奏曰:“陛下天恩,正合友爱之谊。 今可下诏,命裴、贾等尽忠仍守故地,命督护糜晃前去与梁迈、朱永共守长安,代转河间王。 当以河间王颙为司徒,南阳王模为司空,瑯琊王睿为司马,东瀛公虞为司农,使骨肉同朝,自无乖忤。 ”怀帝准奏,即日下诏,遣糜晃先往长安。 司马颙见有诏至,接讫,问于糜晃,晃以实意告之。 颙思长安被祁弘等纵兵焚掠,邑里萧条,心腹兵将丧亡殆尽,恐一时不能復振,乃就征回洛,独与马瞻带兵人五百保护出关,不在话下。 却说东海王行诏至许昌,征南阳王为司空,南阳王模接诏讫,问以事故。 使命具道东海王奏保诸王之由,模乃密召各将佐等议曰:“河间王素心不仁,助齐王诛赵,又助长沙王诛齐。 长沙尽忠王室,颙又唆通成都害长沙、劫天子、贬成都。 东海王不平,故合我等破彼,迎迴銮驾。 今又容他入朝,心必不怿于孤,孤实亦不欲与之同朝也!且去又居他之下,将焉处之?”牙将王因曰:“大王言者是也。 前既不合,后岂相容!彼为司徒,易于得志,亦须早为之备。 ”模曰:“汝意亦与吾合。 有何计策,阻得老贼不来,吾之愿也!”王因曰:“朝廷徵召,焉可阻止?以臣愚见,只须精兵千人,预先出境,伏于新安雍谷山中要路之处,待其来到,一时突出,袭而杀之。 只说是盗贼劫掠,谁知是吾?岂不断绝后患乎!”南阳王曰:“此计大妙,必须是汝代吾行之。 ”王因领诺,荐力士冷辰同去,将兵士五百,装作十车,扮作运粮模样先行。 自将兵士五百,扮作客商、土人等样,陆续而行,到于雍谷会合,埋伏伺候。 却说河间王自离长安,以为朝廷宣召,于路坦然,不为提备。 出了荥阳,至新安,见路径窄狭,自与幼子二人,以兵二百护行在前,马瞻引兵三百,保护辎重于后。 行至雍谷山中侧路狭处,两头忽然数百强人涌出阻住,高声叫曰:“来者何官?留下金宝,饶你性命!”颙曰:“吾乃河间王也!我今兵少,你等好好改邪归正,带你入朝,高封官职。 ”冷辰听说,赶向前去,将颙父子三人尽皆杀死。 兵士走转,高叫曰:“马瞻将军快来救驾!”王因听得,唤冷辰曰:“马瞻乃关中上将,未易可敌者。 我等莫图他财,亟宜藏避。 ”二人收兵,往谷中而去。 河间王随身金宝皆被所获。 马瞻催兵赶来时,贼已不见,河间王父子皆死于地。 瞻乃大哭一场,将尸连车载至洛阳,入见东海王,告知其事。 东海王转奏于帝,帝怜其失嗣,乃以彭城王司马助继颙之祀。 命将王礼殡葬,葬于北邙山成都王一处。 颙乃司马朗之后。 史官有评断颙曰:  宅心徂诈,挟仗张方。 枉害长沙,行全无良。 兵衰势尽,丧首丘荒。 事久终报,天道昭彰。 马瞻于路访察,知河间王为南阳王所杀,言于东海王越。 越以河间前有罪过,南阳后有功绩,置之不究,亦不召模入朝。 瑯琊王司马睿时为平东将军,见东海王保为司寇,心中犹豫。 及闻河间王被害,南阳王罢征,方与从事王导计议曰:“今惠帝晏驾,怀帝新立,东海王秉政擅权,其臣下皆无辅佐之才。 新辟数人,虽系元老,亦皆旷逸好饮之士,天下不久将见败坏矣!先生尝教我避祸东去,吾忆良言,深铭肺腑,寤寐不忘。 昨者朝中忽有司寇之命,吾实不愿!今二王既皆有故,司徒、司空二职已罢,他职亦必中止,吾窃喜之。 但不知先生有何妙策,可以脱离此处?”王导曰:“昨闻人言扬州刺史陈敏招纳亡命,横欺邻郡,不久将反叛逆。 东海王亦甚忧虑,此乃荆楚广南钱粮之要道,欲要议人镇守东方以制彼,未得其宜。 第263页 殿下先王曾镇建业,今东海王之妃裴氏甚宠,言听计从,可构求宝物佳稀,赂其代为善言,请镇京口,以助吴王共保东方。 若得到任,谋向建业,收揽英雄,以待天下之变。 不但永保富贵,且晋室宗社还当属殿下撑持也!”睿听导言大喜,乃求访珍珠宝玉、镶金首饰、江南奇缎,密赂裴妃。 裴妃受礼大喜,乃与东海王言曰:“自昔瑯琊王子自邺来奔大王,大王令其收兵运粮,悉皆称职,有功于我,可以为心腹骨肉之亲矣!”越曰:“吾司马氏诸王,或狡或诈,或凶或悍,悉多不得其死。 惟吴王与瑯琊王二人,分镇东南,不阿不妒,无辱无荣。 今嗣子来此征汉,一向未得显耀,吾亦思欲用之,未有职任相称耳!”妃曰:“此人性纯心善,不矜不伐,有过人之量。 今闻外论纷纷,皆言陈敏广招亡命,有不轨之心。 若使扬州一乱,江东四十八州钱粮皆不能北上矣。 大王何不调取吴王司马晏移镇京口,使司马睿復至建业,守父原镇。 令其收揽英雄,集聚钱粮,以备急用,彼必倾心于大王矣!一则可以制压陈敏,二则我王有甚事变,亦可以藉其兵粮为用,实有两便之美。 ”此言皆王导教使者传与裴妃者。 东海王听裴妃所言,深以为然,即奏帝加司马睿为安东都督、总领扬淮诸军事,仍袭瑯琊王镇建康。 以吴王晏镇京口,以防陈敏。 瑯琊王得遣回镇江东,乃入谢东海王,求讨赐授随侍名职,好令百姓。 东海王乃以王导为长史,潘仁、伏尚二将为平东都尉,一同赴镇。 当有西阳王司马羕、汝南王司马祜、南顿王司马宗,皆司马亮之子。 又有长沙王子司马沈等四人,皆闲散在洛,东海王并不採用。 羕等亦知中原不久将变,江东贪安,乃各密随瑯琊王渡江。 故后人有“五马渡江,一马化龙”之谶语云。 司马睿至京口,见吴王已自到镇,乃往参见。 然后回建康,以一应大小政事,皆托王导为区画。 导首先上言,以为:“中州多变,衣冠世族皆思南避,殿下宜虚心谦接,延揽俊杰,相与共济大事,毋使贤人君子归于他处。 ”睿皆一一听从,欲求英彦,但睿名誉素轻,仰慕者鲜,久居建业,名人智士无有至者。 睿忧之,言于王导,导亦不能罗络,无可奈何。 时当三月,清明将近,导出外闲讯,见隐逸贤达者纷纷于野外做道行。 问于旁观者,咸对曰:“江南风俗,清明前三日、后三日,不问贫富贵宦之家,俱要祭祀先茔。 所以读书君子、林下高贤,俱有数日玩游山水之暇。 ”王导听言,心生一计,归谓瑯琊王曰:“今此佳节,江南名儒硕士皆祭祖先,登坟拜扫。 游商寄旅,悉要闲玩。 殿下一向来招徕贤士,并无肯至者,皆缘殿下未有好贤盛名,外人那知心切求贤之诚,是以鲜得来就耳。 殿下明当亲出观察,祭祀山川鬼神。 可大排銮驾,盛陈兵卫,整顿仪仗,皆鲜明号服,铺设森严,列于郊外,然后以雕鞍骏马、龙幢凤盖,拥从而行。 臣与殿下联辔并肩,游于郊原之上。 吴士观之,见殿下赫赫威仪,而乃与臣并骑,识者皆以为殿下敬贤重能,互相传报,则智士名人将不远千里而来奔矣!昔郭隗语燕昭求贤,当自隗始,即此意也。 ”睿然之。 次日,盛陈仪从,与王导二人并辔游观,雍容于郊原之外。 果有高士卞壸、贺循二人相遇于途,见此行径,知瑯琊王好贤敬士,乃不退避,相与拜见于道左。 睿慌下马扶起,以宾礼相叙,慰谢而别。 日晏回驾,王导曰:“殿下急于求贤,久无至者。 适此贺循、卞壸皆吴中高才,人所推重者,今既得与相会,宜引之以结人心。 二子若至,其他当不求而来矣!”瑯琊王听言大喜。 次日,遣王导奉币帛聘迎二人。 二人见导至,备言瑯琊王之意,循、壸受命而至,睿乃拜为从事司马。 自此,江南名士归者甚众。 导又见瑯琊王颇好酒滥用,上言谏曰:“今诸王皆滥用财物,故天下常乏食;骄傲士庶,则人民多反背。 且谦可以待士,俭可以足用。 愿殿下以勤俭为先,谦恭是尚,抚恤新旧,则天下归心焉!矧中州士大夫因好饮以致丧坏天下,今殿下又效尤之,是亦知而不知悔也。 ”睿皆从之,乃与王导、贺循等面矢曰:“从今日为始,永不嗜此!先生诸君为证。 ”即取酒杯满斟,对众饮之,覆杯于地曰:“吾今再不用汝矣!”遂绝不饮酒。 童谣纷纷歌曰:“五马渡江东,一马化为龙。 ”  按《晋史》:南渡元帝讳睿,字景文,乃司马觐之子,伷之孙也。 咸宁二年生于洛阳,有神光之异,一室尽明。 所藉之稿,如初刈之新。 及长,有白毫生于日角之左,隆准龙颜,目有精耀,顾盼炜如也。 年十五,嗣位瑯琊王。 第264页 幼鲜令闻,及惠帝时,王室遭值多故,睿每谦恭退让,得免于祸。 沉敏有度量,不显灼然之迹,故时人未之识焉。 惟稽绍异之,尝谓人曰:“瑯琊王毛骨非常,殆非人臣之相也。 ”元康二年,拜员外散骑常侍,累迁左将军。 以讨汉盪阴之败,从成都王居邺。 以叔东安王繇为颖所害,睿惧祸及,欲遁去,以侍者覆檄未果。 会雨暴至,雷电大作,侍者皆弛纵散去,睿乃乘怠潜出。 又值成都王有令,遣人守住河阳津,不许贵人官属奔走入洛,睿为关吏盘住,从睿心腹家吏宋典步行在后赶到,故以鞭策打睿马,曰:“舍长尔从何来?今关津禁止贵人官属,你何得在此耽阻,以误石先锋公事!”官吏见言是舍长奉石超出差之人,放关催之速行。 睿乃奔于东海王,以为平东将军,使收兵下邳。 与王导共谋,贿赂裴妃,求镇建业。 乃渡江广求贤士,聘贺循、卞壸与纪瞻等,相与为治,凡事悉资王导为之谋主。 兵粮渐集,帝王之规将成矣。 又按《晋史》:贺循字彦修,会稽山阴人。 曾祖贺齐为吴国名将,祖贺景为吴灭寇校尉,父贺劭为吴中书令,为孙皓所杀。 循母虑祸及族,求买当权,乃徙家于边郡。 循少膺家难,流放海隅,吴亡,乃还归本郡。 循操行高尚,童稚时即不群于众,言语进止必以礼让。 及是丁义为相国,召循为官掾,不就。 刺史稽喜举秀才,除阳羡令。 以宽惠为本,不求课最。 后为武康令,俗多重厚葬,及循拘忌,致迴避岁月,停丧延久不发者,循皆禁革其弊。 邻邑咸化,政教大行。 声誉颇闻,但朝无党族,久不进秩。 陆机上疏荐之曰:“庶士殊风,四方异俗。 壅隔之害,远国益甚。 至于荆、扬二州,户各数十万,今扬州无一为郎,荆州、江南居天下之半,乃无一人为京城职品,当非圣朝待四方之公心。 若论才望资品,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刑罚肃穆,堪为尚书郎。 蒸阳令郭讷可为太子洗马。 ”朝廷从之,召为太子舍人。 及赵伦篡位,循乃辞疾避位。 寻迁南中郎长史,不就。 会有强寇李辰起兵于江夏,征镇不能讨,皆望风奔走。 李辰别帅据有扬州,名石冰。 冰势倡,侵江左,逐会稽相张景,以前宁远将军程超代之,以其长史夏宰舆领山阴令。 前南平内史王矩拒之,合旧吴兴内史顾秘与前举秀士周玘等倡首,会合州郡之兵讨冰。 循亦以兵赴义。 石冰有大将杭宠拥兵数千,屯于郡之讲堂。 循以兵少难剿,乃移檄与宠,陈以顺逆之道,杭宠畏罪遁去。 程超、夏宰舆皆归命迎循,循復请张景还郡,江左悉平。 循乃分赏义勇,谢而遣去,杜门不出。 朝中论功报赏,循、玘皆不要,请俱归于陈敏。 敏后作乱,诈称诏旨,以循为丹阳尹。 循知非出朝命,辞以手足有疾,不能制笔执事。 又服寒食散,露发裸身,示不可用,敏不敢逼。 是时州郡豪杰皆被陈敏縻执,或有老疾,亦加秩命,惟循与吴郡朱诞不预其事。 及后陈敏破败,征东将军周馥上循功,领会稽内史,寻改吴国内史,车征皆不就任。 至是瑯琊王聘为安东将军,欣然赴命。 又按《晋史》:卞壸字望之,济阴冤句人。 祖卞统为瑯琊内史,父卞粹以清廉鑑察称,兄弟六人并登宰府,世称“卞氏六龙,玄仁无双”,玄仁乃粹之字也。 初杨骏执政,人多阿附,而粹正直无谀。 及骏诛,超拜右丞,迁右军将军。 张华之诛,卞粹以华婿免官。 齐王冏辅政,卞粹为侍中中书令,进爵为公。 及长沙王收齐王,乃害之。 时粹如厕,见一物若两眼,俄而难作。 卞壸弱冠有名誉,司、兖二州悉皆推重之,齐王冏辟召,不就。 后遇父难,避还乡里。 永嘉初,朝廷以壸荫袭父爵。 周馥请为从事中郎,壸不肯应。 復因寇乱,本州遭陷,东依妻兄徐州刺史裴循。 循以壸行广陵相。 至是瑯琊王渡江,陈敏势横,壸乃谢事。 游建业,瑯琊王遇于郊,闢为从事中郎,乃就之。 第八十三回 陈敏谋反据江东 晋怀帝永嘉元年,北汉主刘渊永凤二年,西蜀成主李雄建兴元年,此时正统虽属于晋,但晋都洛阳,值国多难,罹张方之惨,西徙长安,又遇祁弘等肆行暴掠,空其城邑,惟有邺城为畿下首郡,亦被鲜卑、乌桓所掳。 外郡湖襄最要,钱粮之府,屡为张昌、杜弢寇扰,多所残敝;并州晋阳大地,其定襄马邑,皆马、卢二羌部所据,几成丘墟;淮阳乃盐利所出,贡赋首称,被李辰、石冰占为贼垒,及得平復,陈敏在郡,十无二三到京;豫章、武昌、蕲皖一带,又是汪可东等在其地作乱残毁;平阳、太原、常山、真定、渤海、汲郡等处,尽属北汉所辖;兖魏、瀛州诸郡,时为战场,干戈不息。 第265页 中州内地,晓夜无宁,民穷财竭,不可胜言。 惟西蜀李雄僭称成王,反得国丰民富。 其叔李让谓雄曰:“汝之母亲,初入李门之时,就得一梦,梦见室中忽起长虹二条,光彩灿目,俄而自中堂飞出,升于半天。 少间,前面在上一条,渐渐昏淡,分为两段而没;其后面在下一条,祥光烨烨,復加明莹,五色俱备,直升于天。 其夜汝母遂孕,生兄李盪,次后生汝。 汝兄中道失陷,是应半天断没之兆。 后者升天,是应汝当为天子也。 今晋朝大乱,汉日强盛,宜趁此时称尊号以壮国体,效汉昭烈鼎足之势,然后觑其强弱,俟隙而动。 西弱则并取关陇,东弱则兼夺荆襄,若得再取一隅,即可以吞图中原矣,岂可区区守窟,甘于成王而已乎?”李雄从让之议,乃择日改称大成皇帝,正号建兴元年,是又为三国矣。 时司马氏以骨肉自相残杀,天心震怒,灾异迭见,怪变屡作。 六月,太白昼现三日,第四日冰雹大下,方数千里,大者如拳,十余郡相连无间,打死牛羊满道,老幼冻死无算。 惟光义县巨族羊氏,其地独晴,冰雹一个无及。 越旬余,羊充有妻鲍氏,生一子两头四手,举家惊异,淹没之,埋于郊外。 其兄羊亢窃而食之。 不五日,亢出外变作一虎,归家伤二十余人,为一童女所杀。 又洛阳乡中有一家,亦不罹冰雹,家甚富。 其日贺喜饮宴,忽一犬、一猪至堂前,似乞食状。 主人与饭肉餵之,其夜于堂中桌上并头挽抱而睡。 主人怪之,以杖来击,犬、猪衔其杖而走。 至夜,是猪復归厨下,生三小豕。 过一时,则是一人、一犬、一猪,俱能行。 主惊,令锥杀之,将出埋于荒郊之外。 旁人教其将母猪并犬皆杀之,主遍寻不见,或报看其走于埋小猪之处去了,主人往寻之,已与猪、犬作合相抱死于瘗所,主令收埋而秘其事迹。 朝中见异多,下诏州郡,令守令等省刑节用,以禳天变。 诏至扬州,刺史陈敏读罢,与弟陈宏等论曰:“天心变异,灾妖迭见,当应国家将改。 我在东南界上,无预于北,不行至此也罢。 ”宏曰:“此诏行来亦是好事,宜当举行,但今汉、成二国日盛,朝廷不能制服,王浚、苟晞得志,贡赋擅收,以致边方效尤,各自雄据。 吾今兵马强盛,剧寇李辰、石冰、汪可东所破诸郡,皆吾收剿復夺,守官皆兄所委,悉受节制者。 惟京口是吴王所守,其人懦弱易与,虽瑯琊王来镇建康,军旅未振,何不趁此分遣诸将,将豫章、临淮、九江、柴桑、庐陵悉更亲党守住,看紧慢而谋并京口丹阳,一路无阻,然后进夺建业为都,旧吴鼎足之势成矣。 ”陈敏然之,即使陈昶、陈泓、陈宏、陈恢、钱广、钱端往各郡镇守积粮,致书结连寿阳刘准,准从之。 分遣才定,忽报京口吴王晏薨,世子司马常暗懦,东海王升甘卓为吴国长史,以助司马常。 卓知常弱无能,不堪辅翼,辞疾不赴,求归养亲。 陈敏闻知大喜,乃使子陈景代钱端往助理治,夺其兵柄。 陈敏既兼京口,遂起不轨之心,密召宏、昶、钱端等暗议曰:“今朝中无人,寇盗四起,西北大乱,王浚、张轨雄霸一方,拓跋氏自据阴山代地,慕容段氏擅兵遂阳,蒲洪、姚弋仲皆包鲸吞虎踞之心,汉寇大举入内,已取襄国西河等郡。 唿延晏将寇洛阳,吾有江左右吴楚之半,淮南、淮西、寿阳亦附。 兵精足用,粮食丰盈,欲趁此时兼併荆越,以图大事,汝等高见如何?”陈景曰:“欲干大事,必得高贤相资方可。 今朝廷以吾兄有剿寇之功,故容在此雄据数郡,以为东南屏障。 若闻吾等造反,必定发兵征讨,设无高才大贤,焉能成事?”陈宏曰:“此地有高贤数人,皆弃官不仕,但恐难可屈致耳!”陈敏曰:“此数人才华超迈,节操清高,虽居林泉,名播朝野,吾固知矣。 但朝廷数曾征擢,彼因晋之诸王自乱,故逃避懒于仕进。 甘卓、顾荣皆受美官,因齐王不从劝谏,与张翰、周访逃回江东。 贺循、周玘、卞壸皆江南人物,士望所属。 循、壸已应瑯琊王之聘,其他尚在闲中,得此辈来共谋议,则可济矣。 ”宏曰:“今有甘卓,曾授职吴王长史,怀帝使其为司马常之傅,共镇京口。 卓知常不堪辅助,辞归养疾。 若能先挟其来,则可以假吴王之令,制服群下,易于成事矣。 ”陈敏听弟所言,心中大喜,乃分付众人各思请甘卓之计。 未知此回陈敏兄弟暗谋不轨,成否还是如何?  按《晋史》:甘卓字季思,乃丹阳人,秦甘茂之后也。 祖甘宁为吴上将军,父甘昌为太子太傅。 卓幼未及仕,父卒。 吴破,卓贫居自守,州郡举之入洛,授廷尉。 齐王知其贤,擢为府中主簿。 冏败还郡,聚乡勇协讨石冰,刘弘引为司马,东海王召为参军,以父极品世家,乃论平寇功封都亭侯。 第266页 吴王晏卒,越升卓为司马常之傅,兼吴国长史。 卓见天下大乱,吴王常无治镇之才,乃弃官归养,隐于江左。 陈敏兄弟知其名,故谋召之。 又按《史》:顾荣字彦先,吴郡吴邑人,为南土巨姓。 祖顾雍为吴丞相,父顾穆为吴宜都太守。 吴破,与张翰、陆机入洛阳,人称为吴南三俊,授郎中令,迁尚书郎,转太子舍人廷尉正。 赵王伦重用之,不果。 齐王冏引为主簿事,荣见冏听信董葛小人之言,知齐王必败,虑祸及身,乃故意纵酒旷事,齐王怒黜之。 友辈或问其由,荣曰:“世事如此,惟酒可以解忧耳。 ”惟张翰志之。 会赵王伦收淮南王之僚属,付廷尉,孙秀欲尽诛之,荣不肯,力争之,众官获免。 及伦篡位,太子司马夸復以荣为长史。 时东宫有持炙肉进侍之人,状貌不凡,有欲得嗜炙之意。 荣看见,揣知其情,因以已前炙肉赐与啖之,坐客问其故,荣曰:“安有终日执事而不知其味者乎?”人皆笑之。 及赵王伦被三王所诛,荣为长史当斩,系前执炙肉者为收督卒之长,感荣与炙之惠,乃以计力救,使遁得免。 后齐王冏復求之,出为齐府主簿。 及后齐王又专政,惟董、葛等五公之言是从,乃与张翰二人避逃东归。 当日,陈敏欲谋不轨,其弟陈宏劝其访求江左高才为助,意以甘卓为吴王之师,欲谋为辅,又恐不从,计无所出。 部下守京口将钱端献计曰:“卓乃江东高士,众所推服,主公必欲以币屈致,彼安肯即允,而不避嫌疑乎?吾闻他有一女,年已及笄,未曾许聘于人,今当托媒结婚与公子,彼今未知主公有异志,必定相从。 若得亲事一成,则是两相姻娅,即有别行,不怕他不顺从也。 ”陈敏听言大喜,即遣人往甘家求亲。 媒者至卓家道其情,甘卓不从,欲送其人回。 妻子知之,亟谓卓曰:“陈豫章乃当今之豪杰,雄据江右,今兼广陵诸郡,兵甲如林,富贵无比。 今求吾女,当以许允,何得推拒?”卓曰:“汝不知也,吾观陈豫章新并诸郡,势猖恃强,恐有非常之想。 倘一朝祸发,殃必及吾。 那时如何迴避?此实非可久依之亲戚也,还宜辞之。 ”乃待其使者,以善言逊谢,而拒绝之。 使回道意,陈敏心甚悒怏,乃召众弟与腹心等暗议曰:“汝等劝吾行事,思挟甘公为助,则可假借吴王令旨,好动兵马。 今卓不从,则无高人与计,如何行事?”钱端又曰:“适闻媒使所言,卓之妻子甚有从兄之意,惟卓不肯。 主公可先将厚赂,暗地送与其妻舅,令彼为媒。 人言卓妻贤而有智,夫妇甚相得,言无不从。 彼舅一受吾礼,必然力劝其姊,姊从弟意,亦必力劝其夫,亲事焉有不成之理乎?”陈敏然其言,乃备厚礼送与其舅,托为作伐。 舅惧陈敏势大,只得受礼从允。 即往卓家,先见其姊,具言:“陈公与吾家门楣亦称,令求甥女为媳,礼合许他,何故推阻?”姊曰:“姐夫不欲阿附势豪,恐人讥议,故不允耳!”舅曰:“姐夫乃高明贤士,所见固是。 但陈公兄弟如虎,兵士如狼,剧寇不能撄其锋,而朝廷无能制其横,倘若惹彼嗔怪,则你我两门骨肉皆为齑粉矣!今彼又托我来说,姊姊还要作一张主,免生祸衅。 ”姊从弟言,乃再三苦劝甘卓从其所求,卓执不允。 甘孺人曰:“相公高见,固非女子辈之所可及。 依吾愚见,今就许其为婚,不过只是一女,今爱惜一女而不惜一家,可乎?吾思不若权且许与,待其有变,再以事故迎归,彼无暇及我矣。 且吾不预其谋,朝廷亦无奈何我们,岂不两全其美?设或彼欲以姻亲挟我,我便先通之与官府,反戈合攻之,不然恐彼暗箭难防耳!”甘卓听妻之劝,曲从亲事,使舅迳往敏处回报。 敏见婚成,心中大喜,厚款卓舅,盛陈聘礼,择吉迎鸾,与男陈景毕姻,以图行事。 遂大张筵席,托以亲酒,遍请避位高贤,思要勒其胁从。 书至顾荣、周玘家相请,二人见之,乃先私会共议曰:“吾见陈敏所为,实有非望之心,今挟甘公为婚,而邀我等,是罗网江左诸名士,不久将谋叛也。 我等亦受彼私,避禄之行俱失矣,不可妄去。 ”玘曰:“今彼请吾赴宴,未可见疑,当去作贺,以观其动静。 若其果有不臣之心,吾等回日即行远避,何难之有?”于是二人俱从其请,同往赴贺。 陈敏兄弟殷勤拜谢,款留数日,并不放归。 每夜与其党牛新、羊类、钱端、谷应等密议曰:“今诸名人皆从吾召,可以兴兵起事矣。 ”牛新曰:“主公欲起大事,必有绪端,方可以感发众心,则人乐为我用,兵出有名,方可得济。 必须邀请甘长史到此商议,使其假吴王令旨,授主公为扬州大都督,兼领江淮诸处军事,将兵巡按被寇州郡,扫清余党,安抚黎民,则吾于中取事,更置亲党为掾吏,分道守把,何事不成?”陈敏听言大喜,乃即修书,托以会亲,邀卓至府中,遂假称扬州大都督羊奕以反情报知。 第267页 顾荣、周玘二人将欲辞归,敏乃授荣以抚军将军、丹阳内史,周玘为安陆守。 玘言于荣曰:“吾辈乃清名之士,决不可受此不义之职。 ”荣曰:“非也,若不从彼之命,则我等必先受祸,不若效陈平之允吕后,然后于中取事,共平汉难,亦未为晚。 ”乃竟受其职。 陈敏见受,大喜。 周玘立要辞去,敏怒其忤己,乃欲杀之,言于顾荣,使之劝玘,荣因以言绐敏曰:“将军今承吴王令旨,神武不世,清宁东南,正宜安养君子,从彼高蹈之志,以塞毁谤之口,则大事可不劳力而成矣,焉可造次杀士,以取残暴之名?若能济之以宽,柔之以德,则上方数州之地,可以传檄而定,脱一贼杀不辜,人怀惊惧,各自为心,贤智远遁,无人辅翼,虽兵行得地,恐不能久守也!”敏闻其言有理,乃不迫玘,放之暂归。 玘行,荣密嘱曰:“公切不宜远避,愿早晚相计,以收平勃之功。 ”玘点首而别。 敏遣钱端、谷应、羊类、牛新将兵徇收淮海不附郡县,以弟陈斌、羊奕、钱瑞将兵徇收江南常润一带郡县,不数日,各皆报捷。 此时瑯琊王初镇建康,兵粮未备,不敢征讨,乃以情词具奏于朝。 朝中怀帝大惊,急召王衍等上殿计议,王衍、谢鲲奏曰:“今中州多故,盗贼纵横,守宰乘机各不奉令。 惟江东吴楚之地,粮运贡奉不缺,设若又被陈敏所据,则朝廷俸禄何所取给?都邑孤立矣!”王修、阮修二人曰:“事不宜迟,若待势成,卒难剿灭,亟宜下诏令荆州刺史刘弘为主帅,再调广州刺史陶侃,与同张光等合兵讨之。 南平应詹入朝,才去在途,可亦留侄助殄叛逆。 大江以东,有王导辅瑯琊王在彼镇守,伏尚、潘仁亦能为守,敏亦未敢卒渡。 再差诏命着刘准、刘机谨守顺蔡、寿阳,弘等一到,立能平之,何足道哉!”帝从修议,命太傅司马越连发诏书往各镇,共七处。 荆州使者先发,于路星夜如飞而进,不日到郡。 刘弘患疾,乃扶病接诏,即日往江夏、襄阳召婿夏涉与皮初至荆州共议,曰:“扬州陈敏作乱,朝中敕吾为主帅,不幸有疾,恐负钦命,贤婿与皮襄阳代吾监军先行,听得甥孙应思远兵来,吾功可成矣!当自浔阳顺流径下,以候陶士行。 吾若稍可,即便自至。 ”二人领命而起。 广州刺史陶侃一见诏至,即与朱伺、童奇引兵自庾岭出韶桂,约会张光。 光与夏庠以书遗陶侃,领兵出涡河,以截陈敏后军,先取徐泗。 时诏令各镇,并听刘弘节制。 弘命李兴运粮先应张光。 越二日,弘病稍可,即议欲自押粮草以会陶侃,共议破敏之计。 众僚佐曰:“大人未可轻赴,陶士行与陈敏共乡,兼且同年友善,其来之速,心未可测,且待襄阳、江夏二处兵去,试观动静如何,待其回报而行,若陶广州果是忠心为国,不私其亲,那时去会,未为晚也。 今若不审而去,恐彼有变,连荆州不可保矣。 ”刘弘曰:“陶公之心,吾知之久矣,保无他意。 且一树之果,尚有酸甜之异,一腹之亲,亦有贤愚之别,况同乡乎!且始出兵,而先致疑同事之人,何以能平贼寇?不可妄生猜疑,误污清正之士。 吾不亲往,反使陶公不安,兵士亦无肯用命矣!待其兵到,还当往见,且自将养数日,使人往探来否,再作道理。 ”及至陶侃兵到荆州界上,不见刘弘节制约束,心甚疑惑,忽有侃友在弘部中者,暗将密书上侃,言众僚属以为公与陈令通同乡同庚,咸劝刘荆州莫会之意。 侃见之,顿足嘆曰:“莫非天欲长奸,不殄贼敏,而使为帅者被贰言所惑也!今吾等引兵至此,全仗刘公给济,若果被众所阻,则吾三军何所仰望乎?”乃遣其子陶洪,以书亲诣弘处为质,深矢无贰之志。 刘弘见侃之书,乃大喜,谓众曰:“吾知士行正人也,险致耽误国事。 ”遂资遣陶洪使返,协力共破陈敏,回书达侃曰:“弘闻匹夫之为,尚不负信,况大丈夫乎?士行之心,愚所素知,乞勿听细人之言,致疑于心。 当用戮力以除叛贼,粮饷吾自已发解起,一一应付,决毋误也。 愚婿夏陟率兵先赴,伏望指调,莫被贼算,是其爱也。 皮襄阳是吾旧属,经歷老练,可任用之。 区区以採薪忧中,未获领教,统宜心照。 ”陶侃见书,遣子不质,深羡刘弘德量优容,遂即誓众进讨,分付诸将佐曰:“吾所虑者粮食恐不济也,今荆州粮船已发,汝等各宜用命,尽忠破贼。 成功之后,吾亦犹刘公之保皮襄阳保众人也!”众皆应诺。 未知此回陈敏作乱遇刘、陶二兵征讨,成败若何。 后人有诗嘆曰:  南北将分势属牛,先教狂贼乱神州。 江东自古多英俊,岂是庸才得御收。 第八十四回 刘弘死陶张回兵 话说陶侃得刘弘书报,以起发粮草应付,遂整兵马,差人约会张光、夏陟、皮初、应詹一同齐进,忽见小舟飞奔来报,言:“陈敏遣弟陈恢与大将何有将兵五千,粮船十余艘,往助陈斌、钱广,即日从此经过,主公亟宜防之。 第268页 ”陶侃见说,慌集诸议曰:“贼兵五千,运粮到此,可往夺之,以资军用。 奈费深运船未至,无可为用。 ”正在踌躇计议,忽报子又到,言:“江中来的兵船,乃是荆州总帅所差。 将军名李兴,运粮应付张顺阳之军者,亦须以兵护之。 今知贼兵并发,特打到此,以就我军。 ”陶侃听之大悦,曰:“吾事济矣!可即去将李兴粮船搬起,借来一用,夺取陈恢之粮,以济我兵之饿,此天助也!”众将曰:“前日荆州诸官,皆疑主公与陈敏有故,此时一去夺船搬粮,倘兵士奔回说知,岂不与张、刘二公成怪戾乎?”陶侃曰:“借官船击官贼,夺贼粮济官兵,有何疑怪?吾自往见李兴。 ”侃以小船邀兴共议其计,兴欣然从之,即将粮草移起。 朱伺与童奇居先,龚登与李兴居后,齐往候之。 闻得谍言陈恢已过,四将分两路如飞追赶。 陈恢虽知广兵在岸,悄然偷过,却不虞其有船追赶,惟缓缓而去,并无防虑之心。 及至未时,侃船将近,乃大鸣金鼓,发喊而进。 陈恢听得大惊,急叫:“何有住船,摆开伺候!”陶侃与李兴先到,兴亦欲逞英勇,即便当先接战。 陶侃亲持利刀相助。 陈恢与兴对敌,有一个时辰,未分胜败。 朱伺闻得鼓震,船如箭发而至。 何有见其接应兵到,独驱一船,直冲李兴。 兴急抵住,二人奋战未久,不防陶侃亲自从旁夹进。 正是吉人天相,一刀砍去,正中何贼左臂,断手堕水。 贼兵退败。 陈恢知之,慌押粮船逃去。 又被朱伺、童奇两面逼至,杀得大败而走,广兵乘风追去,恢不能遁,乃弃船上岸,空身奔往长岐,以见钱端。 陶侃得船三十余只,战船十艘,粮米千斛,心中大喜。 拨二百斛付李兴,兴曰:“吾奉荆州命部粮自有限目,今公粮未至,可都留下。 今与朝廷出此小力,何足受赏!”即将原粮装载辞去。 侃谢而送之。 兴至张光军中请罪,言将船与陶公共破陈恢,致违限期。 光曰:“将军于途能假便宜破贼,功可赏矣,何言失限?”乃厚待兴,谢而遣之。 兴曰:“今陈恢败走长岐,锐气新挫,可亟会陶、皮二公,乘势速进,贼易破也!”光然之。 别归,即召大将夏庠与众等议曰:“今陶公已建头功,吾军密迩长岐,何不趁此疾进,与国干绩扫贼,免落人后。 ”众皆应诺,于是引兵密趋长岐。 伏路贼兵飞报与钱端知道,端托陈恢守营,乃与羊类等悉众拒光。 两军相遇于途,各排阵势,张光亲自全装出马,手执长枪,指谓钱端曰:“迩来胡汉侵边,朝廷多故,正臣子尽忠效节之时,陈敏受国重禄,何为反生叛心,谋为不轨?汝等皆是晋朝良臣,岂得从逆为乱,以贻臭名乎?”钱端对曰:“我主非为反叛,因见晋室自残,胡戎犯阙,不日洛阳失守,故奉吴王令旨,起兵保守江淮,拯救百姓,全晋祚于江东耳!”张光听言大怒曰:“贼奴敢此妄言,谁先出马擒之?”道声未了,夏庠挺枪杀过,陈阵钱端接住。 二将刀枪并举,人马交驰,一连战上三十余合,并不住手。 钱瑞恐兄有失,抢出相助,看见张光在阵头上指点,挥刀直取张光。 光亦挺枪抵战,不及十合,忽见钱端被夏庠杀败,追近马旁,瑞慌弃光去敌夏庠,救兄脱身。 才得转身,被光赶上,一枪戳入左胁,瑞即坠马而死。 端心愈惧,恸不能救,只顾逃命。 却得羊类向前战住夏庠,端乃得脱。 羊类被张光并进,为庠生擒过马,张光催兵齐进,杀得陈兵望风奔逸,直逼长岐。 钱端知势不振,从间道奔往歷阳而去。 陈恢探知兵丧十之七八,料难守敌,亦引众遁去。 光遂夺了长岐,分遣使命会合陶侃、夏陟,并解羊类盔甲与钱瑞首级,往荆州报功。 刘弘见檄大喜,命备礼物,犒赏三军。 忽见李兴回报,言陶公夺粮,斩大将何有。 光乃重赏李兴,復遣东行。 偶有陈敏亲人见张光成功,乃往荆州,纵间谍曰:“张光从河间王挟持天子,凌辱王妃,大人不从其诏,以兵属东海王,破长安,害河间,是拂之谋,其心每不怿,今若得志,必于公有不美。 趁此受公节制,乘机图之,以断后患,不亦善乎?”刘弘曰:“否也。 向者张光与刘沉合兵为国,共征河间,只因失手被擒,河间念忠,待以不死,光勉强从彼,岂恶党之列?且危人以自安,君子勿为也。 ”乃上表奏光败钱端、擒羊类、斩钱瑞、復长岐等项,陶侃败陈恢,杀伪将何有,前后共获首二千级,乞颁赏赉,以旌大功。 人皆伏其雅量,有诗赞曰:  不以危人保自安,刘弘峻德扩天渊。 释嫌举士明功伐,万古荆襄仰大贤。 不说刘弘奏陶、张功赏未下,且说钱端败阵,逃至歷阳驻扎,差人星夜报至广陵。 陈敏见说,心中大惧,急聚众将商议。 第269页 牛新曰:“今可急发使命,传令各处,牢守关隘,不可与战。 但老其师,自然兵粮不继,数月必皆退去。 那时以兵乘之,可一战而胜矣。 ”陈敏从之,下令诸处,攻急则敌,攻缓则守。 自此陶、张兵虽互进攻击,多不得战。 相拒弥月,间或接刃,亦各相胜负。 二人忧之,正欲遣使见夏陟,托其催粮。 忽陟使先至,告云:“昨日荆州飞命来召,刘大人病作危笃,欲托后事,烦二公谨防贼敏,仆且暂回侍疾,再来听调。 ”侃、光听言失色,乃将军事託付朱伺、夏庠,一同夏陟诣弘视疾。 弘见三人至,垂泪嘆曰:“正欲与公等戮力王室,剪除逆敏,再清中原。 不期染此危疾,料难起矣。 莫非天不欲致太平,而使鄙躯先丧,以长群寇之乱乎?”侃、光曰:“公但且保重贵体,贼寇之事,某等自当竭力征讨,毋庸介意。 ”弘不能答,惟点其首而已,命送二人还军备贼。 越日而卒。 皮初、夏陟谋于僚佐,上表请以弘子刘蟠为荆州牧。 帝见表,问于东海王,东海王曰:“不可,若从其请而即任之,则是升降不由朝命,致起边方之效尤矣。 ”改以侍郎山简为荆襄都督,往代弘职。 简好嗜酒,不勤政事,日多饮宴,由是人皆不畏,復起为盗,百姓无宁。 或举刘蟠可以制服,朝廷仍授蟠为顺阳内史,使安群盗,盗闻弘子復任荆地,皆相率归化。 山简嫉其胜己,恐有迁改,阴使人上表言:“蟠不行征剿,悉用招纳。 恐盗心不善,异日生乱,为祸非浅。 宜敕陶、张等讨之为上。 ”东海王信简,改蟠为越骑校尉。 蟠去任,陶侃、张光军皆乏粮,不堪征进。 钱端知之,频出挠战,官兵反怯。 张光曰:“今山公忽于军事,不以叛寇为念,我等粮少,不若暂且回镇,聚集兵粮,再来破贼。 ”陶侃曰:“奉命讨乱,焉可无功而退?”光曰:“公言固是,但我等倚仗荆襄钱粮,方可用兵。 今刘公奄弃,朝廷不用其子,而用山简。 简惟宴饮自安,又劾奏刘蟠调去,明是忌功。 军无粮付,何能为事?若陈敏仍旧坚守,旷延日月,则三军悉为饿莩矣,尚望成功乎?”于是侃从其言,各自回兵。 陈敏知二人退去,下令莫追,乘机分讨附近郡县,大江之北,自淮至泗,南接三吴,遂皆被并。 子弟倚势,狂罔行暴,侵凌肆虐,民不堪命。 顾荣密见周玘议曰:“仁者以救民为心。 向时石冰作耗,得陈公平剿,咸谓其有救民之心,将为可倚。 今观如此所行,吾等俱是绕树藤萝,不久将与共倒矣。 ”正在嘆论,忽有庐江内史羊鉴遣人持书来至。 荣、玘拆开视之,曰:“陈敏盗据吴会,危如朝露,今皇舆东返,俊?盈朝,行将大举六师,以靖逆子。 那时诸贤君何颜復见中州之士耶?”二人见书怀愧,遂密谋图敏之计。 周玘曰:“陈敏思欲吞併寿阳,尝责刘准不合復收,反任刘机为将,勾引石冰余党,昨闻起兵袭准,喜得准战胜,今已两家成仇。 现且屯兵境上守界,何不密写矢书约准,令其起兵袭敏,我等为之内应,再通甘公,赂说钱广反戈为国,归正免祸,二人必从,一得广兵,陈敏可即平矣。 ”顾荣曰:“此言极善。 ”乃密修书一封,剪髮为誓,遣亲信人持往寿阳见准。 准即使使召刘机商议。 机怪敏目己为叛人,乃一意贊成,愿为前锋。 准曰:“陈贼势大,焉可独进?”机曰:“吾等以朝廷诏命讨贼,理气俱壮,兵士用命,且有周、顾内变,何所不克?”刘准知机肯为效力,即假机为扬州总管,带兵二万,向广陵界上应助周、顾,自引兵一万,诈称三万,至瓜步为后继。 又扬言应詹领兵三万,随后就到。 境内守兵将此消息飞报陈敏。 敏见此说,乃大惊曰:“吾谓陶、张退去,冀得有事江左,不意刘准负义之贼又来生祸,阻吾东征兼併之意,甚为可恶!”亟乃召羊奕、牛新、顾荣等商议对敌之事。 顾荣曰:“此小可耳,何难之有?明府但遣二公陈昶引兵万余,屯于乌江,三公陈宏引兵万余屯于牛渚,刘准虽有十万之众,亦不为惧,况数万之兵乎?”陈敏听言大喜,即令陈昶与行军司马钱广引兵二万,前往乌江,陈弘与大将羊奕引兵二万,前往牛渚。 三弟陈宏于中议事,两路军兵起发。 顾荣密令周玘往说钱广曰:“今朝中新立贤君,俊杰在位,调度有法。 今刘准北来,瑯琊王南来,应詹西来,不日陶、张俱到,东海王亲统大军已将出京,六路来征,豫章公焉能为敌?昨朝下暗旨,教吾与甘、顾及将军弃敏归正,免陷叛逆之名,尊意何主?”广曰:“吾观其所为,亦知不得人心,事在无成。 但彼倾心倚任,背之不义。 ”玘曰:“将军误矣。 第270页 今陈公刑政无律,子弟横暴,人民皆怨,败在反掌。 将军可以命世才,致贻臭青史也?”广曰:“若此,公有何计教我,可以脱离此祸害哉?”玘曰:“助恶为乱,不若与国除暴。 今陈昶出兵,皆仗将军为主,设肯效忠伐叛,在公反掌间耳!不惟转祸为福,且可以拯救万民,建不世之大功,千载流芳矣。 ”广曰:“吾在外图谋此贼,诚是易事。 但恐敏贼嗔怪,害吾家属,老小俱为我死矣!”玘曰:“有吾与顾抚军在内,必然无妨,自有救豁之计。 将军但先除陈昶,一面诈他刘机旗号,连夜提兵回剿陈敏。 敏救敌不暇,焉能仓卒害公家属哉?”钱广领命,到乌江时,预使亲信密通刘机。 机得消息,未知真假,乃严兵布阵以待,陈昶亦出军向对。 两边擂鼓约战,刘机勒马问曰:“汝兄弟受此厚禄,为何造反?今朝廷震怒,发大兵五路来,命我为先锋,到此问罪。 辄敢抗拒官兵,自取灭族乎?”陈昶曰:“你居寿阳,我居江淮,何得来侵我地?”机曰:“因汝陈恢侵我,故此请于朝,奉诏来剿汝等,速宜早降,申辨以保宗祀,或可得免。 稍若迟延,大兵一到,悉为齑粉矣。 ”陈昶大怒,亲自杀出,刘机从容抵住,二人刀枪戛戛,铃勒铮铮,左转右回争胜负,横冲直撞逞雄强,斗不上三十余合,陈昶力怯,拍马而走。 刘机驱兵赶去,钱广向前抵住,以头挥令刘机退去。 机会意,乃扎住不追。 广乃收兵入寨,计点人马,折有千余,密谓众军曰:“刘机骁勇,若不是我们杀出接应,汝等多是死矣。 ”内有亲党并部属等曰:“今后全望司马遮庇。 ”广曰:“今此还是小战,明日大兵俱到,犹恐难保也。 ”众曰:“若此,将军亟宜早用良策。 ”广曰:“我思朝廷威福深重,今陈公区区以兄弟数人,而即造反,事必无成。 若不杀昶以归官兵,则我等必被其祸,九族全诛矣。 ”所与议者咸曰:“司马高见是也。 ”广遂意决,乃设宴与昶解闷。 席间,钱广曰:“二主公明日请再出兵,待小将活拿刘机回寨,以报此阵之恨。 ”昶大喜,开怀畅饮,沉醉而散。 是夜,广推帐中议事,分付众军解甲而睡,乘醉将昶斩之。 次早升帐,下令众军曰:“陈敏弟兄造反,朝廷下诏,命我收斩陈昶,共剿叛逆,如有不从朝命者,以昶为例。 ”众军见昶已死,皆齐声应曰:“愿从司马之命。 ”惟昶亲随心腹,密地奔回。 广将昶首去邀刘机,一同进兵。 机有广助,即便起发。 广打刘准旗号,引兵回扎湾头桥东,刘机引兵屯于桥西,各止离城五里。 广欲乘势攻城,探得敏已紧闭坚守而住。 陈宏见两路兵到,急叫:“兄驰檄召回钱广、羊奕二处之兵,里外合攻,可一战而破刘准,何虑之有哉?”敏曰:“弟言有理,彼兵已至,乌江、牛渚亦不必守,即当速召使回。 ”正在写檄,忽小军至府哭报言:“钱广杀了二主公,今与刘机分两路来取广陵矣。 ”陈敏听说大怒,遂传令将钱广家属收斩,然后再擒钱广诛戮。 顾荣向前说劝曰:“今刘机与广屯兵,只在五里之外,未可便杀家属,使彼致死报恨。 且部属有家小在内者多,一知此事,只道明府残暴,各属难免,必皆捨命攻城,恐未易敌也。 莫若且将收入监中,候拿钱广,破退刘机,那时一齐枭首号令,则人自畏惧矣,何必杀此无用之人,以起敌众之怒哉!”  陈敏是无智之人,不知荣是援党诡计,乃即从之,将家眷收入监中,令人请甘卓至,商议曰:“今钱广负义畜生,我以大任托彼,往退刘机,他反将吾兄弟杀了,又引兵进逼湾头,将欲攻城。 吾少亲信之人谋议,亲家可代吾将一兵出小西门拒住刘机,顾抚军同弟陈宏将一兵往牛渚帮助陈泓,阻住刘准,吾与牛新、钱端自出小东门,先擒钱广,再行别计。 ”卓、荣皆应命。 敏喜,又差飞使往淮泗召回夏文华、夏文盛之兵,又使去请夏文、夏正。 文与正闲居在家,心常不快,及见敏召,正乃对其使曰:“前收石冰、復扬州,皆吾二人之力,陈敏专功独贵,我与周贺诸贤,一赏不及,未闻代吾申保半职。 今汝为乱,欲召吾兄弟陪彼受戮也。 ”推使者出,乃避去。 顾荣将起,復设计诳敏,使陈宏、牛新、钱端三人先发,自引一军后继,于中观望。 牛渚急,则救牛渚,湾头急,败攻湾头。 敏然之,命选精锐七千以行。 临行,又假卖忠言曰:“钱广多智,刘机多勇,我今外出,明公宜善觑方便,吾亦未即远去,须要战守俱备,以防不然。 ”敏曰:“卿等出外为吾用心,钱广小贼吾自能取之。 ”荣乃别出,于路扎下人马,密唤周玘相议曰:“敏贼其无知者,今吾惑兵缓兵二计,一一皆从,诚易与也。 第271页 公可密往小西门,劝说甘公执住军马,催刘机、钱广速恼激之,功可成矣。 甘公一从,即使人过江,往瑯琊王处再请一兵前来,破贼如探囊矣。 ”周玘领诺而行,未知诸贤谋诛陈敏成否若何。 后人有诗赞曰:  甘顾皆为清世源,肯随叛逆害黎元?合谋反旆诛狂敏,方表江南有大贤。 第八十五回 甘顾诸贤诛陈敏 话说周玘与顾荣密谋共说甘卓,以图陈敏。 玘乃私往小西门去见甘卓,曰:“公乃清名之士,何得为敏将兵以陷逆节乎?吾观敏实庸才,罔为不道,政令反覆,子弟横暴,人心怨怒已极。 钱广心异,陈昶授首,今与刘机合兵逼郡,一旦刘准、应詹到此,败可跷足而待。 吾等当省其疚,脱使他日江淮平靖,以诸函封解洛阳,题曰‘逆臣反贼陈敏恶党甘、顾、周某之首’,此乃万年之臭、九原之羞,湘江逝水洗之不净者也。 公以吾之愚言为何如?”卓曰:“吾非不知敏贼之不道也,曾坚执不允其亲,奈是山妻再四苦劝,以为宁舍一女,保固一家,因此曲从其请。 今果挟吾将兵,终被所累。 吾之本心公之所知,公之正论仆之所识,但今吾等皆是权为管事,兵柄不落吾等,谋之实难。 ”玘曰:“宗祀为重,何得执理?今顾彦先有兵五千在途,机、广拥兵三万在此,公得此兵,但以忠劝慰,焉有不为我用者?否则以利害说之,必能成事。 ”卓曰:“今顾公已出牛渚,敏贼势大,倘一不密,宗族难保,且慢图之。 ”玘曰:“贼徒反情大露,朝野皆知,若不亟谋,祸将及身矣。 公肯舍女讨逆,如脱敝屣耳,与其死于国之臭,孰若背于敏之忠?宜早为计。 彦先托吾见公,彼必不去,何用迟为!”卓曰:“吾知之矣。 公可连夜疾往江左,吾友纪瞻现掌军马,令其疾来助吾讨贼。 遗书彦先,约众慢发,俟南兵到,小女归,一鼓可以即平也。 ”玘然而别去。 卓即诈写假书一封,持见陈敏曰:“实不相瞒,老妻患病在床,昨以亲家大举,相唿託事,不得不来,今家下书至,促吾归视,若弃而即去,是失大义也。 今用功之际,可令小女先归,代吾视疾,庶仆得以放心在此,聊效驽钝耶!”陈敏不知是计,乃再拜曰:“亲家真儿女骨肉也。 ”遂遣人将船送卓女归侍母疾。 周玘又诈见陈敏,言:“钱广惧公威势,往告瑯琊王求救,已差大将纪瞻将兵渡江来助。 明公亟宜召转顾荣之兵,使其阻住南兵,方好擒广。 ”敏信之,即遣飞使往召顾荣,候敌建康之兵。 不知周玘诳惑之计,復命玘为参军,协助顾荣,玘乃奔往建康。 行不二日,只见江河中船如蚁至,却是南兵纪瞻、卞壸,破京口,擒陈斌,乘胜而至。 玘见旗号,即将小船摇去相见,递上甘卓之书。 瞻乃兼程而进,分卞壸兵三千往助甘卓,屯小西门,自将兵屯南门。 顾荣将兵协助钱广,命刘机将兵转拒陈宏等兵,以助刘准。 调遣已毕,甘卓乃命将湾头桥樑拆毁,将船尽泊东岸,以渡钱、顾之兵。 遂书榜晓谕各兵曰:  吴府长史太傅甘卓榜示广陵豫兵众:昨奉圣旨来到,言陈敏兄弟谋为不轨,反叛朝廷,荼毒江淮百姓。 东海王自提大军不日出京,先命我会合寿阳刘准、庐江羊鉴、丹阳纪瞻、建康贺循,共兵五路,一齐共剿陈敏。 今有襄阳皮初、竟陵应詹已皆顿兵大江之内,司马钱广已诛陈昶,将功赎罪,顾抚军、周安丰悉是诱贼之计。 兹三日内天兵云集,吾以大义讨逆,有不从令者,定夷三族,各宜自知。 榜出,甘卓部下止有五千人马,广陵城中来投者倏忽万余。 卓大喜,即移檄会众攻城。 于是贺循、纪瞻进围南门,甘卓与卞壸攻西门,钱广攻北门,顾荣与钱廞攻东门。 陈敏见众分门而进,急撤湾头回城,广兵亦进。 敏上城观看,见四面旗幡将近,鼓炮惊天,甘、顾皆变,心中大惊,急令谷应、谷忠引兵二万,出北门以拒钱广;陈政、羊颖引兵二万,出南门以拒纪、贺;靳茂林、王亨引兵二万,出东门以拒顾荣,自与陈恢出西门以向甘卓,差人催二夏与陈宏、羊奕抽兵一半,回城退敌。 相持数日,互相胜败,得钱端在城中指点接应故耳。 却说陈宏在牛渚与刘准相持,忽见小军传报消息,大惊失色,只得令陈泓、羊奕引兵一万回救。 行至中途,正遇刘机兵转,两边排开阵势,机出马叫曰:“陈宏何在?今大兵四集,陈敏就擒只在顷刻,汝尚不降,以求保免宗祀也!”陈泓大怒,挺枪杀出,机挥刀接战,十合之中,泓被刘机横砍下马,军兵四散乱窜。 羊奕见队伍不整,乃沖阵而走。 刘机不赶,取了陈泓之首,迳往牛渚去收陈宏。 羊奕回至广陵,无船可渡,驻兵于岸。 顾荣使人持书往说曰:“汝祖羊太傅,忠义冠绝百代,立碑岘山,观者思之堕泪。 第272页 君何不省,以致失身助逆,玷污祖祀乎?今能速改,犹可悔祸,宜自谅度。 ”奕见荣启,遂解甲以小舟渡见顾荣。 陈敏救绝,乃布阵请甘卓打话,思欲说之,卓亦整兵相对。 敏先高声叫曰:“亲家甘大人听吾一言,敏自刺守扬地,未尝敢轻慢于君,今既结亲,理宜相顾。 脱使仆有不德之处,当以明斥指教,安得纠合小人以叛亲戚,而戕贼骨肉乎?且婚姻之家,好恶一体,大人亦宜详之。 ”卓曰:“不肖素性无敢少忘忠、孝、仁、义四字,初日谓公有救民拯溺之心,相与为婚,冀欲共立萧曹之事。 不意君怀不仁,纵子弟横暴,占夺郡县,伤残百姓,致朝廷震怒,下诏讨罪。 公又假称吴王令旨,坐罪于仆。 今周、顾、钱、羊悉皆归正,吾若有异,则全家为汝所误矣。 今瑯琊王上言奏保,待仆申辨,诏下敕吾为谋主,以释吴王之非。 今六路军兵在此,仆不得已,明公亦宜自计,小女既回,仆将无改矣。 何不上表谢罪,散兵释甲,庶或可全躯命,免致擒戮。 ”陈敏不答,亦不搦战。 顷而顾荣、周玘自东绕转,以白羽扇挥众曰:“陈敏反叛朝廷,朝廷震怒,下密诏在此,只诛陈敏一人,余各赦免。 有能擒绑陈敏者,奏请加官重赏;散去者,录名免罪;不听谕者,九族全诛。 ”众兵听言,逃散一半。 周玘横刀谓敏曰:“前者邀吾赴宴,我等来贺,皆是好意。 你乃何职,敢强我为官,又欲杀我,今日却要报此之恨,敢战快出马来!”陈恢欲出,兵不肯动,敏知人无斗志,退回城中。 未及近门,只见一枝兵马把住要路,乃钱廞也,扬声高叫曰:“老贼监吾家属,还欲思想入城也!”挺戟望敏杀进。 恢喝众兵努力杀贼,廞曰:“敢有助逆者,查出九族不遗。 ”恢怒接战。 周玘从后杀至,敏、恢料难抵敌,落空而走,惟止五百余人跟随而去。 玘、廞追赶,军知势败,尽皆各自逃遁。 敏兄弟二人单马望西驰逸。 玘等见其势孤,紧跟不放,四十余里无少住足。 敏、恢人困马乏,悉被擒转,惟谷应走入城中。 靳茂林被羊奕所杀,王亨被乱军刺死。 周玘等回马时将三更,即与钱广等杀入城中。 甘卓等入内,禁止抢戮,捉钱端、谷应皆斩之,安慰百姓,开监放出钱广等家属。 甘、顾得平陈敏,余党悉擒,惟有羊颖、陈政与纪瞻、贺循拒于南门,互相胜负,官兵不能近城。 甘、顾知之,分遣卞壸、周玘、钱广等将往计。 羊颖曰:“不劳诸公被马,某自往彼,召来谢罪。 ”顾荣曰:“非颖一人,安服汝召?尚有陈政、牛新、王亨俱聚在彼,倘被逃去,岂不误事遗祸?”遂命羊奕一同众将同去,羊颖从招,牛新等欲走,皆被擒获,押进城中。 奕求恕颖,周玘曰:“陈敏谋叛,皆是陈宏、牛新、羊颖、谷应、钱端五人于中倡逆,颖罪深重,例不可免,但全汝并家属,以全羊太傅宗祀,此亦推念祖德甚矣。 ”奕不敢再言,暗说甘卓,卓曰:“听汝一念归正之心,保全三族,止拟羊颖一人之罪,此至公至幸矣。 如若再言,瑯琊王等必请于朝,愈加不美。 古云:‘祸不可以倖免,福不可以再求。 ’非吾等为恶也。 ”奕谢而退。 卓命将陈政、牛新、钱谷、王亨六人皆斩之,悬首号令。 议差一军往牛渚剿讨陈宏,收復淮泗,忽刘准先遣飞使报到,言:“刘机将陈泓之首至牛渚招谕陈宏,宏不肯服,亦被夹攻逼斩,尽降其军。 临淮夏文盛已举城归正,只等泗城夏文华一到,即便送首中军来也。 ”甘、顾等大喜,使人巡循下县。 于是江之东西南北悉皆平靖。 甘、顾等使羊奕赍表,解陈敏等首级十函上洛阳谢罪。 怀帝见表大悦,命东海王设宴庆贺,遍集公卿等观看反贼首级。 司马越慕顾荣、周玘有平石冰、陈敏之能,纪瞻有诛齐万年之略,皆老成宿将,私下诏征荣为侍中,瞻为车骑将军,玘为亲军司马,升刘准为广陵牧,刘机为寿阳刺史,甘卓为京口尹,钱广为丹阳尹,羊奕为豫章参军,各皆赴任。 惟周、顾三人被召,心甚不快,行至徐州,闻知北方正乱,乃商议逃回不去。 怀帝见南方大靖,北土未宁,乃日夜焦思,留心国务,亲览万机,参决庶政,日不回宫,凡一应官制,皆仿武帝泰始以前施设。 又恐朝野议己,復立清河司马覃为太子。 值覃病,乃立其弟司马诠为太子,臣下无有敢弄权者。 黄门侍郎傅宣嘆曰:“今日復见宣帝之世也。 ”太傅东海王越见帝如此用心,难肆其奸,且恐不利于己,因与刘洽共谋自安之策。 洽劝其出镇许昌,以避祸患,越从之,上表求请。 帝准其奏。 司马越以帝为己所立,朝臣皆出其门,乃任意择取智士,带往许昌。 第273页 帝不能制,只得随其所为。 越起行,独留腹将何伦在朝辅政,以防外人谋算。 时朝中官员多被越选去能者,故何伦得与帝谋议政事,遂逞势横暴,逼辱宫主。 帝甚怒之,但无能奈何,只得隐忍,不敢明言。 密与文臣王衍议曰:“卿等在此辅朕,何伦若尔无状,尚不能制,倘一旦司马越有异,朝廷孰能当之?”衍曰:“必须预防不测。 近处设备,越定见疑,恐激其怒。 可密诏南阳王司马模为泾梁雍秦都督,镇守长安,经略西北兵壮,缮甲蓄粮,以备不虞。 再下诏至江东,与瑯琊王知道,自然无事。 ”帝皆从之。 南阳王拜命西出,不知后来事竟如何,吕纯阳降乩,有诗嘆曰:  禾黍漓漓满帝京,寻思晋乱转酸辛。 闲来屈指从头数,几个清宁到太平。 时晋朝因宗室构乱,以致中国并无宁土,惟辽之东、江之南稍得安静。 中国贤俊之士,近于南者皆避过江,近于北者皆避入辽。 辽西段氏匹殚与末杯叔侄,皆恃强犷,不敬贤士,惟尚弓马。 独辽东慕容廆并长子慕容皝谦以接士,敬以礼贤,故中土人多就之,有裴嶷、裴开、皇甫岌、游邃、宋该、皇甫真皆俊才名士,相与辅翼用事。 辽之属地,有晋臣玄菟太守裴武,东西总督、辽阳校尉封释,共监辽夷。 自裴武死,嶷、开入辽之后,封释独任其事,劳心成疾。 有鲜卑山土夷素喜连、木丸津二部为众,酋长夙性兇悍,惟惧封释与辽东督护李臻。 臻得辽夷之心,各皆敬仰。 辽东太守庞本怀妒,以私恨挟仇,谋而杀之。 封释有疾,不能救臻。 臻死,鲜卑、山酋二部无惧,即乘封释在病,统夷落攻陷金山、义州、海州诸郡县,称与李臻报仇,杀掠甚惨。 庞本恐其攻己,与守将袁谦先出兵征剿二部,两战失利,素木等愈肆猖獗,民不胜苦。 袁谦密奔封释计议,时释稍可,未能临阵,谦惧寇暴,劝封释斩庞本之首,并赐犒夷礼物,令二部罢侵。 夷酋受赏少住,不一月,復行杀掠,百姓不得安业,多走入慕容境内,告诉素喜连等残惨之过,慕?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76abf936b8df">[email protected]抚而安之。 长子慕容皝曰:“古者诸侯,求霸莫如勤王,图王莫如救民。 自来有为之君,靡不仗此以成事业者也。 今连津跋扈,屡屡抗拒王师,苍生屠脍,岂吾征镇之所忍视耶?此夷外托报庞本擅杀李臻之仇,内实怀乘衅掳掠之志。 封总督已诛庞本而使退,一而復乱,毒害无已。 辽东倾陷垂将二周,兹因中原兵乱,无暇剿逆,大人当以勤王挟义,正其时也,岂得坐视不救,以致孽徒猖獗!设使纵彼窃据,则是辽中又添一敌矣。 依儿之见,正宜申明九伐之威,救解万民之困。 擒灭连津,一可以兼併二部,又可以振我六军。 且忠义彰于国朝,利益归于我己,正吾鸿渐之机,岂容挫过!且大丈夫当志与高光齐等,岂效守丘狐兔哉!”廆曰:“儿言甚有宏谟,但吾僻居北陲,兵无广盛,粮不丰饶,而欲逞志以成纵横之业,岂不难乎?”皝曰:“昔者陈胜不偕尺土,尚能首破百二之强秦。 我今已有辽东之地,辽西尚畏于我,何况二竖!封公多病,袁谦寡才,不久悉归于我,亟宜振旅以开鸿,希晋朝封职,则自然再无人来监守,岂不任吾行事乎!”廆乃然之。 次日,大集谋士与诸将共议其事。 裴嶷曰:“今山夷为害,士民失望,田业成芜,大人正宜义救拯,收服狂寇,以建大功,收买众心,何为不可?”廆曰:“奋剿二竖,尚是易事,但恐一旦出兵往北征进,根本空虚,段氏乘机袭吾,那时进有连津在前,退有段兵在后,两头受敌,不亦危乎?”少子慕容翰曰:“吾闻段氏前与王幽州绝交,通好石勒,今又与石勒构怨,助援刘琨。 彼惧二处怀恨吞併,焉敢少离,而罔袭我乎?”慕容仁亦曰:“素连、木丸二部,卤莽强犷之徒,粗而无谋,易于收剿。 收其二部之兵,西讨段氏,不出数月,可以吞併全辽。 得辽之后,则幽燕云中皆可图矣,何不可行?”廆听三子之言,大笑曰:“孺子乃能有此智,量吾家岂不当兴乎?”于是点集军兵,以慕容翰为前部,慕容仁为接应先发,以皇甫岌监军,自率长子皝与皇甫真为后继,留裴开、游邃守郡,统兵二万,进讨素喜连、木丸津二寇。 此去未知胜负如何,后人有诗嘆晋朝中否致胡虏得霸,云:  慕容异族志雄豪,克致贤才伯北辽。 嗣儿皝翰能筹略,多是天公祸晋朝。 第八十六回 慕容廆兼併辽东 《辽志》叙说鲜卑山夷东部素喜连、西部木丸津,见封释病,逞骁为乱,攻陷诸州,声言要与李臻报恨。 封释无奈,斩庞本送首,令其罢兵。 贼以为封释为抚辽总帅,惧而求和,遂愈肆无忌,大扰地方。 将所掠财帛,尽皆载贮阴山,男女老者屠弃之,幼者充为奴僕,壮者编为军伍。 第274页 素喜连自东攻掠,木丸津自西攻掠。 慕容翰领兵出界,密使人打探二寇住扎何处。 蓦见有负包之人于路行走,见兵逃匿。 翰使捉拿问之,其人哭告,道是义州百姓,因被草寇木丸津在郡杀掳,欲逃至慕容爷地中避难的。 翰曰:“我特起兵去剿他的,你今休走,可作乡导,同我前去。 平贼之后,将所掠财物多多赏你。 ”其人允诺,翰乃停马,等皇甫岌至,议曰:“我今已知贼人扎寨的实,未可即进,且先约吾兄等,将兵把住义州总路,我们明日乘夜无月,贼难出掠,引兵疾进,务要二更赶到,贼必不防。 比至半夜月出,我已打寨。 贼以吾等自天而降,定然惊走。 我兵随后追杀,行至前面,兄等大兵截住,全部皆为我掳矣。 ”皇甫岌曰:“公子妙计,不在孙吴之下,可速行之。 正乃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胜可必矣!”翰乃使飞骑催约兄兵速进,把住义州城下北走总路。 翰停一日,乃与慕容仁独领骑兵三千,兼程裹粮而进,二更果到。 令兵皆插白鹇翎一条为号,放炮吶喊,一齐杀入。 津等远探百余里,并无动静,不知翰兵一昼夜驰二百余里,二鼓即到,众皆鼾睡惊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又不知是何处兵至。 木丸津醉酒带甲睡起,挥刀便砍,杀死无数,皆是自家夷卒。 原来翰兵俱有号色,以此不被伤损。 津兵自相混斗,杀得尸如垒石,血似流泉,半夜以后,月色升时,津兵已丧过半。 仁、翰乘明又奋勇横杀,势不可当。 丸津乃沖条血路,望东北而走。 行不三十里,正值日出之时,遥见旌旗闪闪,丸津只道是素喜连救兵,放马前进,将近军相隔里许,忽听得炮起沖天,摆开一带连环阵势,为首一将,立马弯弓在中,生得紫面浓眉,方颐大耳,短胡似漆,巨眼如铃,头戴镀金兜鍪,身挂简银铠甲,旗上大书“辽东镇夷校尉慕容大将军”。 右手一将,雄躯壮貌,广额黄髯,蚕眉凤目,骑高马,手执大斧,乃中州人氏皇甫嵩侄孙皇甫真也。 左手一将,红颜粉脸,方面修髯,有天日之姿,类中华之貌,乃慕容校尉长子慕容皝也,手持八轮金简,气岸堂堂,望之可畏。 丸津自二更战过半夜,走至五更,锐气尽丧,乃扎住阵脚,思欲定息沖走,只见后面尘飞旗舞,仁、翰二人分两路追至。 木丸泥谓兄津曰:“昨晚偷营小贼又赶到矣。 前面又有阻兵,悉皆骁勇难敌,不若刺斜冲去,杀条血路,奔往海州,再收卑山丁壮,会合素连部,一同前来报仇。 ”丸津然之,下令落曰:“辽将强勐,各宜舍死随吾杀出,若一被其围困,他们决不饶你,尽皆遭杀。 ”于是丸津居前,丸泥断后,一齐望慕容皝阵中冲去。 皇甫真手持大斧,拍马向前阻住,津兵虽少,无不死战,一可当十。 慕容军士被伤无算。 皝见之,抡简向前高叫曰:“汝众部曲何乃不知事体!到此地位,人马俱疲,与我生力大兵为敌,悉皆是死。 吾怜你等被其所哄,故不出战杀你,若肯降顺重用,愿随吾者仍享俸粮,若不听言,吾从前阻,后面兵马又至,虽铜身铁骨,当不得我亲身临阵,早宜寻路。 ”众各面面相觑。 俄而慕容翰逼近,皇甫真生擒木丸,滋众夷落惊惧,尽皆拜跪请降。 丸、津兄弟止喝不住,叫唿不动,知势不妥,只得与亲族亲戚数十人冒死冲出,望北而走。 慕容翰大唿曰:“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亟宜奋追,不可容其脱去。 ”遂乃先进,拍马直取丸津,丸津马好走迅,翰尽力赶去。 慕容仁追木丸泥二十里不能及,常隔百有余步。 仁怒,取弓望后满发一矢,丸泥应弦落马,仁向前取首级而回。 慕容皝亦斩酋党古禄,皇甫真又擒其戚得胡,收兵来见慕容廆,独有慕容翰不至。 时天昏暗,廆使皝、仁、岌、真四路寻访接应,皆不获声息而回。 廆甚忧虑,坐而不寐。 原来翰见丸津拼命逃走,马骏又善骋,翰爱之,乃尽力穷追不捨。 翰驰不上,隔二百步,怒扯弓箭连发三矢,一箭射中马腿,马痛惊跳,丸津不防,被掀落地。 津急跳起,马已跑去三四丈。 有一健卒铁脚儿慌捉马来,慕容翰已到面前,大喝逼上,丸津无奈,亦挥刀步战,望马足砍去。 翰以戟击中其胸,丸津仰看,又被一戟刺中咽喉而倒。 铁脚儿跪下乞命,翰令带马前行,亲找丸津首级,一同望义州而转。 到时已近五更,廆与皝二人尚在帐中明火而坐,见翰至,惊喜问曰:“汝一夜何往,吾恐汝年幼躁暴有失,令兄等四路寻觅无影,何莽撞之甚也?”翰曰:“不探虎穴,焉得虎子?丸津之马,类如绝影,吾心甚念,故穷追之。 若不以暗箭射其腿,已被逸去矣。 儿今两日夜共驰五百余里,才斩剧寇,亦可除辽中之一患也。 ”皝曰:“此马之劳,亦甚可羡。 第275页 吾弟之勇,亦甚可羡矣!何虑辽寇不平哉!”慕容廆亦私谓皝、翰曰:“你兄弟二人,他日必能成大器、成大业者。 不然,天何赋此文武之才、纵横之略,而卓荦磊落之若是也。 慕容宗庙有昌,吾无忧矣。 ”翰曰:“荣辱从天,非力可能,但尽吾父子力量,以救百姓,且剪此寇,再作计议。 今木丸津授首,素连部已落胆,宜趁此破竹之势,亟进征剿,尽灭二部,则可振威辽北矣。 ”廆曰:“儿言是也,安得取其一而缓其二哉?是养寇遗患也。 喜连酷似丸津,害民尤甚,正宜乘胜剿之。 ”遂下令分两路,东向以征素喜连。 素喜连探得慕容氏进讨丸津,即欲打点西行救助,忽细作报导:“辽东镇夷校尉,已尽平木丸部,引得胜兵来征我矣,速宜防备。 ”喜连曰:“叵耐慕容老贼,我二部与伊同类,夙无仇恨,何乃无故殄我邻党,又欲来侵我们,我岂无备,而你兵能保必胜哉?”即欲引兵于路对敌。 其弟素喜芒曰:“不可去与老贼相抗。 彼今初破木丸部,锐气已振,恐我兵畏惧有误。 不若退回海州,养威以俟,彼如不来,待其退去再出。 彼如无知远至,地理不惯,必为我胜矣。 ”连然之,退回海州。 慕?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4598ca0589f893ef">[email protected]连惧退回,亦欲不进。 慕容翰曰:“贼非畏我而走,乃虑地民恨其侵掠,不相辅耳,是故退去。 我今不进,彼谋得遂,后必再出,祸根不断。 我若径进,彼将无措,即成擒矣。 ”皝听其言,乃兼程蹑去。 喜连仓卒,果不知所措,只得引番汉胡马布于垒前迎敌。 慕容皝肃整队伍,出阵搦战。 素喜连头带蒙绒大帽,手持合扇刚刀,毡衫铁甲,柳箭狼牙,铁胎弓,银鬃马,碧珠睛,红须赤发,黑漆脸,勐恶狰狞,遥指慕容皝曰:“我居卑山,你居棘城,实乃里邻俗类。 我辈既无相扰之愆,汝又岂可恃大侵我?”皝怒曰:“无知鼠辈,辄敢妄悖,僭称邻里。 吾乃簪缨世胄国朝贵宦,汝乃山夷草寇,有何号色,若尔害民。 今见大兵来临,理合解甲归降,保全蚁命,方为知事,尚敢扬兵抗敌乎!”素喜连曰:“我等为李总尉报仇,出入辽东之地,与汝何干,怎的生衅欺我?”慕容翰曰:“辽东是吾属境,诸郡守皆吾同列,朝廷大差必先于我,我实辽东枢领。 今汝肆凶害民,吾不征讨,是无法令矣!汝若不降,必以木丸津为例,悬首高竿,号示辽左。 ”素连答曰:“汝乃黄口小儿,敢此大言。 木丸津被汝诡计偷袭,致误失律。 我今兵马整齐,岂惧汝也!”翰听其言,怒目横竖,挺戟杀过北阵。 素喜连挥浑铁杵,交横打出。 两边兵士吶喊震天,二人各逞雄威,恶战狠争。 但见眼前尘滚滚杵捉戟架,惟闻耳畔响铮铮。 一连斗上六十余合,不分胜败。 慕容皝见素喜连勇悍,恐弟有失,挥使皇甫真、慕容仁助战。 二将听言,飞马而出。 素喜芒截出敌慕容仁,皇甫真乃直趋喜连,喜连亦不为惧,力战二将。 不多时,喜芒被仁刺死,亦拍马并上。 喜连抵不得三将,大败而走,皝催军竞进,杀得死尸叠叠,血水盈盈。 喜连知势难撑,引亲丁望阴山而逃。 慕容皝大叫曰:“众兵将不可辞避辛苦,必须乘胜直捣巢穴,殄除泼贼,毋使再贻民害。 ”仁、翰二人当先追去,皝亦催兵齐进。 赶至阴山,素喜连不敢住扎,避入深谷之中。 慕容廆自到,命将谷口叠断,分兵守住。 素喜连不能得出,仓卒奔逃,粮食少积,困至七八日,兵皆杀马充飢,四处觅路,并无出得。 马尽食乏,小卒多有逃至谷口叫降。 皝令收之,问其备细,乃带至中军见父。 廆曰:“不问有粮无粮,只是围住,彼焉能插翅飞出?数日悉为鬼录矣。 ”翰曰:“不然。 众部落尚多,无辜悉令饿死,于心何忍?只今可差一人入内,去见素喜连,教他出降,以矜数千人之命。 彼若不降,待杀进擒出,明正其罪。 脱只与贼相守日月,亦非良策。 且我郡中宜当早还。 ”廆大喜曰:“吾儿仁德之言也,可即行之。 ”乃择一有胆量伶俐军人,径进谷中,行至路口隘处,有卑夷把住。 军人叫曰:“谷内之兵不可放箭,我乃慕容老爷所差的,到此见你部主,有话商议,可去通报回话。 ”守兵进禀素喜连,连命唤入问之。 军人对曰:“我家老爷差我来见部长,说道我你二家,皆是辽中人氏,原无仇恨,但因你们二部扰害良民,故此发兵前来问罪。 昨者木丸津执迷不听,以致兄弟尽受戮。 如今我公子统领大兵,困你在此阴山深谷,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日尽皆饿死。 第276页 我老爷不忍,欲请部长出去商议,若肯降顺,奏过朝廷,授以将帅之职,拨地镇守,但输方物以供军需,岂不永保富贵乎?若不听言,四面谷口,兵如铁桶,有翼难出,不过数日,全部悉为鬼魅矣。 ”素喜连曰:“慕容老爷既肯开此生路,有何不从之理?但恐食言以赚我耳!”使者曰:“汝不明矣。 此时汝路已绝,汝粮已尽,汝兵已疲,汝力已竭,命在朝夕。 老爷若肯食言赚汝,何不只是困住谷口,差一大将,以数千生力之兵入内,取汝如探囊耳。 岂有大丈夫肯失信于人乎?”喜连听言有理,乃以绒毡袄一件予使者,以貂裘一领馈慕容,送使先回,审问的实。 军人至寨,告以素喜连之意。 慕?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e4396ba4305f">[email protected]:“此等山夷,鲜知大体,汝可持吾矢书再去,教他莫生疑虑,可即出谷,以活众人之命。 ”喜连乃收拾铠甲,素服出山,至寨前拜于辕门之外。 使者入帐报知,只见慕容翰驰马上帐谓父曰:“待降如待敌,亦须防备,不可托大。 ”廆然之,命翰将兵入营严卫,然后大开辕门,命延喜连入见。 连不敢入,拜于门下请罪。 廆见其是真心降服,乃亲自下帐抚慰使起。 素喜连稽首俯伏曰:“我等山野蛮人,不知国法,有累明府驱驰车马。 昨蒙洪恩超活,率众请罪麾下,乞放部落,某愿就戮以谢辽左百姓。 ”廆曰:“某实不欲有伤同类,但不忍百姓荒于田业,故不得已而起兵至此。 今汝既然悔过,即是一家,起来更衣叙礼。 ”喜连拜谢。 廆将兵士配入部下,授喜连骁骑将军之职。 令慕容仁与游邃镇守海州,皇甫岌镇义州,带喜连同回棘城。 封释见慕容廆能定乱,与袁谦议以辽总让廆。 廆仍请封释为辽尉,袁谦副之。 于是封、袁二人有事皆咨启廆而行,凭其指挥,辽东大小郡皆愿归款,以托威庇,声势远镇,辽西段氏悉皆惊畏。 边报传入中州,太傅司马越在许昌闻得,与众谋士嘆曰:“吾为帝室亲王,反不如胡戎羯獠得人称颂之若是,焉能为大丈夫扬名四海乎?”时有嬖倖潘滔曰:“大王何出此言?”越曰:“吾内不能成其事业,流芳千载,外不能平其贼寇,立绩鼎今,反不如慕?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71acfe31a7df">[email protected]独霸辽东,安享富贵也。 ”滔曰:“天下大权,皆在殿下掌握之中,若欲立名,但只撤兵回朝,顺吾者赏之,逆吾者诛之,挟天子以令诸侯,行周召之事,威加海外,岂彼近夷之鼠安辽穴者可拟并哉?”司马越曰:“吾已上表,自请归藩,今又何得擅入朝中?必须有何事故为囮头,方可得行。 ”滔曰:“今朝中不用耆旧,而独任后进嬖臣缪播、散骑常侍王延、尚书今何绥、太史令高堂沖,此四人并参机轴,轻视世臣。 大王今托觐君为名,将兵入朝,收而除之,自总大权,胜于为帝矣,岂不伟哉!”越曰:“此数人孜孜为善,尽忠任事,辅政无亏,有何罪过,而忍害之?”滔曰:“欲利于己,必害于人,魏武、晋宣皆曾行之。 ”越乃问于刘洽,洽不可,又问于刘舆,舆曰:“大丈夫当行则行,何问于人?”越曰:“事虽欲行,恐有不德耳!”舆曰:“要立盛名,难泥法理。 ”越曰:“然则何处之?”舆曰:“人慾垂名不朽,当立盖世之功;欲立盖世之功,必行伊霍之事;欲行伊霍之事,必先除帝侧之人。 今王、何无过,而缪播曾缓徵陈敏之兵,即此诬其同谋,坐连数子,一网都打尽矣,有何难哉?”东海王遂决,乃带甲士五千,先使人通知何伦,即日振旅入朝。 ?使连程递报入洛,中书监王敦谓其亲友曰:“东海王专执威权,而选用由己,表请尚书以旧制裁之,今事未行,而越来此,必有所诛,其在缪、高乎?惜王、何罹其无辜,伤哉,伤哉!数子忠而见害,晋政从此復衰,中州其能安乎?”乃先入内言之于帝,帝不以为然,徐曰:“太傅尚自辞位谦退,安有是事?卿且息疑。 ”不数日,越入京,果收缪、高、王、何等十余人于帝侧。 帝曰:“此数人忠而谦敬,并无罪过,何为见收?”越曰:“缪播阻征陈敏,暗通反臣;何绥多宴宾客,背议私谋,今有人首他将为不轨,若不诛之,恐贻大患。 ”帝曰:“是皆虚语,并无此事,不可枉诬好人。 ”越不听,喝令牵出斩之,须臾献头阙下。 帝见之泣曰:“太傅横暴若此,卿等含屈先行,朕亦只在早晚即来相会矣!”东海王越又入请帝下诏,诛数人之族,帝不许,嘆息归宫,越亦寻止。 按《晋史》:何绥字伯蔚,何曾之孙也。 有才而荩,人皆重之。 但所失者仿祖何曾之侈,奢滥尤甚,与弟何机、何羡日常用钱二万,饮诸亲友,不循恭敬。 第277页 与人书启,其中语句词意,多致简忽悖慢。 有高士王尼见之,谓友辈曰:“何伯蔚居乱世而矜豪乃尔,其能免于祸乎?”友亟止尼曰:“伯蔚今宠于上,权重职尊,若闻子言,必相嗔怪,恐惹危害,何不少讳,而乃直指其短,奚啻撩虎鬚也!”尼曰:“伯蔚祸必不久,及闻吾言之时,彼恐死矣,焉能危人。 ”至是果应。 太尉刘实见越所为,知事将坏,又值边方皆乱,汉寇逼京,乃上表辞职。 怀帝不允,实甚忧之。 有族弟刘坦见实行动不安,坐辄太息,乃问之曰:“数日以来,兄长忧容不释,莫非因东海王妄杀忠良,以致感慨乎?”实曰:“然也。 ”坦曰:“何不及早辞官谢政,以求安逸?而欲以六旬之躯,将一官之秩乎?”实曰:“固知其事,因屡辞弗允,是以忧耳!”坦曰:“明日试再辞恳,吾为兄力贊之,庶或遂也。 ”刘实依言,次日復上表,力辞求罢。 帝又不许。 刘坦出奏曰:“古之养老者,以不事为忧,不以官之为重。 乞陛下赐实归老,使得以全其生,善其命,则臣子受恩胜受禄多矣,何必沾惠于官品为荣老乎?”帝犹犹豫,王衍又从旁参贊之,帝乃准其奏,赐实田一区,暂归养老。 后人有诗一首贊实、坦之知机云:  伤悼贤刘履盛危,得辞险越脱亡机。 实贤坦智称双美,可于疏公合併驱。 第八十七回 王弥刘曜寇洛阳 刘实得准辞职,即日陛廷面谢而出。 帝亲送之,谓太傅越曰:“刘太尉辅国摅中,朕甚倚之。 今太尉之职,何人可任?”司马越举衍代之,帝不敢违,即以衍为太尉。 衍柔懦无所建明,惟事清谈动公卿,时天下大乱,乃自为身谋之计,因密说东海王曰:“荆州汉江之固,青州有海隅之险,设或缓急有变,二处足退步自守,遣心腹智谋之士往彼镇据,倘一朝廷反侧,避而据之,是亦赵襄尹铎也。 ”越曰:“何人可为心腹,能治此地?”衍曰:“今臣托在下心爱,臣弟王澄、王敦智谋兼备,可堪使守二处,则殿下与臣保永远根蒂矣。 ”越从其议,即以王澄为荆州刺史,代山简回朝,王敦为青州刺史,代苟曜守仓坦,苟晞守邺城。 二人领凭辞出,衍饯送二弟,分付曰:“汝等此去,当用心积聚兵粮,收买士民,固根本。 吾居京师,二弟居此大郡,可谓兔有三窟矣,何愁乱世守乎?”后人见衍营此奸谋,不遂所愿,有诗嘆曰:  职秉铨衡不隐忧,妄营三窟利身谋。 一朝国破遭墙压,无处堪将老骨收。 词分两头。 再提汉主刘渊差刘曜、石勒分兵二路,勒下襄国,取西河。 王弥屯兵阛辕关,将欲进攻他郡。 捷报迭至平阳,汉主喜,即日使人赍赏,催各进兵。 只见刘聪本至,言司马越毒杀惠,再立新君,思夺大政。 不意怀帝选用贤良,俊?协职,政事一泰始,晋室小康,未有罅隙。 司马越亦求出许昌,一时未可卒侵原也。 汉主谓诸葛宣于曰:“两路兵出,本意思兼併许洛,以夺原之地,不谓復立新君,勤于政事,任用中正,以致大功难成。 欲乘其初立未固,敕令亟往攻之,庶或徼幸成功,未可谅也。 若待立久,又难动摇矣。 丞相以为何如?”宣于曰:“圣意虽是,但晋气尚犹未终,再过三年,岁德在辛,则吾西北之气全旺,未年中可克洛阳也。 ”汉主曰:“天道深远,推迁无常,变易靡定,难可逆料。 亦宜乘时进试虚实,不得拘泥。 ”正议未决,忽有缪播之侄缪崇,避难奔至平阳投汉。 汉主召入,问其备细缘故,崇曰:“司马越倚恃亲王,妄杀忠良,将吾叔与何绥、王高等十余执政贤智之臣,尽皆诛戮,又欲夷族,故吾逃来投奔。 今以王衍为太尉,惟事清谈,不务政体,而国政皆由潘滔、何伦专擅。 谄佞竞进,哲人正士避过江东,洛阳朝政復衰,司马越不久祸及矣。 ”汉主闻言大喜,乃命宣于亲自临军催刘聪进兵。 又差一使持檄二封,敕王弥、石勒俱会洛阳。 石勒得檄,启张宾问曰:“今汉主敕吾同攻洛阳,欲待起兵前去,只恐王浚暗袭襄国,报復前恨,军师之意以为何如?”宾曰:“都督但且慢起,遣使先催王弥将所部三万人马去会刘永明,只说我等随后就发,待其试进,我看缓急而行,岂不两美乎?”时王弥三万兵马守把阛辕关,又收山贼数处,得兵万余,骁将张杰、徐杲当日接得汉主之檄,即欲使人禀问石勒。 却值勒使亦至,令其先行,乃引部下四万人马望许昌一路而进。 途中所过县镇,皆送降求免杀戮,又添兵一万。 边郡报入许昌,守关将丘光、楼裒闻知王弥兵盛,乃退入许昌,差飞马报入洛阳。 东海王见报,恐家眷有失,即带何伦等连夜离洛阳回郡,分遣诸将扎大营数处,列兵以守。 王弥到界,探知许昌兵盛,乃不敢进攻,从间道去会刘曜。 第278页 曜问曰:“将军经过许昌,得睹其强弱否?”弥曰:“兵势甚盛,故来相合议而进攻耳!”宣于曰:“司马越兵威虽盛,素不知用,屡战多败。 今但保守,必不敢战斗者,将军可与唿延兄弟领兵攻打洛阳,姜存忠与黄关诸将屯中路,以备救应,我与刘王子引兵拒住司马越。 若得洛阳一破,则许昌可不战而下矣。 兵法云:擒贼必擒王,此之谓也。 ”于是王弥、唿延晏各将兵马五万,径扣洛阳。 一路上无人拦挡。 报至京中,怀帝听得汉兵犯阙,心中大惊,一面差使命往各处催兵赴援,一面与诸大臣计议迎敌之策。 王衍曰:“臣已命各门尽皆守把,令上官巳督兵五万,以张骐为先锋,王秉忠为合后,前去退贼,不许压境以扰百姓,陛下无用惊慌。 ”帝曰:“汉将雄勐,非可泛观。 ”衍曰:“张骐、张骥乃洛阳虎将,是张郃次子张污之儿,勇力振世,人皆惮之,管取得胜者也。 ”帝曰:“既是如此,可宣诸将赐赏出兵。 ”上官巳、张骐乃授为元帅先锋,张骥、王秉忠授为护军兵马指挥使,引兵陛辞出城,望界上而进。 次日,探知汉兵将到,乃将军马扎住,择要地安营,把住路口,以备厮杀。 时将近午,王弥二人至界,见晋将阻路,即使使向前约战。 于是两边各排阵势,晋将军张骐全装披挂,手执长枪,指王弥曰:“汝等鼠辈,窃据河北数郡,我大朝皇帝不加问罪之师,幸莫大矣。 辄敢寇犯王京,自作投罝之兔,岂不知洛阳有二虎乎?”王弥曰:“画虎不成,反类于狗,即是你也。 你晋朝之人,个个会讲夸口大话,及见我王老爷,皆是生擒活捉,你何不知死活,而向虎头打掌耶?若知气数,可速倒戈投降,免得城破之日,身首离分,那时悔之晚矣。 ”张骐听言大怒,曰:“泼贼如此大胆,敢冒罔吾行。 ”挺枪杀出,王弥正欲勒马接战,只见西路大将军唿延晏早已杀出敌住。 二将乍会初交,未知谁强谁弱,俱各当心着意,大展雄威,直杀得尘飞沙滚,日惨天昏,一连战上四十余合,胜败无决。 王弥见骐英勇,非比别将,乃轮刀冲出助战。 晋阵上张骥亦舞大刀杀来敌住。 四员将战作两团,枪对枪,一些无错,刀对刀,半点无差。 但只见恨恨杀声连地轴,吽吽怒气震天关。 两边兵士副将,尽皆禁住,不许混战,但只立地喝彩,并无少动。 紧紧恶斗上二个余时,看看红日沉西,两边各自鸣金,收兵入寨。 次日又战,又无胜败。 王衍得报大喜,乃自同司马司寇,亲带礼物出京,径至大寨贺功,上官巳等接入。 王衍曰:“王弥骁将,晋汉驰名,到处无人可敌。 不谓今日又遇二位将军,正乃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若得一枝外兵来援,破贼必矣。 ”骐曰:“不曾斩将夺旗,怎辱命驾亲临过奖,待明日先擒了王弥,然后扫平汉寇,方才与太尉部长等争气,此则未足言功也。 ”衍等齐曰:“全仗将军昆仲之威,以安万姓,乞为用心谨战。 ”骐、骥曰:“不才荷蒙委任,自有分晓。 ”乃设宴款待众官。 酒至数巡,衍等辞曰:“两军交锋之际,不可耽误于酒,宜防莫测。 ”遂各别回。 上官巳遣轻兵护送一程,整兵严守以防劫寨。 次日平明,领兵出寨搦战,弥等亦至。 两阵对圆,张骐立马阵前,谓弥、晏曰:“你二人称寇中首将,昨者阵上,见张志远兄弟英雄否?不降则当退兵,以免败亡,尚兀自不知进退乎?”王弥曰:“贼弟子敢恁夸口,吾因初到,地理未熟,故聊宽你,今日即当活捉,剉你万段。 ”即自轮刀杀过晋阵。 张骐挺枪向前喝住,二人约退军兵,扬威狠战。 只听得密铮铮械响,铃鸣声咭咶,纷乱乱马驰将舞,将势纵横,两下里一连战上六十余合,并不少住。 晋阵上张骥横刀杀出助战,唿延晏亦自挺枪敌住。 四员大将,各自争强,左回右旋,东转西还,团团卷杀,直搅得尘飞百仞,沙滚千寻。 上官巳、王秉忠齐出助战,王如、唿延攸分头抵住。 正在混战之间,忽听得西北角上鼓声震地,炮响连天,一彪人马杀奔而来,乃是西凉州刺史张轨处遣大将北宫纯,与令狐亚、田迥、王丰等,奉诏特来勤王,当下听得喊闹,知是与汉相持,以此催兵急进,势如潮奔,捲地而进。 汉将杨龙、唿延颢、徐杰、张杲列兵阻战,北宫纯、令狐亚分为两翼,奋勇沖入,军皆把持不住。 杨龙恐败,拼命抵住,一刀砍死北宫绅,北兵少却,徐杰、张杲等乃扎住力战。 杨龙正欲去找首级,被北宫纯看见,赶来与弟报仇,怒声如吼,挥斧乱砍,龙乃抵住厮杀。 徐杰被令狐亚搠死,张杲被田迥射伤左目,西凉兵锐气復振,王丰等俱上围住杨龙,龙带重伤,遂弃战而逃。 第279页 北宫纯等不赶,径沖唿延晏阵中而去。 晏正与张骥酣战,被纯并上,晏两头遮抵不迭,为北宫纯一斧砍中马颈,晏见马坏,即跃下与纯步战。 唿延攸看见,慌忙拍马来救,张骥又到,唿延颢挥鞭赶至抵住,晏子唿延镜急跳下地,扶父上马,晏乃与颢杀退张骥,令狐亚、田迥又到,遂斩唿延镜。 晏、攸亦被战退,王弥亦被上官巳、张骐双战拒住,王如亦与王秉忠战住,脱身不得。 唿延兄弟战凉兵不下,遂被冲散。 北宫纯又往助张骐,王弥亦敌三将不住,汉兵大败,被晋兵两头追逐,杀得尸横遍地,血聚成流,十万汉兵折去三停之一。 唿延晏收拾残兵,退回西河。 王弥怀羞退至蒲子县中存扎。 此一回汉兵初打洛阳城,反被晋兵所破,大败而退。 上官巳大喜,与北宫纯一同奏凯回朝面君。 王衍闻得捷报先至,乃与众官大排鼓乐,自出京城迎接,执北宫纯手曰:“若非将军来助,一时怎得汉兵退去?今次汝列位将军,功过上古矣!”乃命尚膳监光禄司设宴酬功,奏封张骐为车骑将军,张骥为骠骑将军,上官巳进京营大都督,北宫纯为中外效忠护国大将军,王秉忠、令狐亚等十员副将各加二级,赠北宫绅为忠烈侯,众将谢恩而出,不在话下。 却说唿延晏等败回中军,进见刘聪,聪大惊,即日驰檄报上平阳,言王弥、唿延晏为两路先锋,进打洛阳,被西凉救至,杀死大将徐杰、张杲、唿延镜,杨龙伤重而卒,王弥退在蒲子县,不敢归见主帅,又不敢归国,宜下诏安慰,催督石勒一同进攻报恨,以夺洛阳。 汉主渊见檄大怒,即先下诏痛责始安王刘曜,何得独遣二将,以犯王京重地,亲不临军。 復加敕一道封之为龙骧将军,率领众将共打洛阳,以报前恨。 刘曜得敕怀愧,乃愤励将士,提大兵十五万,亲打洛阳。 守旧营兵士飞报入洛,言汉又差遣始安王刘曜引大兵来寇洛阳,已离许昌,即日便到。 晋主闻报大惊,急命张骐兄弟与北宫纯领兵出城待敌,勿使压境。 曜军至近,探子报导:“晋军已曾把住要路,不容前进。 ”曜即直前布阵,亲自出马,以鞭指晋将曰:“汝等不知天命之人,苦苦违时以致丧首。 前者成都王与陆机合天下之兵,尚然不能敌我,今汝兵微将寡,晋祚将绝,尚不投降,更待何时?”张骐曰:“前日王弥、唿延晏是汝汉兵否?也当不得我两阵之战,兵皆杀尽,你又欲凑数也!”刘曜听言大怒,挥鞭打过晋阵。 张骥抢出敌住,二人鞭来刀去,战上四十余合,未分胜败。 张骐知曜英勇,亦出助弟,思并刘曜。 关山看见,舞刀截住,二将也斗二十多合。 关防闻前军夸骐善战,恐弟不能取胜,亦提刀勒马来助。 北宫纯看防马动,挥斧向前接战。 三对将官,在阵前奔腾大战,并无上下。 关心见北宫纯武艺迈众,欲要出助,又恐别将来战,乃只悄悄挨至阵前,抽出铁胎弓,搭上狼牙箭,劲伸猿臂,拽满筋弦,指定北宫纯对面射去。 奈在战中,人无定立,箭至只中马颈,那马负痛望横便跑。 北宫纯带之不住,关防、关心两马双双赶去。 上官巳、王秉忠见追将及,急令众军放箭射住。 防、心马不敢进,上官巳方得接战。 黄臣手横大刀砍至,上官巳敌不得二将,退入本阵。 张骐兄弟见凉兵挫衄,亦弃战而走,被刘曜大杀一阵,斩二千余级,踏死近万。 晋将收兵扎寨,汉兵得胜,亦收兵屯住。 北宫纯回营,谓上官巳曰:“汉贼暗射吾马一箭,若非将军喝令放箭,马不堪战,几被所算矣。 ”张骐曰:“误被暗箭,失此一阵,今后但当谨防,自无疏失。 若只明战,彼焉能即便胜我?”自此相持半月,大小数战,互相胜负。 忽报:“东海王领兵五万自许昌来,苟晞领兵五万自邺城来,不日将到矣。 ”诸葛宣于乃与刘永明议曰:“我兵深入中土,救援不接,且晋运未灭,兵将还盛,四下勤王之师又集,不若暂且回兵,再过三年,洛阳可下必矣。 ”刘曜曰:“奉命出师,无功擅退,非惟获罪,且见笑于人,丞相还当筹之。 ”姜发又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相时而动,度势而行,亦不宜执意勉强。 ”曜曰:“未见彼盛,何即畏惧?”宣于曰:“非谓畏惧,乃挠罗敌人之计。 趁今许、邺救兵将到,我先收兵,彼至洛阳,我回西河,兵徒空行,留之则多费钱粮,必须各谋归计,晋定给赏使行,赏重则亏其帑藏,赏轻则众心怀恨。 我再进兵,彼将倦于赴难矣。 且又得养威锐,以待再举,甚是善策。 汉主处老臣回朝,自有话说。 ”曜心未决,未及起发,忽报晋帅上官?有使命至。 曜令召入,乃是相约次日搦战之书。 曜看毕,即批:“来日共决雌雄,各要主将亲出。 ”姜发曰:“大王未宜就允,彼知明日救兵到,故此相催,待两军拒战之际,夹攻我等。 第280页 且守数日,待其二处兵至,探其强弱,慢慢而行,俾彼锐气少沮,方可决战。 ”曜曰:“有书至而不出,是见怯矣,何可令彼笑我?”乃遣使回,即集众将分付:“来日用心决战,共建大功,不可有误。 ”各皆应诺。 刘曜置酒宴励将佐,准备破敌,忽伏路小军报导:“许昌兵马止隔七十里矣。 ”宣于不欲出兵,奈已回书,只得引兵出寨。 张骐等早已排下阵势,汉兵亦将队伍摆开。 刘曜亲自当先,指谓晋将曰:“汝之气势倾圮,吾军已入巢穴,何不投降,永保富贵,定要自取灭门也!”张骐曰:“猖狂胡狗,不知屠人在侧,死在须臾,尚敢扬声吠尧耶!”刘曜大怒,舞鞭打出,张骐挺枪接住。 二人狠战上三十余合。 关防见不能胜,轮刀抢进,欲擒张骐,张骥看见,亦舞刀来抵住,四人恶战不已。 关谨、关山乘闹一齐杀出。 上官巳把旗一挥,北宫纯、令狐亚、韩濮、贾骞、王秉忠等亦各俱进,关心、唿延攸、黄臣急出,两边互斗,直至未末将近,忽见大喊惊天,东海王、苟晞两路精兵从后杀至。 汉众前后不能相顾,被其沖得七断八续,尸骸乱倒,血水交流,抵当不住,大败而走。 晋兵四路追杀,汉兵弃丢盔甲,望风逃走,迳往西河而回。 十五万人马折伤几半,此回汉兵二犯洛阳,又被晋兵杀败。 北宫纯等追三十余里,至更深收兵,连夜差飞马报捷入洛。 怀帝见檄大喜,命王衍排驾半副,亲往迎接东海王入城,设宴庆贺。 东海王举杯劝苟晞、北宫纯、上官巳、张骐等曰:“今得诸位将军效力,杀败汉寇两番,今将再不敢窥洛矣。 ”于是畅饮尽欢而罢。 刘曜兵败,径转西河,曹嶷、刘灵接入。 曜曰:“不意晋兵尚盛,两次皆被所破,何时能报此恨?”刘灵曰:“韩陵山百万晋兵,吾且视儿戏,岂惧十余万之兵乎?明日整兵再进,吾愿当先。 ”姜发曰:“军师丞相再三言天时未利,始安王不听,致有此失。 锐气既挫,又安得妄进乎?”刘灵议沮。 时太子刘聪,自刘曜离许昌侵洛,亦以姜飞为先锋,黄臣、黄命为左右,夔安、支雄为合后,引兵七万,自济南进屯洛阳之大夏门。 晋使护军将军贾胤守住不战。 及刘曜败走,聪知,乃亦传令装束退兵。 贾胤探得,俟夜出其不意,劫中大寨,斩汉大将唿延朗、黄显,刘玄明大败,退洛水,坚壁守住。 后人见刘渊不度时势,妄催进兵,拂听诸葛良言,有诗嘆曰:  汉君恃犷妄施为,不纳宣于逆数规。 两进无能侵寸土,反致丧师损将回。 第八十八回 刘灵祁弘齐射死 却说汉兵二打洛阳,刘曜与上官巳、北宫纯等构战,被司马越、苟晞救至,杀得大败,折兵五万。 刘聪屯兵西门,闻败思遁,又遭晋兵乘机夜劫,折兵二万、大将唿延朗、黄显,退据洛水。 晋将失计,以为汉军两次皆败,不敢再窥洛阳,竟不攻洛水之兵,使之退尽,而乃置于度外,使其得以养威蓄锐,何其愚也。 刘曜败回西河,心下遑遑,亦不问聪兵胜负若何,惟日夕烦恼。 姜发进言曰:“今兵折粮少,不若且回平阳,再聚人马,俟天时人事相合,再图进取。 那时徵召石勒、王弥刻期同至,一鼓下之,方得成功也。 ”曜曰:“但初出兵,两战皆败,不好回见君主耳。 ”宣于又曰:“胜败兵家之常,何得以此为意?”曜从之,乃留兵三万,以唿延晏、唿延颢守住西河,抽兵回平阳。 入见汉主,俯伏请罪,言:“奉命进攻洛阳,以报王弥之仇,大小十战皆已获胜,不期司马越、苟晞两路救至,从后攻入,以此抵当不住,折兵四五万,锐气挫动,只得且回,其实无颜见陛下耳!”汉主慰之曰:“兵者危事,焉能保其必胜,何得言罪!但当励心再举,共图大计可也。 ”乃设宴款劳,重赏将士。 又差官往蒲子县迎回王弥。 弥奉诏入朝,伏地奏曰:“臣奉敕命攻洛,带兵为前驱,奈被石总督失期,后军不继,遭西凉兵掩至夹攻,以致败衄误国,无颜见众,故暂投蒲子少扎。 今含羞来见,乞治失律之罪。 ”汉主曰:“卿乃国之元戎,出师讨多,胜日常多,败日稀少,何故言此!斯时晋数尚未该破,丞相曾言之,是朕自误,始安王亦败,岂汝一人之罪乎?彼是一时幸胜,西凉兵岂能常答应耶!”即加弥为司隶校尉,亲自宴之。 次日,弥、曜率诸将入朝谢宴,汉主曰:“叵耐张骐、北宫纯等杀吾兵士数万,朕欲大兴报仇之师,再去攻洛,众卿以为何如?”宣于曰:“未可又蹈前辙。 必欲復恨,须过二年,待其运数少衰,待臣亲提一旅之师,振威洛阳,可致捷矣。 ”汉王曰:“然则且先并诸处要郡,积聚兵粮,然后好攻洛阳。 ”宣于曰:“今两战失利,或者天欲少抑吾兵强暴,未可知也。 第281页 不若只且养兵蓄锐,一齐俱动,先下洛阳,据有中原,然后分命出师,他郡亦可下也。 ”汉主曰:“兵亦不宜久困,我今人强马壮,洛阳少挫,岂宜畏缩?又安得坐而待时,欲使天将州郡送来与我乎?”即命曹嶷为山东招讨使,去合石勒,共取东平瑯琊、仓坦等处。 刘灵为河北招讨使,姜飞为先锋,姜发为军师,取幽、燕、冀北等处。 二将受命出朝,灵领雄兵八万,督关、姜等十大将军北上,嶷领精兵五万,督同夔安、钭刚、曹岌等东出。 诸葛宣于与陈元达嘆曰:“主上似觉老悖,今不纳忠言,矜强傲视,安保不败乎!”  刘灵等望北而进,将近入界,晋军探得,飞马报至幽州,言:“汉差刘灵为帅,提十万来夺幽冀之地,不日将到矣。 ”王浚听言,拍案大怒曰:“自襄国误遭诡计,至今怨恨未忘,练兵二载,正欲往报前仇,不想泼贼又先犯境扰我。 ”即集参军游畅、裴宪、荀绰等共议曰:“叵耐汉贼无状忒甚,因见我误输一阵与石勒,即欲藐视幽冀,今使刘灵将兵来寇,诸公有计,勿吝见教,必须破猾虏,毋使猖獗肆志。 ”裴宪曰:“某观刘灵五鹿墟之战,虽然勇勐,乃匹夫狂徒耳,易于破者,何用怒为?”游畅曰:“且点集人马,出界阻住,莫使入境侵扰百姓。 然后齐起大兵,择取地面,与彼搦战,看紧慢以计逆之。 务要除此泼贼,方保州郡安靖也。 ”浚善其言,先命孙纬为前锋,提兵二万出阻汉兵,自领大队人马随后而起。 孙纬得令,兵出幽州七十里,遇汉兵来到,两边各布阵势,以防冲突。 刘灵统关防、关心、唿延攸、关谨、赵雄为左右,姜飞、姜发于中军。 灵出阵前,手执长枪,身骑番马,高声大叫曰:“今我大汉中兴,兵马强盛,扫平天下,只在反掌间矣。 兹来收汝幽州一弹丸之地,尚敢引兵拒敌,是不知时势也。 好好下马献城,免我动刀。 若言半声不肯,打破城池,尽皆杀戮,那时悔之晚矣!”孙纬大怒曰:“我主几次要来擒你正罪,以朝中自乱,未暇兴师。 今汝反来侵犯,是乃自投刀斧矣!”即便拨马杀出。 刘灵挺枪接住,二人各施英勇,一连战上五六十合,未分胜败。 忽然尘埃大起,王浚自领兵至,祁弘、王昌两骑马当先赶来助战,关防、唿延攸各舞大刀砍出敌住。 王浚自到,见众战乱,喝令孙纶、胡矫等一齐沖阵。 汉将关山、关谨等亦皆抢前迎敌,两边混闹,尘蔽千寻。 此一场争战与往常大不相同,当时好胜之人有《西江月》一联为记:  战将刀枪卷雪,斗兵旗纛遮天。 马驰尘动滚云烟,一片喊声不断。 踏破幽州地界,震翻燕北山川。 人人奋勇竞争先,杀得尸横血溅。 两下里杀至红日西沉,天光渐暝,王浚命鸣金收兵,于是两边罢战,各折人马无算。 孙纬等入寨,浚谓众将曰:“汉贼人马甚勐,兼之刘灵那厮骁勇比前愈倍,果为勍敌。 且关防、唿延攸、姜飞等悉皆勇略之将,何能破得此贼?”游畅曰:“汉将惟刘灵、王弥为最,今当以计先去刘灵,则他将又易与矣。 ”浚曰:“何去刘灵,计将焉出?”畅曰:“我昨一路而来,观看地理,此去西山有翠微深谷,外宽内窄,四壁峻峭,迢迢二十余里,可将后路令人叠断,以重兵守之。 再着勐将伏于前谷口,祁先锋引兵搦战,诈败将他引入谷中,两头把住,于内暗藏弓箭手于峭壁隘处,插一小黄旗为号。 祁先锋至此,即便拒住莫进,喝令一齐射之,刘灵有翼亦难逃矣,岂不为我擒乎?”王浚听言大喜,即令王昌、胡矫引兵一万把守后路,孙纶引兵五千埋伏半山之上,尽是强弓硬弩。 胡矩、孙纬督兵二万,伏于前进谷口远处,各要依计而行。 王浚分调已讫,自率军兵三万出寨布阵,祁弘分五千人马于前搦战。 汉兵未出,弘乃直叩寨前,令军人高声大叫曰:“汉将有本事者快快出来,若是惧怕,可自绑前来请罪,赦以不死,我祁先锋单要擒拿刘灵。 ”守寨兵听言传入,刘灵大怒,即令整兵决战。 姜发曰:“今彼来逼,必有甚计,非救至,即暗算也。 且未可即出,耐守一日,察彼动静何如,明日与战,必可胜矣!”灵曰:“存忠何为见疑而怯彼也。 ”发曰:“非也。 今日日辰有碍,两边出兵,俱不见利,是以欲且止也。 一则祁弘兵弱,二则来得急速,三则无昨日畏惧之心,有骄傲激我之态,数件可疑,岂无计乎?”关防曰:“军师见者是也。 ”灵又曰:“吾受大任来此,疑其有计而遽不战,是畏彼矣。 他日日早来,我日日不出,岂大将行兵之道乎?”发曰:“将军英名在外,不肯坐守,虑人笑耳。 必欲出战,依小弟愚见,方保十全。 彼见将军有防,下次再不敢用计矣。 ”灵曰:“何如?”发曰:“祁弘乃是将军久战之敌,素所知者,今日若走,切不可赶,必是诈也。 第282页 ”灵曰:“倘是真输,岂不挫过机会?”发曰:“即败亦非可擒可斩之将,不必思想极追,但只大剿军兵,不可远去,吾等救应不及,遭彼算也。 设若祁弘苦苦诱住,有兵伏出,必须跟住祁弘,莫使隔远,以防暗箭,勿要误入重地,即无害也。 ”灵曰:“军师金石之言,吾识之矣。 ”乃陈兵而出。 祁弘连声催战,刘灵挺枪杀过阵去,弘遂接住。 二人号唿狠斗约近六十余合,祁弘故作慌张之状,虚架一枪,佯输诈败,拍马落荒望西山畔而走。 刘灵赶去,弘恐灵疑不进,復又勒住马缰,灵赶至,又战上二十余合,弘以枪架住刘灵道曰:“今日被你小胜,我的兵心已退,不肯屯扎决战,你且收兵回去,明日好好整点,我两个定个高下,输的便服,免得终日相持。 ”灵曰:“何须明日,就此和你并三百合,中间要歇息者,即算为输,就便归服,不许食言,方为好汉。 ”弘曰:“你道我们真不能敌你也,就此决战。 ”二人再斗,復又二十余合。 弘恐汉军救至,乃拍马又走。 刘灵不知是计,放马赶去。 弘入翠微山谷,灵亦直进。 祁弘望前且战且走,刘灵不省,被赚入第二重谷口,见四围峭壁峻耸,树木丛杂,急欲回头,忽听得炮声震起,前面谷口喊声大作,孙纬、胡矩等伏兵尽起,塞住谷口。 灵部亲随兵士奔报,言:“后面隘处,尽被晋将以巨木大石叠断,出去不得了。 半山上旌旗摆列森严,将军须要谨防炮箭。 ”刘灵曰:“姜存忠果有料敌神见,吾逆听也,如之奈何?只有捨命绊住祁弘耳!”即奋身跃马向前追去。 却好祁弘因山路崎岖,不能速进,见灵赶近,只得回马扎住。 刘灵冒死逼上,二人接战不得。 弘恐有失,弃马欲爬上山。 刘灵见之,亦跳下马,打倒军人无数,向前扭住祁弘袍袖。 两个于半山推耸,一齐都滚下平坡,乃是坑坎之地,惟只对扭相向而立。 祁弘曰:“刘子通,今日事势至此,困我围中,里不能出,外不能入,生则难明,死则有准,何不顺从,以取富贵,免丧英雄乎!”刘灵曰:“汝等今以诡计思欲陷吾,吾肯放汝乎?生死和你做一所在,休得胡言。 既入重地,料难出矣。 此乃你我结数在于斯时,且自聊坐一回,好归死路。 ”祁弘被灵扭倒,争奈勇力相侔,不能分别强弱。 两边跟随小军不敢近身,各皆抵住,共不上二十余人,自午及未,各俱倦坐。 关防谓姜发曰:“刘子通此际不回,必被所算矣。 汝等扎定,以防王浚之沖。 我兄弟二人提兵去救。 ”唿延攸曰:“某愿同往。 ”于是三人帅铁骑万人,如飞而去。 撞遇刘灵上阵之兵,屯于中路,报导:“主帅追赶祁弘望西山畔谷中去了,我等赶之不上,被晋将隔断在此。 ”防、攸听言,当先疾进。 王浚探知救兵将到,亲自上翠微山催督孙纶曰:“汝受命放箭,为何不发一矢?后谷口已被汉将战退,喜得木石深厚,道路窄狭,搬移不开。 今刘灵虽然受困,勇而难擒,何不射死以除祸根!”兵士对曰:“孙副军见他与祁将军扭做一块,故教不得妄发耳!”浚曰:“若此可以悬崖而下,活擒那厮矣,岂得袖手旁观!”孙纶得令,拣选壮军二三十名,亲自攀崖附木,独步挨下。 忽听得大喊惊天,报导:“关家兄弟已进第二重谷口矣,但以木石阻碍,不能即至。 ”王浚见说大惊,喝骂孙纶住足,催军火速放箭,连祁弘一齐射之。 军士不敢动,王浚大叫曰:“孙右军何得故阻军心,有违吾将令者,一概枭首。 ”孙纶垂涕谓众军曰:“欲去刘灵而舍祁老干城之将,忍心弃功,天何佑哉!”乃只得传令乱箭齐发。 可怜两个擎天大将,俱死万弩之下。 王浚自此失众之心,后来多不肯用命,致被石勒所擒。 关防、唿延攸、关谨三人见内喊急,极力攻开谷口之时,晋兵已皆将散,有逃得性命小军,撞遇关防等,把刘灵扭战祁弘,已被结住,恨无接应之人。 王浚之兵见山峻无路,亦难擒救,喝令放箭,以是二人一齐射死。 翠微深谷中狭处,此去有五七里,马不堪行,将军去亦无用矣。 防等捶胸大恸曰:“恨不早救,致丧刘子通,可伤!可伤!”于是收兵出谷。 王浚虽然看见,因折祁弘,乃亦不敢再追,收兵回寨。 后人有诗嘆贊刘灵曰:  勇冠当时晋寡俦,嗟哉误陷丧幽州。 将军虽没声名在,犹有余风冀北留。 关防等转至寨中,道知其事,姜发曰:“吾曾再四阻劝子通,今日且慢出兵,果被所陷,此亦数也。 浚贱祁弘而贵幸胜,自弃大将,其势自此败矣。 吾之主上逆天时,而妄兴兵马,致丧主将,亦自摧梁栋也。 ”次日,集众计议战敌之事。 第283页 发曰:“浚兵固不足畏,但我军锐气已挫,恐难取胜,欲待与其持守旬日再战,又虑粮道被阻,今彼得势,众心皆奋。 依吾之见,且自迴转平阳,另日再来报仇何如?”关山曰:“军师言之当也。 今刘子通新陷,兵无战心矣。 必须暂回,不可与之持守矣。 但恐王浚发兵邀袭,须要准备杀他一阵,方得好好回马。 ”姜发曰:“吾算计已定,非继安、继忠昆仲不能胜那老贼。 二位四更先发,领精兵一万,伏于十五里万安山隘处,唿延叔达领兵当先,刘振武押运粮仗居中,黄锡卿助之。 继雄、继武昆仲亲自断后。 若是老贼来追,待到万安山,放炮为号,二兄截出,我挥大兵杀转,前后夹攻,必获大胜矣。 ”诸将伏其论,打点齐备,次早拔寨皆起。 晋冀探子报入王浚寨中,浚曰:“今去刘灵,汉兵皆落胆矣。 宜急追之,可尽得其兵马粮仗矣,岂得容他遁走!”孙纬、王昌、孙纶领兵三万先起,王甲始、胡矫等领兵二万从后追去。 将至巳时,约二十里之程,过得万安山隘,汉兵已出平地,关防看旌旗乱舞,兄弟二人列开阵势以待。 孙纬先到,关防指谓曰:“汝今祁弘已死,及早守分,尚恐不能保全幽州,犹欲前来惹事耶!”纬曰:“正欲尽殄汝类,然后进取平阳,何肯容汝贼奴等逃去!好好下马投降,可保躯命!少迟时刻,大兵俱至,尽为齑粉矣。 ”关防大怒曰:“匹夫井中蛙耳,只见刘灵,岂知关大王乎!”即令军中放起信炮,手挥八十斤大刀,奋平生勇力,不约合数,就如虎奔羊群,直砍而入。 兵士四散乱窜,孙纬死力抵住。 王昌赶到,又被关谨杀出。 孙纶慌忙向前助战,前面唿延攸、黄命两马如虎而至。 却好胡矫、王甲始赶到,关山、关心听得炮响,发伏截出,喊杀之声震惊数里。 王浚自领大兵后进。 关山使原降将吕钟将兵五千拒住,二人从后来杀,晋将抵敌不住,尽皆望后而走。 山、心兄弟把断要路,孙纶拼命当先沖阵,被关心一刀砍于马下。 孙纬见势不好,与王、胡等一齐来夺走路。 正在死争,却得王浚等杀死吕钟,引兵来救,众将得脱,折兵万余,知汉兵未易可破,乃收拾望范阳退回幽州而去。 姜发见又失了吕钟,亦不復追,竟望平阳而回。 后人有诗嘆王浚之忍曰:  爱兵惜士可成功,残忍何能得善终。 王浚欲思图冀北,惟凭忠勇有祁弘。 岂因要害刘灵命,反弃干城旧股肱。 只因一念仁心失,致使遭逢石勒凶。 第八十九回 苟晞拒汉杀汲桑 不说刘灵北侵被害,再说曹嶷领汉主之命,东掠晋地,竟至襄国界内,会合石勒一同起兵,先取东平瑯琊。 石勒见诏,即请张宾议曰:“前者段氏失阵,王浚被吾破败北遁,每怀深恨,若一移兵轻动,彼必乘虚来袭,岂不反失现成之地乎!”张宾曰:“都督之言虽是,但君命亦不可违。 今王飞豹已回平阳。 我等难离此地,当以曹都尉为帅,汲民德为先锋,使吾儿张雄参贊军务,赵文翰督中军,统刁膺、吕律、逯明、刘景、孔苌、桃豹等,率兵四万先行,吾弟张敬统吴豫、赵鹿等,引兵三万为后继,连曹嶷共兵十万,先取东平。 ”勒从之,分拨诸将起发,尽望山东而进。 晋之守关津军卒飞马报至东平,东平守将曹杯、曹樽乃魏曹仁之孙也,听得汉兵将犯本郡,即召集僚佐计议其事,曹樽曰:“此地皆属苟青州辖下所受,今宜急发文书关报苟道将,一面点兵出城阻拒,勿使入境惊扰百姓。 ”曹杯依议,乃令裨将何深守城,兄弟二人引兵一万,直至界上扎寨拒守。 汲桑探得有备,亦将军马屯住,等曹嶷、张雄到,共议进取之策。 张雄曰:“东平一州,守兵不过万余,今守将兄弟俱来在此备我,城中必少防守。 曹都尉与都护孔世鲁,引兵二万抄出其后,把住城中救兵,汲民德与吕正音、刁膺出兵对阵,吾与赵文翰叔分两翼俟候击之,可一战而胜曹杯,可夺东平矣。 ”曹嶷大喜,即便依计而行,与孔苌、桃豹将兵二万,直趋东平,汲桑引兵搦战。 曹樽率众出寨,两阵对圆,汉将张敬居中,左有赵染,右有张雄,前面先锋汲桑,全装披挂,手执开山大斧,豁地而立,就如金甲门神,高声大叫曰:“牧马帅在此,晋将有敢对敌者可出打话。 ”只见炮声才过,金鼓喧天,晋阵旗开,曹杯当先立马,手持长枪,指张雄曰:“汝等胡中兽类,不守礼法,妄侵吾地,欲寻死也。 ”张雄曰:“你是何人,敢此大言?”杯曰:“吾乃大魏金枝曹杯将军,汝等知否?”雄曰:“汝既曹氏之裔,今非曹氏之国,忘身事仇,玷辱祖父,岂不愧乎?独不闻匿怨而交其人,左丘明耻之,而况反事逆臣,希一朝爵禄,而甘听使役耶!”杯曰:“孺子敢恁妄谈,少刻拿住,碎尸万段,方才饶你。 第284页 ”言讫,挺枪杀过汉阵,张敬勒马将出,张雄抢前高叫曰:“叔父且住,待侄儿捉此不与祖宗争气的泼贼,以报碎尸万段之言。 ”曹杯见雄来敌,欺其年幼,不以为意。 谁知战了五十余合,枪法愈精,勇气愈倍,两边兵士啧啧称羡,恼了曹樽,忍耐不住,厉声叫曰:“吾兄枉为大将,一儿曹辈何不能立擒也!”乃亦拍马杀出,思欲夹攻张雄。 汲桑看见,睁目大喝曰:“吾为先锋,尚不助阵以逼汝等,贼子何敢妄进也!”即便挥斧踏步赶出。 曹樽欺桑无马,直前而进,举枪望桑胸前径戳,被桑拨开枪,一斧,砍去,正中马头,马倒,曹樽落地,再是一斧,噼开脑袋而死。 曹杯见弟被杀,慌忙带马望东平而走。 张敬挥兵一涌而进,杀得晋兵望风奔溃,大败二十里。 天将日坠,忽听得一声炮响,三员勐将杀出,截住入城之路。 曹杯思欲沖阵,曹嶷、夔安各挥刀斧向前。 杯料不能过,寻路而走,被曹、夔分两道追赶,杀得晋兵尸横叠叠,剩不上五千人马,杯弃东平,望洛阳而走。 曹嶷住马收兵,杯乃復入瑯琊。 张敬赶至,正遇孔苌等回军,具言嶷、夔逼迫曹杯,不曾入城,追二十里而住。 敬大喜,乃一同住扎。 催张雄等议计,雄曰:“既然如此,可即围城攻之,免使青、邺救至。 ”于是分四路一齐进攻。 晋将何深率兵守护,巡行西门,被桃豹一标枪打中左眼而死。 曹杯之子曹炳慌走下城,兵士无主。 汲桑、夔安双斧砍开城门,汉兵涌入,曹炳催兵抵战,孔苌放火烧起房屋。 时将一更,焰炙天红,人民逃窜无路,炳等退入私衙,张敬、张雄自进,喝令救火,免害百姓。 众将依令,把住各门路道。 曹嶷念杯同宗,急忙带兵到衙前招安曹炳。 谁知已被汲桑打入,男女老幼尽皆杀得一个不留。 曹嶷太息嘆曰:“汲桑受命为前部大将,不能少施仁义,而肆虐妄杀无辜,他日能保善终乎?”乃请命亲为收葬之。 后人有诗一首嘆汲桑之忍曰:  自古攻城要惜民,无辜枉害触天心。 白起杀降亲受戮,汲桑焉保善其身。 又有诗一首贊张雄之能曰:  足智多谋羡孟孙,晋兵闻影尽惊心。 更有张雄能继志,东平一战下重城。 张敬等安抚东平,正欲议攻瑯琊。 瑯琊守将夏侯成乃夏侯惇之玄孙,亦有文武之才,勇亚祖父,已曾预得曹杯求救之文,其日点兵五千,出城思援东平,忽见一枝兵马自西北而至,成急摆下阵势。 及至近,乃是东平守曹杯旗号,成严军叫问,果然不谬,遂相接见,询其事故。 杯告被杀败追逐,特来投借救兵,去保城池。 成曰:“吾知东平决破,援不及事矣。 且到吾郡计议。 ”乃同至瑯琊。 杯曰:“吾儿与何深共守其地,深善用兵,必不即失,望即救之,还可或保也。 ”成曰:“令弟为国沉恶,理合报仇,明早就发,必不敢迟违也。 待吾行文邺城,报与苟主帅知道,令其速来共破汉贼。 ”正议未了,飞马报到,言:“何将军亲自巡城,不防暗中被标枪中目而死,东平已破,家眷尽被所害矣。 曹嶷念惜同宗,悉皆收葬,不日即至此矣。 ”曹杯听报,哭恸不止。 成曰:“宅眷遭害,亦是大数,但今贼已得志,我等恐难去復仇恨,大人如何区处?”杯曰:“先事者当祸,只苦彼东平耳。 我曾遣人求救,将军又行文告急,苟主帅救兵必将到矣。 当守而待之,自然无事。 ”夏侯成曰:“大人之言是也,我且严戒谨守,待苟公到,自有破敌之策,可报东平之恨矣。 ”乃下令着近城十里之人,尽皆移入城中,免被掳掠,城内深濠固垒,多备矢石防守。 打点才整,曹嶷以自领兵扣城索战,杯、成分守各门,谨守不出,嶷即挥兵将城围住。 至第二日,约众攻打,曹杯助夏侯成婴城守战,用矢石击伤无数。 相持五七日,嶷等无计可施,请张雄议计。 忽然探马报到,言:“苟晞统青州守将夏阳等引兵五万来援。 闻知东平已失,迳到此间,前部大将童礼、叶禄屯兵界上一日矣。 ”赵染曰:“晋将不战,外兵又至,将何处置?”嶷曰:“分兵拒住。 ”张雄曰:“不然。 苟晞乃有智有勇之将,今既自来,当谨防之,不可自大。 ”曹嶷乃下令撤围,依柳林扎寨待敌。 张雄曰:“目今初冬之际,无暑热可畏,不宜倚林居住。 ”嶷曰:“若屯空地,四面可以进攻,难防不然。 若此,则是二面受敌,吾不惧其两头来并矣。 ”雄曰:“但今木叶叶落之时,枝皆枯藁,但恐用火,心下有所不安耳。 ”嶷曰:“虑而防之,有何畏焉?”乃即扎定。 第285页 次日,苟晞军到,探事小兵回报:“汉兵巡寨阻路,难以前进。 ”苟晞曰:“既然如此,亦要向前试战,以探强弱,然后用谋。 ”于是以童礼、夏阳居左,叶禄、林济居右,扣寨布阵。 汲桑、曹嶷亦严兵伍而出。 苟晞金盔银甲,高马长枪,亲临阵前,以鞭指汉众曰:“汝等胡虏,贪得无厌,妄兴人马,扰乱大朝,是欲自寻速灭也!好好退去,犹得鼠瞰数年。 ”张敬曰:“海内世界,皆吾汉家旧业,不得不来取尔。 ”苟晞曰:“汉自桓灵失德,献帝禅魏,今已百年有余,物故人非,何得言此?且商周之世,皆歷七八百年,未闻对秦汉人言旧业也。 况汝起自五部,妄称冒指,岂不羞乎!”曹嶷大怒,曰:“汉帝禅魏,未尝禅晋,时有不同,事有不一,岂汝鼠辈之所知者!”即便挥刀杀过阵去。 晞将童礼挺枪接住,二人约开兵马,往来驰骤,战上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叶禄、夏阳双双出助,赵染、张敬向前接住。 战未十合,夏侯成、曹杯自城中引兵杀至,吕律、孔苌、桃豹杀出截住。 汲桑大唿曰:“不就此时捉住苟晞,更待何时?”手挥大斧砍入中麾。 林济拍马舞刀来敌,三合之中,被汲桑一斧砍中腋肋,倒撞下马而死。 苟晞见急,亲自抵住。 叶禄战张敬不过,带马而走。 苟晞之马,见汲桑势勐逼进,亦转身跑去,于是众将各皆奔败。 曹嶷等赶杀一程,见日晚收兵回寨。 苟晞等至瑯琊城中,计点人马,折了林济并兵卒二千。 曹杯曰:“今日又被贼子胜此一阵,恐愈得志。 ”苟晞曰:“这回初试虚实,未足为道。 明日烦公等用心,必要胜贼,且宜歇息将养,待吾思计破之。 ”夏侯成曰:“主帅马上劳顿,连日跋涉,且自宴饮数杯,再行商议。 ”于是分命诸将犒赏士卒,尽欢而散。 次早,苟晞升帐,召众议曰:“昨日之战,不被汲桑杀死林济,砍退吾马,不致被他所胜。 吾观汉将,无如汲桑兇狠者也,马上之人反易为敌。 王弥、刘灵我亦未尝动心,到被此贼连险四次,实吾之深仇也。 ”叶禄曰:“此等莽夫,非力可取,须以奇计擒彼,方能成功。 昔孟观一阵,即斩齐万年。 汲桑岂能强彼乎!”苟晞大喜曰:“汝言是也。 兵不厌诈,我有斩汲桑之策矣。 ”乃分付众将坚守城池,示之以弱,并不许出战。 曹嶷等又将围住城池,免其冲突。 汲桑曰:“苟晞被吾斩了林济,心中惧怕,未敢轻心。 若一围城,彼必固守,往洛阳求救,到不若缓之,得其再出,一战可擒苟晞矣。 ”张雄曰:“此贼乃是老奸巨猾,智略多端,必有所算。 去则恐中其谋,在此虑堕其计。 依吾之见,且抽兵迴转东平去,换上党公与我父来此,方可胜他。 且今王浚有事于刘子通,无暇及襄国城矣。 ”汲桑曰:“小将军年未老练,终还胆怯。 苟晞与吾等共事已多,足知老贼手段,何须谋主自来,正所谓割鸡焉用牛刀乎!”雄曰:“汝虽老成,勇有余,而智不足,可不存千虑一得之戒欤?”桑曰:“不妨,明日只要列位将军助吾一力,定要活捉苟晞,打开瑯琊,以显我等汉威矣。 ”张季孙曰:“将军既受先锋之任,我等亦当从命,岂有不用心者乎?”次日,汲桑当先陈兵搦战,苟晞并不出城。 桑忿怒扣城攻打,反被击死百余人,伤者无数。 至晚收兵回寨,张雄曰:“苟晞不出,必有诡计,非劫寨,则是先袭东平,断吾归路耳!”曹嶷曰:“若然如此,可到沂水河上,扎下两个大寨,据住岸口。 一则可截彼取东平之路,二则可为退兵之备。 ”桑等从之。 乃令桃豹、钭刚将兵二万,往沂河扎寨,以阻晞兵,二将领命前去。 晋之伏路小军探得,报入瑯琊城中,苟晞曰:“天赐机会矣。 彼见吾连日不出,疑吾去袭东平,断他归路,故此分兵去守沂河。 贼既挂虑彼处,我今可以用计矣。 ”乃唤叶禄、林润分付曰:“你二人引兵一万,偷过小路,至沂河边西手下流头,离岸口十里扎下,令五千人採取草苇,求以硝黄,洒以油蜡,各持一把,令五千人各将火器,带以火种,明日黄昏为期,限一更后至彼寨边,将火器打到寨边烧着,兵士擂鼓吶喊不绝,彼自惊慌,我另有兵接应,不可畏缩。 ”二人领计而去,又唤童礼、夏阳、曹杯、夏侯成四人听令,曰:“汝等各带兵士七千,暗带火器,明日黄昏悄地出城,迳到汉寨西头,一齐将火器打入柴草之中,汉兵必乱,乘乱击之,可获胜矣。 ”又唤叶福、苟元、苟亢、夏国相四人,分付曰:“汝等各带精兵五千,两个督将柴草丢于汉寨西边延处,两个督将柴草丢于柳林之中,草中皆包硝黄于内,今夜悄悄出城,往东採取。 第286页 明日午后,各要结果。 一更后即要行移。 我自领兵接应。 ”苟晞调遣已毕,各皆领计下帐,自去打点。 次日黄昏,曹、夏四将先出,晞与高渊等后继。 渊曰:“去不宜早,恐贼有觉。 ”晞曰:“汝休惑我军心,防劫寨者定在二三更时,今趁早去,免致在外者失约误事,彼纵防备,火发必乱,非比日间。 我去行计,众胆皆壮,功成必矣。 ”渊私语曰:“汝能料敌如此之审也。 ”有人将此言传与苟晞知道,晞含之,催军速发,将及一更,俱至汉寨。 叶福等挺身与众兵将柴草丢近寨边,汉将各忙上马,童礼、夏阳四将,三万兵火箭乱发,只见一片光烁。 曹嶷杀出之时,柴草皆燃,烟焰涨天,一带喊声,震动山岳。 汉兵大乱,各不相顾。 汲桑自思是己不听良言,致被所算,只得捨命往来救护,杀死晋兵数千,手不停斧,亦觉疲倦,救应渐渐不及。 曹嶷、张敬等见臭气壅鼻,哭声震耳,料难撑持,各自杀出,离火而走。 汲桑看众不见,突入晋阵之中,被苟晞看见,乃大叫曰:“前面裹巾持斧长汉即汲桑也,有容其走脱者,悉皆斩首。 ”于是众将尽奔汲桑,团团围住,桑于内极战,人不敢近。 时诸将皆散,独有刘景、逯明、吕律三人在阵,看见阵围,知有汉将被困,冲去杀退高渊,救出汲桑,曹杯、夏侯成随后赶至,四人且战且走,逯明、刘景身被数枪,只得躲入柳林之中。 冬初之际,柳条枯燥,火焰正炽,汲桑、吕律被苟晞督领将佐十余员俱至,亦逼入柳林之内,又被汲桑砍死叶福、苟元,吕律杀死苟亢。 晞料桑勇难擒,喝令军士一齐放箭,莫使走脱。 于是箭如雨点,挂满衣甲。 律腹中三箭,桑身被十余枪,目中一箭,二人曰:“今遭重伤,必不能生矣。 功业未完,壮士误死,惜哉惜哉!”乃相抱而哭,共投火中,一齐烧死。 后人看此,有诗嘆曰:  吕律英雄晋汉奇,汲桑勇勐此时稀。 律因降汉神戕杀,桑为残曹天怒诛。 故教列寨依衰柳,一火燎焚共丧躯。 可怜久战千军将,顷刻成灰万众欷。 汉将张、赵、嶷、苌等皆避火杀出,不知汲桑被围,尽皆彷徨,乘暗而走,苟晞因图汲桑,不及追袭,众人得以安行。 四更时后,俱至沂水河边,独不见景、律、桑、明,赵染曰:“正音等不至,想是失陷矣,如之奈何?”曹嶷曰:“彼有四人,料无妨事,且至寨中再议。 ”桃豹见人马喧闹,整兵伺候,却是自家兵马,皆散去就寝。 敬、染等方才入寨,刘景、逯明满身血污,单马奔到,哭告:“苟晞认得汲民德,挥令兵将密密围,吾与吕正音杀退高渊救出,奈彼兵将多,前后阻住,箭如雨点,我等且战且走,退入柳林之中,火势又勐,俱被射伤,彼二人为苟晞亲围不放,伤重难战,一齐投入火中。 我二人料不能救,只得逃走,三五千人,一个不得来。 ”曹、张等听说,心胆俱失,敬、染等顿足大哭曰:“汲桑是吾腹心爱将,自起手至今,建立无限功业,今被所害,哀哉!惜哉!”言罢大哭,一军尽皆伤感。 桃豹等亦不及造饭饷军,惟只纷纷恨言復仇,痛骂苟晞。 晞将叶禄、林润乘闹丢柴放火,汉将不曾防此,一时听得喊起,不知兵从何至,急忙上马杀出。 天色甚黑,不见晋兵形影,惟有喊鸣鼓震,惟闻暗中高叫:“主帅有令,各将只许远远围住而杀,一个不许走脱,违者枭首。 ”汉兵只道苟晞大军追到,各皆心乱,不辨你我,自相混杀。 晋兵只是唿风放火,烟焰沖天。 张雄叫众曰:“寨已着火,料难救扑,只是传令过河,又作道理。 ”嶷、敬等唿兵渡沂水,叶禄、林润亦不敢追阻,但只剿杀余兵。 苟晞看见沂河火起,知是汉兵中计,催令兵将疾趋救应,比及至河,禄、润二人接见曰:“贼兵被烧慌乱,自杀一番,奔走过河去了。 ”晞曰:“汝二人功亦大矣。 今除汲桑,贼兵破胆,今当见吾影而遁,各且歇息,明日进兵,可復东平也。 ”众将曰:“主帅奇谋,鬼神莫测,汉兵从此不敢侧窥山东矣。 ”晞命下寨于沂水河边,重宴兵将,不在话下。 且道曹嶷等走至东平,桃虎、曹璞接入,嶷问张雄曰:“汲桑恃勇,不听参军良言,以致丧师捐命,晋已得势,东平还可守乎?”雄曰:“今兵威新挫,粮草衣械欠缺,守此孤城,亦为无益,不如收拾库藏,驱城中大户钱粮,且自回兵,又作道理。 ”曹嶷然之,与张、赵等分别引残兵二万,将图籍库藏,与养子曹琼、嫡子曹璞、外甥钭刚、伙兄夔安、吕律遗子吕通,望平阳而去,赵染等亦回襄国。 过四日,苟晞引兵来復东平,闻知汉兵已遁,乃入城安民。 仍令曹杯镇守,以林润副之,同夏侯成班师瑯琊,犒赏诸将,不及高渊。 第287页 渊出怨言,晞乃擒下责曰:“吾未出,汝慢军心,一也;及上阵走透汲桑,二也;论功升赏,汝出怨言,三也。 看汝兄面,贷以不死。 今自速祸,若不斩首,何以警后!”乃命绑出辕门。 夏阳知之,急入谏曰:“渊父高镗辅公阵丧,其兄高润,救公被杀,渊父兄多功于麾下,不可枉杀。 且谈兵防患,不过为公,汲桑走出,是其勇略迈众,且有救至,今已被杀,功当共矣。 公独不记三次几为桑所害乎?灵昌路若非高润效力而死,公何有盛名于朝乎?”苟晞见阳面白其过,拍案大怒曰:“汝恃有功,欲救其舅,将欲图我也!”喝令推出一齐斩之。 叶禄等跪告不肯,二人竟死。 童礼曰:“苟公恃强忍杀功臣,垂败不久矣。 ”自此人多不与用命,势亦断衰。 阳子夏国相恐祸及己,悄悄带领本部五百亲兵,奔往青州而去。 晞知欲赶,叶禄曰:“既射其母,焉可又杀其子。 且阳有功无过,当以恕之。 ”晞曰:“非欲杀他,恐其往青州害吾兄耳!”禄曰:“国卿不过一人在于广固城中,公子智力有余,足能制之。 国相不过五百弱兵,焉成大事,惟疑惧避祸而去耳。 ”晞曰:“不追亦无妨事,且回邺城。 脱以为恶,命一将领兵前往,立可擒彼。 ”于是重赏夏侯成,还旌归邺。 后人有诗赞苟晞曰:  苟老人称智将材,汲桑似虎亦成灰。 昔年振绩高鸡泊,此日沂川更着威。 第九十回 曹嶷际遇据青州 话说汉将曹嶷自丧师而回,心中甚是悒怏,与夔安等于途愁议不已。 行至临昫地界,忽见背后尘飞旗动,一枝军马疾驰而至。 嶷慌摆下阵势,后军见前面扎下,亦驻马不敢进。 嶷使通事向问曰:“汝是何人,无故来追我也?”其人回道:“我将军乃青州裨将夏国相,今因苟晞不道,杀其母舅高渊,并害父亲夏阳。 今恐遭戮,背领家兵五百人,欲往青州合兄夏国卿,往北汉借兵復仇。 汝将军何人,望乞借路一过。 ”通事驰白曹嶷,嶷曰:“既是如此,待吾亲自见他。 ”遂单骑直前,谓国相曰:“将军适言有此极冤,何不随吾同上平阳,奏过汉主,起兵为汝报却此仇。 ”国相曰:“事难姑缓,吾今要趁老贼在外,连夜前去杀了苟豹,以雪其恨,保全母兄,所谓出其不意。 苟晞必然兴兵讨吾,那时即当弃城逃上平阳,以见将军耳!”曹嶷听其所言,乃復说之曰:“汝今孤身兵寡,焉能即便报仇?况苟豹必有爪牙亲信,莫使思鱼失饵。 我今愿与你报仇,有雄兵二万,上将十员,同去青州城下,伺夜密到,你推求救,赚开城门,那时方能保得母兄,报得父冤。 ”国相曰:“青州军马钱粮,皆是吾兄参画,将军若肯仗义,悄悄同去,待吾叫开城门,一涌而入,可下青州也。 然后阻海设险,吾等据守要害,苟晞必不能復与将军争矣。 ”曹嶷大喜,重待国相,星夜卷旗息鼓而进。 不数日,迳到广固界上。 嶷曰:“父仇不共戴天,在所必报,不可有泄,俟夜亟去,须以言语哄其开门,待兵入内,方可制他。 ”国相曰:“将军之言是也,我今先行,不可误约。 ”嶷曰:“吾分二道随后就起,以夔安、黄彪跟你前去。 ”国相等驰至城下,时当近更,方才闭城,军人未散。 国相高声叫曰:“可开城门,待吾进来。 ”军人曰:“将军去助太爷退汉,何乃暮夜独回至此也?”国相曰:“太爷为救曹杯,被困于东平城内,使叶福往邺城,吾到此间,催他二郡兵粮进救,欲里应外合,共破贼也。 ”军人不知缘故,开门放入。 夔安、黄彪据住城门曰:“我等五百跟随之人,皆走力倦,须慢慢而进,你等不要看守。 ”守兵立住。 须臾,曹嶷自引兵到,守人见多,急来阻闭,已被涌进,各皆奔报夏国卿、苟豹知道。 豹唤国卿速点兵马,豹乃挂甲而出,早被国相兄弟擒住。 左右急问何故,各来夺时,夔安、黄彪挥刀斧砍散众军。 曹嶷大兵俱到,遂无人敢动,乃将苟豹押出,斩首招祭夏阳。 吕律下令不许劫掠,安抚百姓,遂定青州。 次日,曹嶷差人将苟豹首级并青州户口数目,上平阳报捷。 国相收斩晞亲党二十余人,余各无扰,民皆大悦。 汉主得报甚喜,即降诏命,授嶷为青州刺史,夔安为青州总督,黄彪、钭刚为左右督护,夏国卿为青州别驾,夏国相为登莱统制。 嶷得诏,乃缮甲练兵,分守险要,与石勒襄国为汉鼎峙矣。 时北地多乱,惟江左少见兵甲,稍得安宁。 瑯琊王司马睿在建康,常与司马谋主王导忧及国家。 导曰:“殿下既怀社稷之虑,亟当广粮积兵,聘诸贤士,以备不虞。 第288页 ”睿曰:“蒙先生指教,心亦甚切矣,但至者鲜耳。 ”导曰:“今周、顾诸贤戬平陈敏,向征过京封赏,众知北乱,去到徐州,又皆奔回,东海王竟无颁秩,殿下何不差官慰劳旌赏,兼录有功将士,则江左悉皆归心矣。 ”司马睿从之,乃遣官吏旌赏有功将士羊鉴、甘卓、顾荣、周玘,改正将官夏文华、夏文盛、钱广、羊奕、夏文、夏正等各皆一秩,又录与陈敏战亡将士子孙,使袭前职,至建康受禄。 甘、顾等不敢受,皆拜还职赏。 瑯琊王復与王导亲诣甘、顾诸家存问,众皆佯推出外。 导曰:“殿下亲临,礼难交接,故不敢即见。 暂且回驾,不日必有回话,诸贤皆达事体者也。 ”睿从其言,回返建康。 越数日,甘、顾等果相约至金陵躬谢瑯琊王。 瑯琊王谦恭接待,因劝之仕,以救天下倒悬,二人意不欲出,即上言曰:“臣等既辞晋主之爵,半途逃转,焉可妄受以欺君也。 ”王导曰:“君因中原多故,故不就职,正宜协助瑯琊王共保江东,设或中原有变,得以保全晋祚于此地,是亦一代之忠臣也,何为固恪?”周玘乃劝甘、顾从之,于是卓、荣年过半百,恐负任托,復举旧抚军将军祖逖、冠军将军刘遐、牙门将军戴渊、刁协于瑯琊王曰:“臣等衰朽,不堪任重,惟此数子避乱吴中,皆有文武全才,宜当用之。 ”瑯琊王大喜,皆以书币请至,拜祖逖为北中郎将,刺守豫州;拜戴渊为冠军镇北将军,刘遐为冠军平北将军,屯兵太山,以御北寇。 贺循又举刁协为亲军长史。 协字玄亮,渤海人,少有经术,博闻强记,智识明敏,成都王屡征之不就,逃匿广陵。 协荐庾亮为西曹。 庾亮字元规,美姿容,善谈论,为时人属望。 亮又荐周访有深谋远见,堪任文武。 访字士达,汝南人,沉毅多智,通孙吴兵法,幼善战,心多仁义。 瑯琊王请至,拜为扬烈将军,屯兵浔阳,保守江右。 王导致书与王澄、王敦、陶侃,言:“瑯琊王敬贤礼士,欲共公等保守东南,伺剿北汉,乞念宗社,勿以先后见嫌。 ”于是侃等以荆襄交广之兵,悉受瑯琊王节制,输粮建康,江东势始盛矣。 祖逖举周顗、刘琨有六林,宜纳而召之,纪詹又荐刘隗、桓彝、郄鉴等,桓彝、刘隗大举遗贤,上第五?、赵诱、刘彻、郭逸、华谭、顾?、卫玠、谢鲲、戴邈、桓宣、荀崧与王?、虞谭、王彬、陶梅、范逵、周筵、淳于伯、王淳、王含、韩渍等,皆聘而任之。 瑯琊王自此俊?盈庭,与甘、顾、卞、贺先入诸贤,共计一百六人,时称为百六禄。 卫玠首上固边、靖寇、严兵、重粮、缮甲、任贤、备船只、勤政事、习武功、崇文教、杜游宴十事,然后可以保守东南,以防中原之变。 瑯琊王深嘉纳之。 按《晋史》:卫玠字叔宝,卫瓘之孙,乐广之婿。 瓘在日,常自谓曰:“此儿有异质,顾吾老不能见其长成耳。 ”总角时乘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 玠舅骠骑将军王济,俊爽有丰姿,每见玠,辄嘆曰:“吾甥在侧,浑如明珠莹玉,朗然照人,便自觉吾形骸之污,殆不及也。 ”及长,好玄谈,先时王澄亦有高名,每闻玠论,辄便嘆息倒绝。 时人尝为之语曰:“卫玠谈道,平子绝倒。 ”澄与王济、王泫并有盛名,皆出玠下。 人亦传云:“王家三子,不及卫家一儿。 ”玠岳乐广,名重海内,议者以为外父冰清,女婿玉润,可称二美矣。 其后晋惠帝准瓘女诉本,褒瓘之忠,召玠为太子洗马。 玠见三王自贼,中原变乱,不愿就征,遂携家小南迁江夏,妻乐氏病亡,荆州守征南将军山简知之,请至荆州厚礼优寓。 简友为玠求山公女为续弦,使人密问可否。 简曰:“昔日戴叔鸾嫁女,惟择贤才,不问贫富贵贱,何况卫氏,权贵门第之家,令望之族乎?”遂从其请,以女继玠为续。 晋帝改王敦刺守荆土,玠欲留不愿转洛,敦之参军谢鲲闻玠名重,往见请论。 鲲与之叙谈二宿,弥日不懈,甚相连恋。 辞归见敦,敦问曰:“玠材何如?”鲲对曰:“与其人言,若锯木屑,绯绯不断,甫能尽佳处。 ”敦不信,亦就玠与之谈论,迨至深妙处,甚相敬服,因自嘆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朝中,此子復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復续,永喜之末,更闻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当復绝倒矣。 ”  又按《晋史》:祖逖字士雅,范阳人氏,家世二千石,为北州旧家巨姓。 逖性豁达,不修仪检,年十五犹未知书,诸兄辈每忧之。 及冠,喜博览群书,深加间难,遂该涉今古。 往来洛阳,识者谓逖有贊世之材。 与友人刘琨情好绸缪,尝共被同寝,中夜闻鸡,逖以足蹴琨醒曰:“此非恶声也。 ”因同起舞于庭,相与谈论世务,甚至欷歔,皆欲立志澄清天下。 第289页 二人并存英气,立节慷慨,见中原多故,每每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崛起,当与足下相避于中原耳!”因北地乱,同游洛阳,琨西镇并土,逖在朝,以京师大乱,乃率兄弟子侄并亲族百余人,徙避江南,至是瑯琊王辟任重镇。 王导有事常与逖议言,多中的。 一日,瑯琊与导嘆论曰:“晋室不幸,金瓯被损,西川失守,山右遭估,河西阻隔,辽蓟绝贡,幽冀代地皆怀不仁之心。 关中关外,屡罹汉寇之扰,中原如此鼎沸,洛阳何以自安?”祖逖闻言,乃进言曰:“晋室之乱,非下叛上致生衅隙,以绝贡赋,实由上失捍御之道,自相征伐,俾令兵疲于内;蜀汉窃据,勿能征剿,诸镇效尤于外,备歉边防,毒流中土。 今遗民酷遭残害,孰不思得家室自安?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臣赤心者数辈,共復中原州郡,豪杰必有望风响应者矣。 讵知中兴不在此时者乎?”睿曰:“孤因家国多难,不能克復,徒有拳拳之心,恨力不及,顿为抑郁耳。 今闻卿言,茅塞尽开,令人注意中原切心宗社矣。 ”即拜祖逖为奋威大将军、三道刺史,出镇豫州,付粮千石,布三千匹,令逖自募英勇,渡北镇守,以备进復诸州。 逖拜命而出,不数日募得精卒三千人,乃渡江北上,至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廓清中原而復州郡,即如此江之波,不復还转。 ”其辞色壮烈,人皆慷慨踊跃。 至淮阴,治陶冶,造器具,制甲仗,復招得二千余人,遂进屯豫州,视农阅武,恤苦安民,人甚乐从,寇盗不征而化者数处,尽皆愿充兵役效力。 于是北至卫邺,南尽黄河,州郡将吏皆服使令,输纳贡赋。 瑯琊王闻知,大喜曰:“吾不知祖士雅有能如是,真中原英物也。 ”又加镇北大将军敕一道,自此威名广播,胡马远避,不敢入其境。 并州刺史刘琨闻知祖逖一旦骤然为镇北大将军,刺豫州,兼管六郡,乃以书遗其亲故曰:“吾常枕戈待旦,志枭逆虏,惟恐祖生先我着鞭也。 ”  时安东将军周浚之子名顗字伯仁,谯国桓彝字茂伦,皆性质明敏,通览博涉,早获盛名,因见胡尘犯阙,避徙江东,虽承纪瞻之荐,未即出应。 及见瑯琊王重任祖逖,知其有为,乃同至建康应召。 瑯琊王闻之大喜,亲自延入曰:“久仰令誉,未及访谒。 今日得会,实三生之有幸也。 值兹中州大乱,民不堪命,二公将何以教仆者?”周顗曰:“臣等所以不敢受禄而甘谢事者,因齐成、河间、东海、南阳诸王皆无远略,惟妒忌是怀,己私是嗜,视贼若闲,可以兄弟为仇敌,殊不知木蠹枝枯,根本亦坏,鲜无崩拆,彼皆不以汉寇为虑,自寻干戈,废其粮储,损其兵士,虚其国家,而欲不亡也几希矣。 ”瑯琊王曰:“孤已久知此病,奈值力微质弱,位下年轻,有吾之害,无吾之言,是以徒切望洋之嘆,向隅之悲,不能拯此覆溺耳!”顗又曰:“大王诚能尊贤礼士,收揽英雄,日计国猷,养兵恤民,使亲信为荆襄重守,广积仓廪,省支府库,招伏群寇,以俟中原消息,大兴恢復之师,戬平胡虏,此千载一时之机在我耳!”睿曰:“江东僻小,焉能如公所言,振此伟绩?”桓彝曰:“江东虽小,孙楚兴基,吴越成霸,但在贤德之重轻,不在兵将之微寡。 若能断大江之险,守长淮之隘,严兵足粮,进可以收復中原,退可以保守东土。 鼎峙之势,在于掌中,何愁伟绩之不振也。 ”瑯琊王听二人所言,乃下席谢曰:“孤心久为茅塞,今闻二公金石之论,使人顿有澄清瀚海之心矣。 愿早晚相资,以匡不逮。 ”桓彝又曰:“今闻荆寇为乱于上流,亦不可不讨,且建业以荆襄为门户,门户失守,家怎得安?”瑯琊王曰:“未奉朝命,焉得擅兴兵马?”彝曰:“殿下乃是亲王,为国剿寇,何须朝命?”睿曰:“东海王有恩于我,彼今独掌大权,众皆遵奉,我若不请而行,恐怀妒害之心耳!”彝、顗齐曰:“东海虽专,志识不广,犹如木偶,早晚要将被焚,岂暇及江东乎!可移檄会合广州陶侃、临淄王敦,令其发兵讨之,若得寇平,即我功矣,岂虑妒害哉!”瑯琊王听二士之言,拱手嘉纳,乃拜周顗为安东将军,桓彝为歷阳内史。 剿寇之议,又不见发。 彝乃私谓顗曰:“我等以中州多故,来此求合,冀成功业。 不意主上惮怯如此,将何以济?”正论间,忽王导至寓相访,二人延入叙话,及论时事,导悉当理,各皆忘倦,至晚而别。 桓彝復谓周顗曰:“晌见管夷,吾无復忧矣。 ”越数日,瑯琊王大宴俊士于新亭,群贤毕集,周顗举杯,意欲耸众,乃欷歔而言曰:“风景不殊,满目有山河之异,奈何安乎?”因而潸然下泪,诸名人旧臣尽皆相视流涕。 王导愀然变色曰:“诸公当共同戮力,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对泣也!”于是各皆收泪谢之。 席散,陈頵谓所亲曰:“向者中州诸公弊因好酒弛政,以致国家颠覆,今復屡宴新亭,不思建功立业,甚非所宜,当先明之。 第290页 ”乃上书与王导曰:  中华所以倾敝者,盖以取才失,则先用虚无,而后实事,浮竞驱骋耳,相荐引加有老庄之俗,倾惑朝野,以养清望者为弘雅,躬政事者为鄙劣,酿成大患,败坏国体。 今欲制远中原,先由近始,当改张薄德,罢省宴会,明赏信罚,拔卓茂于密县,显朱邑于桐乡,然后大绩可振,大业可举,中兴或可少冀,宜早详焉。 王导见頵书辞有理,乃持奉于瑯琊王亲看。 瑯琊王观之,深加嘆赏,即下令府治州郡言:“凡我官属人等,俱要各尽乃职,毋得荒饮无度,游乐不时,崇老庄之学,习虚无之语,致坏国典。 ”周顗、甘卓、贺循、周顗等尽行贊劝,于是官吏奉职,各皆任治,无事废盪,江东始振,皆頵之力也。 陶侃上书颂政,瑯琊王见之,即下褒帖,奖励就命,协同王敦,共助王澄剪除荆寇。 未知二镇刺史肯从调度否也?后人有诗赞美瑯琊王曰:  睿质柔聪约谏言,见虓一启革前愆。 命下官僚俱率职,能致中兴百数年。 第九十一回 杜弢反王陶征讨 晋怀帝永嘉五年,汉主渊嘉平元年,成主李雄玉衡元年,共三国,有蜀中流民瞰隙为乱,奉蜀将杜路之后弢为首。 因此瑯琊王下檄与王敦、陶侃,令其将兵收剿。 差行人梅陶为使,先至广州,陶侃接见,问曰:“荆土反寇石冰余党,我与陈敏、刘弘等已皆剿灭,此贼又是因何而起?”梅陶曰:“先年蜀遭赵廞、李特之乱,人民流寓荆襄、湘郧等处者,刘公以德抚之,悉服赋役,各安生理,故此毋敢非为。 今自刘弘、皮初丧后,荆州守王澄傲忽荒怠,湘州守苟眺过于严酷,荆湘士民乘势轻侮流众,以其异地之人,或多科徭役,或重派丁粮。 有蜀首汝班者,具情讼于苟公,湘州参军冯素与班有隙,素乃权谮汝班不遵官法,劝其驱逐流民还蜀。 汝班率众流民面禀苟眺曰:‘我等愿为晋氓,不愿为反成之民,以此逃下荆湘。 今服差役已久,即同荆民,何听奸人之言,而生嫌隙也!’苟眺听其有理,遣出定议区处,又被冯素所惑,復出晓示于外,言:‘但有流民恃顽不即出境者,尽行诛戮!’流民见此,惧眺严酷,乃集精壮数千,以醴陵令杜弢有勇力,近与苟眺不睦,即劫入县,拥弢为主,骤然打破长沙据之,不数日,有众万余。 苟眺引兵徵收杜弢,弢亦拥众对敌。 眺不知弢勇,亲自出马责弢,弢不听,二人构战,十合之中,被弢一刀斩于马下。 冯素惊走,湘州亦被所夺。 故此瑯琊王知公有剪寇之略,特请发兵与王青州共往征之。 ”陶侃听言拜命,送陶先回,即遣人驰约王敦。 陶至建业,言:“广州受命,不日就发。 ”瑯琊王大喜。 桓彝又上言曰:“文书迭至,言荆寇甚倡,长沙、湘州俱陷,荆州刺史王澄亦非将帅之才,德泽又无以及民,为人暗而多傲,恐难制乱。 万一荆州有失,上流门户休矣。 亟宜遣人代回,免致误国。 ”王导曰:“王敦、陶侃既已奉命,兵必将到,若擅调刺史,朝中岂不见责乎?”周顗曰:“乱世行权,不必拘执。 上流是吾江东屏障,宜当选材镇治,茂伦之言是也。 ”瑯琊王曰:“然则何人可去?”正议未了,忽有哨船来上告急文书,言:“广州二处之兵未到,反贼乘破长沙、湘东之势,寇掠荆州下县,荆州刺史王澄出兵收捕,反被杜弢所败。 幸得山简旧参军王冲来救,奋力杀退贼众,方才势沮。 王沖劝澄急会襄沔,趁其初起,协力共讨平之。 澄心惧怯,不听其言,又不旌赏委用,径回荆州,忽治军旅,日与内史王机博弈饮酒。 王沖屡谏,澄全弗听,反加傲慢,似有责让之意。 王沖不忿,拥众自处,打荆州刺史旗号御贼。 王澄惧为激反,徙治沓中,沖亦不敢摄事。 今州中无主,士民惶惶,恐贼窃夺,乃副贰所上之文书。 ”瑯琊王见之,急问王导,导曰:“荆州重任,必须遣贺循、顾荣前去,方可镇守。 ”桓彝曰:“二公各有职事,亦不可离,宜先使周安东往守,待二处兵来,看其可否,再行计议。 ”瑯琊王从之。 以周顗为荆州刺史,召王澄回建业,代为军咨祭酒。 澄得诏,即收拾顺流东下,舟次大江,遇王敦领兵来讨杜弢。 两船凑合,敦请澄过舟叙话,澄以敦乃族弟,礼貌上不甚谦敬,及论世务,言多轻忽。 问以与贼相战,何为失利,澄反倨傲,勿以敦为意。 敦心不怿,思有害澄之意。 值陶侃兵到,催促会议,澄即昂然别去,敦愈恨矣。 后人有诗嘆澄骄傲致祸云:  堪嘆王澄枉擅名,平生量狭少容人。 兵败犹然施傲慢,故教惹祸丧其身。 时王敦与兄相别,各自放开帆橹,往东西而去。 敦至长沙境内,与陶侃相见,计议已毕,乃合兵径望长沙而进。 早有伏路贼兵探得,报与杜弢知道。 第291页 弢曰:“既有兵来,不可待其临城,方好出入。 ”即同部将王贡、张彦引兵出城拒敌官兵,使其党目汝班、叶彦通保守城池。 弢行四十里,遇先锋朱伺兵至。 弢乃扎下军马,摆开阵势以待。 伺方整顿队伍,只见陶侃、王敦大军俱到,屯作两处,亲至阵前观看。 杜弢对住朱伺,分令王贡冲杀陶侃之军,张彦冲杀王敦之军。 侃将童奇出敌,敦将陈修出敌,六员将各自厮战,将约两个时辰,俱斗四五十合,未分胜败。 贼党杜仑见朱伺英勇,拍马舞刀砍出夹攻。 伺敌二寇渠,手不得停。 王敦见各贼皆勇,把旗一挥,夏宋、刘晟、曹兴三将一齐冲出,侃阵中龚登亦从旁攻入,杜仑心乱,被朱伺一刀砍于马下。 杜弢遮拦不住,拍马而走。 王敦、陶侃挥兵一涌而进,将贼兵沖得七断八续,前后不能相顾,死伤满道。 王贡与张彦亦皆大败,望长沙城中而走。 王敦传令急追,四十里马不停蹄,直至城下,将六门困住,一连攻打十余日。 城中百姓皆相聚嗟怨曰:“刘荆州、陶广州皆仁德恩官,我等此时违天抗拒,杀死官兵,神人不佑。 理合改正归降,方保宗族。 ”杜弢亲自听得,欲待收斩怨者戒众,又恐激变,乃密与叶彦通、王贡议曰:“满城士民初附,多有变心,怨声不绝,意欲弃邪归正。 但王敦、陶侃二人法执令严,恐不肯相容耳!”王贡曰:“卸甲降军,如蛾投火,未必为可,不若奉降表下建康,言愿归正,镇守长沙,与朝廷宣力,将功赎罪。 若得准请,罢回二处之兵,我等再养威锐,看紧慢而行,大事得成,未可定也。 ”杜弢曰:“君言足有主见。 ”乃即命叶彦通作降表一封,使人下建康呈献,辞曰:  荆州醴陵叛臣杜弢等激切上言:伏念臣等本无叛意,盖为荆守王澄嗜酒游乐,不勤政事,征徭督赋,委于下僚,科敛无方,酷扰百姓,各不安生。 湘守苟眺暴虐苛刻,不恤刑政,残害无辜,诈索流众钱财,贪谋不遂,背合荆襄长沙,严逐流民还归川蜀,民辈咸愿为晋之鬼,不愿为成之民,是以流首汝班等具情告白,苟眺听冯素奸言,欲尽追荆楚钱谷布帛,不容带去,并诡计逗遛。 班等见不听信,復鸣王澄,澄又发令欲概诛流民。 荆州参军叶彦通代民分辨,澄坐以罪,流众不忿,乃劫去彦通,推弢为首,共拒王澄、苟眺之惨。 今见官军东下,不敢抗逆,动害黎民,愿自改正。 特此哀诉,伏乞殿下大王赦宥罪过,许臣等洗心报国,效力中原,永不敢悖,万死干冒。 瑯琊王见弢上表输诚服罪,情有可原,乃下令谕使王敦、陶侃,暂且回镇,容弢归款,就授杜弢为巴东监军,散其流民,兵众配入官兵部下。 弢得回音,即使人往敦、侃营中告禀,言:“两位刺史大人,何日军回起马,待弢出城劳军送饯。 ”陶侃见瑯琊纳其归顺,随往敦营共议曰:“今杜弢亡在旦夕,知势不敌,故此暗行奸计,散我二人之军,免使逼彼。 瑯琊王何即听哄,反授他为巴东监军,令我等回镇。 我二人一去,待贼养成牙爪羽翼,西合伪成,将来不可复制矣。 不若因其失势,兵士窘迫,擒而剿之,则后人知所畏惧,荆湘始靖。 ”敦曰:“公见甚远,昔日罗尚征蜀,不听吾言,以致李特猖獗。 今被李雄占据川土,轻难復取,即此类也。 吾等专兵在此,将自主意,亟当攻之。 ”于是催兵日夜打城。 杜弢召众议曰:“今瑯琊王恩准我等之降,而王敦、陶侃復又不容,围困愈急,是欺我孤城无援耳。 ”张彦曰:“彼既不仁,我岂又守以待毙乎?分付结束齐整,将库藏收拾,明日我愿当先杀出长沙,往别郡攻打属县,看他赶得几处,那能日日与吾作对也。 ”贼众皆曰:“张寨长之言有理,权宜避之。 ”次日,张彦率流兵一万奋勇杀出,望东而去。 朱伺、夏宋引兵追赶。 贼人拼命杀转,官兵折伤过甚。 朱、夏二将无兵接应,只得收回,报知王敦曰:“贼兵势窘,不能守城拒敌,故欲逃去,攻掠下县邻郡,避我之锋,分我之势耳,但虑良民又不得安,如何区处?”陶侃曰:“且紧紧困住城内之贼,莫容再出,其逃去者,易于收剿矣。 可急行文书往豫章,令周士达起兵前来截杀,我等察探消息的实,从后追剿。 先扫在外孽寇,杜弢亦无能为矣!”敦然其议,乃连发两道文书,往豫章约会。 周访接得,即召新拨来陈敏降将夏文华、夏文盛等商议其事。 夏文华曰:“贼寇被围日久,长沙粮少,故遣一枝出外抄掠,以为声援耳。 荆襄有青、广二处官兵在彼,此贼必然来扰江右。 既然二公有文来会,可分兵一万,待小将兄弟两人,先往黄梅山谷,绝其来路,贼徒不知我等预把此地,必然妄行前进,可以一战而擒渠首矣。 第292页 ”周访听计大喜,即点精兵一万,令夏文华兄弟二人密往黄梅守截贼寇。 二人星夜先至地名黄梅山,相度贼人必行之地,分作两头,埋定守之。 且说贼首张彦自离长沙,一路掳掠财帛,捉拿壮幼,充作兵伍。 人民闻风惧怕,皆预先逃入山谷中躲避。 张彦探知备细,乃率众入山搜捕,所得甚广。 不月余,行到黄梅地方,亦令党伙分头入深谷中搜掠。 兵众曰:“此处山谷崎险,已近豫章皖城,恐有防备之兵,不如遣人探访的实,搜一处捡一处,免致被算。 ”张彦曰:“此时人民皆携金银避我,多是虚立,若一察探,彼则又移,财物无所得矣。 ”一贼次首目曰:“这所在之山,与别山不同,且多树木,道路窄小,若有伏兵把守,一时截出,难与为敌矣。 ”彦曰:“若此疑惧,何以能成大事?我等来此则甚!”即自当先,迳行深谷要路,令人两旁去访。 不二十里,见山坳中草窝连结,众即吶喊争前。 忽然间一声炮起,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勐将,手持大刀截住路口,两边箭如雨点,射得贼众躲闪无门。 张彦喝兵对射,思欲冲过。 夏文华曰:“汝何不知死活,到此尚不下马投降,定要捉住,自取万剐也。 曾知夏将军名否?”张彦知文华威名在外,且路窄难进,不敢向前,翻身退后而走。 行不数里,炮声又起,一员大将,手执长枪截出,大叫曰:“贼将认得收石冰、擒汪可东的夏文盛将军否?”张彦曰:“名闻久矣,但不知是吾对手非也!”文盛大怒,挺枪就刺,张彦接住,二人交马,才十余合,夏文华赶到,两边围住。 张彦见不是势头,乃奋勇冲出,杀条血路而走。 夏文盛见其拼死当先,不阻其逃,惟只随后追去。 将近又五七十步,文盛抽弓拔箭,照定背心,一箭射去,径透甲内。 张彦负痛,伏鞍而走。 夏文华知其被射,亦拽起雕弓满放一箭,打中腰上。 彦乃滚鞍落马,贼党来救,文华弟兄杀散贼伙,将张彦擒住绑起。 贼之部兵思无去路,尽皆乞降。 文华收其流民魁渠三四人斩之,将张彦押回豫章解见周访。 访乃斩其首,遣人送至长沙,号令杜弢。 敦、侃见了大悦,即将首级挑至城下攻打。 弢见张彦首级,私谓王贡曰:“官兵见吾丧了张彦,便有欺我之意,乘其骄忽,你可整兵出城,杀他一阵,然后再作道理。 ”贡受其命,披挂伺候。 叶彦通曰:“还须主帅分二门一齐突出,方可取胜。 但听我城上炮起为号,各宜努力向前,不可畏缩。 ”杜弢然之。 彦通、汝班二人上鼓楼观看。 却说二处之兵围至日午,见城中并无动静,乃约会收兵回寨,议计而行,遂收队伍。 彦通、汝班见官兵退动,乃放起号炮。 杜弢、王贡分两路舍死突出,直入官兵阵中,杀得交横乱倒,官兵四散奔溃。 朱伺、童奇大唿曰:“兵士不可妄走,待吾来擒那贼。 ”弢等听得,横冲而过,官兵大败,望风逃窜,贼等从后追袭。 陶侃亲自挥刀止喝,朱伺等抵住,军乃扎定。 王贡赶到将近,见侃兵严待,亦不敢退,两家对面而拒。 陶侃闻是王贡,乃勒马向前高叫曰:“我乃陶广州也,平生不行暗计,今有一言相问。 天色已晚,不可两边放箭。 来者莫非王丞椽否?”贡乃欠身而言曰:“大人唿召,有何见谕?”侃曰:“吾道杜弢耳。 弢昔为益州小吏,因盗库钱,发配此处,因有勇略,无耻为盗。 刘荆州惜其才,乃令参预军事,免彼为非,后又保他为官,既受朝廷爵禄,不思报国,而乃作乱,是不忠也。 父死不知服丧,而乃瞒公叨秩,饮酒宴乐,是不孝也。 不忠不孝,实天地间之大罪人矣。 卿乃清名佳士,乔木良人,何从此辈为乱,而取骂名乎!且世间只有老僧老儒,曾见有老贼乎?不久悉将就戮者。 汝有此等材艺,何不为朝廷立功,显祖留名于世,以作中正之人,岂不与为盗贼者悬隔远乎?”王贡闻言,乃下马拜曰:“愚之不明,为流众与杜弢所陷,故致失节。 今闻教化,愿为前部,讨弢赎罪,望宥前愆。 ”侃乃令人扶之上马,同入寨中,亲执贡手慰而抚之。 次日,王贡率领本部人马扣城,唤杜弢谓之曰:“今外援已绝,内粮已乏,我今听陶公之劝,改心归顺,得他甚相敬重,你可从我之言,开城谢罪,同作正人乎!”弢不答。 众流民曰:“前日主帅曾请降于瑯琊王,今陶公使王左帅来招,事可一同,主帅不言,有何意思?”内有荆民在内为兵者过半,乃齐声叫曰:“汝若不从王将军之言,我等自愿出降。 ”弢乃绐众人曰:“既然如此,可上城回话,明日一同开门拜降。 ”兵士将此言道与王贡,贡乃退去。 至夜,杜弢密召汝班议曰:“王贡既去,军心皆变矣。 第293页 我等若降,必为王敦二人所杀,不若弃了兵众,漏夜逃回蜀中,再作道理。 ”班曰:“主帅之言是也。 ”潜与数骑遁去,至湘州路上,病发而死,汝班殓其尸,沉于江中而去。 荆襄復宁。 陶侃表奏王贡为湘州守,以代苟眺之任,王敦、陶侃归功于瑯琊王,二人皆收兵回镇。 后人有诗赞美王敦、陶侃不听诡降,遂能平定荆湘、剪除剧寇云:  陶侃心聪识见长,预知奸计不容降。 王敦智略能猜料,卒平逆党定荆湘。 第九十二回 坦延诈降破刘曜 话分两处。 再说汉主刘渊自差刘灵、曹嶷侵晋幽冀、东平二方之后,又欲使人往洛水,令太子刘聪侵挠许洛,命刘曜进攻长安,以分晋势。 陈元达谏阻,以为宜待二处报捷,再行未迟。 于是罢议。 不百日,忽报幽州一路,被王浚用计,射死刘灵,杀了吕钟。 东平一路,汲桑砍死曹樽,夺了城池,进攻瑯琊,为苟晞救至,用火攻劫寨,烧死汲桑、吕律,两路尽皆大败。 汉主听奏大怒,曰:“叵耐二贼杀吾大将四员,此恨不可不报。 朕当亲率大军前去,务要活捉苟晞,生擒王浚,方消此气。 ”只见右丞相诸葛宣于出班奏曰:“王浚北据幽燕,有拓跋猗卢、苏恕延等为助,苟晞有兖淄许邺之援,且老奸足智多谋,未易取者。 古云:‘小不忍,则乱大谋。 ’主公且宜养威待时,一鼓先下洛阳,则其征镇自乱,然后于中取事,可尽平矣。 未当造次以伤士马,亲离殿陛。 ”汉主曰:“既然如此,先命刘曜领兵十万,径趋洛阳。 石勒领兵十万,径趋许昌,先取司马越,断晋一臂。 ”宣于又曰:“洛阳帝星尚朗,气数未衰,司马越不久将自灭亡,亦且俟观其变,未可便进。 ”汉主不听,以刘曜为帅,刘厉为先锋,姜发为谋主,关谨、关山为左右,刘景为合后,领兵径望洛阳而进。 使人赍敕一道,行粮五千斛,往洛水关报刘聪知会;再发使命一道,至襄国城加封石勒为上党公,令其进攻许昌。 刘曜拜命出平阳,领兵十万,一路浩浩荡荡望洛阳而进,晋之各处郡县守臣,羽檄交驰不绝,报入洛阳。 怀帝闻之大惧,急召文武计议御汉之策,一面使人宣取东海王入京。 王衍出班奉曰:“前者汉兵两次犯京,皆大败而去,今何又畏于彼?可命前卫将军曹武领兵为先锋,阻敌汉寇,再着后卫将军张骐、中卫将军张骥为辅翼,密使左卫将军贾胤领兵三万,绝汉之救兵,必然又教他们败去,再不敢瞰洛阳。 ”怀帝听奏大喜,急召四将上殿,赐印加秩,令曹武领兵五万,宋抽、彭默为副,一同先出,阻拒汉兵。 按:曹武乃曹洪之孙,甚有勇略。 得曹孟德之七保刀,凡有战将器械遭其刀者,无不损坏,自以为无敌将军。 当日受诏为前锋,即便起发。 至界上,探得汉兵将近,乃命扎寨把住。 次日,刘曜兵到,欲攻晋营。 曹武整兵出战,两阵对圆,汉刘曜向前打话,左有关谨,右有关山,前有刘厉,后有关防,其余将佐,依次排列,高叫晋将打话。 曹武令大开门旗,放炮擂鼓,奏乐而出。 刘曜曰:“来将何名?今汝晋朝将寡兵微,可速献洛阳,吾亦还封汝主为安乐公,以全躯命。 否则打破城池,玉石俱焚,难免杀戮矣!”曹武曰:“前次亦是汝来,何为连夜逃去?今復敢此狂言,莫非换过手足乎?若是不曾变换,宜速下马投降,尚未迟矣!”刘厉未敢出马,关谨大怒,轮起青龙大刀,杀过晋阵。 曹武舞双宝刀接战,二人约马出阵,团团转杀,斗上三十余合。 曹武只倚宝刀坏人器械,方能取胜。 兹被关谨刀大力勐,如风砍进,曹武遮拦不迭,将欲垂败,宋抽、彭默急忙跑马出助。 刘曜大怒,亲自扬鞭来阻。 于是刘厉、关心一齐冲出,众将聚作一团混战,不半时,宋抽被关谨一刀斩于马下。 彭默心慌,也被关心砍死。 曹武看见,不敢再战,策马望城中而走。 汉将随后追下,正在危迫,却得张骐兄弟兵到,武得脱去。 张骐立于路口大叫曰:“汉贼速退犹迟,尚敢魍魉,张志远将军在此等你!”关防大怒,挥刀直砍而前。 张骐挺枪接住,二人曾经战过,知是对手,至是各各当心着意,一连战上四十余合,未分胜败。 张骥恐兄有失,横刀直进,思欲夹攻关防,原来关谨亦拍马出阵,思欲助兄,正与张骥相撞,两个即便交锋。 才及数合,贾胤引兵杀至,截于中间,不容汉兵再进。 刘曜见之大怒,挥鞭出唿众将曰:“晋将如此无知,汝等不出沖阵,更待何时?”于是刘厉、关山等一齐杀过晋阵,骐、骥、胤、武只是四人,怎当得十数员勐将,乃大败而走。 汉兵随后掩袭,一直追七十余里,夜不住马。 次日辰分,径至洛阳城下安营。 第294页 晋主大惊,急召文武宫员商议。 众大臣计无所出,王修进前曰:“今事在危急之际,惟计可以破敌。 臣闻弘农太守坦延起兵来援,因是孤军,惧汉势大,在于途中,不敢进救。 陛下可发密旨慰劳赐赏,令其乘时行计,以本部兵粮诈降刘曜,约其内应,定在十日内劫营,教彼放火,以乱汉兵之心,便可获胜矣。 ”王衍曰:“贼中有智者多,恐难瞒彼。 ”修曰:“不妨,只要坦延肯行。 此时刘曜已知起兵至近,今若去降,彼将以为延出进退两难而降,定然喜纳无疑,不须过虑。 ”晋主从之。 即遣王修为行人,乔装出城,密至坦延军中,传诏曰:“卿今远出勤王,忠可尚矣。 但以贼势甚猖,进恐无功。 朕听王右丞之计,欲卿为国干功,图像麒麟,若肯奉诏,当即与行使王修谋之,莫负朕望。 禄必上二千石。 ”延拜诏,即问王修曰:“圣上欲吾行计,王大人主画,必有奇谕。 ”修曰:“晋主有命,欲故人诈降汉贼,以为内应,期在十日内,我出城中兵来劫寨,汝却于营中放起火来,待其兵乱,我等乘势取胜,便是故人之功矣。 ”延曰:“吾之所来,正尽忠报国耳,既不能力诛汉贼,故人教我行此,即当任之,但自放心,必要见绩。 可拜上东海王并覆圣上,不必挂意,吾有饵贼之术,管取成功。 ”王修辞去。 延乃即将兵粮扎于郊外,更换素服,独自乘马,迳往汉营,拜于辕门之下。 守兵通报,始安王刘曜问曰:“汝何人也?”延曰:“臣乃弘农太守坦延。 昨者奉诏引兵勤王,来至途中,见外镇别无一人一骑来赴,洛阳亡在旦夕,知天不祚晋氏。 见大王强兵在此,臣今进退不得,愿将本部人马行粮献上,作为进见之忱,伏乞大王收录,以执鞭镫。 ”刘曜不知是计,即准其降,收了兵粮,授延为佥军,权居后槽。 延乃命军士积办草料,以备久困洛阳之用。 刘曜大喜,以为人心归向,晋无外援,乃将兵困住城门,不攻不打。 将至八九日,忽然过未时分,狂风大起,刘曜召众议曰:“今晚可以乘风攻城,将火器打入,或可下也。 ”姜发曰:“不可妄行。 此风甚是不祥,诸兄弟俱要用心提防,免被所算。 ”曜曰:“晋人畏吾如虎,何敢算吾?”唿延攸曰:“不可恃骄,只是防之为上。 ”于是各不解甲而寝。 将近一更,城中上官巳与宋胄、何伦、贾胤、曹武、张骐、张骥及义弟张驴八员上将,各选精兵一万,分四门潜出。 将近汉营,一齐吶喊沖入。 汉将慌忙上马,乘黑分头迎敌。 奈因夜深,难分你我,喊声莫辨。 姜发传令曰:“且只倚寨为战,不可远离。 ”众将扎定,方才拒得兵住。 忽被坦延在后槽令军士将四处草料尽皆放火烧起,又自暗中高叫曰:“晋兵已从后面杀入矣!”汉兵思欲前后阻救,遂各乱窜。 坦延与家将麻崇放入贾胤,从寨后杀出。 汉将心慌,将欲转杀,又被张、何等六将混入,风急火勐,兵卒顾抢衣粮,被晋军认得,砍倒者纷纷横叠,乃各奔溃。 汉将见粮仗尽没,知不能振,亦皆逃遁,被何伦、张驴紧紧跟住刘曜。 曜走洛水,欲就刘聪,将至洛河下流,晋兵蹑至,以箭射之,拥入水中者尸积蔽流。 姜发大叫曰:“太子粮少,亦难容留许多军马。 且晋兵渐至,不易安行,还当杀退此贼,取路回平阳讨兵,再来报仇,方是道理。 ”曜曰:“我等三打洛阳,俱被所败,不能一胜,有何颜面归国乎?”发曰:“不必言此。 昔管夷吾三战三败,不以为耻,后来毕竟一匡天下,时有未利也。 胜败何得就以为荣辱哉?”曜乃从之。 刘厉、姜飞奋身杀退何伦,又得唿延攸赶到,张驴少却,汉兵得以夺路奔回平阳。 后人有诗嘆汉妄进曰:  伪汉三番寇洛阳,争奈中原气尚强。 杀败无颜归本国,始知天意有循环。 不说刘曜败回,且道汉主不知其故,先又令王弥领兵五万,向前接应刘曜、石勒。 王弥至中途,探得晋兵得胜,汉兵归西,乃不向洛阳,移兵从阛辕关而进,攻掠汝颍、南阳一带,其郡县属官,皆因东海王粮差烦重,多罹潘滔、刘舆酷虐,皆相率降顺王弥,以是王弥威声大振。 东海长史刘洽言于司马越曰:“今汉党王弥、石勒,皆拥强兵在于内地。 刘聪又据洛水,人知其勇而悍跋,不敢征讨,被其立脚已固,皆我晋之大患也。 昨者刘曜虽幸败去,刘渊必然挟恨,再若一来,刘聪、弥、勒并至,洛阳其危矣。 大王身为太傅,执掌权衡,可不深虑及此?亟宜诏取天下有能诸侯,入京护卫,方可保守。 ”越从之。 行文各处州郡,并无应命者,盖以兵强者潜思自霸,兵弱者不敢当其利害。 第295页 惟有荆州都督王则,以兵五千入援,至半途,被王弥族将王迩、王逵所破,夺其兵粮,乘势大掠汉沔,进逼襄阳。 司马越闻报大惊,乃奏帝,请遍集文武,共议御备之策,皆言:“汉寇三次犯京,未曾得利,怀恨已极。 今遣王弥、石勒侵掠汝汉,是先断吾肘臂耳。 若使王、石等俱至,必为所破。 且城内空虚,境外饥馑,人民多困,不若暂且迁都,以避其锋,再作道理。 ”晋主从其议,命工匠营造船只于洛河之下,以便进退。 王衍坚执不肯,犹自清谈阔论,以稳众心。 復令卖牛车等器,示无行意。 邺城守将乃前兖州刺史苟晞,知河南州郡因东海王科征太重,反投于汉,欲会王浚、王敦、刘琨、周顗入朝讨之,乃先遣使持本上越十罪并过失数十条,言其“怀奸挟妒,害长沙,灭成都,毒惠帝,杀忠臣,专权横暴,用刘舆、潘滔之酷虐,重敛害民,酿成大祸,以兆汉寇,宜去司马越,则征镇勤王之师皆至,汉寇亦不敢犯阙矣。 ”  东海王见晞本事事指实,不敢奏帝加害,闷闷而出,归第不能寐,秉烛独坐,自思:“成都、河间去后,己失无人敢发。 苟晞以刺史外臣,如此直白,此贼多智,何以处之?”闷然一气,昏晕倒地。 近侍小童慌慌抱住大叫,裴妃等至扶起,半晌方苏,遂卧病不能理事,载回许昌调养。 晞使奏帝,乞求回诏,怀帝亦怪越纵党何伦、潘滔横行,殿陛窘辱公主,乃遣人持密诏赐苟晞,言:“东海王司马越虽有返驾之功,实怀不道之意,害成都王,毒先帝,杀缪播、何绥等,已见之矣。 若非汉寇屡犯,则夺位不待今日。 卿既知奸,宜为抑之。 ”晞得诏,乃进兵围许,东海王不能抵敌,率众奔洛,被晞追一日,索其党潘滔、何伦,尚书刘曾、侍中程延数人,责其罪而斩之。 回兵许昌,復上本入洛,言:“滔等招称越思篡夺已久,宜赐自斩。 ”越见本至,嘆曰:“吾无能为也。 ”遂復卧床,病转增剧。 乃召王衍、刘洽、刘乔、王修等至,嘱付曰:“孤自起事以来,得卿等戮力相扶,讨张方,破长安,返驾洛阳,冀共尽忠王室,青史留芳。 今外寇未平,被苟晞所抑,致成重疾,谅不能起。 吾死之后,无人可任吾事,卿等宜念向情,为吾扶柩,归葬东海,以全大义。 ”言讫,泪下如雨。 王衍曰:“且自保重,不须忧虑。 ”越曰:“孤今日思之,何该自残兄弟,以长外寇,酿成大患,以及国家,虽万死不足赎矣。 苟晞之言,甚为有理,可代吾谢之,使御汉寇。 ”衍等又曰:“太傅勿用伤神,调摄贵体,痊安之日,与晞等共退汉贼,自然可饰前愆也。 ”越惟摇首流泪不止,起手挥众出外,是夜乃卒。 次日,王衍、刘洽等奏帝请为发丧,怀帝因苟晞之奏,復贬越为县公,世子司马毗荫袭,命王衍等送柩还东海郡归葬,以苟晞兼管许汝诸军事。 后人有诗嘆东海王曰:  晋室诸王德福轻,各图专贵每相征。 自亮及砉凡八座,从头一一尽皆倾。 东海独存矜得志,谁想神天不肯容。 信用何伦恣暴虐,苟篔一举立丧身。 第九十三回 石勒南侵据江汉 话分两头,却说石勒奉汉主之命,引兵助曜攻洛,闻知刘曜败归,意欲收回。 听得王弥已克南阳诸郡,王迩等进逼襄阳,乃亦移兵径趋樊城。 樊城守将李德,魏李典之后,自恃屡代将家,听报石勒犯境,即点兵马离城退剿。 出界不远,两军相遇,各皆布成阵势。 李德出马谓石勒及张宾曰:“汝等往往称是中朝人氏,汉臣世裔,何为从胡寇作乱,以扰中州,害及士大夫乎?”张宾应曰:“晋世不道,骨肉自残,元元涂炭。 大丈夫正宜救民于水火,岂效汝等不肖祖宗之人乎?今此地半属于我,尚欲拒抗耶?”言讫,挥众出战,张敬、张实一齐沖入其阵。 李德抵敌不住,大败而走,奔入樊城。 张实二人径追至城下,正欲打门,张宾领大军俱至,分四角安营把住,一连攻打三日。 李德守御对击,矢石将尽,兵民甚忧。 德料汉兵强盛,孤城难守,乃与僚佐等议曰:“石勒犷勐,我兵微少,意欲弃此,保全各家家属,君等以为何如?”部将陈仁曰:“各处州郡被破者多,何曾有能保身嗣者!今当收拾家眷,载上库帑,某愿当先保护,将军在后,逃往荆州,又作计较。 ”李德然之。 待勒兵退后,于半夜开门逃出。 赵染知之,欲要赶捉,值天黑路生而止,德获安走。 次日,城中百姓大开四门,竖立降旗。 张宾引众入城,只见满街香花拜迎。 勒乃随方安抚,兵士秋毫不敢犯,民皆大悦。 勒使诸将巡讨下县,兵方出,有人来报曰:“且未可动。 今东海王死,晋帝差大臣王衍率文武送丧,归葬东海,金宝甚多,有兵护卫,恐出惹祸。 第296页 ”石勒亟谓张宾曰:“司马越乃晋之罪魁,今天杀彼,使得善终,而又容其还葬食邑,则无以惩戒后恶矣!可追转枭首示众方好。 ”宾听之,使孔苌、桃豹帅吴豫等,将轻骑万人,如风疾起,追夺越柩。 苌等追至苦县地方及之。 王衍见有兵至,命何伦迎敌。 伦使宋胄将五千来退,与苌接战,不满十合,宋胄被苌斩之。 伦慌自出,已被孔苌、桃豹逼至。 吴豫等分头围住,何伦死拒,不能得脱。 次日,石勒自帅铁骑万人来到,喝令乱箭射之。 卫兵死者过半,余皆走散。 其从官司徒王衍、尚书刘望、长史刘乔、庾敳并襄阳王司马范、仁城王济、西河王喜、齐王韶等三十六王并诸臣子送殡者,无一得免,被勒所俘者三百余人。 将至襄阳,闻知王迩大掠而去,遂举众入襄阳,安抚百姓,诸将献俘。 勒坐堂上,召王衍于阶下问曰:“卿为宰执,而阿附东海,害及黎民,误国至此,有何言也?”衍曰:“臣少无宦情,未尝有意于卿相,虽居越下,不预世事。 晋国祸败之由,责不在己,向日之事未觉其因。 ”勒又问洛阳之事,衍曰:“晋国虚实,明公已知,今天下四海,仰明公威名重矣,正宜乘此建立尊号,鼎立三分,何愁有不治乎?”勒曰:“君壮岁登朝,名冠海宇,身居重任,何得言无宦情哉!不谙体统,破害天下,非君而谁!”乃命引出别居,衍退。 勒笑谓众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此等奸人,佞而且谲,何以待之?”孔苌曰:“彼乃晋之三公,今若处以重职,恐亦以清谈蛊惑我众,处以卑职,必不善为我用,留之何益?”勒曰:“此人固不可留,但彼罪恶未彰,贤名在外,不宜加以锋刃,当阴去之。 ”乃分付羝人另设一榻于浮墙之下,送衍居卧,令其夜中排墙压而杀之。 衍临榻所,见其行意,私谓僚属等曰:“吾曹知有今日,何不早去虚无之学、寂灭之习,尽心戮力,以匡王室,亦不为人所掳矣。 ”乃三点其首曰:“王衍,王衍,亦至是哉!”嘆息未已,早为羝人排墙压榻而死。 勒又命斩何伦、潘滔,以正罔上之罪。 乃发越之棺,斩首谕众曰:“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 ”遂焚其尸首。 诸王官属并越子毗皆没于勒军之中,独裴妃为一军人匿而卖与商人。 裴诉以实,逾年带至淮阴,使渡江来见瑯琊王。 瑯琊王赏商人而留之,因前得裴妃之劝,授以建业,睿感其德,厚加存恤,以次子司马沖继越为嗣,供养裴妃。 后胡致堂先生断王衍曰:  何晏、王衍自丧其身,丧人之国者,乃出一轨。 衍为三公,所歷变乱亦多,又不闻匡正之策,方且阴营三窟,觊脱祸败,既不得免死于排墙之下,当知墙之为实,而窟之为虚也。 岂不深垂后世之戒哉!  史官又断东海王越曰:  东海纠合同盟,创为义举,匡復之功未立,凌暴之衅已彰。 罄彼车徒,固求出镇,既而帝京寡弱,狡寇凭凌,遂令神器劫迁,宗社颠覆,数十万众并垂饵于豺狼,三十六王咸殒身于锋刃,祸难之振,亘古未闻,虽及焚尸,犹为幸也。 又戒箴云:  元超作辅,出征入抚,败国丧师,无君震主,焚软之变,抑惟自取。 石勒自焚越尸,奄有襄樊,遂并江陵,一路无敌,其锋甚锐,晋兵战则必败。 意欲据江汉,霸取上流。 张宾以为有三不可,孔苌亦劝勒进攻许洛,思欲报復曹氏、郄氏杀害祖父之仇。 勒尚屯留襄阳弗许。 忽值军中疫作,死者什二,勒乃避过沔水,据江夏守之,欲并豫章蕲皖,南夺金陵等处不提。 再说汉主刘渊,自刘曜洛阳败回,心常不忿,日夜思图洛阳,以雪仇耻。 闻知石勒有兵二十余万,威震江汉,王弥有兵十万,雄据汝颍,心中大喜,乃召群臣议曰:“今石勒兵势甚强,数次攻洛,皆不曾出,此回已在江夏,可命其统兵一同伐晋,必定成功。 ”群臣曰:“陛下之见深是,不然,恐勒强难制,亟宜诏而使之,不坠国体。 ”于是復令始安王刘曜提兵十万,从北路去会石勒,共取洛阳。 石勒见诏,尚未肯进。 孔苌力贊之曰:“数次攻洛,主公皆不曾应命,今番又再迟疑,则是故违君命,起人议论矣。 ”勒乃从之。 命张宾点集军马,以孔苌为先锋,张实、赵染将左军,张敬、赵概将右军,刁膺、桃豹、孔豚、吴豫、张越、赵鹿、张曀仆等随军听调,将兵十五万,一同征进。 二路汉兵至洛,刘曜分使刘厉、关防、关山屯大夏门,刘景、关谨、关心屯广阳门,刘曜与赵固、姜发、刘义屯上东门,石勒、孔苌屯西明门,张实、赵染屯宣阳门。 汉兵甚盛,围住洛阳,城中百官无不惊骇。 怀帝嘆曰:“今天下诸侯之兵,不下数百万,并无一人来此勤王,如之奈何?”众官议散,忽报西凉州遣大将北宫纯,引兵三万特来救洛,见汉兵势盛,未敢即进。 第297页 怀帝议欲遣兵接应入城。 偶有东海王故将丘光、楼裒聚兵二万,闻知汉围洛阳,欲来保驾勤王,将功赎罪,亦惧汉势,乃约北宫纯合兵,径沖大夏门而进。 汉将关防、刘厉阻住,北宫纯知关防勇,乃挥斧接住。 刘厉遂与丘光相战,才及数合,楼裒从旁突至,刘厉转眼一看,被丘光一刀斩于马下。 汉兵势沮,凉副将等齐齐奋勇突阵而过。 关山急出,晋兵已至城下,曹武看见,开门杀出,接应入城。 众将上殿朝帝,怀帝加三人为关内侯,其下副将各授校尉之职。 帝又问众臣曰:“今得二处之兵来援,人心稍振,卿等以为战守二策孰善?”尚书令庾珉、侍中王俊曰:“今汉兵势盛,难与争锋,只可坚守,以待四方救至,再行计议。 ”帝从之,命北宫纯守宣阳门,张骐兄弟守广夏门,丘光、楼裒守大夏门,曹武、上官巳守西明门,王采、贾胤守上东门,曹诚、郗性守广阳门,王俊、庾珉亲自巡督。 汉兵连日攻打,被城上以石矢对击,汉兵折伤无算。 两家相持月余,城不能拨。 汉兵粮草不继,张宾言于石勒曰:“吾观晋之兵将,战则不足,守则有余。 我兵粮食鲜少,攻城三月不拔者,兵家之忌也。 不若与始安王约会,先取三台郫城,资其粮食,以为军需,绝其外望,以孤洛阳,然后再来攻之,能保其必破矣!”石勒从之,即与宾同至曜营相见。 曜接入问曰:“世龙、孟孙有何所议?”宾曰:“兵法有云:军入重地而粮草不接者,将之灾也。 今攻城已久,粮饷将竭,倘有外镇救至,又难转动矣。 不如分兵先去攻取郫城、三台二处,一则资我军之粮食,二则剪洛阳之牙爪,待其失望,可不攻而自下矣。 ”刘曜素重张宾之谋,即从其议,乃唤姜发问之。 发曰:“孟孙见出吾先,多不及也,斯言极善。 ”于是撤围去取二郡。 洛阳城中,文武官员皆相庆贺曰:“汉贼攻围许久,见我守御严密,不能动我,今因粮少,故情愿退去也。 ”亳州守将周馥曰:“汉兵暂退者,实为粮乏,欲掠我邻郡也。 一得钱粮,必復大至矣。 亟宜移驾,权就江南瑯琊王处,以避其锋。 待汉寇少衰,再图恢復,免致失节。 ”众文武多不欲奔驰,乃劝帝曰:“前次即便营舟洛水,以防城陷矣。 今汉大至,围城数月不能胜我,依旧退去,焉即破我坚城?馥以下职,乃敢妄言搔动圣驾,捐弃根本乎?若一南迁,则尽失中原矣。 ”晋主遂不准馥劝,令整城隍,催趱柴草、粮料入城,以防汉兵再至。 差人关报各镇,取兵共援京都,同退贼寇,一面打听石勒、刘曜消息,不肯徙避。 后人有诗嘆怀帝当陷北汉之手,以致被众臣所误云:  周馥先明劝徙都,晋怀亡虑忽狂胡。 不从忠谏徒窥测,守窟偷安卒被俘。 事分头绪,却说王弥在于南阳,知汉主差刘曜、石勒攻打洛阳,调不及己,心中惆怅。 及探得二人日久不能克城,欲要向前干功,因无诏命不敢,乃使大将徐邈入朝上奏,言:“司隶校尉王弥,今见龙骧将军曜、上党公辅汉将军勒勤兵在外,围洛二月,攻城不拔,臣欲提兵去助,奈以未蒙圣谕,故不敢妄动。 今二帅皆已移兵攻打三台、郫城,洛阳已解,但恐晋人修德布恩,诏诸侯入援,则又难于动摇矣。 伏乞圣上下诏始安王与上党公,许臣与太子俱进,则破洛阳如反掌,擒晋主若探囊矣。 ”汉主见奏大怒,拍案骂曰:“竖子如此无能,攻城三月,纵然未拔,困亦极矣,反又惮劳躲去,是何道理?狗子不若耶!”诸葛宣于谏曰:“陛下休怒,张宾、姜发皆识兵机者,移攻别郡,盖为军粮不继耳!今番洛阳定破,但令一军速解粮饷去催其进,自然成大功矣。 ”汉主从之,宣唿延攸上殿谓之曰:“事有谶兆,不可罔也。 朕昨梦一神人语吾曰:‘欲得洛阳地,须用唿延氏。 ’石勒部下有唿延模、唿延莫,皆非大将之材,莫非今番太子不曾得诏,汝兄亦在洛水,卿又在此,故功难成。 汝当念是皇亲,提兵五万,运粮往洛水,合会太子并汝兄弟,赍粮与二军,一同齐进,尽心干功,勿得辞劳。 ”再下一敕加王弥为车骑将军,催其速起。 唿延攸领命出朝,汉主亲点兵粮饯送,曰:“卿可传朕言与王弥、太子,可要用心争气,莫效刘曜、石勒有头无尾,费了数月钱粮,又纵围不攻,使敌人得以养锐。 ”唿延攸、徐邈叩首领诺而起。 汉主又遣飞使示谕曜、勒并报粮数,与王弥、唿延攸进兵之期。 攸至西河,合兄唿延晏径扣洛阳下寨,差人去会太子刘聪。 晋兵虽知唿延晏一军犯境,亦不敢出敌。 晏见众兵不到,乃大掠洛阳,往洛水去合刘聪,见河下摆列舟船无数,晏令军士放火尽皆焚之,唿延攸仍扎洛阳不动。 后人有诗嘆晋人势败被汉将藐视云:  汉将唿延晏,孤军止八千。 第298页 横行藐河洛,肆掠小中原。 毒流三万户,烧残五百船。 无敢撄锋敌,弱晋至今传。 第九十四回 汉破洛阳掳怀帝 话说汉将王弥差徐邈上平阳上表,求攻洛阳之后,乃将南阳钱粮移至汝宁,等候征进,每日操演军马。 忽见徐邈赍敕来到,王弥大喜,拜读毕,即令王迩、王如统徐邈先发,往助唿延,自将大兵五万后起。 迩等知唿延攸屯军洛阳城下,乃亦进至广阳门列寨。 攸知弥兵到,遂发令三军攻打城池。 晋兵延城战守,矢石不断,汉兵不能得近。 唿延攸大怒,亲自督战,以大炮击其城垛,打死兵无数。 晋主知汉攻急,心中大惧,召众将商议破敌之计。 张骐兄弟曰:“臣等受国大恩,必须努力退贼,今势已急,若不出战,彼愈逞肆。 趁今别兵未集,明日臣请突出杀他一阵,败其前锋,则贼势自弛矣。 ”众文武皆喜跃曰:“非将军不能退吓丑虏。 ”次日早晨,张骐前驱,张骥在后,引兵四万,开门突出,分作两路杀奔汉营而来。 唿延攸正欲点兵攻城,不虞张骐掩至,听得喊起,急忙绰刀上马出敌。 未经数合,张骥又到,攸子唿延?舞鞭接住,争奈晋之兵将拼死狠杀,势不可当。 唿延?被张骥所杀,攸退不得,抵死力战二将,青铜大刀砍缺。 正在危迫之际,却得西寨王弥自到,催令王如、王迩、徐邈往助唿延攸攻城。 兵将出寨,只见探马来报:“被晋将张骐劫中我寨,杀死小将军,正将垂败,乞将军速往救之。 ”王弥听说,唿如、迩如飞疾进。 二人赶到,正见骐、骥兄弟围住唿延攸,如、迩慌忙沖入。 张骐等抽身退走,徐邈适至,即与唿延攸随后追去。 未及至城,忽见一员大将横刀跃马截出,大唿曰:“偷营贼子,王飞豹在此等你,可速下马!”张骐战久,恐不能胜,翻身绕城而走,徐邈又赶在前。 骐见两头有兵,只得与弥接战。 十合之中,被王弥一刀砍于马下。 张骥正被王如、王迩赶至,见兄落马,心知难敌,径望城中走去。 如、迩接尾追赶,忽见唿延攸在前,大叫曰:“贼子偷劫吾营,杀害吾儿,快来填命!”骥心以为唿延攸战久力乏,向前冲去。 谁知王如兄弟逼近,三面受敌,不能当抵,被唿延攸一刀背打落马鞍,王如一刀砍下其首。 晋兵四散奔溃,有一半走得入城,在外多被所杀,降者三千人。 弥等乘势围城攻打。 相持旬余,城中粮乏,帝谓众文武曰:“洛阳城中因诸王自乱,先帝西迁之后,仓库空处,张方逆贼又罄卷而去。 自朕受命以来,连遭汉寇,今遇久困,粮尽兵疲,百姓穷极,饿声满道,朕不忍闻,将何处之?”王俊曰:“今天下无兵来援,恐洛阳难保,可遣人修整船只,依周馥之言,漏夜出城,且往江南少避,又作道理。 ”帝从之,遣人密往预备船只伺候。 是夜,命曹武、曹诚、郗性保护,与诸大臣悄悄起发。 将至门边,前使偷入回报,言:“船被汉将唿延晏烧毁,修理不得,一时无办。 须从陆路而行方可。 ”怀帝大咤曰:“此天亡我也!可惜祖宗大业,到此休矣。 ”郗性曰:“圣驾已发,既无船只,可从旱路奔往长安,以就南阳王。 ”帝曰:“百官多半无马,车辆又少,贼若以兵追之,悉被所擒矣,如何去得?不若回宫,众卿悉力保守,又作道理。 ”于是復转,怀帝与近臣等夜坐不寐,嘆息无已。 王俊又进言曰:“前者苟晞表请陛下迁都仓坦,暂避其毒,陛下不从,今当乘此黑夜遁出,往彼处依之。 ”帝听其言,欲召众官同奔。 时独文臣庾珉、王俊,武臣丘光、楼裒在侧,丘光曰:“不必召众,臣先察其意思,多不肯行,知彼皆欲保全妻孥,未必弃而即从,且多则为累。 我二人护驾潜出,百官知之,明日亦皆来奔也。 ”珉曰:“君言是也。 ”乃扶帝自西掖门出。 行至铜驼街,被饿夫结伙为盔者趁黑抢掠,车辇尽失。 丘光、楼裒欲捕而杀之,奈看不见,尽被走散。 帝不能行,乃泣而还宫,遣从人投奔苟晞道其事。 使出,走至天明,到硖石堡,遇魏浚巡哨人所获。 浚乃度支大使,其时聚得米谷甚多,帅流民数百余家,保据河阴,获得帝从人,问其来歷,从人告以备细,浚甚酸怆,乃备粮米三千斛,从间道越夜送至城中,以给帝食。 越旬日,只见汉帅刘曜、石勒攻打三台、郫城不克,闻知唿延攸解有粮至,乃掠其下县库藏,復将大兵进围洛阳。 唿延攸、王弥皆来拜谒,道及攻城之事,二将献张骐、张骥首级,刘曜大喜曰:“吾此一来,誓欲亲枭这贼,谁想已死在我将家之手矣。 ”攸传汉主语,言:“二位主帅,今番定要齐心共克洛阳。 ”张宾曰:“前日退攻三台者,为乏粮耳,圣上不知,以吾等为怯。 第299页 今军得食,明日再进,看吾怯也不怯!”正在叙话,忽报唿延晏会合太子,以姜飞为前部,黄臣、黄命为左右,唿延颢为押后,引兵三万,已在宣阳门外住扎。 曜、勒见说,即同一班战将关、张、赵、姜、王、魏等,齐去参谒。 刘玄明曰:“自洛阳被晋劫营,杀死唿延朗,退屯洛水,无颜归国,越有年矣。 前番二次攻洛,不得诏命,弗及来助。 今次敕吾同来,望诸故旧秉心协力,务成大功,方可报二次之恨也。 ”众人曰:“致身效命,乃为将之本等耳!谨领钧旨,但臣等以戎事奔驰,久失朝谒,伏乞容恕。 ”太子慰劳已毕,设宴赐款。 席间,太子聪举杯谓众曰:“今洛阳之困已极,可将各门分把,莫使晋帝君臣走脱,以贻祸根。 城破只在旬日中矣!”众皆应诺,席散各归营寨。 次日,姜发、张宾调遣诸将,分屯各门,严加号令,把得水泄不通,樵苏尽绝。 张宾命四下筑起土山,高与城齐,上可容军士百余,八门共一十六座,拣选能射强弓硬弩二百步者,立于其上,分付不可乱发,只待晋兵上城吶喊,与我攻城人相持之时,即便望上射去。 兵士得令,各去打点。 王弥、关防、唿延晏、张实、黄臣、姜飞、赵染、刘景分八门攻打,晋兵于城上吶喊射箭,被汉兵自土山上发伏,一齐发箭,就如雨点一般。 晋兵果不能当,打死者不计其数。 王俊亟命各将遮牌木盾,向前蔽箭,射者立于背后,姜发又命架炮铳于土山之上击之。 晋兵不能支,俱走下城。 王俊曰:“不可少退,退则城被打破,亦宜以炮对打,彼山上兵少,定然斗我不过。 ”以故各伤兵士而止。 庾珉曰:“今彼筑山攻我,若再增添数座,恐被所陷也。 ”王俊曰:“可亟造发石车,先破此山,则免其再筑矣。 ”帝命王俊画式监制,一夜而成,共八十乘。 每山五乘,列于城上,横安大桶,状类炮筒,底实以硝,上嵌石子八个,大如碗者,又名八石机。 安排齐整,汉兵竭力攻打,晋兵惟守而击之。 只见土山上伏兵箭又乱发,王俊命点上药线,声震天地,石到处,连透数人,土山皆被打崩。 共兵二千,无一得活者。 张宾见此计被破,乃令军士掏掘地道而进。 王俊巡城,细观动静,乃谓众将曰:“汉兵无计可入,必是思量欲掘地道也。 ”传令绕城开浚长渠深堑,着百姓守之,有水处引水灌满。 汉兵被水沖没,死者无数。 虽不得入,奈城中无粮可食,人民饿死,哭声晓夜不断。 刘聪遍告诸将曰:“城破只在早晚,何必区区以诡计暗谋,徒损兵命,且又自耽日月。 倘若苟晞与长安、幽、冀、辽、併合兵来救,可不尽弃前功?但只努力明打,城中愈怕,众心慌变,城自破矣。 ”于是石勒、刘曜亲自临城,与王弥、唿延攸、姜飞五路首将,皆申重令,戒约三军曰:“自今日为始,军士若不用命,则斩队长;队长不用命,则斩总旗;总旗不用命,则斩把总;把总不用命,则斩百总;百总不用命,则斩千总;有功者另行升赏。 ”军士闻令,云梯乱竖,撞竿齐击,炮铳火箭竞进,晋兵救应不迭。 城上人食少力疲,着箭便倒,抵之不住。 唿延攸首克平昌门,丘光、楼裒悉皆战死,攸遂入城放火,以吓诸门。 守兵心慌,被王弥、徐邈又攻开广阳门,城中火盛。 荀藩司空与光禄大夫荀组等在城上者,知不能保,即走出城,望阛辕而逃。 以是人各自顾,多走下城。 姜飞、黄臣遂夺宣阳门,刘曜大兵入西明门,石勒陷东明门。 晋兵将乱窜,郗性被桃豹擒住,郄礼被桃虎擒住,曹武欲走出城,被孔苌极力追去,遂战死,枭其首而转。 曹诚看见,赶来报仇,五合之内,又为孔苌生擒过马。 上官巳奔入朝中,拥怀帝上马,北宫纯当先杀出,汉兵不能当,姜飞、黄臣急来阻截,怀帝等遂不能进前。 北宫纯翻身来救,黄臣挥刀战住。 上官巳不顾战,保帝沖走,姜飞刺斜抢上,一枪戳死。 北宫纯看见,乃不顾帝,弃战杀条血路,走还西凉而去。 怀帝大哭回宫,与太子司马诠躲入华林园中。 唿延攸先杀入宫,问知帝在华林园,遂率兵寻而擒之。 始安王曜至时,王弥已自朝中而出,曜遂怪之。 顷间,唿延攸迎曜上殿,献上怀帝,请禁杀戮。 始安王喜而从之,下令各门晋官将早宜罢战,免致混死,汉官将免肆杀戮,妄害无辜。 时晋文武百官与百姓军兵,三停已散其二,惟司马氏诸王子孙在内者,被害殆尽。 附晋史臣干宝断曰:  晋之亡也,因内乏阿衡,外鲜良将,树立攘权,任非其职耳。 如苟篔之为将,自以智谋足过杜预,审敌可概羊祜。 观其用谋制敌,设计出奇,适亦为良。 惜乎用法严酷,杀戮惨克,临流论刑,河水尽赤,人称屠伯。 第300页 杀其弟而母不能言,诛阎亨而众心毕异。 以此为将而当勍敌,宾勤之为谋已,其不败者几希。 及兵散势孤,敌压垒门,逡巡无计,束手被擒,锁项就辱,尚欲巧语求全,使羊、杜为将,致如是乎?兼之国乏良平,朝多强佞,八王内蠹,华夏受夷,虽武帝自临,杜、羊御敌,犹惧乱亡,况严酷逞刑之人,而欲望制多智之张宾,枭黠之石勒,其能得乎?  曜使人监守怀帝,将太子戮之,乃拥兵自入宫中,获皇后羊氏,见其美丽,纳之为妃。 曜下令命军人寻访入蜀诸将诸葛绪、钟、邓等坟毁之。 羊后曰:“人死则恨散,何不存彼,表泽及骷骨之德。 ”曜曰:“吾非不知,实欲伐他以报昔年灭蜀之惨耳!”竟令掘之。 石勒见城中空虚,军士乏粮,乃上言移兵平定许昌。 曜从之,勒去。 王弥说曜曰:“许昌乃曹魏建都之所,不可使他人居占,今上党公既去,当请移驾来此,以弹压之。 ”曜不应。 弥又曰:“洛阳天下之中,山河四塞,宫室壮丽,不用修营,都此可以发制诸侯,笼络天下,一统之业可定也。 ”刘曜怪王弥不待己而先入城,出朝门又不迎谒,心甚恨,故拂其意,曰:“今此空城无民,且四面受敌,何能及吾平阳哉?”弥曰:“城中空虚,但能行仁布德,百姓自集,周汉尚然都之,何虑受敌。 ”曜意不悦弥,乃请太子刘聪,将晋之君臣,并库藏图籍,同姜发、关、黄等,上平阳去见汉主。 曜乃将宫室尽皆放火焚之。 王弥曰:“屠沽子岂有大度哉?”心知与曜不合,乃引兵东屯项关,参谋刘瞰说弥曰:“将军为汉建不世之功,今与始安王相失,必难自容,不如东据汲兖二州,徐观天下之势,上可以统一四海,小可以三分鼎峙,岂非善身避害之良策也。 ”弥然其言,乃移屯汲郡以觇时势,不在话下。 再说当日洛阳将陷,荀藩、荀组奉秦王司马业奔出阳城。 业年十二岁,乃吴王晏之孙,荀藩之甥也。 及闻怀帝被执,二人復将引避入关。 行至途中,乏食,使人告乞于荥阳太守李矩。 矩输给之,又以书与藩,言密县阎鼎雄才迈众,今有精卒五千,可与共议大事者。 若君叔侄有恢復之心,当往就之。 藩、组乃奉业復奔于密,鼎遂与藩建行台,移檄远近,备词激切,再以表尊瑯琊王与南阳王为盟主,请以阎鼎为汝阴刺史,招募流散戍卒,又请荆州刺史周顗同扶秦王,共讨胡寇,以復晋室。 时太子司马诠被害,其弟司马端扮作常人,逃出洛阳,奔仓坦以投苟晞。 晞亦置行台,奉为太子,居邺城招集散亡将士,意图兴復,不提。 且说汉太子与诸将送晋怀帝上平阳见汉主,汉主大悦,乃释其囚,赐第给廪以居之,加封唿延攸并众将等为平南、镇南、安东、宁东诸将军。 自此以为得报仇恨,心满意足,荒于酒色,氵?戏无度,因而成病,日加沉重。 乃召太子聪、丞相陈元达、诸葛宣于、大夫游光远、姜发、关防、黄臣、唿延晏等至榻前,分付后事曰:“朕同卿等,难苦万千,齐心戮力,克成此事业,报却晋之仇恨,未能得酬卿等大功,相与共享富贵,不幸卧病沉重,料知难起。 卿等皆是晚年老成之人,可念昔日旧好,共扶太子经理国家。 晋乃世仇,必图恢復,慎防之。 一被所侮,难免殄类矣。 ”又谓刘聪曰:“吾见石勒、曹嶷皆非纯臣,当以用心待之,但以张孟孙兄弟,吾之骨肉一同,不得相见嘱以后事,死有余憾,其如石郎何?”言讫而崩。 群臣见其不能苏,皆伏地哭拜而出。 次日,陈元达等立刘聪为大汉皇帝,改为光兴元年,称号烈宗。 停父丧于白虎殿,追谥渊为大汉高宗皇帝。 关防年老,痛念刘璩故旧,同事至老,一旦先逝,乃长嘆曰:“吾祖与昭烈皇帝共事,义同生死,年寿相若,永诀几希。 今吾与帝年亦相若,恐与先人同例也。 ”至晚,果梦元海邀身共逃入羌。 遂得病,日食渐减,半月而殂。 汉主聪亲为挂孝,罢朝三日,追赠忠烈王,即以王礼葬之。 关谨痛兄之死,成疾,恸哭三昼夜,饮食少进,遂尪羸成病,卧床十余日而亡。 汉主亦亲临丧,吊哭过哀,追赠忠顺王,与防一同葬于先帝渊陵之侧。 二子关勇、关曼袭职。 后人有诗赞美防、谨曰:  关氏从来忠义优,赤心慷慨振鸿猷。 威名赫奕终三国,勇烈传扬遍九州。 志遂灭仇吞典午,功成扶汉立炎刘。 武安耿耿公孙出,万古清芳永不休。 第九十五回 石勒袭苟晞报仇 话说石勒自破洛阳,屯兵许昌,部下有甲士二十余万,雄视河北,又欲进攻三台。 三台守将刘演,日前被勒、曜分图之日,率兵死守,遣人求救于叔刘琨。 琨知石勒势盛,不敢发兵,幸得先年石勒寇□□之时,因辽西段末杯救至,勒被冲散,走失养子季童并石老夫人家眷十余口,是刘琨军人获得,送上并州。 第301页 时石夫人年近八旬,子童年十一岁,刘琨以其老幼之辈,留于庑下,因演求叔共退石勒,琨使参谋张儒送石夫人与季童,遗书一封,与勒讲和,说其罢兵。 儒到三台之际,勒等已撤兵攻洛,演乃留之。 及是闻知勒将再至,即使张儒预先送往许昌,以止石勒。 勒见夫人与子,大喜,将其书拆开看云:  将军发迹河朔,席捲兖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沔,虽古名将,未足与拟。 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掠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復忽星散者,将军岂知其然哉?盖以荣辱定于得主,成败决在所附。 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叛兵。 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叛兵幸成终归殄灭。 向者赤眉黄巾横溢海宇,所以一旦卒败者,正以兵出无名,徒为暴乱耳!将军以天挺之资,威震远迩,能择有德而推崇,随时望而归戴,勛义堂堂,永享遐贵,不亦美乎?愚意以为,背聪则祸除,向晋则福至。 揣度往诲,翻然改图,则天下不足定,蚁寇不足扫,伟绩可立树矣!今相授侍中持节大将军,领匈奴中总制襄阳公,统内外之任,兼华夷之号,显封大镇,以表殊能。 将军其宜受之。 及至心实事,张儒面陈,伏希鉴纳。 幸甚!  石勒看毕,回书与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 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俗,难为效用。 ”外具名马珍宝,厚待张儒,重赏从使,令归併州,巽谢以绝之。 乃罢攻三台之兵。 此时石夫人九十有二,季童年有十四岁,膂力亦雄。 小石虎二岁,与之相搏,反覆无上下。 虎过兇狠,原系胡中人,性格不常,残忍好杀,能挽五石之弓,喜畋猎,每日闲游,常挟弹打死平人不顾,多搏死士卒。 军中具告石勒,勒以系石夫人所抚,不曾惩治。 及是白与石夫人曰:“虎儿幼系老母娇养,不知规戒。 今年长大,无辜嗜杀,恐为大害。 吾欲除之,以为老母钟爱,忍耐至此,特先告知而行。 ”夫人曰:“此子力强志刚,必有大用。 且快牛为犊之时,多能破车坏犁,一朝耕种用之,及能成迈众之功。 今当戮力中原,宜留之以助征讨。 ”勒乃置之。 及季童至而罢攻三台,虎怪之,上言父勒曰:“大人慾经略天下,平定中原,何因小惠而失大计?儿今愿领兵立取此郡,以显初出之功。 ”勒曰:“他人德吾母子,何忍负其大义?”心欲不从,只见季童亦向前曰:“刘琨虽存吾二人之命,乃以年老及幼而免也,实未尝有养吾之恩。 且几番要械夫人,来招我父,是以我等作囮耳。 今见攻逼三台,不得已将老夫人来求退兵,非真心也。 昨见父兵退攻洛阳,又復留于三台。 演目吾等为俘囚。 今大兄愿取三台,儿亦同去,我自有言。 ”石勒从之。 召张宾至,议曰:“吾本欲罢兵以答刘公之义,今此二子皆要进取,特请孟孙筹之。 ”宾曰:“规小节者不能成业名。 二子虽于仁心觉歉,但为大事者亦不必拘泥也。 ”勒曰:“若然,斯二子名号未立,难以驭众。 当赐名职,方好行兵。 吾昔至石家时,石公梦虎而留我,今得公等相助,聊成功业。 吾前梦虎而得鬍子,即赐名石虎;昨又梦虎而季童归,此儿原是再姓,我今赐他名为赵虎,使二虎为左右先锋,好令兵众。 ”宾曰:“不然,公今以石姓驰声南北,石不负公,宜赐姓石,且一家养子而分二姓,于理不可。 待日后得成霸业,建号为赵,復令子孙从国为姓,即可以原其本矣。 ”勒从之,乃赐季童改姓不改名,即为石闵,授行军都尉。 石虎为行军招讨振威先锋,带领副将李悍、吴豫等,引兵五万,攻打三台。 刘演闻石虎犯郡,乃引兵出迎。 两阵对圆,石虎横刀而出,刘演视虎形状魁岸,虽似狰勐,欺其年幼,亲自挺枪杀过汉阵。 石虎手挥大刀对敌,战不十合,刘演抵当不住,败走入城。 石虎领兵围住。 此城系成都王会兵之所,甚是坚固,攻打五日,不能得下。 石虎怒骂守城军士曰:“万剐军坯,可要常守得牢,若是被吾打破,满城屠戮,寸草不留。 ”军士以此言报知石勒,石勒忙引轻兵自来监助,以制其惨杀无辜。 刘演探知石勒又至,料难守敌,是夜引亲将潘良、郎牧,收拾库藏,挈家小奔走廪丘而去。 副将谢胥知城难守,欲出投降,惧虎残暴,乃率兵径诣石勒军前投拜,勒遂住兵界上,使人关报石虎。 石虎大怒,曰:“贼奴如此无礼,不向我们近处投降,到往远处而去,是欺我耶!”命石闵带吴豫入城安民,自与李恽诣勒营禀曰:“南人奸狡多诈,难知心腹,倘若其中有变,反为不美,不若斩胥而坑其卒,庶无始安王坦延之咎。 ”勒曰:“我既准其降,安可食言以绝归向之心乎?”虎曰:“他们若有真心,儿子围城五日,到不投降,今见势迫,直到此处路中来降,非本意也,欲图父耳,但以不能得近,故此将计就计,诈降取事,必须杀之以绝其祸。 第302页 ”石勒见虎坚执己见,意欲罪责石虎。 孔苌在旁劝之曰:“公子初出干功,权宜从此一次,但斩谢胥,免其军众可也。 ”勒不得已,乃责谢胥背主不忠,斩首号令。 石虎又将胥兵押去,命掘坑尽坑之。 石勒亦慌上马,与赵染、孔苌同去阻止。 石虎正在催兵掏掘,见勒到,亦忙近前,忽见晋军中有一副总,望赵染即便大叫曰:“赵大官人,可看四舍面,救我一命!”勒见其人叫出赵字并四舍,急与赵染向前去看,认得是郭季之子郭敬。 二人连忙下马,执敬之手,泣曰:“我们遣人到宅,请你父子,不曾得见,一向遍访,并无消息。 今日天教大恩人此间相会,又可以救数千人之命。 ”亲自喝退掘坑军士,唤石虎谓之曰:“吾儿既有大志大略,休得挟记小忿,看我此大恩人分上,放免这残卒。 ”石虎见谢胥主为者已斩,兵士无预,乃尽释之,因问父曰:“此何人也,父亲若是相敬之甚,亲自下马执手叙泣?”勒曰:“你们年幼,有所不知。 我姓赵,名勒,字世龙,蜀汉五虎将军赵子龙之孙也。 因被邓艾袭川,我与汝伯等十人逃难而出,中途遭逐,身无盘缠,是此人父子留我等数月,供给衣粮,送我至酒泉地方,以避晋人搜捕。 及到地方,又被夔安等劫夺赶散,我与汲桑迷失道途,不见众人,无处可投,只得转往他家借住。 又半载,晋差访察过往行人,挨查汉臣严紧。 是他用计,以车马送我至上党,流落其地。 石大夫见吾非下流之相,收吾为嗣,改姓石氏,此实是吾之故恩人也。 ”虎乃亦向前谢敬,勒又指赵染、赵概曰:“此乃吾之亲兄,汝之伯父也。 ”石虎遂请众併入三台,进郭敬衣冠,设宴叙伦礼之序。 石勒假节署敬为上将军,管辖三台兵众,令其迎父为三台守。 敬曰:“父母俱亡,因为兵火,与兄弟流离至此,弟亦未知何在。 ”勒甚伤感,与石虎同回许昌,命虎攻掠下县,所向无敌。 勒以为虎可倚任,待以嫡亲,令其镇守许昌,与郭敬相援,自引大兵復还襄国。 将欲起马,忽细作报导:“今有仓坦守将苟晞,欲取三台,占许昌,破洛阳,兹奉豫章王司马端为主,要合南阳王长安之兵,瑯琊王江东之旅,檄荀下、阎鼎、王浚、刘琨、王敦、李矩、张轨等兵,声言不日将出,先打三台坐洛三处。 石勒听说,即合张宾议曰:“苟晞举事,十有九成,若一出兵,必从此起。 我今一去,石虎虽勇,其年幼而且忽,郭敬新统军马,未经大敌,皆非晞之对手,还当住此体探而行。 ”宾曰:“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若待其兵少合,则我许邺先罹其殃,到不如将兵先往袭之,出其不意,可破彼矣。 可令季龙公子带领孔苌、桃豹将铁骑五千先驱,吾弟二人,领兵一万接应,潜往袭彼,脱不能下,我等大兵陆续再进,定成功矣。 ”石勒曰:“晞贼多奸,恐难卒制,况有汲桑之仇,未曾得报,时切在心。 吾当与军师亲往伐之方可。 ”于是将兵分作三道,悄悄从间道而进,勿使晞知。 元来苟晞气运将衰,已自改常,从杀汲桑退汉兵,又上表杀东海王,以为天下无敌,遂骄矜苛暴,旁若无人,设有少忤者,即便诛斩。 尝决囚临淄河,淄水尽赤,惨酷不可胜言。 时人唿为屠伯。 旧辽西太守阎亨,致仕在家,闻晞欲兴晋室,亦往辅之。 见其杀戮太盛,军民畏惧,乃进谏曰:“明公居于乱世,欲效力恢復,不可残暴太过,当使天下之人有所归可也。 ”苟晞反怒其面斥己过,命将亨斩之。 时从事参谋明预有疾在身,闻知此故,乃扶病入见曰:“阎亨所谏者,乃天下之公,亦明公之福也,何反杀彼,以失众望?”晞转怒曰:“我欲杀一匹夫,何害于事?汝乃扶病来阻制我也。 ”预曰:“明公以礼遇预,预故以礼自尽,今明公怒预,其如远近之人怒明公,何昔先桀为天子,且以骄暴而亡,况今公乃臣属,可骄暴乎?乞明公且息是怒,思预之言为幸。 ”晞使人舁预回寓所,竟斩阎亨。 于是众多愤怨,悉生异心,部下兵士往往逃出,散为盗贼,见石勒兵至,相率投入,告以其情。 勒暗喜曰:“老奸可破必矣。 ”传令催前部与诸兵速进。 石虎闻此消息,笑曰:“彼兵已无斗志,何惧老贼哉!”分付军士卷甲兼程而进,将近仓坦百余里,苟晞方知。 时兵将畏其残忍,多託故求请出守下县。 晞点兵,只有老弱二万,即欲令其出城坚守要路拒敌,兵士惧怕,纷纷议曰:“夏总督年老,只有高督护在此,无人冲锋,难与为敌。 除非急召各县郡兵回,方可出战。 ”高渊曰:“军令已出,焉可违忤?”众兵曰:“望将军禀明其事,请主帅亲行,方有主意。 ”渊无奈,只得入告。 第303页 未及进门,晞怒喝曰:“贼寇临境,令你等出阻,我自有计。 汝为将首,何敢迟误?”高渊曰:“兵众见汉兵大破洛阳,惧其势盛,欲请主公督率大军亲出,始能退贼。 ”晞曰:“非是兵怕,是汝欲要难我也。 故违将令,迟误军情,挟主纵兵,罪不容逭,推出斩之!”即命绑下。 老将夏阳闻知,急入谏曰:“贼人临城,且自议敌,未宜斩将以失众心。 况渊兄高润有功,麾下积多,望乞恕之。 ”晞曰:“汝以为是伊戚故,不合吾杀,欲来阻我,我若翻转脸皮,连你俱斩,可速退去。 ”阳曰:“今当用人之际,徒欲自张威福,息弃故旧,以损誉望,何能使众?”苟晞拍案大怒,曰:“汝二人亲党勾结,思要排吾,若是留汝,吾事去矣!”即将夏阳驱出害之,并斩高渊。 兵士喧噪不服,晞又索为首者斩之。 众军一时奔散,无人向前听使。 晞知人不为用,恐变生肘腋,只得下令慰谕,令其上城守护。 副将明珠曰:“趁贼初来,我与主公出城杀他一阵,若得挫其前锋,即可战守矣。 ”晞曰:“日已将晚,且自守城,再作计较。 ”   及至黄昏,前锋兵到,只有石虎五千人马。 晞大悔曰:“若知只是如此,依明珠之言,一阵可退其兵,是自失大计矣。 ”正欲整兵出沖,汉将张实、张敬又到,晞乃止。 至夜半,石勒大军至,下令分门把住。 苟晞闻知,亲自上城巡守,但是兵民稍有懈怠者,手自鞭之。 于是相率偷坠下城拜投石勒。 勒传令各门,是军赏留,是民赐给米帛遣还。 民皆大悦,尽至城下,唿亲唤戚,声遍城下。 苟晞见之,谓明珠曰:“兵不服用,民心已变,似此奈何?”珠曰:“只有且奔他郡,集兵来復,方保家属。 ”晞然之,暗集亲信家丁,装载眷仗齐整,往见明预曰:“不听君言,致有今日。 如此如此,怎生奈何!”预曰:“非某一人知之,众人皆已久知明公有今日之祸矣!”晞曰:“何不早言之?”预曰:“阎亨进言而遭戮,吾荷宥而得生。 夏阳上劝,身又受诛,再有何人敢来言者?”晞乃欷歔不语。 预泣曰:“某不幸而染小疾,不能共公图贼,负恩深矣。 宜当速往他郡,合兵恢復,吾不能从,以侄明珠相护而去,奈何奈何!”晞乃走出,回顾三復,垂泪乘暗引众开南门潜走。 早有百姓密又奔报张宾,宾亟入谓石勒曰:“苟晞晋之骁将,智谋深远,非寻常比,只因过酷,军心离叛,我故得以逞威至此。 今既逃出,必思来復,不可使其过江入关,以存祸根,宜速追除,方免后虑。 ”石勒慌召石虎、刁膺、孔苌、桃豹分江关、南北二路先发,再遣一兵随后接应,无分晓夜,务要追及擒获苟晞方止。 四将得令,如飞即起,一夜驰一百五十里。 次日,孔苌、桃豹追及于平乡,部卒尽皆奔散。 明珠独力挡住,催晞疾走,珠被孔苌所斩。 苟晞见状,大哭掩面,尽弃家小车仗而去。 桃豹将兵围住,寻晞不见,二将又追,晞与相隔里许,马好宜脱,岂期步不能进。 晞乃努力加鞭,越如絷绊。 忽然蹄蹶马仆,慌忙拽起,默见无数冤鬼,披头散髮,含血望面上乱喷。 晞大惊,勒马望侧道而走,已被孔苌逼至。 二人接战数合,汉兵士多,一齐围上,遂被所擒。 苌召桃豹押其家小车仗,一同转至仓坦。 吴豫后兵乃住,俱入城中,送晞见勒。 勒使之降,晞不应,勒命锁之,一日夜不与饮食。 次日,復召苟晞入问可否,晞见豫章王司马端在侧,因勉强从顺。 石勒授晞为司马。 越二旬日,晞盗厩马逃遁,牧夫总兵追获,擒转见勒。 勒曰:“你为兖州太守,再为青州刺史,又破公师藩,復为邺都牧,总督青徐兖豫六郡诸军事,况洛阳急而不之救,为臣下而逼死东海王,擅据京畿密迩州郡,视君若无,残酷违谏,诛戮大臣,虐杀士民,一日不杀人则心不乐,此何谓也?今国破不能效节,家亡不能守义,吾惜汝才而贷以不死,授职委用,又欲逃去,将安所为?”晞无言可对。 勒命斩首悬竿,暴尸于市,以彰残酷之报,并诛其家小十余口。 后人有诗嘆曰:  酷吏从来失众心,苟篔忍杀罹屠名。 莫言残下无阴报,天道昭昭放几人。 第九十六回 石勒谋并杀王弥 话说石勒自斩苟晞之后,奄有许、邺、仓坦、三台、襄国之地,又有江汉,兵威甚盛。 时汉车骑将军王弥因先入洛阳,与始安王不合,退屯汲郡,亦有自霸之心。 部下大将徐邈劝弥入朝吊讣,拜贺新君。 弥叱之曰:“玄明吾之同辈,才不及吾,功不及吾,谋弒太子和而窃位至此。 吾当与石公自居此外,汝是何人,知吾事也?”邈不忿,是夜叛去。 第304页 弥怪邈,欲追斩之。 忽报石勒攻下仓坦,擒斩苟晞,中州半为他有矣。 弥见报,心甚恶之,恨力不能与争,又惧勒强谋己,乃以书佯贺石勒,就说其自霸,与相声援,使人送至仓坦。 书曰:  近者公获苟篔,何神速也!弥不及多矣!今闻新主荒氵?残虐,诛杀勛旧,明公正当整翼中原,大振功业,弥愿附翮前驱,共救生灵。 若使以弥为左,篔为右,天下不足定也。 愿公留意,幸勿以弥为妄。 石勒得书,问于张宾,宾曰:“王公位重而言卑,其意必有所谓。 ”勒曰:“莫非有图我之心,故谦退以骄吾乎?”宾曰:“是欲自霸,妄害心而权相倚援也。 ”程遐曰:“吾观王公外似相亲,而内实相忌,不两容之意非无也,亦宜防之。 ”正议间,忽有友人自平阳来,言:“新君继位,以为明公与车骑不去朝贺,好生嗔怪。 ”勒曰:“新君比先帝何如?”对曰:“大不相像,新主荒氵?骄暴,上谏者悉被诛戮。 杀大宗正唿延晏、唿延攸、侍中刘乘、西昌王刘锐。 酒后氵?杀无辜,不可胜纪,勛旧大臣多不得其死。 ”勒嘆曰:“直如此惨酷之甚!吾恐一朝获罪于朝,则半生辛苦,不够片时,即成韩彭之虚幻矣。 今何胡可入觐乎?”张宾曰:“吾等推念故旧,理宜入朝拜祭先帝,庆贺新主。 眼见戮亲杀戚,若此无仁,何况外人乎?今且只宜驻扎于外,毋失臣节便是。 若有调用,则奉诏命,如来宣诏,只是莫逃。 宁作翔集之鸟,免为蹈汤之鸡。 ”勒曰:“若然,退还襄国,以为根基,方可存扎。 ”张宾曰:“不然,今在嫌疑之际,未可妄动,若一移兵北去,王飞豹中起,许、邺皆为彼资矣。 弗若权守邺城,先并王弥,又作道理。 况此郡曹魏旧都,吾今营建,亦不为弱。 ”勒曰:“蒙军师推爱指教,足见故旧。 但吾祖秩在汝先公之右,吾今齿在军师之次,实不敢当。 ”宾曰:“福有重轻,不在年位之上下,大人天禀在吾先也。 ”  勒深谢之,谓众官曰:“今云都此自图,但少贤才辅佐,理治百姓,恐似往趋东失西,不能固成事业,徒贻笑后耳!”郭敬曰:“故人知此地有晋东莱太守赵彭否?此人忠谅多智,抱济干之才,隐居林下,何不遣人召之,以资政治。 ”张宾曰:“吾亦大知其名,但不知可屈致否?”勒曰:“试往请之,以观其意。 ”使人去寻,彭乃就见。 勒署其为本郡太守。 彭泣拜曰:“臣昔策名晋室,曾食其禄而叨其荣,预知晋室宗庙,鞠为茂草,如洪波东逝,人不使之逆流而转矣。 在明公正当应符受命之秋,臣等正宜攀鳞附翼之日也。 但臣乃亡国余生,今復欲失节背主,而明公焉可用此不忠之臣哉?此臣宁请诛戮,实为明公之所不敢之受也。 若得赐臣余年,苟全一介之命,以成区区报主之心,明公再造之恩,当铭感于易世矣!”勒乃见其守忠诚恳,与众嘆曰:“吾正欲思干好事,岂可威挟此人而取暴名乎!”乃赐与衣冠,谢而遣之,录其子为从事。 徐光进曰:“屡见将军旌旗所指之处,人民虽服,而衣冠之士靡肯改节俯就者,盖未尝有以大义进退故也。 至如此贤臣义士,将军当以汉高比拟,师而事之,使斯辈得遂四皓之志,表其扬之,所谓君臣相知,亦足以成将军不世之高名,何必欲其为官,强为之臣乎!遣之似非敬礼,宜厚恤之。 ”勒大悦曰:“先生之言,可谓成事之论也!”即备绵帛布粟,以安车送彭归宅,以其子赵明从军参事。 诸将称赞石勒全臣节之道也。 王弥在汲郡,闻知石勒在邺营建,求贤礼士,有不臣汉之心,密遣参谋刘瞰之弟刘攴,持书暗约青州刺史曹嶷与共攻石勒。 不期刘攴中途为勒之游军所获,搜出其书,呈送于勒,怒欲起兵攻弥,忽报:“有活贼陈午,兵犯蓬关,杀害百姓,肆掠其毒。 ”勒乃斩刘攴而秘之,暂缓徵弥,引兵直至蓬关去,而收陈午,张敬将前锋。 陈午逆拒三战,皆大败,遂被勒所围。 贼中谋士李头,知石勒兵盛难敌,乃与陈午计议,说遣有胆略贼伙虞精投石勒营中请降,间说石勒曰:“明公乃天生之神武,当平定海宇,且四海士庶仰属,明望济极于涂炭,今有人之忌公,将欲与争许邺,而公不图,反来攻我曹流。 我曹乃公之乡党也,得食乃止,非敢过望者也,终当奉戴归诚,以为编氓,今何不及早定大事,而亟于蝼蚁,反用心于劳力乎?”勒犹豫,遣出计议,忽来报:“王弥叛将徐邈,勾引刘琨之侄刘瑞共攻王弥,弥与连战数日,反为刘瑞所战败,今遣使命来此求救。 ”石勒曰:“吾已行兵至此,正宜扫尽乱贼,何暇于救彼哉?且吾尚欲如此,以断后患。 ”张宾曰:“不然。 陈午小竖耳,一将制服成擒者。 第305页 王弥人中之杰也,与吾等外亲而内疏,明公可曾见昨日之书否?今天赐此机会,使刘瑞幸胜而令王弥以兵归我也,使彼知吾已获刘攴,又焉敢问吾求救乎?且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亟宜弃陈午去救王弥,将计而就计,于中图之,两全其美也,不必迟疑。 ”勒喜而从于虞精归寨,令其不许扰害百姓,移兵望汲郡而去。 途中密问张宾曰:“此行计将何出?”宾曰:“若刘瑞遁去,则亲往相见,接贺之际,一鼓执之,出其之不意,彼必无备;若刘瑞不走,则收刘瑞,然后设宴请弥庆贺,席间擒而戮之,则明公保无后患矣。 ”勒曰:“军师之言甚美。 ”乃催兵疾进,直至汲城境内屯扎,截住刘瑞之后。 瑞等欲退不能,即使徐邈拒定,王弥自引兵马迎勒。 勒使石虎出战,十合之中,刘瑞被石虎一刀挥为两段,余军尽奔散,徐邈听知,遂弃王弥而走。 诘旦,石勒遣人送刘瑞首级并书一封,请王弥贺平刘瑞之喜。 弥得书思不能决,与众商议,从事张嵩曰:“石勒狡悍之贼,张宾诡谲之徒,明公若往,倘有孙峻、专诸之变,将何以应之?”弥曰:“彼既远来救我,焉得不从他请?”参谋刘瞰曰:“今石公为我破敌,只令我们设宴酬他,岂有反行之理?且来甚速,其中必有谋也,切不可往。 弗若以书回谢,言容我先请上党公谢劳,明日叩营拜谢,方敢受惠,则无妨也。 ”弥曰:“彼今势盛,既有相召,焉可拂意?若以书回,起人疑忌,反致不美矣。 ”瞰曰:“无过招饰不赴之意耳!”弥曰:“不可,石公料无他意,且孟孙、文翰与吾患难相恤,岂非欲见共论新君之事乎?”乃命王如守寨,王迩守城,自带十余人,亲至勒营相见。 致谢礼毕,勒等共坐,谈议新王聪并先帝渊,各各嘆息。 酒至数巡,又言徐邈逃去之事。 弥出席把盏,称谢石勒。 勒顾孔苌,苌会意,挨出执壶上酒,及弥拜揖未起,苌自后跃上一刀,砍倒于地,弥欲挣起,桃豹又至,遂被所斩。 勒整兵严伍,令诸将将弥之首招安弥众,曰:“今奉汉主之诏,言王车骑受国重职,不觐新君,不与先帝挂孝,怀不臣之心,敕吾斩之,余皆无预,不得妄动,违者以抗旨论,夷其三族。 ”兵皆不敢少动。 王如见之,惧身遭害,乃带本部五千人马遁走,欲回平阳面君,被徐邈以兵邀阻,如不能敌,奔襄阳路而去。 路上乏粮,遇王璃,结为兄弟,权同落草。 王迩知之,亦弃城逃避。 王逵与张嵩、刘瞰扮作平人,走回平阳,奏知汉王。 汉王聪新立,知勒兵强,又并王弥之众,其势愈盛,思难加兵问罪,惟下诏责勒曰:“王车骑国之元勛,有功无过,朕且不得而诛,大将军何专罔之甚也!”石勒见诏,心稍安,乃使人上表逊谢,及将王弥约曹嶷之书与图己之情,具由申明汉主,汉主聪亦无奈何,反下诏改署石勒为镇东大将军幽州郡公,都督幽并二州诸军事。 勒受命,遣前锋将军张敬、左将军伏封,攻掠豫州诸近县,皆下之。 至临江而还,屯于葛坡。 降诸楚夷数处,晋人畏之,不敢征讨。 话分两头,且又说石勒、刘曜有事于中州,荀藩、阎鼎奉晋秦王司马业于密县,得以稍聚兵粮,移檄远近。 使至长安,南阳王司马模见之,大哭曰:“怀帝以为太傅越横暴专政,命吾聚兵关中,以防不测。 今日国家遭此大变,吾不能救,死有余愆矣,有何面目下见先帝诸王乎!”大将淳于定曰:“事已往矣,悔亦无用,且国中不可一日无君,宜差人往密县奉迎秦王来此,立以为帝,然后再议恢復。 ”模从之。 乃遣抚军将军王毗、长史刘畴南趋汝颍,以见藩、鼎。 藩、鼎大喜,即命李昕当前锋,与毗等保秦王上长安建都。 使人至荆州,召周顗辅佐。 顗劝鼎南迁过江,以就瑯琊王。 鼎不肯,顗亦不赴,遗书与荀组,道以关中利害,藩、组叔侄至中途皆遁往荆州,与顗共议。 阎鼎责骂愤进。 刘畴亦将粮车叛去,鼎怒,与李昕追斩刘畴,復取粮仗,遂与众以牛车乘秦王,自宛趋武关而行。 途中频遇山贼,战无宁日,士卒亡散殆尽。 将次蓝田,鼎粮之使王毗往雍州太府贾疋处告厄,疋乃率其大将梁纬、梁综赍粮护送,以至长安。 时有玉龟出于灞水,神马鸣于咸阳,南阳王乃奉秦王建位。 设坛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定号为建兴元年,称愍帝。 帝名业,字彦旗,吴王晏之子也。 既即帝位,加阎鼎为大司马,总理军事;贾疋为征西将军,随朝参贊;以始平太守麴持领雍州刺史,取京兆太守索綝为尚书左僕射,梁综为辅国大将军,梁纬为镇国大将军,旧守长安老将糜晃为保国大将军,淳于定为护国大将军,王毗为保驾前将军,李昕为保驾后将军;以南阳王为大司徒左丞相,都督关西诸军,总理国政;以瑯琊王司马睿为侍中右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 第306页 颁诏与睿曰:  朕以沖幼,纂承鸿绪,未能枭殄夷凶,奉迎梓宫,枕戈烦冤,肝胆抽裂。 前得魏浚表,知王帅先三军已据寿春,传檄诸侯,协齐威势,想已渐进将达洛阳。 今凉州刺史张轨乃心王室,连旗千里,兵已到陇,梁州守张光亦令巴汉之兵屯于骆谷,骁勇云集,将欲恢融六合,奈未有总摄,勿克奋举,筹思主之者,其在王也。 今拜王为东路统制,维持晋室,宜当追踪康光,以隆中兴可耶。 瑯琊王司马睿见诏,北向涕泣而哭。 即日具表,差使臣上长安贺帝,下令祖逖、周顗谨守边关,严备江淮。 晋愍帝得表,以为瑯琊王有经略中原之心,遂移檄各处,集兵积粮,以图恢復洛阳。 有人将此消息传上平阳,与北汉知道。 汉主刘聪乃召诸臣议曰:“晋立愍帝,欲图恢復。 知吾刘曜、石勒新下洛阳,尚在中州,恐其先事山右,亟宜备之。 且关家、唿延兄弟皆丧,必须召回曜、勒,免被晋侮。 ”姜发曰:“陛下所见亦是,彼虽未即动兵,吾亦取回始安王等,别有用处。 ”汉主乃下诏宣召二人。 石勒上表,以为祖逖屯兵寿春,吾等未敢妄动,推故不赴。 又以书与刘曜,劝其西还,以备晋兵。 刘曜得诏,又见勒书,乃留赵固督兵一万镇洛阳,回书与石勒,留兵许邺共援赵固,自率大兵五万,径回平阳,入朝拜贺。 汉主慰劳已毕,乃赐坐,与众议曰:“朕父子并诸故旧大臣,用尽心力,歷数十年争战,方能克取洛阳,意欲再平幽并,夺取关中,以成一统之业。 不期司马业又立,反檄各镇,要復晋家天下,倘一被其取转,则我汉兵半世辛苦,到此又成虚话矣。 诸卿有何战守良策,各宜陈之。 ”姜发曰:“晋帝初立,虽举此意,兵亦未易卒合。 且江东有兵,又只惯于舟船,弓马非其所便。 河西幽并各大镇诸侯,各怀自霸之心,勤王赴难尚然趑趄,况调使征战,肯即至乎?但雍梁、关中、秦陇尚有强兵数十万,将为吾患,若使乘其初立,得一良将,帅兵径趋长安,捣其巢穴,倘获克取司马模,则西北悉皆宁矣。 ”汉主曰:“石勒兵雄,见在许邺,镇压中州,不可轻调,以起南兵之瞰,王、关宿将,威能骇晋,又皆丧矣。 朕思英雄非昔,何可远出长安,而徼难建之功乎?”只见始安王刘曜大言曰:“旧将虽然亡过数十员,后进英雄亦不少,大兵全盛,锐气正强,何须过虑?臣虽不才,愿提一旅之师,直捣长安,保为復擒晋之君臣,以绝后患。 ”后人看到此处,以为晋之君臣虑浅,庸才初立,即欲颁诏恢復,反先惹出祸苗,以致长安不得安宁。 有诗一首嘆曰:  晋室君臣智欠深,一枝未稳妄徵兵。 诏书才出先招祸,酿得关中不太平。 第九十七回 刘曜一打长安城 晋愍帝建兴元年,汉主刘聪嘉平三年,成主李雄建平十年,北汉主闻知长安再立晋帝,要图恢復,乃先议以兵挠攘长安,虚其根底。 当有龙骧大将军刘曜,愿将兵马侵晋,汉主大喜,即授曜为征西平晋大元帅,以姜发为行军谋主,姜飞、关山为前部,刘景、关心为中部,老将黄臣、黄命为后部,率领二十员新将靳文贵等,引兵十万,差世子刘灿为监军,刻日离平阳,直望长安而进,所过州县,望风归附。 飞檄报入长安,南阳王听言大惊,奏知愍帝,帝聚众官议曰:“朕今沖幼,蒙卿等推戴,立为晋君,以主宗社,坐犹未稳,汉寇又至,事将奈何?”司马模曰:“臣受先帝所託,聚兵关西,已得大将淳于定、淳于安、吕毅、胡崧、陈安、张春、王因,又有旧将糜晃、雍将梁综、梁纬,大兵数十万,足可以退贼,陛下不必忧虑。 ”亲将长史都尉陈安曰:“今僕射索綝、治中鞠允、征西将军贾疋俱往各处招兵,趁贼未到,亟差使命四出,催其将兵分头犄角,以张声势。 可令一将把住峣关,汉兵虽有百万,亦不能飞过此处。 再着一兵守住蓝田,则长安稳如泰山矣。 ”南阳王、愍帝听言大喜,问于陈安曰:“谁人可去把守峣关?”安曰:“诸将要在此处操兵备战,只须副将军王因,带人马五千前去,将各处小隘口叠断,足可守矣。 ”南阳王重赏王因,令其连夜疾发,把住关津。 因至关,命采木石,将要处尽皆塞闭,只留关上大道,严设鹿角,以兵大张旗帜,列栅守住。 汉帅刘永明引兵连旗数十里,坦然而进,将至峣关,探子回报:“关上有兵守把,不容我过。 ”刘曜听说,下令住扎,自与姜髮带众将乘马去看。 只见山关峭壁嶒嶙,走兽亦难驰越,隘路上旌旗布满。 曜曰:“此关若是之险,守将如此之严,飞鸟亦不能过,况于兵马乎?”姜发曰:“且自打听关将智勇如何,又作道理。 若是勇夫,则以言激战,用奇计破之;若是智士,则以诡道绊而取之。 一面令人访拿土人,脱有能知小径者重加赐赏,使为嚮导,或可破也。 第307页 若只五日内过得此关,则长安可破,迟则救至,胜败难定矣!”曜曰:“设彼只是坚守,虽楚项再生,武侯復出,亦难卒破天险,五日焉能得过?”正议间,拿得土人三四个至帐。 曜命赐与衣食,唤入安慰,问其备细。 土人曰:“昨日来此守关之将,乃蜀中逃难之人,姓王名因,只有五千人马。 隘路上皆是叠断,虚插旌旗,只是险而难过耳。 ”发曰:“有何小路可过此山否?”对曰:“只是西边山腰里,有樵径一条。 树木虽无,争奈崎岖,不能成路,仅容一人,峻处还要攀藤附石,拄杖而行,一日工夫方到关后。 ”姜发听了大喜,乃将土人拘养军中,与曜密议曰:“大王有所不知,此王因乃王密之子,他父随吾先君沓中屯田,职掌书记。 此子与吾弟同年,曾结拜为兄弟,乃益州忠臣王累之孙也。 只须吾弟一人前去说之,彼必投降,不用动刀兵也。 ”始安王听言大喜,曰:“若得成此大功,当奏请军师为右相矣。 ”发令姜飞扮作逃难客人而去。 关心进曰:“人难逆料,未知其人心腹何如。 倘其中有为晋副贰在内,连存义恐被所算。 某兄弟二人,愿请半夜起身,从小路越岭而上,伏于关后,倘有不从,即便杀下,擒住王因,可得峣关矣。 ”始安王曰:“倘守将以兵把住要路,山径险窄,进退两难,岂不有误?”关山曰:“彼道关上只有五千人马,某只须精勇百人,悄悄随后而进,管取成功。 ”于是与土人鸡鸣而起,觅路去了。 天未明,姜飞装作客人,单马偷到关下,叫曰:“某是关中人,经商在外,因汉寇骚扰,逃回乡土,伏乞救我。 ”守关人报知王因,因令兵士看明:“若是一个孤客,放他入来见我,务要搜检明白。 ”兵士叫上验过,带见王因。 姜飞故意伏地,因令抬头,恍惚认得面善,又见飞身材凛凛,状貌堂堂,不像客商模样,乃叫兵出守关,亲自下座来问曰:“汝非商人,吾似相识汝者。 ”飞曰:“兄长今日威风赫赫,忘却向日之情也。 ”王因连忙扶起,曰:“公子今从何来?早不通报姓名,使弟得此重罪。 ”飞曰:“须尽去近侍告知。 ”因曰:“此数辈乃吾腹心亲故,言亦无妨。 ”即亦皆使出外。 因乃再拜伏罪曰:“兄长一向都在何方?前者赵廞作乱,闻二位公子在彼助他,小弟寻来相劝,不想二位復从高蹈,我心甚喜。 及后李特谋杀赵廞,蜀中大乱,我乃避出关中,后从张光刺史奉诏攻长安,败绩,乃就居长安。 今为副军将军,来此拒守汉寇,不期得见兄长,是乃天日復明,三生大幸,富贵即在此起矣。 吾当奏请筑坛拜将,以取封侯也。 ”飞曰:“弟言差矣!吾乃晋之仇敌,汉臣入晋,何言富贵在迩?吾有一言劝弟,弟之富贵,当胜此万万矣。 今平阳汉主,乃后主之孙刘聪,先汉主乃刘璩也。 弟父子在蜀,曾食汉禄,为主簿书记,与吾父同受武侯付託,各宜尽忠辅汉。 不想后主暗弱,黄皓专政,致失汉业。 刘王子起兵復业,今我官封西平侯,令与关山为前部,领兵来攻长安。 因为贤弟以兵守此险隘,不能前进,故冒死来见故人,贤弟肯念八拜之交否乎?”王因曰:“兄欲何如?况我亦受人之託,岂可背主求荣乎?”姜飞曰:“鸥鸟恋恋,不忘其情,以为曾为之主也。 今吾等辅汉,是怀德而事故主,汝之向晋,是弃恩而事仇敌,大丈夫岂不明此去就乎?且今晋之气运,东西瓜分,南北窃断,焉能復振以匡前业乎?”王因被姜飞道了一遍,无言可答,低头半晌,乃问飞曰:“兄欲使弟何如?”飞曰:“贤弟若肯念取故交,同归旧主,出入一家,方见死生骨肉之契。 如其不从,就此缚吾至长安请功,以取富贵。 吾则不敢下关,再见刘皇孙矣!”因曰:“是何言也?弟何有不从兄谕之理乎?但恐后人唾骂耳!请兄下关,明日亲来攻打,小弟引兵出战,兄可诈败,待我从来追赶,令一将把吾截住,杀上关来,以掩吾相通之失,即过峣关矣。 ”飞听之,遂復下关。 关上小兵曰:“适此客人慾过关避难,今何又出关外,莫非汉寇与将军有故,来此作奸细者?我等当与方旗总言之,以防王因之变。 ”方璧乃入见王因曰:“适此逃难之人,先前怕不放他入关,今何见了将军,又復下去,将军莫非有私乎?今晋朝被胡汉窘辱甚矣,乞将军怜之。 ”因曰:“汝等何多疑也?明日若有兵来,我当率兵下关,杀与你众人看着,以见我之忠心。 ”方璧退去,与众曰:“王因必有所私,吾当在关防之。 ”众曰:“本管之言甚善。 ”议定而散。 次日辰牌,姜飞引兵三千打关,刘曜亲引精卒五千,准备上山。 黄臣、黄命引兵一万,伏于中路,候截王因。 第308页 因见飞到,召方璧一同引兵下关退敌。 璧曰:“未可!将军分兵一半,先冲下去对敌,战到中间,吾却再杀下来助你,方可败贼。 否则汉将勇者多,且只紧守,待其自退。 ”因曰:“不然。 我等下去杀他一阵,以试强弱何如,若其果强,收兵上关紧守未迟。 ”乃命军士拴束,尽数杀下。 方璧不肯,留兵二千在后,密谓兵等曰:“王因此去,好歹不上关矣,我众不可妄动,只是仍旧把住为上。 ”于是闭上关门,放下鹿角。 王因下关,列开阵势。 飞恐关上人认得,使靳文贵出马。 二人恶战上三十余合,文贵佯败,跑马而走,王因挺戟追赶,汉兵望风逃窜。 不上三四里,两边炮声震起,两枝精兵杀出,把王因截住。 刘曜听得炮响,知是计中,即便引兵杀上关去。 关上擂木炮石抛下,不能少上。 两边相持过午,只见关山、关心已到关后,听得守兵吶喊斗战,后面无人守把,二将乃当先攀葛而下,勇士百人,鱼贯竞坠,密自关内杀出,一剑砍死方璧,兵皆奔散,望关中而走,刘永明遂得上关。 败兵至长安报知消息,南阳王大惊曰:“失了峣关,贼兵已入平地,何以御之?”陈安曰:“峣关虽失,蓝田还可以守。 急命振武将军淳于定、镇威将军吕毅,以老将糜晃统之,去把此要,汉寇尚可阻遏也。 ”南阳王急召三将,引兵五万,迳往蓝田关守把。 晃至,扎寨才毕,汉兵前锋已到,知晋有备,乃住军布阵索战。 糜晃亦点兵整伍以待。 只见汉阵中刘永明出马打话,头戴金?盔,身披金锁甲,骑紫骝马,捧青铜鞭,左有关山,右有姜飞,两边黄臣、黄命、关河、关心,一班摆列。 糜晃亦与淳于定、吕毅、王毗、李昕、阎升等出阵,遥谓刘曜曰:“汝等三番寇我洛阳,扰我百姓,念汝是汉世苗裔,不行合兵剿汝,我主之恩大矣。 汝等贼心无厌,又来犯我长安,将谓我兵无剿贼之能也?好好退去,可免诛戮,若迟时刻,雍梁、幽并大兵俱至,片甲不留。 ”关心听言,蚕眉倒竖,手轮大刀杀出,淳于定亦舞刚刀接住。 两匹马一来一往,两把刀一上一下,直杀得眼中火出,口里烟生,前后约有四十余合。 淳于定刀法将乱,吕毅、王毗看见,一齐冲出助战。 关河向前敌住吕毅,王毗一马径前,夹攻关心。 姜飞见关家兄弟俱出,乃挺枪杀过晋阵,阎升舞叉接战。 关山见众战乱,亦挥大刀掠阵而进,糜晃、李昕出敌。 晋汉诸将混战于蓝关之下,直杀得滚滚红尘连四野,腾腾杀气起千寻。 约有二三个时辰,错杂乱窜,不分合数。 王毗之弟王畋欲来夹攻姜飞,被飞奋怒逼进,大喝一声,生擒过马。 吕毅弃关河来夺,被河随后赶上,一刀砍于马下。 淳于定知敌不住,脱身而走。 关河拍马拦住,定慌轮刀接战,又遇关心并至,亦被所斩。 糜晃撑持不住,退入关中闭守。 王毗、李昕与汉将战至日晚,被众逼紧,慌至关下叫门,晃才开关,关河、唿延胜、姜飞三将,与王毗一混,俱冲进关。 糜晃、昕、毗遂弃蓝田,奔回长安而去。 汉将见日晚,亦不追赶,将兵扎下。 只见刘曜、姜发大兵俱至,设宴庆赏诸将。 曜曰:“今我兵一战而得峣关,再战而下蓝田,兵威已振,晋人落胆矣!明早急追糜晃,莫使入城,则长安易破也。 ”次日,关、姜等整兵追赶,糜等不敢逆战,迤逦而走,汉将趱程而进。 看看将及,王毗、李昕曰:“贼追至近,长安还远,若不死战,悉被所掳矣。 ”乃回马扎住。 关河等到,两家混战,晋将力弱,将及垂败。 正在危迫之际,却得西凉救兵赶到,大将北宫纯横斧跃马敌住汉将。 姜发见救兵大至,恐众有失,乃命鸣金收兵。 北宫纯见其罢兵,遂保糜晃等夤夜奔入长安。 刘曜等住扎一夜,次日将兵分作二路,进攻长安。 糜晃进城,次早入朝见帝。 帝曰:“卿等出守蓝关,何又回至此?”晃曰:“臣到彼处,立脚才定,守扎未备,汉兵即到,攻打甚紧。 臣恐被破,与众出敌,谁知汉将勐勇,生擒王畋,復斩吕毅,兵势遂败。 淳于定、阎升皆被所杀。 臣与王毗死拒蓝关,当不得四面攻击,关破被逐,险遭贼手。 却喜西凉兵至,北宫纯努力向前,救得老命,逃来见圣。 ”南阳王听奏,顿足大惊曰:“似此贼势猖獗,焉能退敌?”晃曰:“且宣北宫纯上殿,与众将共议退敌之策,免使胡寇临城,以骇都民。 ”南阳王善之。 帝乃降诏,宣北宫纯等上殿。 纯朝拜讫,帝问曰:“卿等勤劳远来救援,忠可尚矣。 今贼如此之猖,卿有何策可退?”北宫纯曰:“贼势已振,一时难退,趁今未到,降诏四出徵兵,以为外援,臣等谨守城池,以为内固,然后看紧慢而行方可。 第309页 若欲仓徨出战,恐未易胜也。 ”陈安曰:“此谋极当,速宜发使。 臣等点兵守住,贼兵远来,粮必不继,延挨月日,自可破退也。 ”正说未了,一片炮声震动霄汉,刘曜将兵已到,把城围住。 未知晋主与南阳王如何对敌,后人有诗嘆曰:  汉兵数万寇长安,?关一战破蓝田。 堂堂大国遭胡掳,须信荣枯总在天。 第九十八回 索綝会兵破刘曜 晋愍帝被汉兵连破二处关隘,知难退敌,乃从北宫纯、陈安之议,下诏徵兵。 使命才出,刘曜兵马已到,分四门将城困住,每日攻打。 陈安等守战亦严,一连相持半月有余,不能得下。 汉兵恃骄懈怠,攻城之兵多不披甲,队伍不整。 陈安在城上见其行径,乃告禀南阳王曰:“汉兵见我不出,懈怠极矣。 奈彼安营四处,难以尽破,不然可以出兵劫寨,胜彼必矣。 ”南阳王曰:“卿既有此奇略,巴不得彼兵各立,但能劫中二寨,擒斩魁渠,则皆走矣。 纵彼赶来救护,我等自可收兵入城,何足疑惧?”陈安信之,乃与北宫纯商议,打点齐整。 挨至二更以后,汉营灯火尽灭,北宫纯曰:“此乃汉贼寻败也。 ”遂开城门,悄悄而出。 北宫纯与同八健将,直取前锋关山、姜飞之寨;陈安、王毗、李昕、梁综打刘曜之寨;糜晃将兵五千候门,以放出入。 两军偷近汉营,一齐吶喊杀入。 刘曜乃是好酒之人,与刘灿尽饮而卧。 刘景见有兵到,急忙披挂,叫醒曜、灿。 二人挣起披甲,陈安等已沖入,汉兵士仓卒而斗,大半无盔无铠,被晋兵杀得交横乱倒,且又自相混杀,血溅地湿。 刘曜、刘灿虽勇,奋力交战,奈是醉心饿腹,眼目朦胧,弗能斩将,只是混战。 姜飞、关山、唿延胜等亦被北宫纯劫入大寨,不能来救。 喜得八将抵敌关、姜不过,只有北宫纯一人英勇,止折兵士。 刘灿、刘景战久,被陈安、张春二人勇而善战,抵敌不迭,却得关河、靳文贵赶来救应,暗中撞遇陈安。 安挟双戟沖战,思刺关河,奈乎晋运不振,陈安被关河一刀砍破马头。 陈安落地,乘暗步行而走。 北宫纯在西寨厮战,又被南门黄臣、黄命杀至。 北宫纯料难尽胜,乃抽兵望城中杀转,正见陈安走至,纯命取马与骑,復至东寨,约合张春、王籵、王毗、李昕等,皆退入城。 刘曜知西寨亦被所劫,两边计点人马,共折万余。 曜怒甚,即挥军兵将城围住,日夜攻打,不许歇息。 城中人挑砖运石,老幼寻觅,不胜其苦。 将又半月,百姓不得樵苏,柴米渐艰,怨声鼎沸。 陈安又与北宫纯议曰:“今贼攻城月余,外援不至,内民生怨,还当出城杀他一阵,倘获退贼,夫可谅也。 ”于是晋众分门突出,意欲大杀一阵,反被汉将唿延胜砍死王毗,关心立斩李昕,姜飞刺中大将淳于安肩膀,陈安等败走入城,自此再不敢出,只望幽并雍梁救援,并不见一处兵至。 将至两个月日,城中困极,饿死满道,仆尸枕藉,肉被窃食,白骨盈途。 汉兵亦死三停之一。 王因入禀始安王曜曰:“长安城垣坚固,非比别郡。 今围六十余日,人民饿死将半,我军亦损什三。 且糜晃老练虑远,北宫纯勇而从谏,陈安多智善战,张春亦有谋略,协心守御,实有余力,一时难下。 大王久顿坚城之下,倘有救至。 则我反受其咎矣。 臣请往说南阳王,使其出降,以救一城百姓之命,王意以为可乎?”刘曜曰:“我固愿之,未知晋肯从否?”因曰:“试行之,看其何如,又作道理。 ”曜使之去。 王因至城下叫门,陈安放入,问曰:“吾举汝出守峣关,欲你干功得授重职,为何通寇,致失要隘?今来何干?”因曰:“同将军至南阳王处,有话相禀。 ”安曰:“我要守护城池,且送你到南阳王去见,我再来相会。 ”乃着军人伴去。 因至王府参见,南阳王曰:“卿自峣关失守,一向在于何处?”王因曰:“小臣不才,被汉将关山、关心直越西山无人之径,致失峣关,有负大王重託。 及二关获臣将斩,有故主姜飞认得,免吾之死,收于部下。 臣今逆见城中百姓饿死,三军厄极,特来见大王耳!”王曰:“汝来见我,将有何议?”因曰:“欲劝大王出见汉将,与之讲和罢兵,以救一城军民之命。 虽云臣之魍魉,实亦大王阴德。 不然,一旦被其攻破,玉石难分,悉皆齑粉矣。 ”王曰:“诏书四出,不久救至。 汝是孤之旧人,何得辄便使孤屈膝夷虏耶!”因曰:“大王有所不知,奉诏之使离城未远,悉被汉兵所获,故此彼将城门紧困,阻吾使命再出耳,那得有兵来救?”南阳王太息曰:“此天不祚晋,致误大事也!汝且出去,待吾商议回话。 第310页 ”因曰:“臣实不敢干冒,但大王恕臣死罪而采之,幸甚!”乃谢而退出。 南阳王先召众文臣至,以因言告之,众曰:“王因虽是为汉作说,亦甚有理,今城中困极,百姓更肉而食、易骨而炊,焉能保其无变乎?若使一旦开门纳寇,反为不美。 ”王因有亲友张琼见为秘书丞,亦乘便说南阳王曰:“昔日我兵入川,汉后主听谯周之言,出降邓士载,愿保无害百姓,故今子孙又能中兴以成事业。 大王宜当仿彼,再图恢復,勿使变生肘腋,祸起萧墙,徒致后悔。 ”南阳王曰:“言虽有理,但吾负重罪于先帝耳!”琼又曰:“事有经权,势有常变,今我晋数当阳九,大王一人恐不能独撑,臣故劝王便宜行事,恤军民之命,以贻惠泽,为日后之用。 ”南阳王不能主意,復唤陈安问之,安曰:“大王立见何如?”王曰:“欲待斩因不从,只恐军民心变,城不能守,徒为所掳;欲待从彼,又恐挫损大国威名,玷辱祖庙,徒遗后笑。 ”陈安曰:“吾观众官之心,畏汉者多,虽欲相与持守,恐无斗志。 王既言此,不若将计就计,先遣王因出去回话,言城中飢饿已极,百姓难以存活,今听所劝,情愿出降,但乞不要杀戮,令其解围入寨,少宽收拾。 若是刘曜听允宽围,一面收整兵马库藏,一面先送降书,以安其心。 然后我与阎鼎、胡崧、糜晃保护帝驾与大王家眷,张春、梁综、王毗保护车仗,漏夜逃至上邽,以就粮食。 再下诏命与贾疋、索綝,整合兵马,復取长安,此为上策,否则必有内变。 宜使张琼先去,不可挫过机括。 ”南阳王曰:“此计似妙,但恐贼人嗔怪,遣兵追袭,两头俱失。 依吾之见,待孤同张琼亲诣贼营,卿等尽忠义保驾出奔,共图恢復,方保无追袭之虞也。 ”陈安曰:“大王乃一国之主,主者去,臣等焉舍?”王曰:“孤今年老无能,以世子家眷托卿与胡崧、张春三人,倘能復取长安,再安宗庙,孤死九原亦瞑目矣,不必相念。 ”乃入内与诸妃嫔儿女泣别,齐整辞拜愍帝,遗书索綝、贾疋,托以后事,同张琼引亲随数十人,持降书图册,出城诣营投降。 王因候报,刘曜大喜,亲自下帐迎接,待以上宾之礼,设宴厚款,以钓晋臣。 是夜,陈安、胡崧、张春保护南阳王子司马保并家眷、库藏在前,阎鼎、梁综、王毗、北宫纯等保愍帝在后,留老将糜晃守城,悄悄开门奔往上邽而去。 汉将唿延胜得知,引部五千追去,喝曰:“汝等欲逃何往的?”其兵答曰:“我乃西凉救驾兵马,今南阳王与皇帝欲降汝国,我等不忿,逃回原镇去的。 ”胜曰:“既是西凉兵马,为何夜走?”只见北宫纯断后,挥斧出曰:“保驾无功,吾故夜行,汝可认得果是北宫守善乎?我今善去,汝若要阻,有战而已,和你并个死活,以表英雄。 ”即便连声催战。 胜知南阳王已投大寨,乃叱曰:“汝等既无他意,回镇者吾不逼你。 ”乃亦回兵。 陈安与阎鼎等不曾约会,闻得有汉兵追赶,各自逃奔。 陈安、胡崧与司马保走上邽,阎鼎与梁综负帝又往雍州,北宫纯率兵在后,知其分作二处,乃自回西凉而去。 次早,人报刘曜,言城中百姓兵士劫取晋帝,俱已逃去。 刘曜召南阳王问曰:“汝既言降,何又使愍帝别走?”对曰:“吾意愿降,以救数百万之命,实本心也。 吾君年幼,恐将军加害,弃国避去,虑害及耳。 将军欲得长安,所患吾为之首,今吾在此,长安以下,其他何足道哉?”曜信之,乃一同入城,安抚百姓,赐南阳王旧禄,使归原府。 曜见民逃去,所存不过什三,仓库尽空,糜晃所将残兵不上万余,心甚惆怅。 忽有禁军头何钦,嗔恨南阳王建立新君,不赐职品,乃把陈安、胡崧与南阳王将计就计之言,报知刘曜。 曜大怒曰:“我只道司马模真心降我,元来是设饵钩鱼之意。 ”乃命刘灿捉至,问曰:“汝欲赚我入此空城,召兵困我,思作内应也?”模曰:“焉有此心?”曜曰:“不然何使陈安保帝逃去?”模曰:“是陈安、北宫纯背地逃去,吾实不知也。 ”曜曰:“汝与陈安谋定而后来,尚敢推託!”乃令杀之,并诛其随行亲人,具捷报并南阳首级,往平阳献功。 汉主刘聪见报破长安,已获司马模,心中大悦曰:“得取关中,使吾又去一忧矣!”乃赍敕加曜为中山王,兼雍州大总管,镇守长安。 随军将士各加封赏,不在话下。 且又道南阳王世子司马保逃至上邽,尚有精兵五万,使人上长安探听消息,知父亲被害,乃自称大司马,进镇秦州,承制封署陇右氐羌渠首为郡牧。 各酋喜悦,附者甚众,兵威渐振,乃上表至雍州奏帝,传檄雍梁、安定、冯翊等处,于是安定护国将军鞠允募得大将华勍、韩豹,有兵二万;雍州刺史又新添大将鲁充、鲁元,与阎鼎辅驾行台,有新旧兵四万;僕射索綝亦募得大将焦嵩、宋始、竺恢,精兵二万;征西将军贾疋,新募得宋哲、胡忠并旧将梁纬,有兵二万。 第311页 索綝见诏,先赴雍州面君,恸哭甚哀,即日又发檄文,召集诸路,俱到雍州帝前立盟,众皆应命,綝乃以鞠允大将韩豹为先锋。 谨按:韩豹字德威,西凉州人氏,乃三国时韩遂之曾孙也。 幼多勇力,长善骑射,有万人之敌。 为人倜傥慷慨,轻财重义,不喜阿附,故乡郡无肯荐举者。 豹亦矫矫不干仕进,打猎为生涯,山林为居止。 人虽少与相合,背后亦皆重之。 鞠允闻其勇,以百金为币,亲往聘其復晋,豹不受聘金,忻然应命,至是索綝选为先锋。 当日韩豹领职,愿效死力,愍帝大喜,即授索綝为大总制,鞠允为副都统,阎鼎为监察使,麴持为粮料使,鲁充、梁纬为前部左右副将,华勍、胡忠为救应使,梁综、宋哲、焦嵩、宋始为掠阵,竺恢、王毗监运大将军,陈安参理军务,胡崧为后军都护,共有大兵一十二万,刻日进取长安,以报南阳王之仇。 探事细作报入长安,刘曜见说晋兵四集,乃聚众将商议其事。 姜发曰:“古云兵以义兴,以顺应者胜。 今人心尚思晋室,彼见洛阳被吾所破,怀帝受擒,公卿含辱,长安又破,愍帝遁走,南阳王遭戮,人心怒我深矣。 众怒者为之愤兵,愤则效命,一可当百。 今我据此空城,白骨满地,黔首皆逃,亦无利益。 且今人心不顺,救兵远隔,粮草欠敷。 不若退回平阳,再行大举,尽平秦雍,方可久守。 ”曜曰:“存忠之言极善,但因未见的实,一旦弃此成功,恐被外人笑耳。 吾有一策,今命王侄大将军刘灿督兵五万,出屯新丰,一则以拒西兵,二则以备退路。 吾与先锋存义、继安督兵三万,出据黄丘,阻彼来路,与之一战,看其强弱,然后班师未迟。 ”于是姜发、关心、刘景、靳文贵等镇守长安,中山王曜移屯黄丘。 不三日,只见韩豹与鲁充、梁纬引兵三万当先,华勍、胡忠引兵二万在后,共兵五万,径望长安而进。 行至黄丘,探得汉兵阻路,乃即向前索战。 汉帅刘曜恐其攻逼,引兵出拒,两阵对圆。 姜飞出马问曰:“汝是何处兵马,来此则甚?”豹曰:“我乃大晋先锋将军韩德威也。 奉晋帝旨,从雍州至此来擒汝等,责问害南阳王之罪。 好好退去,送还南阳王,归我长安,以奉晋祀,万事皆休。 少若迟延,先殄此处之兵,后剪平阳之僭,宗祀俱休,悔之晚矣!”曜曰:“吾侪自幼行兵,纵横河朔,出入中原,取山西,夺河南,破许洛,扫长安,摧晋兵将如燎鸿毛,岂放汝等无名匹夫在吾眼内,敢此魍魉胡言!”豹曰:“休得妄夸,敢对敌放马出来!”刘曜听言大怒,挥鞭直取韩豹,豹亦轮刀架住,二人约马而战,一个初出蓬茅,显新进之英勇;一个久经锋敌,逞平日之威风。 两下里刀鞭交击,半点无容,一连斗上六十余合,不分胜败,三军争看,无不喝彩。 梁纬谓鲁充曰:“韩德威、刘曜真乃勍敌,一时未能卒有高下。 我今趁此一齐并上,可擒曜贼,擒曜则连洛阳可并復矣。 ”于是充、纬双马飞出。 未至战场,关山、关河看见,两把大刀浑如一对煞神,跑马砍至。 六员将各自奋对,混作一团,搅得尘沙滚滚,但听刀声,不辨形影。 鲁充将次抵敌关河不住,却好华勍、胡忠赶到,双并关河。 唿延胜、姜飞才出相助,鲁元、宋始集兵沖至,姜飞愤怒,一枪戳死鲁元。 唿延胜逼进,宋始、焦嵩难敌,撇战望空处杀去。 飞、胜不追,二人径前来助关河,华勍、胡忠急忙回敌。 战方数合,贾疋、梁综、宋哲、胡崧引大兵来到,喊声震动山岳。 汉将死战,迎敌不及,又被陈安杀入阵中,以此上汉兵为彼沖断,立脚不住,一齐退动。 麴持、阎鼎催兵一涌而进,汉兵四下不顾,只得弃了黄丘,走回长安。 姜发等接入,问曰:“晋兵强弱如何?大王怆惶返旆,莫非战锋少挫乎?”曜曰:“兵骄者败,吾以两战即逐愍帝西走,遂下长安,昨就忽彼。 不期前部一将叫名韩豹,与吾对住,是亦就敌百合,尚无高下。 又被后军华勍、胡忠沖至,关、姜诸将齐出,晋鲁充、梁纬亦进。 正在混战,梁综、贾疋、焦嵩、胡崧、陈安、宋哲等纷纷竞入,沖断吾军,是以败阵而转。 黄丘已失,将必到此,存忠如何退敌?”发曰:“索綝为主,甚有智识;陈安狡贼,亦多谋略;韩豹、胡忠、华勍、胡崧皆称勇将。 既胜一阵,兵势已振,别兵亦将来集,倘幽、凉、冀、并俱至,又难支矣。 况彼兵外多钱粮,我等内无蓄积,不如趁其未到,弃此而去,再作道理。 ”曜犹豫而答曰:“刘灿、黄良卿严兵在外,还当使人约其来此,里应外合杀他一阵,退此小贼未定。 ”发曰:“晋兵此来,必有兵马两头防备,吾观卦中凶吉,此回长安不能持守,且战胜之事,彼强我弱,勿得迷误。 第312页 ”正劝未了,报马驰至,入告刘曜曰:“刘王子屯兵新丰,被索綝、麴持用计差一奸细,诳言黄丘刘总帅被晋兵一夜围住,特着小人来此,请将军等去救,里应外合,共破敌人。 刘王子不知是假,亲自将兵一半,来救黄丘,半路中被晋兵发伏四面杀至,周深都护力战被杀。 正在危急之中,喜得老将黄臣、黄命、靳文贵救至,沖开晋围,一齐杀出,又被晋先锋韩豹、华勍自黄丘掩至,刘王子等且战且走,势不能敌,须要出兵接应,方保无事。 ”刘曜听报大惊,曰:“是天未欲我得长安也!早知如此,不若弃去。 ”乃使姜飞、唿延胜、关山将兵接应,三人飞马而出,军士大喊随之。 晋将看见,驻马不赶,刘灿等始得危解,安然入城。 刘曜见两处俱败,急请姜发谢曰:“昨日忤听存忠良言,以致折兵损将。 今彼兵已得势,去止何如?”发曰:“适见探子回报,言索綝、鞠允已復黄丘、新丰,西凉主簿马鲂劝张轨遣大将北宫纯、宋配将兵五万,至雍州奉晋愍帝,亲来復取长安。 我兵前后折去数万,所存不过五六万人,如何与战?趁彼西凉兵马未来,车驾未到,乘空而起,尚可保全。 ”曜曰:“去便故是,但此二阵之恨未报,徒入长安一次,被人笑耳!”发曰:“胜则进,败则退,兵家之常。 仇恨自有报时,何必言此?”忽有降将王植曰:“某部有裨将叶权、李轸,勇士赵本、张铁脚、许蓬头,与南阳王有夙怨,今大王已诛南阳王,五人愿捨身报谢,明日引兵背城一战,先退韩豹,如不能胜,再议回兵未迟。 ”刘曜从之,各赐名职。 次日,韩豹、华勍、胡忠、鲁充引兵至城下扎营,以试虚实。 王植进禀刘曜,引兵冲出,径扣晋寨。 晋将胡忠挥刀出拒,王植接战,未及十合,叶权、李、许五将一齐杀至,华勍、韩豹等分头迎敌。 混战未几,张铁脚被韩豹一刀砍死,许蓬头恃勇抢进,思欲报仇,才然交马,又被韩豹所斩。 王植看见,心慌欲走,亦被胡忠砍中肩窝落马。 李轸、赵本、叶权三人料敌不住,弃敌而走。 华勍、鲁充随后赶去,戳死叶权、李轸,赵本得走,入城报知刘曜备细。 曜思兵势不振,决意回兵,下令黄昏结束,二更以后,趁月未上,悄悄衔枚出城,不得有误。 此时各皆收拾,姜飞、关山二先锋当先开阵,关心、关河断后,其余将官保护车仗。 刘曜、刘灿亲自押送,一齐开城望山西路而去。 晋将胡忠、华勍听得人马行动,急教察探,知是汉兵逃去,二人不待军令,将带所统兵士万人,乘暗悄悄尾随而去。 至天明,可辨号色,即便大喊而进,不三十里,见前连络车仗未远,催兵疾发。 忽听得一声炮响,两员汉将各持大刀截出,指忠、勍骂曰:“附逆贼奴,阿佞狗子,安敢妄来追吾!吾乃关义勇之后关河、关心是也,盖为吾汉主怪怒司马模檄兵要復洛阳,命吾等提兵来此,捉他问罪。 今诛元恶,其他可恕,故此班师,復将长安予汝,恩幸甚矣!汝乃何人,辄敢大胆!”挥刀砍进。 忠、勍二人慌忙迎敌,五合之中,胡忠被关河一刀砍落其首,华勍见势不好,挥兵退走。 关河兄弟亦不復追,乃整兵迤逦缓缓而去。 刘曜思无面目回平阳见众,一路烦恼,行至荥阳,使人探听李矩,恐怕有兵阻路,回报:“李矩已往汝阴剿贼,今在彼处镇守未回,只有文官郭诵在此镇守。 ”刘曜听说大喜,即便分兵两路,一齐掩至城下。 郭诵不曾防备,被刘灿打入东门,诵乃弃城而走,刘曜遂入城,据住荥阳,权时住扎。 后人有诗嘆刘曜兵败不敢回平阳一首曰:  刘曜痴心妄逆天,恃强不肯弃长安。 兵败深惭归故国,始信存忠是至言。 第九十九回 姜发关河夺并州 汉嘉平四年,汉主刘聪见刘曜又破长安,诛司马模,以为天下已有大半,惟晋阳一郡,密迩都城,未附。 皇太弟刘义曰:“今山右皆属我部,并州之地,宜趁破长安之势袭而取之,免弃肘腋以为躯体之患。 ”汉主此时荒于酒色,怠忽国事,乃不从其议。 义退,汉主问于宦官曰:“昨闻人言太保刘殷有女二个,未曾聘人,皆有姿色,汝可知否?”宦官对曰:“果有二女,皆国色无比,宫中鲜有及者。 ”聪大悦,曰:“汝可传旨作伐,待朕聘为贵妃。 ”中宫知其事,使人告太弟刘义,义亟上谏曰:“太保刘殷虽非一家,实同一姓,律礼有碍,岂以堂堂大汉天子而自失律,可乎?”汉主以问嬖倖近臣大鸿胪李弘曰:“朕欲纳取刘殷之女,皇太弟以为同姓不可娶。 卿乃知经典者,试言理意何如?”弘对曰:“太保之枝,出自娄敬和番遗派五部,原系高祖赐姓刘氏,非与圣宗共源,实二姓也。 今太弟以此为碍礼,亦执古拘泥耳。 且魏司空王基乃当世大儒,深通周礼,为子娶妇,择聘王澄之女,以其太原、瑯琊姓同而源别,故不拘也。 第313页 ”刘义闻弘强辨坏法,又入进谏曰:“陛下尊居九五,岂愁国中无二女子乎?而乃苦苦欲纳刘殷之女,以干乱伦之名,而昧同姓之礼也。 ”汉主又问于太宰赵延年,延年度汉主意在必纳殷女,因顺意承迎,对曰:“鲁论有娶吴同姓之事,孔圣有司败知礼之答,况后人乎!今刘殷乃刘康之后,源流可考,与陛下宗殊族别,何害于礼?”汉主大悦,赐延年金五十,令之作伐,又谓之曰:“卿当以此意义道及朕之弟侄辈,毋使背生诽谤。 ”延年领旨而出,于是命李弘奉册玺,立刘殷二女为左右皇妃。 殷女又道侄女四人之美,汉主復皆召入相见,立为贵人。 因是刘氏六贵,宠冠后宫。 自是汉主日夜在内宴乐,不出视朝,百官奏事,皆委中黄门听决。 及后刘曜復失长安,陈元达与诸葛宣于二丞相亲自入宫谏劝,道以利害,请帝临朝,聪听之,即日出朝百官,乃设宴大享文武。 晋怀帝时亦在坐,汉主谓之曰:“卿昔为豫章王时,朕曾同王武子私来洛阳,尝相燕见,卿今访像还识朕否?”怀帝曰:“臣安得忘欤?但恨向之肉眼不早识龙颜耳!”汉主又曰:“卿家似亦聪睿,骨肉若此相残,何无一言谏及,而致坏乃家国乎?”怀帝曰:“大汉将欲应天承命,故为陛下自相祛剪,摧其爪牙,殆天意所使故耳。 且臣之家,若能尊奉武帝教命,守已成基业,九族惇睦,八王协心,陛下何由得臣至此侍宴乎?”汉主喜其明敏,以小刘贵人赐与怀帝为妻,嘱之曰:“此乃名公之孙,卿当善遇之。 ”怀帝谦谢再四,方敢拜受。 席罢,众皆散出不提。 再说刘琨在并州接得石勒书,看其有腐儒之句,心甚不怿。 及闻不肯罢兵,已袭三台,斩谢胥,刘演与部将潘良、郎牧、田青、韩弘奔走廪丘,分守枋头,大怒不息,欲会代北之兵进復三台。 忽有探马报到,言:“汉差刘曜打破长安,杀害南阳王,愍帝奔走雍州,得索綝、鞠允、麴持、贾疋等秉忠协力,杀曜大败,斩首七千级,折兵四万余,復夺长安。 今又被刘曜窃荥阳,恐贼再举,望警边关,以防不测。 ”琨转怒曰:“汉寇若此魍魉,既已战败,理合退还本土,而乃又夺荥阳,居吾晋境,是欺藐我大朝无人物。 今当先破此逆贼,復取荥阳,然后合兵再攻石勒,平定三台。 ”即令人往枋头召侄刘演,至晋阳共议其事。 演曰:“石勒兵威甚盛,未可轻进。 昨闻刘曜长安失利,只有残兵三万余人,虽破荥阳,乃李守总不在郡故也。 可使人密约段公,先破刘曜,聚集兵粮齐备,然后图勒。 ”琨曰:“汝言正合我意。 只今有兵五万,尽可破贼,不须约合代兵,恐惹贼知有备。 亟当速发,出其不意,方为用兵之道。 ”即使姬澹、卢谌督兵一万,屯于黄葛坡,以候西北路阻截汉兵。 以郝诜为先锋,刘演、田青为左军,张儒、潘良为右军,自率郎牧等为合后,杀向荥阳而去。 早有探子驰报刘曜,曜聚姜、关诸将,共议战守之策。 存忠姜谋主曰:“刘琨欺蔑我军新败,锐挫兵少,故来寻对,思幸胜也。 彼何足虑?所患者辽段为助以兵,与琨曾结兄弟也。 谁人肯去,只须精兵五千,把住北兵要路,然后整兵伺候,齐心协力,一战可破刘琨矣。 琨破,段兵必自退去。 设彼妄来,待吾以奇兵逆之,不擒则走矣。 ”刘曜听言大喜,命刘景、关山、靳文贵将兵五千去阻北路,以姜飞为前锋,关河、姜发领中军,自与刘灿、唿延胜督后军,关心守城以备救应。 曜出五十里,遇琨兵到,两边摆开阵势,并州大将郝诜出马,并不打话,直冲汉阵。 汉将姜飞接战,未及十合,刘曜自到,问及晋将不通姓名之故,即大怒曰:“贼弟子如此无状,敢小觑吾军!”乃挥鞭自出,直捣中坚。 琨兵披靡,莫能撄其锋。 刘琨喝命死战,关河从中杀出,势不可当。 琨遂大败。 曜怒不息,亲追三十余里,至晚而歇。 姜发、关河大叫曰:“刘琨人杰也,趁今败挫,连夜追去,可以破彼。 若使回城养锐,又难必胜矣。 ”关河勒马叫曰:“亟宜前进,乃迅雷不及掩耳,可得并州矣!”独领中军铁骑万人先驰。 曜大悦曰:“小将军若此愤发,何功不成?”即使姜发督唿延胜赶去应助,自亦随起。 姜飞、黄命皆单马跟去,两日夜追及于黄葛坡。 琨兵奔倦,恐被所逼,急命姬澹将生力兵迎敌,关河、唿延胜双进。 方才接刃,姜飞、黄命迭至,姬澹抵敌不住,復又大败而走,四员汉将紧紧接尾追逐。 刘琨走得入城,关河、唿延胜亦到,把城门攻打。 琨见汉兵攻急,一时不曾备守,恐为所陷,乃只得收拾家小库藏,往北门杀出,奔往辽代而去。 姜发后到,见无兵守,叫谓河、胜二将曰:“琨不上城对敌,必从后面走矣,何不急攻?”二将催军发喊,只见百姓自开城门,罗拜高叫曰:“并州城内遭难甚矣,今聊得苏,又遇大军来到,刘刺史惧威,已自逃去,乞免杀害百姓!”姜发听知,乃下令分付:“伤一鸡犬者,与杀人同,斩首填命。 第314页 ”戒约已定,方才入城。 于是军中肃然,与民秋毫无犯。 刘曜大喜,安抚百姓,设宴贺喜,举盏自劝姜发、关河曰:“今得存忠、思远愤悱,一鼓而得晋阳,足以洗长安之羞矣!”乃差人上朝报捷。 又探得辽代不曾出兵,召关山等转守荥阳。 却说汉主聪见刘曜长安又被取去,心中正闷,忽使者走马入朝献捷,言中山王已得并州、荥阳二郡,今在彼抚镇,未得入朝面圣。 汉主听奏,大笑曰:“朕不喜得长安,喜得晋阳耳!每愁山东未得,而山西都城之下不能全并,何为丈夫?今日获此,金瓯始完,可以贺矣!”乃下诏命光禄司尚膳监大排筵席于光极殿,在朝大小文武官悉皆赐宴,使晋怀帝着青衣、戴小帽伺之,执壶斟酒,以洗昔日之羞。 汉主举酒笑谓众臣曰:“昔我先帝鼎足西川,无少罪过,而司马氏倡祸袭而夺之,俾我君臣屈膝于邓艾、钟会,吾虽龆年,心实耻之。 前破洛阳,发艾等坟寝焚之,今日令司马昭子孙斟吾之酒,可谓得雪其耻矣!”汉公卿等尽皆起身称颂曰:“齐桓公能復九世之雠,春秋大之;汉武帝愤冒特悖慢,洗清漠南,后人称赞;今陛下先烈前哲,可谓中兴之圣主矣!”尽皆酌酒喧唿,声震殿陛。 时有晋之陪臣王俊、庾珉,见汉人如此行移,气得目眦迸裂,头髮上指,乃高声谓同列曰:“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吾等不能磔杀胡狗,徒欲偷安性命,何为忠义之子!忍看此情,木偶不若耶!”于是各皆流涕,向前斥诟汉主曰:“昔年吾之先帝并蜀平吴,何曾使故帝着青衣以行酒乎!无道狂虏,若此所为,仁心何在?今我晋臣已立愍帝,南北大兵百万,不日踏平胡穴,捉汝砍肉为丸,分饲猪犬,不足以罄汝罪也!”言毕又骂。 汉主大怒曰:“亡国俘囚,尚敢如此不怕死乎!”喝令刀斧手将怀帝君臣一併牵出,相对受刑,顷刻献首。 随行臣子悉皆被害,只有辛勉卧疾在寓,不曾赴席,未及其害。 次日,汉主使人赍印拜勉为光禄大夫。 使臣赍敕至勉行寓,道及汉主拜爵之意,辛勉曰:“吾甘死如饴,不肯怀二心以忘晋恩。 ”坚辞不受。 使命回復汉主,言辛勉愿为晋鬼,不敢受职叨禄。 汉主又召黄门乔度至,分付曰:“汝可将印章、鸩酒二事,去招辛勉,勒之使降。 言不肯就职,请饮鸩酒;若惧而受印,则甚美矣。 如若坚执愿饮此酒,则不可与以坏忠臣。 ”乔度领旨而去。 至勉寓,谓之曰:“我主有命,就职则食厚禄,不从则饮此鸩酒,乞详而取之!”辛勉仰天嘆曰:“丈夫岂以数年之命、一秩之荣而亏大节,俾他日无颜见先帝与中国士大夫于地下乎!”乃取朝服加身,面东而拜。 拜讫,即夺度手鸩酒去饮,度急以手推住曰:“吾主付此酒者,特以试君忠烈何如耳,岂欲害君命乎!从与不从,君心见矣,勿得妄吞此酒。 待吾回旨,再有区处。 ”遂将印章、鸩酒回见汉主,具言辛勉拜阙嘆息、欲饮鸩酒之意。 汉主深加嘆赏,命筑室于平阳西山居勉,每月倍给俸米布帛,拨官夫四名以奉养之,后八十二而卒。 有诗一首贊曰:  自古为臣尽节难,晋怀遭掳嘆沦亡。 从容就义嘉辛勉,杀身慷慨羡庾王。 又有诗一首嘆晋室因自坏,以致陷帝被害云:  堪嗟晋氏可酸辛,骨肉相戕苦自争。 蠹尽根枝成掳客,君臣同戮怨何人!  晋愍帝建兴二年,怀帝遇害。 凶讣至长安,大小百官悉皆挂孝,奏请愍帝颁赦属地,加升各官,即下诏徵兵復仇,擢梁芬为司空,阎鼎、鞠允为左右僕射,索綝为太尉,兼领禁卫将军,又加梁纬为冠军将军,鲁充为荡寇将军,韩豹为定国大将军、正先锋,其下华勍等各加保国上将军,麴持、贾疋为侍中中丞,凉将北宫纯授骠骑大将军,宋配授骁骑大将军,领兵回镇招军,再听宣命,共戬汉寇。 时长安城中户不盈百,荆棘成林,公私有□□□百官章服印绶,惟以桑枝署号而已。 其文官武将,皆常在下郡趱粮集兵,多不在朝,一应军国之事,皆资于索綝一人。 綝字巨秀,敦煌人也,少有逸群之量。 其父索靖乃高世之士,受赠关内侯,能知人好歹,识兴废。 常奇綝,教以诗书战策。 本郡知其贤,欲召主簿,靖辞曰:“吾儿乃廊庙之才,非简册之用,州县吏职适足以污吾儿。 ”至是果应。 索綝此时当长安大任,将传愍帝诏命、怀皇讣音,递报江东、江右、湖南、河西、冀北、辽阳等处知悉。 刘琨被汉所袭,奔于代郡,及闻诏至辽代,乃西向恸哭,入见代公拓跋猗卢曰:“伪汉刘聪所为不道,今害怀帝,思欲兼併一统之业。 念吾为晋之臣,无郡可守,使吾恢復之志不能伸,奈何,奈何!”猗卢曰:“君今失势,是天排好人,只得权且埋头,嘆亦无用!”琨曰:“不肖以忠义激发,反被刘曜所袭,此恨九死不瞑。 大人可念晋臣一脉,乞借一兵,与贱叔侄復取并州,得存居止,以为復晋之基,足感覆载维持之德,当效结草以报。 第315页 ”猗卢原与刘琨有泽,乃从其请,即令长子拓跋六修,督大将日律孙、宾六须等,帅兵五万为前锋,自领精兵五万为后继,以姬澹为导引,刻日起马,望并州而进。 汉之探军知此消息,报入并州,中山王刘曜听说,乃聚众共议其事。 姜存忠曰:“今刘琨思取荥阳,不期战败,连并州俱失,根底全无,恨切心髓,故往代北借兵来此,欲復基本。 猗卢部落素称悍勐,今此之行,必定为琨尽力。 且琨叔侄未曾全败,兵将尚存,二兵相合,其锋难敌,未可与战,且只坚守,以老其锋。 一面差人上平阳,催取大兵前来,方可退敌。 ”刘曜曰:“数十万之晋兵,尚不能当万之锋,岂惧一代郡小虏乎?不战则彼即肆志矣!”发曰:“不然。 吾思并州新得,如同借寓,民心未附,思琨者多。 若战不胜,内外离心,此即难守。 ”曜曰:“我兵素以勇称,威着南北,今若不出,倘被围城,兼阻平阳要道,不惟被笑,且受其困矣!”即日点兵五万,自当前锋,刘灿、邢延为左右,刘丰为后继,径渡汾河,扎营于狼勐,以拒代兵。 次日,猗卢之子拓跋六修、大将日律孙、先锋宾六须,郝诜、姬澹二人导引,坦然而进。 刘曜恃勇领兵阻道,日律孙向前布阵,遣骁将卫雄跟刘琨出战,两边擂鼓齐话。 琨指刘曜曰:“汝起五部,侵我平阳,亦已甚矣!何乃贪心不足,寇长安,窃荥阳,袭我并州,实欲藐视我大晋无剿汝之能也!”曜曰:“我让长安而退守荥阳,不过塞阻索綝等兵,使不敢侵我山右境界耳。 是你自不量力,妄欲攻我,以致反失并州者,是天理不容汝耶!”刘琨大怒曰:“贼子起自胡中,寇我中国无限州郡,直犯洛阳,尚敢如此乱言,谁出马擒此逆虏?”道声未了,喊起处代将卫雄横槊而前。 但见他:  袍袖蟠花彩绚,乌银甲润如油,鹿皮冠衬铁兜鍪,虎体熊身豹首。 手执狼牙瓜槊,身骑龙质骅骝,腰悬宝剑赛干俦,劲箭长弓背扭。 刘曜见此将状势勐恶,恐众将胆怯,乃亲自出马迎敌。 卫雄擎槊倒刺而进,曜以鞭稍架开,二人狠战上四十余合,不分胜败。 郝诜、张儒知曜往日英勇,双马齐来夹助。 汉将关河、唿延胜各挥大刀抢出,四将方才抵住。 日律孙、宾六须两员番将,生得一个黄须紫面,一个赤眼红眉,各执三尖刀,骑一丈马,如风似电,砍将出来,黄臣、黄命慌来接住。 未及数合,刘灿、刘丰后军到,把律孙、六须围住并杀,不防姬澹、郎牧、田青、潘良引兵又至,横入阵中,沖开灿、丰二将,将汉兵搅得大乱。 此一回两军恶战,与往日更不相同,兵对兵几踏翻了晋阳此界,将对将险震倒了狼勐山岗,滚滚尘飞数十里,濛濛沙起几千寻。 刘琨见两边战无上下,密令副将偷出,一齐放箭,将曜射之。 刘曜身中七箭,鏖战益力,不期马被中眼,扑地而倒,曜遂坠鞍。 卫雄赶进,一槊先击其马,众兵攒入,曜即步斗,鞭打倒者无数。 卫雄见兵士不能擒曜,举槊照头打去,却得关河抢进,一刀隔住。 雄战关河,琨副将把曜围住,枪及身者无数,有汉讨虏将军傅武来救,立杀晋副将二员,围乃解散。 武即下马,扶刘曜乘之。 曜曰:“今在危亡之顷,各宜自免。 吾身被中七枪十四箭,伤重无比,在所必死。 将军可速自乘,保吾王侄归国,莫与我共丧此地也。 ”武曰:“今汉家王室始立根本,而战争方炽,天下不可一日无大王。 武乃无用之人,备员将列,正当效命救主,不可误也。 ”曜曰:“适非讨虏斩将,吾已危矣,肯忍舍汝全我之命乎?”武又曰:“兀的雕旗连野,猗卢大队兵至矣,急宜暂避。 ”乃抱曜上马,飞步策鞭奋赶,得渡汾水,猗卢果至,汉将悉皆弃战渡汾,北兵随后追蹑。 离城三十余里将及,人马正乏,却得关心、姜发两路救至。 代兵不舍,姜飞、王逵、赵国、关心等敌住。 日律孙、宾六须、卫雄、郝诜、姬澹与张儒独追败兵,渐渐逼近。 邢延、刘丰二人回马战敌,曜、灿乃得走入并州。 代帅拓跋六修挥兵涌进,关河、关山、唿延胜等大叫曰:“吾等屡曾纵横西北,今日乃被一代小虏所逼,岂为丈夫!”于是舞刀转战,兵势復振,酷战无已。 猗卢谓刘琨曰:“泼贼骁悍,非力可胜,宜使兵士四面一齐射之,自然败矣。 ”琨乃拍马催众放箭,于是弓弩竞发,矢如飞蝗,汉亦放对。 争奈代兵熟闲弓马,奋力向前,射得汉兵立脚不住,大败而走。 王逵断后,身中二十余箭犹然抵住,被日律孙斩之。 赵国退之弗及,亦遭射死。 汉诸将得此一人挡住代锋,姜发等始能进城闭守。 刘曜患伤痛甚,偃仰帐中。 姜发上城观看,幸得天色昏黑,猗卢收兵扎寨,不敢逼城。 第316页 发乃下至帐中,见曜议曰:“今大王患疮甚重,难以拒敌,诸将伤者过多,王逵、赵国又死,兵折万余,伤者及半,此城决不可守,不如乘夜趁代兵歇息,走回平阳,又作区处。 ”曜曰:“不听公言,致有此失。 若非傅讨虏,吾已死在沙场中矣。 ”乃听发议,径收拾出城,使人往荥阳报知刘景,暂回平阳。 二郡遂皆捐弃还晋。 次日,刘琨欲请猗卢攻城,只见百姓父老等早具香花自诣辕门,哭诉拜请,琨乃入城安抚,復得并州。 后人有诗赞曰:  堪羡刘琨国士俦,两番披难復邦州。 祖鞭先着深怀愧,可见忠心不释仇。 又有五言一律嘆琨之才略曰:  八王吞噬日,四海竞争时。 愍忠刘越石,有力辟荒隅。 血战开荆棘,渐耕并贼持。 设智祛刘曜,连庐破汉师。 微差误偏信,蹉跌丧身躯。 第一〇〇回 刘曜二打长安城 晋愍帝建兴二年,刘琨得復并地,安民已讫,即自徒步往代公营中拜谢,及请乘势追剿刘曜。 猗卢曰:“吾兵远来,疲于奔命,汉虽暂败,弩箭之力也,将帅尚盛,安可轻藐思剿他乎?”琨曰:“今不乘追破曜,大王一回,其兵復至矣。 ”猗卢曰:“扶人扶到头,吾心自有分晓。 ”越日,乃邀刘琨校猎于并界寿阳山,以耀兵威,大逞皮肉,山为赤色,及张旗帜,百里皆黑,罢围而归。 猗卢以卫雄督精兵五千戍并,协助琨守,临发,又谓刘琨曰:“若有急,速报将来,吾当自至,慎毋误也。 ”猗卢别去,琨转城中,见并州被汉所残,人民復敝,留郝诜将兵二千与卫雄镇守,自带诸将移屯阳曲,以聚兵粮。 投者甚众,锐气稍復。 乃上表至长安,奏知愍帝,言復并州,杀伤刘曜,汉兵大惧,宜趁此时合兵征讨,可尽剿矣。 时愍帝復归长安,得索綝、鞠允、阎鼎、贾疋、麴持数人孜孜辅翊,晓夜贊画,规模粗备,兵粮亦振,人民稍集。 接得琨表,即召众公卿计议回旨。 梁芬上言曰:“刘琨以一代郡之兵,能破强曜,况合南北之众乎?亟宜发诏各处,令琅琊、王敦、周顗、祖逖等自南而进,王浚、张轨、辽代自北而进,再合张光、李矩、刘琨与南阳王子,从此共将京兵一齐出关,可以报復国雠,克取神州矣。 ”于是帝命索綝等復颁诏命往各镇而去。 长安部掾张琼乃王因之友,密遣亲人将此消息报上平阳与因知之。 王因得闻此言,密奏汉主,汉主聪乃大会臣宰,同至便殿计议。 左丞相陈元达出班奏曰:“古云:先发者制人。 趁晋兵未出,急发使命,令曹嶷绊住王敦;赵固操兵洛阳,使祖逖不敢妄动;石勒耀武江汉,佯为顺流东下,则司马睿自不能北上矣;王伏都提兵一枝至罕城屯扎,使合唿延模、王子春等襄国之兵,以防王浚;黄良卿领兵三万,至邯郸界上会合诸葛武、张信、廖全等邯郸、瀛州之众,以遏张轨;再命始安王刘永明提兵十万,迳取长安,擒其君臣,破其伪都,则各兵自皆瓦解矣。 ”汉主听言大悦,乃宣刘曜上殿,问曰:“卿自并州回,金疮痊久,闻晋復有谋,举报仇伐我之意,颁诏各郡,大会军兵。 我已差人各往阻遏,惟关中一路未曾提备。 今吾欲待先取长安,奈无主帅可将兵马,皇弟还肯向前效力否?”曜曰:“为将之道,身不解甲,胯不离鞍,此其任也。 今臣闲空已久,正思无用武之处,何言肯否?”汉主听言大喜,即拜曜为关西大都督,挂平晋元帅之印,以大将乔智明为先锋,王腾、马沖为左右,关河、关心为合后,其余傅武、邢延、刘丰等俱各随军征进,以老将关山监视军马,大兵十二万,一时迅起。 晋守臣未及提备,乔智明新受大任,奋勇当先,一路关津郡邑,不能当抵,多半降附,抗拒者悉被攻破,直过峣关,方才住扎,以候大兵俱到而进。 晋守堡兵士报至蓝田,蓝田督备即将火牌迭连报入长安。 晋愍帝幼而且怯,闻奏此事,大惊失措,慌集文武诸臣共议曰:“前番被汉刘曜逼朕西走,得卿等效力,西凉来助,始得復取此地。 今坐才稳,强寇又至,如之奈何?”索綝曰:“兵来将敌,水来土掩,何惧之有!一面差人催取鞠允、麴持等急趱兵粮救应,一面着大将军韩豹,统华勍、鲁充、梁纬提兵五万,前往蓝田,扼住险要,彼兵焉能得进?”愍帝聊安,即宣四将给赏而出。 豹等拜命,引众疾起,驰往蓝田,未及安扎,飞马报导,汉兵已到。 韩豹留梁纬结营,自与充、勍将兵布于要路,刘曜亦欲先来据占,却好两军齐到,于是各排阵势。 晋先锋韩豹出马谓刘曜曰:“知足不辱,知止不耻,此古语也。 汝诚人面兽心,不识浅深利害者,岂有悬军越险,数千里外而欲伐人之国,能保不败者乎?”刘曜曰:“不须多言!自古道得好:‘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 ’是汝欲会兵与我汉作对,故此先来伐取长安耳!前者南阳王兵势三倍汝等,我且一鼓下之,不是国中有事,班师回议,关中岂復借汝居住乎?”豹曰:“若非是走得快时,已为长安死灰矣!尚敢摭言以诳何人?”刘曜听言大怒,舞鞭打过晋阵,韩豹以刀指喝曰:“不必性急,我和你今日慢慢并个输赢,莫要用过气力,少刻又走。 第317页 ”曜曰:“休得乱道,十合之中,不擒汝匹夫,非为男子!”二人约马近前,叫声看着,怎见得好杀,有《鹧鸪天》词一首为证:  汉思图晋寇长安,两军争胜战蓝田。 韩豹鹰扬夸武勇,刀如卷雪敌心寒。 威吓众,气吞天,雄哉刘曜将中先。 熟铜鞭卷黄龙尾,搅得尘沙似滚烟。 二人恶战两回,共计八十余合,未分胜败。 华勍知曜英勇,连忙放马杀出助豹,汉将唿延胜看见,舞刀截住。 鲁充、梁纬见勍被阻,一齐冲出,直奔刘曜。 汉先锋乔智明挺枪向阻,方及交锋,王腾、马沖又至,于是数员将交横乱斗,只听得一片喊杀之声,征尘蔽日,浑如大雾漫空。 正战方酣,忽听得炮鼓连天,汉后军关河带领邢延、傅武等分两翼乘尘朦中攻入,兵士涌进,晋军遂不能支。 关河直捣中坚,豹尚力战,只见关心又从马后砍至,豹遂退避,于是众皆奔动,大败望长安而走。 关心、关河、乔智明三人,向后紧追,直杀至龙尾坡。 晋兵奔至城门边,一涌而进,俱言汉已将入矣。 百姓们只以为真,附墎之人亦皆逃入。 城门之下,军民乱挤,不分晋汉。 哭声震地,踏死者不计其数,长安市上尽皆嚷遍。 晋帝闻知大惧,走入射雁楼中去躲,众官员无处寻觅。 关河等不知晋人骇惧,疑有埋伏,亦不敢入城,反令放火烧其所立之寨,移兵据屯逍遥园,以进大兵。 刘曜既胜晋兵,追赶一程,见日晚,下令收军,独不见前后二将、主将,急忙查问,回报三位将军追去不曾回马,未知何处。 曜乃下令催兵疾进,莫使有失。 关山乃亲自先发,如风而进,众将随之。 一更以后至龙尾坡,知河等已扎住在逍遥园,乃往见之,俱各大喜。 须臾,刘曜自至,即设宴坐饮,共议不许歇息,恐有暗计,一夜共谋待旦,准备天明即便围城。 忽细作报导:“鞠允、麴持、麴鉴等,会合雍秦陇右人马十余万,分两路杀至。 刘曜乃不围城,众兵固寨以待,鞠允等亦不敢近进,屯于中路,密遣使命持书偷入城中,约索綝、贾疋引兵出战,前后夹攻之意。 索綝即回书约定时刻,不得相误。 次日辰牌,只见长安城门大开,韩豹、华勍引兵分两路而出。 刘曜见晋兵将到,慌整队伍迎敌,未及成列,韩豹与华勍飞马杀出,乔智明将欲迎敌,不想关山、唿延胜已到阵前,众将交锋,未及十余合,索綝又使鲁充、梁纬冲出,突入汉阵。 关河、邢延、刘丰齐出阻住,两边混杀。 战至近午时,忽然西北角喊声大震,乃是鞠允、麴持将来陇右之兵,秦州大将胡崧,雍将梁综,陇右金章、华敕、华膺统兵七万,从后杀来,两头夹攻。 汉兵力战不退,索綝、贾疋亲自督战,虚张大叫曰:“宋始、竺恢大兵杀至,汉兵败矣!可努力向前,擒得刘曜者官上加官,受封万户!”晋将听言,勇气倍奋,尽皆舍死争先。 汉军果当不住,大败而走。 韩豹等追至渭水,日晚而回。 刘曜折兵万余,心中大怒,曰:“吾自行兵以来,未有一战即败者,想是众兵将不用命故耳!明日再去,如若不胜,必斩部长。 ”关河谏曰:“殿下不可错责兵士,乃是晋将两头攻进,故此支撑不住,非不用命耶。 今彼初立新君,竭力募兵,必皆效命,且未可再进。 又闻宋始、焦嵩果自泾阳扶风招有人马三万来到,愈加盛矣!且自退守蓝田,察其的实,再进未晚。 ”曜曰:“岂有数千里至此,已过险隘,未得寸功,而又退去,使彼復据乎?”关山又曰:“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今番姜存忠不在此间,少人谋议,当听河言,免致有误。 且晋初西创,必皆殊死以树新立之功,长安恐未易破,且战锋亦利。 ”曜曰:“汝祖六十,威震华夏,继安未满六旬,何即怯邪!”山曰:“尚能运八十斤之刀,挽三石力之弓,胡为怯哉!若只一将对一将,犹能擒斩晋之晚进,但以吾军在彼重地,不可不相机而行,是以相劝耳。 ”曜又曰:“兵者有进无退,吾自有处。 ”乃令宿将皆将后队,唤乔智明、邢延、傅武、王腾、马沖一班新将上帐,分付曰:“昨者朝中以汝等为前锋,并左右紧关之职,今日助吾去復昨日之恨,务要用心尽力,生擒索綝、鞠允二人,便为破长安第一之功。 ”于是返兵復渡渭水。 晋之细作将此消息报至军中,綝、允谓众将曰:“彼昨战败而走,军心未固,锐气在我。 贼徒无知,逆势而行,我且速进,以顺应之,彼兵必以我为乘胜追赶,稍得少进,汉兵乱矣!”于是韩豹、华勍等提兵前进,两军遇于中路,各排阵势。 乔智明恃勇冲出,未及交手,被晋将梁纬暗中一箭,射中肩窝。 智明大怒,带箭赶进。 鲁充挺枪抵住,智明忿逼而前,一叉扭定其枪,转手一叉柄打中充颈,充乃拖枪退后。 华膺恐其有失,向前战住,三合之中,又被智明一叉戳死。 第318页 华敕看见,赶至报仇,方才一合,不防邢延自背后一枪刺敕落马。 华勍恸弟失丧,奋勇杀至,乔智明抵住又战,未及十合,梁纬等攻入,智明两边受敌,躲避不及,被华勍一刀砍于马下。 刘曜见智明落地,恐军退败,怒挥竹节刚鞭打过晋阵,韩豹、鞠允双马出敌。 战约五合,鞠允枪被打折,得豹战住,只见麴鉴、梁综赶到,未及攻战,汉将邢延、唿延胜向前接住。 正在喊杀,忽然正北上征尘接汉,信炮轰天,竺恢、焦嵩、宋始等引生力精兵,从后杀入。 却得关山、关河接应兵至,杀退焦嵩,宋始往助,又战不过,竺恢慌忙并上。 其弟竺怀恐兄等非二关对手,乃暗扯雕弓,望关山满射一箭,正中左臂,山乃负痛退入阵中。 关河战住焦嵩、宋始,竺恢兄弟二人直赶关山,却得关心杀出,于是两边又皆战住。 索綝正欲催军放箭,只见西边阵上纷纷乱窜,南阳王部下大将胡崧、张春杀至,汉兵各不相顾,遂皆奔溃。 竺怀见其走动,逞威向前。 远看关心护兄疾去,关山手上无刀,知其臂痛,便策马径进,将欲相近,关心回头一看,认得竺怀,遂勒马喝曰:“放暗箭的小贼,远走犹迟,尚敢魍魉,是寻死也!”挥刀逼上,只一合,连头带项砍为两段,报却射兄之仇。 晋兵少住,索綝、鞠允大喝,手斩旗总二人,众皆惊惧,吶喊竞进,声震数十里。 刘曜扎兵不住,只得亦走,望潼关而去。 晋兵追至,见汉兵已据潼关,乃收兵迴转。 刘曜扎定,计点人马,折兵三万,自觉无颜归国,乃强誓三军曰:“兵有五万,尚可为战,况有七万乎?明日必须再整復进,情愿战死长安,有何面目回平阳见众也!”关河又谏曰:“胜败乃兵家之常,何足为耻!强如曹操而有赤壁之败,智若武侯而有街亭之失,其他上古不可枚举,况此小挫乎?宜回平阳,再点人马,来报此仇,亦未为晚。 且汉之高祖数遭楚败,而后九里山前一阵,即收全功,以雪七十二阵之耻。 殿下可忍小图大,勿自堕也。 ”始安王乃从之,收兵退屯于淆池,使人上疏,言:“已大破晋兵,夺峣关,抢蓝田,败韩豹,直逼长安,斩金章、华敕、竺怀、华膺,因乔智明恃胜轻进,堕围失手,军兵退走,以致误败。 今屯兵淆关相拒,退则恐蹑吾后,进则虑兵少无功,乞发大兵数万,再攻长安,捨身报国,务擒晋孽以断祸囮,否则索綝等将合南北之兵,先出关西矣。 ”汉主看表,见刘曜之言有理,先发兵一万,粮米若干,以安曜心。 曜得兵粮,乃大筑营垒,召募英勇,买结民心,以伺大兵。 晋细作将此消息具奏愍帝,帝召索、鞠等封赏,就议其事。 索綝请帝下诏,征梁州刺史张光入护长安。 光得诏,即便集众商议,旧从事王乔曰:“主帅自与刘沉攻河间之后,兵将丧亡。 张方死后,虽得众举復镇此地,兵粮实少。 后得与陶公收剿荆寇,才有降卒二万,锐气未盛,焉可舍此而救长安,失其根本也!”光曰:“若然,何可违旨?”长子张迈曰:“白泥堡土帅杨武,亦吾部将,向令镇守魏兴,不曾去攻河间,全军在此,今有精兵万五七千,威势甚振。 前下荆襄,亦得其弟杨式效力。 既有诏宣勤王,何不令他为前部,我以一将督兵同去,父亲在此不动,可不两全其美也!”张光听言大喜,遣大将息援将兵一万,持檄去帅杨武往卫长安。 杨武见檄,召集子弟商议可否,众皆曰:“汉兵勇勐难敌,洛阳尚被所破,皇帝受擒。 前次又陷长安,南阳遭戮。 我等若去,有损无益。 成功又是张光之名,纵得微职,在朝受俸,孰似我在此处自收自享乎?我等只是不去的是。 ”杨武亦愿安逸,懒于远行,遂不奉令。 光使人催之,武曰:“入卫京畿,日觐龙颜,还须主帅亲去。 我等山夷,只合为主守地,焉能当此大任?”张光见其推託,密与张迈计曰:“吾使杨武去救长安,实欲阴除梁州之患,今彼反欲说吾自往,是思背叛,袭夺梁州耳!必须先擒此贼,吾方自去长安护卫。 ”迈曰:“不可如此,今彼反情未露,若遽以兵责彼,则是自逼其反矣!此等夷贼之心,终难豢养,不若以其地割与杨茂搜,趁我未出,令其发兵攻杀杨武,以绝梁地祸根。 ”光从之,遣人以书密见杨茂搜,茂搜见之大悦,即使其子杨难敌提兵二万,攻夺杨武之地。 武度杨酋无故来侵,必是张光所使,乃使其弟杨式以金帛迎赂于途,反说难敌曰:“张刺史以大朝方面,不合吾等自立,听调不听宣,常使我将兵攻汝,以杜梁州大患。 吾恐两自相残敌,鹬蚌之斗,彼收渔人功利,不肯奉命。 彼虑吾与汝连,故反说汝来夺我地。 若我二家仇杀,兵折将损,彼却于中取事,一鼓而俱殄矣。 且前汝父使杨忠往梁州贩卖布匹,光使晋邈杀而夺之,以为汝等欲窥梁州虚实故也。 汝父遣人告光查问,彼则假推,杖晋邈以饰其过。 第319页 彼怀灭汝之心久矣,虑吾助汝袭他,故又赚汝来敝我也。 我今愿自附顺于你,共攻张光,夺取大郡归你,免致有伤同类,不亦善乎?”难敌被式所说,又见奉币请附,即便从之,乃一同合兵,径攻梁州。 光遣息援出兵迎战,反被难敌与武两头夹攻,斩首三千级,大败入城。 张光听报,恼得一气攻心,吐血斗余。 别驾王乔曰:“今主公染患,二贼又猖,不若且退守魏兴,伺贼退去再议。 ”光按剑奋起,曰:“吾受国恩,不能杀贼以救长安,欲生何为?”乃亲出退贼。 难敌见光自出,不敢见面,与杨武移兵伏于谷中,光谓贼惧,催息援、晋邈率兵赶去,至隘处,被贼两头髮伏,弩箭乱起,二将皆被射死,光乃败走回城。 二贼遂至城下。 光无内兵外援,被围一月。 督护范旷曰:“今城将陷,惟有求救于李雄,方可退贼。 ”光曰:“吾奉命守城,城亡亦亡,何乃反求于蜀寇乎?且今得死便如登仙,焉用避哉?”是夜听得百姓号哭,长嘆一声而死,时年六十五岁。 范旷、王乔二人哭倒于地,曰:“公今一去,梁地将为夷域,长安定为膻乡矣。 ”哭而又哭。 后人有诗赞曰:  从容矢义回河间,慷慨捐身答范王。 忠烈始终靡改易,梁雍千载忆张光。 次日,百姓知道本官身死,咸念宿德,痛伤其为国无救,被抑而亡,尽皆相聚悲号,如丧考妣,满城哭声相接。 军民无心守御,被贼陷其西门。 难敌犹下令不许有伤家眷,扰害百姓,使得罪于张光。 以是王乔、范旷、张迈得以安保母弟,奔魏兴而去。 杨难敌遂据梁州,遣杨武还军旧地。 晋史官干宝有贊评曰:  事君徇国而竭诚,身履夷险而不变。 届巴丘而流涕,集都亭而伤心。 古之忠烈,罕辈于兹。 第一〇一回 孙纬甲始败石勒 再题汉主刘聪,接得刘曜之表,请兵添助,再攻长安,免晋得胜出关。 聪乃一边发兵粮至淆关安曜,一边催石勒进取江南,以分晋势。 石勒得诏,使细作过江察探的实。 细作回报:“江南琅琊王修文偃武,未有北伐之意,目今长江风浪兇险,难御火攻,我兵风逆之际,亦不可去。 ”勒信之,乃具本上平阳,奏言江东不敢北上消息,及道曹嶷、夔安据青州之固,与王敦并不相事兵旅:“今见诏下,了无动静,非欲自伯,即欲南附耶,不然何久无入觐之行,而起王弥合谋攻臣之举?伏乞下诏,赐臣先讨曹嶷之不臣,以示兵威,然后西向助攻长安,自然可下矣。 ”表至,汉主聚集群臣议之,姜发上言曰:“勒见前番谋并王弥,朝议不曾加罪,故今又思妄吞曹嶷,欲去我汉羽翼,图自立耳。 若从其请再并曹嶷,则石勒将来无可制矣!”汉主善之,乃下诏示勒,不可妄相噬啮,以自损伤唇齿,且宜出兵攻晋,以遏其报仇之心。 石勒闻命,犹豫不决。 张宾曰:“我已表请伐嶷,诏既不许,亟宜西上以塞其疑。 设若违忤,必定有人传报曹嶷,朝中又责,青州又仇,我不自安矣。 ”勒始惧,乃留赵染为邺城主帅,桃豹为督护,共守邺都,自将兵马先围陈留。 陈留郡守王贊闭城固守,求救于伪授雍州都督李洪、冠军将军汝南守备王兹,又求救于幽州总管王浚。 浚远弗及应济,惟李洪、王兹二处救至。 王贊见之,乃出兵拒勒。 勒命石虎出马冲锋,只一合,馘斩李洪,王兹退走,死于乱军之中。 王贊欲走入城,以待幽冀之救,被张实追来擒住。 勒请上帐,授为从事中郎,贊乃降顺。 陈留既平,幽州大将王甲始率兵二万来救,路上见无锋警,不行察问,惶惶然至界内,离城十里始知,思进退两难,乃即扎下。 只见汉将石虎将兵出阻,两边构战,王甲始失利,退屯于文石津。 石勒气骄,自与石虎将精骑万人,欲追戬王甲始,好攻王浚。 将舡浮津,水陆俱进。 未及晋营,忽见旌旗蔽日,浚将孙纬率辽西、鲜卑万余骑来至,即合王甲始出攻石勒。 石勒不知多少虚实,惧而引退。 乃焚其舟船,移兵向柏门,迎重门之辎重,復济河从襄阳路而回。 将至界上,人报巨寇侯脱、严嶷各拥强兵万余,合同王璃、王如,復奉崔旷为襄阳守,二寇分据湘阴、湘乡,甚是势獗。 石勒听言大怒,径趋襄阳,直攻崔旷。 旷走繁昌,勒取襄阳。 张宾曰:“崔旷既走,不可復留根孽,待吾将兵一枝,擒此贼囮,以除后患。 ”勒然之。 宾与赵概同去,先设伏齐整,使概出马诱敌。 崔旷不知是计,欺概老迈,引兵来战。 概斗良久,诈败而走,崔旷赶去,误入伏中,被张宾所擒,缚至襄阳见勒。 勒曰:“湖湘地旷路遥,不若渡过江夏,还邺再议。 ”宾又曰:“欲平天下,当救民为先,今侯脱、王璃乃荆楚之大害,闻脱与严嶷粮少则掠人为食。 第320页 纵然路远,亦宜先除此恶贼,以靖民害,则荆楚悉皆归仰矣,何可弃去?”勒曰:“军师之言是也,吾闻贼中惟侯脱为最,可先平之。 ”乃命石虎将兵直趋湘阴。 侯脱知之,出兵来拒,相持旬日,两边杀伤颇众,虎不能胜。 有人报与石勒知道,勒乃乘夜令三军蓐食,以张敬为前驱,自将后队,鸡鸣而起,趱程兼进,径趋脱垒。 晨压苑门,脱始觉之。 脱乃大惧,欲出逆战,已不可展矣,遂弃众望寨后而走。 张敬将轻骑追上,擒转见勒。 勒让脱曰:“人之性命,关于天地,何得将作孽牲以为食乎?”脱无言可应,勒命斩之,以扼王、严等。 王如惧,遣人送金帛车马与勒犒军,密遗书张宾,哀告其情,求宽征伐。 勒受其币,宾乃劝其止收严嶷,则二王自化。 又回书与王如许和:“可念故旧,速回平阳,以辅故主,毋陷贼中,遗臭于后。 ”如喜其听从,不加兵革,但以兄仇不能得报为恨,乃密与契弟王璃议曰:“汝素勇捷善刺人,今石勒有张宾在此,念吾先兄遭害,故暂听我而罢。 一过江夏,再命石虎、孔苌等将兵来伐,我等不望生矣。 明日密行一计,我将船只布于江中伺候,弟将骑兵万人,赍牛酒布帛于江边去,诈言饯送,一鼓袭之,可斩石勒矣。 ”璃曰:“此计大妙,即当行之。 ”二人遂重宴党目,分赏部落,各往行计。 王璃乃使人先上饯馈手本,张宾心知是计,乃密问其使曰:“王如将军自来相见否?”使曰:“如言向日得罪于上党公,逃避至此,幸得将军念旧,贷以不征,理合来谢,但恐上党公见怒,故不敢来,望将军方便恕之。 ”宾曰:“他既不来甚好,我自有分晓。 ”乃遣使回。 入见石勒,备言如此如此。 勒大喜,乃伏兵江边以待。 璃至,石虎等发伏围之,璃知计泄,退后而走。 吴豫、赵鹿、刘膺等截住,璃乃战死。 王如看见,知事已坏,乃弃船引本部亲兵东走。 勒不知其情,渡过江夏,将及到岸,哨船回报:“贼首严嶷奉杨岠为江夏太守,严兵守住,未可轻进。 ”石勒听报大怒,亲帅大军攻之。 杨岠见其势盛,不敢出战,伺夜弃城而走,以奔严嶷。 石勒使石虎将兵追之,虎乃围住贼垒,严嶷知势不敌,解甲投降,虎收其部众二万,带至中军见勒。 勒命囚之,解上平阳,请旨发落。 汉主下诏褒奖,加勒为南路大总管。 勒又得侯、嶷、王璃等水步军五万余,心中遂欲渡江,尽平南土。 令人于葛坡大造舟船,近郡广陵。 广陵自陈敏被剿之后,寿阳刺史刘准知甘卓、顾荣等徐州逃回,无人镇守,乃荐成都王旧将陈眕来守。 眕到任,知前上党守羊综、广平守邵肇皆被石勒所逐,逃在广陵,即请二人为掾,共聚兵马,分隶属县,蓄粮备乱,声势稍振,民赖之。 至是闻知石勒营造舟船,即召羊、邵二人议曰:“石勒得据上流,将欲东下,故此治船。 二公可将轻舟密往焚之,使贼势沮扼,然后请琅琊王添兵,守住九江京口,江东无虞矣。 ”综、肇领计前去,烧其篷厂。 监督工匠者乃汉大将军张实,实怒其算,又恐石勒见怪,即将本兵二万,与吴豫、刘宝往报仇恨。 赶一二日将及,只见陈眕引兵来救,实乃进与眕战,歷十日不获解甲,大小数战不能胜,反被陈眕逼退八十余里。 张实大忿曰:“吾自离川入羌,年历六旬,大小数百战,未尝少败,今被匹夫所迫,何颜再见吾兄与汉帝等人乎?”于是戒约三军,饱食而起,自与赵鹿居先,吴、刘二将居后,衔枚疾走,夤夜驰至眕军,时将四更,一齐奋勇杀入。 眕军恃胜无备,被张实直捣中麾,陈眕仓皇来敌,被实一枪刺死。 羊综、邵肇赶到,把张实围住,实怒奋冲击,前后所杀三百余人。 眕兵抵死不退,赵鹿又被羊综战住,张实身中四枪,面被两箭,正将危急,得吴豫、刘宝沖入,杀散晋兵,戳死羊综,眕兵乃四散逃去,邵肇亦死于乱中。 张实乃尽得眕之粮仗,收兵还葛坡。 败军奔投于周顗、祖逖处,告知其事。 二人相悉,具文申禀于琅琊王。 琅琊王召王导、贺循议曰:“石勒无故造船,其意必思东下,二公何以待之?”王导曰:“可命纪瞻守住广陵,卞壸、周访、刘遐、周玘督兵分把水陆二道隘口,添兵寿春,助刘机、祖逖共御防之。 ”琅琊王然其议,遵而行之。 会天久雨,百日不止,平地水深数尺,人家遭没过半。 石勒所将北兵不服水土,军中疫作,死者什四,马皆困杀,粮又不继。 南兵屋居火食,战气益励。 祖逖探知其情,乃使人持书索战,以试虚实。 勒心患之,召集诸将议之,计无所出,当下刁膺上言,劝勒假意送书归款于琅琊王,请移兵扫平河朔,以赎前罪,待其准信,使祖逖等罢兵,再作计议。 第321页 石勒无言可答,喟然长嘆。 周振劝勒徙营高处,少避水害。 勒曰:“数有前定,岂在移营?二公皆未善也。 ”时张实患疮伤不能愈,勒使人以毡车送上平阳汉主处而去。 诸兵士见之,皆纷纷背议言:“上党公莫非欲回兵乎?”石勒闻之大惊,密谓众将曰:“军心不固,今将奈何?”张敬、赵概、孔苌、唿延莫、张曀仆等二十余将齐进曰:“马久不乘,则生灾疾;人久不战,则怠筋骨。 今及吴军未集,吾等谓各与精卒三百,以船分二十余道,一齐俱发,俟夜登其城,杀其将卒,据其粮廪,然后进取丹阳,直趋建邺,可以生缚司马氏诸儿辈矣。 ”石勒乃冷笑曰:“若此,斯是勇将规模也。 ”各赐马一匹、铠一副、缎一端,又谓之曰:“此事非易也,还当别议之。 ”众将谢出。 勒徐问张宾曰:“纷言若是,于君之计以为何如?”宾曰:“以愚度之,将军破洛阳,执其天子,杀其王侯妻孥,掠其妃嫔,焚其宫阙,毁其宗庙,暴其陵寝,晋人深恨将军,岂能逃其责?据敌之心,虽濯将军之发,不足以尽将军之罪,奈何欲降,而望相臣奉乎?逆见去年诛王弥,人心已不怿,天心已含怒,今者将军在此营建功役,故天降霖雨,方数千里,越季不止,是示将军不应留此地也。 不若移还襄国,伐罪弔民,平定河朔,天下之事无出将军之右者矣。 晋兵增集寿春者,惧吾之袭江南也;祖逖之索战者,虚张兵势,非实敢攻击吾也。 请亟行之。 ”勒曰:“彼数以书求战,吾兵未出,一旦北还,必以我为怯,将兵追来,被其困矣。 且兵士粮少,是以不敢放心耳。 ”宾曰:“兵多粮少,某有一计在此。 前晋许昌平东将军王康,见洛阳危急,将许昌钱粮尽皆移于上蔡,今当速往袭取,得此之粮,可资行矣。 ”石勒然之,使石虎将轻兵二万,攻陷上蔡,虏新蔡公司马确、守将王康,勒皆害之。 乃又问于张宾曰:“天色已霁,兼得此粮,还可留乎去乎?”张宾曰:“正当趁此吴兵不疑,以辎重行粮先发,径向北道。 命石季龙以兵故向寿春,吴将自不及起兵追吾矣。 待辎重去远,大军徐回,何惧有失乎?”石勒乃攘袂鼓髯而言曰:“有大略者自有大计。 ”因召刁膺责曰:“君当共相辅佐,协力以成功业,兵未接刃,如何便起降议?理合从法,然知汝乃胆怯,非本心也,姑且宥之。 ”遂削其职,令膺白衣领事,擢张实为中垒将军,拜右侯不名。 时辎重去远,勒使人暗召石虎引还。 虎见江南运船中搬起米谷布帛堆叠如山,乃率兵往夺,被晋将纪瞻、刘遐伏兵四发,船中金鼓喧天。 石虎奋勇转战,兵士堕水死者七千人,遂败而走。 晋兵追百余里不住,虎奔至巨灵口方才立足。 石勒中军闻知,尽皆惊慄,将谓晋兵大至,勒乃亲自引兵布阵以待之。 晋人知勒威勇,亦引兵退去。 勒与张实徐徐引兵向山东而去,回至襄国,王子春等接入。 石勒既还,兵势復振,分命诸将兼併邻郡,皆下之,侵及王浚境内。 浚之长史刘亮、司马高柔上言劝浚曰:“今石勒兵众,势日益盛,数侵吾境,当速会刘并州、李荥阳与辽段猗卢等处之兵,合力讨而逐之。 毋待其根蒂深固,难以动摇,则他日吾为其所制矣。 ”王浚怒曰:“我有雄兵三十余万,屡破强寇,石勒新回,十不及吾之四,天下征镇,谁有盛于吾者?吾不制人则已,人能制我乎?”亮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今被石勒侵去许多境界,不以为意,他日肆志,宁有极乎?不听吾言,受制终弗远耶!”王浚大怒曰:“刘亮迂儒,敢此诋诮本主!刀斧手,与吾推出斩了!”高柔急谏曰:“刘亮忠直良言,乃爱主之心,实为有益,不宜见罪,望明公恕之,免致言路塞绝。 ”浚又怒曰:“汝乃亮之朋党,欲相谠护,以乱吾法耶!”乃喝令并将二人一齐斩之。 须臾,传首各寨,于是众皆流泪,无敢再言者。 部曲等渐生离叛,多有奔投勒处报消息者。 石勒实有袭浚之心久矣,因惧王浚兵精粮足,根本牢固,更兼鲜卑、乌桓、北代皆亲戚之属,为其羽檄,又有刘琨、邵续是其僚属,为之掎援,故此未敢发耳。 及见此因,乃使细作往幽州察其动静。 细作回报,言幽邦士民纷纷谈议,道王浚所为残酷,百姓怨恨,军卒离心,不久将败。 以为自杀刘亮、高柔之后,无人敢谏,惟从事枣嵩、朱愿二人之言是听,大肆横暴,思要自立,欲求贤才辅翊。 人荐霍原有匡济之才,原系中州人,素怀忠谅,志节清高,能知兴废,在此隐避远地,不求仕进。 王浚召之再四,原不肯应。 浚无奈,使长子就问伯王之事,原不许,以忠义导之。 浚子归白,浚大怒,以为不附于己,欲害原。 大将孙纬曰:“此人名重无过,不可妄杀。 第322页 ”浚曰:“汝等不知,长安童谣有云:‘天子在豆田。 ’豆者,藿也;田者,原也。 若不杀之,此人将为乱矣。 ”竟执霍原杀之。 今大小事务,皆委朱、枣掌之。 二人贪酷无比,北州人为之谚曰:“府中赫赫朱丘伯,十囊五囊入枣郎。 ”其主簿事田矫亦婪而残暴。 浚皆不禁,兵士悉皆效尤,相扇成风,说浚广播山泽,引水灌田,增租税于中取利,浸人冢墓房屋,亦不存恤,擅调工役不辍,民无控告,多叛徙入鲜卑处度活。 承事郎韩咸切谏,王浚以为毁谤败利,付朱愿鞫勘,杖杀之。 不问官兵士庶,咸怨王浚,恨不能伸,一有敌至,即当瓦解矣。 石勒听言大喜,曰:“果若是实,浚可图也。 今当再使军马侵扰其地,试其虚实如何,好行大进。 ”于是遣刘膺、桃虎等故往幽境肆掠。 王浚知之,不自讨逐,持檄使段疾陆眷征勒。 陆眷惧勒兵盛,不肯应命。 王浚使人召之,陆眷又不至。 浚怒,遣使让之。 陆眷惧,集众计之。 段末杯曰:“浚老悖不德,残杀了忠良无数,又欲来寻我等,若一去谢,必被所诛矣。 且石勒曾有恩与我,结为兄弟,焉可反而讨彼?还宜却浚结勒,以修旧好,彼必相援,何惧于浚哉?”陆眷然之,使人致书于勒,勒又以厚赂深结段氏,段氏遂倾心附勒。 王浚闻知陆眷皆已附勒,心中怒甚,即以重币厚赂拓跋猗卢之子、左贤王日律孙,使攻陆眷,以并其地。 日律孙见王浚许其吞併,即便出兵以攻段氏。 陆眷知之,求救于石勒。 二人合兵,大败日律孙,斩首七千级,追赶二百里,律孙走死。 众将劝曰:“今乘代兵新败,径袭幽州或可破也。 ”勒曰:“吾有此心久矣,但今未可遽发,且王浚钱粮广大,军兵全盛,猗卢被吾等杀其子,必怀报恨。 又且刘琨、邵续皆是晋臣,我一妄举,彼必会合三处之兵伐我,能保不败乎?今趁猗卢怨我之际,吾欲反行致书于王浚,推而遵之,以骄其心,使彼罢助北代报仇之念,然后缓缓图之。 诸公意下以为何如?”徐普明曰:“事固可行,但当如羊祜、陆抗相问之意,其他不可轻付于笔者。 ”张宾曰:“不然。 此敌国之意,毋能弭其备也。 今王浚假乌桓、鲜卑、辽代之力,欲称制居南面久矣。 虽然为晋之藩臣,实怀僭逆之大志,必思协求英雄,以图共济事业。 今将军威震海内,以去就为存亡,所在为轻重。 浚之仰将军,犹楚之望韩信也。 今若构谲遣使而无诚款之实,脱彼生疑,图之之机一露,后虽用奇,亦无所施矣。 夫立大事者,必先为之早逊,以骄惰敌心,图济其成可也。 且今称藩推奉,尚恐浚未之信,徒以羊、陆之情相抗,适成虚话耳!”勒深然之,乃遣王子春与舍人董肇等,赍金帛为贡,奉书推崇王浚之意。 书曰:  勒本偏胡,出自戎裔,偶值晋纲弛替,海内飢乱,流离迍厄,窜命冀方,共相率合,以救生灵。 今晋祚沦夷,中原无主,苍生失望。 伏惟明公州乡贵望,四海所宗,当今堪为中州主者,非公而谁?勒所以捐躯命,兴义兵,以除暴乱者,实为有德者以驱除耳。 伏乞明公早行应天顺人之举,践登大位,以定六合,拯救万姓,天下幸甚。 臣勒仰慕之心,如赤子之于慈母,望明公察臣微忱,早赐大用,不胜恩幸,谨此再拜。 王浚见勒书与贡币,心中暗喜,唤子春上前赐坐,问之曰:“石公一时之英武,据赵旧都,鼎势已成,何为称藩于孤,岂非诈乎?”子春对曰:“石将军英才俊拔,士马雄盛,诚如钧旨,仰惟明公,州乡乔望,奕叶名庭。 出镇雄藩,威声播于四表,令誉着于八纮,以故胡越钦风,戎夷颂德。 岂以区区小地,而敢不襁衽于神阙者乎?昔者陈婴、韩信,岂其鄙王之轻而不肯为王,蔑帝之薄而不愿为帝?但以帝王元自有真,不可以智力取故也。 今石将军之拟奉明公,犹阴星之附太阳,偏江之趋洪海耳!项籍子阳覆辙不远,石将军自明人也,鉴此而推心尊奉于公,公何疑为?且自古迄今,胡人入为名臣者,或有之矣;而胡人之为帝王者,实未之见也。 矧石公非所以恶帝王而不为,顾知取之而不为天人之所许,是以归戴明公耳。 ”浚惟哂而不答。 枣嵩已得石勒外奉书启、金珠重贿,乃从旁力贊之曰:“石公谅人也,子春信人也,真书至言,不得相戏,使人心冷耶!”浚乃大悦,封子春、董肇等为列侯,以饵石勒,另差田矫以方物回答石勒,亦甚奖谀。 勒又假于北面拜受,重待田矫以天使之式。 时王浚有右司马游统出守范阳,见浚害其亲友韩咸,乃叛浚驰伻降于石勒。 勒斩统伻,使人函首呈送于王浚。 浚虽不罪游统,而深信石勒之诚,无復再疑。 后人有诗一首嘆王浚被诳之不觉,云:  自大无谋起罔图,堪嗟王浚霸燕都。 第323页 恃骄听佞违忠谏,并迹先年袁本初。 第一〇二回 石勒伪降擒王浚 却说石勒既送伪书以绐王浚,浚以为实。 及田矫报币回,深言石勒恭敬尊崇之意,北面拜受,与待以天使等因,浚乃又使田矫颁赐玉麈尾并袍带于石勒。 勒问于张宾曰:“田矫此来,别有何意?”宾曰:“彼将来视我强弱虚实也。 可以匿其精壮,虚其府库,以弱卒侍卫与之接见,然后乘醉与观库藏营寨,示之以弱,使回见浚道之,自然无疑惧于我矣。 ”勒然其议,布置停当,而后见矫。 又设一座于南面,悬麈尾于壁,以纱罩罩之,北面再拜,谓矫曰:“我之朝夕不得见于王公,见其所赐,如见公也。 ”復遣董肇奉笺于浚,期以二月亲诣幽州,率众奉上尊号,又致启与枣嵩,乞为冀州牧兼广平公,以备反侧之子。 枣嵩言其意于浚,浚愈信于勒,乃决计自立,惟虑刘琨在并州,执忠守节,合兵问罪,以此未敢妄行僭立。 及闻刘曜被琨所破,刘聪屡屡出兵取气,两家仇杀不已,时无安静,幸有代兵相助,得以不败。 浚度刘琨自顾不暇,乃营修宫殿,设坛告类,建立太子,置官属,定爵品,以枣嵩、裴宪为尚书左右僕射,使其子居王宫,持节颁匈奴中郎将,以妻舅崔毖为东夷校尉,朱愿领冀、并、汲、兖诸军事,朱硕领幽、燕、辽、蓟诸军事,行安北大将军,田徽为河间太守,李浑为蓟城太守,薄盛为云中太守,田矫为中山太守,择日登位改元。 荀绰上谏,以为宜效曹孟德、司马仲达,本身尽其臣职,以免后世议论。 浚怒其阻己,黜为魏郡丞,以范阳太守游统为魏郡守,升高紞为范阳太守。 府掾王悌忠谅有才,浚虽用之,不甚相得,闻贬绰而用高紞为范阳守,乃上谏曰:“荀绰、游畅,我邦之栋樑,岂可弃之于外?高紞、田矫朽腐愚庸,岂可使居大郡?且作事必须应天顺人,不宜倚骄自大。 ”浚见其言利害,若使纵彼,他日必然忤己,阻遏自立之意,竟命杀之。 臣僚皆怒,不敢明言,因密造诋语,令小儿辈传诵于市中曰:“幽州城门如藏户,中有伏尸王彭祖。 ”浚虽闻知,亦不能省,反捉其诵读者,连父兄杀之,人皆惊惧,此语乃止。 石勒界中闻得诋言之谶,及贬荀绰并杀王悌之忠,游士多逃去,驰报与石勒知之。 勒召王子春问曰:“今王浚大失人望,又思僭立,吾欲袭之,卿昨往观动静,度浚可以袭否?”子春对曰:“幽州自去岁大水,人不粒食,王浚积粟盈山,不能赈恤。 刑政苟酷,赋役烦劳,官吏愈急,民不聊生,不能宽省。 贼害贤良,诛逐谏士,谣歌纷纷而不知悔。 百姓流离四方,军士奔投外郡,藐若不闻。 狐狸踞于府门,野雉鸣于厅事,灾异迭生而不知警。 鲜卑离贰,乌桓不附,代公宣力而丧子,顿忘结好,自损羽翼。 任用枣嵩、朱硕、田矫、朱愿,贪酷残暴,不以为蠹而以为能。 斯则爪牙摧于外,腹心病于内,人情沮挠,事势羸憋。 而王浚犹置立台阁,建设公卿,自言魏武晋宣不足道,谣诼灾异不足惧,此其将亡之兆也。 王彭祖不知,而子春之所以知也。 ”石勒听毕,抚掌大笑曰:“据卿确论,王浚真可图也。 ”乃缮甲练兵,阴谋袭浚,但恐诸处心不可测,復救王浚,未敢即进,乃问计于张右侯。 宾曰:“夫袭人之国,当要出其不意,军严经月而不行,岂不为人识破乎?”勒曰:“实虑乌桓并代为之救援耳。 ”宾曰:“三部素皆羽翼于浚,迩来段氏自结于我,审广、郝袭、靳市皆被王浚所责,悉各离叛。 浚怒,加兵问罪,举各抗敌,已成寇雠,此则外无声援以共扼我也;幽燕飢歉,人皆茹草,浚不之顾,众叛亲离,贤士避缩,此则中无明哲与共拟议也;法令过酷,武夫畏罪,军卒少练,此则内无强兵以抗御我也。 浚有此三失,若以大兵临之,势必土崩瓦解。 且愚料之,轻军往返不出三旬,就使三方有动,我已获浚兵,可旋踵矣。 正宜乘机迅发,勿得后时。 ”勒曰:“刘琨与浚同僚,岂无狐兔之念乎?”宾曰:“琨、浚虽皆同为晋臣,其实心自吴越。 琨以忠,浚以佞,志行各异。 且前者王浚不救刘琨,而琨焉肯来救浚乎?将军必不放心,可修笺致琨求和,言王浚妄自称尊,求请讨之,以地赎取三台之罪,琨必允我以讨逆浚。 吾终灭浚,而琨终不救浚,亦不我袭也。 ”石勒闻言大喜曰:“吾中心之未了者,右侯能井然了之矣!”于是令徐光作书交聘于琨,卑辞谦言以谄之,厚礼贿简以啖之,使张虑赴荥阳曲见琨,献上书札礼物。 琨拆书看之,见其辞意恳至,甚陈己过,三台被刁膺所误,致负大德,已削贬为白衣待罪,乞求讨罚王浚僭罔之罪,归款报效。 琨虽不欲石勒妄为冒通书札,一则虑勒兵强势盛,二则惧刘曜再来攻夺,不敢妄动,三则憎嫌王浚灭成都王与纵祁弘焚掠长安之惨,又闻浚立百官,将欲叛晋,亦幸石勒去讨,乃允其请。 第324页 移檄部郡关津,言:“石勒听吾前书之劝,悔过改正,求拔幽州,正王浚叛主之罪,效力将来,以谢累年之愆。 今听所求,受任通知,不得以逻兵巡察阻其归向之心。 ”石勒得报,使董肇持伪表先行报浚,言冀州牧自引轻兵来上尊号。 浚私受表,不与裴宪等知之。 勒遂以轻骑先发,大将军张敬带劲兵三万,持火夜行继进。 勒至柏人,执主事者游纶杀之。 恐其报兄游统,记前斩伻之恨,先声漏泄故也。 再至易水,易水守督孙纬觇勒动静,知其非为来奉戴意,乃欲遣使驰白王浚,先使人约会游统,共阻石勒。 统知勒兵少,止纬莫报。 勒乃前进,将到郡,浚将王甲始等请出兵击之,可擒石勒,以剪巨擘,建不世之勛矣。 枣嵩素受石勒厚馈,力劝王浚莫阻归向之心。 浚乃怒叱众将曰:“石公此来,正欲奉戴孤耳,敢言击者斩首!”众不敢再议,浚乃命设席铺馔以待之。 勒晨早至郡门,叱门吏启闼,心中尚疑有伏,乃先驱牛羊千余向前,声言上礼,实欲塞诸巷道,使兵难进耳。 得至府第,遂分兵把住门闼。 时王甲始见浚不听,将兵出巡宁朔,王昌等皆遣出。 浚见勒至,文武久不入请,心中疑惧,或起或坐,出衙来看,只见石勒戎服坐于政事堂,命石虎、石闵带甲士入内,执浚立于案前,使徐光让浚曰:“君位冠元台,爵列上功,据兹骁悍之镇,跨全燕突骑之乡,手握强兵,乃至观京师倾覆而不援,致天子被掳而不救。 妄思自尊,专任奸暴,杀害忠良,肆情恣欲,毒遍燕壤,自贻至此,岂非天也!”王浚听言,怒骂曰:“胡奴敢调汝乃公,何往逆之甚也?”时浚将只有胡矫、王昊在郡,知勒有变,不及点兵,仓卒带领五千部属,将欲杀入,忽见张敬帅铁甲军兵三万来到。 二人知势不敌,乃走出城,往广平、宁朔报知王昌、王甲始而去。 石勒以精卒五百骑,遣牙将王洛生送浚父子于襄国城去。 徐光知之,急入阻曰:“路途非止一日,倘易水、柏人诸隘有兵袭夺,必为后患,宜当斩之。 ”勒急召时,洛生已发,随后赶时,隔远不能及矣。 石勒甚悔。 张敬曰:“待吾将兵万人,兼程而进,护过二处,有何惧哉?”由是即携干粮就起。 勒乃点集浚兵,有万余不肯至者,尽皆杀之,分遣流人各还桑梓。 停二日,不见兵发,勒乃召枣嵩、田矫、田徽、朱硕、朱愿,责以贪贿乱政、残暴生灵,皆斩之,尽去浚之腹党牙爪攻具。 又使人收游统,治其不忠之罪,戮之。 召裴宪、荀绰,復其官,辅理州事。 授晋罢任旧尚书刘翰为宁朔将军,行幽州刺史。 焚烧浚伪宫殿,大掠库藏,载回襄国。 将米粟据执不放,兵民飢甚,尽生怨怒,又皆念浚,多逃出城追从胡矫、王昊。 昊奔广平见兄王昌。 矫至中途,遇王甲始兵转,告以其事,二人大哭一场,昌曰:“吾固知主公骄悖,必然有失,以此放心不下,未到彼处而回。 谁知果被贼掳,如之奈何?公可疾往易水,去请孙守督同来商议。 我今亦往广平,会王右军兄弟去也。 ”于是两人别去。 矫至易水见孙纬,告其事,纬哭而嘆曰:“昨日张敬兵过此处,吾见其往返日期之近,以为石勒不曾有变。 若知王左军等出外,主公被掳送上襄国,邀而夺之,反掌中耳,何如此之悖心失志也!”懊骂不已。 胡矫曰:“事已往矣,悔不转了。 即今王左右二军广平相合,共向幽州恢復,将军可速前去,一同破勒。 ”纬曰:“猾贼必然有备,恐未易胜,二公何足急也?”矫曰:“不妨,石勒所将三万七千人马,张敬分回一万,所存只有二万七千。 且彼杀吾燕兵万人,执粟不放,兵民皆怨。 且有裴宪、荀绰在内,人不为用,易于破也。 ”纬曰:“吾不被游统所误,石勒不知几时被擒,连襄国亦属我矣!”矫曰:“到郡之时,若依我与王甲始等之见,张敬未到,擒勒如拾芥耳!奈乎主公自悖,以至如此。 ”于是二将引兵三万,不合王昌等,径望幽州杀进。 石勒在州中布置,忽报王浚旧将王昌、孙纬等合兵十万,分两路杀来,将及至城矣。 石勒大惊曰:“内兵未附,外兵又迫,如何与战?”连忙分付收拾东还,乘夜即起。 次日辰牌,遇胡矫、孙纬兵至,布阵阻路。 石勒下令不须整伍,一齐冲杀过去便是。 众将听命向前。 孙纬看知其意,亦下令曰:“贼兵已无战心,队伍不整,可卜胜者。 汝等须竭力抵住,莫容走去。 ”及至孔苌、张雄、邵攀、赵鹿等一齐冲进,幽州兵士奋力死战。 胡矫佯叫曰:“广平、宁朔两路大军杀至矣!汝等竭力,成功只在顷刻,切不可退!”兵士见勒将殊死沖路,恐其突过,乃一齐以弓弩射之,箭如飞蝗,汉兵不能得进。 第325页 石勒怒喝向前,忽见后面炮铳连天,王昌、王甲始等赶至。 勒兵首尾不能相顾,被晋兵杀得尸横满地。 孔苌见极,当先撞阵,马为射倒,即飞步前进,又遇胡矫赶至,一枪刺中肩膀,却得张雄接住救免。 石勒亲自向前开阵,胡矫拦住,勒大喝曰:“汝乃何人?敢来拒吾,是寻死也!”拍马抢进,三合之中,一刀砍死胡矫。 众将始得沖脱,望易水而走。 王昌、孙纬等随后掩杀,勒兵死丧殆尽。 将至易水,王甲始又从间道截出,张雄奋勇突阵,身中十余枪,犹杀幽州副将二员。 甲始少怯,方才离阵,王昌、孙纬大喊又到。 勒兵争渡易水,晋兵拥至,无马者尽皆淹死,勒与众将仅以身免。 昌、纬等整兵过河,将欲再追。 张雄、孔苌、赵鹿等各带重伤,心中甚惧。 却得张敬送王洛生过柏人,再提兵马来幽州防变,正遇石勒狼狈而转,遂整待敌。 昌、纬等以兵马劳倦,退过易水扎住,以防石勒再进。 裴宪、荀纬劝刘翰集旧兵追勒,以赎前愆。 翰思为勒所立,恐众将不容,乃弃幽州,奔往辽西,投于段匹殚。 匹殚乘王昌、孙纬与石勒相拒于易水未还,即点人马,佯为赴难,假公济私,迳到幽州据之,自称幽州刺史、蓟辽大都督,遣人至易水召浚诸旧将议事。 王昌与孙纬等大惊,急欲回復其地,以逐辽段。 王甲始曰:“匹殚乘我等在外,暗来窃据,必然有心备我。 且彼兵久逸,我兵劳而粮少,焉能与战?况总管父子悉被勒掳,纵得幽州,推谁为主?待去见他,我等气又不忿。 依吾之见,不若奔往北代,再来復取,以雪此恨。 且此时斗米可以易银贰两,斤肉值银伍钱,人民飢甚,我等得亦无益。 ”昌、纬从之,乃收拾人马,望金城而去。 段匹殚见诸将北走,知无兵变,即一意安抚幽燕之地,竭资赈恤,民始安贴。 石勒见幽州兵将北去,亦整辔迴转襄国。 将入境,思量不好见王浚之面,乃唤从事庆封分付曰:“王浚父子位高爵重,我与相见,难好看待,且他不曾有恶与我。 你可先入城中,令人押出斩之,不可容隐。 ”封得令,飞马至襄国,密与张右侯言:“王公叫我先来,如此如此。 ”遂取出监,绑上法曹。 王浚大骂不绝,父子悉皆遇害。 晋史官断之曰:  王浚揭由捧雉,孕本贸丝。 因家乏王,遂登显秩,强拥北州之士马,偶遇东京之靡沸。 正宜感召诸侯,宣力王室,而乃反又乘间伺隙,潜图不轨,纵肆獯虏,迁播乘舆。 遂使章甫潇然,黎元涂地。 任贪夫于藏户,戮高士于燕陲,阻越石之内难,邀世龙之外亲。 恶稔毒爇,坐致焚燎。 天假手仇敌,以伸凶犷,遭庆封之僇,嫚骂何补哉?  王浚父子既死,石勒乃始入城,张宾、王子春等参拜。 勒命将浚尸首埋之。 宾曰:“浚害刘灵,汉主未得报恨逞志。 今当献捷于朝,又可以申我之功,又可以免彼疑我有自图之意。 ”勒伏其议,乃使曹掾、傅遘函王浚首级,上平阳呈献汉主。 汉主大喜,曰:“老贼害吾大将,恨向未忘。 今日揭斩父子,刘灵之仇已雪,使吾又释一忧矣。 ”乃下敕封石勒为平难大都督,赠十二郡。 又封张敬、赵染等为十二侯,张宾封燕国公,共守封郡,以旌平王浚之功。 后贤有诗一首嘆王浚曰:  王浚纵横着盛名,雄居幽燕妄称尊。 只因罔大思图霸,未得胡降反被擒。 第一〇三回 张敬廪丘破刘演 石勒得汉主不疑,重加封爵,乃设宴贺喜,再议攻夺晋地。 忽报:“刘演自三台被袭,奔于廪丘积聚兵粮,及刘琨失并州奔代,旧将残兵復归于演,演势稍振。 今闻令公有事燕北,将兵復争邺台,桃子威遣人来此求救,有文书呈上。 ”石勒看毕,谓张敬曰:“大将军今受封侯,威震海宇,可为吾提兵前去擒讨此贼。 ”张敬欣然领诺。 勒乃授敬为总兵元帅,统领石虎为前部,孔苌、邵攀为左右,点选精兵五万,径趋廪丘,先讨刘演。 刘演正欲商议復取三台,只见界上小军报到,言石勒有兵来犯,已将入境矣。 刘演听言大怒,即同部将韩弘、潘良、田青、郎牧出城阻敌。 两军相遇,各排阵势。 勒将刁膺向前禀白元帅张敬曰:“某自葛坡失言得罪,一向未得进用,今愿出马,擒斩刘演,将功赎罪。 ”张敬许诺,膺乃横刀而出,骂曰:“反侧贼子,汝今不守本分,早归併州,与叔共处。 尚欲来此搅扰,不怕死也!”刘演曰:“泼贼夺我邺台,反道我们扰你,是何魍魉之甚,好好退兵献还,免污刀斧!”刁膺大怒,拍马杀出,演将韩弘向前接住,二人刀来枪去,南往北回,战上三十余合,弘抵不住,将欲退走。 第326页 潘良慌来接应,石虎看见,正带马出,忽见刀光闪处,刁膺早把潘良砍翻下马。 刘演见之,恐众惊败,急唤郎牧一齐杀出。 石虎轮刀向前,大喝曰:“认得独取三台石季龙将军否?”即便扬威逼进,演、牧二人只得双双敌住。 战不两合,郎牧被石虎一刀挥为两段。 刘演与韩弘走入廪丘,不敢出战,使人上并州求救于叔。 刘琨得侄文书,乃大悔曰:“吾前日何不协助幽州,共破贼勒,而致今日自贻其害。 是虽王浚邀勒自取灭亡,吾亦不能逃其责矣!”乃遣平乐守将焦球并司马温峤,将兵径袭常山,以分勒势,使为刘演声援。 勒将邢泰镇守常山,不意焦球兵至,仓卒出迎,被焦球、温峤两头夹攻,杀得大败,急走回城。 只见城上皆刘并州旗号,原来是琨将郝诜早先攻开占据。 邢泰既失常山,望襄国而逃,被温峤、焦球追及,使兵围住。 邢泰被温峤所斩,败卒奔报石勒。 石勒大怒,以赵概为将,统逯明、支屈六、唿延模等,引兵三万,争取常山。 焦球等知有兵到,乃出境布阵待敌,赵概亦将人马扎住。 两阵对圆,勒将逯明出马,大骂曰:“焦球小贼,万剐囚徒,敢行诡计夺我常山,好好向前受绑,免吾动手!”温峤在前,即舞双刀杀出。 逯明挺枪接战,二人斗上二十余合,未分胜败,焦球、郝诜齐出助阵。 勒将唿延模、支屈六向前接住。 赵概看见大怒,挺枪亲出,直取焦球。 球慌转手抵敌,十合之中,被赵概一枪刺死,带转马头,夹攻郝诜。 诜敌不过三将,大败而走。 温峤不能相顾,亦引残兵奔往潞州而去。 刘琨使人打探消息,闻知已得常山,心中大喜,即欲亲来争取三台。 忽见郝诜奔至,言被赵概将兵来争常山,杀死焦球,温峤败走潞州,还鬚髮兵去救,免被所袭。 刘琨听言大愕,只得復命大将王亘领兵一万,袭攻中山,使勒不敢攻峤。 王亘得令,引兵疾进,半夜时到中山。 中山守将秦固不知,被亘骤进,一鼓攻开城门,守军奔向衙前时,秦固已出,见报城陷,王亘亦到,固挺枪来杀,奈乎无兵无马,虽勇难敌众手,身中四五枪,遂被擒住,械送刘琨,琨乃斩之。 败兵走上襄国,报知石勒。 石勒怒,遣大将刘膺、唿延莫、吴豫、孔豚等将兵二万,復取中山。 王亘正欲攻讨下县,探得汉兵又到,即引兵马出城迎敌。 两边排开阵势,刘膺出马叫谓王亘曰:“汝知常山焦球乎?朝袭我地,暮被我杀,何敢又撩虎鬚也?”亘曰:“出乎尔者,返乎尔者,圣贤之格言也。 汝石勒夺我三台,我夺中山,一报还一报,何得多言!”刘膺听之大怒,正待出马,不期张曀仆已到阵前。 王亘接战,未及十合,孔豚自左哨下攻入,亘抵敌不住,弃战望城中而走。 刘膺恐被逃去,拔箭拈弓从后赶去,一箭射中背心,亘甲厚,不曾受伤,回头一看,膺早赶进二十余步,再又一箭,亘躲不及,中颈落马。 孔豚、张曀仆引兵来急,亘众不能救,乃被擒住,使唿延莫解往襄国,孔豚、吴豫安抚中山。 刘膺与张曀仆引兵一万,到廪丘助张敬攻讨刘演。 王亘败卒奔至并州,报知刘琨。 琨听其言大惊,乃命姬澹往乐陵邵续处求救。 续遣大将骆文鸳,以兵五千同姬澹往廪丘救应刘演。 却说刘演被围日久,并州人马不见来援,心中十分惊惧,商量无计,行坐不安。 族弟刘启曰:“今石虎、张敬皆是勇将,困住此城,料难得出,我有一计:闻知勒军行粮皆在顿丘,此时兖豫境内有巨寇张平、张干兄弟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部下有饿夫死士八千,官兵莫能御,不妄劫掠,不犯州府,见屯景亭。 官府屡次招安不允,惟曰:‘但得官长有如刘并州公之泽惠仁德者,即便归降相辅。 ’叔父日前闻知,曾使张儒往谕,结好张平,平亦报币来往,因并州误陷与刘曜,是以未亲往见。 待我今夜亲自乘暗偷出,前往景亭,赚说张平袭取顿丘,夺其粮料。 石虎无粮,自然退去矣。 ”刘演听言大喜,即使刘启悄悄偷出廪丘,径趋景亭,谒见张平,告诉其事,再三传叔刘琨拜恳之因。 平曰:“越石公德人也,吾当代汝解此之围。 ”乃即将兵同刘启衔枚夜行,昼则又伏,两夜密至顿丘,挨近更深,骤然打入。 顿丘守将邵攀不曾提防,弥见厅事前大嚷,火焰沖天,急出问时,被张平逼近,一刀斩之,尽夺其粮。 败兵走至廪丘城下,报与张敬知道。 敬令石虎引兵二万,密趋顿丘,先将城池围住。 虎至四十里处,探军方知,飞马报入城中,张平恐不能敌,粮被復取,乃与刘启放火烧粮,弃顿丘而走。 石虎看见火起,知是烧粮,催兵疾进,被张平兄弟英勇战杀出阵,往景亭而走。 刘启不能沖走,被石虎生擒过马,使张曀仆守住顿丘,復兵攻演。 第327页 后人有诗赞嘆石虎之勇曰:  石虎英雄亦可称,但亏厚德与仁心。 若论沖剧摧勍敌,不忝黔彭振汉庭。 石虎一昼夜逐张平、擒刘启、復顿丘,又困廪丘,其功敏且捷矣。 次日,命副将陈光解刘启上襄阳去见石勒。 勒以刘琨曾送还石夫人与季童,又允讨浚之请,乃放启之缚,赐坐,问琨起居,命为儒官,置田宅,使居襄国安享,以酬琨德。 再请右侯张孟孙议曰:“吾等还军以后,许邺一带少人绥抚,今廪丘又不克,若元帅等见师久无功,收兵迴转,则被外人取笑矣。 欲烦右侯去观察一番,度用带兵几何?”宾曰:“若是老夫自去,五千精兵足矣。 ”石勒大喜,饯送出郭而别。 张宾既领勒命,往助石虎。 石虎不知,思已被烧粮草,军士失望,乃与元帅张敬、亲军将军孔苌等议曰:“适间探马报导,刘琨差老将姬澹、乐陵骁将骆文鸳来救刘演,此二人谋勇可称,若知吾无粮,必然以计扼我。 我算廪丘困久,仓库必竭,徒得空城,亦为无益,不如且到邺台少扎,待其救兵退去,再又来攻彼,自往返艰难,被吾破矣。 ”正议未了,巡军又到,报言张燕公亲自引兵五千来在界外,可去迎之,免为所算。 张敬大喜,命孔苌、石虎带五千人马往接,一同入寨,具告其事。 张宾曰:“此有何难,不须罢围,待吾聊施小计,便成功矣。 ”即唤众将听令,分付曰:“石季龙引兵二千,伏于寨外左手山下;张敬引兵二千,伏于寨外右边地面;孔世鲁引兵二千,伏于寨后左侧;刁承眷引兵二千,伏寨后右侧。 安排停当,乃传示军中,收拾车仗,打石虎旗号,拔寨都起,齐向晋营而来。 命刘膺打元帅张敬旗号断后,不带一些辎重,令兵士大张声势守之。 刘演必然使人来侦探吾消息,不知吾等之计,定约姬澹、骆文鸳来追。 见吾辎重在营未发,争抢入营,先据而夺之,再行追赶。 若其一至,守兵奔散,放动信炮,伏兵四出,可全胜矣。 ”石虎拱手称谢,曰:“右侯计中用计,鬼神莫测,非敌人之所知也。 ”乃各分去。 张宾收束,扬然而起。 廪丘细作探得消息,一边报与城中刘演知道,一边报与救兵将官姬澹、骆文鸳知道。 刘演听言不信,急自上城观看动静。 石虎等果不攻围,演即密使田青驰至乐陵军中,约会姬、骆二将,言:“勒兵见吾救至,恐怕内外夹攻,以此退守邺城。 明日乘动追之,不可有误。 ”青乃悄悄出城,偷见骆文鸳,告白其事。 文鸳曰:“归师勿掩,未战而去,恐其有计,刘太守不可造次。 将军亟宜入城道之,既要出兵,明日我与姬将军先发,太守公于后接应,且只截住他的辎重,杀他后军。 彼若没有诡计埋伏,必然走乱,乘乱追袭,可获全胜矣。 ”田青别回。 次早,勒兵大队小队尽皆裹包东向。 骆文鸳等探得的实,领兵亦进。 遥见张敬旗号,约有二万余兵,离寨已远,乃一齐径望汉营杀来。 城中刘演、韩弘、田青亦皆杀出。 及到寨前,张宾所留兵士,在寨整顿粮仗者,尽皆惊乱,望寨后而逃。 副将刘膺有兵二千,亦不敢敌,向前逃去。 演等两路杀入,意欲先剿寨中余兵,夺其辎重,再追敬等。 方至寨门,忽听得连珠炮起,张敬、石虎从前两翼杀出,孔苌、刁膺从后出前路,刘膺復转。 姬澹、骆文鸳知堕计中,喝令各尽死力,不可乱动,于是两边死战。 将近一时,只见刘膺引大军分两道沖入,杀得晋兵各不相顾,大败而走,石虎、孔苌等随后追去。 刘演将及近城,只见张宾引兵一枝列于城外,高声叫曰:“汝看敌楼上已是大汉旗号,请速下马,肉眼相看,免伤汝叔旧好。 ”刘演见说,思无去路,乃与骆文鸳同走乐陵而去。 石虎曰:“刘演不肯归降,必将再来争取,祸根不断,还当追而擒之。 ”乃即当先赶去,孔苌、刁膺随后而进,张敬只得自行接应。 约有四十余里,看看将及,却好张儒借得辽西兵至,见前面尘起,与大将段文鸯杀来救应,姬澹等亦乃扎住。 张敬知之,使飞骑向前,止住石虎等曰:“天色已晚,右侯有令,且自回兵廪丘,再作计议。 ”于是住而不赶。 姬澹知张宾自来,张敬、石虎又勇,知难復争廪丘,乃与众望西北而转。 段文鸯、骆文鸳亦各还幽州、乐陵而去。 张宾、石虎等安抚廪丘,留刁膺镇守,自与诸将巡按许邺诸郡不题。 且说晋愍帝前得众臣索綝、鞠允、贾疋与西凉兵復取长安,杀退刘曜,加封西凉刺史张轨为西平公。 第二年,刘曜復寇长安,有人报知张轨,言汉兵已破峣、蓝二关,进逼逍遥园。 轨吃一惊,顿足嘆曰:“贼何如此之锐,倘一长安被破,吾等辅晋前功悉皆休矣!”正欲发兵赴难,忽然忧成一病,甚是沉重,乃罢其议,使人飞马察探消息,回报言已被索、麴诸臣大败刘曜,斩其前锋,退出淆关据守去了。 第328页 轨闻此说聊喜,病可一半,能出理事,乃与大将北宫纯、宋配等曰:“刘曜退守淆池,祸事不出一载,长安终被所破,吾病亦终不能痊,如之奈何?”至是愍帝建兴三年,闻刘曜大扰陇右,遂忧愤而卒。 张实具哀表上长安辞印,晋主嘉其功,即以子张实袭封西平公,总督五郡八州军事。 有人献玉印一颗于实,实即进上长安与晋主,晋主大喜,赐实鈇钺。 又下诏升琅琊王为左丞相,都督江东、江南、江西诸军事;改南阳王世子司马保为右丞相,都督陕西、陇右诸军事;加索綝为太尉,宋哲为平东将军,胡菘为奉忠将军,陈安为奉义将军。 其余旧日封职受秩,韩豹等二十余将,皆各加一级与三级者。 有梁州从事崔旷,奏请刺史张光徵兵赴阙,反被土司杨武所杀,乞加征剿以褒贬忠逆。 晋主准奏,正欲差遣兵将问罪征讨,忽报汉将刘曜屯兵淆池,伪汉主刘聪增益兵粮与曜,势復猖獗,袭杀安定太守赵班,復侵上郡。 太守韦籍战败,奔于南郑,附县无不被其攻掠,人民苦不胜言。 索綝、鞠允又奏曰:“刘曜恃强侵寇无已,若不大行剿逐,祸终难杜,还当下诏令东西大都督,合各征镇南北大兵俱进,始可以示其威,弭其患,不然屡被所侮,长安关内之民罕能贴席矣!”愍帝曰:“卿二人可定议而行之。 ”索綝、鞠允遂草诏命,备词悃切,颁行各处。 而并州最近长安,使命先到,刘琨接诏读讫,思以刘曜每怀吞併之心,石勒夺侄守地,忿恨入髓,无由得报,及见诏至,乃悉力说激段末杯、段匹殚与段疾陆眷三部,又差人往合韩据、邵续并代主猗卢。 下书人中途被汉之巡军所获,押上平阳,送见汉主。 汉主看其檄文,心中大怒,曰:“叵耐索綝、鞠允,苦主此谋,与吾作恶,并州刘琨亦同兇相济,竭心纠众,看其檄中之意,所倚者幽、蓟、辽、代数处耳。 朕今亲自进征,先收之并,则诸处皆不敢妄议矣。 ”左相国陈元达曰:“今三段并代,相为表里,绾唇齿之卫,一有被挠,各皆救援,以此随破随復,随得亦随失,徒空构怨。 不若越疆界而守土地于晋域之外也。 依臣愚见,还是径攻长安。 若能破擒愍帝,则晋室无主,或可并也。 ”汉主曰:“长安两次攻破,皆被所復者,是其爪牙尚固,羽翼未摧故也。 吾所以意欲先下北陲,使其四肢先毁,躯体难立耳!”元达曰:“前者始安王一战卒下长安,奈以兵少被復。 第二次因不听老成,以乔智明晚进当前锋,误败于彼。 今当益以良将,增以兵马,则自然可以分御各处之救,而始安王可以必破晋都矣!”汉主听言大喜,曰:“据丞相高明,朕心已豁然矣。 但今老成宿将,出外镇守者多,关家、黄家兄弟俱在淆池,石勒兵强,吾欲调他守关去助,成功可卜。 奈他新破刘演,刘琨正復,若一移兵,琨必竭力纠外兵以救长安,以图勒、曜雪恨,必袭襄国,以辱吾地,使断归路也。 还当留之以为琨惧,琨必持二端不敢轻动矣。 其他青邺、许洛等处有南晋兵在境,亦不可调。 此处京兵虽有将官数十员,皆非可领大任者,惟姜存忠兄弟二人,经歷老练可使,思少骁勇为副,焉能独徼大功?丞相德理百揆,举贤用才,必无虚妄,试言何人可以为将,一同提兵前去,相助始安王共取长安?”元达曰:“知臣者莫如君,陛下既属问老臣,臣见杨龙之子杨继勛,年过二纪,勇冠千军;李裕之子李华春,力能搏虎;黄良卿之子黄龙瑞,智勇双全;王伏都之子王震,两臂有千斤之力,皆堪为将。 陛下宜命大司马姜存忠为贊画机务、征西大军师,加始安王为关中都督、征西大元帅,姜存义为后军统制,杨继勛为后军先锋,李华春、王震为左右将军,黄龙瑞为前部副将军兼救应使,督兵十五万,仍以殿下将军灿与殿中大将军唿延颢,监押粮饷,前去会合始安王,敕令关心为前军先锋,一同齐进,必然奏挞成功矣!”汉主从之,宣诸将上殿赐职给符,点兵进发,径至淆关扎下,遣人至安定关报始安王约会进兵。 始安王大喜,曰:“吾心日夜思欲攻打长安,惟虑兵少,顾内不能顾外,是以趑趄,既然军师带兵来助,前恨可復必矣!”即日收拾,转至淆关相会,与姜发等共议进取之计。 未知此回晋汉如何战敌,成败若何,后人有诗嘆曰:  晋汉仇争数十年,洛阳残陷王长安。 只应天未宁司马,狂曜三番犯帝边。 第一〇四回 刘聪三打晋长安 晋愍帝三年,汉主刘聪忿刘曜被索綝战败,復遣姜发、唿延颢等,将兵十五万,往助刘曜,共取长安。 曜自安定转回淆池相议,兵威甚盛。 晋细作探得消息,迭连报至长安城中,言汉兵前后共三十余万,俱在淆池,不日就到新丰,来寇皇城。 愍帝听奏,战兢失措,震慄不已,慌集众文武商议其事。 左卫将军韩豹曰:“汉将刘曜恃匹夫之勇,无知妄进,前者两次来犯,并皆损兵折将而去。 第329页 今我等根本比前坚固过倍,粮亦颇充,今番再至,臣只须以本部兵马塞守要道,杀教他片甲不回,方显我大国将帅威风。 ”大司马贾疋曰:“不可轻易忽彼。 刘曜乃当今之虎将,关山兄弟、黄臣、唿延胜皆命世奇英,又如姜发兄弟率领大军来助,此二人谋猷百变,勇冠一时,且此回汉忿刘曜两败之恨,必有强敌在内,须当谨慎与战,先定谋守之策方可。 ”鞠允曰:“事不宜迟,疾忙点兵先去阻住要道,然后发使四出,催趱各镇救兵来此,共破剧虏,免彼逼京,震恐百姓,使众心危惧。 ”索綝、贾疋等然其议,即令韩豹为先锋,鲁充、梁纬为左右,引兵三万先发,据住新丰以遏汉兵,再以麴持、华勍、梁综、宋哲、王毗引大兵五万接应,一时俱起。 汉元帅刘曜与军师姜发商议曰:“此淆关取长安之路,最要莫如新丰,宜先往据,方好进兵。 ”始安王唤先锋关心上帐分付,将兵先起。 只见帐下一员少年将官高声进曰:“前军先锋领中麾重任,待攻长安临大敌,那时方劳前辈宿将出阵,此行欲占要路,只须小将领兵二万,先去守住,以报委任之劳。 ”众将视之,乃是后军先锋杨继勛也。 唿延颢见其自逞,亟向前止之曰:“承祖虽勇,未经大敌,不可躁暴。 吾在平阳居闲已久,同去代关继忠一行何如?”继勛不敢说,关心曰:“元帅军令已下,安可替也?”颢曰:“汝在外久歷战争,劳力多矣,吾当面请元帅。 ”遂上帐见曜禀代,曜乃从之。 于是唿延颢统杨继勛、王震、李华春与侄唿延胜,引兵四万前进。 将至新丰,探得麴持、韩豹已先占守,颢乃大怒,即欲杀去争夺。 参谋鲁徽谏曰:“晋君臣见吾三次犯彼长安,今番必以重兵阻战,且索綝、贾疋善于谋划,韩豹、华勍一时勐将,始安王且称其能,大将军勿可轻进,暂宜坚壁拒定,急催元帅、军师同到此间计议而行,方可取胜。 脱若造次强进,恐被所算不美。 ”唿延颢曰:“今临大敌,兵行之际,汝敢阻慢军心?向破洛阳,张骥那样虎将,不能十合,被吾所杀。 麴持、韩豹乃是无名竖子,岂足污吾马蹄刀刃哉!”不听徽言,催兵结阵索战。 鲁徽又曰:“韩豹英勇,将军不宜藐视。 ”颢曰:“吾行兵三十余年,焉待尔曹嘱付也!”遂自出阵,扬声大叫曰:“晋将既敢阻路,何故不敢出战?”韩豹曰:“泼贼辄敢无礼,待吾向前擒之!”麴持扯住袍袖曰:“将军且耐一时,慢与争较。 我观汉将虽则昂然而出,其兵士皆有退缩之态,吾知彼必是勉强,其来之速,非飢即怯,还当思计破之。 ”韩豹未以为然,疑持是懦,忽见索綝与焦嵩带兵三百自来监视。 麴持以前言告之,綝曰:“公料极审!此天欲使吾等破其前锋也。 ”乃唤鲁充、梁纬分付曰:“汝二人可领兵二万,密往后路,伏于西北屏山之内,未申之际,只听炮响,一齐杀出。 ”充、纬领计而去,又唤华勍分付曰:“汝可引兵一万,伏于寨门,只看汉将追赶韩先锋过去,即便杀出,截住后路,以阻救应之兵。 ”命梁综严兵布阵,似向对敌之状,诱住汉将,使不敢退。 索綝于将台上观看,麴持于营中提调擂鼓。 至日午,唿延颢等飢甚,思欲收军,又恐晋将追袭,只得守住。 索綝见其兵足迹不定,知势弛缓,乃下将台谓韩豹曰:“汉兵飢疲已极,将军可出引战,须要诈败而走,赚彼追入屏山伏内,伏兵喊起,即与梁镇西努力杀转,可擒贼将矣。 若今一破其前锋,刘曜亦势沮胆怯,不敢肆强逞威矣。 ”韩豹受计,大鸣炮铳,引兵向前布阵,出马打话。 唿延颢指谓豹曰:“既然惧怕不敢出战,何不投降,如此延捱则甚?”韩豹曰:“我迟出一刻,你便得活一刻,你欲催我速来,你寻速死也。 ”颢听豹言,怒甚,挥鞭打出,韩豹舞刀敌住。 两下金鼓喧天,喊声震地,兵对兵互相角胜,将对将各自争强。 二人狠战上三十余合,韩豹假意砍个破空,带马望西屏山而走。 唿延颢不知是计,随后就赶,王震在后大叫:“不可追去,恐有埋伏诡计!”颢等不曾听得,望前径去,直入谷中。 王震不住又叫,唿延颢勐省其言,急忙收马之时,忽听得炮声竞起,鲁充、梁纬伏兵从后截出,王毗、焦嵩两边杀至,韩豹、梁综前面杀转,把汉将困于谷中,兵士四面受敌,尽皆乱慌。 唿延颢与唿延胜奋力冲突,不能得脱,杨继勛曰:“我愿殿后,可速杀出,勿得迟误。 ”颢、胜从之,当先杀转,又被华勍兵到阻住。 李华春跑马杀至,叫曰:“俱随吾来,管取当吾不住。 ”于是春、胜、颢三人,一齐冲出,晋偏将军葛华阻路,被华春一枪刺死,遂至谷口。 王毗当先赶到,大叫曰:“守谷口之兵,若容汉将走脱者,尽皆枭首!”杨继勛听言大怒,拍马向前,只一合,斩王毗于马下,晋兵少怯,乃杀向前。 第330页 王震有兵三千在外,被麴持阻住不能入救。 至是听得喊近,拼命杀进麴持军中,却好李华春等合至,持乃败走。 唿延颢等虽然得脱虎口,兵卒二万余人,敢争先者入谷深远,一个不能得出;随于马后撞阵者,亦去五七千人。 离谷未及二三里,后面韩豹、梁、鲁、华、宋等诸晋将,分两路赶至,前面梁综与竺恢合转,两边混杀,汉兵飢倦,十分危迫。 却得姜飞、黄龙瑞引兵杀至,被龙瑞砍死晋副将麻经、毛冀,索綝乃始鸣金,收兵回寨。 唿延颢扎住阵脚,计点军马,止有二万余人,乃大悔曰:“吾不听鲁徽之言,以致折了三万人马,挫衄前锋,有何面目回营相见乎?”呻吟半晌,乃令心腹人收捉鲁徽,责以阻慢军心,致误采头之罪,斩首号令,然后回营。 姜飞、黄龙瑞等不知,军士领命前去,将鲁徽执之。 徽曰:“吾为彼计,故进忠言,冀其与国干功。 今兵败而回,是吾言验,当加听信委用,以图后功才是,何故反欲杀吾?吾虽不能报彼,其如天理何?所恨者不得见元帅、军师一面耳!吾今死,得与田丰同游于泉下,彼能逃免嫉贤饰过之骂乎?”乃拜阙就缚,引颈受刃。 观者流泪,无不伤感,当时之人有诗一首,嘆唿延颢妄害忠贤之不仁曰:  不仁汉将唿延颢,习成胡族性奸回。 兵败自嗟难见面,反施谗计杀良徽。 唿延颢既杀鲁徽,回寨与姜飞计议战敌之事。 飞曰:“公兵虽折,吾有万人在此,尚不为弱,且慢出兵,只是守住,待遣使命往淆关报知元帅,添兵来争未迟。 ”于是申文至淆池禀问进止。 刘曜见之大讶曰:“索綝此贼诡计过于他将,吾必活擒,方消数次之恨!”即与军师姜发议曰:“今番又被索綝、韩豹挫败前锋,须当疾往,并力破之,方能得过要路。 ”发曰:“不然。 初战即败,锐气损矣,兵心已懈,且彼守据要固,未可再去。 今且分兵收取下郡,剪其羽翼,俾枝叶毁而根本自摧,长安势孤,可易下也。 ”曜从之,召回新丰之兵,颢还淆关,请罪而出,曜留诸副将问曰:“主将要出兵匆战,汝等亦当参议,相机而进,何得致败前锋?”众副将曰:“鲁徽也曾力劝,主将坚执要出,我等只得跟依,不想果堕其计。 ”曜曰:“可请鲁徽来,我有用处。 ”对曰:“唿延季淳言其阻慢军心,已杀之矣。 ”刘曜大怒曰:“颢恃刚愎而害智人,以误国事,何可恕之!”乃欲收斩正法。 姜发曰:“颢系皇亲宿将,不得汉主之命,未可即杀,乞暂恕免。 且大兵初发,自斩大将,于军不利。 今当用人之际,令其将功折罪便是。 ”曜乃罢止不收,復召唿延颢上帐,责之曰:“将军行兵许久,不识兵机,而又妄杀忠谏之士,是何道理?论法当罪,今念皇亲免斩,可将兵马攻取泾阳,以赎前愆。 ”颢乃唯唯而去。 于是姜飞引兵去攻渭城,关河攻打安陵,关心兵向茂陵,刘曜自率诸将,迳取扶风,五路齐发。 唿延颢忿新丰之败、刘曜罪责,乃发愤引兵直进泾阳城下。 守将狄勐之子狄鸿,勇过于父,闻知汉兵又犯,乃点兵出城,排阵索战,立马高声大叫曰:“贼泼虏辄敢犯吾地界,岂不知吾名也?”唿延颢挺鞭喝曰:“吾乃纵横南北有名大将,那曾知你守穴小卒!”狄鸿见颢鬍鬚微白,欺其年老,不以为意,径直捻枪杀奔过阵。 唿延颢接住,聊战十余合,带马便走。 狄鸿从后赶去,才转山坡,只见炮声响处,唿延胜、李华春两边杀出,截住后路。 鸿急转敌,两将一齐并进,抵之不住,遂转马望前沖走。 未及里许,唿延颢自出拦住。 鸿怒曰:“老贼土中人矣,敢又大胆阻我!”颢曰:“我儿狄鸿,好好下马,免丧草命,如若少逞,恼了老爷性子,一鞭打你粉碎!”鸿恨其言,举枪望心窝中刺去。 颢以鞭架开,二人整顿精神再战,不及十合,被鞭稍中鸿肩膀,弃枪入阵。 颢曰:“老爷手段何如,还思走到那里去?”拍马抢进,又是一鞭击中后脑,倒撞下马。 颢命找了首级,兵士降者七千人,遂令向前,引众径至泾阳城下。 副判管模率佐贰开门出降,颢乃入城,安民已毕,遣人往扶风路上报捷。 不说泾阳平定,又道姜飞领刘曜之命,同邢延、王震引兵二万,攻打渭城,进至近郊。 镇守少府皇甫阳长于文翰,短于武艺,有侄皇甫勤颇勇,不善战。 及闻汉侵本郡,慌召侄勤商议,勤曰:“且自出兵把住路口,莫与交战,看其焉能攻我?”阳然之,离城三十里拒定山隘。 姜飞率兵攻击,晋兵守住不动,如此守两日,汉兵求战不得。 姜飞寻思一计,使邢延、王震从径道越隘,径趋渭城。 皇甫阳恐失城池,撤兵回郡。 姜飞乃攻开隘栅,随后赶去。 皇甫勤回身抵战,只一合,被飞刺死。 第331页 阳与兵众逃命而去,将近城边,转出王、邢二将拦住,阳见前后有兵,料难进城,绕城沖走。 王震赶上,一枪戳于马下,从兵四散奔溃。 姜飞催兵乘胜攻打,城中百姓惊惧,开门拜道迎接,渭城亦定。 再题前部先锋关心,领兵攻取茂陵,行至界首,晋细作探知,报至城中,守将边谨听得,召参事平安议曰:“汉寇犯境,必须求救扶风、泾、渭三大镇,方可退敌。 ”安曰:“堂尊有所不知,此三郡亦有贼兵去寇,自顾不暇,焉可去求他援?只有闭城坚守,以伺三处胜负若何,再行计议。 ”谨曰:“此处兵粮不广,怎能久守?倘一被围,定为所破矣!还当出战以观强弱,弱则自然退走,强则弃城奔往扶风,合兵来復。 此则库不为所取,军民不致枉死。 ”遂收拾齐整,出郭四十里扎寨阻拒。 关心兵到,布阵搦战,边谨亦出寨,严伍问曰:“我等所守之地,乃是两国相和,以左国西边五部更换者,誓无再侵之理。 我晋既不犯汝山右,汝又何得来犯关外乎?”心曰:“目今山之东西、河之南北,皆将入汉,版图一统在迩,故我兼併关中内外,何得多言!”边谨曰:“有吾在此,怎容你贼奴逞欲!好好善退,吾亦不追剿汝,脱若无知,必斩汝首,以示魍魉!”关心大怒,轮刀砍进,边谨挥槊抵住,二人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平安见汉将亦勇,非力可退,乃引兵直冲中阵,汉兵被其搅得乱窜。 黄龙瑞急来喝定,于是混杀至晚,各自收兵。 关心回寨,与黄龙瑞议曰:“此二人颇有智勇,一时难胜。 吾为前军正先锋,怎的成功落于人后?闻知唿延季淳已下泾阳,吾将何计以破此贼?”龙瑞曰:“平安有智识之士,今日一战,未见高下,彼必为吾兵劳倦,未敢即进。 趁今两各不防之际,夜劫其营,可以获胜矣!”关心然之,慰赏兵士,众皆踊跃,结束以俟。 晋将边谨回寨,亦与平安议曰:“今日得参军用计,捣其中坚,杀此一阵,贼兵死伤多倍于我,锐气已挫,意欲乘夜再去劫彼营寨,或可退彼也。 ”平安曰:“两军初交,心各疑惧,必须谨防。 且其兵劳而我逸,愈要严候者,不可自堕人之计中。 且自歇息,乘彼未敢犯我,将养人马,明日好战。 ”谨依安言,重赏兵众,分付用心杀贼,众皆应诺,尽醉而饮,各相传嘱不许喧譁。 及至汉兵衔枚而进,二更以后到寨,已皆睡去。 关心、傅武、黄龙瑞等一时大喊杀入,平安急起之时,满寨尽是汉兵。 边谨横槊直取关心,正在交战,黄龙瑞赶至夹攻,遂被关心一刀砍死。 平安正与傅武相斗,小军忽报:“边将军被大刀汉将杀了。 ”安听其说,撇武而走,不期撞入黄龙瑞怀中,被擒过马。 乃乘夜即至城下,一鼓攻开,百姓伏道拜降。 关心禁止杀戮,民皆大悦。 次日,押过平安,纵其绑缚令降。 安曰:“焉有大国臣子,肯降小邦巨寇之理!”心曰:“已被所擒,有翼不能飞去,何敢罔自矜大!吾要你降,是恻隐活命之仁,尚欲拒也!”安听心言,触阶而死。 关心悯其忠,命收葬之,存恤其家。 后人有诗记曰:  昔日关心下茂陵,能施恻隐悯贤人。 平安不屈宁捐命,忠义双全颂至今。 第一〇五回 刘曜掠关西诸郡 不说关心已克茂陵,且叙关河引兵攻取安陵,安陵守将早已探知,遣人往茂陵、渭城、扶风求救,回报汉兵俱临内境,各将垂破,不能来援。 于是郡丞阎庆建议,言汉兵所向无敌,难与角力,不若收拾库藏先去,弃此空城,以息军民之命。 众皆从之,悄地望关中而去。 关河兵不血刃,平定安陵。 数处皆下,惟刘曜自取扶风大郡,引兵五万,未及至界,郡守探知消息,分遣使命往秦州、西京二处求救。 秦州守晋大司马右丞相南阳王子司马保见其文书,自思位高爵重,推託不得,乃命大将胡崧将兵二万先发,不日至境。 刘曜探知,乃亦扎于界外,相势而进。 忽又报到西凉州大将王骇、王该兄弟,将兵三万,来救扶风。 刘曜见二处兵来,不敢北上,移兵转攻灵武。 灵武守将杜曼知之,使人上长安求救,中途遇见索綝、鞠允自新丰回兵,灵武使者迳入中麾,告禀其故。 綝看文书,即命鞠允亲自将兵二万,西救灵武。 刘曜探知允兵救至,乃问计于姜发,发曰:“鞠允新丰幸胜,其气必骄,视吾兵为易与,故又自来。 今当趁其隔远,初到无备,乘此月黑,衔枚疾进,出其不意,劫营暗入,一战可破彼矣!”刘曜然之,自与杨继勛引兵二万先行,黄命、关山引兵二万后发,饱食严装悄悄而去。 三更以后,至允营前,放炮一齐杀入,喊声震天。 晋兵不知何故,急起之时,汉兵乘黑乱砍。 允兵心慌意乱,抢觅器械,自相撞倒,并不能整伍而敌,于是四散奔逃。 第332页 梁综误撞刘曜马前,被曜一鞭打死。 鞠允知难与抗,不顾兵士,乘孱马而逃,二万人马死者什六,走得性命者亦多带伤。 刘曜杀至天明,不见鞠允,乃收兵围城,攻下灵武,擒杜曼斩之。 时乃晋建兴三年七月,遂乘胜进攻雍州。 雍州守将麴持之弟麴抚,闻知汉兵将寇本郡,使人上长安报兄求请救兵。 其际麴持尚在新丰据守,正值鞠允逃回,见其檄文,慌与索綝议曰:“长安所赖者,秦、雍二州,若是雍州一失,长安孤矣,可不救乎?”连夜使韩豹将兵一万先往助守,再行调遣救应。 豹至雍州两日,刘曜兵到,将城围住。 韩豹恃勇冲出,思退汉兵。 先锋杨继勛横刀来敌,二人约战四五十合,未分胜败,被刘曜自东绕出,黄命自西绕出,三面夹攻,杀死麴抚,豹乃败退入阵。 阵上使人逃往新丰,问麴持请兵报仇保城,遂闭门守定,不敢出战。 麴持见报兄弟被杀,恐怕根基为夺,家眷尽陷,急遣鲁充、梁纬引兵一万,相助韩豹,共退刘曜,以保雍州。 二将至界,离曜军七十里扎下,使细作假扮,持密书欲入雍州,约韩豹里应外合,夹攻刘曜,不然贼兵强盛,一时难破。 不期将至城下,被汉巡军所获,送见刘曜。 曜搜出其书看之,笑曰:“此乃天祐吾也,不然被其所算矣。 ”乃问于姜发曰:“韩豹,晋之勐将,在于内;鲁充、梁纬亦皆英勇,又来在后。 存忠有何良策退敌破城,以建此绩乎?”姜发曰:“可即撤围,故意扬言鲁充、梁纬大兵已到,且自退入寨中,准备厮战,使城上知之,以好行计。 ”刘曜从其议,退入营问曰:“军师计将安出?”发曰:“彼兵在界未进,必定要打探我等消息,今见撤围,鲁充、梁纬以为我等防他,亦不轻进,趁今将计就计,着飞使往粮寨中,催黄良卿打梁纬旗号,扮作晋兵,径至城下,假使杨承祖与之相战,待韩豹开门接应之时,我伏精兵涌出,截住韩豹,可破其城矣。 ”刘曜大喜,遣人驰约黄臣、刘景,即刻写换旗号就起。 申分至城下,高叫曰:“城上可报知韩先锋,我乃新丰麴爷所差,大将军梁汝纹提兵来此救应的。 鲁将军屯兵在界,以备为外援掎角,可速开门,汉兵知道,将来阻截也。 ”守军曰:“天色昏黑,不辨真伪,未敢擅放,禀过韩将军验明方可。 ”小军曰:“兀的旗号,梁将军到也,可急开门莫误!”守城人报知韩豹,豹乃亲自上城观看,只见梁纬与汉将在城外大战。 韩豹绰刀上马,大开城门,杀出接应。 未及到阵,两边炮声大震,刘曜、关山走出,迳取城门,守卒奔散。 韩豹连忙回马,后面黄臣、杨继勛赶来大叫曰:“韩豹小贼休走,我非梁纬,乃汉大将军黄臣也!今城已下,何不速降!”豹怒,翻身转战,黄、杨二将一齐杀上,姜存忠大唿诸副将曰:“今日若容韩豹走去者,军法治之!”韩豹听得,知堕诡计,重复杀回城下。 只见刘曜、关山从内冲出,黄、杨二将从后逼至,将豹围住。 一人焉能抵得四手?先被杨继勛杀伤左腿,豹欲沖逃,又被刘曜一鞭打中肩膀,韩豹落地,关山赶上,一刀砍了首级,兵士奔散,降者大半。 姜发入城,下令禁止杀戮,与民秋毫无犯,百姓大悦。 至天明,发谓刘曜曰:“幸下雍州,宜即将计就计,再破鲁充、梁纬,长安势便孤矣。 ”乃唤降兵上帐重赏,分付曰:“今汝相附,即是一家,可为导引当先,成功之日,另行擢用。 ”晋兵皆踊跃应诺。 姜发乃使兵人扮作农夫,散于田间,布放流言,以绐梁、鲁之兵,使其疑而不进,伺夜好行计策。 又使伶俐人诈作雍州逃民,故向晋营而走,以行反间。 鲁充等正欲起马进救,忽见巡军拿得负包数人来见。 充等问其汉兵消息,其人对曰:“我等是雍州百姓,因将军救兵不至,韩将军被其攻陷城池,奔往秦州借兵去了。 将军聊停两日,待韩将军兵到,共復雍州方可。 不然,恐将军等独难卒破汉兵。 ”梁纬曰:“此等妄言,恐是奸细,不可听他。 ”其人曰:“吾等逃难,实不该妄告,轻犯刀斧。 但刘曜等已入雍州,百姓皆下田收穫矣。 ”充、纬果疑不进,令人往田间捉农夫询之,拿到数人,悉同前语,乃扎下,差细作往雍州探访的实。 至中途,被汉军杀之。 姜发乃令降兵在前,杨继勛、关山率精兵在后,靠晚而起,四更时分行到晋寨。 晋兵听得人马声哄,出寨拒住,问曰:“你是何处来的?”降兵曰:“可禀知鲁将军,我是雍州兵马,被刘曜诡计攻开城门,韩先锋亲往秦州去了,命我等来投将军,好去復取秦州。 ”兵士认得是自家军马,不作准备,令且扎住,通报回话。 杨继勛见其无备,拍马当先直入中军。 鲁充曰:“此是汉贼,被其赚矣!可急阻住!”忙出帐抵敌。 第333页 关山又倒拖大刀赶至,梁纬挺枪来战,被刘曜扬鞭打入。 晋兵将因未得食,虽然强战,心下终怯,四散奔去。 梁纬、鲁充知难抵敌,突阵而走,又遇黄臣、刘景兵到,阻住大杀一阵。 跟随者止有三百余人,乃望渭河而走。 刘曜大唿曰:“鲁充、梁纬,晋之智将,今日败极,不可使之走脱,为吾后患。 有能获得二人者,封破长安第一之功!”杨继勛如飞先发,关山、黄臣知其势迫,恐后辈成功,随后亦起。 充、纬一夜马不停蹄,走至渭河边,寻觅船只,并无所得。 原来本方居民见汉兵入陕扰掠,尽皆将船装载资粮家眷,逃往他处去了。 充、纬沿岸復转,又遇汉将赶到,一人战了一回,人困马乏,弃敌又走。 关山、杨继勛马乏,亦赶不上。 充、纬离远,乃私喜曰:“幸得汉将马亦疲倦,不然几被所获矣!但无船渡,再有兵来,难与敌矣!且自逃河而去,又作道理。 ”道犹未了,前面两员狠将领兵杀至,乃是唿延颢得下泾阳,遣唿延胜、李华春来助刘曜,共取扶风,询得曜在雍州得胜,晋将败走渭河,即从间道来截,却好相遇。 二人不敢恶战,又思后面关、杨二将将到,只得下河,思欲浮过。 关山适至,喝令放箭射其马。 马见水深,不敢进,遂被射倒。 充、纬痛恨,举枪向前欲刺关山,不期黄臣又赶至,于是二老将策马下岸,各擒一人,与唿延胜、李华春合兵迴转雍州。 杨继勛降其兵士二百,擒副将鞠元、沈福,解见刘曜,曜曰:“二位老将军建此大功,真乃国家福将也,可贺可羡!”黄、关二将曰:“老夫何功之有?此一捷乃存忠妙算,杨承祖挺身向前,又得泾阳二将来助,幸获勍敌,某等实凑遇耳,岂可专夺?”刘曜乃大喜曰:“若俱如此出力,何愁大功不成,富贵不显乎?”于是尽皆重赏。 押过充、纬,曜亲下帐释缚,请上麾盖,谓之曰:“方今晋室凌夷,边藩各霸,中原失据,天下瓜分,惟长安一隅,料难復振。 吾知二位将军乃盖世之英,晋不能任以大柄,故致误陷。 今得到此,愿以相托,关中不足定也。 ”鲁充从容答曰:“身为晋将,战败被获,死其分耳,不愿求生苟免,以贻臭名于后。 ”梁纬亦曰:“吾等誓兴晋室以报汉仇,復又忘身事仇,禽兽不为也,何况关西男子乎?愿赐一死,休得他言!”曜知二将必不可降,乃谓众曰:“忠义之士不可斩也,何以待之?”姜发曰:“元帅可各赐一剑,令其归晋以尽忠心,自有分晓。 ”刘曜取剑付之。 二人接剑,相对自刎而死,众皆嗟嘆不已。 曜甚怜之,以礼收葬其尸,设宴庆贺。 有军人追逐逃走出城家眷,获得梁纬之妻辛氏,献上刘曜。 曜见其姿色甚美,留于帐中将幸之。 辛氏坚执不从,曜使女吏劝之。 辛氏曰:“妾夫既亡,吾安敢独生?且一妇而事二夫,乃丧节失德之人,大王又奚可自污也?”言讫,触墙而死。 刘曜再三嗟讶,命收其尸,葬于梁纬之侧,秦中唿之为二节坟。 后人有诗赞曰:  汉骑长驱破陕关,追思梁纬事堪伤。 田间诡计兵遭误,渭水无舟马被残。 忠烈付刀人世少,贞英投坎世间难。 更有鲁充伸义死,三情忠节陇余香。 刘曜既破雍州,见诸将报导各郡皆下,威震秦陇,乃与姜发等议曰:“今破北地诸郡,势如卷席,又斩韩豹、鲁充、梁纬、梁综,晋将已少,可以长驱直取长安矣。 ”发曰:“事不在慌,宜使人代请关河、姜飞、关心、唿延颢并黄、王、邢、傅诸将俱至,一齐进兵,方保必胜也。 ”刘曜然之,差人去讫。 长安城中接得各处檄文,报导被破消息,雍州又失,连折四五员上将,举朝失倚,但见风吹叶响,皆以为汉兵来至,晓夜不安。 愍帝大惊,聚众文武商议。 梁芬奏曰:“今有司马右丞相南阳王子,见有秦州雄兵七八万,可下诏,诏其入卫,亦可以拒汉兵,何用惧为?”帝即下敕加升司马保为大相国,令带兵入朝辅政,共退刘曜。 保见诏至,召众计议进止。 诸将知曜势大,懒于赴难,乃上言曰:“毒蛇螫手,壮士解腕。 只今胡骑强犷,烈似毒蛇,正宜断塞陇道,以观时变,安可就之,而自罹其毒乎!”司马保听其所惑,乃不从诏命,下令固守自保。 从事中郎裴诜进劝曰:“建此议者不知大计之人,偷安尸禄之辈也!设使毒蛇螫其头腹,头腹亦可解否?今汉寇若破长安,则殿下之腹心受螫矣,殿下所据上邽、秦州皆四肢也,若解其心腹,大命必毁,而四肢可独活乎?长安一破,秦陇能保十全,臣实未之信也。 以臣愚见,遇蝮蛇之螫,亟宜以药石救之,可保无咎。 药即今日之兵,正当戮力进援长安,共破汉虏,杀蝮蛇之毒,保手腕之全。 何得听奸人之言,以忘先王被诛之恨乎?”司马保被裴诜道明大理,乃改容谢之曰:“非卿家良言,孤之不逮,几为众误矣!”即命胡崧为帅,引兵三万以赴国难。 第334页 行至扶风界上,正遇西凉兵马扎营在彼,崧乃整伍以待访问。 只见凉将王该出马叫曰:“来的何处兵马,可通姓名!”秦兵答曰:“我乃右丞相南阳王殿下所差,往长安救驾的。 汝是晋兵也,汉兵也?”王该曰:“我是西凉兵马,奉主之命来救扶风,汉兵惧走灵武,探得汉将刘灿屯兵灵台,吾故驻军在此,恐其再寇扶风耳。 且又倘或侵寇长安,则亦可以杀去救援,夹攻破贼。 汝可先去护守城池,吾只在此探候消息。 ”胡崧乃亦与该相对安营,观望不进。 长安城中因连年争战,储积空虚,人民贫窘,见无救兵入卫,哭声不断。 麴持自新丰奔回听得,乃入内见帝,与阎鼎主议,欲移驾权出秦州以就司马保。 索綝曰:“胡崧、陈安素怀不臣之心,今得天子,正遂其奸,必有李傕、郭汜之乱矣。 不若再差使命,催彼入卫,以试其心,看其何如,然后别议。 ”持、鼎从之,遣使四出,先至秦州催司马保,保乃再遣和苞、宋辑引兵一万,催胡崧共同进兵,又一使至西凉州去催西平公张实。 补西平公传:按《史》,张实字士逊,张轨之子。 自袭父爵,恪遵父训,敬贤礼士,爱民恤民,无改于父之道。 下令邦郡中曰:“某忝绍继前踪,庶几刑政不为百姓之苦,自今以后,有能当面刺言过失者,酬以束帛;以简札陈言得失者,答以筐篚;宣言于市门者,赏以羊米。 ”从事曹佐、隗谨上言曰:“古之圣王,将承大举,必崇三讯之法,朝中置谏官以匡大理,设司牧以辅政治,刑政大小,当与众共之。 设使一概断自己心,群僚备位,下情不能上达,虽赏千金,终归无益。 ”实乃谢之,赐绢四十匹,擢三级,凡事咨之,正凉大治,犹然恪守臣职。 前遣王骇兄弟二人将兵救援扶风,闻知汉寇甚肆猖獗,欲侵长安,王该不往赴难,心中甚恼。 及见晋帝催诏又至,復遣田齐引兵五千,合王该进救长安。 该得命,以兄王骇约会胡崧,一同赴援。 崧乃勉强从请,行至灵台,哨马报导:“汉贼刘曜,因各将分寇泾、渭、安陵等郡,未能凑集,今到此间候齐,共寇长安,与我军止隔三十余里,今将至矣。 ”田齐曰:“彼自雍州而来,路远兵疲,我等才行一日,兵马无劳,战则必胜,亟宜整阵待之。 ”  言未毕,遥见尘埃大起,汉兵至近,闻有晋兵相遇,乃亦布排阵势。 汉将关山出马,谓晋将曰:“今长安兵竭势孤,破在旦夕。 中州已失,晋氏无倚,何不应天顺人,同归大汉,共立功名,岂不伟哉?”胡崧曰:“我晋虽失中州,人心未泯,琅琊王雄镇江东,带甲数十万,粮积二十年,战将如云,谋臣猬集。 刘琨、张实、三段氏,皆拥重兵于并、凉、幽、蓟。 我主南阳王精卒二十余万,据上邽之精粮,镇秦州之坚城。 讨虏将军陈安勇略振世,朝中文武索綝、华勍皆王佐之才,晋何便为弱也?辄敢妄肆乱言,渎冒大国乎?”言讫,拍马舞刀杀过汉阵。 关山跃出接住,一连斗上三十余合,两将战得心中火发,众兵看得目里花生。 和苞、宋辑分左右杀出助阵,杨继勛、李华春向前逆战,未经五合,田齐、王该一齐拥入夹攻。 汉兵大乱,刘曜慌忙打进,止喝兵众不得妄动,奈乎疲劳,抵挡不住。 晋兵合力奋击,汉兵大败而走。 西凉兵马乘胜追去,秦将胡崧扎住不进,和苞曰:“宜协心追去,可获汉将矣,何为舍之?”崧曰:“不然,若使汉兵尽退,则是索綝、鞠允得受重职,我等徒为彼作鹰犬耳。 不若纵之,使破长安,据其众等,则关中之人无主,必奉我殿下为帝,以退汉兵,汝我岂不是开国勛臣乎?”竟退兵于旧屯而驻。 王该闻胡崧退兵,乃谓田齐曰:“胡崧之心,我知之矣,实不欲救君破寇,为吾等所迫而强进耳!既幸胜贼,弃而不赶,失此机会,长安其能保乎?”遂亦收兵回西凉而去,汉兵又得无虞。 后人有诗一首嘆曰:  汉兵涉远寇长安,一旅援师克保全。 停追可恨胡崧佞,误国忘君罪逆天。 第一〇六回 汉破长安愍帝降 凉将王该引兵回见张实,备言大败刘曜于灵台,胡崧捺兵之故,实叔西海太守张肃听言大怒,曰:“臣子以匡君为忠,报主为本,汉兵既败,弃而不追,不得主令而遽退,焉是为将之道?”乃命斩该以正军法。 田齐向前哀告曰:“非我等敢误国事也,曾捨命当先,追赶二十余里,奈因秦州兵马不肯相助,实恐孤军深入,难保必胜,且刘灿全军未动,故此暂回。 今曜贼只等泾渭兵集,即寇长安矣,我等愿请再去赴援,将功赎罪。 ”众副贰官僚亦皆下跪代为讨保,肃乃恕之,因谓实曰:“狐死首丘,不忘本也。 斯时朝廷颠沛,如钟仪在晋,楚弁南音,吾与汝父受晋大恩,刻符裂土,食采雄藩,今羯逆滔天,长安危如垒卵,吾晏安方裔,遇难不赴,何为人臣?”实曰:“门户歷受国恩,理当效忠尽节,以卫社稷,共伸先公之志。 第335页 但叔父春秋高迈,筋力衰疲,军旅之事,非老耄所堪,请毋为累,侄自筹之。 ”即命太府司马韩璞统抚戎将军张阎,同田齐、王该将兵三万,以阴预为先锋,入关赴援。 又行文调取北地太守贾骞、陇西守吴绍,出兵南安,以为后继。 镇西将军焦嵩见西凉效忠王室,慌会安西将军宋始、宁西将军竺恢,统再招新兵二万,归长安护卫。 常侍华辑又自出关,起京兆、冯翊、上洛、弘农四郡边兵二万入援,復送书至秦州与相国司马保。 保见辑书,召陈安议曰:“晋帝以我为大司马右丞相,都督关西军事,二次诏至,胡崧前去,俱未见功。 今番汉寇甚獗,河西五郡皆赴勤王,华常侍又有书至,而胡崧顿兵不进。 汝可带兵一枝,再去催崧等往救长安,免被他人干功,我等反不及也。 ”陈安曰:“我辈受先王付託,以辅殿下。 殿下有事,则吾之分,当得尽心协力者。 愍帝为君,反陷殿下桥梓失守重镇,奔竞偏鄙,以成终天之恨。 正宜召回胡崧,分守上邽,保自根本,何苦为他事而费折我家兵粮耶!”司马保曰:“吾今受帝显爵,有难不思勤王,是逆臣矣,汝可陷我乎?”安曰:“先王捐身为国,而使我等保殿下,同他奔走上邽,以图标名青史。 他又轻弃殿下,迳往雍州,君臣之义何在?我等不违教命者,尽忠于先王也;他撇殿下者,是负先王也。 彼今復入为帝,先王被害而不加褒赠,朝中大事悉委綝、允、持、鼎四人执掌,殿下特遥授虚名耳!正欲借汉之手,除此忘恩之流,然后我等奉殿下入为天子,以号令关中,何为我陷殿下乎?”竟不奉命,愤然而出。 司马保乃召张春问之,欲使其往助胡崧。 春时与陈安有思嫉,因说司马保言:“臣若去,安必为乱,宜收诛之方可。 ”保不听,春恐谋泄成仇,密遣部将许具窃入安帐刺之。 陈安被伤两刀,跃起喊喝,兵众听得,赶来救护,却被许具乘黑逃去。 陈安疑是司马保诡计,乃引本部兵马三千,反投陇城而去。 春又劝保发兵追之,保又不听,密令人报与贾骞、吴绍知道,言陈安反投北地,恐乘虚袭汝守郡,可以回兵防之。 贾、吴二人得报,遂皆引兵还镇。 且说刘曜被秦凉之败,心甚烦恼,驻扎灵台,以候诸将。 不数日皆到,曜欲商议先攻胡崧。 姜发曰:“我观胡崧之心,欲幸我等进破长安,思去愍帝而立其主于秦川者。 且不可攻他,还是再夺新丰,又作道理。 ”言未毕,探子来报:“麴持自折鲁充、梁纬,亦弃此处回长安去了。 ”刘曜听言大喜,即便集众商议进取。 忽见小军入禀:“汉主差大将王腾、马沖帅兵十万前来,已据新丰,请元帅火速去会。 ”刘曜见说,即日起马,合王、马二将新旧共兵二十余万,威势大盛,乃扬旗直望长安而进。 晋主探得大惊,问计于鞠允。 允惧,使人持金五百求救于胡崧。 崧受之,移兵进屯遮马桥。 宋始与焦嵩闻知,亦趋霸上。 凉将韩璞率兵至南,欲合贾骞,骞已回军还郡,璞乃独进,至长谷,被陈安反构诸羌截去军粮一半。 璞怒,欲伐之,陈安亦纠众来拒,两边持守。 璞不敢进退,弗获赴援长安。 胡崧、宋始等惧汉兵盛,俱不敢进城中。 索、麴等严守以伺,被围四十余日,晋援不至,内外阻绝,兵民飢甚,米贵如珠,千钱不满一斗,人皆相食。 黄门侍郎任播上奏曰:“今城中困极已甚,外无援兵,内无粮食,何能存济?还当忍耻出降,以活军民之命。 ”愍帝嘆曰:“误我者鞠、索二公也!不然安得至于此地?”晋主见任播之奏,乃涕泣而命鞠允出与公卿共议可否。 侍中辛敞曰:“天道有反覆,世事有变,何即言降?必不能敌,只有甘忍飢饿,死为晋鬼而已!”众无主意。 只见守兵入报:“汉军已破外罗城矣,乞早为计。 ”晋主曰:“莫为朕一人,而伤满城之命,宜作降书出降,不然终为所掳。 ”下议草诏,无肯举笔,任播乃立书之。 恐辛敞不从,即使辛敞送往汉营。 敞无奈,大哭而起,密至索綝府中谋之。 綝竟匿辛敞,背遣长子索荣先诣汉营说刘曜曰:“方今晋之枢衡皆吾父所掌,去就行止,惟独主之。 大王若能以车骑将军、万户郡公与之,即率众出降,否则挨日延月,未易拔也。 且救兵已在霸上,棘门马桥等处,大王之所知者。 ”曜遣荣出,问于姜发,发曰:“向者起兵立愍帝,也是索綝,今日卖主求荣,也是索綝,此乃一反一復小人,不可听之!今城亡在顷刻,降与不降凭在他耳,何得由綝所请!”刘曜听言,大怪綝佞,立斩荣首,送入城中见晋君臣,曰:“帝皇之师,以义行者,孤将兵二十年来,未尝以诡计谋人、暗昧取人。 今索荣所言如此,乃奸人也。 第336页 天下恶奸之心一也,孤何容之?特斩其首以戒后人,请若自裁。 ”索綝见斩其子,羞见众人,诈卧于床,放出辛敞,送去曜营。 曜受其降,重待辛敞,遣还回报。 次日,愍帝乘羊车载榇出降,群臣攀辕号泣而随。 帝哽咽不胜,泪盈腮颊。 御史中丞吉朗仰天嘆曰:“吾智不能谋国,勇不能退仇,何忍君臣相随,北面以事贼虏乎?”遂拔剑自刎而死。 臧振、任播等扶帝下车,自乡衔璧跪于军门。 辛宾、辛敞大哭不已。 刘曜见之,亲自下帐解缚受璧,命焚其榇,更衣赐坐,用言安慰。 晋之诸臣皆伏地而拜。 曜亦向前亲自扶起,乃引兵入城安民,居大殿,访建降议大臣梁浚、严敦、臧振、任播等三十余人斩之。 先年童谣云“天子在豆田”,至是刘曜扎营豆田,受愍帝降,曜都长安,是其验也。 曜恐晋君臣在于长安,致生他变,命中军将军李益赍玺册宝物,卫送愍帝君臣上平阳汉主处发落。 汉主大悦,乃临光极殿以朝见晋之君臣。 愍帝稽颡再拜,鞠允俯伏,恸哭不起。 汉主怒曰:“汝既爱哭,何用来此?”喝令引出囚之。 允拜辞晋帝,自杀于狱。 汉主闻报,嗟嘆不已,收其尸葬之。 封愍帝为怀安侯,加刘曜为太宰,假节钺都督陕西诸军事。 愍帝将欲议降之日,先使平东将军宋哲奉诏往江东命琅琊王建立帝号,存晋宗祀,以復国雠。 又遣黄门议郎史淑赍诏,加张实为西凉郡公,假节钺都督五郡军事,命其尽忠,共同琅琊王匡復大仇,词有“公其推悯协贊,共济多艰”等谊,张实与叔西海公张肃见诏大哭,谢爵不受。 询问史淑,言帝已出降,救之不暇矣。 张肃目视张实,长嘆一声,昏倒于座。 实急救之,须臾,瞋目骂曰:“畜生不欲吾行,汝当亲去,何独遣将,致误大事!”復呻吟偃仰而倒,连唿“速发兵”者三,是夜竟卒。 张实见叔忿汉忠愤而死,哀伤不已,乃使趋促韩璞等进击汉寇,又驰书与相国司马保,曰:“今王室如此,有事不忘投躯,方为丈夫。 实前檄贾骞来听公命,共赴国难,中被钧旨,敕令回军守郡,未知是何意也?实今闻朝廷倾覆,效忠不遂,愤恨之惭,死有余责,是以再命韩璞、张阆提兵协攻汉寇。 到陕之日,惟公命是从,伏希挥指。 ”司马保见书怀愧,亦遣大将盖涛、宋毅、辛滔、张选、董广等率步骑三万,会合和苞、胡崧、宋辑,共救长安。 行至新阳,又遇胡崧回兵,言长安已陷,愍帝出降送上平阳去了,汉兵甚盛,难以进復矣。 不如暂还秦州,会约各镇,齐来恢復,方能取胜。 于是盖涛等尽皆回马。 惟凉将韩璞在长谷与诸羌相拒,将及—月,粮俱熬尽。 至是又见凉主来催进兵,乃引兵离谷疾进。 将至霸上,探得汉将唿延颢、黄臣、刘灿等屯兵十万,扼住焦嵩、竺恢晋之外援。 璞欲进攻,管粮官禀道:“粮食已尽,且闻长安被陷,晋主议降,去亦恐无益于事矣!”璞曰:“奉命救主,焉可不遇敌而回?”乃索驾牛羸马杀以饷军,泣谓众等曰:“汝曹念父母乎?”对曰:“念。 ”又曰:“惜妻子乎?”对曰:“惜。 ”璞又曰:“欲生还乎?”对曰:“欲。 ”璞曰:“若然,当从我令。 今我等奉主帅之命来救长安,长安陷而愆期失误,不获张一弓、发一矢,费许多粮畜,擅自空回,西平公岂不杀若等家属,罪及若等乎?前日王该得胜回兵,尚欲斩之,汝等所见者。 ”众曰:“王将军得多官原情讨保而免,我等今去无辞,奈何处之?”璞曰:“惟有舍死先攻霸上之汉寇,以副主望耳。 ”众曰:“愿从钧令。 但我兵少彼多,恐一时不能必胜。 ”璞曰:“不妨。 今有焦嵩、华辑等与贼相拒在彼,我自当先,必可破他者。 一破此处,又可合兵进復长安矣,岂不是我等之功乎?”众皆踊跃兼起,直出汉军之右。 汉众知之,急忙排阵,韩璞、阴预首举,大喊突入其阵,兵士鼓譟从之,一可当百。 汉兵虽多,仓卒未整,被韩璞等斩首数千级。 夜晚各自收兵。 次日又战,汉兵多不退。 璞忧无粮,心中甚惧,得宋始、竺恢、焦嵩、华辑从前杀至,又战一日。 正将收兵罢围,凉将张阆自金城借粮,引兵七千杀至。 于是韩璞、王该、焦、宋等转战,三面夹攻,汉兵大败,走入长安,杀汉兵万余级。 韩璞曰:“少可以復主之命矣。 ”再与华、宋等议復长安。 辑曰:“臣子当捨命匡復,以尽忠心。 奈愍帝已陷贼垒,我等无主盟之人,恐难成功。 不如暂止,再往江东请琅琊王发兵,然后再来破寇。 ”璞见粮少,汉兵强盛,遂亦收兵还镇。 第337页 秦州司马保见胡崧等回,言长安已陷,欲会关中内外诸郡,合兵復取。 崧曰:“未可轻发,必须立号,方可以令众藩。 ”张春曰:“吾若自立,人必不服。 方今诸侯之盛,莫如西平公。 若得他们肯从,大事可以定矣。 ”崧然之,使人持檄说各藩镇,令尊南阳王子为帝,以好号令汉寇。 使命先至河西,张实看其意思,乃召众官议之。 从事张侁曰:“南阳王子小竖也,无大经纬,焉能成事?二次寇犯长安,皆不出兵赴救,其幸祸图篡之心见矣。 天岂佑彼而授以鸿统乎?今不先事退贼,而忘莫大之耻,妄欲诳众尊彼,知其德不足以应运,才不可以服众,其亡必不远也。 奚宜从之?”实乃拂其请。 陇陕诸处见实不从,咸相约会曰:“童谣有云:‘秦川中血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 ’今泾渭咸阳被汉所破,梁陇又遭陈安所掠,人民什死五六,积血成渠,秦州虽未见祸,恐亦未保。 西平公不从,正应其谶。 ”遂皆背崧,不尊司马保。 后人有诗赞美凉州张氏独肯守忠护国,以致久远,云:  地覆天翻胡马猖,中原不幸被横殃。 戈甲连云侵洛邑,刀枪捲地犯咸阳。 数次勤王徇国难,几番谢爵守纯良。 西凉世代称忠奕,歷晋延秦振业长。 又曰:  晋室皇纲坠,戎羌鼎沸兴。 群雄争逐鹿,胡马践畿京。 西凉有张氏,世代继忠贞。 不辞民地狭,五援赴王勤。 血战开围洛,悬军赴霸陵。 裹粮犹力战,痍羸尚陈兵。 愧杀诸亲派,忠心绝噁心。 第一〇七回 石勒奉诏并晋阳 再说汉主刘聪闻知晋臣索綝会兵匡復中原,刘琨、邵续、韩据亦皆约合举事。 因是先敕刘曜移兵径袭长安,又下诏与石勒命其出兵,攻阻晋诸征镇。 石勒见诏,乃聚众商议曰:“今主上已有事于关中,命吾徇讨诸郡。 今我兵马强盛,久不战斗,正宜奉诏出征,当从何处先起?”徐光曰:“应侯有云:‘并地当自近始,得尺则吾之尺。 ’依吾愚见,首事乐陵,次及平乐,则行兵有序矣。 ”石勒然之。 即命石虎提兵五万,攻取乐陵。 探马报知邵续,续慌下令点兵退敌。 部下将佐曰:“王幽州雄冠诸镇,兵马强盛,尚被其破,吾今骆文鸳手患偏疯,兵微将寡,焉能为敌?”续心甚惕,从事蒯来曰:“不如从权取便,以书达彼,请为附在,使其退兵,以免一时之祸,再作计议。 ”续从之,使人至虎营中求成,石虎将书遣人连原差送上襄国,禀见石勒。 勒看书,谓其使曰:“必送子侄亲人为质,方准其附。 ”使者领言,回告邵续。 续即遣子邵义赍表礼诣襄国为质。 石勒受之,授义督护。 时有旧渤海太守刘胤昌,向见石勒破王浚,復侵渤海,乃避于乐陵投续,闻续背晋附勒,因入谓邵续曰:“君乃晋之忠良,何为亦蹈勒胡之污?且伟丈夫世食爵禄,而效细人苟且以忘大义,可乎?”续曰:“吾岂不知?缓则行经,急则从权,不得已也,岂真心哉!今无所归,无救援,势难与敌,强顺之势,免军民之命,俟作再图耳。 ”胤昌曰:“君言虽是,但投涅之布,洗之不白,何可轻污?今琅琊王欲清中原,求士如渴,带甲数十万,雄视江淮,弃勒以归正主,岂不亦可以为忠良乎?”续曰:“此吾之素心也。 ”即日作表,就使刘胤昌往江东而去。 左右之人谓续曰:“明公欲图忠名而诳石勒,争奈令嗣在彼,岂不为其所害乎?”续泣曰:“吾今陷身异类,如堕污泥中,挺身归朝,去污趋洁,何为不可?且人之心以忠孝为本,忠孝自古迄今不能两全,既欲尽忠,焉暇顾其子哉?”竟遣胤昌疾行。 胤昌至江东,造见琅琊王,把邵续被逼舍子之故,道了一遍,呈上表章。 瑯琊王与王导等明之,嘆赏不已,乃迎入,拜续为平原太守,以刘胤昌为侍中。 有人将邵续背盟趋洁之语报知石勒,勒怒,召邵义责而斩之,即日起兵五万,以石虎为先锋,自与张敬为合后,径趋乐陵,擒责邵续。 续惧,求救于幽州段匹殚,匹殚曰:“邵嗣祖,忠义之士,弃子归正,大节可羡。 今被攻伐,不得不救。 ”乃遣段文鸯为前部,将兵五万赴援。 石虎正将围城,文鸯救至。 邵续看见,自内杀出,两头夹攻。 虎恃勇,止将万人先到,被续杀败。 段兵追去,得张敬兵至,杀退两军。 相持十余日,互相胜负。 时襄国河南一带,米麦无收,甚贵。 石勒粮饷不继,兵士飢疲,乃抽兵退回襄国,请张宾议曰:“今地方米价甚腾,千钱止易二升,民何度活,军奚存济?”宾曰:“平乐韩据,素不罹兵,粮储丰裕,宜亟将兵往攻,一鼓可下,当有一年之粮,兵无飢馁矣。 第338页 ”勒曰:“用兵几何?”宾曰:“多则粮悭兵馁,三万人足可为用。 ”石勒信之,恐众不肯用命,亲自与石虎将兵骤进。 近城四十里始知,韩据惊惶无措,慌忙使人往并州求救,一面闭城坚守。 石虎率兵围住攻打,被城上炮石齐下,击死勒兵无数,乃亦引退,困定城门。 据使至并州拜告刘琨,琨即传令点兵救援韩据,共破石勒。 大将姬澹谏曰:“明公向为刘曜所袭,兵威未復;吾方倚藉猗卢之助为势,稍得温和,又欲远赴外难,甚非所宜。 且代北之兵虽服于晋,终是胡姓难测,未可托为心腹,岂得委弃根本,而为人尽力乎?不若闭关守险,息兵养锐,待时而举,以图身后之功。 ”琨曰:“韩据晋臣,平乐晋地,与吾一体。 今孤弱无援,故来求救,我若不从,是弃同列而坐使被袭也!”乃不听澹劝,命澹领兵二万先发,留李弥守并州,自与郝诜、张儒为后队,兼程而进。 不数日,兵到广牧。 石勒探知刘琨来救平乐,慌与张宾议曰:“今攻城不能克,外援又至,必须分兵敌住,方可免其里应外合。 ”宾曰:“今刘琨不守自境,引兵远赴,真可谓不知己者。 且兵法有云:‘疾行远赴,日驰百里,必蹶上将军。 ’吾今以计出其不意,逆而击之,可破彼矣。 ”勒曰:“公计将安出?”宾曰:“可密分兵伏于平岗山下,留兵一枝,阻住韩据出救。 明公自引兵士五千去迎刘琨,琨见兵少,必定奋力击我,然后诈败引入伏中,放炮为号,我兵四面杀出,任他有贲育之勇,杀教他片甲无回,何暇救平乐哉!”石勒听计大悦,留张敬、石虎将兵一万困住韩据,命刁膺、刘膺、李益、张越、赵鹿、孔豚、刘宝、支屈六八将,引兵一万,分四面埋伏,唿延模引兵士五千于中救应,自将精卒五千向广牧阻拒琨兵。 琨将姬澹当前锋,探得石勒以轻兵来拒,乃谓诸副将曰:“石勒欺吾近弱,故藐视我,众当齐心相助,共破此贼!”遂将兵马出寨布阵,以枪指谓石勒曰:“汝前妄袭幽州,数万兵马片甲无回,城池又不能守,復欲贪图平乐,何不知分量之甚也!”石勒曰:“汝们倒知分量,得代北之兵,替汝復一栖身之所,少延残喘,不然已作丧家狗矣。 尚欲救人,何不度己?以吾兵并天下犹如反掌,罕稀一平乐哉!”姬澹听言大怒,捻枪就刺,石勒举刀相迎。 二人各逞雄威,大战上三十余合,石勒假意佯败而走,姬澹不知是计,拍马从后紧追。 勒至平岗山下,回马骂曰:“匹夫敢来近吾,吾为十二州大都督、万户郡公,肯受辱于汝耶?兵士虽少,矢斩鼠贼方休!”復再接战,兵士故意望山中走去。 勒遂且战且退,澹乃步步逼去,挨入伏中。 石勒笑曰:“老贼数称有智,今日何如,再欲走往何处而去?”姬澹急悔,思欲转马,只听得号炮四起,背后两枝精兵杀出,截住后路。 澹欲沖战突走,前面又是四员汉将杀至,两头围住。 石勒立马大叫曰:“不可走了姬澹,务要活捉见我!”姬澹自思后兵不应,难以抵敌,乃奋勇杀条血路冲出,军士皆被截住。 刁膺、张越紧追二十余里,不及而还。 姬澹单身匹马,不好见琨。 又思琨心高不从己谏,必遭勒破,乃顺路不转,径奔北代投猗卢处而去。 部下士卒尽降石勒,逃出者止二三十人,皆琨素爱者。 奔至中军,报知其事,琨大惊失色,半晌方回,乃加太息曰:“吾不听姬澹良言,致彼他投,失此忠义之将,去一左臂矣,焉能再战?”慌即收兵还并。 石勒知之,亦復趋平乐以助石虎、张敬,令军人大叫曰:“并州救兵皆已杀败投降,可速开门,以保身命!”韩据听得,上城观看,果见勒兵愈多,乃归衙召众亲党议曰:“吾所望者刘石越公之救,今被贼兵所算,我等焉能为敌?”其弟韩总曰:“勒兵甚盛,石虎残忍,降则不可,守又难保。 不若收拾库藏家眷,趁其夜不攻围,三更以后悄悄遁走,还是上策。 ”据然之,率亲兵七千,装载车仗,弃城而走。 石勒次早进围,见城门大开,遂得平乐。 张宾曰:“我今得此粮谷,又添姬澹降兵万余,趁此就移得胜之师,径袭并州,连刘琨亦可下也。 ”勒曰:“吾亦料琨弱,乃正欲如此。 ”遂分兵三道,一齐进发。 刘琨中转,不虞石勒追袭,缓缓而回,离并尚百余里,属治守兵飞马赶来,报知其事。 琨听报大惊,乃令代将卫雄将本部五千军马,守住要路阻敌,自回并州取兵粮接应。 勒前锋石虎、监督帅张敬引兵二万先到。 雄排阵势以待,代兵惧众寡不敌,又石虎等威风赫赫,戈戟磷磷,尽皆退怯。 张敬知其意,命石虎一同奋进,卫雄方才举械迎战,兵已各各奔散,相率叫曰:“汉怪刘并州救平乐,故来伐他,与我北兵何预?不如还镇,免致结冤。 ”以此卫雄虽勇,势孤难战,亦望北逃去。 第339页 石虎不追,径望并州赶袭刘琨,四十里及之。 琨无奈,只得与张儒、郝诜布阵待战。 石虎当先大叫曰:“刘并州何不下马相见?吾父自领大军已围并州,汝路塞矣!如若执迷,定遭擒捉!”刘琨听言大怒,亲自杀出。 郝诜、张儒慌忙向前,双敌石虎。 战未十合,张敬挥张越、李益分两翼拥至,琨兵大败,欲回并州,又恐石勒在前,进退不得,亦望北逃去。 石虎不赶,直奔并州,扣城下寨。 城中守官从事李弥慌忙集众商议,众皆曰:“今闻石勒大破我军,刺史公与姬将军尚自他逃,不敢还救,我等焉能为敌?不如开门投降,以保躯命。 ”弥曰:“吾受刘公重託,今若负彼降汉,必惹后人唾骂,何以为人?”众曰:“非我等不忠于主,是主公自构兵衅,以致如此。 今石勒三路兵来,势如山岳,城中兵士不满五千,怎可守御?万一触其忿怒,则一城性命皆入鬼录矣!若欲沽一时虚名,以垒卵而塞倒石,岂不陷害生灵乎?”李弥知众心变,再不敢言,于是兵众开门出降。 石虎大喜,送见石勒,勒乃重赏众人,引兵入城,与民秋毫无犯,鸡犬不惊,尽皆悦服。 刘琨与郝诜、张儒引残兵五千,欲往北代,至幽州界内经过,有人报与段匹殚知道,匹殚遣子领兵五千,邀琨于路曰:“吾父有言,道刺史大人受惠于代公已多,不可再往,恐其厌于公而或不测也。 若虑进退未就,可权同到幽州议之,以图恢復。 ”刘琨从其言,遂往幽州就于匹殚。 段匹殚与琨约为兄弟,日夕议及国家,则太息无已。 匹殚曰:“为今之计,若欲伸展大志,必须东请于琅琊王,始得少冀耳。 ”琨曰:“固知中原无主,非琅琊王不可。 但恐南北殊悬,急难相济,亦必上表通诚,再行定夺。 ”二人乃使使往江东而去不题。 且说石勒得了晋阳,献捷上平阳,宴赏众将,将欲班师,忽有细作报导:“刘琨别部属将冯睹有众万余,闻失并州,倡首招集旧兵故将,欲来报復,见聚精兵数万,不日即到,今已令人去会刘琨、姬澹矣。 ”石勒听言大怒,乃使孔苌将兵二万,前往征讨冯睹。 冯睹据险设奇,或击或守,相持连旬,苌不能胜,反折兵士数千。 并州士民流离外郡者,闻知冯睹起兵,亦皆招引壮勇,有众万余,推飞云子为晋阳帅,亦欲来復旧土。 边报又到,石勒曰:“吾何不若刘琨,而此贼子皆思排吾!吾当亲提兵马,先讨冯睹,后剿流民,以诛飞云子逆党,方得并州安治,无敢作孽也!”张宾曰:“不然。 冯睹与我深仇,流民与吾有何宿怨?不过念琨之恩,思为捨命尽忠耳!若能以恩抚之,亦可以感其心者。 吾今为计,但当选择良守,使招怀冯睹之众,谕以恩信,罢其征讨,宽刑薄赋,绥安劳来,赒赈贫苦,则流民皆晏然而贴,冯睹亦必无扰于郡矣。 若只以力征渠,渠愈不服,且渠所虑者,恐吾徇讨下郡,祸及于身故也。 以仁政化彼,不惟安众宁并,即幽燕辽右之民,亦相率附我矣。 ”石勒曰:“右侯之言是也。 即使并民不附,吾亦听其自便,悉罢讨罚。 但无一良吏能行善政,以化服群众耳。 ”张宾举李回为并州守,代为抚恤。 勒从其议,召回孔苌,遗书与冯睹道其意,班师尽还襄国。 李回又出榜抚慰流民,劝课百姓,和说飞云子与冯睹二处。 睹感勒书,亦率部众诣并见回,飞云子乃散流民各归就业。 李回政风远孚,晋阳大治,皆张宾之力也。 勒回到镇,冯睹降书亦到,勒喜,驰表献捷于朝,请以冯睹为顺义都尉。 汉主见表大悦,定议旌赏,设宴庆贺,与众公卿尽欢畅饮,醉后击桌而歌曰:  奋起左国兮,席捲诸藩。 建业平阳兮,威加四方。 破洛阳兮,缚怀皇。 攻长安兮,夺秦关。 今全西地兮,并晋阳。 何时天一统兮,復汉旧疆。 歌毕,亲自举爵以饮愍帝,笑谓之曰:“卿家自到平阳,未曾得睹畿内山水,明日朕同卿等郊外畋猎一番何如?”众皆应诺。 次日,排驾出猎,以晋愍帝行车骑将军,戎服执戟道前,出平阳南门,百姓聚观者跻跻,内有认得愍帝者,指谓众曰:“此故长安天子也。 ”由是皆争相竞前观看,父老辈多至垂涕流泪者。 辛宾、阎鼎二晋臣见之,不胜愧恨。 猎罢归城,散居私第,宾、鼎抱帝而哭,哀悲彻夜。 数日,有人自洛阳至,言汝阴太守李矩、河内太守郭默、汝南旧守赵嘏,皆引兵侵掠属境,扬声张势,言要生缚汉主,以赎晋天子之罪。 太子刘灿言与汉主知道,劝父先除愍帝,以杜晋人之想。 汉主曰:“前杀晋怀、庾珉、王俊,人皆尤吾为酷,至今未泯口议。 此子沖弱知理,何所忍也?宜宽宥之。 ”灿曰:“昔周武以仁义行兵,既伐商,而又殪辛牧野,何也?正恐奸人指謆,思復故疆耳。 第340页 昨者出猎,父老睹愍帝而流涕,其心似不忘晋也。 今闻李矩、郭默等合兵侵境,皆称欲復晋室,何得留彼使为媒孽乎?”汉主犹含之。 又一日,大宴文武,汉主问群臣以“汉世封镇共计多少,所存还有否?”众臣对曰:“汉自桓灵失德,征镇吞併,所知者惟十八路耳。 及今惟有河西张实尚守姑臧,余者皆被曹魏所并。 ”汉主曰:“操在山东,西北焉即被夺,悉为他有?”对曰:“昔日昭烈皇帝初得陶谦,让与徐州,被吕布所袭。 后是曹操灭布取之,昭烈转授豫州,刘表欲举荆州相让,又是曹操掩袭,因与吴合,大破曹兵于赤壁,遂结深仇,战杀无已。 昭烈从武侯之谋,乃入川建业,此间山西一带,并州是丁原为牧,平阳是刘虞为牧,渤海是公孙瓒为牧。 吕布杀丁原,公孙瓒图刘虞,遂归于一。 幽州之境是刘度为牧,悉被袁绍所并。 曹操又灭袁氏,而汉之封镇皆沦没矣。 ”汉主曰:“今数处刘氏所辖者,朕父子已皆并取,可为得雪前耻矣。 ”乃命晋愍帝执壶,向各文武面前满斟一杯,待齐饮之,贺復刘氏旧封之喜。 愍帝思为晋君,执壶酌酒,不雅观瞻,推出更衣欲避之。 汉主笑曰:“卿不肯与臣子斟酒,故却耳,可罢之,但执扇于朕之侧,使他臣斟酒何如?”愍帝含羞受命。 当下晋诸陪臣见主被辱,皆流涕而不敢发。 辛宾、阎鼎向前进言曰:“君有役,臣当代之,使某辈执事皆以过矣,何得辱吾大国之君乎?”即夺扇掷于汉主怀中,把帝臂哭曰:“臣不能杀贼保国,使陛下遭辱如此,生亦如死,欲活何为?”欲扶帝出。 汉主大怒曰:“狂奴敢此无状,掷扇欺上乎?”喝令武士将君臣一併牵出斩之,须臾献首。 右西晋始自武帝乙酉篡魏,终于愍帝丙子,歷四君,共五十二年。 后人有诗嘆曰:  当年司马辅曹瞒,灭蜀要君僭晋王。 篡魏并吴居大位,罔思继统世无疆。 岂知天不从奸愿,八王自噬构成殃。 两帝粗安逮怀愍,尽遭汉掳丧平阳。 第一〇八回 元达死关姜辞职 再题晋平东将军宋哲,奉愍帝诏奔投江东,于路被兵戈耽阻,至吴中时,长安已破,闻知帝降,心甚愧悒,乃弃行李,单身疾驰入建业,进见琅琊王,传帝诏命,即便焚香开读曰:  朕遭天运中否,皇纲罔振,愧以凉德弱力,承众推翼,继绍鸿绪,甫能祈天永命,克復神州以隆中兴。 谋议适起,反致凶胡放肆,復逞犬羊之众旅,逼迫畿辇,屡战失利,势似难敌。 今居于危城,忧虑万端,震惊百状,但恐一朝崩陷,九庙沦没,特命平东将军宋哲,代宣朕意,丞相宜以祖宗创业艰难为念,早摄万机,进取旧都,以雪大耻,毋使万民解志,天下幸甚!  司马睿见诏,再拜流涕曰:“孤罪人也,惟有蹈节死义,以雪国家之耻,少慰先帝之灵。 ”乃下令点集兵将,每日环甲驰马,亲励士卒,择期北伐,以救长安,共拯皇室。 移檄远近边镇,缮兵伺候。 擢宋哲为引驾将军,先行开路。 未及起马,报导长安被陷,愍帝已遭掳上平阳去也。 琅琊王抚膺大恸,以为漕运稽期,致兵不能北上,心中懊恼,怒收督运内史淳于伯斩之。 伯非其罪,颈血逆溅,上指丈余,尸僵不仆。 人知其枉,咸诟司马睿不能催兵北进,而斩害粮官,亦以妄矣。 同值刘隗乃上表诉淳于伯不当致死,请以礼葬其尸,免中郎将周筵之官,法令始明。 睿寻悔之,于是王导等引咎自责,俱求解职。 睿曰:“刑政失宜,过在孤暗,何预诸卿之事?”并不许去位,惟从刘隗之请,遂阻北伐之议。 汉主刘聪探得江左操兵,惟恐进取许洛。 刘曜、石勒等悬军在外,甚以为忧。 忽有细作报到,言江东以漕运艰难,斩其监督,已罢北出之议矣。 汉主听报大喜,自以为并乐归附,诸方安静,只道天下无事,遂日肆娱乐,不亲朝政。 宠幸宦者王沉、郭猗,听其所惑,言中护靳准有二女,长名月光,次名月华,皆绝世之资,堪为母后。 汉主听之,乃召入宫,果然美丽冠众。 即令中书写敕,册立月华为正宫上皇后,改刘后与月光为左右皇后。 相国陈元达见汉主所为,纲常倒置,乃上章谏曰:“自五帝三皇以来,未有一国三后之理。 今陛下不思求贤辅治,而乃专宠嬖倖,恣氵?女色,臣恐国家社稷将有祸乱起矣!”汉主怪其多言,不听而起。 元达遂求罢而出。 及闻月光愤长不得为正后,颇有秽行,达乃復入,密言其情,汉主不信,使人察之,果然无谬。 汉主召月光面证之,光惭愧自杀。 汉主惜其美,思之不已,以为非元达劾斥,月光不至于死,疑是元达贿嘱觉察之人以陷月光,乃暗杀察者,而黜元达不许在朝。 陈元达忍羞而出,自此并无一人廷诤,惟王沉、郭猗之言是信。 第341页 每日与二后四妃后宫氵?戏安乐,月余不一临朝,政事悉委太子刘灿行相国事,生杀除拜大事,则使王沉入白而行,其外小者皆灿自裁。 郭猗、王沉宠横,但有皇太弟刘义与大将军刘宏二人在朝,不敢肆志。 郭猗乃密谮于刘灿曰:“人言太弟与大将军暗谋,不知何事。 探得欲因上巳日大宴作乱,今期将迫近,宜早自图之,倘殿下不信臣言,可召大将军从事王皮与司马刘惇二人问之,便知真假。 ”灿惑,未即从行。 猗又密谓皮、惇曰:“二王逆状,主上与相国俱知其详,二公可与之同谋乎?”皮、惇曰:“安有此事?”猗曰:“汉主议罪已决,吾怜二公亲旧,并见族诛,故以相问耳。 ”因佯为歔欷涕泣之状。 二人惊惶失色,乃再拜恳救。 猗曰:“欲祈生路,但是相国问君之时,一一答应有之,那时我却代为分辨,即无事矣。 ”二人唯唯应诺而别。 次日,刘灿果召二人。 二人入见,灿问其情,皮、惇只是回答曰是,灿深信之,欲奏汉主以害义、宏。 奈缘先帝刘渊在日,多得少子刘义之力,贤而有能,每与太子聪计议,日后义必安汉,须以大位传之,聪亦甚悦弟性诚敏,情极相合,有事必与谋议。 刘灿实恐皇父传位太弟,思去无计,乃密问于侍中靳准。 靳准亦以身为皇丈,不得大权,皆因刘义、刘宏在内,难于逞志,即乘机说灿曰:“人告太弟与大将军为变,皇上被其所惑,终不肯信,不久必为太弟所夺。 汝为太子,不能承父之业,岂不虚生于天地间乎?臣忝国戚,故敢尽命相告也。 ”灿曰:“王皮、刘惇具招其事,已有照证。 只是主上不信,其将奈何?”准曰:“殿下若是必欲注意太弟,臣有一计,可以耸动主上之听。 皇太弟素好待士,今因东宫禁卫森严,宾客罕入,难以指太弟之失。 宜当宽缓东宫之禁,纵太弟宾客往来,则可觇其隙,议其非矣。 然后臣为殿下密上罪状,收其宾客,暗拷证之,狱辞一成,则主上无不信矣。 ”灿然其计,乃命东宫卫将卜抽引兵出御李矩。 东宫少傅陈休、参军卜崇素忠直清正,不知准计,谏止其事,以为内兵非可外调。 太子灿曰:“东宫今属太弟所掌,相国总枢是吾所管,叔侄同心,内禁何须侍卫?”竟遣抽出。 休、崇二人犹持正谨慎。 王沉、郭猗深忌之,思欲中害二人。 东宫侍中卜干揣知其情,密谓陈休、卜崇曰:“王沉怀谗嫉正,以吾等在东宫,制彼难以肆行奸计,不久必将祸害相及矣。 君岂不知王沉之势,死生指顾,荣枯唿吸。 昔之亲贤,孰如陈蕃、窦武,且被蹇硕、段珪等屠戮,君其思之。 ”崇、休曰:“吾辈年逾五十,职位已尊,脱死忠义,为得所矣,安能俯首低眉以谄阉竖乎?”不数日,靳准劾奏太弟刘义、大将军刘宏与东宫官属等交通宾客,出入禁门,谋为不轨。 汉主持疑,王沉在旁力谮诉之。 及入内,月华承父之託,又以为言,汉主遂信,立命收拿陈休、卜崇,并特进綦毋达等七人,拷计诬辞,拟以斩罪。 卜干乃号泣上谏:“请待秋后会审事实,正之以法,未为晚也。 ”王沉叱之曰:“侍中欲缓国法,莫不有同谋之意乎?”卜干再不敢言,洒泪而出。 次日诏下,废刘义、刘宏、卜干三人为庶人。 河间王刘易正欲上保,恐单表难回汉主之听,适遇侍中姜发与一班旧将自关中回,即日相议,共伸太弟之怨,于是易为本首,姜发、黄臣、关山、唿延颢、廖全等连名上本进谏曰:  臣等伏念治天下之道,有正有逆,正则天下理而庶事宁,逆则天下乱而万政隳。 今王沉以常侍阉宦,侮慢天常,窃柄盗权,浊乱朝廷,擅专升黜,兄弟叔侄分设州郡,一至出门便获大赏,京畿远近沃田数百万,膏腴美宅沉占过半,富拟王侯,贵次天子,致使怨气上蒸,盗贼蜂起。 石勒、曹嶷皆畏奸敛避,不然将来必成大祸。 古云:扬汤止沸,莫若去薪;溃疽虽痛,胜如发毒。 臣等以为,若诛王沉、郭猗,召回皇太弟,復大将军职,起陈元达官,则自然外寇潜消,内难屏息,江山永固,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表进,时汉主与二皇后在千秋阁饮宴,独惟王沉、郭猗二人在旁伏侍。 表至,帝以示二人,二人跪奏曰:“众大臣皆不知三人之失,反罪我等。 王皮、刘惇之言岂谬妄也?望陛下详之。 ”汉主反覆看表,心亦疑惑,乃问于太子刘灿,灿盛称王沉、郭猗忠朴,太弟与大将军是自构其祸,与二人无干。 汉主聪信之,反封沉、猗为列侯。 刘易又与众将再上疏,极言可诛王沉等,以正国典。 汉主大怒,手裂表章,责其阿佞怀妒,诃之使出。 刘易归第,忧忿怒恚,不食而卒。 刘易乃右贤王之幼子,平素忠直敢言,汉臣倚之为柱石,一旦被抑致死,陈元达哭之曰:“哲人云亡,邦国殄瘁,吾既不復可言,又安用默默苟全于世,以负先帝所託乎?”乃遗表以达汉主,仰药而死。 第342页 其表略云:  晋仇未殄,巴蜀不宾;石勒坐据赵魏,曹嶷睥睨全齐。 陛下心腹四肢,疾患隐症,天下事尚未可知,而乃听王沉、郭猗、靳准等谗妒之言,诛巫咸,戮扁鹊,废其国手,恐一旦或成膏肓之笃,谁为救之?臣今且死,伏惟垂念,九泉瞑目,汉灵幸甚!  其中辞意甚切国事,更不细录。 元达既死,通国士民等闻之,无不罢市恸哭,虽深山穷舍,亦皆如丧考妣。 王沉等匿其遗表,以献相国刘灿。 汉主知元达死,因月光之故,心中怪之,亦不临丧加谥。 诸勛旧大臣姜发、黄臣、关山等相聚嘆息曰:“太弟被废,大将军宏、河间王易、相国长宏悉皆谢世。 世事如此,祸将及身矣!”姜发曰:“我等若不告退,必为元达之次,亟宜自全。 ”关山曰:“存忠高见是已。 ”乃相与同诣丞相府中,去见诸葛宣于,计议其事。 宣于曰:“吾患老病未痊,弗获与诸故旧同归林下,以乐余年矣。 今朝中有王沉、郭猗、靳准等奸,与刘灿相为表里,主上又且荒于酒色,眼见世事将变,诸公各宜自全。 ”于是众人俱出,各皆上表告老,汉主不许。 不数日,辞表又上,汉主乃出殿面见姜、关等,劝慰之曰:“河间王与左相国,二人年老言悖,因朕厌烦,未即听从,各皆以疾告终,非有他也。 大将军与太弟同谋,是他部下王皮、刘惇所首,朕亦未尝忽功加害。 卿等有何致疑而厌朕躬,遽相弃也?”姜发曰:“非若此言。 臣等自从随侍先帝,与陛下南征北讨,未敢惮劳。 今受重禄,正当报效,但今两鬓已皤,心神昏悖,不堪任事,恐负所託,是以恳乞骸骨归田,则臣兄弟不胜感恩幸甚矣!”汉主曰:“卿既以老推故,坚要弃朕,存义须当在朝,岂可俱去?”发曰:“吾弟前在关中,因取渭北,转救太子,曾中伏弩,至今左臂酸疼,药不离口,焉能为事?统乞开恩。 ”汉主从之,乃谓发曰:“卿既固执,切不可背去,当要与朕面别,设宴相叙,以表答劳之忱。 ”存忠叩首拜谢而出。 关山亦俯伏乞准辞表。 汉主曰:“汝之先君与朕之先帝乃死生骨肉,朕之与卿,实同一气。 二兄已先弃朕,未获安享。 今朕方欲禅位太子,退归闲宫,与卿等朝夕叙首,以伸先世桃园之义,奚得亦欲相弃而去也?”山曰:“臣之二兄,用力成癯,相继而故,臣姆年已八旬有五,每每与吾兄弟哭泣,言百年后,得与臣伯夫妻一处而葬,则不枉育汝弟兄矣。 今二兄已亡,臣又不得奉姆归于故土,则有负向日之所付託矣。 且臣两鬓已星,生不能怡悦晨昏,老又不能承其夙志,既不孝于亲,又焉能忠于君哉?况臣母年七十有九,思乡之心切于梦寐,故此冒渎天威,乞赐残躯,奉二母前往锦屏山,以慰其所愿。 若天不杀臣,再来谢恩陛下,是大幸也!”汉主挥涕而谓山曰:“卿欲全孝,朕当从之,关继忠与关河可在此间,少慰朕念,亦以见君子不忘故旧之心。 ”山未及对,只见关河上奏言:“臣父防、叔谨相继遐弃,以朝廷多事,从征关西,不获服制,终天之恨,迄今无已。 兹者臣母痛父成疾,毁嵴骨立,饮食少进者四十余日矣,乞赐放臣侍疾终制,生死感恩不泯矣!”汉主方欲开言,只见关心出班顿首面奏曰:“臣兄关山年过六十,筋力已惫,且有二嫂,非臣不能以终余年。 臣安敢独留,以贪荣禄,而忘晨昏定省之劳乎?乞求并放归田,以赡母兄之倚,胜荷宠沐之恩矣!”汉主曰:“噫!关门之义,诚没世之可尚者矣!朕何逆焉?”各赐金五十斤,乃顾谓黄臣曰:“卿家兄弟独不念君臣歷世,患难半生,乃亦欲谢事而去,忍弃朕父子孤立于朝也?”黄臣再拜曰:“臣自离蜀,伶仃穷苦,出万死一生,戮力以至今日,荣幸极矣!迩年残迈,聋瞽兼甚,尚能何为乎?陛下既念臣数世之忠、半生之苦,何不赏赐田宅,以仿前朝惠养老臣之恩,宽待勛旧之意,何等仰沾陛下洪德,而必欲以此老朽居朝,使之勤劳朝暮乎?”汉主听言,自思关、姜皆已从允其请,而黄臣年齿过之,乃亦不强,惟许在朝闲住。 次日,汉主命排筵宴于光极殿,诏宣三家勛旧并众文武,亲自饯送,直出朝门,执手洒泪而别,其余官员皆于都门外另饯。 黄臣兄弟即于私府居住,关山、姜发一同望关中陇上而去。 父老辈观之,皆言汉主听信奸邪,不纳忠谏,以致勛旧解职而去。 相与太息曰:“此数辈谢事,汉家祸不远矣,惟汉主不之知也!”  时老将唿延颢以心绪不宁,数日不曾入朝,及见三家辞位,亦勉强同侄往饯。 随侍人听得父老之言,回府告知于颢,颢即与侄唿延胜议曰:“吾因精神欠爽,不曾谒众,谁知三家兄弟俱请退闲,吾弗获共上辞表,岂可同事故旧悉去,吾一人可又独贪荣禄,以混于鲍鱼之肆乎?”胜曰:“叔言是也。 今王沉、靳准用事,祸必难测,明日必须上表竭辞,以乐余年可矣!”颢乃留胜共议作表,同宿帐中。 第343页 睡至三更,胜忽梦见鲁徽散髮披肩,叫胜谓曰:“汝叔苦要出兵,吾以忠言良谋劝谏,兵败而回,羞惭害我。 汝在旁边,并无一言相劝,何忍心也?今吾诉于阴司,捉汝叔去对理,汝为干证,须要公平。 ”唿延胜惊醒,汗流不止,忽然唿延颢跃起大唿曰:“吾乃鲁徽也,以好言劝你,何该杀我?我今诉准同你见上帝对审,休得逃走!”一把将胜扭住。 胜曰:“叔把心正,休得昏昧。 ”颢即放手,仰身倒地,吐血斗余而死。 后人有诗嘆曰:  世人休得昧真心,天眼昭昭鉴甚明。 阳中不报阴中报,远在儿孙近在身。 第一〇九回 关姜罢靳准专权 汉大宗正唿延颢既卒,唿延胜请旨安葬,汉主即命胜顶其职。 不五日,胜以惊惕伤心,呕血而死。 于是汉臣元戎宰职,死的死,去的去,一月之中,数十余人尽失。 刘曜又在长安,张宾、张敬又在石勒部下,据襄国思欲自立。 平阳空虚,王沉、郭猗保奏靳准兄弟,辅翼太子共掌大政。 于是数人朋党,准恃皇亲,横行殿陛,独擅大权,有事多不请奏。 汉主自思元达、宣于、刘义、刘易辅治之日,文武守职,庶事悉理,国家甚宁。 因人陈言元达有遗表,索而看之,哀念流涕。 即日復召太弟入宫,谓之曰:“朕躬不明,致弟受屈,悔已无及。 慎勿罪朕,皆被细人所误耳!”义涕泣俯伏,甚陈被诬之枉。 聪见太弟形神憔瘦,心亦惨然,待之如初。 王沉见刘义復入,惧汉主悔过,罪及于身,乃復赚说太子刘灿曰:“今圣上仍召太弟入于东宫,恐其如前听信重用,则不惟殿下大位不得,且我等性命亦难保矣!”灿曰:“若然,则将何以为计?”王沉曰:“殿下可行令,赚使东宫侍卫兵之言,适奉中诏,云京师有变,速宜披甲执锐,以备非常,免致临期取罪不便。 ”刘义不知其故,遂命军士环甲以俟。 灿见谋中,即召王沉议之,沉乃密与靳准入奏汉主,言:“太弟挟恨,听信奸党之言,欲为不道,其侍卫之兵皆已披挂拥械,变在顷刻矣。 ”汉王大惊,急使亲人探之,见东宫兵卒果皆贯甲装束。 回报汉主,汉主一时不省,着令靳准带兵捉拿侍兵来问。 准即与灿率大兵齐入东宫,侍兵不知何故,尽被所缚,坑杀者五千余人。 奏废太弟于北地闲居,不由帝命,竟使拥出,王沉劝灿密遣人刺杀之。 刘义为人忠朴,惠民爱物,善断事,有器度,士庶归心,至是不得其死,冤动神天,降雨血于东宫,各殿通红,腥不可当。 延明殿瓦坠下,陷入土中尺许,西明门崩倒。 汉主聪大惊,召史官问之,言国有不祥。 忽报皇太弟一时暴死,汉主大讶曰:“吾弟忠义明朴,无过被冤,天何不怒朕而降灾异也。 ”言讫,泪如雨下,命厚葬于先帝之侧。 刘灿、王沉又违旨将义葬于别处,不附皇陵。 及后靳准伐掘汉陵,刘义之棺获免,亦天之报也。 自此平阳灾事迭见,东宫无故自坏,鬼号彻夜,赤虹经天,三日并照,各有两耳,五色明朗。 汉主亦上司天台观看,忽有一物如星般亮,雷声般响,坠于平阳城外西北角,震下一穴深三四尺,方阔二丈余,中有一物,如豕而嘴尖,约有五百多斤。 次日看时,则是一小儿死卧于地,隐隐哭啼三昼夜而息。 汉主聪心甚不安,问于臣宰,游光远、程遐上言:“陛下女宠太盛,遗弃忠正,伤残骨肉,故天降灾妖以惊陛下耳。 亟宜修省以回天怒,庶或可以转祸为福也。 ”靳准曰:“此乃阴阳乖异而然,何关人事?”程遐曰:“虽系天地乖异,惟吾平阳迭见,岂不关于国家乎?”正论间,报导后宫刘后产出蛇一条、兽一个。 汉主大惊,亲自入看。 未及到宫,回报蛇大如斗,兽长如彪,恐不可近,急唿卫士以箭射之,并不能伤,一齐走出,径至城外坠星穴边,盘绕嘶鸣。 军兵赶至,俱投入穴,挽弓射去,其地已合如旧平土。 回报汉主,汉主惊疑不定,入宫去看刘后,后张目直视,大叫一声:“万岁误我!”须臾而崩。 汉主哀伤不已,亲为挂孝,附葬汉陵。 后人有诗一首嘆曰:  灾异重重迭不祥,汉家从此构深殃。 元勛去位忠良死,安得如前国势昌?  汉主聪自刘后死,诸贤去,国势渐衰,宫庭亦弱,灾异不息,心中惊虑,下诏令群臣直言得失。 诸葛宣于闻知,乃谓其子诸葛武曰:“吾一向来在家养疾,不参国事,以致王沉、靳准专政,元勛避位,天变叠见。 今有诏出,可整朝衣,伏侍吾上朝进论一番,点发汉主,尽吾平生忠心,聊决南北兴衰,使后人知老父先见也。 国家将变,吾死之后,汝可莫贪汉禄,保吾灵柩竟入川中,葬于祖侧,不可忘忽!”嘱毕,扶病入见汉主。 汉主曰:“丞相年高力衰,尊体欠安,朕因国事纷絮,未遑省视,疏情稔矣。 第344页 今见国家多变,灾异屡见,特诏众文武直言得失,未有明见者。 今老相国亲临,必有以指教耶!”宣于曰:“陛下问臣,臣才敢道。 窃见太弟死而东宫坏,谏臣杀而延明瓦解,大将军丧而西明门倒,太阴星殒而刘后兆妖身死,内史女化为男,是阴气衰而阳气长也。 吾皇汉虽然包括二京,龙飞九五,但肇基山右,北朔阴气之方,太阴陷而气衰,其应将在汉耳。 今陛下日与后宫宴乐,将国家大政悉委于太子、靳准,太子虽素聪敏,迷惑于王沉等小人之流,泥于奸宄而伤残骨肉忠正之士,使勛旧弃去,任信靳准。 靳准兄弟岂是纯良之臣?恃晏安而忽备御,殆不可也。 且石勒鸱视赵魏,不听宣召,有自霸之心;曹嶷狼顾全齐,不服调遣,怀不臣之意,又岂得为我汉之兵而自骄乎?臣逆虑哲人委弃,势与晋侔,恐汉纲之不振矣!况臣夜观天上分野,燕、代、齐、赵、吴、楚皆有将大之气,中原恐为战场矣!”汉主见说,悚然拱听,曰:“久不聆清诲,心中如盲,今復闻正论,使朕惶愧甚知悔矣,然则奈何?”诸葛宣于曰:“作善降祥,作德有庆,天心亦可回者。 愿陛下亲骨肉,信旧臣,出奸回,远嬖倖,亲戎事。 以东夏为心,鲜代燕赵为意,吴蜀二处,俱不足惧。 吴蜀之不能北侵,犹我汉之不能南向也,晋虽有报仇之心,实未易耳。 所畏者石勒强盛,恐不虞之变在此而已。 ”汉主曰:“诸旧将老臣皆弃朕而去,兵备谁能主统?乞丞相念之。 ”宣于曰:“陛下诚能发诏自咎,外以远追秦皇汉武之绩,设巡行之事;内以定高祖谋楚之计,制强盛之雄。 然后缮兵修省,则事或可为,国或可保,外是臣不知其他矣。 石勒信也,曹嶷越也,能缚韩信,而彭越又不足虑矣。 今臣有老疾不能举动,不然亦早辞陛下而去,忍见我等所立而復见疲敝乎?”汉主点首。 宣于辞出,临行又曰:“勒虽可防,而萧墙之变犹宜防也。 ”汉主长嘆久之,不能行其意,欲出王沉、郭猗而远靳准,又为皇后月华等阻之。 宣于知其昏迷不省,亦不復再入谏劝。 后人有诗一首贊宣于之有先见云:  汉臣诸葛氏,堪为第一流。 三分匡弱汉,六出尽弘猷。 后胤尤贤孝,忠心继祖谋。 辅持终汉世,孰可比伦俦。 词归一本,话分两头。 且说北代王拓跋猗卢,为爱其少子北延,乃出其长子六修与其母,使居新平,立北延为世子。 次年履端之节,六修与大将卫雄入贺新正,礼毕,猗卢命六修去朝北延,以别君臣之分。 六修谓卫雄曰:“北延,弟也,吾乃兄也,焉有兄去拜弟之礼!父亲老悖若此,将焉处之?”雄曰:“若不去朝拜,老大王必怒而见罪,殿下肯乎否乎?乞言决之!”六修曰:“吾实不欲去拜者。 ”雄曰:“既不肯拜,必须逃回本镇,免被嗔害。 ”六修然之,不辞而起,乘夜径回新平。 骁将乌桓金曰:“殿下匆匆疾还,必有何故?”六修以其情言之,金曰:“殿下既是私逃,大王之兵随后必至,可急预备守战之策,毋为人餵刀剑耶!”即同卫雄操兵塞险以伺。 果然,猗卢见六修逆命,而怒集众将分付曰:“代国者,孤之国也,事由于孤。 既立北延,则六修臣也。 臣抗君礼,子违父命,何以治人?矧孤以律法治群众,今子且若是,况其他乎?今不率兵问罪,一朝传位,则北延为其鱼肉矣!六修之过,皆其下人为之謆惑耳,当亲至新平,徇剪其奸。 ”乃命左将军西渠、右将军赵延为前锋,自引大兵五万,以讨六修。 中将军姬法以兄姬澹新奔卫雄,见在新平,恐被其祸,乃上谏,以为父子不宜相伐,有伤伦礼。 猗卢不听,竟起而去。 法又修书遣人报兄姬澹,令劝六修不可逆天抗父,惟有哀求赦免,方是道理。 姬澹乃入见六修道之,六修即召卫雄、乌桓金等议曰:“吾何不幸之甚!世人皆有父母兄弟,惟吾独苦,既遭贬逐,又焉可提兵至此,欲要灭吾乎?将军有何救我之策?”姬澹、卫雄劝曰:“代王,父也,殿下,子也,战则为逆,人必不敢有犯代王。 若其到时,只是婴城固守,向众哀告曰:‘惧获重罪,不敢出见,故此闭守,须看天面,念父子骨肉,罢军饶命,赦儿之过,是父王并诸将军再生重赐之恩矣!’兵士一见殿下之言,亦必怜悯而不用命矣。 如其不退,请密以精兵阻住西陵险要,断其粮道。 不过一月,兵众乏食,自然退去,可保无事也。 ”乌桓金曰:“今代王无道,以大作小,弃嫡立庶,卑幼乱伦,恃暴伐子,人皆不服,况我等乎!愿假精兵五千,伏于东皋要路,待其兵至,吾从林中突出,一鼓而枭北延,岂不胜于坐被其困乎?”六修曰:“设使将军不能杀北延,而以五千之兵,当五万之众,少有挫跌,吾何救乎?”金曰:“事主一也,彼众为北延尽力,小将岂不拼一命以报殿下过爱乎?”六修犹豫不忍,卫雄又力劝之,乌桓金坚执要去,披挂齐整出叫曰:“以五千之兵,可当数万之用者而不肯行,待其临城,能保不破不败乎?”六修谓卫雄曰:“乌君志坚,不好阻他兴头。 第345页 ”遂点兵与之同去。 乌桓金迳往东皋柳林隘处埋伏。 次日,猗卢不防有伏,引兵坦然而进。 行至东皋柳林狭道,忽听得连天炮震,被乌桓金挺枪杀入中军,势不可当,军士不能抵敌。 先锋西渠、赵延已皆过前隔远。 猗卢见其来急,亲自大唿曰:“乌桓金敢杀主也!”金曰:“父慈便子孝,君义则臣忠,汝既不慈不义,兴兵伐子,欲灭长以存少,何得责人耶?”一枪戳中左胁,几乎落马。 却得赵延杀转,敌住乌桓金,猗卢得脱。 二将战不十合,西渠亦到,舞刀砍上夹攻,代兵大进,乌桓金乃冲杀望新平而走,五千精兵杀死过半。 西渠引兵万余,奋力追赶,至城下及之。 乌桓金回身抵战,被兵多围住。 西渠知金英勇难胜,喝令乱射。 乌桓金箭满体,血战不已。 六修在城上看见,叫谓卫雄曰:“乌桓君为吾而出,今受箭若是,可不救乎?”雄曰:“后兵将到,锋盛难支,未可出也!”六修曰:“生死与众共之,忍使乌君一人受苦,数千人丧命?有胆略义气者,可来同吾出救义士,毋令独死!”得壮兵三千人,遂冲出城,殊死而进。 姬澹亦出马助之,杀死代兵千余,得与乌桓金相合,一齐突围冲出。 至门边,卫雄接入,闭城坚守。 赵延等大兵到,围住攻打。 卫雄、姬澹严加守御,甚道六修之冤,兵皆怜而懈怠。 西渠喝令尽力攻击,反被城上以石抛打,死者无数。 相持四五日,不能取胜。 猗卢又患伤不起,西渠等入帐问安禀命,猗卢曰:“孤因顽子不肖,逆命私逃,故怒来此,不意被贼奴乌桓金所算,反带重伤,损尽一生英名,如之奈何?”西渠曰:“大王耐烦,待吾等打破新平,捉此逆贼,万剐于前,以治一枪之罪!”猗卢曰:“孤反覆自思,父子相夷,古今大恶。 孤受封代王,为一方之主,思欲行令国内,今一子尚不能服,一臣且不能制,反被当面以枪刺之,何以为人?疮重怒深,恐不能痊也。 弗若收兵回代,莫与他兄弟二人结怨可也。 ”宾六须曰:“大王言者是也。 大殿下虽有抗逆之罪,亦因大王易其荫袭,情不甘耳。 宜念父子,姑且回兵,恕其征伐,他日必须悔罪,不须动刀兵也。 ”猗卢曰:“汝言与孤相合,可传吾令,罢围还代。 ”赵延曰:“事虽如此,城中不知大王之心、六须公之意,若还以兵来追,我等又受其抑矣!乌桓魍魉,必先以精兵伏于乱岗丛林防备,待其来时,放炮发伏,不惟保吾军士无伤,且可擒拿逆贼,以正大罪矣!”西渠曰:“公料极审,大王不从,我等亦当行之。 ”猗卢点首,延即调遣诸副将埋伏停当,与西渠二人当先,车载猗卢居中,拔寨俱起,望代郡而去。 乌桓金与六修商议发兵追赶,姬澹曰:“归师且弗可掩,况王父乎?不得逆天罔悖,恐致不祥。 ”六修听乌桓金之言,竟自率兵追去。 甫四十里,至乱岗地面,前兵相隔三四里之程。 金催兵进,忽听得一声炮响,两边伏兵杀出,箭如雨至。 六修急退,身中十余箭。 乌桓金急来救时,前面赵延杀转,金大叫曰:“殿下速走,待吾退他一阵了来!”遂与赵延战住。 未及数合,西渠、宾六须逼至围住,乌桓金拼死撞阵,枪刺六须落马。 代兵大惧,西渠曰:“休得畏怯,可一齐射之。 ”于是弓弩乱发,金中七箭,臂痛不能抵敌,被赵延所杀。 六修逃回,赵延赶十余里,见卫雄来救,延乃回马。 六修还新平,因箭伤多,不能收口,卧床月余而死。 卫雄使人报至代城,猗卢亦患枪伤危笃,听报子死,因而嘆曰:“是吾自致父子丧命,弱吾代国,奈何!奈何!”嗟吁数四,是夜寻殂。 后人有诗嘆曰:  溺爱从来起乱源,武灵晋献载前编。 猗卢不谙融谋术,一误几亡国失传。 第一一〇回 猗卢伐子遭刺殒 却说代王猗卢患疮而殂,亲信人慾立北延为代主,宾六须等素与六修共事,多俱不肯。 又参军姬法亦因六修替刘琨復取并州而投,咸背议曰:“代王为因宠爱北延之母,致易长子,坏乱纲常,构出此祸。 到今日伤了许多军马,害及父兄之命,实败家之子,天地间罪人也。 若立为主,必有变矣。 ”众曰:“然则若何处分?”姬法曰:“大殿下已丧,长孙幼小,北延又无人肯服,不若迎代王之弟猗它来立,正合兄终弟及之义,却不好也?”众曰:“此举甚可。 ”乃往浑源城中迎接猗它。 时猗它卧病未起,闻报代郡姬法至,召入卧所,问其事故,法以迎立之意告之。 猗它曰:“代王兴废王意,效袁本初所为,误了许多性命,父子俱丧,以致倏然国家破蔽。 如今你等来请我们去为代主,念北延幼稚,国有难处故也。 众意甚欲立我,思想起来,北延是王兄所立,如今尚在,且他亲党又多,我若去夺他的基业,众必不忿,安肯容我?我今老而多疾,在此何等自在悠闲!不测之祸,我也不去,我也不管,恁你众人行方便去。 第346页 ”姬法曰:“六须将军在中主事,谁敢有异?望大王莫疑。 ”猗它曰:“非吾疑惧,但以老倦,懒于多务耳。 汝可速回定夺,尽各乃心辅翊。 倘能丕振旧业,是卿等之功矣!”姬法见其所言,出谓众人曰:“二大王懒得前去,以老疾推故。 我等既以来此,若只空回,反惹北延母子之怪。 一立他们,必有祸衅矣。 闻他长公子普根贤而宽厚,爱人恤苦,可为代主。 不若同去禀明,请他前去,又胜似二大王好矣。 ”众皆然之,一齐入见猗它,告曰:“大王坚执不肯前去,可使长公子去镇代城,免使军民孤望。 再若推故,代国必致乱而终失矣!”猗它曰:“汝等此言较可。 我思普根去得,若是代郡有变,我在此间亦可制他。 ”遂命普根带精兵五千,同姬法等望代城而进。 宾六须率赵延等接入普根,立为代王。 卫雄得闻代王身死,正欲起兵辅六修之子与北延争位。 探得姬法等迎立普根,乃与姬澹、乌桓恭等共议新平之事。 姬澹以旧主刘琨在幽州,乃说卫雄曰:“今普根既立,非比北延,我若与争,众必以为我等辅子杀父,并力杀我。 况王孙幼小,不能立事,假使十日之内有王旨来封,则可存止。 设无封授,亦不可守此孤城,终彼所伐。 ”乌桓恭曰:“代王死将百日,继袭多久,有封我郡,几时到矣!但恐西渠、赵延在内,还要伐我,尚妄想乎?”姬澹乘意贊之曰:“将军之言极是。 我殿下在先有错,臣伏于他,终亦不美。 不若弃此往依段公,尚可保全无事矣。 ”卫雄犹豫不答。 刘琨质子刘济力言:“宜当远害全身,岂可復蹈六修与乌桓护军之辙乎!”卫雄乃从之,即奉六修之子并家人等,与乌桓恭部五千余家,皆归于段匹殚。 匹殚见雄、澹来归,乃重待之,使居征北城住扎。 及普根差人往新平封授卫雄等职,迎回六修之子,并其妻子入代安享,不期已奔幽州去了。 普根甚恼,乃与六须等商议曰:“我拓跋氏素仗一门父子之兵,故能雄霸北代。 今被北延出世,坏了我家门风,使我嫂侄去投他姓,此逆子诚祸之胎也,如何容他在此!明日打发他到朔州城去住,以报他逐兄之悖。 ”早有人将此事说与北延知道,北延大怒,密与亲信心腹人计议曰:“此地是吾父王所立,让他来此作主,我尚不曾忿他,他今反要贬我远出!意欲明日早朝时分,自暗中潜入,杀了他们,取了此位。 你等从旁助吾一臂之力,便是復代第一功臣。 ”众皆应诺。 次日,各藏短刀,随延而入。 北延乘暗或进。 原来普根新立为王,日日晨则趁黑升殿,夜则更深始退。 其时初出内庭,众皆未到,只有内侍三四人随从。 北延看见,踏步而上,普根未及开问,早被北延抢进,一刀砍倒,急叫不好,又是一刀砍中颈上,可怜普根死于非命。 近侍奔叫,姬法急与西渠、赵延赶来救护,北延已遁,延党又窃入长史府,杀死拓跋琼、宾六须二大臣,走入北延府中去了。 姬法曰:“本是好意请他到此来掌代地,不想反被北延逆子所弒,是我等之罪失也。 必须齐心协力,将北延恶党尽都杀了,为报此仇,以尽我等之心。 ”西渠、赵延即便当先,率兵杀入北延府中,连亲党不论老幼,尽皆诛之,乃将北延之首,差一有胆量军人,持往浑源城报知猗它。 猗它听说,恸哭倒地。 众人扶起,猗它即亲持北延之头,弃掷于地曰:“误父害兄逆贼,又杀乃兄,及害吾贤子,何不仁也!”遂命次子拓跋郁律领兵至代郡,诛杀延党。 姬法等接入,将党众首级呈上,言已皆一一查明,枭取在此。 郁律收拾兄之棺柩,安葬六须等,下令回镇见何。 姬法等入禀曰:“今代地已宁,祸根尽去,城中无主,公子焉可復回?”郁律不肯,延、渠等拥上,立为代王,另使部将征丧往浑源城而去。 拓跋猗它见普根丧至,恸哭过伤,遂减食病笃。 郁律闻报,使赵延往浑城去载家眷,俱至代郡,不在话下。 再说江东琅琊王司马睿,因误斩淳于伯,以致北伐之义沮歇,心切不安。 一日,涕泣而谓王导曰:“孤承愍帝拜为左丞相,都督陕东诸军。 今汉寇破吾长安,掳帝西去,必须兴兵报仇,取回车驾,方可以尽忠尽职,不枉生为丈夫也!先生其将何以教孤?”王导曰:“刘聪窃掳平阳,已歷二世。 兵雄将勐,非易卒破之寇。 必须移檄四方,召取天下之兵,齐心协力,始可进讨,岂草率之事,而欲以江东舟船之士,与车马争锋于北地可乎?”琅琊王然之。 即使使四出,拜刘琨为广武侯,段匹殚为镇北将军渤海公,段復辰为广宁公,段陆眷为辽西公,冀州刺史邵续封广平侯,擢刘演为兖州刺史,汝阴太守李矩封定襄侯,崔毖仍为东夷校尉,广州刺史陶侃加高密侯,慕容廆加为鲜卑大都督,辽东郡公张实进位西凉王,北代拓跋氏赐王幛袍钺,其余外镇各加爵秩。 第347页 汉青州都督曹嶷久怀睥睨,復见朝中王沉、靳准用事,诸老臣告去,又闻宣于以彭越比己,韩信比勒,恐有加兵之咎,亦东附于晋,以求道授。 琅琊王大喜,拜嶷为广锐侯,再下诏令各处一同起兵征汉。 诸镇人合谋上言,劝琅琊王先正大位,然后出师,使汉寇知所尊畏。 四方表至,西阳王司马羕见之,乃先至王导府中商议其事。 导曰:“众举极美,奈王上苦不相从。 明日臣与殿下会合文武官员,一同上言,看其何如。 ”次早,王导、西阳王为首,率众公卿将各镇表章入奏。 王导、刘隗等曰:“方今胡寇沖斥,晋室被坏,人民流散,百姓无主。 大王年逾不惑,德称四海,自渡淮以来,除寇灭叛,奄有江左,南极交广,西距荆楚。 今且宜应天顺人,法尧禅舜,即皇帝位于金陵,逐汉寇于西北,削平初乱,克復帅京,诛旧恨于北海之滨,振鸿猷于中原之甸,何乃趑趄咀唔,甘为贼寇指作庸行乎?”疏上,琅琊王笑曰:“大耻未雪,妄承尊位,则是自贻唾抶耳。 诸卿等宜为孤区划报仇之策,即是爱我耶,斯事且请莫提。 ”导又曰:“仇恨固不可不报,而神器亦不可不正。 若位号一立,移檄远近,大兵四集,何寇不可灭,何仇不可报,更有何人敢妄议乎?若主公逗遛不作,则英雄丧志,豪杰解体。 脱使他人一立,则如东汉未侑之与更始,俾刘寅之正,反遭忌害,復贬萧王北巡,险为王郎子所杀,后来用尽心力,始得正位。 设无吴%、郅恽诸人作逐兔之鹰犬矣,王上何不详之?”琅琊王曰:“茂弘之言差矣。 汝岂不知吾之心乎?睿虽忝居皇族,名卑质弱,且江东之地,古称绵蕞,兵微将劣,安可妄自称尊,忘怀愍之深仇,幸祖宗之大位?非哲人义士之所为耶!”武将刁协、卞壸、纪瞻等又曰:“方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 昔人所谓举足左右,便有重轻。 虽然王上谦言江东懦弱,臣以为谋臣勇将亦不为少,皆欲辅主立尺寸之勛,垂名青史。 今主公坚执,不允众请,倘有一等心欲急于富贵者,如刘林之立王郎,樊崇之尊刘盆子,臣恐长安、洛阳国之根本,荆襄上流国之门户,一旦有变,众皆归之,那时人心散失,虽欲寻悔,亦已晚矣。 ”琅琊王曰:“卿等所言,固皆爱我之意,暂且退出,容孤计议回话。 ”众人谢出,惟王导留中共议。 琅琊王曰:“茂弘可权为孤申言诸卿,暂且止其事,待报汉贼之后,再行定夺。 ”王导又再三言之,睿皆不听。 时有江宁人,获白玉麒麟神玺一颗,其文曰:“长寿万年,日有重晕。 ”临安人获王册金书来献,太未商人于许洛得传国玺,亦藏回江东。 闻琅琊王敬贤礼士,知其有帝王器度,必能中兴,亦诣建康呈献。 琅琊王不敢受,王导等曰:“此宝之所命,安可辞而逆之?”于是司马睿拜受,赏以金帛,商人不受而去。 西阳王又谓王导曰:“今王上既受玺绶王册,可以设座劝进矣。 ”导等从之。 琅琊王闻众行移,心中不乐,又值引驾将军宋哲约合宁州刺史王逊、豫州祖逖、荆州王敦、苟组等连名具表上劝,琅琊王又不允。 宋哲曰:“自古以来,国不可一日无君。 晋氏统绝,于今二年,两京燔盪,宗庙无主。 刘聪窃号于西北,而殿下高让于东南,则天下苍生何所瞻依?且臣前奉愍帝亲诏,劝丞相统摄万机,速报祖父以来之仇恨,毋使神器落于他人之手。 ”睿又不听,王导等曰:“殿下必不允,可以自出正殿,发落众人再议。 ”睿被导等说出,见殿上设立九五御座,乃大惊骇,命殿中将军韩绩撤去座子,好议国事。 韩绩承命上阶,纪瞻叱曰:“帝座上应列星,谁敢妄动,不惧罪耶!”绩乃不敢,退入班中,琅琊王为之改容。 奉朝请郎周嵩迎意上疏曰:  古之王者义全而后取,让成而后得,是以享世长久,受禄永远。 今梓宫未返,神京未復,胡寇未靖,宜开延嘉谋,训励士卒,先雪大耻,以副四海之心。 人心若归,则大位不谋而定,否则神器将安适哉?  琅琊王正无所辞,见嵩之表,即以示诸大臣曰:“周朝请之本,甚为有理,宜且暂止其议。 ”王导、西阳王、纪瞻等一齐上言曰:“天心已顺,人意已归,文武详定,大位既设,朝野拱俟,而周嵩不知大体,妄进异词,徒欲承颜幸位,大无臣礼,焉可使之在朝?”琅琊王知难拂众,只得勉从导等之奏,拟改周嵩为新安太守。 次日,王导入见琅琊王,请定吉期,王不从。 导出,与刁协、刘隗商议,会同文武及诸王公守宰官吏,并外镇诸侯附庸等,共三百一十三人,连名上表劝进,其略曰:  晋自宣帝受天明命,即膺封号,故武帝不劳力而大一统。 值以气运中否,胡戎肆志,使北方变乱,而迁王气于东南,故令殿下预镇金陵也。 今怀、愍不德,洛阳已陷腥膻,长安亦溺戎羯。 第348页 欲承宗祀于无穷,报仇恨于有日,非王而谁耶?且图谶见于江南,帝星耀于吴会。 歌谣呈兆,五马渡江一化龙;玺册献祥,万年长寿日重晕。 天意如此,人事可知。 大王若不应天顺人,以符中兴,是乖垂象眷德之祯,而失四海仰望之思也!  琅琊王见表,笑而不准,众官知其意,但难强勉,于是退出,至王导府中商议。 刘隗即定一计,曰:“公可诈疾,如此如此,必然成事。 ”导然之,即卧不起。 琅琊两日议论国事,不见王导至,使人召之,回言有病不能起。 琅琊王见说,乃亲自到导府问安,直至卧所,把其手曰:“先生素来无恙,今乃一时沾疾,何所从来,可知其由否?”导曰:“臣疾患中心,忧烦似焚,恐为不久,其将奈何?”王曰:“茂弘乃孤之心膂,若如所言,则孤五内俱灰,此身何以自存!”王导喟然长嘆曰:“臣荷王上知遇,相从至今,言听计从,幸兹有吴楚之地,号令百州,可谓不负夙昔矣。 今文武数百,皆欲王上为君,共图爵禄,光显其祖宗,荣荫其妻子。 不意王上坚执如此,则文武各有怨心,背议纷纷,不久皆欲散去。 英雄一解,戎寇乘虚东下,建业恐难久守。 臣受重任,安得不忧烦而成疾乎!”琅琊王曰:“吾思江东偏窄,兵甲微弱,罔大自立,虑见诮于识者耳,故此踌蹰,非坚执以拂众文武美意也。 ”导曰:“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今我王承祖宗之统,主晋氏之祀,绍继大位,名正言顺,何为而不可?且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今王上苦苦不肯允惬众情,诸臣子无所仰望,散亡皆在唿吸间耳!非但臣一人焦思成疾,还有可忧胜于臣者!”琅琊王呻吟半晌,曰:“若然,卿可暂起,为孤传达众文武等,待议其可否而行,孤不得再忤卿等之雅意矣!”王导见其从允,即便滚身下榻,拜伏于地曰:“殿下许臣,臣疾已瘳,此所谓胸膈既宽,五脏自调,六腑四肢不能为病。 ”即令承值近侍敲梆宣言曰:“王上已允众议,可出定夺,诸公卿等何不面见谢恩!”于是西阳王率刁协、刘隗、宋哲、贺循、周玘、纪瞻、卞壸等二十余人自后堂转出,伏地请曰:“陛下既允众情,便宜择日郊天,以登宝位。 可发旨掌歷史官卜吉,司礼中书定册施行。 ”琅琊王曰:“议尚未定,适间所言,戏宽茂弘之心耳!”导曰:“君无戏言,大事已定,何用再问?须是我等文武行移,选定明日黄道永昌吉期,绍登大位,可奉车驾还朝。 命礼部官备玄黄币帛,大牢祭器,吏部官撰作告天地册文伺候,不可少误时刻!”琅琊王嘆曰:“陷孤骂名者,卿等也!”众皆叩首称谢,拥驾回宫。 后人有诗嘆曰:  晋室中衰气转东,琅琊预化应为龙。 六朝数已分南北,何事诸贤欲速攻? 第一一一回 东晋江东接天位 话说琅琊王被王导託疾以要其允许继位,次日,西阳王司马羕会同百官,具龙旗凤辇、雉扇冕旒,拥琅琊王拜祭天地川山神祇,登坛南面而立。 礼官刁协宣读册文曰:  维皇晋大兴元年四月丙午日,皇帝臣司马睿,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祇而言曰:晋自宣武,托天眷顾,奄有万方之土,期欲永佑,歷数无疆,以延宗祀。 讵岂胡戎浊乱,窘辱二帝,社稷几坠,民心倖存。 今为刘聪逞暴,戮害生灵,石勒肆凶,涂毒守宰,罪恶充积,残戾弥天。 群臣将吏以为,华夷有别,今古无淆,觌兹中原陷于腥膻,黎民悉遭左衽,衣冠切齿,木石酸心,不以臣为才渺德凉,忝居晋胄,推以大位,戴以鸿基。 臣揆愚不敢当,惧惭神器,用是询中外赤子,遐迩夷酋,佥曰天眷不可以不答,祖德不可以不修,皇纲不可以久替,苍黎不可以无主。 率土咸望,在予一人。 兹乃不敢违天明命,仰答众心,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登坛再拜,受皇帝玺绶符章,遍告类于天神,惟神享胙于晋,永奠皇图,以绥四海。 读毕,焚楮再拜,众官员扶琅琊王登辇回殿,升于御座,献上玺绶。 琅琊谦让再四,方始就位。 百官朝贺毕,上帝号为孝元皇帝。 元帝念王导功多,命再设一座与军师,共理国事。 王导曰:“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望?世无是理。 ”晋主乃止。 于是大颁诏赦于天下,各处州郡外镇,立世子司马绍为太子,封次子司马裒为琅琊王,以嗣废恭王,镇守广陵,拜西阳王司马羕为太保,王导为司徒,王敦为镇北大将军,刁协为僕射,周顗为吏部尚书,贺循为太常,司马丞嗣逊原为谯郡王,其余刘隗、纪瞻、王含、卞壸、谢鲲、郄鉴、桓彝、桓宣、赵诱、祖逖、周玘、卫玠、王彬、虞谭、甘卓、陈頵、王遽、戴渊、荀菘、宋哲、第五猗、陶梅、范逵、周筵、刘遐、徐龛、周遐、蔡豹等各加升擢,不及细录。 时江东因吴王懦弱,遭陈敏之乱。 琅琊王初至,百事草创,独赖刁协、□□□朝,谙练事故,贺循为当代儒宗,明习礼乐,凡有拟议,皆取决于二人焉。 第349页 以此朝政颇立,堪成国体。 晋主诏至幽州,刘琨乃遣右司马温峤奉表,诣建康称贺。 将行,琨谓温峤曰:“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当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东,其当勉之。 ”峤乃许诺,归家收拾行李。 峤母不欲其去,将衣服扯住止之。 峤乃割裾而起,以趋王命。 及至建康,王导、周顗、庾亮等皆爱其才,争与之交,峤乃被留,不得还事刘琨。 又说诏至辽东,慕容廆接得,见晋主止授己为龙骧将军昌黎公之职,心中不甚悦,乃与部众议曰:“吾今自称大单于之号,辽中无不遵仰,復受其官,则人心必然议我矣。 还是不从他的是。 ”处士高诩曰:“霸王之业,非义不济。 今晋室虽微,人心犹附。 公宜遣使往江东称贺,示有所尊,然后仗大义以征诸部,此管仲之功,一匡九合,不患无辞矣!”廆然之,使人至建康谢表。 晋主嘉其贤,復赐节旄。 于是诸辽之邻镇,以其义正,悉皆畏服。 燕能成业,良由此也。 话分两头,再说竟陵郡有反贼杜曾作乱,不时冠掠荆襄,民不胜害。 按《传》:杜曾乃新野王之裨将也。 先日新野王被反贼所害,其牙将胡元逃于竟陵,招集散亡,攻讨贼寇,为主报仇。 惟杜曾极有勇略,所向皆先,生擒杀新野王之贼枭祭。 胡元见其有功,请假新野王妃之命,补曾为竟陵守。 自此威名日盛,贼皆畏之。 极善水战,能跃丈余之远,胜则独指奋追,败则入波浮沉而遁,以是诸部奈他不何。 新野王妃亡后,与胡元擅威,旁并郡县,军声大震,遂广掠聚粮。 人以为反乱作叛,奏请朝廷征讨,以靖荆襄。 晋帝闻此,未即加兵,又恐上流被据,乃命大臣第五猗为荆州刺史以镇之。 杜曾密备舟船,以重赂贿迎第五猗,推为主帅,职掌胡元之兵马,分据汉沔,朋党为寇。 事闻朝中,晋元帝大怒,欲要集兵征讨,即召诸文武共议出师。 王导曰:“吾今新立,岂可因此小寇而即动京兵,但命一镇臣剿之,方见国威。 ”贺循曰:“前者杜弢作乱,乃是陶侃、王敦收平。 何不再下诏命,令陶侃发兵讨之,然后以侃为荆州刺史,则可绝盗寇之根矣。 ”晋主从之,即使人持诏去调陶侃征讨杜曾。 侃得诏,点集兵马,直趋竟陵。 杜曾闻知,率众来战。 陶公不以贼人为意,凡三战皆失利。 侃见折兵数千,乃扎住不战。 晋主探知贼势猖炽,乃擢荀崧为荆州都督,屯兵皖城,共讨贼寇。 杜曾见陶侃连日不出,心中惊疑,使人打探。 探得荀崧到皖,料其必用合兵夹攻之计,乃撇了陶侃,径将兵马先袭荀崧。 荀崧初到,因染疾不能调兵,反被杜曾围住皖城攻打。 崧使僚佐紧守城池,贼甚肆蹶。 崧虑兵粮寡少,恐被所陷,意欲修书往襄阳太守石览处求救,问之,无人敢往。 崧心忧烦,乃对其妻王氏嘆曰:“吾之不修,何见厄如是!今被贼曾困于危城,无人为吾求援。 眼见卧病不能自起破贼,汝辈恐皆被其所掳矣!所恨者得子之晚,以致如是耳!奈何,奈何!”崧女灌娘在侧,年方一十四岁,素有胆量,见父烦恼,乃进言曰:“父亲休忧,此城坚固可守,必无妨事。 待女儿亲往石太守处求救,必须借兵来解此危,不用过伤神思。 ”崧曰:“你是女儿,如何可去?纵然借得兵来,吾家亦出乖露丑惹人笑话矣!”女曰:“只要救得父母之危、军民之难,去有何害?设若女儿不行,外救不至,满城被害,一也;父亲奉命讨贼,贼至不能临阵,朝廷岂知父病,以为不肯用命,二也;若还城遭贼破,全家被掳为奴,岂不胜似出乖以见石公乎?且又百姓为吾所误,诸官属为吾所陷,三也。 有此之事在父身上,儿不亲往求救,三军不肯向前,焉能得过贼围?”乃即装束齐整,请掌军参谋入内面见。 荀崧只得分付点兵五百,令亲信家丁引路,四更以后,开门出城。 贼人赶来盘问,灌娘曰:“汝等围城,欲困敌人耳。 我是他州在此从学者,今逃回乡的,须与将军等无仇,休得见阻。 ”贼等见是稚子,亦不追赶,任其自去,皖兵遂得稳去。 一路无辞,直至襄阳,投见石览,献上父书。 石公看其书意,乃谓灌娘曰:“令尊府有急,如同我身一般,只消遣一盛使持笺来此,何须小姐亲冒风尘?实是老夫之罪也!”灌娘曰:“家父因抱小疾,致被贼困,故此冒干台下,伏望大人念同僚二字,慨赐救济,则妾父子感恩莫罄矣。 ”览曰:“容吾商议回话,且请后堂献茶再见。 ”灌娘曰:“皖民急似燃眉,小婢自来,乃是代父躬拜钧台,俯乞垂悯。 ”石览曰:“只是一件,令尊有难,小姐亲临,理合星夜即往,奈因杜曾强勐,前日陶刺史亦被杀败,退兵五十里,不敢与战。 第350页 我若以此见成弱兵先去,必被贼兵所败,反添令尊烦恼,有误小姐劳顿矣。 昨者豫章周太守擒灭张彦,军声大震,贼寇长惧。 我今修书一封,差亲腹老家人,伏侍小姐同去见他。 周士达平生慷慨忠义,必定不辞。 小姐可弗惮辛苦,勉为一行,约其起兵,共救令尊,以破杜曾,方保必胜。 我先引兵到界上遥张声势,与令尊掎角作威,慎毋忧虑。 ”灌娘曰:“周太府若不肯相念,吾即星夜来见大人矣。 ”石览曰:“小姐自去,我又有书,必能成功,汝其放心。 ”灌娘拜谢,涕泣叮咛而去。 径至豫章,与石览家人一同入见周访,呈上石公之书,就把父亲被困之事泣告一遍。 访公曰:“令尊为国被围,不能出敌,即如我身罹贼之难也。 此贼猖狂,石太守一人也奈他不何,必须我们亲自去救,令尊方能破得此贼。 ”一面款待灌娘,一面令男周抚同夏文华、夏文盛领兵渡江先发,自与荀灌娘随后而进。 周抚至湖口,问二夏曰:“我等还是直向皖城去,还是等约石公一同而去?”夏文华曰:“荀公被围多久,粮食必竭,且病不能守,须当速去,免被破城。 纵贼骁勇,我愿当先!”周抚然之,径趋皖城而去。 杜曾自围城攻打,日夕无休,幸得城垣甚固,不能得下,贼兵前后被击损伤者七千余人,官军亦死二三千。 荀崧扶病上城观看,心中甚忧。 杜曾以为必无救至,亦从缓困住。 一日,部属劝其急攻为上,不然,恐官兵一至,即难成功矣。 曾听之,遂亲自督战。 刚才扣城,忽报豫章周访自水路而来,襄阳石览从陆路而来,两郡大兵一齐来救皖城,止隔百有余里矣,不时就到。 杜曾听说,吃了一惊,即与部渠等议曰:“周抚、二夏皆骁勇勍敌之将,又且周太守自来,合同石襄阳二处之兵,必难与争胜负者,不若趁其未到,退回竟陵,再作计较。 ”众皆然之,乃拔寨逃去。 人报荀崧知道,崧曰:“贼兵亟退,必是何方救至矣。 ”使人出探消息,只见周抚之兵船跻跻而至。 崧曰:“求救襄阳未到,喜得周豫章先来,解此倒悬,明日必须亲自劳军拜谢,以答厚情。 ”正议间,只见灌娘跑马登岸,入城见父,把至襄阳转豫章,再见周太守之事,细说一遍。 荀崧大喜曰:“吾儿虽系女身,直有男子胸襟,使弟如你一般,吾却无忧矣!”遂亲出江边,迎接周抚入城,设宴谢劳,赍犒物分赏将士。 抚见贼去,恐父往返涉劳,乃辞荀崧,回军而去。 陶侃屯兵在竟陵界上,知杜曾进攻皖城,亦不曾幸功出战,日日使细作水陆不断,往探贼人胜败消息。 回报迭至,言:“贼围皖城,荆州都督荀公患病,不敢出战,求救襄阳、豫章二郡,周太守与石太守合兵一齐进救。 杜曾不敢迎敌,已拔寨逃回竟陵,不日就将到矣。 ”陶侃听说,即唤郑攀、高宝二人,分付曰:“你两个领兵五千,伏于蕲黄山隘要道俟候,若杜曾来时,未可即战,放他过来,只听炮响,即便杀进相助。 ”二人受计而去。 又唤童奇、郑正、朱伺、龚察四将分付:“你等引兵一万,到蕲黄山隘西头埋伏。 若是杜曾转至,一齐放炮杀出,吾自将兵接应。 ”诸将径走蕲黄,寻山隘要路埋伏。 伺候一日,不见动静,至次早,杜曾回兵,昂然而至,高宝二人任其自过,直至山谷深处。 陶洪在山上看其已进伏所,放起连珠号炮,左边朱伺二将、精兵五千,右边童奇二将、精兵五千,一齐杀出。 杜曾见有埋伏,思欲退后,后面郑攀、高宝大喊追进。 曾见前后有兵,遂拼命望前冲突,贼众十停死者六七,曾乃杀出,逃命而走。 陶侃大叫曰:“贼曾此败,乃天下不容奸故也,不可不追,以断祸根!”诸将得令,尽力奋赶,曾狼狈特甚,命部伙散走,自乃弃马跳入小河,浮水而逃。 朱伺等觅船不及,只得回马。 杜曾復入竟陵,与党伍等整兵闭守。 陶侃知其势穷,引兵马径至城下,将各门把住,使人报与周访、荀崧、王敦、石览知道,约其合攻竟陵,以剿杜曾。 荀崧病体已痊,得侃书至,先引兵马至湘阴,欲助陶侃,又使人约王敦齐进。 杜曾闻细作报此消息,心惧难敌,遂设一计,假意修书,至中途求成于荀崧,曰:“竟陵守将杜曾拜书:不肖以擒灭反寇,蒙新野王妃授职此郡。 昨因胡元亡过,部众肆掠,曾已收服。 不期陶广州引兵来讨,曾不敢敌,意欲得据皖城存活。 及后闻知公为荆州都督,即便返兵逃避。 今陶公苦欲相併,不原情也。 幸兹明公驾临,曾在辖下,不敢有劳军马,特此叩台求赦,代为上言,求旨明为竟陵太守,则永世愿为纯臣,实感都督再生大德矣!”荀崧见书,自思兵力微弱,难与贼争,且是旨意委任,陶侃促约,故此勉强应命者,与其穷兵争剿,不若招安图静,遂允其请,反为作书与陶侃,令宽曾围,使好归化。 第351页 陶侃见书,知崧堕贼诈计,急修回书,止崧莫被所诳,书曰:  窃闻足下来督荆襄,朝廷欲安门户故尔。 今贼寇正将垂平,忽乃被其所诳,为贼求成于朝,愚以为切不可也!设若误堕其奸,将来之祸不可胜言矣。 且曾凶狡有余,所谓食母鸱枭,非豢养之物也。 前围皖城,何曾以公为荆督而少有所畏?今见仆破其兵马,围城之急,故诡惑于公,勿可听之。 切以为此人不除,荆土未得宁息。 足下当识吾言,早为之绝,毋使日后噬脐莫及耶!  书至,荀崧嘆曰:“吾亦知之,但权少安以宁一时,日后国家兵盛,彼或自改,未可谅也。 ”一边回书与陶侃,一边上表入朝,为杜曾求赦请职,又奏陶侃败贼之功。 朝廷准奏,议以陶侃为荆州刺史,使为门户关钥,则荆襄可定,江东可安。 荀崧恐不能独制上流也。 诏未下,有人报与王敦知之。 敦思陶侃一镇荆州,群寇必服,民尽归心,势盛可卜,若是己有所为,定被遏抑。 乃即上表奏言:“广州是夷獠杂居之地,非陶侃不能镇压。 ”又以重贿赂嘱当道,奏举其弟王廙为荆州刺史。 后人见王敦心怀忌嫉,欲远正士,以逞己意,有诗嘆曰:  上天业已分南北,故生巨逆乱晋国。 敦峻温沖接踵来,致使六朝不能一。 第一一二回 周访杨口破杜曾 话说晋元帝三年,朝中文武欲因荀崧上陶侃之功,各皆建言,堪以陶侃刺守荆州,阴被王敦贿求堂弟王廙代之,復使陶侃入广州原任,又逗留于荆地。 侃将郑攀系是杜弢部下之人,改邪归侃,及见王敦所为,心甚不忿,乃暗使人招取杜曾入据荆州,以拒王廙。 廙到任时,已被杜曾占据荆州,即将兵马进攻杜曾,曾亦出兵逆战。 廙失利,折兵数百,乃不敢战,退于杨口屯扎,遣人报与王敦知之。 王敦正来会见陶侃,听得此说,心中大怒,以为陶侃挟恨,故使郑攀结连杜曾,逐弟王廙,不容之任,乃亲自贯甲操刃,欲杀陶侃。 出而思之,恐不能胜,復回者数次。 人将其事报知陶公,使为防备。 侃听罢,乃亲自带领朱伺、高宝,随行二十余人,诣敦营请见。 却好敦正出营外相撞,慌忙敛刃伫立。 侃正色拱谓敦曰:“前者同收杜弢,郑攀弃邪来投使君,使君不肯容留,致攀避去。 后闻朝中迁仆为荆州刺史,攀乃归正从僕。 今改以令弟为荆州刺史,命仆左转广州,攀不欲去,故又弃仆构曾,侃亦岂知其心?今攀虽谋为乱,原非仆之部属,而可以此反侧小人枉诬正士乎?使君雄断霄汉,裁理天下,何得以无形之事,欲伤同类乎?”敦不能答,乃推如厕相叙。 参军陶梅密言敦曰:“周访威震江西,与陶士行连姻,如左右手,今欲杀侃,是断人左手,安有右手不来相应者乎?且吾兵力未充,卒难谋人,君其思之。 且陶公惠泽及人甚多,四方感慕,毋使纷起天下之议,脱有不平之变,后悔莫及。 ”敦意始悟,乃释甲整衣而出,请侃入内,谢罪曰:“适者误听细人之言,一时欠审。 吾今反覆思之。 固无是事,亦无是理,君其勿怪。 ”次日,盛陈酒馔,请侃作饯,执手笑曰:“昨因愚见不明,几至错怪正士,幸勿为恨。 君请暂往广州抚安黎庶,不日奏请乔迁中土,为中流砥柱,休以小嫌蒂芥胞臆。 ”侃谢而别,引兵回广州而去。 时有王机,原从事王澄,荒政得罪被执,机乃逃遁过岭,见陶侃出差荆襄,收剿杜曾,乘广中兵少,聚众为盗,扰害地方,其势渐盛。 侃至始兴,听得其因,众将佐皆曰:“宜少停扎,待探强弱而进,免致仓卒被算。 ”侃曰:“此贼已据肇庆,侵掠广州甚急,若不疾进,彼亦得广,势即猖盛,愈难破矣。 趁兹驰至广州,下令各郡征讨,贼必畏惧,惑兵之计,不可失也。 ”乃命郑正率兵一万,扬旗向肇庆径征王机,朱伺将兵五千进卫广州。 二路齐发。 王机探得,集作一处商议。 其党众皆曰:“陶公非他将之比,杜弢、杜曾、张彦、王贡俱不能撄其锋,我若与抗,必无胜理。 不如奔据交州,再图他举,此为上策。 否则进退失守,那时徒悔莫及。 ”王机从之,引众从海道望交州而去,广地復宁。 杜曾在荆州,见陶侃返兵,又肆猖獗,劫掠乡村,民不得安,书帖怨骂郑攀。 攀见之甚悔,嘆曰:“吾已弃邪归正,从事明刺史,只因怀抱不平,一时忿怒,错干此事,曾贼復又不仁,惹人笑骂,甚污陶公。 今彼远去,吾将奈何?”乃与心腹伙夜商议,夤夜弃曾,復改正归投王廙。 至杨口拜见,哀告言:“一时被杜曾所惑,致得大罪。 今愿洗心改正,立功赎过,望将军赦之。 ”王廙一心欲入荆州,乃受其降。 攀劝廙移兵先据竟陵,取贼根本。 旧将朱彤曰:“郑攀虽降,杜曾狡猾难测,且宜令攀为前部,分兵随曾之变,会合大将军,明取荆州,以除逆寇,未可舍此西行。 第352页 ”王廙以为余贼巢垒者是,反疑朱彤老怯,惧于前进,乃不听其劝,留丘随守杨口,自将人马望竟陵而去。 杜曾探知其事,引兵夜袭杨口,丘随战死,五百余兵尽被所杀。 杜曾乘胜復攻荀崧。 崧惧曾兵强犷,闭门不敢出战,曾乃大掠,乡邑为之一空。 王廙扎竟陵,第五猗出兵与战。 廙请王敦相助,敦即自引兵至,第五猗奔守沔口,廙得竟陵。 曾闻知大怒,合猗兵转掠汉阳下县,俱破之。 风声报至建康,晋元帝大骇,问于群臣曰:“杜曾復炽,荆州、杨口、沔口、汉口皆被所破,恐其顺流来犯建康,如何区处?”王导曰:“不足虑也。 今周访屯兵豫章,雄视江右,宜下诏令其会合汉阳许朝、樊口李桓,一同统兵征剿杜曾,何忧贼徒敢窥江东乎?”元帝大喜,即日降诏,令人前去。 周访得命,乃命夏文华、夏文盛引兵一万,先往会合许、李二处之兵,自与周抚随后而进。 杜曾闻知,引众退守杨口垒。 不数日,三处官兵尽至,相见讫,亦望杨口而进。 杜曾盛兵严阵以待。 周访看其风势,乃聚众兵将分付曰:“此贼久歷战阵,非比别寇,矧曾勇力过人,诸君不可轻忽,各宜齐心协力,以显令名。 可将兵马分作三甄,李将军屯兵右甄,许将军屯兵左甄,我领中军。 贼兵若至,不可妄动惊乱。 今此若败,则江南震恐矣。 各宜依吾号令而行,不得轻动!”即将甄垒排定,以二夏伏于中甄左右,传示各将官曰:“吾自上于将台指挥,以鼓声为号,鼓紧则奋力接战,缓而三击,则退入阵。 今右甄近贼,彼必先击,左甄、中甄不许接救,听鼓即逃入左甄,贼定趁胜击左。 二位可轮流挑战,不问胜与败,听鼓三击,当退入中甄。 贼再傲慢妄进,看吾红旗起,信号响,一齐杀转,可胜贼徒矣。 ”众皆遵听约束。 分拨才定,只见杜曾身骑骏马,手执大刀,果向右甄而进。 官将李桓出马喝道:“贼子休得无礼!”曾笑曰:“汝是何人,若此自大?广州上将朱伺、童奇尚然战败,料你无名下将,不是对手!若知死活,可速退去,免被杀戮。 ”李桓曰:“泼贼狂徒,敢此大胆!曾闻李将军名否?”曾曰:“你说便会说,只怕少刻走之不及!”李桓大怒,挺枪出马,曾舞大刀砍进。 二人咬牙啮齿,狠战上三十余合,初无胜败,贼渐逼进,桓觉枪法慌乱。 周访看见,欲使劳碌杜曾,乃令擂鼓助战。 兵士遂各大喊,桓復尽力极斗。 约近又三十多合,李桓抵之不住,退后将及百步,访恐有失,命缓缓三击其鼓,桓遂走入左军。 杜曾追至,许朝横戟挡住。 曾乃约住马缰,以刀砍住,两个左回右转,亦战上三十余合,许朝遮拦不迭。 周访鼓声大起,朝势甚迫。 李桓知其将败,杀出接应,曾又战二十余合,桓又不能敌。 许朝本怯,恐周访见罪,只得再战,桓乃得憩。 朝对不十合,手脚又乱。 桓见催军鼓不止,復进并攻。 杜曾全无惧怯,奋战益力。 李桓、许朝终是不能之胜,贼党竞进,鼓手乃三击鼓,官兵皆退入中甄。 杜曾不知有计,恃勇追掩,直逼中军。 周访见曾中计,将红旗拽起,甄内信炮连天。 夏文华、夏文盛两翼冲出,周抚自中杀至,杜曾急退,已被官兵三面截住,合杀其兵。 许、李二人又皆翻身扑转。 曾被三路夹攻,不能抵敌,乃不顾兵卒,杀条血路,独自逃命,随行者有二三百人,周抚追之不能及。 周访下台高叫曰:“杜曾骁勇善战,轻易难胜。 吾今用计劳碌他们,以逸兵破彼部众,速宜追剿,勿使其至沔口,再合兵马,以贻祸根,此机会不可失也!”于是二夏骤马当先,兵皆鼓譟而进。 许、李二军未发,访又曰:“汝二甄之兵,先当贼锐,效力已过,吾顾知矣。 但今贼锋已挫,亦可助威追之,以收全功,休得落后!”于是二军亦皆奋勇而前。 贼众数千,四散乱奔,望风逃窜。 走至沔口,未得入城,周抚追及,曾方立马復战,二夏又到,贼帅旧官将第五猗率兵三千来救。 正战间,李桓、许朝杀至,贼復大败,只剩残兵千余,沖走而去。 周访自到,又命军士饱食,轻装连夜再赶,可尽灭杜曾矣。 众将又进,追至汉口。 曾、猗等扎住造饭,未及食,夏文盛先到,直趋贼阵,急欲迎战,夏文华引兵杀至,杜曾当先杀出,第五猗与众党未及逃,官兵尽到,悉皆擒降,杜曾单骑走入太和山中藏匿。 周访乃招安被陷州县归正。 李桓、许朝辞还本郡,郑攀奉王廙入荆州。 访乃班师,使人解贼党至建康。 晋主见之大喜,改周访为襄阳刺史,以惮压杜曾。 即日又与众朝臣会议,欲趁平定荆襄之势,合兵恢復中原。 先下诏加刘琨为太尉,段匹殚为太保,令其起辽西四镇段氏亲兵,共讨石勒。 第353页 若肯奉命,然后再调他镇诸侯,征取别郡。 使至幽州,段匹殚接入宣诏,言:“周访尽平荆寇,南土大定。 卿等可起四部亲兵,先讨石勒,朕当北上克復洛阳,则汉寇两头受敌,可成功矣。 ”段匹殚受诏,即发使命往叔父涉復辰、兄段疾陆眷、弟段末杯三处,言:“晋主新平剧寇,南方已定,将欲北上復仇,各处皆已奉诏,特请宗族共议,推刘琨为盟主都督,报效朝廷。 ”辽西公段疾陆眷见书,请其弟段末杯相议。 末杯近与匹殚忿争不睦,且襄州得石勒释放之恩,曾约为兄弟,乃往见陆眷,说之曰:“向日是兄主盟,与石公结纳,矢为救援。 今彼无恶于我,纵不相从,亦不可食信,脱若相见,将何为辞?卒与反面,此岂大丈夫之所为乎?且今又不为我家己事,兄其以我辽西蕞尔之兵,能保即胜石勒乎?”疾陆眷曰:“弟言亦甚善也,但叔父山海公已从,吾何不听?”末杯曰:“吾往见叔父,看其主意若何,又作道理。 ”復又往见涉復辰,说之曰:“今幽州公欲会叔父兄等,共立刘琨为都督,总我四镇兵马,共征石勒。 叔料石家兵马强弱如何,而即听之?且琨被破,无地可栖,寄身段氏之人,匹殚兄不先与叔兄商议,竟欲尊他,则是我等皆为琨之部属矣。 大丈夫听人指挥,岂不耻乎?侄今先来禀过叔父,我必不去,勿以吾为无忠义也!”涉復辰曰:“侄乃刚硬之人,既不肯去,我等焉能保胜,去惹怨恨乎?”遂不发兵相应,陆眷亦止。 匹殚不能独进,其议悉罢。 末杯欲遏抑匹殚,密又使人将奉诏命之事报知石勒,要卖人情。 勒见报,乃亦具本上平阳奏知汉主。 汉主见之,召集朝臣商议,靳准曰:“晋人所恃者,以其西北诸方尚有所属州郡故也,吾能尽并北地,彼方绝望。 今有汝阴、荥阳间居我汉腹内,未曾并取,不若先发军马,夺此二郡,则山之东西,关之内外,尽吾所有,彼焉奈我何哉!”汉主刘聪然之,乃使大将刘畅为帅,王腾、乔遂为副,引兵三万,先取汝阴。 汝阴守将乃荥阳刺史李矩。 矩见此消息,急聚将佐郭默等计议其事。 其部属裨将辈皆曰:“汉兵甚锐,长安、洛阳都城大郡,尚被其破,况此小郡,粮少兵微,焉能抗其锋哉?不如请降,以免百姓荼毒之苦。 ”李矩曰:“不然。 吾守此地三十年矣,歷数大兵,今日何言降也?”郭默曰:“我有一计,正当以降破彼。 今可修书送去称附,用逊辞奉承刘畅,赚其屯兵界内,与之来往,畅必以吾惧他,真心降顺,不以我等为备。 再使人以财物啖其部属,牛酒啖其兵士。 众见我意殷诚,定然放胆忽战,然后以精兵劫其营垒,烧其粮草,贼必逃去矣!”众皆疑惧,不敢应承,独牙将李宾曰:“此计大妙,各宜秘密,某请便行。 ”矩令郭诵作书,使宾持去。 宾至汉营见畅,匍匐再拜曰:“吾王言汝阴城小,粮少兵微,见大军到临,情愿归矣,惟求免杀掠百姓,望将军以仁义为心,俯纳为幸。 ”刘畅曰:“李荥阳肯归顺保民,吾何不从?”即将兵马于五里岗屯扎,款待李宾,亲送出营。 宾回见李矩,言畅如此如此,矩大喜。 次日,备办铠马馈送,又赍牛酒犒赏兵士,畅以为真,分赏军人,令其尽饮。 李宾回劝李矩曰:“汉将传示三军尽饮,并无疑备之心,乘今夜进兵,可破刘畅,又不致久而谋泄。 ”李矩然之,使郭默传令三军整点,众不敢应,矩曰:“汝等惧怕不能取胜也?此处大贤子产庙极有灵应,我今命郭参谋致祭于彼,若神人许我出兵则去,如不许出兵,又作别议。 ”众皆信之。 矩令郭诵往祭求籤,密令其子重赂一巫人,嘱令如此而行,另有赏谢,其人允诺。 郭诵祷毕,径抄其许胜诠诗,回示军将。 正看间,忽有一人身披黄服,如醉如痴,撞入府堂,佯狂踟躅,抱持不住。 诸将士皆裂开观看,其人大喝曰:“众皆休散,不得喧譁!”言讫,竟升公座,拍案大唿曰:“值日吏典某人可召将官郭默、耿稚上厅听令,郭诵等在下者不用召。 ”道毕,闭目少息,须臾起身,倚案谓众曰:“吾乃郑大夫部下值符使者是也。 大夫有令,今汉寇侵犯汝阴,众人议降,此决不可。 他欲将李太府送上平阳,尽杀晋之兵将,换汉人来守,使我先贤陷于犬羊。 我主命吾来报,今着游奕将军带领阴兵助汝破贼,以救军民之命。 可以火速整顿,趁今夜贼众肆饮醉酒,悄悄疾至五里岗伺候,看阴风微起,是吾大夫来也,汝等一齐奋勇杀入,贼兵自乱,定然教他片甲不留。 诸将弗得惊惧,努力干功,汉兵从此再不敢偷觑汝阴矣。 我今回话去也!”言讫,昏倒于座。 李矩命人以被披盖于其身,即与郭默出整军马,诸兵将信其言,尽皆踊跃争先,结束听令。 矩命头上各系白带一条为号,饱食而起,人皆衔枚,马尽勒口,二更一齐出寨。 第354页 于路见微风吹面,真以为神,如飞不停,顷刻即便行至汉寨,分作四处一齐杀入。 汉兵信降,果然不备,醉饮而睡。 及闻喊发,众皆惶惶而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黑暗不分你我,自相混杀。 矩兵皆有记辨认,以此死伤者尽是汉兵。 战至四更,尸骸叠叠,刘畅、乔遂各带枪伤,不能当抵,只得弃寨而走。 李矩催兵随后掩杀,三万雄兵,被七千人杀去三停之二。 赶至天明,已五十余里,矩兵亦各力疲,惧有救应,乃收拾回军。 刘畅、王、乔走至平阳界上,遣人入朝告罪。 矩回汝阴,各郡县皆来贺功推戴,遂復奉还荥阳,以拒汉寇。 晋势稍振,淮南得安,矩之功也。 后人有诗赞曰:  天意欲心存弱晋,故生祖李拒强胡。 当年臣宰皆如许,肯使羌戎得妄图? 第一一三回 郭璞避乱过江东 李矩既胜汉兵,祖逖、周访申奏于朝,晋元帝嘉其功,升为淮南都督、汝阴侯,仍守荥阳。 诏去,復谓王导、刁协曰:“诸镇得守臣屡败汉寇,中原颇得晏安,江东幸为无事。 但闻得人言,杜曾猾贼还在太和山中躲匿,倘再窃发,必从上流径至建康。 外议纷纷,未曾少息,朕甚忧之。 ”王导曰:“陛下勿忧。 今有一术士姓郭名璞,善明天文地理,星数卦易无不精究玄奥,可召来一卜,便知杜曾生死兴衰,有无侵寇,何必虑乎?”晋主听言大喜,即差使命去召郭璞。 按《传》:郭璞字景纯,河东人氏,少好经术,博涉古典,尤精《周易》,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冠于中州,善古文奇字,妙于堪舆。 初,有究玄子郭公,客游河东,卖卜为生,知璞可教,乃以青囊中《玄微经》九卷赐璞。 璞暗诵精熟,即能洞彻阴阳,遂扣郭公诀之,因得其指授,由是禳灾转祸,通达无方,虽京房管辂不能过也。 璞有门人赵载,知青囊经之奇,屡为求读之。 璞曰:“此乃天文禁语,岂汝可得妄习乎?”载恳之再四,璞执不与。 久之,赵载瞰其所藏,候璞他出,遂暗窃囊经私读之,方才开卷,为飞火所焚。 载大惊失措,值璞适至,乃伏地泣告请罪。 璞曰:“我曾再三言之,汝何不听?今果误焚吾书,既已失矣,恐亦何为!”载乃辞谢别去。 璞见中州大乱,因自卜其进退休咎,知西北将为胡寇所占,惟东南可安,乃挈家避徙南行。 道经洛阳,缺乏盘费,欲谒降汉左将军赵固,少叙故旧,假借路资,并劝其復归大晋。 遂徒步至府门,谓守者曰:“吾乃河东郭璞也,今将南行,特来拜谒赵将军。 将军何为闭门不纳,忘童时共学之情也?烦为通报。 ”门吏曰:“我将军因丧良马,心中忧恼,故此闭门,非为君也。 且郡中军务重事怠理,何暇迎客?足下暂请少退,他日再来何如?”璞曰:“既为此等小事,何得过忧废政?汝告赵将军,言故人有术,人死且能活之,何况一马?既将军惜而念之,吾当代为救活此马。 ”守者相对笑曰:“马已死二日矣,岂能再活?实欲愚诳我等通报耳。 ”璞曰:“不然。 汝试与将军道之,使某治而不效,当以二乘之价赔之。 ”守门人乃入报曰:“门外有人慾要求见,言如此如此。 ”赵固曰:“吾之不出理事者,正为此马之故也。 若其人能活吾马,可即请进。 ”门吏乃出,迎璞入内。 只见赵固拱候于中门,共至宾馆。 礼毕,固曰:“先生何人?适闻尊言,道远来见仆,以为善活吾马,果其然乎?”璞曰:“然。 吾知故人闭门谢事,恐蹈荒政之愆,特来拜谒。 何以贵而忘贱也?”固曰:“吾歷官二十余年,实欠晋接,似相忘也。 ”璞曰:“郭大郎耳!”固乃再拜请罪,问曰:“吾马已死二日,故人云为復活,其长桑君上池之神能起死回生乎,抑亦鬼谷子通幽达冥之术乎?”璞曰:“俱不能。 ”固曰:“既皆不能,何言能活吾马?”璞曰:“但能灵于卜筮耳。 ”固曰:“故人谬矣。 卜筮非医马之术,卜之何益?”璞曰:“凡人一毫一忽,皆有神灵主宰。 今将军之马乃非常之马,将军乃一府之主,马死又关人不祥之兆,岂无神灵以司之乎?若卜之可救,则是将军之福,否则祸恐不测。 但将军诚祷,试卜一卦,知何神为祟,何神可活,寓于何方,悉在爻象中矣。 ”赵固不信,心中犹豫。 璞曰:“将军毋用沉吟,若卜而不效,有言在先,愿偿马价之值。 ”赵固从之,乃设香案,亲自下拜,祷告通神。 祝毕,璞亦叩齿祈请,掷钱铺爻,乃曰:“知其故矣。 将军请再拜,待吾復占。 ”固曰:“再占何为?”璞曰:“再卜乃知何神可救。 马若活,将军即转祸为福矣。 第355页 ”固依言再占。 璞曰:“此马可以起矣,可急备物伺候。 ”固曰:“当用何物?”璞曰:“须要长竿三十根,梯二乘,兵人三十个,各执长竿,往正东而去,三十里地,有一茂林,林中有一社庙,庙后有一古木,木有窠巢,巢有神兽,似猴非猴,似狐非狐。 命军士以梯站立,尽力乱击其树,彼必惊跳而下,再登他树。 又赶又击,不过十数树,即不能走,可以擒矣。 此兽并不伤人,只须抱持而回,置于马侧,不须饲喂,自能活马。 ”赵固依其所言,令兵士三十二个,持梯、竿向东三十里,林庙木巢悉如所说,兵士骇服。 见其树停停高四五丈,竿不及巢,乃竖梯以二人向上击之,其余在下乱敲。 巢中果有一物,猴不猴而狐不狐,惊出跳扑于地。 军人一时不敢以手去拿,那兽又復上于他树。 赵固之亲腹人曰:“先生言渠不会伤人,今皆应口,怎不捉住?”尽再一齐击之,兽坠不能迅走,遂被所获,果然不逞爪牙,随众抱回,送见赵固。 固正与璞饮酒,看军人持来,大骇,乃谓璞曰:“故人何灵之验也!今将焉用?”璞曰:“但放于马旁,自有活理。 ”固乃私自随去窃看。 其兽进厩,见马倒地,即便一跃而去,向马周身闻之,以口向耳中嘘气者三,鼻中嘘气者六,以舌于眼上餂之。 须臾,马耳摇动,抬头摆尾,吐涎斗余,三挣三倒,遂能起立。 兽从窗中跃出,飞走上屋,不知何往。 观者尽皆嘆服其神。 赵固入谢郭璞,壶中酒尚未冷,尽兴而散。 固欲留璞相辅,自据中都。 璞辞以老母幼侄等在途,已往南去,必当相从,恐有失陷。 固求再卜休咎,璞铺爻,谓固曰:“卦中欠吉,将军宜弃胡南行可也,在此不美矣。 当自知之,智者不待尽言。 ”固不之信。 郭璞度其贪位未舍,拜辞请行,固以银二十两赠之。 璞挈家属行至庐江,偶于市上代一贫人卜卦,治病灵应。 闻本郡太守家有是疾,以璞荐之。 太守请璞卜而医之,亦可,乃重璞,与坐共论时事,无不合宜,因留连累日。 太守命璞卜南北盛衰与身吉凶,璞曰:“建康王气正盛,北汉将有变乱矣。 占君之事,入朝则吉,不入朝则有累凶。 ”值太守有侍妾少而美,璞窥见之,欲求娶为妇。 思不可得,乃作一法,以赤豆半升撒于屋上,咒念三遍。 次日,太守晨早坐堂,忽见穿紫衣人数千,塞满府厅,众人不见,击桌叱之尽散,向晚又至。 急召郭璞卜之。 璞曰:“君家有妾某氏名某是否?”应曰:“有。 ”璞曰:“是彼缠惹其妖,甚是不祥,若留之,必有异祸。 ”守曰:“然则何以处之?”璞曰:“治亦不能止,此万花令公之神,一缠其身,余者又将及他,举家祸莫测矣。 君欲求安,必须趁早弃捨此女,抬出二十里外,东南方,卖与异乡客人,慎勿论价,方可转祥。 女去后,怪无所依,仍在此间作耗不息。 璞当为君祛之使去,使君即当更获大福矣。 ”太守不知是术,信以为妖,乃从璞言,悄悄令人舁出卖之,不得索人重礼。 璞暗使弟侄预往二十里外候之,以银十两买其女。 次日,太守復见妖人不散,召璞为治。 璞取净水一盂,踏罡念咒,以水绕屋喷之。 太守看其赤衣之人,纷纷投入井中而去。 璞曰:“妖气已散,某当谢君入京去也。 ”太守曰:“吾已见矣。 ”即以鬻女之资十两谢璞。 璞载家眷渡江,入建业,觅屋居住。 闻王导敬贤礼士,乃往谒之,遂与相善,至是荐于晋主,以决杜曾之事。 晋元帝听王导之言,使人宣召郭璞。 璞乃应命入朝,拜舞已毕,晋主问曰:“司徒荐卿有灵术,试为占之。 ”璞乃请于偏殿设案,再拜卜之。 卦成,璞曰:“杜曾未亡,然亦不能成事矣。 明年当死于襄阳城下,不须介意。 ”帝又命占朝中之事。 璞排爻象,伏地贺曰:“九五飞龙之象,正当兴旺,传枝子孙,但不能一统耳。 恐本朝代有巨奸大诈,妄图谋篡者。 然幸王气盛而且正,皆当自灭,无能为也。 ”王导曰:“汉寇盛衰何如?”璞復一卦,曰:“汉虽不如前盛,亦还未灭。 河北关西,犹为胡穴。 洛阳将復来归,但不得宁靖。 西蜀亦还未败,直待卯金盖木,始定南北,剪诸僭附也。 ”晋君臣不能解,嘉璞之才,以为尚书郎。 璞见人民官司俗尚佚乐奢侈,乃先上书曰:  夫寅畏者所以获福,怠傲者所以招祸。 陛下君临万方,主宰万姓,宜法舜禹,心存恭俭,盪除瑕衅,迴风振否,宣威布德,则士民仰戴。 第356页 臣见世崇游佚,俗尚奢华,非所以有卧薪尝胆、报仇伐叛之志者。 故使贼寇随息随炽,海宇瓜分,人民涂炭。 乞陛下革其弊、杜其源,以胡寇为心,宗社为念,激官励民,朝夕惕虑,则下风自靡,国势其有不振,请治臣罪,以谢公私。 晋帝纳其奏,奈习俗已久,不能改革。 然璞议论朝事,虽多匡益,但素性轻忽,不务威仪,嗜酒好色,朝士不甚钦重。 友人干宝常诫之曰:“君规晋弊,数多进言,且自贪杯恣氵?若此,恐非适性之道也。 ”璞曰:“吾所受有本,用之常恐不得尽。 卿乃忧酒色之为害乎?吾之终身不在此上耶!”性復如故。 后人有诗嘆曰:  东晋高明士,无逾郭景纯。 堪舆宗异代,课卜继先神。 觑空知帝出,屈指辨亡兴。 惜其居乱世,阻逆竟亡身。 时天下河北、中原、荆广等处,皆无宁日,惟江东差安,川蜀无事。 成主李雄虚己好贤,随才授任,官司称职,民皆乐业。 有太傅李让调燮于内,少保李凤招怀于外,刑政宽简明决,狱无滞囚,兴学校,课农桑。 其赋民之役,男丁岁出谷一斗,女口只一半,有疾者又半之,每户绸绢不过数丈,棉花数斤,赋款既少,役又轻。 故此民多富实,新附者给復除免,年谷屡登。 乡无盗贼,鸡犬罕惊,道不拾遗,夜不闭户。 矢是朝无威仪,爵位滥溢;吏无禄秩,取给于民;军无统摄,纪律不严,此其所以短也。 晋之梁州界于成国,成人并无侵凌,民甚相和。 自前张光与杨难敌战死之后,晋以任愔为梁州刺史,愔念光忠,乃与应詹言于王敦曰:“张光在汉中,能兴微继绝,威震巴汉,蜀寇不敢犯。 后值中原倾覆,外无救援,被贼所扼,厉节不挠。 宜加追赠,以慰忠魂,其子张迈合赐荫袭。 ”王敦具表于朝,元帝准奏,谥光为关内侯,以其长子张迈復为梁州刺史,代回任愔。 迈至梁州数月,军事未整,仇池寇杨难敌之侄杨留侵郡。 张迈欲报父仇,乃举兵亲往征剿,反被杨留伏于山隘射死,没者五百余人。 州中僚佐权推光侄张咸以职掌迈兵。 咸即起兵,出其不意,袭杨留杀之,以报迈仇。 杨难敌知之,统苗兵五万,与杨留报仇,直趋梁州。 咸以新立兵微,思难与敌,求救于晋,又虑远不济应,欲借兵于邻郡。 恐无人肯来,正将徙避贼锋,其嫂迈妻王氏曰:“州人以张氏德泽深厚,故乃立叔,冀与共保终始。 今贼已近,将欲徙去,不惟轻弃国土,且恐被其追获,亡宗负民,恐非善策也。 ”咸曰:“嫂甚是良言。 但今众寡强弱之势立见,若不如此,进退两难矣。 ”呻吟半晌,乃曰:“嫂归,吾有所谋,可以守保也。 ”乃致书遣人归款于成主李雄。 使入川,至成都送上书币。 成主见咸以梁州投降,心中大喜,即差大将徐举将兵五万,北救梁州。 杨难敌围城十日,不能成功,反伤兵士数千。 探得成兵来救,乃撤兵退回仇池而去。 张咸遂亲自入蜀拜谢成主,成主復命张咸为梁州太守,不题。 北汉始安王在长安,闻道张咸以梁州归成求救,乃怒恨曰:“这厮不来求救于我大国,反又归投小邦。 吾当征而取之!”即日具表上平阳请旨。 汉主见奏,聚文武共议下诏,尚书范隆曰:“关中兵马虽有梁地崎险,密迩于成,彼必来援,一致构怨,恐为仇敌,脱有不如,须动大兵前去。 且朝中自诸老臣去后,少人谋议,故此日前刘畅攻取汝阴,反致挫衄,至今未得报恨。 此诏未可即下。 闻知石勒、曹嶷俱有异心,思欲自霸,勒有张孟孙、徐普明为助,必不可召。 宜发诏往青州宣曹嶷入朝为太傅,使兼司马,以总兵柄,还可制服邻国。 ”汉主曰:“朕亦知其久怀不臣之心,召回者是也。 ”乃降诏至青州征嶷。 曹嶷见诏,请夔安至广固,集众计议曰:“吾因靳准、王沉弄权,曾暗归江东,奉表纳款于晋,受封广饶侯之职。 今汉主又召吾为太傅,去则失信于晋,不去则失礼于汉。 朝东暮西,非大夫之所为。 君等以为何如?”参谋夏国臣曰:“东西皆不易可去者。 今若西回,则有韩信鸟尽弓藏、兽亡狗烹之嘆;设若东就,亦恐有李斯牵黄耳游上蔡之嗟。 且今三齐全属君侯,若临河置守,阻海设险,退可以自守,进可以争并。 昔人所谓百二山河之地,自姜至田,据守八百余年,将军坐此,岂不世享富贵乎?今且上表,虚言有疾,不能拜赴大恩,容痊之日,即便入朝,以效犬马之劳。 ”曹嶷从之,修表上平阳谢职。 使至朝中,汉主谓众臣宰曰:“曹嶷坐镇全齐,睥睨觊觎,不奉朕诏,如何处之?”范隆曰:“今当再行诏书,责其违诏之过,言既有疾不能入朝,宜先付粮银各十万,以赴皇京,应给征讨军需之用。 第357页 如曹嶷奉诏付粮,则又作一处;如不奉诏付粮,那时命将提兵,会合石都督一同讨之,何忧难治彼哉?”汉主可其议,差使命至青州宣诏。 曹嶷念汉旧恩,即使人解粮米五万斛、银子五万锭、铠甲五千副。 汉主得钱粮,以为曹嶷奉职,心中大喜,即日设宴庆贺,与诸臣宰尽兴欢饮。 闻人言王沉有一侍女极美,即乘醉索沉送入宫中为后。 众官以帝醉不谏,嘱付王沉不可应命。 王沉正欲承顺帝意,竟忤众言,乘夜即送入宫。 汉主乃立为皇后,次于月华之右。 尚书令王鑑、中书左丞曹恂、右丞崔懿之上表谏曰:  臣闻王者之立后也,将以上合干坤之义,下应日月之仪,必择世德名门,幽闲淑令,可副四海之望,以堪宗庙承享者,然后可以母临天下,主绶宫闱。 故周自太妊肇首,歷求贤淑,是以《关雎》、《麟趾》之咏,百世诵之。 今乃任心恣欲,以婢为后,贵贱混立,彝典淆沦,皇纲倒置,将何以垂训后人,而求其风纪之不隳坠难矣!有周之厉,此其见欤;大汉之祸,将如奈何?  本上,汉主大怒曰:“朕纳一妇,汝等如此多言,目为周厉,罔上甚也!”王鑑曰:“非臣敢罔,于理不可。 借使是渠亲子弟之女,尚是刑奴族列,犹愧有玷椒房,况沉之家婢乎?”汉主曰:“已册彼于后列,独不知遂事不谏,敢故彰朕丑、毁朕短乎!”恂、鉴等曰:“阉奴之婢,贱中之贱,能令何人唿之为后?是以秽物置于冠冕之旁,自取污耳!异日书载于史,徒贻千载之羞,乞圣详之。 ”汉主转怒,立命靳准、王沉收此三人斩之。 王沉押鉴等出,以杖扣之曰:“庸奴復能为恶乎?”鉴瞋目叱之曰:“误国贼子,乱汉天下者,正汝鼠辈也!”懿之顾谓靳准曰:“汝怀枭獍之心,欲为国患,故以婢奴列于女班,不及一言,惟欲援沉为党,图移汉祚,吾已知之。 且汝食人,人必食汝,空用心耳!”曹恂叱之曰:“大丈夫得死便死,何用多言!贼奴不久亦当诛夷,但吾辈被害,不及看见耳!”言讫,三人引颈就刀,观者皆堕泪。 当日,螽斯侧柏堂一时火起,人不及避,刘聪子孙被烧死者二十一人,满朝野皆咎其不当立婢后而杀忠臣,以致此耳。 后人有诗嘆曰:  汉主昏氵?误听谗,致令妖火焚居堂。 贤明以去忠良死,安得余生不踵亡? 第一一四回 王敦一计害二王 话分两头,且说晋元帝见王敦势盛祸横,集兵积粮,自置官吏,有事先行,然后朝请,恐其有不臣之心,乃明问于王导曰:“汝兄王敦恃骄悖慢,日后或为不道。 卿试言之,然也,否也?”导曰:“敦虽臣之庶兄,所为实异于臣,臣亦虑之。 昨劝陛下改周访于襄阳,升甘卓于南郡,以荀崧屯皖城者,正为此耳。 三子皆忠心为国,大节不移者。 且臣兄王澄与敦素不相睦,当使其刺守桂阳。 设敦有异,惧澄为泄,亦可制彼。 澄性不若敦刚,再令王棱往镇长沙,以助援王澄,则敦不敢妄为矣。 ”元帝善之,乃敕二人前去。 王敦知之,密使人贿嘱有司,劾奏王澄:“尚清谈而忽怠政事,出镇大郡,必然误国害民。 前治荆州,纵部属叶彦通构连杜弢反叛,参军内史王机获罪深重,彼不送治,遣之逃去作乱,扰害黎民,祸连交广。 又逼王冲出外,使无所依,反背朝廷。 若使出守,復起荆土之不宁矣。 ”一边上本,一边使人往江中拦留王澄,邀入馆驿。 本未下,即使人诈作校尉,假称“奉诏收斩王澄”。 澄辨无罪:“日前陛辞出京,此言从何而来?”敦曰:“有司劾你肆酒旷职,逐王沖、叶彦通之作乱,弃荆州擅徙沓中,纵王机扰乱荆广。 吾曾代辨,朝廷不准,反敕下于吾,何言无罪?兄忝居长,弟敢加害乎!”送澄安寝。 暮夜使人缢澄杀之,假设灵柩,使人邀王棱一同祭之。 棱虽明知,亦不敢言。 敦曰:“弟受朝命来守长沙,今澄兄惧罪身死,桂阳乏官。 长沙有吾在此,自能兼治,弟可急往桂阳代任,即当具表申请。 ”棱不敢忤,径至桂阳,寻思恐敦加害,欲要暗招勇士兵马自卫,人报:“有汉王弥之弟王如,因兄被害,西逃遭隔,向在荆湘落草,前与石勒湘阴战败,逃在此间,无处安身,常言不愿为盗,使君何不使人招之?”王棱听言,使使往山中去召,如乃来投。 棱恐王敦见责,申文至武昌报知,就请为部将。 敦从之,赐名号为桂阳都尉。 王棱见如骁勇绝伦,乃另加宠遇,待以心腹,出入相同行。 一日,带如至武昌谒敦,正值敦在下操,棱往就观,见众将角射斗勇,悉不如法,王如乃向前禀曰:“小将蒙君侯赐职,未得拜谢收录之恩,今愿与众将比演一番,以伺他日调用报效。 ”敦首肯之。 王如进教场舞射一回,尽皆超众。 敦将多不平,即出与如赌较手段。 第358页 如逞英雄向前,诸各失手。 敦心不悦,有嫉害之意。 王棱觉知,辞回桂阳,乃将王如责二十以戒谕之。 王如深以为耻,乃思:“身为汉将,何等英雄?今日被人辱责,赧愧曷胜!”遂怀恨于心。 此时王敦将有异志,所为多不道。 王棱数以书劝之,以为朝廷不可负,家门不可累。 敦心怪之,欲要杀棱,恐人议改,每思计无所出。 探得王如被辱,嗔恨王棱,乃密遣人使如刺棱杀之,即许如为桂阳太守。 王如不知敦计,即便应承。 一日,饮酒致醉,如以舞剑为名,将王棱杀之。 兵士不敢报仇,奔告王敦知之。 王敦故作失惊曰:“王如何人,敢伤吾弟也?”使人召如至武昌问之。 如至,王敦一时将如捉出斩首。 如急分说,已被所杀。 此王敦一计而除两忌,人不知也。 王澄之亲人报入朝中,元帝以其皆王门兄弟,有王导在朝,亦不治罪,王敦自此愈加肆志矣。 不数月,王棱凶讣亦到建康城中,帝闻周劭、周勰将欲作乱,事亦姑息。 劭、勰,周馥之子,时宜兴周氏辅晋多功,一门皆为显宦。 周馥先为寿阳刺史,因见胡马沖斥,曾上本劝帝东避过江。 怀帝听之,命营舟于洛水,以伺移驾。 时东海王司马越与司空王衍二人不肯,欲阻其谋,乃矫命使琅琊王收周馥斩之,以为越职言事,妄惑帝驾。 馥被害,周劭、周勰伤父无罪而死,以幼沖不能伸冤,至是长得授职,遂谋作乱,欲图琅琊王报仇,以其称帝难动,乃设言王敦窃据上流,杀兄害弟,将为不轨,矫称奉叔周扎之命,兴兵讨伐王敦,纠使吴兴功曹徐馨,勒取吴兴太守袁琇共举大事。 馨从之,共谋设宴,请琇赴饮。 席间以言挑之,琇责馨以忠义。 勰在后听其所言,知不相从,乃击鼓为号,好汉十数人一齐奔出,直向琇前。 袁琇大惊曰:“请吾赴宴,此何为也?”徐馨曰:“今刁协、刘隗权霸朝堂,布置心腹,抑阻忠谋,妄惑朝廷,忘却报汉大仇。 王敦骄横罔悖,矫令天子以威郡县,私积兵粮,将有不轨之意。 今奉周公之命,会堂尊等共同起兵,先进建邺,剪除隗、协,然后奉帝命出兵,剿收王敦,扫清国蠹,正肃朝廷,以立功名于人之上耳!堂尊肯从,众当戴以为首矣!”琇曰:“今江东大定,兵甲如云,将帅列满殿陛。 祖豫州、陶广州、周襄阳、甘南郡、荀皖城,尽皆忠心为国;王武昌、荆州王廙、樊城李桓、汉阳许朝,悉各雄拥兵马。 诸君欲以区区一郡弱卒,与天下大兵争胜,以逆犯顺,不亦愚乎?且夫识时务者唿为俊杰,今功曹等不达世变,徒取自寻灭亡耳!”徐馨知琇必然不肯相从,乃顾谓众人曰:“言已出口,不杀之何以得兵起事?”于是诸好汉抢上,府隶阻住曰:“汝等欲为,任自行移,何犯本官?”周勰走出,喝众乱砍,袁琇与仆隶皆死。 馨、勰统其府兵库帑,勾集船只,招军买马,缮甲置械,择日行事。 下县申文报入建业司马府知道,司马上奏,晋主听之大惊,即聚文武商议发兵往吴兴征讨。 司徒王导曰:“且宜从容,待臣思之再议。 ”俯首半晌无对。 晋主曰:“思之何如?”导曰:“臣再三思忖,发兵一事,犹未为便。 若多兴人马,难免惊动三吴百姓,必致逃亡窜匿,以失生生之意;若少兴人马,又恐难平逆子。 且周氏乃是世代功臣之家,一至加兵,勰必抗敌,则累其满门该殄矣。 今周筵尚在朝中为黄门侍郎,乃是周勰族兄,岂肯使彼作逆覆宗乎?此人忠刚有谋,何不召来面谕,使其自往吴兴,必能平静逆党,奚必妄动兵马、劳民伤众乎?”元帝然之,乃召周筵上殿,谓之曰:“迩来卿家周勰与功曹徐馨等,谋杀吴兴太守,聚众作乱。 朕思汝周氏世代忠义,国家事事赖之,今陡作此不义之事,满朝骇愕,黄门自度,以为可乎?”周筵对曰:“勰之为人,臣素知之,无能为也,且懦而少断,必不敢起此大谋,多因徐馨、徐馥兄弟为奸,勒勰作上,情的有之,其下余党皆思希图富贵,为人所惑耳!不劳圣虑烦兵,待到吴兴察之,自有擒勰之策,且勿惊动远近,以恐上流。 ”晋帝慰劳再四,遣筵发行,嘱付曰:“卿到本郡,善觑方便,勿负朕意。 闻是周扎老卿在内为主,非勰易与者。 ”筵曰:“扎忠正,未可卒以相诬。 俱在臣之身上。 ”乃辞出,望吴兴而去,密遣人先往探问周扎。 扎大惊曰:“吾以老致仕在家,岂知逆勰妄为此事?”急召其子周续问之。 此时续亦聚集好汉,思应徐馨,在外未回。 扎怒而责之,续乃以勰谋实对。 扎听罢,顿足大惊,慌集族众示之曰:“吾家世称忠孝,今阿勰等作此灭门大祸,将害及一族之宗矣!当明言于公,汝曹勿以我为不义自贼,弗得弗如是也!”乃将周续杖之,锁禁房中,自至仪兴县中,见知县孔侃,明言其事。 第359页 孔侃素知扎存忠义,即求扎为书策,共相图之。 扎曰:“叛逆徒知吾等泄其谋,必即动手,先从县中起。 可急点集官兵民快准备,免被所算。 ”侃从之,共聚有精壮五百人,于县防备。 周勰知叔杖子锁禁不从,遂不敢动手,匿于家中。 徐馥使人召勰计议,人以扎与孔侃聚兵之故道之,众兵壮私相议曰:“前者功曹等言是周扎公令其聚兵,共讨刁协、王敦,今观所为,乃妄言耳!我等何即被其所诳,而计灭族乎!今若与官兵相敌,有周公在内,决无胜理,不如反戈攻杀徐功曹,以释己罪,方保无祸。 ”众议已定,一齐杀到徐馨衙内去。 馨见事变,急令家兵拒住内门。 众见馨闭门,即便放火烧起。 徐馥领众杀出,以人少抵敌不过,尽被杀死。 众人找了首级,入内将馨并砍其头,去迎周扎。 一家大小悉被烧死,众才提头出府,欲往仪兴见扎。 却好周筵来到,问其何故,众皆跪下告罪。 筵曰:“自首者免诛,汝等既杀徐馨折罪,一併赦之。 ”众人拜谢,随筵到县。 孔侃闻报筵至,乃同周扎出迎,入内相见。 筵谓孔侃曰:“父母大人,何得反置作逆之侪在坐也?”侃乃跪下,以扎杖子谕族、聚兵制勰之事告上一遍。 筵听其言,始唤扎分付曰:“吾因人传周劭、周勰托叔之势,谋为作乱,朝廷命吾自来收治,故先使人至家探问。 幸叔已自仗义,与孔父母预谋防乱,俾反侧子悔罪,攻杀徐馨。 叔情虽得稍明,犹不能尽雪诬愆,必须再去捕捉阿勰,朝廷方始信汝忠正,无为逆之事。 ”扎曰:“吾奉诏命,以义灭亲,有何不可?况吾先立此心久矣,侄虽不至,亦要自除逆子矣!”遂率众并县兵至家,将勰擒之。 勰曰:“非干我事,乃吾兄周劭之意,我何敢主此大谋?”扎曰:“汝要做便做,怎又假我之名,移祸相害耶?若非吾知,险些儿宗祀俱休矣!尚欲辨乎?”乃连周劭捉缚,送入县中。 孔侃以周氏名宦子孙,不敢推问。 周筵乃自问曰:“弟等何为作此大逆,不怕门户绝灭也?”劭曰:“吾以父死无辜,常怀痛恨在心,今弟勰年稍长,实与商议报仇之事,使勰去请徐功曹相助,初无反意,但徐復兄弟不当勒杀袁太守。 今他已诛,事势已坏,不復有辨,但阿勰实不曾主此谋。 吾今不能报父,亦非孝也;叛君杀守,亦非忠也。 不忠不孝,罪无所逭,死是分也。 乞兄念父殁于忠冤,存弟以养老母,莫使宗祀尽绝,吾归九泉,亦感兄之大德也!”周筵乃假公济私,使孔侃上本申周劭、徐馨之罪,陈周扎之忠,即将周劭斩首,系勰县狱。 筵回京伏命,代扎上言,又请贷勰存祀。 元帝从之,擢筵为东宫太子宾客,復起周扎之官,为桂阳太守,继王棱之任,迁孔侃为吴兴太守,颁敕赦周氏一门之罪,命周勰以冠带荣身,主奉宗祀,其余在言者各只减俸三月。 以周氏有功于国家,惟聊示以法故也。 或奏以周扎虽有杖子集兵之功,叛出他门,只可折罪,不当加职。 王导乃上奏保扎,言江州华轶不钦朝命,宜使其督兵讨轶治罪,以报国恩。 帝喜,下敕令扎先往江州,然后之任。 按《史》:华轶字公辂,乃华歆之孙。 少有逸才,通孙吴兵法,熟孔孟诗书。 晋惠帝时,人以其祖父有功于国,保奏荫袭。 琅琊王东渡,轶以恢復上言,随至建康,王使其镇守江州,招兵积粮,以俟北伐。 轶乃欣然领命,到任募有精兵二万,钱粮数年。 及后琅琊继承帝位,轶上本进谏,以为:“王上宜当励兵戬寇,克復洛阳,报汉大仇,而乃听信饕禄求荣之言,妄欲称尊,偷安江左,臣切以为未可也。 ”朝臣等暗下诏责之。 及元帝建号,轶忿怨不承教命,阻挪钱粮。 其参谋高悝谏劝极力,轶不肯从。 悝又曰:“此非琅琊自欲如此,为因二帝被掳,中原无主,朝野连名三百,劝上尊号,以兴晋祀。 府尊既不入觐,亦当奉表称贺,才是镇臣之礼。 ”轶曰:“吾未闻有诏命加封,何得奉表?”竟不听劝。 晋元立后,虽然江州久未输粮入京,亦不知华轶挟恨逆命。 王导总政尚宽,故亦不究察。 至是下县有怪轶者,将其言上于朝中。 晋主以问于大臣等,众臣宰曰:“华轶未尝有镇抚伟迹,建立殊勛,何欲我先加封而后奉表?太无臣礼!况又不当久捺钱粮,若不惩治,是起天下效尤矣。 ”乃命荀藩移檄试召之,轶復不从,帝特敕令周扎先往征讨。 扎上言:“江州逆命久远,必有兵备,非易可率尔收者,须赐兵马,以防不然。 ”朝议命宋典、赵诱二人将兵听扎节制,同往伐轶,又檄周访、荀崧、甘卓为援助之。 华轶闻知,亦命骁将郑雄将兵屯于柴桑,以防北兵,以部下内史卫展、属将周广操兵俟候。 第360页 周扎探知江州严备,具表入朝。 元帝闻奏大怒,再下诏命南昌守冯逸,亦将兵马与宋、赵、周扎同进。 华轶见诸处皆奉诏征己,心中大惧,乃与周广相谋曰:“冯逸是君之亲戚,君可修书,密去见他,约与共破官兵,许奉他们为主。 ”广应而出。 卫展知之,私谓广曰:“华公逆命,抗拒官兵,必不能敌。 我等莫为所误,不若反约冯公急进,我与你为内应,擒轶以图转祸为福,不亦可乎?”周广然之。 即修书实言,令人持去。 冯逸见之大喜,即与宋典、赵诱三面进攻。 轶自与周卫出兵迎敌。 未及交战,卫展、周广反戈大叫曰:“今官军大至,敢有抗者,悉夷三族,可助我共诛逆命之子!”众多应诺。 华轶听得大惊,急与其弟华轼率亲兵转杀周广与卫展二人。 外面宋、赵挥兵逼进,轶、轼两头受敌,大败而走,赵诱将兵追及斩之。 华轼欲走回城,被周扎命子周续伏兵于路,冲出围住,亦被所杀。 扎聚冯、赵、宋典等俱至城下。 高悝使人将前后劝谏之笺,开城献与周扎,自乃绑缚待罪。 扎等赦之,令其权管州事,安抚百姓,各往之任。 悝求入朝奏请江州良守,己不敢摄,扎许之。 高悝至建康,先求擢人镇守江州,再上一本,奏言:“华轶无罪,但欲陛下先取洛阳,以復故京,报汉大仇为重,别无他意。 昨者陈兵乃欲卫身见众,以辨是非,非抗敌也。 且其祖华歆有大功于宣帝,其父亦有功于国家,今轶已诛正典,不宜绝其宗祀。 ”晋主嘉其义,即命高悝访轶子孙承继其后,悝乃与其子华傅入朝见帝,帝赐官冠带,使奉祭祀。 后人有诗嘆曰:  执偏华轶欠通融,逆势违时枉固忠。 不是高悝伸屈诉,几乎自戮更亡宗。 第一一五回 李矩救洛败汉兵 叙补晋朝先日符谶之兆:云昔日魏明帝时,张掖地方,一夜天雨如倾,直至天明,平地水深数尺,山阜皆塌,洗出大石碑一个,高丈许,阔六尺,上面镌屋一楹,内又刻马七匹,大者三,共槽而食,小者四,昂头静立;另有牛一头在后,扭转身项,左顾太阳而立。 人不知其为何。 好事者抬入城中,竖于郡治之前,使众观辨。 官吏士夫亦不解其意,咸言又非故事,又非古记,乃述其迹,上之于朝廷。 蜀汉大将军马孟起镇守西凉界上,亦与其地密迩。 人见其异,皆言将有兵马之乱,报至麾下,孟起乃使人入川,上于后主,后主刘禅以问于丞相诸葛孔明,孔明曰:“幽冥深杳固未易测,以臣愚意揆之,马在屋下,是有人司管之马,应在司马氏也;三马同槽者,司马懿父子三人同事曹魏也;自地而出。 升于天也;四马安立者,恐其子孙盛而能立,当篡魏以得天下也。 ”后主曰:“相父此言较似。 但其后面还有一牛,又是何意?”孔明曰:“非牛姓之人辅其成事,即牛姓者继司马氏而王也。 ”孔明虽没,其后琅琊王妃夏侯氏与小吏牛金私通而生司马睿,南镇建业。 西晋武、惠、怀、愍四君,中原失陷,睿乃即位金陵,是其牛之应也。 所以阳节潘氏鉴断有云:“弱晋以牛易马,马实灭于怀愍之间。 ”言虽贬彼如此,讵知亦系天地鬼神预定于未生之前者也。 元帝既即大位,从王导之谋,扫杜曾巨寇,除周劭叛乱,剪华轶背逆,皆不烦朝廷兵马,愈重王导,由是大政重权悉属王氏。 导秉钧轴于内,王敦雄据武昌,独掌上流,擅重兵于外。 荆湘大郡皆王含、王廙分守,威声赫赫。 帝心甚惧,恐其有谋篡之事出于不测,乃密擢忠鲠之臣,使为心腹,以卫朝廷,提防王氏之盛。 知彭城刘隗与刁协二人才识俱优,正直可倚,乃以大事托之。 刘、刁又劝帝引庾亮、温峤,使为太子东宫辅佐,以固根本。 帝从之,召峤为侍读,亮为侍讲。 亮善谈老庄,时帝亦好刑名之学,因以韩非书篇赐太子,令亮教之。 太子性仁孝,喜文章,好读书、习射,敬贤礼士,能容规谏,人悦从之。 亮即上言曰:“申不害、韩非乃刻薄伤化之教,有戾圣经,太子不足留意于此。 ”太子遂不诵读。 帝闻之,甚嘉庾亮,乃聘其妹为太子之妃。 又一日,元帝廷议,欲将劝进大成上言之人,各加爵秩二等。 散骑常侍熊远谏曰:“此秩不可滥加,臣等查得乘机投刺,上言劝进者,士民一心,不下数万,安可遍及?且陛下应天顺人,率土归戴,自是正理。 况有远近镇任之不同,重轻爵品之不一,有欲言而不及者,有欲进而不能者,若依圣谕,恐有疏重忽远之舛,荣轻惠近之讹。 不若依汉之法,遍赐晋臣各皆二级,于恩不亦普乎?又可以息检核之烦,塞巧伪之幸,免致奸腴造托,岂不亦尽善也欤?”帝未之信,以问于东宫中庶子邓攸,攸曰:“熊远之言宜採纳之,庶免后来小人效尤,轻言营幸之事。 第361页 ”帝遂听允,赏赐熊远,赉及邓攸,遂止其事,不在话下。 再说北汉王刘聪忿郭默败刘畅之仇未报,乃命太子刘灿为帅,将兵围郭默于韩王旧垒。 默惧,求救于主帅李矩。 矩至中途,以兵少不敢进,闻知刘琨部将张肇因晋阳失散,路上无粮,至夏县谒范胜,相与聚兵将有万人,思欲报汉。 矩乃往见,说其共救郭默,以退汉寇。 二将即便欣然应允。 于是李矩与张肇分两路径进。 汉将刘灿见晋救兵将至,撤围退过河北屯扎。 李矩度其心怯,乃会合诸将,遣其甥郭诵率众密偷济河,夜袭汉营。 刘灿大败,求救于洛阳赵固,固推不赴,只得具本上平阳请助。 汉主见之大怒,復以其弟刘畅同大将刘雅、卜泰等,提兵八万,进救太子。 临行嘱付曰:“赵固不肯救应,必怀二心。 若到彼处,察其动静,可乘便收赵固送解见朕,即命副守周侲为洛阳太守,不可有误!”畅领命而起,至太子营中,共议两事,俱未及发。 王沉听得汉主之言,以周侲、周侬皆其姑之子,情系兄弟,乃密奏汉主,言:“赵固不救太子,私通李矩,贸易货物,意在反叛明矣。 恐其预防大将军在外,一时不能收彼。 可下诏升周侲为洛阳太守,密使图固,方可以制其不投于晋求救李矩。 洛阳为我有,不致失也。 ”汉主信以为然,即从其请,命王沉使亲人持去。 不意赍诏人途中被李矩所获,搜出看之。 矩即修书一封,连诏使人送与赵固,说其归旧还晋。 固看诏大怒,又思前者郭璞之言,乃斩周侲,明归于晋,约合李矩相援。 刘畅正与刘灿等商议,欲先攻郭默报仇,后收赵固问罪,忽见探子报言:“赵固谋杀副守周侲,自霸洛阳。 莫非有人漏泄暗谋,彼则故欲抗拒大将军也?”刘畅见说大怒,即便率众先收赵固,直至洛阳,赵固知之,亦点兵马出城阻敌。 刘雅出马问其何故,赵固不答,挺枪向前,二人接住,战未十合,卜泰等后兵至,一齐拥进。 赵固抵之不住,大败,走入洛阳,闭门坚守。 刘畅得胜,即便分兵将洛阳城四门围住。 刘畅又打两日夜,黑暗中反被城上以石打下,伤了无数军士,乃下令日则进攻,夜则歇息。 赵固知其兵多难退,乃遣人偷出,往荥阳求救。 却好河内界外遇李矩与众屯兵在彼,候救郭默。 使者即入营中,献上固书。 李矩乃亟调郭诵、范胜、耿稚、郭默四人,将兵二万,进救洛阳,惟虑汉有兵马十万,扎作两处,甚急。 郭默乃与郭诵议曰:“赵固在城守拒,一时到不打紧,只怕我等兵马五不及一,焉能进战思以退他?”诵曰:“探得他们不知洛阳有人出来求救,日则攻打,夜则入营,意在困惫赵固。 我今与他尚隔一百五十余里,趁他未知,且自扎下,思一计策而去,方可破他。 ”众皆从之,乃问于郭诵速行破贼之计:“若彼一闻我等救至,便作提备,分兵来拒,两俱受敌矣。 ”诵曰:“以寡敌众,难与明斗,必须用诡设奇,方可胜也。 今当作两路分开,夜行晓伏,挨至近郊,靠晚一齐杀去,各皆大叫:‘我兵二十余万在此!可不要乱战,须当围住汉将,一个不许走去。 报仇復恨,俱在今日也!’汉兵听得,黑暗不知多少,必定惊慌混杀。 城中见有救兵厮杀,亦必杀出,管取我胜他败。 诸君各宜效力莫惧。 ”默曰:“此正用奇致胜之策,有何为惧!”即便分开,耿稚、郭默二人引兵一万左进,郭诵、范胜、张皮三人引兵一万右进,约定地界,一夜各行九十里,次早又住,伏于山坡之内。 次夜算有六十里程途,晡时就起,限三更末到。 期约已定,果然一齐都到,各向一营大喊,齐心杀入。 汉兵不知何处人马来至,失于提备,各皆慌起,披甲觅械。 但闻得满寨乱叫,言:“我晋合大兵二十余万,来復洛阳报仇,不可使汉贼走脱一个!”汉众只道是真,自相混杀,全无辨白。 两营皆乱,不能相救,叫哭之声满地,尽是被伤者。 赵固听得,亦整兵出城,喊声大震。 刘灿听得晋兵叫响,心慌意乱,即往寨后先走。 卜泰看不见太子,亦往寨后寻觅。 兵士无主,争相逃窜,踏死者不计其数。 奔至畅营,报言:“太子不知何往,并无踪影。 ”刘畅听言大惊,遂亦乘黑弃寨而逃。 晋兵不赶,只是剿杀军士。 汉兵折伤二万有余,退屯孟津。 李矩恐郭诵等兵少,不敢进救误事,自与张肇引兵八千来助,闻知已破汉兵,洛阳围解,汉众尚在孟津,乃疾驰见诸将,谓曰:“亟宜乘胜再进,可尽破此贼矣!”密使张皮将兵五千,乘夜先渡过河,试探动静。 汉将逻候王翼光知之,报于刘畅。 畅不以为意,容皮住扎。 皮着飞使驰见郭诵,诵率郭默、耿稚、骆增、张肇、范胜合张皮,夜半时分,分六路一齐俱进。 第362页 汉兵惊扰,分敌不迭,復又溃乱,折人马万余而走,李矩等夺据汉营,获器仗军资无限。 至天明,刘畅等走四十里,探得李矩等只有一万五千人马,乃大悔,復整军伍有五万余,转攻李矩。 矩亦不敢进退,两边相拒,苦战数日,互相胜负,折兵无算,矩兵存不满万。 自思畅等还有四万余人,终难为敌,乃遣骆增冲出,往洛阳求救。 赵固即将兵马,驾舟船从水路来救,以分汉势。 刘畅知之,先使将兵拒住岸口,以长钩排列河上,又将芦苇、茭草等物,灌以麻油、硝黄引火者伺候,待船到即钩住烧之。 固果不能进,相持有二十余日。 李矩心中甚惧,乃谓众将曰:“我等与贼死守相拒,终不得了,必向险中求胜方可。 今汉兵精锐者,皆在河上与赵固、骆增战于岸口。 宜趁黑夜,备柴草劫入汉营烧之。 倘得成功,贼自走矣,何须苦等洛阳救至?”众皆从之,各带柴草一把,煄火而去。 挨近汉寨,悄悄一齐杀入,丢撇火草烧起。 刘灿、王翼光急起,火势已盛。 王迩横刀向前开路,被飞火径扑入眼,迩不能战,被耿稚一枪刺死。 刘灿与王翼光沖得出阵,无兵相护,大败而走。 刘畅和郭默大战,被李矩等并至,正在危急之中,却得卜泰、刘雅在河上看见火起,赶来救应,杀退晋将。 又被赵固、骆增杀散岸上小兵,随后追至。 刘畅等遂抵当不住,望西逃遁,一直走至温邑,方才住扎,晋兵大胜。 矩乃送赵固还洛阳,自与张皮、骆增回兵荥阳,使耿稚把守虎牢关,张肇、范胜往河内代守,使郭默留兵掎角以助赵固。 默乃救灭余火,收汉遗粮,修其旧屯扎住。 汉帅刘畅乃将赵固反叛杀周侲,纠李矩、郭默劫营烧粮战败之由,报上平阳。 汉主看本,见说王迩被杀,乃大恸曰:“王飞豹兄弟数人,尽力为我立功,皆未获安享荣华而死,今只王迩,又亡于阵,可伤,可伤!”乃即怒集文武共议曰:“叵耐李矩勾引赵固入晋,又党援救洛,暗算我兵,情理难容!若不兴兵报伐,晋人即皆藐觑我汉矣!”遂命尚书范隆与镇北将军刘勛、中军将军王腾復帅步骑三万,往助太子共伐李矩、郭默。 郭默在孟津汉旧屯中住扎,探得汉差尚书太尉范隆率领大兵前来报仇,乃聚副佐等议曰:“汉忿两次之败,今来报恨,兵势必盛。 我等在此,无城可守,且兵微粮少,难与战争。 不如趁其未到,将粮草车仗移入虎牢关中,去就耿稚。 又与荥阳密迩,可以拒彼矣。 ”众皆从之,遂望虎牢关上去扎。 范隆引兵至温邑,与太子等相见,共言李矩兵势强弱之事。 刘畅曰:“矩兵三万,前后死丧者及半,亦不足道。 但被赵固从河中来相牵绊,郭默暗用火攻烧寨致败耳。 ”隆曰:“圣上见太子两次遭李矩所算,折了王迩,十分大怒,故又命我来助太子伐矩报仇。 可速整兵进围孟津,先擒郭默,再攻荥阳,李矩无能为矣。 ”众曰:“太尉高见。 亟宜疾发,免被逃去。 ”正议间,探马来报,言:“郭默闻知大将军、太子要去报仇,亦甚防备,及见太尉又带兵来,心中惧怕,已皆逃入虎牢关上去了。 ”刘畅曰:“我今不要往孟津河去,迳往虎牢攻取郭默,若一得关,荥阳唾手可下也。 ”范隆曰:“不然。 彼既走入关中据守,则西通荥阳,已有救援,未可卒攻矣。 古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况贼又是有识有智之将?不如且回平阳,集兵来擒赵固。 洛阳一破,荥阳势孤,亦在掌中矣,何必区区与郭默小将争此穷关以劳军马乎?”太子从之,乃收兵回平阳去。 后人有诗嘆曰:  自古行兵在用谋,汉初到处凯声讴。 只因诸葛关张去,十场争战九休囚。 第一一六回 韩璞上邽败陈安 再说南阳王司马保因父被害,聚兵进据秦州,自称大司马。 及愍帝再回长安,加升为右丞相。 会亲将陈安不忿反去,张春惧罪又逃,势復单弱,乃与胡崧又退保上邽。 汉攻长安时,江东琅琊王恐人议论,差遣石冰降将夏正、夏文与叔夏景将兵五千,救护愍帝。 景知汉兵盛,不敢独进。 探得胡崧陈兵遮马桥,即往相助。 及长安被破,不能得救,欲回江东,又虑路途遥远,行粮不给。 叔侄因议:“自从归正以来,数载不得薄授一职。 今又无功空返,非但不加禄秩,且恐罪及。 ”遂从胡崧往上邽,依辅南阳王。 南阳王以景为都尉,正与文为左右司马,兵势復振。 闻知李矩以一郡之兵屡胜汉将,司马保将欲藉其兵共復长安,乃使使拜矩为太尉河南都督。 李矩自思地近长安,恐刘曜得知,先要加兵,且闻胡崧徇私,乃不受其职,惟自集兵马,以防北汉復仇。 使回,为汉王差常侍刘雅至关中问刘曜征粮,途中遇获,搜出司马保伪札,带至长安,审知其情。 第363页 刘雅曰:“保见李矩韩王垒、洛阳、孟津连胜太子三阵,故起此谋。 矩以新战未振,故不即便应承耳。 ”刘曜曰:“不但他们立意欲犯长安,就是诱引赵固叛我洛阳,吾亦当起兵,先取荥阳,后收司马保以断此祸根耳。 ”光禄大夫谋士游子远进言曰:“李矩不过一郡之守,惟思自保,不敢他想者也。 今司马保有兵数万,陈安反去,其他胡崧诸将,俱不足为意者。 必欲剿除祸根,当从保始。 臣有一计,不须劳吾兵马,只要金银五百两,遣一能言之人,迳到陇西,赂嘱陈安,许以太尉之职,令其起兵攻打上邽。 若安胜,我即莫动;若安不胜,吾以一将提兵前去相助,可拔其地矣。 ”  始安王听言大喜,即托刘雅密将金宝去赂陈安。 安接入,问曰:“公,汉之大臣,光降山城,有何见谕?”雅曰:“始安王以为将军乃盖世英雄,司马保庸夫肉眼,不辨贤愚,听张春妒才之言,使谋刺公,致使将军忿归陇右,孤立无主,不能干大功业,是犹美玉尘埋,故深惜之。 特遣小官前来,欲裊扬英杰矣。 今我始安王以赵固叛去洛阳,欲回平阳復其地,一则长安巨都无人能守,二则南阳王子尚在上邽,放心不下。 欲要攻取,以杜长安之祸,又虑将军去援,故具微礼献上将军,愿奏请为太尉上公之职,都督关陕诸军,共平上邽,永镇长安,使始安王好行东争。 未审将军肯容纳否?”陈安听其所言,自思:“据此陇城,何能奋发?得汉相扶,向上有阶矣。 ”乃即受币,拜谢刘雅曰:“小将不才,荷蒙殿下见知,赐以厚礼,许以美职,吾当率兵先取上邽,以作进身之功,不劳殿下亲动刀兵矣。 乞公善全终始。 ”刘雅唯唯应诺相别,自回长安。 陈安被诳,即便点兵杀向上邽而来。 司马保见说陈安引兵将至,心中大惊,乃召司马夏正等议曰:“今闻陈安来犯,胡崧又病,不能出战,无人总兵。 盖涛、和苞等皆非贼奴对手,只得亲自出敌,免众惊恐。 ”右司马夏文曰:“战敌之事,某兄弟二人亦皆弗惧。 但今城中之兵,素少训练,难临大敌,且又昔皆陈安所统者,知其被刺而逃,尚多怜惜之念,焉肯用命与敌?若一出战,彼败则可,脱或不幸,恐兵众反有附强背投而去之虑。 ”司马保曰:“然则奈何处之?”文曰:“一面紧守城池,一面遣人星夜往西凉公处求救。 张士逊平生忠义勇敢,必念晋国一体,决然发兵相助。 待其到来,臣等领兵杀出,里应外合,方可破他。 不然,难保胜败。 ”司马保从之,遣人飞马往西凉而去。 使至姑臧,拜见张实,呈上文书。 实看罢,聚集众将商议可否。 宋配曰:“往者南阳王镇守长安之时,多得其举保奖赉,与吾河西有恩无怨。 今彼嗣子有难,亦当救之。 且是晋室宗枝,我邦声援,不可坐视其惫。 ”实曰:“参军之言是也。 但今北宫守善患病,谁人可以提兵前去?”配曰:“大将军韩璞能协诸将,可使为帅,以中将军阴预参贊,定然凯捷而还。 ”张实乃召二人,将兵二万,进救上邽。 却说南阳王司马保从夏文之言,闭城坚守。 陈安见其不出,围住攻打。 保令八将分门守御,夜宿城上,时刻不离。 将及一月,外救不至。 虽然陈安攻之弗克,但以城中乏食,牛犬杀尽,战马亦宰过半,又刮刷民家,米谷悉各出尽,每斗价增一两,无可得籴,民人有至饿死者。 正将危迫生变,却得探马报入安寨,言西凉救兵来将近矣。 陈安见说,思量城中兵马不曾伤损,外援又至,知功无成,遂分付撤围且回陇西,待凉兵退去,再来争取。 众方收拾,只见韩璞已到,止隔五七里矣。 安惧被蹑,即于平川扎下以待。 韩璞见之,亦皆住马,于是两边结阵。 陈安手挟双戟,向前叫谓韩璞曰:“凉将何名?必谙事情者。 听吾一言:吾因南阳王氐羌忽我忠言,暗使张春刺害,逃出陇西。 知吾无存身之处,不行召回慰用,反欲加兵诛我,故此先发,欲除仇党耳。 将军不知吾冤,听其诳诬,远远至此,助彼恶我何也?”璞曰:“尔乃晋臣,世食晋禄,见国家遭乱,正当效力匡扶,以图树立勛名。 何为反叛攻主,甘作逆臣,尚言冤也?吾乃韩璞,汝不记长谷截夺救驾之粮乎?好好下马归正,保汝共復长安,庶不污青史耶!”安又曰:“长谷之事,乃诸羌为逆,彼求救于我故耳,我虽来,未尝相犯,惟只拒守于彼。 将军后髮长安,吾又不曾阻袭。 今南阳王子见长安陷而不救,幸帝败而欲自立,忠乎?义乎?汝西凉乃妄救之。 ”璞见安无避逊意,怒叱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敢云人妄?”遂拍马杀出,陈安舞戟接住。 第364页 二人左驰右骋,一连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上邽诸将在城上看见尘埃大起,料是救至,夏正、夏文率兵一万,突出西门,和苞、盖涛亦以万人自北门冲出,径望阵后杀去。 两路奋勇齐入,陈安前后受敌,不能相顾,大败望陇西而走。 夏文向前谓韩璞曰:“陈安狡悍多智,一纵使入陇城,祸根仍在,还望将军相助,追而剿之,方见终始。 ”璞曰:“汝言是也。 ”于是合兵,紧紧随后接尾追去。 陈安得至陇上,夏文掩至,安不得入城,遂转马欲奔长安投汉。 韩璞揣知其意,急使阴预与和苞从间道将兵阻住。 陈安料难得过,乃径直望西而走,至梁州界上屯住。 探知夏文等尚在陇上,安惧再至难敌,遣人求救于仇池土司杨难敌,难敌思素来臣伏于晋,恐河西梁秦加兵,不敢应承。 安无奈,只得使弟陈宏奉表入川,归投于成,以求济援。 成主李雄见陈安降附,即授安为梁州都督,与张咸分守境界。 又虑二人有竞,乃使大将军阎式之子阎明率兵三万,协助陈安復取陇城。 韩璞知成国有兵来助,空为人受烦恼费力,意欲辞回,又难为言,却好张西凉行文来到,报称:“刘武余兵侵掠郡境,韩瓒将兵剿逐,反战失利,可宜及早回兵,毋使猖獗。 ”韩璞乃过营见和苞、夏文,将文书与看,辞回河西。 文等取陇城库中珍宝酬之,拜送谢曰:“有劳驱驰。 以此地粮少,不能犒饷兵众,待回上邽,再遣人来报谢。 ”璞乃拔寨,星夜速返。 刘武之弟闻知,引兵北去转掠代地。 时代王拓跋郁律自承猗卢之位,因其父子构乱,致弱国体,一向不能即振,刘武等诸邻国皆不畏惧,反致侵凌,以此武之兵亦扰其境。 郁律此时已得王浚旧将王昌、孙纬、王甲始有兵三万归投,至是旁招广募,復有雄兵二十余万,威声渐盛。 刘武等不知,故此其弟刘斌率部属侵凉,知韩璞引得胜之兵回郡,遂转掠代境。 按《传》:刘武字虎臣,乃铁佛国主也。 其先乃并州刺史刘虞之后。 虞以兵弱,附于袁绍,厥后曹操势盛,与袁氏争取并地,袁熙战败,虞子刘玉随熙奔投辽东,玉乃流落于夷中。 夷人闻其乃中邦名宦之子,以女赘玉。 玉生二子,遂不得返,即以中华书字语音教训后学并其子,由是率土皆敬重之。 玉死,復尊其子为一方之主。 至是,刘武乃四世虞之玄孙也,部下有雄兵五万。 铁佛国王死无子,夷落等惧武势大,遂推为主,兼总其众,共计八万余,雄视一方。 有夷将铁佛统制,无姓氏,力能用三百斤浑铁杵,木石着之,皆粉碎。 北土拓跋猗卢受晋封为王,诸邻小国皆相附服役,惟刘武不与相通,代虽怪之,无能奈其跋扈何。 及今郁律復振,闻知武弟刘斌犯境掳掠,心中大怒,聚集将佐等共议征剿之事。 代帅西渠曰:“彼有铁佛统制,勇悍难敌,战不按律,人马当不得彼之重械乱打,又是步行且稳。 必须探听的实,此人不在军中,方才可进。 ”代主曰:“据汝所言,则当任其侵占矣。 何以处之?”新投幽将孙纬曰:“将在谋而不在勇,楚重瞳力能拔山,尚被韩信以用奇困而杀之。 猾虏未曾见俺中国谋略之战。 某请以吾久练中兵为前锋,与大王径趋铁佛国,捣其巢穴。 若遇铁佛统制,必当枭取,以除夷患。 ”郁律大喜,拜孙纬为先锋,王昌、王甲始为左右前将军,将本部原兵三万先发。 自以西渠赵延为左右后将军,径望铁佛国而进。 至近其地百里之外,有一山源迢迢数里,两边皆是峭壁,草木不生,窈坞突兀,可以伏兵。 又前数里皆宽平,四旁山峰连络不断。 纬看之大喜,乃住军不进,以待代王至议计。 至晚,郁律自到,孙纬来见,画策曰:“刘武虽自立国,恃犷矜险,不据此处设关把守,吾知其无能为也。 可令二将伏兵一万于北头山谷之中,令左右二军伏于峭壁尽处,多备弩箭以射骁虏。 主公将兵一万,把住此处谷口,取木石俟候。 待吾登此占据平岗,即便叠断,可以尽灭其类矣。 ”诸将依计而去。 孙纬打代王亲征旗号,引北兵二万、蓟兵一万,扬旌直进。 刘武知之,即以铁佛统制为前部,自为中军,将兵五万,出三十里盘蛇谷要路守住。 次日,孙纬兵到。 刘武身骑骆驼,前有铁佛统制,以刀指纬问曰:“各守封疆,无故兴兵相犯,是何道理?”孙纬曰:“因你不守国法,时常掠我边界,扰害黎民,使亡安业,故来剿你,你尚不知罪也?”刘武大怒曰:“据汝所言,说来剿我,则觑人如无物矣!必当擒你,始见吾威。 ”即令铁佛统制杀出。 孙纬听西渠所言,用心提防接战,谨护马头,不敢幸胜。 战及半时,无分合数。 第365页 纬马见其势勐,退有二十余步,遂乃乘机诈败,转身望金坑源而走。 统制领兵二万余,向前追赶,刘武催众自后亦进。 孙纬马军行速,至二十里,与其隔远,故又扎住。 铁佛统制兵到,亦不住脚,踏步直前。 孙纬又战一回,復又退走。 夷众大喊,竞相掩袭。 代兵只顾逃命,争入谷口,假作相撞推抢过前之态。 铁佛统制叫众喽啰曰:“努力急向前面狭处,众走不得,可以尽杀矣!”顿忘埋伏,深入隘处。 孙纬遂到谷中近边小平岗可走之处,列兵守住,以劲箭向前,防其冲突,乃令放起号炮,前后声震相接,伏兵尽出。 铁佛统制恃勇跃上平岗,被孙纬喝令射之,身中数箭,不能得上。 欲向谷口挑开塞木,高崖上石块、短木棍打下,须臾叠满数尺。 思难冲突取胜,望后杀回,并无兵阻。 将至宽处,只见西渠、赵延横截把住,进前不得。 统制大怒,独自当先破阵。 代兵不动,只是以箭乱射。 统制冒矢力斗,打死代兵,血流满地,将有千数。 王昌、王甲始看见,从后杀去。 夷兵当不得二将,砍得尸骸叠积,四散走去。 二将逼进,又自后放箭射之,铁佛统制遂被射倒。 刘武将兵自到之时,统制已死。 武奋怒向前报仇。 四员代将扎定阵脚射住,不与交战,以抑其锋。 郁律自同孙纬来助延、昌等。 刘武见日将晚,又有兵至,乃亦安下,两边拒住。 次早,郁律命赵延出战,刘武忿怒杀进,势不可当。 王昌、孙纬等一齐并上,直杀得征尘蔽日,白昼无光。 自辰至午,两各不退,杀死遍地,血流数里。 刘武将少,抵敌不住,大败而走,代将连夜追去。 武不得入国,逃往蠕蠕王国中而去。 郁律乃尽并其土地兵马,威声大振,于是西至乌孙,东至勿吉,北至瀚海,控弦三十余万,过于猗卢之日多矣。 班师还代,重赏将士,正欲遣人按抚侵境,以靖余党,报到:“刘斌已知国破,逃往塞外去了。 ”孙纬、王昌劝代主备本往江南朝晋,以塞幽辽凉陇晋邻镇诸妒忌之想,代主亦勉从之。 表至建康,晋元帝甚嘉之,自思:“胡戎居止边郡,尚能日广日盛,身为中华帝胄,不能报仇復土。 ”心中勿乐,至夜深不能寝。 时建武三年十一月朔日也。 将半夜,忽见隙中有光透内。 帝惊,想曰:“此际不当有月,何其异也?”步出看时,乃是一轮红日,高将五丈余。 慌使内侍召台官入问其事,对曰:“阴阳交错,多主不祥之兆。 ”次早,宣郭璞卜之。 璞曰:“此亦不须占卜,天道深远,岂可轻泄?乃是官吏失职,以致阴阳颠倒。 但宜修省以警回天变,可也。 ”元帝乃下诏,命郡邑宰守不许赃滥贼民,朝内群臣直言得失。 御史中丞熊远见朝廷专事取悦于人,凡州郡荐举人才,悉不经试而即署职,承帝日出之诏,即便上言国有三失,不仿古制,以致是耳。 表曰:  胡寇横行,而梓宫未返,不能励兵进讨,一失也。 官守不以仇恨未报为耻,惟事安逸,纵酒旷职,二失也。 选官用人,不科实德,不校才艺,惟事请託,三失也。 故此致使当官者以治事为俗,莅政者以苛刻为能,尽礼者为谄谀,偷安者为简雅,放旷者为持达,奢侈者为高尚。 此其所以有失职之咎,启阳阴之不调也。 古之取士,敷奏以言。 今光禄不试,甚违古义。 且举贤不能尽,而君子多在野耶。 世俗用法不及权贵,是又才不济务,奸无所惩。 若此弊不改,宴游不禁,欲求其救乱致治也,难矣哉!  书奏,帝未及听,尚书陈頵亦上言:“宜循旧制,试以经术。 然后选官任事,始能称职,天心自顺也。 ”元帝从之,乃下诏:“选举仍照旧规,试而不中式者,郡守减俸;报而不的实者,郡守免官。 ”于是有起送名状在京者,皆託疾不敢赴应,比歷三年,州县不敢妄送,试期鲜有敢至者。 晋帝谓诸大臣曰:“前法草创,起送生儒不试,幸进者纷纷竞至。 今欲核实力,并无敢应。 前所选者,岂非妄也?意欲尽除荐举孝廉已仕之官,以惩妄幸之罪。 ”尚书孔坦谏曰:“已授之官,弊失在先,设一遣还加罪,朝野必空。 近郡知者,惧累君父,皆不敢行;远郡以前之易,冒昧来赴,或见宰掾缺乏,将就除署,则是谨身者失秩,侥倖者得禄。 颓风伤教,恐从此始。 不若下诏,远近一切权罢限以缓期,使各就学,仕者务要称职,毋得负民,斯则法宽而今信矣。 ”帝从之,行例至七年乃试,在任者月报政绩,百日不上状者罢职。 旨下后,人有诗嘆曰:  东晋方来草创初,诸贤相与建鸿图。 非惟能远明三失,何事忘仇乐宴游! 第366页 第一一七回 汉刘约死后还魂 《志》记:汉王刘聪自杀王鑑、曹恂等忠臣之后,被鬼火焚烧侧柏堂,有皇子二十八人,烧死者二十一。 第十七子名刘约,素纯朴,性孝友,因扯其仲兄刘焕,被火桁坠下身旁,吃了一惊,虽幸二人不死,约竟成病,卧床不能行动。 其生母吕后忧念染疾。 约询知其因,遂淹淹偃仰而死,遍身尽冷,惟有两手中指不冷,温暖如生。 约妻痛念,不肯殡殓,令女婢十人为伴,自守之。 至第六日,母疾稍愈,乃临榻恸哭,又觉心坎如温。 次早,侍女散出梳洗,约忽嘆息,妻慌惊起,即便张目熟视,曰:“汝何亦在此处也?”妻曰:“是吾宫中卧所,汝恍惚不省乎?”约曰:“我去好多时矣?”妻曰:“汝是死去,今已七日。 因二中指不曾冷,吾痛结髮之情,不忍带暖收殓,在此守你。 何乃又能復活?”约曰:“吾因闲行出宫,有人召我去见祖公,故同往耳。 ”妻曰:“汝妄言矣。 祖公崩久,知在何处?”约曰:“吾至不周山都城,见一王者冕旒衮服,宣吾上殿,谓曰:‘汝生不识吾,吾乃汝祖刘元海也。 此三大臣乃刘宣、刘和、刘义也。 前三将军,刘伯根、刘灵、刘宏也。 ’我乃向前逐一拜礼。 叔祖刘灵曰:‘汝难得到此,我同你去见诸大将一面。 ’与我至一大城,入内,亦有宫殿,门上署一扁,题曰‘蒙珠离国行宫’。 进门二重,有堂如殿,首位坐相国陈元达,左一班十将,关继雄、唿延晏为首,齐万年居于末;右一班十人,唿延攸、李珪为首,郝元度居于末。 杨兴宝坐二门之内,又有汲桑立于头门之外。 灵公教我一一礼毕,吾问曰:‘尝闻人言,汲民德多树开国勋劳,何乃独立门外?’灵公曰:‘本是一家之人,奈他一自分兵与石勒、张孟孙,即怀自霸之心,是以他们先到此间,汉帝不容,着他立于门外。 后张仲孙来,帝亦下旨责之,言:“忘重附轻,以大事小,朕论功而授他为一路元帅,汝等不思祖父名职在赵左,与先主情同一体,兄弟相称,天下尊之无异。 今见勒势稍盛,即臣辅之,何用至此?”仲孙羞惭,自往遮须夷国去了。 ’关防叔祖又谓王飞豹曰:‘汝与子通兄乃汉之二大先锋,可同皇子往崑崙山游玩一番,即日引他回见蒙珠国王,使他还平阳,未宜陷留在此,使母妻悬望。 ’二将乃备马送吾前去。 其山远高三百余里,五日始观得遍,同转见其国王,即我高祖渊也。 遂引我入拜各宫,直至后面深处,题曰‘安乐宫’。 我亦欲入,王祖曰:‘此间蜀后主孝怀皇帝安乐公在内,彼因失国,畏见后人,不可妄谒。 此去东北,有遮须夷国,久缺君臣主宰,留待你父子来为之治。 即当回去教帝父收拾,只可三年至,迟则又被他人夺去矣。 你须先一年到任,早安黎庶。 三年之后,我国家当大乱矣,免遭所害。 ’吾乃对曰:‘祖父既知奸变,何不阴殛之,使宗社得宁?’祖曰:‘以杀伐太多,天数然耳。 休得妄言,作速还宫。 ’使人送我出城。 行一日,至猗尼渠余国关上经过,守卒报知国王,王备法驾,迎我至阙相见。 赐我宴款,又付皮囊一个,嘱曰:‘汝归平阳,可为我将此物送上汉皇帝刘玄明,传言寡君再三拜上,不曾备书问省,勿得见罪。 ’临行又谓我曰:‘刘郎刘郎,你后年过此,当入谒朕,朕以宫主相妻,万毋见嫌。 ’復以车马送我回来。 来至堂中,侍者见之,尽皆走散。 渠余国使将囊置于桌上而去,我提不起,思是疲倦,乃入内就卧。 因无人接我,嘆息一声,陡见贤妃来至,吾只道是梦,汝却又言七日矣。 ”谓其妻曰:“吾今觉来,身无病矣,可取茶来聊吃一口,出殿见帝告之。 ”妻出先向堂前报众,忽见桌上果有皮囊一个,有“渠余王封”四字。 妻大讶,持茶入内,即復往后宫见后姑等言之。 汉主听说,取皮囊开看,内有四方白玉简一个,上有篆文,朝臣俱不能认,惟汉主一人朗然有识,乃是五言诗六句云:“猗尼渠余国,邻王成都颖。 简奉遮须主,摄提专相等。 当念洛阳善,过我一结轸。 已许贤郎婚,再订三生盟。 ”汉主看诗大愕曰:“若然,则约言可应矣。 待朕亲自询他备细。 ”未及入去,刘约已出,并不像久长卧病而起者。 满宫内外之众,无不嘆异。 约上殿拜讫,将事因照前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汉主嘆曰:“果是如此,则吾父子犹得明知后身之事,免祸而死,不殊白日升仙矣,復何虑也?”游光远曰:“阴阳殊途,渺茫无证,但当珍摄,以副臣民之望。 ”汉主曰:“若言渺茫无据,此皮囊玉简何得至此?”遂不听其言,终日于后宫与诸后宴乐,一应大小政事,悉委靳准、王沉二人。 第367页 宫中争宠,颠倒威仪,虽至相殴,亦不嗔责,而后妃多背恣氵?乱,亦弗防范,惟优游以享天年。 游光远深虑靳准兄弟权重,太子被惑,反与互相奸党,乃密劝汉主:“宜代回始安王入朝,总理军国大事,则奸人不敢肆志矣。 ”汉主从之,下诏至长安,征刘曜为大丞相,录尚书事。 使到咸阳,刘曜闻知,先召众辅佐文武官员议之。 谋臣游子远曰:“今圣上宠氵?无度,大权悉归靳氏。 王沉、郭猗相为表里,与太子朋党作事,必不悦于殿下者。 吾知此谋是吾兄光远惧其乱国而然。 但彼一人,不能独制三靳。 我王若舍此入朝,恐阴堕计中,有皇太弟之不测耳。 ”始安王曰:“我等东征西讨,人不离甲,马不离鞍,出死入生,才能共成事业。 今被靳准坐享厚禄,独掌大权,意欲回朝贬而除之,何出此不祥之语哉?”子远曰:“彼势已固,贼党又盛,汉主与太子皆倾心任托,生杀除拜,悉委靳贼。 圣旨虽下,焉知其不预设奸谋以防大王乎?”始安王曰:“卿言亦是。 还当留此以为靳准之惧,使不敢妄为异志,但无可以回帝诏。 ”子远曰:“宜具表上言:‘关西巨寇杨武土司杨难敌,不时窥瞰;陇上陈安窃发;上邽胡崧、司马保,河内李矩、郭默,每每纠合,思復长安。 臣恐朝离暮变,以数年血战功业,一旦自委于人,甚为可惜,是以未敢擅离。 ’若不允我,再来宣召,必须带兵至界,先使人上本求罢靳准兄弟,以看贼等将何所为,方好行事。 ”曜从之,修表回朝。 汉主见之,呻吟思索,意欲不准。 靳准、王沉力贊,以为刘曜忠谅之言可听,且留彼与石勒、曹嶷雄镇三方,堪使晋人畏惧,亦足为平阳之保障,胜似列于殿陛也。 汉主被其阻惑,遂不再征,但下敕封曜为左丞相之职,兼参朝内大事;石勒兼右丞相,参南北兵备大事。 勒受诏,乃行文至南界淝淮地面,严操兵马,以遏晋兵北上之势。 晋彭城太守周默乃是文人,惟内史周坚勇而知兵,素来二人不相和睦,至是令坚治军防汉南寇,坚以为:“汉无侵意,焉可妄起兵衅,謆惑人心?”默叱而责之。 坚不服,与之较辨。 默欲劾奏于朝,坚惧,乃杀周默,举兵降于石勒。 勒思兼南土,乃受其降,遣上将孔勇为副,以坚为彭城守。 郡丞乃刘遐之弟刘逊,逃回建业,奏知晋帝。 晋帝大怒曰:“周坚贼子,朕待之不薄,安得擅杀功臣子孙,背负国恩,反将中华大地降于胡寇!若不征讨,则反侧子效尤,将引贼兵南犯矣。 ”即便下诏,命下邳守备刘遐、泰山太守徐龛,起二镇之兵共讨之。 遐字正远,广平府易阳人。 性果毅,熟弓马,短而有膂力,北方人比之为赛翼德,以其似张飞也。 刘遐得诏,知是己弟奏请伐坚,即先引兵会合徐龛,共有精兵四万,进讨周坚。 周坚听得,一边点集兵士守城,一边使人报知石勒。 石勒乃命石虎引兵五万,星夜往彭城救应。 石虎得令,一路肆意逞杀而进,无问居民过客、善恶知愚,逢者就戮,赤地千里,不胜惨毒。 当下,兵至彭城界上,只见周坚使飞马又往告急,见有兵马到,即忙向前报知,言:“晋兵围城攻打,周太守与孔副军出军退敌,被一将刘遐杀死孔勇,众败入城,今将垂破矣。 望大兵速救!”石虎见说大怒,催兵疾进。 遐、龛恃胜,不曾提防救至,至近始知,连忙抽兵列阵备战。 阵未成,石虎当先早到,见晋兵阻敌,怒骂曰:“屡败南逃贼子,见吾来尚不退避,敢抗拒也?”挥刀单骑沖阵,如入无人之境。 北兵大喊随进。 南兵见其骤至,迎战不迭,遂走乱窜。 石虎奋勇一击,遐、龛顾敌无及,众皆披靡,走入寨中,深堑坚壁守定。 石虎追至,被水阻断,遂将兵隔濠把住,遣兵士四向叫曰:“可速投降,免致杀戮!汝晓得石爷的利害否?”南兵以言传入中军,有知者曰:“石虎残忍过杀,骁勇无比,昔年谢胥投降他们,他又杀而欲坑兵士,不可惹者。 ”刘遐听言,下令不许妄动,只是用心守住,以俟思计求援破他。 于是死死拒定,以弩箭列于濠堑之边,北兵亦不能即犯。 一连相持十余日,南兵粮少,皆欲退走。 徐龛不肯,与刘遐等议曰:“事势已迫,远求不能答应矣。 今掖县有一好汉,大是侠士,投慕者多,部下聚有雄兵数万,保障一方,贼寇惮之。 今当遣一能言之人,偷出重围,前去求救,往返不过三四日。 若得此人肯从,待其兵至,吾等里应外合,可胜石虎矣。 ”刘遐曰:“为今之计,惟有此耳。 谅其必然仗义者。 ”即修书一封,选有胆略舌辨副将一员,扮作使命之人,贴肉收藏,乘夜黑悄悄偷过贼围,迳往掖县求救于苏峻。 第368页 按《史》:苏峻字明德,山东掖县人。 少有勇力,精于骑射,能使六十斤大刀,人莫能敌。 苟晞聘之数次,峻见天下大乱,以弱冠恐及于难,不肯应命。 东海王司马越欲授为折冲将军,同上长安讨张方,峻又避匿于山中,不敢出仕。 越三年余,智力稍自老练。 因草寇窃发,侵掠乡里,乃出倡首,结聚闾阎邻党,有少壮千余,共保一方,屡逐寇盗,斩其魁渠,收化其部落。 回还桑梓,悉愿相从,不肯散去,遂称之为主帅,有兵将之序矣。 忽日有二贼首,闻知只有苏峻不容扰侵百姓,乃率众数千,至掖县来寻报仇,反为峻斩者三百级,追赶数百里,转战转败。 贼见峻穷追不已,奋力双双杀来并峻,被峻格斩一人,生擒一人,降兵五百余,余者走散。 以此满县皆来遵奉,称为保长,愿听指令,以求救援。 峻期与定约,以炮声四响为号,十里一报,各设一保甲,东西南北只立四处,不得乱发难救。 于是各分地界,一方有警,峻即率众驰往相救,一县皆安。 剿贼数处,获金帛无限,且各富贵之家亦赖其功,咸称峻为义军总,多输钱谷饷其部曲,兵粮充足,威声大振。 汉青州都督曹嶷,虽然近附于晋,心中实持两端,思自霸者,嫌峻在境,己谋难遂,乃使总管夔安、参军夏国臣将兵五万,设言苏峻私招军马,以讨贼为名,广积钱粮,欲在为乱,假称奉诏诛剿,径至掖县责峻。 峻明知其嫌嫉而然,岂是奉诏?但以嶷受晋帝加封为广饶侯,不敢出战,恐耽抗拒之名,使人目为作乱者。 正思无计可退青州之兵,忽报刘遐遣人来至,峻不知其何故,乃命召入。 遐使进见,告曰:“今我刘下邳、徐泰山奉诏讨伐叛臣周坚,因为汉石勒遣石虎来助,被其围住,进退不得。 我主遍思,只有将军仁义广播,忠勇慷慨,肯济急难。 故遣小人前来求救,有书拜上,望惟拯之。 ”峻接启拆开,看其词意恭敬,心中大悦,乃与部属等议曰:“我之初心,欲与君等共保乡邑,以作太平人耳。 不期曹、夔怀忌,嫌吾兵盛,特来相伐,自此两成雠隙矣。 今刘下邳来此求救,本不当去,奈有青州之故,正宜将计就计,去助国兵,讨灭周坚,就镇彭城。 奉表归江南,请为晋臣,朝廷必喜,料无人来搀夺。 但汝等多是本县之人,难强远去,愿留者各还宁家,我带收降万人前往。 众心以为何如?”部属等曰:“寨主既为国家宣力,我等焉有不相从,少效犬马之劳乎?只有一件,但夏参军、夔总管在此,倘见吾等南行,乘动以兵袭之,岂不受祸乎?”峻曰:“吾愿离弃此地,彼欲已满,谅无妨事。 设再无知,吾必杀他一个大败而去。 且我料得彭城,以为根本,復何疑惧之有?汝等必不放心,当作书送与,明辞而去。 ”乃使人竟以书至夔安营中,辞云:  掖城义军总苏峻拜书青齐大总管夔老将军麾下:窃闻石勒雄杰过人,屡请并伐青州,以正不臣,幸得汉主勿许。 今以汉主任嬖荒政,正欲专征,闻曹都督东附于晋,故又争夺彭城,阻鲠晋救,以思有事于齐,而公等不揆,反要加兵于峻,是乃寻敝声援以自孤耳。 吾以公既同为晋臣,故不出战以伤和气。 闻得石勒与我国争夺彭城,仆今欲往赴义,乞总管毋相掩袭,敛戈卷甲,善抚黎庶,仆必不復再来分占。 山左之地,一併收辖,毋使寇扰掖民,幸甚。 敬此奉别,统希炤纳。 使至夔安营中,呈上书启。 安开看讫,问于夏国臣曰:“峻惧兵威,思欲脱去,明以书来告辞。 参军高见,还是相容的是,还是追剿的是?”国臣曰:“苏峻智勇之将,追战未必即胜。 且我等虑汉讨伐,因暗附晋结援,岂可又露面是心非之迹?又闻石勒与我等甚相妒忌,正宜从之,任其自去,我无肘腋之患,得破石虎,使其吞噬之心挫丧。 实一举解两敌之机会也。 ”夔安乃回书假意结好,言无相袭之意,将军放心以干国功。 峻得报,尽提人马三万余,望彭城而进。 石虎与周坚二兵,每日轮流攻击,刘遐、徐龛只是倚濠拒守,以待救援。 看看粮竭势迫,忽见汉兵纷纷传报救兵已到,石虎即便分兵一半来退,轮刀立马大喝曰:“你是何人?敢大胆至此,以犯石大爷耶?”苏峻曰:“泼贼辄敢无礼!不闻吾破寇之名也?”虎怒杀出。 苏峻一向未逢勍敌,知虎英勇,乃抖擞精神,奋勇接战。 石虎见其武艺超凡,遂亦着意防备。 二人狠战上四十余合,不分胜败。 刘遐看见尘埃乱滚,急谓徐龛曰:“峻公为我等受困,冲锋来救。 石虎去阻,正在酣战,不可不去接应。 你将兵马出拒周坚,待吾前往夹而攻之,始能胜贼。 ”言讫,龛即奋然直取周坚,二边战住。 刘遐引兵二万,从后冲去,杀得北兵纷纷乱倒,尸血交横,径出阵前。 第369页 石虎见之,以为遐被困久粮悭,必然易与,遂撇峻先来退杀刘遐。 方才交刃,苏峻大刀砍至,势不可当。 石虎两头受敌,知遐、峻皆勐勇之将,乃弃敌来合周坚,欲入彭城保守。 苏峻紧跟不放,徐龛又大胜,追坚而至。 石虎见两处皆败,遂弃城往北走去。 周坚亦随后奔逃。 刘、苏等追赶二十余里,斩首一千七百级,乃回兵同至彭城。 百姓皆拜道迎贺曰:“吾侪惟恐污陷腥膻,幸得将军来破逆贼,使得復见天日矣。 ”遐等慰之而与众入城安民。 二太守设宴致谢苏峻,峻曰:“小将未受朝命,已承尊召,特引小兵前来。 今幸已退贼,下邳、泰山公可以言功,而仆亦得聊效进身之力矣。 ”刘、徐谦谢曰:“今復此郡,皆赖将军之威。 下官二命幸赖保全,受赐多矣,何敢罔冒功绩?暂请住军彭城,待吾奉表入朝,奉将军破贼之功,听旨莅任,勿得介嫌。 ”刘遐、徐龛各遣人上言苏峻仗义集兵破寇大勛。 元帝见表甚悦,即授苏峻为临淮内史,令其便宜行事,招集人马以防周坚勾引石虎南寇。 徐、刘二人各领镇北将军秩,带兵回镇。 于是三将各往之任。 自此苏峻兵马日强,威名远震,石勒亦不敢侵犯边境,横暴之势起矣。 后人有诗嘆曰:  晋室东迁至建康,思忆復仇统一难。 多是天公限南北,故生巨逆屡为殃。 第一一八回 段匹殚杀害刘琨 话说晋太尉刘琨自失并州,父子俱被赶散,琨至幽州相依段匹殚,次子刘群奔入辽西,投于段末杯,末杯亦礼遇颇厚。 长子刘济为质于伐济,乘代乱,与家将姬澹、代将卫雄将拓跋六修之子,转投幽州,幽州公段匹殚怜之,遂命刘琨统领,同守征北城,有兵万人。 时匹殚与弟末杯有隙,末杯妒兄不劳兵刃而得幽州中土大地,思欲伤之不售,乃设一计,密说刘群曰:“汝父乃中国堂堂丈夫,歷秩太尉,如何甘心作吾辽中部役之属?况幽州是汝中原内地,反不容汝父居止,又遣于征北城听调,吾亦为君耻之。 今姬澹、卫雄有旧代兵万余,足可为用。 汝可修书一封,去约汝父,待我起兵合取幽州,并其部众,然后以汝父子为刺史守之,岂不復为晋朝之大臣乎?”刘群因末杯待身情重,只得应允,遂作书付与。 末杯密遣精细之人,将书往征北城去说刘琨。 使至中途,撞遇段文鸯在郊外射猎。 其人直来,至近认得,慌张避闪。 文鸯疑惑,令兵士捉出,问其何往,回答不明。 命搜之,有刘群约父私书一封,乃押回幽州见兄段匹殚。 匹殚看书大怒,即将其使斩之,密与文鸯、段叔浑二人议曰:“我以好情相待刘琨。 今其子以书约合共谋伐我,出刘琨之意否?”段叔浑曰:“趁今莫令琨知,使人请他到此明责之,看其何如。 不然,姬澹、卫雄、乌桓恭皆有谋略者,一被逃去,与末杯相合,我等不得宁矣。 ”匹殚然之,使人往征北城召请刘琨。 琨不知其事,即至幽州来见。 匹殚曰:“今汝令嗣唆构末杯共害下官,约公于内为应。 有书在此,特请越石自来一看。 ”刘琨大惊曰:“焉有此事?吾今被刘曜、石勒凌并,一身落魄,四海无家,蒙公见邀,无恩可报,所望者欲同明公少伸大义,洗雪国耻,标名青史,流芳后世,庶不负空生于天地间耳。 何期此等狂奴暗中作歹,陷身不义,某岂此等之人也?”匹殚曰:“吾亦知公中心不苟,此实末杯诳诱令嗣,思以敝吾。 但以事故非细,不得不面白于公耳。 倘或彼二人果若来犯,吾必以正责之,恐公终念天性嗔怨下官也。 ”琨曰:“忠肝义胆,似石难移,纵使贼生百计,愚性决不以一子之故而负德惭义者。 公其察之。 ”匹殚知琨至诚不改,乃置酒作款,欲使復往征北城去。 段叔浑曰:“此事固然刘琨不预,其下卢谌、郝诜、姬澹皆耻居吾辖下,倘有乘利人于中生事,心焉可托?又或末杯劫迎而去,于吾有不便矣。 莫若羁留于此,使末杯失倚,则不敢发矣。 ”匹殚从之,遂居琨于别室,使人监而守之,亦薄于交接矣。 有北地太守辟闾嵩,听知匹殚幽羁刘琨,密往征北城约合姬澹、郝诜等,欲袭幽州,取回刘琨作为谋主,共并北方。 有人暗泄其谋,报知与匹殚。 匹殚召众议曰:“人心若此,事将焉处?”段叔浑曰:“兄今不可固执小义,以误大事,必除刘琨,方得患息。 若待嵩等谋成,末杯必与相合,难即破矣。 ”匹殚乃密使人缢琨杀之。 从事卢谌、张儒闻琨被害,乃大哭设祭,与姬澹保刘济弃征北城,奔辽西去寻刘群,以就末杯,说令起兵报恨。 有王浚旧从事荀绰,弃官居闲,在于幽州,见匹殚害死刘琨,知将乱起,乃挈家属南徙,百十日始达吴中。 第370页 温峤得闻绰言刘琨遭害,乃大哭,遥空拜曰:“吾受越石公之託,来此通诚于朝,冀干大功,屡求返命不得。 弃母忘主,何为人也?”乃上表讼琨尽忠皇室,以孤力守职晋阳,间居胡穴北地数十余年,不废国事。 兹因势竭家破奔辽,犹遣臣来求诚,思图恢復。 今既身亡,宜加褒恤,诏回其子,俾受荫袭,以崇恩典。 帝不听,惟除峤为散骑侍郎。 峤以母丧北陲,主亡无赠,不肯受职,力求奔丧。 帝乃下诏敕封故太尉刘琨为忠愍公。 峤又以不得终制为辞。 帝爱其才,不肯使去,乃下诏切责之曰:“今桀逆未枭,梓宫未返,岂可以私情而不受王命可也?”峤不得已,乃受职。 知帝任用尚书令刁协、侍中刘隗。 协性刚毅,与物多忤。 隗性鲠直,不能容奸。 二人慾矫时弊,每每崇上抑下,排挞豪旧,凡诸刻碎之政,皆考核之,弹劾不避权幸。 惟王氏疑帝倚之,遏制其盛,深怀忌嫉。 温峤托其劝帝为琨伸冤。 刘、刁二人乃上言:“刘琨为晋重臣,被段匹殚所杀,理宜问罪。 ”帝以匹殚新据幽燕,其势转盛,且路途远隔,救虑不暇,思伐之甚艰,未敢妄动。 峤又谓刘、刁曰:“段末杯与段匹殚有隙,今刘太尉为末杯所误而死,何不下诏令末杯与琨子起兵报仇?又奚必劳朝中大兵远去问罪也?”于是二人奏帝发诏前去。 末杯得诏大悦,以为兵出有名,即与刘济、刘群、卢谌、姬澹、郝诜、大将宇文悉等,起兵十万,径望幽州而进。 界堡守军飞马向前,报与段匹殚知道,匹殚大怒曰:“贼弟子何无情之甚也?”亦点兵马,以弟段文鸯为先锋,出城拒敌。 不十余里,前军已到。 各皆列开阵势,两边将士昂昂摆立,俱有气吞河朔之威,力拔天山之勇。 谚云:“辽东慕容辽西段,世代多出英雄汉。 任是铜肝铁胆人,也教惊得浑身颤。 ”幽州冲锋大将乃是段文鸯也。 但见他:立马当先似煞神,威风凛凛可惊人。 手持虎爪狼牙槊,身挂貂裘铁甲明。 辽西阵上先锋大将复姓宇文,名悉,朔城人也。 但见他:铁面红髯似巨灵,焦眉捲髮碧珠睛。 肩横合扇刚刀灿,甲炼青铜照眼明。 两军主帅未到,军士擂鼓吶喊,大张声势,震动山岳。 少间,后军齐至,段匹殚与末杯各开门旗,亲自出马打话。 匹殚曰:“弟何立心不仁之甚,岂不闻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周公、管蔡、庄公、叔段可为明鑑,你復效尤作此不祥之行耶?”末杯曰:“非吾不仁,乃奉朝命,讨汝擅杀刘琨之罪。 既久臣服于晋,受其爵禄,难可逆命,只得领兵来此。 兄可怪我乎?”匹殚曰:“吾乃忠心美意,收待刘琨,欲共戮力王室,以立尺寸之功。 是他负义,设心欲害我们。 天不从奸,致使下书的错投于段文鸯处。 吾将其父子相约之书令其自看,琨思惭负,无颜见我,自缢而死。 我痛哭而厚葬之,曲岂在我也?亲笔尚在,焉可讳乎?”末杯曰:“私书是无凭之事,密诏乃有据之证,何人出马,先与刘公报仇?”刘群即便挺枪望段匹殚杀去。 马蹄才动,段文鸯横槊接住。 二人战上了二十余合,刘群抵敌不住。 刘济看见,慌忙出助,不及五合,被文鸯一槊打于马下。 宇文悉大怒,舞刀杀出,二人敌住,扬威大战。 一个刀转处电从身畔闪,一个槊过处风向马前生。 狠斗上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代北骁将卫雄方欲出助,段匹殚与叔浑并副将赫连桢、练千秋等蜂拥杀入。 姬澹、卫雄马适到得阵前,不期宇文悉马蹶前蹄,被段文鸯赶上,一槊打中面门而死。 姬、卫二将势痿兴阻,止遏不住,兵马奔溃,遂败而走。 段、练、赫连三将随后追赶,得姬、卫抵死殿后,虽退三十余里,折兵不多。 文鸯见天色将晚,收兵迴转。 末杯扎下,与众议曰:“今到此间,反败一阵,折了宇文悉,刘济军威已挫。 明日文鸯再到,如何迎敌?”卢谌曰:“有吾在此,必要与吾主父子报仇。 且到明日再战。 ”次日,段文鸯进兵搦战,末杯因锐气未振,坚壁不出,一连相拒十日。 末杯问于卢谌曰:“吾以文鸯英勇,且自守住。 日日被他激骂,甚是烦恼。 卿等乃中州大才,将何教我以退此贼?”谌曰:“某有一计,可破文鸯。 逆观此人恃勇轻进,寡谋忽敌。 明日可布一阵,每边选弓手五千,伏分阵门两腋。 主帅自与吾刘公子出阵引战,诈败诱之,文鸯必然杀入。 姬将军、卫将军二人放炮截出,阻住后军,吾招箭手一齐射之,可获文鸯矣。 文鸯若除,则匹殚易与,一战可復仇耻,连幽州皆归于我也。 ”末杯大喜,即拜卢谌为参谋,使其调度军马。 第371页 次日,谌乃布阵埋伏,一切完整。 段末杯同刘群仍前索战,段文鸯与诸将整顿出敌。 匹殚分付曰:“末杯无宇文悉,中心畏惧,故连日不敢对敌。 今日陡出,想是将欲退走也。 若是战败,切不可纵之使去,须要追赶擒住,以断患祸。 ”文鸯领诺,与赫连祯、练千秋直出阵前,谓末杯曰:“宇文悉已死,谁人能当小弟?老兄何不自谅,收拾早回,免致触犯尊躯,有伤同气。 ”末杯曰:“宇文悉因马失蹄,致被你们侥倖胜了一阵,你便大口。 今日必定赢你,以报前日之仇。 ”道犹未了,刘群挺枪大骂曰:“附恶贼徒,昨日伤吾兄命,向者害我父亲,万剐犹然嫌少。 好好下马,免吾动手!”文鸯亦曰:“凑数贼子,汝欲寻父兄作伴也?”即便挥槊杀进,群忙敌住。 未满十合,群抵不得,末杯自来接战,赫连祯又从旁并至。 末杯佯败而走,文鸯挥兵放马向前赶去,段匹殚亦率众助赶。 只听得炮声大起,姬澹、卫雄杀出阻住,遂不能进。 卢谌听得炮响,把大旗摇动,前面末杯、刘群、乌桓恭扎住,后面郝诜、张儒截出,两边箭如雨点。 文鸯身中十余箭,知堕计中,只得冒矢冲出,又被郝诜一枪刺中右膝,亦不顾敌,惟奋力突阵直走。 姬澹、卫雄与匹殚、叔浑拒住,不防文鸯骤至,遂被从兵队冲出脱去。 及赫连祯、练千秋于内冒箭杀出欲走,又遇张儒、郝诜截住。 背后末杯等赶来大叫:“不可使逆贼逃走,捉住以报宇文悉之仇!”二将听言,亦殊死奋战,身被数枪,方得离阵。 未及百步,姬、卫二人杀转,俱为所斩。 末杯又至,激励众将曰:“汝等既已建功,可再努力向前,斩除文鸯,可报刘太尉之仇矣。 ”辽西之兵各皆拥杀争先,喊声震地。 幽州兵当之不住,望风而走,杀得尸横郊野,血染蓬蒿,至州有四十里之程,死者不断,器械丢满。 匹殚折兵数万,大将二员,副将十余,锐锋大损,将门闭上,谨谨守住。 末杯分兵围住攻打,一连数日。 兵士辛苦,咸道不当妄杀刘琨,以惹此祸。 匹殚急忙与叔浑、文鸯议曰:“弟被诡计,箭伤未合,末杯得势,坐受其困。 今闻众心多怨,倘若有变,如之奈何?吾恐难以久守,必须计之可也。 ”叔浑曰:“冀州邵嗣祖新得温羡之众,有兵四五万,与吾连壤,宜速求其来救,可破末杯矣。 ”文鸯曰:“续,晋人也,恐恨吾害他刘琨,不肯相救,未可倚望者,还当他图之。 ”叔浑曰:“但修书言末杯欲吞北地,故先事幽州,以次而进。 古云:‘唇伤必然及齿。 ’吾为手足,彼且无容,况外人乎?刘太尉亦由他们所害,与身无干,有证在此。 况吾曾托司马温峤奉表入朝,奏请刘公为蓟辽都督,共恢中原。 某虽边夷,实为国家效义,驱逐石勒,替王彭祖报仇,故至此地。 备辞慨切,彼必相从。 ”匹殚即命叔浑修书,遣有一胆量军人,于贴肉收藏,叮咛嘱付,缒城偷往冀州去求邵续。 续见匹殚无故书至,拆开看其衷悃乞援之意,心中踌蹰。 使者曰:“幽州公再三拜上,言末杯豺狼也,得陇必思蜀,保全幽州即保冀城也,伏祈念之。 ”续乃召众议曰:“使言书意,俱各有理。 彼虽夷自攻夷,与吾无涉,但救灾恤邻,胜如保身,亦当相从者。 ”乃留兄子邵竺督兵二万保城,自与长子邵辑带领将佐,引兵二万,往幽州救应。 末杯连日攻围,以为復辰、陆眷二部不来救解,期在必克。 忽见探马报导:“冀州邵刺史统领大军前来救援,已到界上矣。 ”末杯听言,恐被两头夹攻,乃撤兵一半,迳往东南路上阻拒邵续。 两军相遇,排开阵势,末杯亲自出马,谓续曰:“吾兄不仁,屈害刘使君,故奉大晋皇帝诏命,起兵问罪。 公亦晋臣,岂无兔死狐悲之念,而乃听其所诳,以遏君命,而忽大仇不报乎?”续曰:“汝等所为,瞒得甚人?都是你勒挟刘群,欲酬私隙,陷害忠良。 狼心狗行的逆弟枭子,天神不容。 正欲捉汝以正典刑,尚妄言也!”刘群听说,挺枪出马,续子邵辑接住,二人双枪并举,四手齐施,一连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守城兵士报言:“末杯已撤东南之兵尽退,不知何故。 ”文鸯曰:“必是冀州救到。 兄可整兵防备西北角之众,待吾与吉铜头引两枝人马冲去相助,先破末杯,然后迴转破此围兵。 匹殚曰:“弟疮才好,且慢临阵,待吾自去。 ”文鸯曰:“吾不去,难以必胜。 ”遂披挂径起,望尘而去。 正见辽冀相战甚狠,段文鸯与吉铜头从后杀入,两头夹攻,杀得末杯人横马倒,十伤四五。 姬澹亦中两枪,乃不能顾念后兵,迳自往北逃去。 第372页 卫雄与乌桓恭撤兵来助,只见邵续与段文鸯得胜,追逐末杯转到,乌桓恭等整兵待战。 段叔浑又引生力兵自城中突出,乌桓死于阵中。 时天日晚,卫雄久知郁律大盛,访求六修母子,雄遂乘暗奔往平城而去。 末杯见兵多散去,乃大恨邵续,于路扎下军马,使人持书一封说诳石勒,言:“邵续连结幽州段匹殚,以裴宪为参谋,欲袭襄国,与王浚报仇。 今吾因琨子刘济、刘群请旨,借兵与父伸冤。 邵续援党,尽提军马至幽州,共相扼我。 冀城空虚,我今在界绊住,公可将兵迳往袭之,不劳力而得者,慎毋挫过。 ”石勒见书大喜,即召众将议曰:“吾心每每思并冀州,恐未易得。 今天赐其便,虽然末杯说吾为彼出力报恨,实乃我之幸也。 ”于是即令石虎引兵五万,暗袭冀州。 此时邵续顿兵幽州,匹殚以末杯在界外扬言要再攻幽州报恨,未送还镇,不虞石虎兵到。 邵竺兵少,不敢出战,使百姓戎装充数,上城守御。 使人先赍文书,连夜往幽州催叔回救。 使至,邵续见之,大惊,急忙往见段匹殚,议曰:“下官承公教谕,领兵来赴,幸退凶逆。 不意石勒乘虚袭我根本,此必末杯勾引其来,彼虽不曾回兵,料亦思欲绊住我等,亦未敢犯公之境。 且自相辞前去。 ”匹殚只得馈送起身。 临行,续执匹殚手嘆曰:“贼胡势甚猖大,此回胜败未知何如者。 ”匹殚曰:“唇齿必须相顾。 君急先行,下官待探子一到,随后统兵即来接应。 ”续乃如飞疾回。 勒之探军见知其因,向前连夜驰报与石虎。 石虎召众问曰:“邵续回兵,谁敢分人马去阻,不使近城,待吾好破此城?”石遵曰:“不然。 冀州城墙河北称首,急切未易即下。 不若趁其未到,将军自将精兵,悄悄的前往总路青山谷中,两头埋伏,其回必从此过,出其不意,一时杀出,可获邵续矣。 何愁冀城有不下乎?”石虎大喜,遂亲率精兵一半,前往埋伏俟候。 邵续不防有计,催兵疾进。 时将酉分,至青山谷口,邵辑曰:“此处山路僻窄,可着人打探齐整,慢慢而去可也。 ”续曰:“城中兵少,急似燃眉,趁此日暮过去,贼人不知,速行莫误。 ”命辑当先,自断后,坦然而进。 军士未及出谷,只听得炮铳轰天,伏兵从两头杀出,杀得冀兵纷纷乱倒,血流尸积。 石虎从中大叫曰:“不可走了邵续父子,违者诛戮!”邵辑听得,捨命冲出,望城中走去。 邵续在后,被石虎看见,拖刀赶来。 续慌弃盔毁带,杂于军中欲逃。 石虎恐远难辨,取弓搭箭,望背后满发一矢,力大弓紧,一箭饮羽,穿透续之马腹,把续掀翻下地。 虎恐被脱,策马向前。 续才转身挣起,即为生擒上马。 邵辑方得入城,败军亦到,辑以为父至,连忙开门接应,看不见父,随即问曰:“老爷何在?”军曰:“被敌将生擒去了。 ”辑听其言,放声大哭,亟入与邵竺议曰:“必须往幽州求救,或可取回父亲,以保城池也。 ”竺乃使人趁虎兵未合,出城而去。 次早,将邵续押于阵前,使之招降子侄,免伤百姓,续乃高声大叫曰:“吾儿邵辑、邵竺听言分付:吾之素志,欲效忠报国。 不幸至此,无能为也。 汝等努力共奉段公为主,保城破贼,勿以吾身为念,至亏臣节。 ”石兵见续不肯招降子侄,復拥而去。 辑、竺遥望而哭曰:“顾忠不能顾孝。 父命如此,其将奈何?”乃只紧守城隍伺救。 越三日,段匹殚救兵大至,扎营于城东,以为掎角之势。 遣人报入城中,辑、竺等大喜,即唤城下石兵谓曰:“我小将军有令,汝等且退,明日整兵出城,与你决一胜败。 可去将息,以好厮战。 ”小兵报入军中,石虎大怒,下令竭力攻城。 石遵又曰:“城坚难下,守御甚严,外有劲兵,战未易胜。 不如将续且回襄国,与右侯计议,再进未迟。 ”石虎亦因文鸯英勇,昔曾相结,遂从其议,乘机入寨,于夜悄悄抽兵迴转。 次早,幽、冀之兵各各打点出战,至辰分不见虎兵。 使人探之,方知石虎已去。 于是匹殚入城,安慰邵竺兄弟,留辽将独孤忠助守,自回幽州而去。 石虎将邵续回郡,送见石勒。 勒使之降,邵续言辞慷慨,忠义凛然,愿死晋室,勿负国恩。 勒见其贞诚刚毅可尚,释而礼之,使为幕宾。 因下令诸将曰:“今后克敌,倘获士类,必生致之,不得妄杀。 ”此是石勒好处。 邵竺上表至江东,吏部侍郎韩胤奏曰:“西北方藩镇,惟存邵续、李矩二人。 今续被石虎所执,守义不屈,勒以胡寇优而礼之,陷身异域,甚孤忠义之心,宜发兵救取,以劝将来。 第373页 ”众以为不能尽剿胡勒,焉能取回?且远隔南北,事非轻细,惟下诏令邵辑袭为冀州刺史,与段匹殚相援协守。 时人见晋国遭此数辈,自胡地而起,混入中原,衣冠屈膝,有诗嘆曰:  闲来独坐检余编,追数兴亡思惨然。 五帝念民轻帝业,商周继迹尚同前。 一从司马逄牛续,胡马纵横混冀燕。 不是途遥难顾援,自辜忠义陷腥膻。 第一一九回 刘聪死靳准谋汉 再说汉主刘聪,自刘约带皮囊、玉简来后,一应国事不理,惟日夕与后妃等于宫中宴乐氵?戏,醒而復醉。 将一年余,约果应其所言之期而死。 聪信其灵,遂思忆成病,至摄提岁秋,史官不上,众皆忽之。 聪復梦亡儿刘约入奉,言:“法驾已备,迎者将到,陛下尚不整装,忘摄提之约也?”觉来悟曰:“约死一载矣,既来邀催,在所不久,焉能自免?”乃使使召刘曜、石勒入受顾命,二人皆推託不赴。 聪乃遗诏改封刘曜为一字王,以赵王都督关西并山右八十四郡大小诸军;石勒为襄国公加王冕,都督关东山左五十一郡大小诸军事,各兼征讨大将军;以御弟上洛王刘景、济北王刘骥二人共录尚书事;加大司徒靳准为辅国公左丞相,靳术与靳明为大司马司寇,典左右禁卫兵马,兄弟三人并领枢要,总文武大权。 升黜才完,汉主病笃,乃召太子刘灿、靳准、刘景、刘骥、游光远等入托后事。 先谓靳准曰:“朕与卿相共事二十余载,岂今一旦诀别,虽系大数,不无遗恨。 太子愚暗,卿系国丈,可善辅之。 ”靳准跪地俯伏曰:“陛下善保龙体。 臣当竭尽驽骀之力,以佐太子,不劳圣虑。 ”又谓刘景、游光远等曰:“朕今不豫,以太子託付卿等,卿等宜尽忠王室,以保宗社。 ”景等叩头曰:“臣等敢不鞠躬尽瘁,以肝脑涂地乎?”聪摇首以目直视众人曰:“今南北大定,何用言此?但教曜、勒在外谨守边防,朝中大臣择才任事,毋得妄动兵戈,非比朕在日也。 ”言讫,使众出宫,明日再叙。 是夜聪崩,在位九年,改元者三。 次日,太子与百官等举哀治丧。 靳准曰:“国不可一日无君。 当先正大位,然后行事。 ”于是群臣奉太子刘灿即位,改号昌平元年,官秩皆照刘聪遗命,封定品例,悉不更易。 颁赦国内,报讣于长安、襄国、青州三大镇而去。 汉主既立,以靳准国戚至亲,委以钧轴,凡一应军国重务,皆先白准而后行,自是靳氏权倾中外矣。 秉任之初,悉心咨访,朝野无议。 汉主灿以为大政可托,遂亦肆志宴乐,荒氵?无忌。 缘其习于胡风,好杀无德,人多畏之,挟父后靳氏、刘氏、樊氏、宣氏、王氏五人共饮,欲氵?之,樊氏不从,立命勒死,余皆模煳承顺。 有侍者将此事报知王沉、靳准。 准乃原系边胡悍子,横暴多残。 一听此音,即便怒曰:“吾女月华,先帝之后,逆子若此无礼!”王沉急止之曰:“国公不可躁罔,汉主好杀,未宜谏斥。 今君上丧伦失德,累月不出。 公掌大政,当去其心腹,方可制压朝臣,以规君过。 否则恐有不测也。 ”靳准从之,乃大树党与以为爪牙,将旧日崛强鲠直之臣,皆诬以罪过,罢除其官,阴谋杀之。 只有刘景、刘骥二人乃皇叔重臣,不敢妄动。 准心忌之,又惧其忠勇多谋,乃设一计,密入宫中奏与汉主灿曰:“近者外议纷纷,皆言上洛王同济北王阴养死士,日夕练兵,共议陛下氵?乱太后,不理朝政,早晚欲行伊霍之事。 亦宜察之,早为提备。 ”汉主灿曰:“朕为国君,率土之人,生死由朕,况作乐乎?彼见寡人少出,即便诬为氵?乱,必须杀此妄言之人,众方知畏,不然甫能威令中外也。 ”准曰:“陛下轻言。 二王位尊势重,宗党广盛,若有少泄,即为齑粉矣。 莫累老臣家族。 ”汉主曰:“朕写密诏付卿,除此二人,何如?”靳准假意推託曰:“臣系外戚,敢谋亲王?且虑素无谋略,一有不密,反先招祸。 陛下且三思之,莫谓臣为妄也。 ”靳准辞出,暗喜计谋已中。 復又暗使其女月华,教之谮诉二王,以征所言之实。 后闻父嘱,乃问计于王沉。 沉为画智如此如此,靳后依之。 见召侍宴,推拒不赴。 汉主自往就后,让之曰:“错已在先,今復乃尔作忤,欲贱朕也!”靳后跪奏曰:“非敢逆旨,但宦官传言,外议我等顺旨贪氵?,惑乱圣躬。 上洛、济北二王十分不悦,使人密至宫中打探,欲要尽除我等,并废陛下。 是以惧诛避嫌,不敢与陛下同行坐耳。 乞恕万死,免致负累龙体。 ”汉主曰:“内侍皆宫中心腹,分付谨守,不许闲人擅入,何惧他乎?”靳后曰:“二王已知其情。 第374页 若在一日,奴身一日不敢近驾。 若在一年,奴身一年不敢近驾。 宁可拂情死于圣前,不愿被责死于二王之手。 此实心也。 ”汉主曰:“这有何难,明日就去此二贼,以绝汝怕惧之念。 ”后曰:“万岁何误矣,岂可因吾一丑之妇而废二社稷之臣乎?”帝曰:“朕不先事下手,则梓童与朕皆被其害矣。 ”即便出宫,召靳准、王沉入内商议曰:“昨卿言二王之事,朕欲委卿区处,卿不肯承旨。 今又听得宫中内外咸各云有,何又隐忍以罹其祸?朕已写诏在此,卿可带领羽林军马,围住上洛、济北二府,捉住即斩,莫付法司,朕思难拟其罪。 勿得有误!”靳准得令,乘夜分各军俱散,唤弟靳术、靳明带诏,率领心腹亲兵三千,围住二府,一时打入,谁能搪得?以是二家老幼尽被所害。 斯时汉之亲王重臣刘曜、刘雅、石勒、张宾皆在外镇,二王暗被诬害,百官惧势,俱不敢明言,任靳准兄弟坦行无遏。 靳术、王沉曰:“今汉朝大政与兵马皆属丞相,郡邑又皆多半是吾等所置心腹,何不乘此汉主荒氵?,杀母乱伦,废而除之,假伊霍以立晋魏之基,不亦可乎?”准曰:“内事不足虑。 但惧刘曜、石勒、曹嶷三镇大臣在外,必然兴兵问罪,恐争战迭生,不能如愿耳。 弟等有何计策退得外兵,则可为矣。 ”术曰:“当日汉刘左国城起手,不过兵马数万,尚能干成事业。 吾今住此都城,合外郡共计大兵四十余万,虽曰汉军,实在吾手,就使刘曜、石勒连衡而来,不过二三十万,何足畏哉?吾有一策,孔苌、桃豹在石勒部下,曾与兄长结为莫逆,暗以书去求其为助,或为说阻石勒,则一路不足忧也。 曹嶷远在青州,素与石勒相忌。 观其所为,虽曰汉臣,实怀睥睨之意。 昔与吾亦是邻里,当遣心腹人奉书,与之结纳,必定相从。 ”准然其议,即便先往二处探试可否。 使至孔苌处,达准之意,苌笑而受其书,不言可否。 再至青州,曹嶷拆书看云:  林下旧友靳准奉书三齐大都督曹公麾下:仆闻履盛满者,当思忌嫉出于不虞。 将军今擅百二山河之地,石世龙屡屡奏请讨伐青州,仆亦坚执谏帝,谕使不许自相吞併。 迩来探得石公嗔吾之甚,欲谋攻黜仆之兄弟。 细思愚又孤立于朝,将军又无援于外,念惟将军昔在敝境,忝为邻里,今特遣使奉渎,欲与将军相为结援。 勒犯青州,则吾出兵以议其后;勒攻平阳,则将军起兵以挠其中。 如此,虽勒有韩彭智勇,亦不能展其能矣。 公其详之,以订忠盟。 曹嶷看书大喜,乃谓诸副将等曰:“吾所虑者,狂勒兵强,屡有吞併之心。 今得靳公肯协力同拒石兵,则吾有所倚矣。 ”即唤使者上阶,谓之曰:“惟靳公之命是从,倾心依附,不苟变也。 ”乃作回书,与定盟约,遣人同上平阳回话。 靳准见书大喜,重赏其人,遣还青州。 復唤靳术议曰:“今汝一计而制曹、石二强敌,东北路可以无惧矣。 西北路刘永明系他亲王,又将何以处之?”术曰:“石勒有曹嶷从吾之盟,谅不敢擅离襄国,恐嶷袭其根本矣。 其他命将到此,何难退哉?但刘曜一路之兵亦还利害,弟有一计可以遏彼。 今荥阳李矩有兵数万,界于长安、平阳之中,祖逖在于豫州,堪为吾援,可修书二封,遣人到彼,明言欲杀刘灿,以山西归晋,惟惧刘曜在长安,要兴兵征讨,是以不敢。 二公若肯相从,为吾阻住其兵,吾必为汝愍、怀二帝报取仇恨,送还梓宫,永为附庸。 二人定然听从矣。 ”靳准听言大喜,乃选能言利辨之人一个,持书往二处而去。 使至荥阳,李矩召入,问其故,使者呈上书札,又将靳准分付之意道上一遍。 矩看书中之意,遣使出外,与其甥谋士郭诵议曰:“刘渊、刘聪残恶中州士民过多,无处可报,莫非天使靳准作此事也?当应允之,待其为吾雪耻,不亦可乎?”乃召使者入内,谓之曰:“你可回平阳,多多拜上靳公,一意行移。 长安兵来,吾自阻住,不容前进。 设彼势难阻遏,吾必迳取长安,夺其根基,使人去邀祖豫州来救平阳,不须惧也。 ”使曰:“祖爷那里,我主亦有书启在此,小人特故一併带来。 先至此间求见老爷,然后再去。 今蒙老爷许诸,但恐祖爷不从。 望爷赐小人帖子一个,聊为吹贊,则大事方可成就。 ”李矩听之,修书一封,另差使者同往豫州去见祖逖。 祖逖召入,先看靳准求成之书,再看李矩吹嘘之启,乃暗喜曰:“汉寇僭窃已久,兵威尚旺,欲雪仇耻,一时难卜。 今靳准得专大权,谋篡之心是实,但惧刘曜在外,故不敢耳。 ”遂与参军等议曰:“今汉靳准来求我等为援,思欲谋位。 虽是为己之私,于我亦有少幸,允其所请,使祸伪汉,纵不能尽殄贼类,其坏乱从此始矣。 第375页 ”众皆曰:“大人明见是已。 此非与贼交通之例,有益无损者,亟宜应承,使其安心行事。 脱彼有故,吾自相势而作区处,成败是彼自当也。 ”逖亦然之,召使入,谕曰:“汝主既来托我阻拒外兵,一从李荥阳老爷之议,若只荥阳界上阻得住,我亦发兵助之,若阻不住,李爷向长安,我即向平阳,助你主公,有何惧哉?汝回拜上靳爷,放胆为之。 平阳我晋久弃,亦不愿得,定是汝主所掌,但二帝梓宫可要送来与我,不可负信。 ”使者求讨回书,祖逖曰:“不须用此,大丈夫一言为定。 途次之中,倘有人见,反致漏泄矣。 ”使乃辞去,回至平阳,将李矩、祖逖从允,并阻兵袭长安救平阳二计之说,从头细讲一遍。 靳准大喜,乃决意干事以害刘灿矣。 祖逖既得靳准之书,言奉梓宫还晋,遂亦使人至江东上言其事。 晋主见奏甚悦,即议使人去豫州,令祖逖暗催靳准行移,速还梓宫。 王导以邓攸乃南阳人,使为行人,往豫州候迎,朝廷从之。 按《史》:邓攸字伯道,南阳人。 其祖邓殷常与诸葛孔明为邻。 因梦闲行水边,见一女子洗手,身旁有大囊一个,囊上画一兽头。 忽有一勐兽走来,咬破其囊,以头撺入。 欲趋救其女,忽然惊觉。 醒来起问于人,人皆不解其意,乃造孔明问之。 孔明贺曰:“他日当为太守,主宰万民也。 ”殷曰:“何以知之?”孔明曰:“兽者,守也。 女在水边,乃汝字也。 洗手者,握掌也,应为汝守以掌一方也。 囊者,袋也,即同代字,外兽撺袋兽头而入,是新守代旧守也,非君代汝州守,则汝州守代君任也。 ”殷谢而识之,后果代邓叔升为汝南太守。 殷子生攸兄弟二人,父早丧,与弟孤居,自教以书籍,又先为弟娶妇,自宁鳏居。 镇南将军贾混闻而嘉之,厚遇邓攸。 攸诣混府致谢,值混与民断讼,不能明决,混言于攸。 攸详而剖之,曲折中理。 混依拟断之,各皆快服。 混甚称赞其能,攸曰:“孔子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何若爱民公赋,使得安生之为上也?”混愈加敬重,使人作伐,以女妻攸。 后混死,石勒攻掠河北郡县,人民逃窜。 时攸弟已丧,妻亦痛伤而故,惟存孤子邓绥。 攸乃亦以牛马负妻贾氏并侄,徙避刀兵,思故旧父执与父祖故主琅琊王俱在江东,亦欲南行。 将过淮,陡遇石勒之军,牛马盘费悉为所掠,衣囊一空。 攸夫妻乃徒步携子侄而走,因无粮资给,日食一餐,艰苦特甚。 攸无奈,投大户求寄小儿,其人不纳,问以来歷,知是宦门忠良子弟,赠银一两而别。 奈乎舟船不通,日行不过三十余里,以贾氏素生宦族,不曾歷此艰辛,又有二子为累,耽迟日月,银又用乏将尽。 贾氏曰:“江东尚远,身无余资,何时能到?”攸曰:“再行五七日,可搭船去矣。 但无船钱可还,又思你们不能耐苦趱程,二子哌哌哭泣不已,我抱向前里许,返转再来顾你二人,以此耽阁,期还未定也。 ”贾氏曰:“今我夫妻流离止此,进退无倚,多因是死,走他则甚?”攸曰:“我亦步步思想,一死俱了,必然死不为难。 但虑邓、贾二氏祖先不得血食,吾之罪也,故此忍死强捱。 若得老天见怜,延至江东,瑯琊必定垂念先人,讨得一官半职,上可以光显祖宗,下可以不绝祭祀,中可以酬汝半世相从劳苦。 只得勉强,图后少冀耳。 ”贾氏曰:“言虽如此,我们一身自不能顾,有此二子初离襁抱,俱要背负,你一人焉能保全而去?”攸曰:“吾背一子,扶你共行,犹可以往。 但多一个,恐终不能兼济也。 ”贾氏曰:“然则勉舍邓绥,可能度得性命否?”攸曰:“骨肉悉难割捨,且吾弟少亡,止遗此子,安可使他绝祀?我思和你年方四十,尚可再生,理当弃子存侄,以全大义。 或者神明默佑,稳达江南,赐育好子在后,未可谅也。 且叔子吾养,即吾之子一样。 ”贾氏泣而从之,乃撇儿于道而行,其子大哭,随叫不止,贾氏痛哭,攸以言绐之。 转步以带将儿缚于树上,诳妻以为适见有一老人在于田间,将儿把与他去了。 妻信之,相与南走,又歷无限苦楚,飢至一二日,无饭亦行。 得到江东,不待人引,竟至朝中求见元帝。 帝念其祖父世为琅琊府旧臣,遂任为中书簿署。 见攸贤而有才,改授东宫庶子。 以王导所举升行人正,往豫州候迎梓宫,回朝伏命。 因吴郡缺守,就补攸为吴郡刺史。 到任莅事,一清如水,使亲人载米自给。 三年任满当迁,人民遮道攀留,拥住舆马,不肯放之登舟。 攸乃只得转辔至府,唤父老辈分付,慰使往上讨保,肯准即住。 第376页 至夜悄悄出府,开船而去。 百姓乃作歌颂曰:“紞如(值更吏也)打五鼓,鸡鸣天欲曙。 邓侯绾不留,谢令推不去(言前官之贪污也)。 ”因无子,再娶一妾,见其乃南阳乡音,问以备细,是攸之表甥女也。 遂择选良家,作亲女嫁之。 自此不復再娶,竟然无子。 贾氏因念子成癯而死。 时人哀之,咸为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儿,不分好歹也。 ”议者以为邓攸不当缚子于树,恐致饿杀,是其失于忍也。 否则随其自走,倘遇有人收去,得保躯命,未可逆料。 若此天或报之,使其然耳。 邓攸奉命至豫州,见祖逖,道以帝意。 逖乃密使人至平阳,说促靳准。 准遂分布牙爪,将平阳城中衙门尽行贿嘱停当。 选定日子,以诸葛丞相寿旦之期,百官庆贺赴宴,不在朝堂,即便动手。 靳氏奸谋已成,汉朝平阳数十载之基,于兹将毁。 后人有诗嘆曰:  方阅刘渊破洛阳,又生恶逆降平阳。 嗣孙不肖终三世,辜负先雄战百场。 委政贼徒依蝮蟒,诛除元叔拆篱墙。 自原冢父无规训,故把江山付晓霜。 第一二〇回 靳准灭汉乱平阳 汉主刘灿昌平元年,靳准谋害刘景、刘骥,朝中再无柱石之臣,游光远又被诳帝差出,代巡各处州郡,监视钱粮,考察官吏。 一应军国大事,兄弟三人分掌。 内宫之事,又是亲女月华并腹党王沉所统,知无阻碍。 外兵见得曹嶷、李矩、祖逖三处从其所约,代为阻援,遂乃放心肆行逆谋,密召心腹将官毛勤、孟汉、丘麻、方实等共议曰:“今汉主不道,氵?乱太后,人皆怒之,乃天亡之时也。 我若不为,必被他人所谋。 吾为国戚,亦皆不好。 你等皆是家将,可助一臂之力,除此昏君,毋落人后。 事成之后,富贵共之。 ”毛、孟等曰:“丞相有用,某等当效犬马之力,以报豢养之恩,何言助邪?”靳准大喜。 次日,诸葛宣于寿旦,准先命靳术、丘麻等将兵一万伺候,把住外门。 靳明与毛勤、孟汉引兵五千,候于内。 只待众官赴宴,即便杀入,将汉主与刘氏子孙尽行诛之,不许生擒。 众人受命,各去打点。 准乃故同游光远、唿延实等文武官员,俱往诸葛府赴宴,靳明等即与毛、孟带兵一齐杀入。 其时只有东宫卫将叶聚、龚通在内,见外门喧嚷,慌出看时,兵已拥入。 二将向前喝问曰:“此间乃禁门之内,你乃何人,辄敢擅入,欲造反耶?”靳明曰:“汝不知宫中有变也?”聚未及答,早被毛勤一剑砍倒。 龚通大叫曰:“有变即此贼辈,兵士可急擒之!”挥刀亲出阻杀,毛勤、孟汉向前抵住。 三千卫卒怎当得五千点选精兵?靳明亦自从后抢进,一刀砍中其肩,龚通遂为乱军杀死,众皆走散,明等沖入内宫而去。 宦官刘广、刘胜出问曰:“汝是何故?不得无礼!”言未毕,已被打倒于地,混踏而亡,众兵排闼竞进。 汉主见其兇狠,走入翠华楼上叫曰:“汝诸后妃尚在梳妆,宫中有变,不知何故,兵势甚勐,朕故避之。 ”靳后曰:“可召吾父速捕之。 ”帝曰:“无人可出传旨。 ”须臾,兵士涌上,帝曰:“汝等敢是造反也?”兵曰:“奉丞相令,命收无道。 ”刘灿方知是靳准谋乱,指月华曰:“汝父子忘恩负义,意图作歹,谮害二王,今又如此,朕命岂能保乎?朕虽遭于贼手,汉之臣宰肯又轻放贼也?”月华曰:“逆子污吾名节,无父母君臣之礼,死罪难逭,尚敢责吾!兵士可速擒下!”靳明乃令将诸后妃尽皆捉出,一併杀之。 刘聪诸子诸孙并妃嫔大小皆被诛戮,殆无遗类。 靳术见内事已成,提兵往宣于府,去请靳准与百官议事,众犹不知。 见说宫中兵变,一时皆至,惟独靳明督甲士列满殿庭。 忽然帘卷,太后靳氏月华亲出,谓诸大臣曰:“刘灿无道,欲污吾等,杀害樊后,挟制刘、王侍寝。 是以丞相辅国公谋使司马、司寇二人将兵收讨,以除昏暴。 特请文武共议大事。 ”靳准曰:“娘娘且自回宫,待吾等从缓计议。 ”游光远曰:“圣上何在?吾当见之。 ”靳术曰:“翠华园中。 ”光远听言,飞疾就行,众官将随后共往。 靳明以剑止住曰:“无道已死,去亦无益,且定大议。 ”众官被阻,怕惧靳术、靳明似有相害之意,皆不敢行。 准曰:“游大夫不在此间,列公高见何如?”众曰:“既是丞相奉天行讨,一凭张主便是。 某等管见庸才,焉可谋议?”准曰:“吾欲去迎始安王来继大位,汝众官心下如何?”众官知其意,恐怕加害,皆不敢答。 靳术曰:“始安王勇而好杀,兄今诛其刘氏老幼,此仇深如河海,重似山岳,岂得再立刘氏,自寻灭门乎?”准曰:“然则可立何人?”王沉、郭猗、靳术、毛勤等齐齐上言曰:“今观举朝文武,无有能当此大位者,惟相国为之,方可制服群下。 第377页 ”靳准假意谦辞,命百官举有德者立之。 百官知其建此逆谋,必为篡位,忤者定遭谋害,惟曰:“相国且权时居摄,访而立之可也。 ”靳准然之,乃称大将军统汉天王,以权国事。 游光远哭吊汉主而出,不面靳准,悄地归府,乘夜奔往诸葛修之处告言其事。 诸葛武开门接入,问曰:“大人慌张至此,有何紧急?”光远曰:“一场变异,天大海深,可同进见老相议之。 ”遂与同至榻前相见。 光远曰:“靳准、王沉作乱,汉帝子孙诸妃亲党共计三百余口,无少长皆被所杀。 自称大汉天王,总摄国政。 ”宣于曰:“两日以来,心神恍惚,睡卧不宁,原来有此大事。 吾等抛家弃祖至此,少立功业,以图永远富贵。 今一旦眼见贼奴作逆,被其殄灭汉裔,我等扶助之劳,悉成画饼矣。 恨吾病不能杀此逆贼,枉费初心经营尽瘁。 奈何!奈何!”长嘆一声,昏然而逝。 诸葛武哭倒于地。 游光远流血恸曰:“吾欲倚老相国为主,共图惩逆,汉室怎如是之不幸也!”内中夫人众家眷等听得哭声,一齐浑至,哀声震闹。 宣于忽然復甦,顾谓妻子曰:“吾今痛愦而死,平阳必丘墟。 汝可奉吾灵柩,归葬于祖茔武侯之侧,庶俾子孙常温暖,皆亦不缺,是吉壤也。 惟初下有二十年大杀之凶,已应过了,宜谨记之。 ”又谓光远曰:“吾今一气,痛入于心,多应即死,不能与君共尽报国之忠矣。 宜善图之。 ”言讫而薨。 光远再拜哭曰:“汉仇休矣,再有何人能谋贼乎?”诸葛武曰:“都城中当事者满是贼党,一二人亦难谋彼。 公有忠义之心,乞念先帝厚恩,急奔长安,报知始安王,起兵来剿此贼。 吾知不能,亦奔丧离此去矣。 ”游光远善其言,辞出,觅一伴侣,却好撞遇唿延实将家眷逃走,遂同偷出,奔往长安而去。 靳准探得游光远等走,知其必往合兵问罪,乃使毛勤、孟汉、丘麻、方实四人,带亲信家丁,发掘刘渊、刘聪并各亲王后妃之墓,取其宝物,送与李矩、祖逖,买其兴兵阻截刘曜。 惟汉太弟刘义不在其地获免,余者棺椁悉焚毁。 《晋书?歷年图》断曰:  惟皇不范,尔甸居穷。 丹朱罕嗣,冒特争雄。 胡旌?月,朔马腾风。 尘朦淮浦,勍唿河宫。 未央朝寂,移门且空。 郭钦之虑,幸有知戎。 既居华夏,欠失鸿模。 后嗣氵?悖,致乱家风。 靳准之变,是亦报凶。 自汉陵被毁之后,平阳城中城外,鬼哭之声闻于深巷,远近皆同,妖火达旦不灭,大蝗千里,谷麦食之几尽。 准命捕而埋之,人转背,又皆钻穴而出,无能得息,人民号苦。 一日早朝,有犬戴冠穿衣,升于帝座,两犬朝服佩绶,立于其侧。 逐之下殿,须臾不见。 天降血雹,其赤色如朱,其腥气不可闻。 时惟只有黄臣、黄命二老汉臣在金龙池边闲居养老,离城十里。 听得人言朝中大乱,鬼哭彻夜,心中大疑。 使人打探,回报靳准谋夺汉家天下,杀尽子孙、掘坟烧棺之故,臣乃怒骂大哭曰:“必当口啮其肉,方消此恨!”命曰:“我今告老归田,又无兵马,且兄年迈,筋力已衰,焉能尽忠杀贼?必须他图可也。 ”臣曰:“既然如此,我在此间收拾先帝等骸骨,令人瘗于浅土。 弟可急往襄国,报知张孟孙、石季龙等,合取关中之兵,共来剿讨,以尽我等之心。 ”黄命然之,即日起马。 臣乃私自往汉陵边,将各尸骨逐个收拾,以土掩起。 诸葛武在家与父安排软车灵柩,有人报言汉陵被毁之事,太息不已。 又恐奸党害及汉诸故旧,遂连夜装束,託言送殡出城,装丧回川,迳往蒲州经过,特至解梁报与关家兄弟知道。 正待问路,凑遇关河射猎而回,见一披麻之人,乘马徘徊四顾,乃伫立熟视,一时不省。 诸葛武认得仿佛似河,策马向前叫曰:“来者莫非关思远乎?”河见唿其字,方知是武,慌忙问曰:“安国公子如斯冠服,有何事故?丞相大人安否?”武曰:“欲言喉哽,同见令叔告之。 ”于是并辔疾归,关山、关心出迎入内。 礼毕,武告以靳准灭尽刘氏子孙、毁焚坟棺、老父气死之故,游光远逃走入关等因,从头说了一遍,潸然泪如雨下。 关山扭其手,顿足大哭曰:“吾等百战而更立汉业,以继祖父同气之情,思世世祈共富贵。 因玄明荒政,故此暂辞,欲其念而悔过,故未远去。 谁想朝中一旦成此大变,安忍闻哉!”关心曰:“向在朝廷,已知王沉、靳准必坏汉家天下,因不忍与贼臣并立,是以弃职避位。 固早知其为患祸之囮矣,焉晓其如是之毒也?”山曰:“若吾等在朝,岂容贼奴干此大逆?虽吾自错,致仕归隐,彼当惧吾尚存,不宜如此魍魉。 第378页 欺刘氏,即欺我耶!汉主临行留恋之情安在?祖父生死之义何存?可办牲仪祭礼,拜奠丞相与汉帝之灵,明早入朝请葬,就杀此贼以报大仇,庶不负宿昔也!”关河曰:“今贼势浩大,恐难得近,脱一不凑,家族俱难保矣。 ”山又曰:“王阳不失为孝子,王遵不生为忠臣。 吾今年近七旬,死不为夭,捨身报汉以留名耳!”诸葛武曰:“继安大人诚有国士之志,大丈夫当如是也。 只是一件,孤身独自欲干此事,恐为无益,不若少俟始安王兵至,同去报復,不致误也。 ”山曰:“吾已立心定矣,事在必行。 ”关心等宰牲设祭,四人叙饮,至二更而散,惟独只议除准之谋。 次日,关山早起,分付诸葛武曰:“安国亦有辎重,路上强寇出没不常,有陈安、杨武等每每在外抢掠,可同吾弟关心并令侄装载家眷,一同入川,庶不使老夫人等受惊,可以稳达蜀中矣。 倘有便人,捎一信至上党报知姜存忠昆仲,令其同刘永明将兵剿復平阳。 吾此之去,幸否未期,且今西北中原之土,不久悉当大乱,惟成自守,尚可居也。 ”诸葛武曰:“尊叔之言是也。 依侄愚料,还当一同入川,至关中界上,叔可迳往长安,提兵效命,未为迟也。 ”山曰:“不然。 自古国亡,皆有忠臣死节之士,今我汉渺无一人,某实愧焉。 昔豫让一勇士耳,能为智伯报仇,反覆不避,留名青史。 吾为上将,必拼一命,上报先帝以效国士之忠,下尽吾心以全关家之义。 知而故为,毋相劝阻。 汝等善保老小,以成孝名,莫念吾也。 ”谕众已讫,请母嫂妻子弟侄一同诀别,于是母子们抱头大哭而起。 乃腰藏利刀,身挂重孝,带二家僮,乘马出门,顾谓众曰:“可即收拾起身,不可迟也。 ”心、河二人洒泪泣送。 山曰:“人皆有死,患不得其所耳,何学儿女子之态乎?”行色自若,径望平阳而去。 到得城中,觅一良善故旧人家安歇,多与银两,分付曰:“老夫此行,生则难明,死则有惟,可念向情,密带小僮,收吾尸首,葬于二兄之侧。 那时含笑九冥,感公德矣。 ”其人泣而允诺。 于是安顿马匹,乃入朝请见。 靳准闻报关山一人,求欲请葬汉帝诸骸骨,重其有义,乃命入见,问曰:“老将军一向居于何处?”山曰:“祖居解梁。 ”准曰:“先帝晏驾以后,刘灿不道,奸氵?先后,氵?乱宫闱,贼杀皇母,荒弃国政,不纳谏言,士民切齿。 吾因天人之怒,与众议而诛之。 卿乃重义君子,何念无德之子而为之成服乎?”山曰:“刘灿不道,只可除其逆天奸后之子足矣。 其下刘氏宗族,上洛、济北诸王,抑有何过而皆害之?且先帝已亡,身在地下,而又伐其冢、焚其棺,亦是奸氵?君后也?”准无以对,乃曰:“此晋臣李矩、祖逖使吾为之。 ”山曰:“汝须食汉之禄,何为晋人所使?此等逆贼,人面兽心,安可容乎?”乃抽刀向前刺之。 靳慌推桌抵住,大叫曰:“关山行刺,谁为擒之?”关山大怒,跻上再砍一刀,被桌隔住,只中肩上,准望后倒,山急扯得桌开,未及举刀,毛勤赶到,望背后砍之。 山乃回身敌杀毛勤,勤被砍中左臂。 不期孟汉持长枪戳来,中山臂上,负痛抢进报恨。 靳术、丘麻领兵至,一齐奔上,刀枪攒集,遂被乱杀而死。 可怜三朝忠义,盖世英雄,一旦丧于小人之手。 后人有诗赞曰:  为国摅忠死不难,从容赴义重如山。 遗亲辞弟何其勇,生砍奸凶始羡关。 靳准得众救应,杀死关山,乃命将尸暴于市上。 靳术曰:“宜碎其尸,以戒将来。 ”准曰:“不可。 此忠臣义士,但抬出使众略看,以为惊惧耳。 理宜葬之。 倘有人来收者,不可阻他。 ”以此店主孔延寿得与小僮殓葬山尸。 二僮知关心等已行,即帮孔家开店,早晚烧祭关家之坟。 靳术又谓兄曰:“关山被杀,关心、关河在解梁,必要集兵前来报仇,可先剿之,以绝祸根。 ”准然之,使人探其消息,回报已皆彻家逃往蜀中去了。 靳准曰:“彼既遁入川中,吾无忧矣。 只有诸葛老臣、唿延实、黄臣兄弟尚在此间,还是祸根。 可试召之,好行祛除,以清肘腋。 ”百官等曰:“诸葛丞相已死,其子护丧不知何往。 唿延实与游光远月前便走,俱不在此矣。 黄良卿老将军尚在金龙池边养身,可以召之。 ”准使人去见黄臣,臣曰:“吾弟保护家眷入川,半年余矣。 吾以老病不能驱驰车马,使儿黄龙瑞同去。 老拙乃待死平阳,以守先帝陵寝。 昨收诸王骸骨安厝,恸哭几声,回家半月不能出门矣。 可拜上丞相,亟请始安王来此继位,免致上党公张孟孙等来争。 第379页 吾命只在早晚矣,不能入朝共丞相同谋大事,望惟察之。 ”靳准不知其诈,信以为然,乃与腹党辈议曰:“今平阳无一汉臣故旧为鲠,可以自立矣。 ”王沉曰:“事已大定,正宜建立百官,分掌庶政,使本根牢固,好拒外兵。 ”准曰:“爱卿之言是也。 ”即以靳术录尚书事;毛勤、孟汉分掌禁卫内军;丘麻、方实分掌京营外兵;靳明管大司马印,都督中外诸军事;王沉掌司礼,监出入表章;以月华为上皇太后,垂帘听政,诳昧汉臣;改号绍平元年,冕旒朝见百官;以靳康为侍中,理钱粮军仗等事。 凡有汉之外姓旧臣,进谏被黜者,悉召补任委用,以正刘聪、刘灿二帝之失。 赴命者授之厚秩,不应者杀之,前后所害十余人,受禄者止四五人。 有前光禄大夫王延,因劝汉主言“靳准、王沉皆小辈出身,不堪大用,恐坏天下”,刘聪不听,延乃面斥靳准,被黜其官,闲住在家。 准知其忠而有才,不忍加害,遣使三復勒之。 延不得已,乃入朝见准。 准曰:“王公何见却之甚,再请而不一顾,还有怪也?向日并无拂情之处,是帝自讹。 吾今故以相召。 ”延曰:“非也。 丞相见召,不过欲与老臣一秩之荣,以旌愚直也。 臣受汉禄已重,年历六十,安忍忘背其恩?故不敢奉命。 愿假余年,以终田野。 ”准曰:“大夫念汉有恩,我岂可无寸恩以待大夫乎?必须要就职,毋再固拒!”延曰:“人各有所事志。 我本汉臣,国既灭亡,理合以死,肯再徼禄以作骂名乎?”准曰:“你以死吓我,而谓我惧怕也?吾以恩宽汝,汝復藐吾,何无知之甚!”喝令牵出斩之。 王延曰:“死,吾之愿也,不鬚髮性。 但将吾左目挂于西阳门,以观相国赵王曜之来;以右目置于建春门,以观大将军石世龙、燕公张孟孙之来。 ”言讫,引颈就刃。 人皆怜之。 刽子以延言入告靳准,准始惊惧,乃遣人以宝物送与李矩、祖逖,告言:“刘渊以屠丑亡奴,窃寇中土,使失洛阳,二帝幽辱致死,天人久怒。 吾今故尽戮其子孙,以伸大义。 仇耻虽得小雪,但梓宫在此难来,为臣者可无忠孝之思,而不令人迎还以甘弃乎?书到日,当即整兵至界候迎,庶见公等忠义。 ”使至二处,李矩、祖逖不敢擅兴兵马,使人往江东请旨行移。 晋元帝见二镇表至,看之大喜,再差太常卿韩胤赍敕,命祖逖、苏峻将兵于路俟候,以防石勒邀夺。 即日与邓攸迳往平阳迎回二帝梓宫。 后人见靳准谋乱,欲思结晋为援,以拒汉兵问罪,有诗一首嘆曰:  汉夺平阳血未干,又逢凶祸起家园。 无端逆准思通晋,欲拒仇兵曷保全。 第一二一回 刘曜石勒灭靳准 不题靳准通晋乞援,且说汉太保唿延实与游光远逃出平阳,有眷绊身,恐靳准追赶,于路夜行晓伏。 以此耽阁,越十余日,又诸葛武、关心等赶着。 实见外面人马行动,匿家眷于内,悄出偷,乃是关河前来。 实慌开门,立于店外,问曰:“思远将欲何?”河曰:“护送家眷回蜀。 诸葛公子亦皆在后。 ”遂下马等候,行人俱入店中叙话。 关山之子关涛曰:“吾父捨命入平阳,临行付,寄信纠合姜司马昆仲,共谋报仇。 一时那遇便人?思今运筹胜者少,吾当自去告请其来,方可破贼。 ”实曰:“不然。 上党去又要绕北而转,何下数千里?焉可又去会他?吾思父兄叔侄,门死王事者六七人,方能克成汉业,破洛阳、掳晋帝,以树勛。 今一旦被贼臣所灭,心实不忍,且彼全然无碍我等之意,魍魉甚。 若还不剿此贼,何为丈夫?又当速发,莫使其固牢根蒂,一难动。 诸葛侍中与吾弟唿延定、关思远劳保家眷竟回川中,我等往长安,去会赵王,起兵殄除逆奴,雪此仇恨可也。 ”涛曰:  吾父必丧贼手,尸骸不知何如,此仇不共戴天!一同俱到关中,力伐叛,捉拿靳准,剖腹刳心以奠亡魂,始遂吾愿。 ”关心曰:“不然。 始安王亦难共保终始者也,非比先帝刘元海日。 至刘玄明继立,我等之言就皆不听,视同外人,以致告退居,做出这样灭门之事。 曜若有量,前率接应诏入朝,受遗命,辅国,谪奸远佞,何至是乎?违旨拂命,坐据长安,致误亡家,可其心矣。 ”诸葛武曰:“此亦不幸中之幸也。 若使曜亦在朝,不提备,贼子先发,则刘氏无噍类矣。 上洛、济北二王,被其所,连我父亲悉皆不知,况始安王乎?今我等富贵亦已见矣,汉天下王气自此衰否,瓜分之势在迩,不必思恋他了。 可着一二人入长安起兵讨准,以消眼见之恨可也。 ”关心曰:“安国之言甚善。 汝等子侄辈皆不须去,吾与唿延存正二人进关报知,亲去破贼,汝等俱护车仗而往,不使有失。 第380页 途中反寇甚多,须连路体探而行。 ”诸葛武曰:“叔请放心。 某因父丧在身,不得相助讨逆,途路上自能相机保护,悉在我身,料无妨事。 ”众人亦皆曰:“川陇之途,不过陈安、杨酋等为最,吾等有何惧哉?但虑贼在平阳势大,叔等宜在心耳。 ”实曰:“贼党亦量得他过,管取成功而来。 ”于是酬谢店家,分别前去。 关心、唿延实轻身连夜疾行,不日即至长安,入见赵王刘曜,二人哭拜于地,言:“靳准作乱,将汉家刘氏内外老小三百余口尽皆杀害,止留靳后一人。 前后帝王后妃诸坟陵俱被发棺烧毁。 自称统汉天王,临朝摄政,分布亲党于陛廷各要职。 是以我等逃来报知,去復大仇。 ”刘曜听罢,大叫一声,昏倒于地,未知当下性命如何。 后人有诗赞曰:  百战经营立汉基,堪佳刘曜壮而奇。 血汗未干遭逆乱,哭倒长安理亦宜。 刘曜气倒昏于地上,半晌不能声。 众将救起,面无点血,浑身颤抖,冷汗津津,几至昏绝。 游子远、关心曰:“死者不復生,逝者岂能再转,痛亦无益。 大丈夫当急于雪耻,以伸大义,勿得有伤贵体。 ”顷而嘆息转色,踊跃指西大骂曰:“负恩贼子,享吾厚禄,不思报本,反害吾家宗祀,狗彘不如,蛇蝎过矣!吾当踏平平阳,生嚼汝肉,始雪此恨!”正骂未了,只见尚书游光远飞马又至,哭告刘曜曰:“少帝不听吾言,反被贼等所讹,擢我为观察都监,使出巡考校官吏,回朝伏命才及一日,彼就做出天样大的逆事。 吾欲与诸葛老相谋图靳贼,不想宣于公一气竟丧大命,臣乃与唿延太保奔逃来此。 昨日使人将家眷送回故里,故后到耳。 可即起兵讨逆,以报大仇。 ”刘曜曰:“尚书长于治民,可替吾镇守长安,留杨继勛、李华春督兵相助。 待吾亲往收剿那贼。 ”于是以郑雄为先锋,游子远为参谋,刘雅为监军,关心、唿延实等皆于中军共议。 游光远曰:“平阳旧将,去的去,害的害,城中皆其心腹分掌兵马,尚有铁甲马步四十余万,乔泰等亦善用谋,恐难独下。 必须往青州、襄国二处,合兵同进,方可殄贼。 ”曜曰:“石世龙志大心雄,未知从吾相召乎?要得一个能者前去,方肯动兵。 ”伏都之子王震曰:“臣父在襄国为将,待臣去见,与之同恳张孟孙军师,方能得从吾约。 不然,恐违误也。 ”刘曜大喜,命震奉书前去,不在话下。 却说石勒在襄国无事,亦与张宾闲议曰:“前者汉主遗诏,召吾等入朝,推故不去,又下敕加封官职,託付外兵大任。 今新君建立,颁赦至郡,许久不曾奉表称贺,是吾忽恩失礼矣,还当行之。 ”正论未散,只见黄命白帻素衣,竟至府第。 门上报入,张敬、张宾自出相接,看其装束,忙惊问曰:“莫非黄良卿有何大故乎?”命趋近前,执手泣曰:“汉家不幸,遭靳准谋篡,害死刘氏内外老幼三百余口,宣于气死,陵寝棺椁俱被伐起殆尽。 吾兄以老在彼收拾,我却奔来共图灭贼报仇耳。 ”众人听言,一齐恸哭曰:“吾等出万死一生,竭力扶汉,少立功业,岂知到此悉成虚话,何忍闻也?”言讫,愈哀。 张宾年老,情切过甚,忽然闷倒,石勒忙自来扶,泣谓宾曰:“吾与右侯同是汉臣,又皆故旧,不必恸念伤神。 此事土木难忍,路人且怒,况汝我乎?但当仗义戮力,以报大仇,讨灭国贼,哭亦无干。 且自设祭一番,以表诚意,来日再议。 ”宾、敬辞出,归第设汉帝诸灵于堂,举家挂孝,朝夕拜祭,三日不出议事。 石勒正欲差人请宾商量,又见王震自长安奔至,与父伏都同入,告石勒曰:“赵王痛伤汉灭,起兵讨贼,命吾奉书拜请国公大人与张燕公,乞为仗义共剿国贼,以復大仇,望惟念之。 ”勒曰:“此吾之本心也。 但有一节,还要商议而行。 吾思少带人马,又恐平阳兵广,不能取胜;多兴人马,又恐曹嶷勾引晋兵,乘虚来袭此地。 ”王震曰:“留兵一半,与大将军张季孙、大夫徐普明、孔将军、王子春等共守此地。 国公亲将一半人马,去助刘永明,有何惧哉?”孔苌曰:“不可妄误。 我兵虽有数十万之众,界于诸强敌之中,北有幽冀河内,常怀报恨之心,南有苏峻、祖逖,每怀恢復之意,曹嶷为心腹之患,王敦为肘腋之忧。 一若动兵,则乘虚袭我者不少。 那时进退失据,自取灭亡之兆也。 ”王伏都曰:“世鲁亦不必执阻,且诸处知吾有备,未易窥测。 宜请张右侯来议之方可。 ”言未毕,张宾直入,高声谓众曰:“国恩不报,大耻不雪,议论纷纷,所为何事?”王伏都曰:“亦为此事耳。 众将主意不同,有言宜当起兵报仇者,有言不可妄动,恐人瞰袭我地者,正待要请右侯决之。 第381页 ”宾视石勒问曰:“将军之意若何?”勒曰:“其他不足为惧,但恐曹嶷怪吾数次请讨,暗相谋袭,是以惮于远去耳。 ”宾曰:“将军往者身无立锥,东奔西竞,得刘氏重委,相与戮力,分兵割将,以成今日之功。 官属部署,谁不食汉之禄,沾国之恩?今当闻风赴难,少尽报效之心,何乃偷安,趑趄不进,岂向日刘赵之通家故旧之合谊乎?况且曹嶷亦是汉臣,必不放心,可修书令人约其合兵讨贼。 彼若相从,即不用疑备;设或推拒,即假赵王之命,责其违忤,起兵先伐青州,后讨平阳,何虑之有哉?”石勒听言大喜曰:“右侯之见是也。 必须得一能者前往相邀,就中觑其动静强弱,又不致起疑泄事的,方才可去。 ”宾曰:“王子春有口辨,善机变,可以往也。 ”勒乃修书遣子春持往青州,去会曹嶷。 曹嶷因受靳准之贿,许与相通,及是汉被其灭,又使人来托为救援。 嶷与众曰:“吾恐石郎有吞併心,故与结为声援。 彼今做出此等大事,吾又岂可助逆,以忘昔日际遇之恩乎?不日始安王刘永明必然来征我兵讨贼,我当从之。 ”夏国卿曰:“此亦正理,但观望时势而行即是。 ”正议间,忽报襄国公有使命至。 曹嶷召入相见,见是子春,以礼待之,赐坐与论。 王子春曰:“吾主石将军有书拜上,言靳准谋篡灭汉,特来会合将军,一同起兵讨逆。 赵王刘永明大兵已出荥阳,凡各郡镇有一名不到者,即系靳党,众人合兵先伐之,以正国法。 将军亦不可坐视取咎。 ”曹嶷曰:“某亦早已知其为乱,正在商议欲赴国难,奈一人难以独进。 大夫来得甚好,请入宾馆少住,容吾商议回话。 ”子春退出,嶷召夏国臣等议曰:“今赵王檄会远近汉兵,同伐靳准,襄国怎又先来?还是即应其约,还是等长安人来而行?”夏国臣曰:“今石公不用赵王原使,而使子春来者,是惧吾袭彼,故乃约吾以试动静,好出兵耳。 我之所以不决者,亦惧彼也。 彼今既肯起兵,我亦当允其约。 设若推阻不去,石公必定致疑于吾,则假赵王之命先责我矣,岂不受其祸乎?亟宜令将提兵就起,以善言劝石公亲去,则无暇及我矣。 可召子春入内,言我前锋已发,聊定州中守御之事,大军随后亦行。 我却坐观成败,不亦两全其美乎?”曹嶷大悦,曰:“参军高见是也!”即命夏国卿为帅,引兵三万先起。 送王子春回襄国,谓之曰:“小简一幅,乞念同僚勿怪,随便替带转奉石公,烦言拜上,吾前军已发,亲提大兵随后就至,凡事望赐指挥扶持,少建功绩。 贼统平阳都兵,其势不小,必须令公亲去,方可破除逆党。 襄国宜留重兵能将守之,吾等方好尽心于西地矣。 ”子春领诺辞回,以言告知石勒,呈上回简。 勒看之,曰:“曹嶷若此,吾可放心矣。 ”乃起大兵十五万,以石虎为前锋,径望平阳而进,具回启,付原使带奉赵王刘曜。 曜已出离长安,过潼关百余里,地名赤壁,住扎以伺东北之音。 探子回报,荥阳晋将李矩、郭默将兵把住隘口,不能过去。 刘曜怒曰:“此贼见洛阳幸胜刘灿,即肆无知,敢拒我也?必须先下荥阳,捉此逆贼祭旗,然后再上平阳。 ”游子远曰:“不须懆暴。 李矩必是靳准与之通和,故来阻我。 我若攻之,彼则求救靳贼并幽蓟等处,则是又多一敌矣。 不如少住,再使人从间道催石勒速进平阳,俾靳贼来备,那时独破李矩,径趋平阳。 朝中见两边兵至,必然有变,可一鼓而收全功矣。 ”刘曜从之,遂不攻击晋兵。 居数日,军中无事,有裨将解虎、尹车言于先锋郑雄曰:“今汉家少帝被弒,国中无主,难以号令四方,何不劝赵王建立大位,然后进兵,则汉民有所瞻依,望风归附,可破贼矣。 ”雄然之,先见游子远、刘雅二人道白其事,即率一班新将官等,面启赵王曜曰:“先帝遗诏以国家大事付託,以为相国一字王,殿下不肯入朝,致被贼臣所乱,刘氏宗族尽遭诛戮。 今止殿下一枝,宜当称尊建号,莫使神器入于他人之手。 若待靳准一立,颁行远近,即被篡其正统,四方亦将景从矣。 我今先事正立大位,号令诸镇,兵士知所趋向,贼子震恐,易于破矣。 ”关心、杨继勛曰:“未可造次。 今日兴兵为剿国贼,来此途中,是岂论事之所?”曜亦曰:“今西未至于平阳,东不在于长安,国耻未雪,大仇未报,遽然妄大擅自称尊,岂不贻笑于人乎?”郑雄等曰:“吾王非首创者之比。 首创者或以事有未定,民有未服,故惧妄大之议。 今吾汉帝已歷二世,因被谋弒,正派无遗。 殿下承继旧业,先建号而后讨罪,其理顺,其名正,何有不可?”刘曜从之,择日即皇帝位于赤壁垒,议改年号。 第382页 有从事司马翟楷、鲁凭上言曰:“近闻靳准谋灭刘氏,称为统汉将军,止留陛下与刘太常二人以存宗祀。 若又称汉,则是被其所统矣。 且先日谶语有曰:‘代汉之兴,有兆堪征。 ’兆即赵也。 汉将乱生,而先帝以赵王封陛下,此非兆之堪征也?今宜改为大赵天王,以应前符谶而讳其统灭二字也。 ”刘曜听言大喜,曰:“大丈夫建立,当以超出于众,何肯为所统也?”下旨改汉为赵。 故旧大臣关心、唿延实、刘雅、杨继勛等齐上谏曰:“称尊尚且未宜,焉可改易国号乎?自高祖兴汉以来,刘氏子孙歷今五百余年于兹矣,人民瞻恋汉家余德,故肯相辅。 坏于王莽,兴于光武,灭于曹丕,存于昭烈,并于司马,復于元海,皆以人心之不泯也。 今一旦改更国号,恐天下人心亦变,无肯归向,军民惧其解体矣。 ”刘曜问于游子远,未及答,众将又曰:“陛下英雄过于列祖,豪杰自立规模,何必区区循乎旧辙?”曜遂攘袂谓诸大臣曰:“朕亦厌见汉字,每每不为久利,心切嫌之。 前王于蜀川,今兴于平阳,皆不能享国长远,何必又效之乎?”竟乃称为大赵皇帝,颁号光初元年,改立官属,使使封石勒为赵王,加九锡,行大司马事,领关外都招讨,进征平阳。 石勒见诏不悦,欲使人问于右侯张宾。 时宾以汉被夷灭,痛恨过伤,老倦少食,不曾随征,在家供享汉君灵位。 及闻东北二兵俱在途中观望不进,乃以毡车驰至军中,谓石勒曰:“老臣在家守服,但恐将军忽于报復,只得扶病前来,再效犬马之力,以报汉帝耳。 ”石勒曰:“非不欲疾进以灭大逆,为是刘永明称帝,以赵王赐我,加授九锡,行大司马征讨事。 吾思彼当同去先復帝仇,待吾等推立他们,才是道理,何该私立而擅封我?嫌其妄大,欲不受之,故此踌蹰。 正欲差人来问右侯,岂知又幸自临。 ”张宾曰:“此是兆头,受者是也。 且吾先日曾劝将军勿要改姓,日后建国则称为赵。 今刘曜以此来赐,亦天意也。 ”勒乃拜受,重待其使,因私谓张宾曰:“既受其封,则当臣服于彼,何时能得志也?”宾曰:“永明匹夫,恃勇傲物,不重根本,非为人也。 且国家大仇不报,先自称尊,改弃祖号,何以使众?且我等为汉而起兵至此,与帝復恨,不过协从汉命耳。 今彼不认汉氏,自惰众心,纵使幸胜,一旦各回本镇,谁又服其调用?无义之子,其败可立见也。 ”勒曰:“然则可引兵回欤?”宾曰:“不可。 我等先人俱受汉禄,岂可因曜之失,即便弃恩忘义乎?但未可先进,为其所役,以当锋锐,待他来收见成之功。 且宜观望而行,若曜进兵,我长驱而去,所谓急于公,以全大义于我。 ”勒曰:“然则驻兵于此可乎?”宾又曰:“否也。 宜移兵平阳近郊,扬言征进,遣将招安各处下部,以曜人心归向若何。 若还思汉,望风来附,我则直至平阳,擒其奸党,建莫大之功,看曜何区处,又作道理。 若是人民心持两端,即是怒汉,必与逆贼死守,当待长安、青州兵至,一齐而进,则吾之所为,举各尽善矣。 ”石勒从议,提兵入界,移檄晓谕各郡,言:“今吾大兵三十万,赵王关中骁勇二十万,曹都督青州兵十万,太常刘雅将五部兵十余万,来此剿诛奸党。 凡有军民人等,肯愿为汉报仇者,拟军门来会。 如不奉命者,移兵伐之。 ”不十日,汉胡羌羯搴旗举旆来从者四五万人,近郡属地又四五万人,咸愿听调报国。 勒见军兵念汉,成功可必,乃立设少帝刘灿灵位,令军中皆白衣白帻,竖起白旗,行汉高缟素故事,移檄各处,择日进攻平阳。 郡县见檄,皆送解军粮相助,勒威大盛。 使人召靳准出降,准心惊惧,集众议曰:“刘曜之兵已得李矩阻住在途,今石勒、曹嶷两路俱至,又有张宾为之谋主,难以抵敌,如之奈何?”金吾将军秦琏曰:“今襄国公为少帝缟素,义旗指处,万姓景从,各郡皆输粮饷给军,我平所催之不应,但恐兵临城下,畿内军民亦復如斯,大小皆为齑粉矣。 ”准曰:“孤亦虑此,虞有倒戈之变,意欲与之求和罢兵,各图安逸,不知石公允否何如,无一有能者可去干成此事。 ”金吾副军乔泰曰:“可收拾御服国玺等件,待臣前去诱说石勒,或可成也。 ”靳准大喜,乃修书一封,使泰带去求见石勒。 书曰:  准以国戚,荷蒙先帝委任庶务,迩因少帝乱伦忽政,诸大臣等恐惹兵端,谋推准为之首,欲行伊霍之事,以安汉祚。 不期龚通、叶聚阻截众官,致伤少帝,累死者四十余人。 大将军刘畅等欲族吾家,吾弟彦明听毛勤等所惑,一时错见,害其宗党。 此乃骑虎之势使之然,非准初心也。 议欲奉迎赵王继位,众皆劝准,莫自将身投火,故尔终止。 第383页 乃思惟有明公乃汉大元勛,可当此位。 定议已久,但因朝中欠妥,未及奉迎耳。 伏乞推念赐涵,敬遣乔泰先进法物御信,容择日躬自跪上尊号,然后请恩守藩,以为附庸,永奉朝贡。 大器非准之所敢妄望者也。 愚准稽首上千,伏祈鉴纳,幸甚。 石勒看书,见准以大事归戴,意欲受之,问于张宾,宾曰:“不可。 今人民归附将军者,皆以为我能为汉报仇故也。 若一受之,则是自示以私,民心俱变矣。 欲干大事,先以民心为本。 若听其诳惑妄言,即便从之,是被细人所卖,自起众忌也。 附庸意甚是罔大,我等百战而得平阳,焉容奸贼擅谋,来坐享见成基业?必须讨戮正罪,以戒后人,方是道理。 ”石勒依言,乃将乔泰械起,转送与赵王处,未知刘曜将何以处乔泰。 后人见勒有意于汉家天下,有诗一首嘆曰:  汉创刀头血未干,又逢凶祸起家园。 直教刘靳俱亡尽,二赵争衡渐属燕。 第一二二回 刘曜石勒灭靳党 汉赵天王刘曜驻跸赤壁,见石勒送法物并乔泰至,心中大怒,立命斩首,催兵进剿靳准。 游子远谏曰:“不可妄杀使者。 今除泰一人,于彼何损,于我何益?又不能报復仇耻,反起贼人畏惧,愿立死守之心。 此是石世龙尊我之美意,张孟孙为汉之忠谋。 彼不知陛下所主,只道不合准贼奉结于彼,故辱彼也。 不若亦免其死,以好言安慰,使其诱准迎接大驾入朝正位,岂非不战而能屈人之策乎?”刘永明大喜,即从其议,命放乔泰入见,问曰:“卿等皆汉氏旧臣,何乃与准同谋,坏了我家宗嗣阴冢,是甚缘故?”乔泰叩首流血,把前后事从头饰辞遮掩一番。 曜有怒色,子远以目视赵王曰:“乔将军纵有忠心,靳公倚仗王亲势大,一二人亦难阻其奸计,不用罪他。 ”曜亦曰:“吾固知乔卿非不忠之人,少帝乱伦坏政,杀母后,逆忠言,朕实闻之的矣。 非但靳王亲见怒,朕亦恶彼之甚。 但以关中事冗,弗获入朝面正其罪耳。 今丞相既除昏庸兽子,功过相等,亦不为罪。 ”次日,私款乔泰,密谓之曰:“若非丞相先事而动,朕何能一时至此大位?若丞相早迎大驾临朝,朕愿倚之为柱石,授之以大政,其他细事,一切勿论也。 但闻暗臣王沉与毛勤、孟汉擅掘坟寝一事,丞相当自治其罪。 汝可速回密言之,勿得有泄。 ”乔泰允许辞出,径至平阳,把赵王之言备细说了一遍。 靳准大喜曰:“赵王所言是真心也。 若刘灿百年不死,他亦只是赵王,何能便至此等地位?今不以仇恨为心,果有帝王之度量。 ”惟靳术、靳明知曜之计,必不肯休,此乃诱我之言,力劝靳准不可被赚迎曜。 靳准信之,遂立意不降。 靳康年幼,昏庸无智,听兄此议,不知秘藏,次日出点兵马防备御敌,众将士曰:“丞相既欲迎赵王之驾,恪守臣职,何又还思拒敌?”靳康曰:“事还未定。 吾兄等以为得罪深重,恐赵王是哄诱之说,必无相容之理,以此不允。 汝等宜操练伺候。 ”乔泰、秦琏密与京营左右大将军王腾、马沖议曰:“吾等经事先帝,皆汉良臣。 今靳贼谋乱,使我辈陷于不忠,致得重罪。 故主此议,庶免杀戮。 今彼復又反悔,使吾作失信之人。 且三处大兵不日到此,焉能为敌?吾四人可与同死荒丘,以作万世骂名乎?”腾曰:“公言是也。 靳准尽灭刘氏,大兵一到,必然龆龀不留,忠佞难分皂白。 我等何不请卜康成来,一同就此杀入,诛戮逆党,去归赵王,岂不可以将功折罪乎?”众曰:“事不宜迟,使其有备。 ”马沖飞往后营寻卜泰来至,泰遂忻然当先,率众杀入内去。 靳术、靳明正与毛勤、丘麻在堂议事,皆是无甲无械者。 听得喊声,不知何故,慌忙起身,众兵逼近。 毛、丘二人抢得侍卫短刀,将门拒住。 怎当王、卜、马、乔皆惯战之将,被王腾一刀砍死毛勤,丘麻欲走,亦为卜泰所杀。 孟汉、方实自外领兵五千杀入。 马沖、卜泰、乔泰、乔永齐声大叫曰:“众兵可用心拒战,死生只在顷刻,进退须看吾等。 ”四将冒刃冲出,孟汉心慌,被马沖一刀砍断左手,众遂披靡,方实为乔泰所擒,于是进内捉住靳准。 靳术喝曰:“汝等将佐,何得如斯无礼?”乔泰曰:“皆是此贼为孽,尚敢罔言,谁人动手,碎砍此贼,以偿大将刘畅之命!”兵士听言,刀枪竞至,乱搠而死。 卜泰命将五人首级枭取,以待解报赵王。 靳准见众无容,乃哀告曰:“少帝氵?虐,众人杀之,何得罪我?”乔泰曰:“汝昔本是卖酒小人,得汉主抬举至此,富贵无比。 不思感主之恩,报汉之德,而乃怀奸作逆,弒君戮后,掘墓毁棺,灭其宗党,狠毒过于狼虎,尚言无罪?”众曰:“押去赵王军前明正典刑,又何必与之论讲?”泰曰:“不可。 第384页 老贼佞舌如枪,若将重罪坐与我等,此举皆无功矣。 不如取首级去献为稳。 ”王腾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待赵王!”乃一刀砍倒于地,马沖枭了首级,乔泰亲自引兵二千,函六人首级,往赤壁行宫报功而去。 王、马、卜、秦四人权留靳明为主,捉王沉、郭猗二人剐之取首,另差赵王亲人妃兄卜泰捧玉玺六颗,奉书再往赵王军中求赦,存靳氏之祀。 靳明既降赵王,恐石勒兵来攻打,遣人以刘曜准降之事明去告白,使其回军。 石勒见使至说知,当面大怒曰:“我们咫尺在此,却不投降,乃远远去赤壁垒求赦,事虽一体,是欺我也!”使曰:“因前乔泰送法物至此,国公不纳,故此所行。 ”石勒曰:“日前来此见我,以书称愿附庸,是欲与吾同列,何可容之?本当斩汝正罪,且恕汝命,速回平阳,叫靳明自绑来见。 否则打城捉出,碎尸万段!”使命得免,抱头而走。 勒即提兵将平阳围住攻打。 靳明大惧,乃谓乔永曰:“汝兄去见赵王未回,今被攻围甚急,汝可偷出城门去告赵王,求其来救,以保各家老小。 ”永受命,至夜挨门而出,单骑奔往赤壁求救赵王。 赵王曜问于游子远曰:“石世龙攻围平阳,靳明来此求救,我若从请,是助逆矣。 且彼为我效力报仇,事将焉处?”子远曰:“不妨。 可将计就计,遣人持兵万余,进屯近郊,使乔永入城,教靳明带领家眷宗党走出,至吾军中投顺,带你上长安去,免被所害。 明必信而来奔,则少帝之仇,可以明正典刑矣。 岂不亦善乎?石勒问时,我只道是相助攻城,是彼惧罪自愿投网也。 ”赵王听计大喜,乃谓乔永曰:“吾遣刘雅将军为帅,郑雄为前锋,引兵一万去救他们。 石勒兵将强勐,若见救至,必然尽力攻打,反恐不美。 且将人马扎于界上,你到城内,密叫靳明收拾库藏家眷,弃城且奔刘将军。 护他到此,同至长安,方可免难。 ”乔永领旨,回平阳报知靳明。 明问于马沖,沖曰:“石兵已攻甚急,汝若又欲恋此不去,违忤王旨,彼兵亦至,死无葬身矣。 可即从之。 ”明乃与弟靳康暗集精兵一万、宗党亲属等五千,至晚开西阳门魆夜偷出,走投刘雅军中而去。 次早,石兵復围城攻打,守兵等见靳明与王、马、卜、秦、乔等诸将俱逃,遂开城门,迎接石勒大军入内,百姓皆拜迎于道。 石勒径进殿陛,下令安抚民庶,考察准党沖罪。 正欲遣人追赶靳明,只见皇叔大将军刘雅有使命至,言:“昨日提兵至界,欲共国公攻城,捉拿靳明问罪,岂知贼携家眷北逃,刘将军追去擒他,望国公入安百姓,葬诸冤骸。 ”石勒闻报罢赶。 次日,与众观看宫殿,共论曰:“世事纷更,俨似春花秋叶。 吾思忆日前在此起兵,争夺先锋之事,犹如倏忽一般。 到斯际,吾等尚皆未老,顷刻顿成虚废,诚可哀哉!诚可伤哉!”言讫,不觉潸然下泪,张宾、黄命、徐光、程遐等诸旧臣尽皆大哭。 宾曰:“靳贼发毁诸陵,骸骨暴露,耳不忍闻,宜先收葬,以尽我等故旧之情可也。 ”勒曰:“刘氏何辜,乃至若是?即欲寻殓,恐难觅矣。 ”黄命曰:“日前吾兄已皆亲往收拾,谅有可验。 待吾去同他到此问之,便知分晓。 ”正议未了,黄臣老将已自进城,扶节上殿。 张宾、徐光看见,下阶迎接,石勒逊上见礼,各叙间阔。 宾问:“先帝并诸王骸骨,老将军果为收否?”臣曰:“是老夫不忍,自同亲人逐一收拾,掩于浅土,以待将军等克贼之后,一同葬祭,以全君臣大义。 ”勒乃一一备棺,以绵帛裹而安于旧陵,遣官致祭,修茔齐整,商议去留之事,张宾曰:“今平阳残毁,乃汉帝营建,陡遭大肆,尽戮子孙,怨气深重,未宜居之。 吾知刘永明亦不都此,且回襄国,相而行之可也。 ”石勒依允,即委黄臣为平阳府尹,黄命为掌军都督,副将十员,兵马五万,镇守其地。 使王修、王乐为使,将治陵安葬,并欲留黄臣兄弟镇守之事,驰书献捷于赵王。 赵王在赤壁垒,正待差人打听平阳消息,只见刘雅带领靳明等回到。 曜命宣入,即欲夷其族以雪仇恨。 游子远曰:“今贼等已入笼篱,何用懆暴?且议定夺大事,下诏升赏,看石公如何处置。 彼果还军,不占平阳,我则又作一处。 ”曜从之,加勒为太宰,赠以平阳东境四郡钱粮,犒赏军资,九锡假节钺赵王如前。 命王修一人先同使者至平阳,令其便宜行事,随其处分。 又与修以别驾之职,嘱付曰:“朕嘉卿才,予以清职,使石公好用卿耳。 汝回传言,赵王受封不久,即位皇帝,今以赵王进石公,其毋薄之。 ”王乐在旁,见刘曜谶语自失,石勒必当继赵而兴,王修此去,必得见宠于勒,身恐被辱,思欲先害王修。 第385页 盖以先时,修与乐有隙,素不相睦,乐避于许昌,及洛阳陷,修亦奔逃至许,乐欲难之,反被王修纠党挟制。 后石勒下许,二人皆为所获,俱从焉。 至是同为使命,修又得幸。 乐乃谮于赵王曜曰:“石公非是献捷陛下,实是托修来探兵势强弱,欲图相併也。 陛下不可使修得肆窥测,宜自防之。 臣前日亲见石公言陛下改易国号,以为夺其赵字,即欲兴兵与争,是张孟孙不肯,劝其先报国雠而止。 后见陛下封为赵王,乃曰:‘彼既以赵还我,且当置之。 ’故今修请来此观兵耳。 臣昨修前失言相劝,彼以吾为不忠。 臣今愿留陛下以避其害,否则亦必逃避山林,不敢再还矣。 ”曜不知乐乃谮诉王修,一听其言,即便怒曰:“石奴儿才得进步,即便妄想。 亦由我汉家任用,赐与兵马,方能到此地位,何敢如斯罔悖?”即令人追转王修,修已去远,曜乃不乐,切切于心。 王修转至平阳,将赵王刘曜所嘱之言,道上一遍。 石勒大喜,遂即处分停当,再使王修至赤壁辞谢。 此时石勒既下平阳,又得新兵十余万,威势胜于刘曜多矣。 却说王修奉表至赤壁伪行报谢,入见赵王。 赵王命推出枭首,修言无罪。 曜曰:“石勒使汝来探吾军强弱,前番不得的实,今故又来,尚敢争也?”遂被所杀。 从人见之,不知何故,只得逃命而去。 王乐得害王修,又上言曰:“石勒回军未远,见陛下杀其来使,恐有较竞,不若班师回长安,使其罢绝此念。 ”曜以问于游子远,子远曰:“今平阳已空,得之无益,宜从其言,自王关中。 且与黄臣兄弟守住,莫使两相争较。 ”刘赵主然其议,亦皆望长安返驾而去。 修之从人奔回襄国告知石勒,石勒闻言大怒,即使人至燕公府中请张宾商议。 时宾因往平阳回府,见弟张敬患病沉重,以夜坐调疾劳倦,不能趋命。 石勒大愕,即自更衣就宾弟视疾,询其乃受辛苦劳倦,勒才放心。 因谓宾曰:“孤事刘氏,于人臣可为尽职矣,于功可为不细矣。 今彼何得将吾使命即妄杀之?且刘曜之基业,亦皆赖孤为之撑持,今才得志,即便相欺,不仁甚矣!必须问其明白,方与甘休。 ”宾曰:“刘曜为人恃勇轻剽,好杀不律,仁鲜义薄。 吾等所与维持相援,看汉家二字故也。 今彼无知,改弃祖号,恶我故旧,岂是有帝王度量之人?今和他各居一处,自守基业,且不必与他计较一二使臣小事,况于吾未见所损。 据论兵威,未尝见弱于彼,又何所求济于他?古云:‘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他可为之,我亦可以为之。 从今以后,各守境界,他不寻我,我亦莫去寻他,便是念旧之义。 他若远来惹我事,即便以直应之。 凡一切过去之事,勿用记忆。 ”石勒曰:“右侯之言甚善,先帝子孙已殄,我等得与伸冤雪仇,心无愧怍矣。 ”乃辞谢张宾而出。 由是勒与汉曜相绝,不通救援矣,自立之意在此起耳。 曜回长安,亦因石勒不索王修、王乐,以为惧己,不復忧虑。 遂将宫殿营整,颁赦所属畿内郡县,加升各官禄秩,佥定品级,行天子之事。 下诏以石勒都督河北、山西、关外诸军事,征讨不须禀命。 遣人加封曹嶷为临济公,都督山东海夷诸军事。 授夏国卿、夏国相为效忠振威将军。 赴难兵士各赏银子壹两,旗总五两,副将十两。 恩赦已毕,乃召乔泰、王腾、卜泰、马沖、秦琏、乔永六人,授以官职,命国舅卜泰执掌禁卫,审问靳准谋危社稷事情明白,诛其党附子孙十余家,共计八百余口,将靳明、靳康并准、术老小良贱百余口,三族百余人,押出咸阳市上斩首号令。 立渊、聪并安乐公庙像,将乱魁十人之首,设奠告祭。 后人有诗嘆曰:  靳准无知妄作殃,毒将君党尽屠伤。 今朝三族咸阳市,同向斯高论短长。 第一二三回 祖逖收张平樊雅 汉赵主刘曜光初元年,与石勒合兵剿灭靳准,復取平阳,自不镇守,反行入关,以山右河北诸地悉皆弃予石勒,又敕其得专征伐。 勒势浩大,思欲再夺洛阳,遣将侵犯汝颍。 晋豫州刺史祖逖,见石勒屡寇河南,乃严兵分守属治诸境,以防掠害百姓,使其从子中郎将祖济守汝南,奏以张敞为汝阳守,周闳为新蔡内史。 又于豫州界上筑一大城,西北二门内掘深濠阔二丈余,人马出入不得,上面盖遮以草,为陷贼之阱,独开南门放收,东门战守。 命牙将卫策、横冲将军韩潜、平北将军冯铁等,督兵三万于内屯扎,以为三方救应。 自与亲军督护董诏、司马董韶居于豫州,四处相连掎角,互相救应,以备群盗并北胡等寇。 其时东西南北近边之地,皆有霸主窃据,惟自河以南、江之右、济之东、淮之北、中土之地无君,只有刘琨之侄刘演间于其中。 第386页 祖逖界于东南,以故乱寇杂起成群,周坚、张平、樊雅、陈川、于武、董瞻、谢浮等各拥强梁,假公济私,咸立坞壁,僭称刺史名号,阻截国赋,东侵西救,南掠北抚,谲诈钓名,恩害兼行,郡邑时无安静。 其伙类之中亦多予夺,强者得,弱者失,横者并,凶者侮,衰来则便阿附。 惟张平、樊雅为最,周坚次之。 坚以官将反,称刺史犹可,平、雅乃草寇所起,张平自称豫州刺史,樊雅称谯郡内史,张旗出入。 祖逖探知窃己名职,鱼目混珠,乃率兵剿讨张平。 平以祖逖甚得人心,又奉晋帝之命,不敢抗敌,但只守而不战。 祖逖无计可以擒剿,乃命诸将立栅,将各坞口把住,围困贼等于内。 张平惊惧,使人求救于谢浮,令起兵袭逖后军,内外夹攻,共讨官兵。 谢浮领部属进援,知逖为人忠正,义气深重,号令严明,亦不敢轻犯,顿兵界上,惟为遥张声势。 逖揣其意,密遣细作说诱谢浮归正,共讨张平,明授官职。 浮从之,遂设一计,使人告逖宽纵东北之围,俾通来往,好图张平。 祖逖慨然听请,撤去一角之兵,浮乃使人持书入会张平曰:“祖豫州见我至界,恐怕夹攻,撤去此处之围者,实欲合力并破你我也。 特此请公降寨议计,期约定夺,齐心竭命而进,方可退得其兵。 ”平听之,使弟张千守御隘口,自带亲随百人往会谢浮,谢浮殷勤相接。 内有一兵人密谓平曰:“是吾求援于谢坞主,昨到界,逗留倦赴,今反如此卑逊,而官兵又肯开路,容使相通,但恐于中有诡。 ”平勐省曰:“汝言亦是。 但已至此,进退不得。 我兵又少,难以别行。 且自入寨,步步防之,汝等紧随,莫可远离。 看其何如,我自有处。 ”众人应诺。 平进内,见正中铺排酒席,两边密布壁衣,心已疑惧不安,又被阻隔兵士于外,知其有异,乃谓浮曰:“今当有事之际,何暇饮酒?乞公指教退兵之策,即荷大恩矣。 ”浮曰:“敌亦要退,酒亦要饮。 ”平推不吃。 浮恐谋泄,即推更衣,入内行计,思杀张平。 平觑其行动,亦推如厕,出寨门,即招从兵同走。 及浮伏兵拥至席前时,张平已不在座,谢浮慌引军马追赶。 平不敢入壁,望北逃去。 浮追四十里,不及而还。 张平途中使一军人趋告樊雅,使攻谢浮,救弟张千与子张蚝。 樊雅听言大怒,乃悄悄引兵前进,趁夜驰袭祖逖之寨。 官兵无备,樊雅骁勇,持戟直入中军,人不能当,各皆乱窜。 樊雅惟只往来寻觅祖逖,以此官将并兵士不甚伤折。 约有半个时辰,撞遇祖逖正在喝令用心杀贼。 雅即挥戟刺去,逖慌逃避,二人追逐才三十余步,董韶看见,暗中驰去,一枪刺中雅臂,雅即弃逖退走。 祖逖知其受伤,大唿将士追赶,勿使走脱,董韶、冯铁等紧紧跟去。 张千只道是兄等在外与官兵厮杀,率众自内冲出夹攻。 冯、董等恐有挫跌,绕转西坞口韩潜寨中而去。 张千不知,望前随赶,至十里余,始知是樊雅救兵,询及兄平逃走,深恨谢浮。 正欲与侄张蚝转西坞中保护妻小,只见一片火光接汉,知被祖逖毁烧根基,乃痛哭,同樊雅奔入谯郡。 闭守五日,不见官兵进讨。 雅见枪伤不作,復与张千提兵二万,进围中路新城,攻击祖逖报仇。 逖战失利,反被贼困,乃使人求救于蓬坡坞主陈川。 川有精兵万余,自称宁朔将军,据扎军马于陈留,素被樊雅欺凌。 及见祖逖求救,乃使首将李头将兵五千,以援新城。 其日正值樊雅攻城,祖逖使将官出击,韩潜与樊雅相战,冯铁与张千敌住,卫策被樊雅截住。 正在混杀,只见贼阵后队大乱,却是李头来助,杀得兵马四散逃窜。 祖逖自在城上看见,唿董韶等曰:“救兵至矣,急出破贼,勿得自误!”二董兄弟带兵五千,如飞而去。 樊雅等当不得两枝生力之兵又至,大败而走,奔回谯城。 逖催众将乘胜连夜追至城下,围住攻打。 大小有数十战,互相胜负。 折兵无数,粮草又少,欲要退兵,又恐贼等追袭,乃又遣使求救于王敦之兄王含。 含遣桓宣为将,将兵一万来助,张敞也使督护潘宸引兵五千来助。 祖逖大喜,接入寨中宴款,共议破贼之计。 桓宣曰:“此贼乃是久经战阵者,非力可胜,非威可服,必须以计取之。 祖大人来日只以原兵搦战,冯将军将兵五千伏于城北僻处,只听号炮一起,即便绕转东门,截其归路。 韩将军将兵五千于南门伺候,以阻其归,一听炮响,即与冯将军打入其城。 董九锡将兵一万,与董九成于南门五里之外,分两边埋伏,但看卫将军败走,樊雅等追赶过去,即便截出,紧紧把住,不容其转,连放两通信炮,便是功也。 李坞总与潘督护二人伏于南路十里之外,只待卫将军到,即与相合,并力杀转。 第387页 贼等不敢迴转南门路上以战二董,必往东门路而回,待小将将本部人马伏于要处,管取擒其首领。 只此一阵,可以尽除剧寇,以断谯豫祸根矣。 ”祖逖曰:“将军妙算,贼人已在掌中矣!”遂唤诸将依计而行。 次早,各去埋伏,卫策引兵距城攻打,大叫:“樊雅反贼,好好自绑出降,或可免死。 如若恃顽执迷,那时罪不能逃,拿住碎尸万段,悔之晚矣!谢浮、陈川不日皆有官职,以其从化故也。 汝可思之。 ”樊雅曰:“吾等在此,未尝为暴,祖豫州无故加兵,心所不服。 昨者张千因谢浮私相谋害,以致被坏。 ”挨至日午,樊雅、张千、张蚝引兵冲出,思以官军飢疲易退,径杀入阵。 卫策抵住,战上二十余合,张千并进,策乃佯输而走,雅等赶去。 至二三里许,策又立马再战,祖逖自来接应,未及数合,张千又至,官兵故作大败,望风逃去。 千等见祖逖在内,尽力追进。 二董见其过去,发伏占住路口,放起号炮,韩潜、冯铁亦出,围城攻打。 再前数里,李头、潘宸杀出,放过祖逖、卫策,立马叫曰:“樊雅猾贼,往日恃强欺我,今日还敢逞肆否?”雅骂曰:“李鬼小畜生,汝等倚吾为势,故能饱食延命,今反自相攻击,欲害我们。 汝有何才,敢此大胆?”李头曰:“祖豫州来此,素以仁义待众。 汝等逞凶抗拒,假援于我,我故不平,共讨强横。 何不从吾一同归正,保全躯命?”雅怒,挺戟冲进,李头接住。 战未十合,潘宸、卫策、祖济等又杀转来,张千、张蚝忙出接助,不期谢浮引兵自旁并上,雅等抵挡不得,回马望原路而走。 董诏、董韶列阵阻路,谓雅曰:“吾令大将韩潜、冯铁打破城池,汝无去路矣!何不下马?”樊雅听言,不知真假,心中大惊,欲要冲走,后面追兵又紧,二将亦严守待战,樊雅乃往东路而去。 行不二里,只见樊稚单骑走至,言:“被冯铁攻陷南门,我从东门逃出。 ”雅曰:“今被诡计所算,谯城失了,只得且往于武处去投,再作道理。 ”遂从东路寂走。 方至隘处,一声炮响,五千精兵把住路口。 为首那将,生得人材表表,壮气堂堂,关口修髯,长眉丰颊,手执大刀。 看其旗号,乃大晋御寇将军桓宣也。 雅亟退不得,乃亦扎下。 宣乃喝曰:“贼子至此,还不投降,更欲何往?”雅恐后军又到,但只冲阵而走,被宣截住,二人战了一回,雅见宣勇,挥众突阵。 张千、张蚝得过,樊雅兄弟不能脱,乃一齐望后退逃。 又遇李头、董韶逼至,樊稚进退不得,于中苦战,被桓宣斩之。 樊稚亦为李头所杀,部众降者及半,其余四散。 宣、韶不追,收其马匹器甲而回。 同至谯城,设宴庆贺。 次日,宣入见祖逖谢宴,言樊雅已诛,陈川、谢浮归附,寇患平息,乃辞而去,交降贼兵校五千与逖。 逖唤李头用言安慰,令劝陈川去邪归正,头叩首领诺,上交所获器仗,内有樊雅所乘之马,头极称其良,劝逖自留。 逖知头意思得此马,祖逖即以赐之。 头拜受,感逖之德,因背嘆曰:“若得此人为主,吾无恨矣。 ”有军人将此言传与陈川,川心怪之。 及至相见,头又劝川不若归投豫州,以作正人。 川怒曰:“汝欲使吾拜跪他人也?狗子心已改变,留之必被所害。 ”乃执李头斩之,其党冯宠率部下五百人奔投祖逖。 逖使人责问诛杀李头之故,川无以对,料逖必与报仇,乃自称陈留太守,攻掠诸下县,积聚兵粮,以防祖逖。 逖怒,正欲起兵问罪,忽报:“樊雅女婿方升走投石勒借兵復仇,勒遣石虎引兵三万来争谯郡,将近至界矣。 ”祖逖惧贼党趋附,具表奏谢浮之功,授为中郎将,以为翼助。 一面先遣使报知谢浮,言:“樊党北投,声言欲伐你与陈川报恨。 可即引兵来议,吾自和北兵为对,不用忧虑。 ”浮听之,即至谯城会议。 不数日,石虎兵到。 逖与谢浮、祖济分三道与战,不能胜虎,乃復求救于王含。 含又遣桓宣率兵相助,约定日期搦战。 两头夹攻,石虎大败,退回河北而去。 祖逖就移得胜之兵以征陈川。 将至陈留,探子回报:“贼皆去攻杞县,适见一人往汝南求救,道被逼迫之甚。 我带他来,因为出城受伤,马遭夺去,步行在后。 ”祖逖听说,催众兼程而进,一时杀至城下。 陈川不及退避整战,仓卒迎敌,与官将韩潜对战,将及二十余合,冯宠欲为李头报恨,奋勇沖入其军,搅得贼兵大乱。 冯铁见之,乘势欲进。 陈川之侄陈俭被斩,遂败而走,韩、冯等追去,只得退入俊义县中闭守,祖逖将城围住。 川不能出,无计可施,乃将陈留郡并诸县邑,遣人献与石勒求救。 第388页 勒正欲开疆兼併河南,见川降书,心中大喜,即命石虎再领雄兵五万,救援陈川,又调周坚移兵攻打谯郡,以绝祖逖粮道。 逖探得石勒分两路来攻,心中大惧,差人星夜往建康求救。 晋主见奏,急聚文武商议。 司徒王导曰:“远兵救应不及,可急发诏,命苏峻、刘遐、徐龛合三镇之兵,共破周坚。 石虎一路,祖逖又可为敌矣。 ”晋主从议,遣人持檄,水陆二路连夜赶去,至三镇催其进兵救谯郡。 遐、龛得诏,即邀苏峻径望河南起发。 却说周坚受石勒调遣,引兵一万攻打谯城。 守将沈钦与郎将谢浮知坚兵多,不敢出战,闭门拒守,使人往汝南祖济处求救,被周坚巡军捉住,搜出其书。 坚大喜,以为必破其城,下令紧紧困住,再不容走透消息。 陡忽探马飞报至,言救兵已到,止隔五七里之地矣。 坚惧,慌忙抽兵列于路口占住。 须臾,苏峻首先来到,周坚以枪指谓峻曰:“汝在掖县,亦曾落草自立,不过时势所使。 今吾为受周默所逼,故思自存,欲取谯城安身,汝何又来结怨?倘若不胜,有甚益乎?”峻曰:“前番侵犯彭城,战败势穷,擒你有何难处?念汝乃江东旧臣,或者悔过改正,復归晋朝,以作好人。 今乃又引胡寇侵害本国郡邑,禽兽辈尚乱道也。 ”坚不能答,挺枪杀出,苏峻挥刀对敌。 二人斗上了三十余合,各无退惧之意。 忽然刘遐、徐龛两路精兵杀至,二面攻入,周坚大败。 三镇之兵奋勇力击,坚率二万,死丧殆尽。 但见尸横遍地,械积盈途。 周坚势竭,落荒而走,众皆分头追赶。 徐龛看见,疾驰不能及,常隔八十余步。 龛虑被其逃脱,取弓拔箭,望后射之,肩膀着箭。 坚慌回头一看,龛近止隔四十余步,復尽力一箭,直中背心,翻身落马。 徐龛向前找了首级,众皆收兵。 峻等具表,使赍周坚之首入朝献捷。 石虎将兵欲救陈川,至俊义县界,闻得周坚被斩,亦顿兵不进,先往据守陈留。 祖逖探知石虎军到,亦罢围候战,川得樵苏而守。 苏峻等表发,欲待回诏,然后进救祖逖。 及至建康,晋帝大喜,议颁升赏,即照名次,以苏峻第一,刘遐第二,徐龛第三。 诏至谯郡,徐龛忿怒不平,引兵回泰山郡去。 苏峻、刘遐亦曰:“吾等奉命救谯,再无他调。 徐公既去,且自还镇也罢。 ”遂乃散去。 龛至途中,欲议入朝辨功,部下等曰:“圣旨已下,峻、遐已去,献捷是他作本头,欲辨谁为剖析?徒劳用心耳。 ”龛乃举泰山郡降于石虎,合兵进攻祖逖。 祖逖见石虎、徐龛合至,又有陈川在内,料难取胜,乃抽兵退屯淮南观望。 石虎亦惧苏峻、刘遐为逖掎角,进恐无益,退回襄国见父石勒,具言失了周坚,又得泰山徐龛来投。 勒喜,以龛原为泰山太守,陈川原为陈留太守,命桃豹督兵一万,协助二处镇守南边,即命石虎统领见兵北夺幽冀,乃请张宾入内问曰:“孤今既为赵王,当行征讨。 江东一敌,有陈川与徐龛来降,可御其兵。 宜乘无南方之虑,兼併北方,以报段匹殚老贼窃幽救冀之恨。 右侯可为指一方略。 ”张宾曰:“待吾临军授与计策,管取成功。 ”遂与勒同到辕门,唤石虎分付曰:“季龙歷战已久,须知兵贵神速,幽州段匹殚知吾屡出河南,不虞我兵北上,决无提备。 切莫以邵竺无能先犯冀州,使其结援。 此去宜掩旗息鼓,夜行晓伏,径袭幽州。 段匹殚见我一时卒至,怆惶失措,不弃城走,亦被打破,速进莫疑。 但有段文鸯英勇在内,宜选骁将两员同去,自然胜他。 ”虎曰:“不妨。 文鸯虽勇,我有制彼之量,不足虑也。 谨领佳策,必定干功而回。 ”于是一路戒令不许张扬扰害乡村,寂然而进。 虽或人多看见,但不知是何处兵马。 直至幽州界上,遂乃夜行昼隐。 将近二百里地,石虎当先,一夜驰至城下,大张旗帜,鼓炮喧天,围城攻打。 匹殚因与末杯有隙,将人马俱调出在外,防其侵併,又分三万助守冀州,以此城中只二万弱兵。 文鸯欲守住不战,差人往辽西求救。 段匹殚曰:“火已燃眉,焉能西江取水以思扑灭乎?且弃此处,奔往乐陵,合段叔浑之兵来復,免被所害。 ”文鸯从言,挈家眷开门遁去。 幽州百姓无主,皆出拜降乞命。 石虎下令,不得肆掠妄杀。 民安如旧,惟颂接巷。 石虎亦喜,遣人报捷于赵王。 赵王石勒大悦,曰:“吾得幽州,兵不血刃,大事可以成矣!”诸将士听其所言,乃与徐光、程遐、程畿、庾景众文官等商议劝勒进位。 乃同诣张宾府中详定可否,宾曰:“吾等年至此地,正宜早行,莫待后辈要功去也。 第389页 ”次日,张光率孔苌、张越、吴豫、刁膺、孔豚等入见赵王,曰:“大王雄武过曹魏,英迈盖司马,奄有河南、山西、关外、冀北之地,方数千里,精兵八十余万,勐将数千余员。 今宜自正尊位,不可专守臣职。 且刘永明改号弃汉,民心已怒,自守关中幸矣。 关外中原百姓无主,大王宜从公论。 且先谣有云:‘代汉者赵。 ’刘曜改号应谶,又自言以赵付大王,何莫而非天意也?”石勒以张宾不在左右,再三推拒。 众人復上表苦劝,奏章而入,未知石赵王允否。 后人有诗嘆曰:  脱却胡裘缀冕旒,衣冠渐进上规模。 惜乎无术遗家虎,断送儿孙不种流。 第一二四回 石赵王大封群臣 晋元帝乙酉岁后,赵王石勒部下诸将士见刘曜革去汉号,两不相通,因上言劝之自立,石勒推阻。 章三进,勒慰众曰:“诸卿且自从容,待孤诣右侯问之,事方可决。 ”时张宾老耄,愤汉被灭,刘曜改号,不至平阳一会,恼怒忧伤于心,染疾倦怠,在府调养。 众人听勒所言,復至宾第告之。 宾曰:“吾昨许诺诸君,焉有异议?待老夫亲自劝之。 ”次日,命孙张汉卿扶搀入内。 石勒见之,慌自下阶拱俟,曰:“连日不面右侯,若有所失。 正欲有事相谘,躬来请教。 ”宾曰:“吾以老倦致失参谒,今闻诸将士与大王议事不决,特来见耳。 ”勒曰:“便是如此,众将士皆恃暴恣短,妄欲劝孤称尊。 细思身本汉将,蒙委兵柄,得诸文武协助,侥倖至此。 今汉帝家国被破,刘曜才立,辄便罔悖自霸,虽无篡夺之名,实耽僭窃之咎。 右侯高见,以为何如?”宾曰:“古云:‘时者不可失,机者不可挫。 ’今南北自霸,代辽各据,中原无主,以致东侵西寇,百姓靡所依归。 今王上正宜应天顺人,早正大位,安集黎庶,则万民仰戴,悉来依附矣。 且刘永明越祖称赵于长安,我伯河北,不为背戾,休沮众情。 ”石勒曰:“右侯言可则可矣,亦要询于四民,谘于群议方可。 孤实惧之。 ”张宾辞出,命徐光与孔苌二文武为首,率程遐、支屈六等一百二十九人连名上疏,曰:  臣等闻有非常之度,始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业。 是以三代迭兴,五伯更立。 今兹本国,地逾魏武,势迈孙刘,天下之规,十居其七,四海郡县,九中得六,户口一百四十余万,地方南北五千余里。 南抵孟津,北连朔漠,东至大河,西尽龙门,威服百蛮。 普天率土咸仰来苏,嘉瑞祯祥,竞相迭出,伏愿应天垂象,早副群望,远近幸甚!  表再上,石勒从之,乃择日郊天祀奠山川神祇,即皇帝位,称大赵太和元年。 赦殊死以下重狱,均饶百姓田租之半,大?七日。 赐鳏寡孤独老者每人谷一石、布一匹。 建宗庙,追谥赵染、赵藩为后赵天王,张实为开诚辅赵忠烈王,张雄为忠烈侯,汲桑为开国辅蒙上党公。 张宾授大柱国赵公,内外百揆总军师,仍称右侯,不名;张敬封魏国公兼车骑大将军,掌团营印信,不得从征;赵概授左相国养老太师;石闵为武卫将军,掌东宫侍兵;赵虎为单于元辅大都督;石遵为禁卫将军,掌羽林军马;孔苌、郭敬为大司寇御寇将军;桃豹、李益为大司马荡寇将军;桃虎、桃彪为武骑将军,掌东兵;王伏都、王震为骁骑将军,掌南兵;牟穆林深为骠骑将军,掌西兵;王洛生、石生为振武将军,掌北兵;石生、刁膺为振威将军,掌京兵;刁膺、支英为扬威将军,执掌外兵;程畿、李因为上党国记;李骞领国子司教掌读射之法;石泰、石国、石谦、孔降撰行军志;傅彪、贾蒲撰大将军起居注;王扬、刘模、江轨行祭酒武库事;傅畅、杜嘏领祭酒经筵文学事;徐光、程遐录尚书事,参理朝政;续咸、庾景司律学教授,兼行狱讼;赵染追赠开赵兵马大都督,五部建始天王;吴豫等十四悍中者,不问存殁,皆封辅义将军、上党各县公之职。 石勒既称尊号,大封文武,建立太子,自是朝会用天子礼乐以飨群臣,威仪冠冕雍容可观,仿佛上国之风,皆赖王浚旧臣裴宪、荀练、崔浚、张凉四人于中规画,张宾为之筹略耳。 勒逃边塞,流移上党,得成帝业,何莫而非也?张宾为人,喜怒不形,谦虚敬慎,关怀下士,屏绝私恶,以身率物,入则尽规,出则归美,石勒甚敬惮之。 勒性极悍,惟宾言不敢拂。 怒欲杀人,宾曰:“不可妄杀。 ”即止。 欲罪人,宾曰:“当免。 ”即罢。 以故无贵贱,皆感宾德,咸称之为右侯,不敢轻道姓名。 所以终宾之世,石勒无过误失败。 但有出兵不经宾议者,悉皆无功,其才智可足称也。 勒又从宾论,使张越、赵鹿二人掌羌胡狱讼,以禁胡人不许凌侮华俗士类,分择良吏循行州郡,劝课农桑。 人民乐业,兵甲强盛,亚于中华,皆张宾、裴宪之功也。 第390页 但法令尚严,罪多致死,盖从石虎之劝也。 尤忌胡字,有言胡字者立斩。 偶有醉胡儿乘马突入,止于车门啰唣。 赵主闻知大怒,立召守门阍者冯翥,责其不严,即命斩之。 冯翥惊愕失措,忘其忌讳,慌张对曰:“此胡儿因醉驰突而至,呵之不住,非吾不严,马又沖斥,致陷臣耳!今犯大辟,预知罪矣。 乞陛下念醉人而宥之。 ”赵主曰:“车马深处,何当容其马至?”郭敬恃旧,亦惶忽代劝曰:“小胡儿误酒获罪,宜宽恕之,以示鸿恩。 ”勒乃笑曰:“胡人正自难与,朕又何禁?”因乃恕免,俱不之罪。 翥谢而出。 由是人皆仰勒量宏,以其有帝王之度,风声播于远近。 徐龛、陈川得升官职,委以南方之事,倾心臣赵,乃与桃豹商议,愿竭力开疆展土,因而寇并河南诸邻郡县。 晋守臣各官告急文书迭至建康,元帝深以为忧,与诸大臣商议发兵救援,未得其将。 王导曰:“臣举太子左卫将军羊鉴,乃徐龛州里冠族,必能制彼,可令其率兵前去,相势招抚,自然无事。 ”帝乃授鉴为征北都督,帅兵五万,征讨徐龛。 羊鉴上表辞曰:“臣才非武勇,使独当收剿剧逆之任,惧不克效,反致误国,有负重託。 乞别选良将,始可取捷。 否则,必求冲锋为助,方敢拜命。 ”帝不听。 郄鉴亦上表言羊左卫非将帅之材,宜从其辞。 帝以问于王导,导请下诏,敕徐州刺史蔡豹、下邳太守刘遐二镇之兵为助。 羊鉴只得领职而去。 至下邳,顿兵不进,观望徐州蔡豹消息。 回报蔡刺史奉诏,引兵二万已往征讨,可发大兵速进。 鉴怯,又使刘遐先发接应。 蔡豹兵至河南,徐龛探知其事,点集人马前往拒敌。 次日,两军约战,排开阵势。 徐龛出马,谓蔡豹曰:“今晋主有功不赏,有罪不惩,颠倒功罚,有贿赂者无功上赏,无脚力者有功下职。 你今何不随我同归赵国,一体重用?”豹曰:“大丈夫立世,当以忠孝为先,名节为重。 汝乃衣冠晋臣,辄敢反叛朝廷,投降夷赵,此则禽兽之行。 有人心者,岂忍为之,尚敢于吾堂堂正士之前乱道乎?”徐龛曰:“汝有何能,若此狂罔?”挺枪杀奔过阵,蔡豹轮刀喝住。 二人各逞雄威,一连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小军忽报:“刘遐兵到,从阵后杀来了。 ”徐龛架住枪刀叫曰:“蔡豹小将,我且饶你。 待去斩了那谋夺我功之贼,再来与你决战。 ”言讫,飞马从阵后杀去。 蔡豹那肯少纵,从后催兵杀入阵中,砍得兵卒纷纷乱倒,奔逃不及。 龛当不得两头并进,大败走回泰山郡,闭城坚守,连夜遣人往石赵王处求救。 使至襄国,入奏赵王,言徐龛被徐州刺史蔡豹杀败,围城甚急。 赵王勒曰:“泰山新附,既被所围,不可不救。 ”乃遣掌南军将军王伏都为帅,以子王震为先锋,提兵五万,救援徐龛。 晋细作探知,报于蔡豹,豹乃退兵二十里屯扎,与刘遐分立掎角以待之。 王伏都到泰山,见围解去,以为惧其威,就于城外立寨,使人责徐龛不出迎接劳军。 龛甚怅。 伏都又令军士寻索人家美貌子女作乐、饮酒,部众乘机亦肆奸掳,皆不思进兵以退蔡豹。 百姓被害,多入城中告禀其事,言人俱归怨府主。 龛不安,令人出探,果见军无惮避,牛畜不留,伏都只是沉醉氵?狎,途中逃遁者胜如寇扰,无不咎怨徐龛,言:“江东文物之乡,到不归命,反投此等胡人,残害我等。 不如去见官将蔡、刘二太守,合力退贼,以安地方。 ”探访人入城,实言告之,徐龛大咤曰:“是吾之错,以害百姓矣。 ”其部属等曰:“向日守职,何等安荣!今因一时忿怒,改心投赵,北调南征,何等劳攘!依吾愚见,诱杀王伏都,復归江东,岂不美乎?”徐龛从之,乃设一宴迎请王伏都父子入城酬劳,共议退蔡豹之计。 王震曰:“父亲前日初到,责彼失礼,尚不即来相酬。 今已半月,方言及此,论其迟疑,不可去吃他的。 ”伏都曰:“人既好意相请,不去赴命,即是辜负他一片美意矣。 ”力教王震带领亲随十余人,迳到泰山城中赴宴。 龛出相迎,十分恭敬,又另设席殷勤待其从者。 伏都甚喜,放心痛饮,酒将酣,不辞不拒。 龛乃大叫曰:“快换好酒来,待吾饯首。 ”只见两边抢出好汉二十余人,各执刀枪,将伏都、王震乱杀而死,砍首上城,传示北军曰:“王伏都乘机肆掠,抢人妻女,酗酒氵?乱,扰害良民,吾已杀之。 汝等众兵,愿留则在此间,不愿留可回襄国。 否则南兵一至,俱是死也。 吾今復归大国,各宜思之。 ”其副将旗把总等见伏都父子已死,遐、豹兵又在境,料难收责徐龛报仇,又率兵回襄国而去。 第391页 徐龛欲归江东,又恐见诛,乃使人先持王伏都首级至蔡豹营中,言:“已斩北将父子,復为进身之功。 将军且回兵还镇,不日收拾归朝待罪。 ”蔡豹遣人上建康奏言其事,晋元帝召众议之,大臣等曰:“徐龛虽杀北将,必然惧罪,不肯来归。 待吾兵退,復为乱矣。 ”于是差人催羊鉴合众乘势进剿徐龛,以断祸根。 鉴惧不进,惟檄遐、豹速行攻打泰山。 遐与豹议曰:“羊公受征北都督之任,却只坐观成败。 我等粮草又少,焉能攻城?倘若中止无功,岂不为龛所笑?”二人亦各回军,遣使归京,言羊征北不行接应,恐粮乏被算,权从徐龛所请,暂且收兵,以伺再进。 刘隗、刁协等劾奏羊鉴停兵误国,诏免鉴官,加蔡豹为征北将军,兼领其众。 王导怀愧,自陈失职之罪,求罢致仕,晋帝不听。 话分两头,再说慕容廆既并辽,专以恩义待士民,以德泽恤邻境,远近怀惠,多愿服役,威名日盛,邻郡皆患之。 卢龙刺史崔毖恶廆以为假仁义悦诱居民,乃密与东境邻高句丽、北境邻段勿尘、西境邻宇文延三处合议曰:“今慕容廆父子如狼似虎,兵威日盛。 今以虚惠构买吾民,将有吞併各郡之意。 吾今欲与诸大人合谋为一,共摈慕容,免得他日遭渠所算,追悔无及。 ”三处各皆听允,俱至毖处议曰:“某等愿从太府指挥,合盟同心,兴兵攻之,有何不可?”崔毖大悦,即书盟约,命参事高瞻代笔。 瞻谏曰:“慕容氏兼统华夷,人民归附,父子皆以仁德养宾客,豪士景从,人乐为用。 今无故谋伐,恐致不祥。 倘如得胜,则幸甚矣。 不胜之时,其将奈何?吾恐众皆归咎于大人,则卢龙之地,惧非我有也。 请详思之。 ”崔毖曰:“今不乘此尚未大盛之时,四路合兵攻之,他日必被所并。 吾以四取一,岂有不胜之理哉?”不纳瞻谏,遂杀白马立誓,歃血定盟,各去敛集人马。 四处共计大兵三十万,俱至棘城屯北会齐,分作四营,各自训练,以待进攻。 诸守界军士使飞马报与慕?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e13c6ea1374b">[email protected]道。 慕容廆聚众谋士议曰:“某本以仁义相待诸邻,共相防患。 今崔毖反以为假施德泽,钓买众心,会合三处之兵来攻,是好意翻成恶意也。 汝等高见,以为何如?”封抽、封奕皆请击之。 游邃曰:“未可造次。 今高氏、段氏、宇文氏与吾素无仇恨,何肯举此?皆被崔毖以利惑诱其来耳。 若与之战,彼必尽心协力而敌,恐未易胜,不若敛锋莫出。 此际野无所掠,诸处粮必不齐。 传令近处,将米麦搬入城中躲避。 遣将分守各郡,攻东则西处扬言进救,攻北则南处扬言进救,俾疑惧怯进,再令人布散流言以离间其心,待时日持久,军兵少懈,那时以计逆之,无不胜矣。 何须即新锐之兵相较,徒伤性命乎?”慕容父子从之,传令军民移避紧守,不许妄战。 四处首将探得其情,以为慕容怯战,一齐领兵叩城攻?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3e6d6f438c1a771f68">[email protected]城自守,以矢口击射。 四处之兵,反被伤折无算,莫能进克。 相持二十余日,城中全无动静,外兵各皆懈怠,也不攻城,四散去掠,掠无所得,唧唧哝哝,举各私相埋怨。 细作听得,入言其事,皇甫岌乃进言曰:“今众兵交头接耳,你我相推,必是心生疑贰。 可以再用计策矣。 某虽无能,凭三寸舌,请往出见宇文延说之。 若得此处相从,则余者皆易于破矣。 ”慕?a ="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508ddf1084eb">[email protected]:“但恐此人不分好歹,妄加损害,焉忍先生亲入虎穴?”岌曰:“不妨得。 他与吾有一面之识,管取听允。 ”廆乃密取金宝付岌,往宇文营中而去。 守军报入,延命请进。 相见礼毕,宇文延曰:“故人至此,有何见教?”岌曰:“慕容公遣吾拜上大人,言祖宗以来,宇文、慕容二家,两相和好,世结婚姻。 今何一旦起兵见伐,所为何故?”延曰:“崔毖言辽东公欲吞併我等,是以会兵先来相攻耳。 ”岌曰:“崔毖乃无义之人,何可误听?且辽东公为人正直不苟,安有是心?公不见毖前被木丸津所扰,乃甘言求援我郡,慕容公父子代为效用死力,剪除二害。 彼今得宁,即反生妒,欲负前情。 今大人听彼所诱,焉知去后,崔毖不合他兵而负大人也?渠乃狼心狗肺之人,妒贤嫉强之辈,岂正士哉?”延曰:“吾之本心,实不欲来相犯惹祸。 为崔毖危言所挟,故勉从者。 ”岌曰:“慕容公亦知大人乃真诚君子,初无戕贼邻里之心,必被奸人所误而然。 第392页 故命吾来具送薄礼,以表夙好之意,乞念唇齿,勿两相伤。 望大人笑纳,还守贵境。 吾兵亦具,非不能敌。 大人宜详之。 ”宇文延自揣慕容兵强,必然有算,乃喜受宝物,割袍付与皇甫岌,言:“託故人报伸和约。 今此军中耳目难掩,未及回礼。 但吾一时不好即去,劝公放心。 ”岌曰:“正欲大人兵马少住在此,辽东公还要亲自燕见,相与结好。 ”延首肯之,岌乃辞回,以宇文之言细说一遍。 慕容廆大喜,曰:“可以离间三处矣。 ”乃復遣皇甫岌驱牛羊赍酒,径至宇文延营中犒劳,故使三处见之。 宇文延受酒,惧众见怪,乃谓岌曰:“吾感辽东公厚赐,愿结永好。 若毖等瞰知,将有不美之处,即当别去。 回兵之日,乞故人勿得食言相袭。 ”岌曰:“大人看岌为何如人也?若有毫失,皆在吾之身上,天地不容。 ”延大笑,相谢而别。 岌回,復以延言道之,裴开、宋该曰:“可以整战具矣。 ”廆曰:“何即思战,谋策尚然未就。 ”对曰:“谋无所事矣。 诸处当弃我而归,只须蹑之,自然胜也。 ”廆曰:“兵不接刃,并无伤损,恐难保全。 任其自去,再议何如?”该曰:“若使纵而不追,则彼将视我为真怯,下次再相谋合,辽东将不胜其扰矣。 趁此袭而破之,可以杜其妄想也。 ”游邃亦曰:“二公之见是也。 ”廆信之,乃密点兵将以俟赶追毖等。 未知此回胜负何如,后人有诗论曰:  慕容有分入中原,致使遐边集众贤。 一计解教三镇败,始知智术有往权。 第一二五回 赵刘曜悔过兼陇 高句丽与段勿尘见宇文延受廆牛酒,频通使问,乃同诣崔毖营中,议曰:“今吾四处合兵而来,共讨慕容之强,以防后患。 奈宇文延与彼反相来往,恐有韩魏攻智氏之虑,不如收兵回西,各保境界。 若慕容氏有所侵犯,我等互相救援,亦无惧也。 ”三人约定,欲一齐拔寨而去。 慕容廆使细作探知的实,乃集议计。 游邃曰:“铁岭山乃辽西总路,其回必从此过。 二公子慕容翰,可同封抽引兵三万,先去伏于铁岭山暗谷之中。 封奕、皇甫真、宋该、皇甫羡四将,引精兵四万,从后慢慢追去。 大公子引兵二万于后接应。 挨至铁岭,任其自入,待兵进尽,放炮为号,尽力杀去,前面伏兵又起,两头夹攻。 纵然逃得性命生还,心胆亦破。 兵士器甲辎重,悉皆丧尽。 俾下次见吾如虎,再不敢正视辽东矣。 ”慕容廆大喜曰:“此计算无遗也。 ”即唤众将分付领计前去。 次日,三处之兵果然拔寨齐起,皇甫真等随亦悠悠而进。 细作飞马驰报曰:“后有追兵,可宜速行,以防其袭。 ”崔毖曰:“不必慌张。 他行一步,我亦行一步,怎么赶得我着?待过了铁岭山,就是我辽西地界,何惧之有?今行二日,将有三百余里,前面便是铁岭了。 ”乃传令曰:“趁此连夜过此暗谷。 待彼来时,教他片甲无回。 ”将近酉末至谷口,兵士得令,争抢而入,只思脱此暗道。 辽东诸将度其至铁岭,乃催兵疾进。 封奕先到岭边,即便放起号炮。 正值半夜,天色朦胧。 封抽等发伏,铳震连天,把隘路叠断,将兵列于两旁。 辽西兵惊得魂不附体。 只听得前后喊杀之声,不知兵之多少。 黑暗难辨,高、段、崔三兵混杀。 谷边有些小可上者,兵皆越上而逃。 兵多道狭,踏死者叠叠,马不堪行。 高句丽与崔毖扮作小军,丢去衣甲,得段勿尘、段勿规兄弟二人骁勇,当先冲突开路,兵将不敢逼近。 鞭伤封抽肩膀,抽鞭被夺,乃得保高、崔出谷,走入高州而去。 二十余万军,连越山冲出者,不上三万余,余皆丧殁。 慕容翰不舍,復追至高州。 毖等又弃城,与句丽走至高丽而去。 翰率兵直至卢龙,毖子开城投降哀告。 翰恕之,入城安抚百姓,遣人报捷于父。 慕容廆不忍崔毖远逃,復令崔仁袭守卢龙,召翰回兵,就命带高瞻同归。 翰持父书亲往谒瞻。 瞻以忧伤病笃,不能起而止。 翰得玉印三颗,乃拔卢龙。 宇文延见三镇返军,亦辞慕容廆而去,得以免败。 翰至,出玺呈父曰:“崔毖等欲图害吾,反送此宝器资吾,吾父当有兴王之福气矣。 ”廆曰:“福不在此,在德与人才二者而已。 ”乃使裴嶷表献于晋,陈言崔毖谋害取败匿玺之事,以显己忠能。 嶷至建康朝帝,元帝大喜,看表讫,备问慕容廆行状。 第393页 嶷甚称廆威德、贤俊为用,黎庶归心。 帝见嶷对答明雅,欲授职留之。 嶷曰:“臣少蒙国恩,出入首阙,若得復奉辇毂,至荣至幸,臣之愿也。 但以旧京沦没,山陵穿毁,名臣宿将莫能雪耻,独龙骧将军竭忠王室,故使小臣万里归诚陛下。 今若见臣不返,必谓朝廷以其偏陋而弃之,则是有辜向义之心,而懈其卫国之志,此臣之所甚惜也。 乞赐回命,以安龙骧之心,实为晋也。 ”帝乃然之,遣使持诏授慕容为安北将军平州牧,辽东公仍前。 自此华夷郡县,以廆为奉帝命征伐,皆争相归附。 惟惧石勒为邻,恐加忌害,又使人入关附于刘曜,以求相援。 刘曜自为帝之后,一向无事,兵粮大集,威声甚盛。 但恨赵固以洛阳復降于晋,致关外失守,乃令长安降将宋始、尹安等将四军袭杀赵固,復取洛阳。 石勒欲全据关外,不容刘曜再占,遣石生为帅,将兵三万争夺洛阳。 刘赵诸将在洛,北为石赵所梗,西为李矩所隔,长安粮道阻绝,兵食不敷。 及闻有兵犯郡,宋始乃勉强出战。 石生用计埋伏,围宋始于垓心,三日食竭,全部被掳。 尹安惧,復以洛阳降于李矩,矩命郭默将兵救援尹安。 石生战不胜,引兵还河北而去。 郭默入洛阳,慰劳尹安,安抚百姓。 河南之民见矩两復洛阳,尽皆归附李矩。 西赵主刘曜闻知大怒,即欲点兵攻伐李矩。 游子远曰:“今闻李矩兵威亦盛,兼有河内洛阳之众,更且晋将祖逖、蔡豹、刘遐、苏峻屡与石虎争取河南,屡多战胜,咸为矩援,未易可攻者。 ”正议间,探子入报:“侍中姜都督告老,居于上党门。 平阳大乱,业大将平先将兵七千,剪除奸佞,见事定欲去。 ”大将军姜飞言:“不入关见帝,谁知赴难之忠?以此来朝,因有军马,不敢入城。 令吾告知该部,转奏陛下。 ”刘赵主大喜,差众官出迎入朝。 姜发兄弟拜毕,伤感流泪,关心、游光远等诸汉旧臣,无不酸辛。 赵主慰劳之,乃问姜发曰:“自军师回平阳,朕乏人谋议,致先帝征吾入辅国政,不曾得去,误坏国家,至今痛恨无已。 ”又以攻伐李矩之事与议,发曰:“今陛下既都此地,荥阳、洛阳皆隔在关外,粮道多梗,俱不易治者。 臣闻上邽司马保有兵十余万,屡思復取长安,实为肘腋之患。 宜先并之,使秦陇悉归于我。 长安无忧,然后可别行他事。 ”赵主曰:“军师嘉谋,真先本后末,进退有序者也。 ”乃命大将解虎、尹车引兵五万,攻打上邽。 又遣人往陇西去,说陈安共攻上邽。 使至,陈安拆书看曰: 窃缘将军乃盖世之英,误堕昏庸,致遭残妒,俾硕才不能显用,大志弗获少伸,实为可惜。 前遣刘雅相结,约攻谗慝,聊与将洗雪万一之冤。 不忆将军先期起发,吾兵不知,未及应协,而被西凉韩璞等隔断汝我,使将军奔败无地,入蜀假援。 成主雄固知将军乃不世之杰,伪授梁州刺史,不过遥受而已,吾思君才止此,岂可以少展也?兹特再奉寸楮麾下,先遣解尹二将,提兵五万,进攻司马保。 君若不弃夙好,西出相助,共报仇恨,永镇秦川,亦足不负于祖宗天地耶!君年将知命,脱不愤悱,恐无时矣。 望惟详之。 陈安看毕,自思前被杀败,一向未振。 虽有兵六七万,不能即报冤雠,乃从赵主之命,送使回长安,起兵五万,亦趋上邽。 司马保闻知二路兵至,即命夏文领兵出退。 文曰:“长安人马强盛,又有陈安为助,焉可轻敌?必须召回胡崧,再往西凉求救,方可保守。 ”司马保曰:“汝为大将,只倚他人,纵使杀贼,亦不用命!”乃将夏文收于监中,再召夏景、盖涛、宋毅、王用四将分付曰:“汝等可将人马四万出城,用心退贼,速斩陈安、解虎之头,回来重重有赏。 如不成功,皆以军法治之!”四人领命,出议曰:“今长安陇西二处,兵马二十余万,勐将如林。 南阳王目为等闲,只叫我四个出拒,就献首级,如何是好?”夏景曰:“彼恃王子骄?,不恤士卒。 吾侄夏文以此为言,辄遭缧紲。 我等岂可违彼,自取罪戾?”宋毅曰:“便是如此,主公贪淫嗜杀,并无悯人疾苦之意。 我等今次不能取胜,身且难保矣。 怎生计较?”王用曰:“他们父被害而不思,长安危而不救,主被掳而不顾,君亲大仇,弃如鸿毛,况吾将士乎?不若权保首领,刺杀此不明之徒,去投赵主,必有好处。 ”盖涛曰:“此事非吾臣子所为,诸君见左矣。 ”三人见其不肯,恐泄其语,即乃先将盖涛杀之。 至黄昏时分,城外炮起,解虎兵到。 宋夏等各藏利刀,诈入请兵。 司马保才上灯,欲议军事,见众入内,乃曰:“孤命汝等出兵退贼,还不速去,到此何干?”王用曰:“赵兵十万已到。 第394页 吾四人要分两处,好防陈安。 以四万兵不能为敌,特来请兵添助。 ”保曰:“汝等早不阻贼,容其临城,故违吾令,是何道理?”方怒起立,王用、宋毅逼近案台,两刀齐至。 司马保叫得一声,已自倒地。 夏景割了首级,乘夜奔往解虎营中而去。 虎大喜,以酒与景等饮至天明。 次早,入城安抚百姓。 兵士有不愿者万余,奔往秦州去投胡崧、陈安。 又率众将将南阳王之首,引兵围城,招安胡崧。 崧以兵马皆托于夏正之手,恐其与夏景通谋,内中作变,乃自缢而死。 辛滔、张选见崧死,主又被杀,亦开门纳降。 二郡悉平。 众将入城,使人上长安报捷。 赵主曜大喜,下诏封陈安为陇右公,夏景、宋毅、王用、夏文、张选、辛滔、夏正皆封关内侯,分镇二郡。 和苞自上邽至长安,上言请保首级归葬,以尽臣职。 赵主嘉其忠义,赐爵奉义大夫。 差人同苞至上邽,以王礼收葬司马保,给俸禄供养其妃子。 苞感曜恩,乃入长安受职。 解虎、尹车二人谋议曰:“昨收上邽、秦州,皆吾二人之功,一举而下大郡,以除腹心之患。 今封众人重职,而不及你我,此等昏庸,有功不赏,幸用新进,忽弃旧勛,何以使人用命乎?”二将忿忿不已,乃召巴酋句徐、厍彭等至帐中,相与共饮酒,至半酣,尹车密谓二人曰:“今主上偏恃己见,赏罚不明,忽我大功,重封陈安。 又赐诸降将关内侯,我等收服诸降将者,毫无升授。 如斯倒置,不久必败。 吾欲统领本部军马,出屯陉阳,别作良图。 但恐独力难成,思与公等心腹相托,故特披肝沥胆以吐真情。 二公有何高见以教我也?”厍彭曰:“吾等亦无奇计。 既蒙下问,惟有生死相从,聊效犬马之力耳。 ”尹车二人大喜,约至元宵一同反出泾阳。 于是再命斟酒,尽兴而饮,直过半夜不散。 伏侍之人厌于烦苦,懒承指使,皆暗中倚坐偷睡。 解虎唤令换酒,使者应迟,虎乃喝命吊起鞭打,次日治罪。 其人俟众去睡,倩伙割断其绳,趁夜击登闻鼓告首。 守禁门者恐解虎等觉,觅此人不见,惧而逃去。 即急传报入内,内官径叩宫门,报知赵主。 赵主慌起,出召卫士分付曰:“尹车、解虎思欲造反,汝等速去围住,莫使逃走。 此时醉酒在营,正好下手。 ”众人得令,一时疾去。 虎等果皆未醒,遂被所擒。 赵主见四将捉至,乃亲问曰:“朕待汝等何薄,乃思造反?”尹车曰:“臣等出死力征克上邽,而陛下不赏,安等后至而受上封,故此心中怀怨,欲逃出泾阳而去,非思反也。 ”赵主怒斩尹、解二将,再审句徐、厍彭。 众官以其不曾从军,咸保之。 曜不听,命太保唿延实领羽林军马捉解、尹部下五千人,并句、厍巴酋三千,一併诛之。 谏议大夫游子远再三争曰:“车、虎生心怨望,杀之宜也。 其部曲等不过从奉其令,不预其谋,若皆杀之,则是白起之行,难免残暴之议矣。 句徐、厍彭二人,上邽之师,彼不奉差。 今虽同谋,乃是被挟,系不专主,亦宜赦之。 且二人乃巴酋领袖,若因他事无辜杀之,则关外之人恶伤其类,必皆心变。 臣恐泾渭以西,非復国家之所有也。 ”赵主曜大怒曰:“朕今诛斩谋叛之人,你乃苦苦阻逆,又目吾为残暴,莫非欲与结党,互相援护乎?”喝令武士执子远囚于天牢,竟敕三卫军马,驱捉二部共八千人,尽皆斩之,血积里许,不胜其惨。 于是巴酋余众尽皆反乱,关中应之者十余万。 道路无人敢行,田土荒芜,寇盗遍都邑,门阁昼闭,民不胜苦。 游子远在狱闻知,復上表言:“宜赦句徐、厍彭以安关外,不然乱无宁日矣!”赵主曜见各处变反,正在恼怒,又见子远表至,即便裂碎,骂曰:“老畜生恨吾囚彼,故唆巴民作乱,以证己言。 明知徐、彭已斩,敢来辱朕!”乃传旨令使者入狱,将子远杀之,以消忿怒。 游光远知其事,不敢奏保,以新谏议大夫和苞鲠直肯言,密与谋之。 苞又言于刘雅、朱纪,二人惊曰:“子远一杀,赵国坏矣!”慌会太傅姜发、太尉关心、太保唿延实等,一齐上殿谏曰:“子远遭囚而肯上言国事,可谓不忘其君,忠于社稷者也。 陛下纵不能听,奈何杀之以塞言路乎?先帝逐元达而老臣去位,卒致兆乱,此陛下国家之明验也。 今若朝诛子远,臣等暮皆尽死,以彰陛下之过,则天下谁敢再来进言乎?且今人人见陛下法严刑滥,而贤士多北之慕容廆,南之琅琊王,盖以其能从谏爱士故也。 吾长安赖有子远能劝,尚有贤才什三之至。 若又妄杀此人,谁敢復居于此乎?”赵主意解,乃即赦出子远,擢为车骑大将军,使其督兵招讨巴酋。 第395页 子远谢曰:“巴酋之反,非有他志以图非望也,不过自相煽惑,恐陛下尽诛其类耳。 臣以为不必加兵,宜行大赦,与之更始。 其所获在官者皆宥之,使相劝化,招引復业。 彼得生路,焉肯为乱?若有再聚不散者,假臣兵士五千,保为陛下平之。 ”赵主大悦,即命子远作赦文,颁行关中内外,与民更始,词语明捷,严宽的示。 巴酋之众见赦文张挂,并无征剿,听任自新,乃各释甲还乡安业。 惟句氏恨杀句徐,倡首作乱,惧罪单坐,与厍党退屯阴密县。 子远闻知,亲自将兵五千出关,匹马往谕,诸附党皆从解听化,句健、句衍等宗族百人坚执不肯。 子远命降兵往招,健欲出拒,被城内乱作,尽杀其党,关外悉平。 子远徙其氐羌二十余万于长安咸阳。 赵主大悦,以子远为大司徒录尚书。 子远请立太子而后受职,帝从之。 又劝帝立太学,选民之可教者千五百人,择儒官训之。 国中大治,皆子远功多。 赵主见国泰无事,乃作丰明观。 姜发谏之,不听。 又欲作西宫,起凌霄台。 侍中乔豫、和苞谏曰:“前营丰明,姜太傅上言不纳,今则缄口。 市民无不太息,以为一观之费,堪易平凉一郡。 今又欲拟阿房而建西宫,法琼台而起凌霄,臣敢昧死干冒,思以其费不下亿万。 若肯移此给军,则可以兼巴蜀而一齐魏矣。 何得以此无益之工,而劳民伤财之若是哉?”赵主暂止,惟令先造寿陵万年之宅于长安城外。 二人又谏曰:“臣闻陛下卜基营建寿陵,周回四千步,深五丈,铜城锡墎,中建铜宫,内置金银炉鼎器具。 自古歷今,未有此制,而亦非国内之所可办者也。 且人过百年,即不能见,保其墓之无毁也难矣。 古昔圣主贤王,俭于从葬者,是用深思远虑以防妒伐也。 陛下何不度之?”赵主见二人之谏,呻吟一夜,思其有理,乃问于姜发曰:“朕昨听乔、和之言,俯想久远,自古无不亡之国,鲜千年之墓,此事当以从之。 卿乃故旧老成,特与详之。 ”发曰:“前谏丰明,陛下不以臣愚为听。 今惧见怒,故未敢言。 幸得苞、豫二子忘躯廷诤,此实炎刘之大庆耶!”赵主悦,召乔豫、和苞谓曰:“朕幼习武事,性尚卤莽。 前者不明子远之谏,几至纷纭。 今非二卿言及,则害民又甚矣。 ”因下诏曰:“二侍中谔谔恳恳,有古人之风,可谓社稷臣矣。 其诸役悉罢,而寿陵是不可已者,一遵霸陵旧制,不得增益,又省酆水园池,以赐贫民耕种。 ”百姓见诏,尽皆大悦,遂以乔和领谏议大夫之职。 后人有诗赞二人曰: 自古贤臣何代无,乔和堪并舜时徒。 一言息役苏民瘼,是亦残刘伟丈夫。 第一二六回 晋祖逖威震河南 刘赵主自悔过从谏以后,兵民日盛,乃聚文武于便殿,欲议復取洛阳,报宋始之恨。 乃问于姜发、游子远曰:“朕前要伐李矩,二卿以为宜先平秦陇。 今胡崧授首,陈安归附,兵闲已久,可以出征否?”姜发曰:“李矩南有祖逖为之声援,东有王敦为之掎角,亦难即下者,必须谋定而进,未可造次。 ”子远曰:“吾有一计:欲取荥阳,只恐祖逖在于豫州,与此地密迩,常怀报仇谋汉之心,必来助矩。 王敦隔在江汉,尚不足虑。 今当会合石赵王,使其南讨祖逖,我復洛阳,共分河南之地,方可以动。 不然,恐难独进。 ”刘赵主从之,乃遣牙门将军刘贡,赍礼物结好石勒,约争河南之地。 贡至襄国,朝见石赵王,献上礼物,并西赵主之书。 石勒受之,拆开其书,与张宾等看曰:  朕与赵王,忿司马氏兼併西蜀,奋起恢復之志,百战而克洛阳,可谓得之不易也。 讵意先帝委託不当,赵固反覆,以致失守,皆李矩诱惑使然,非江东晋主之争。 前拒太子灿,后败大将军畅,又退石生而劫尹安,使汉业功成而废,心所不忍。 朕揣皆由李矩、郭默于中逞志,兹欲振旅河内,以祖逖在邻,必然进救,恐耽日月,特具启札,约王南讨祖逖,两师齐进,河南可下。 分而守之,亦以见刘赵一家相顾之情。 幸惟察之。 看书毕,石赵王曰:“西赵主刘永明欲攻李矩,而约朕南伐祖逖,共取河南,虽是说要之计,亦为两利之机。 朕今正欲兼併中原,若能破得李矩、祖逖,可以横行矣。 不然,我兵独进,亦难即便克地。 ”张宾曰:“祖逖善谋,甚得民心。 苏峻、刘遐皆勇而善战,恐未易图也。 ”掌东兵将军桃豹曰:“南江素弱,水战是其所长,马战非其所宜,易于征讨者。 虽然刘赵王是邀我牵制祖逖,则河南之地亦不可不取。 乘此假臣精兵五万,管教河南之地以归我国。 第396页 ”后赵主石勒听言大喜,点兵五万,以桃豹为河南招讨大将军,择日出师。 桃豹领职,将兵望河南而进。 至陈州故城屯扎,使人诈言:“石虎、石生大兵二十万,自湖襄顺流下攻江南。 吾今雄兵十万,独取河南。 守宰各宜早顺,脱一打破,枉遭杀戮。 ”诸晋守把关津界堡之人悉以为真,一面申报祖逖,一面具表奏知晋主。 元帝见本大惊,乃会集文武商议退敌之策,王导、周顗二人曰:“陛下不须忧虑,石虎虽云顺流东下,徐淮有刘遐、苏峻镇守,荆襄有王登、王含、周访镇守,其兵有翼,不能飞渡江淮。 此虚声也。 但河南一带恐被所扰,亦有祖逖在豫州,缓急自来请救,亦无妨碍。 惟恐百姓被难耳。 ”帝曰:“若此,莫待来请,去恐不继,可先差良将数员,带兵押运粮草前去相助,以保不虞,勿使临期误事。 ”周顗曰:“祖逖部下有大将韩潜、冯铁,皆万夫之敌,董诏、卫策皆智谋之士,又有冯宠、谢浮为助,张敞、祖济之援,亦能御敌。 此处之将不惯弓马,恐临阵有误,或不遵约束,反成不美。 只须差一将官,速解粮草,以助军威可矣。 ”王导曰:“宜下诏与苏峻,令谨守江淮,以防北军。 蔡豹、刘遐移兵为逖声援,保无失也。 ”帝从议,下诏各镇而去。 又命蔡遹、蔡进兄弟,运粮米五万石以应军需。 桃豹自到陈州,下令郡县,无降附者至,乃分兵先往征讨,就破各处镇守坞寨,以试祖逖。 祖逖命韩、冯、董、卫四将分头守护。 两边大小战有十余阵,互相胜负,俱各损兵折将。 惟桃豹自与韩潜相拒,潜部将舒怀被豹所斩,勒将刘库盈亦被韩潜所杀,前后厮守四十余日。 南兵乏粮,飢不堪战。 韩潜大惧,使人往豫州催粮,逖以粮少难解,心中甚忧。 却好蔡遹听知构战过月,料得粮少,恐兵心变,起马先将百斛驰至逖处报信,以宽兵心。 逖见略喜,即设一计,将车数十辆,装载沙土,上以粮米遮盖,就令蔡遹押运过前。 又将好米装上二车于后,分付如此如此。 蔡遹领诺,受逖密书,径去先见韩潜,以书与冯铁言:“城中乏粮,不能应付。 朝中蔡副军运粮,只在二日到,今特诈推粮车,虚示北军,使不敢逼战,其毋嗔怒。 ”韩、冯二将见蔡遹自持书至,已知真假,遹于路故使军人将真粮在后延捱,被桃豹巡军所遇夺去。 豹亦知南兵粮到,又听得韩潜等整饬三军,扬言各寨,道粮草大至,明日当尽力破贼,不可有误。 豹心甚忧,与众商议曰:“吾初以为南兵易与,今观韩潜、冯铁亦是勍敌,且渠粮草已至。 我昨夺得两车,支给不勾三千余人。 今渠欲要出战,我等食少,焉可与敌?”其弟桃彪曰:“且只守定,差人星夜去讨粮草,兵心方坚。 ”豹然之,使飞骑上襄国请粮。 去两日,遇赵主所差牙将支英运粮前来,令原使随转报信,以安众心。 使回,见一彪人马当道而来,慌忙躲避。 部落捉住见其头目,问是桃豹所差,乃曰:“汝弗惊惧,吾亦赵国中坞主,姓陈名杰,汝说来由明白,放你。 ”其人言:“催粮,遇支英已解来到,先回通报耳。 ”杰曰:“若此,速去莫误。 ”其人别去。 原来陈杰与祖逖极密,常相往来。 感逖劝教之恩,暗地使亲人报韩潜知道,言:“祖豫州远隔不能即至,将军宜亟将兵邀截,桃豹可破也。 兵虽有万余,皆是驱押车马,弗得畏惧。 ”韩潜恐杰难测,不敢亲往,使京将蔡遹、降将冯宠二人各引精卒三千,伏于陈川要路茂林之中候之。 次日黄昏时分,果见支英领兵三千在前,其余者皆押粮在后,并无提备,坦然而进。 忽听得一声炮响,蔡、冯二将杀出。 支英只道是接粮之兵,向前叫曰:“吾乃赵国解粮将官,汝是何人?”言未毕,蔡遹赶进曰:“吾接粮者也。 ”把支英一刀砍于马下。 兵士等尽皆乱窜,被南兵杀得交横满地,余者在后的,逃回襄国而去。 陈杰率部属三千来助,叫曰:“吾乃昨来相约之人,特至此间帮送粮草,速宜驱走,免彼知觉来夺。 ”陈杰护蔡遹等过界,乃驰至桃豹营中报知,言:“我听得炮响,引兵来看,正见南兵驱粮前去。 吾追去救抢,反被杀败。 乞发兵再同赶去。 ”豹怒,点兵出营,已是辰时矣。 见有走脱小军来到,言:“昨日一更时被夺,过了一夜,尚追何干?”桃豹大咤,乃与陈杰等同回故城。 杰曰:“将军城中粮少,我等怎又在此?且回坞中就食,明日先送五十石二麦至此相助。 ”豹曰:“汝不曾经战,焉知大用?五十担是汝数千人之给。 我今粮草被劫,他今多上加多,我乃乏而又乏矣,何能与国干事?”桃彪曰:“三军以食为命,日夜思望兵饷到来,好与进战。 第397页 既被所算,再来无及。 不如悄悄退回,又作道理。 ”豹曰:“不得寸功,擅自退兵,何以为言?”彪曰:“今被诡计绝吾粮道,袭去粮草,已有辞矣。 焉可迟疑,使南兵来攻而后悔乎?”豹从之,命陈杰回坞,明日我等俱还襄国。 陈杰又将此事报与韩潜知道,潜乃夤夜约冯铁分两路追赶桃豹。 铁见使至,半夜来会韩潜。 潜令蔡遹同冯铁引兵二万左进,自与冯宠引兵二万右进。 桃豹以为南兵不知,坦然无备。 部将等曰:“须留兵断后,以防不然便好。 ”豹曰:“彼只虑吾进攻他们,焉暇及此?”乃即当先直行,至陈川谷口,路狭难走,缓缓不催,被南将追及,韩潜、冯铁两路一齐从后杀去,北兵跻住,人踏人,马踏马,号声震地。 桃豹听得连路喊声,急忙回马来敌,一时不能前进。 兵士只顾逃走,那有战心?遂大败,望风而走。 韩潜等随后跟去,一直追至雍丘,方才住马。 五万北兵,杀死过半。 潜使人报捷于祖逖。 祖逖大喜,乃尽提本部人马,与董诏、卫策等俱进。 诸坞壁群县先被赵夺者,皆争来附,悉因陈杰为之说导故也。 逖抚绥新旧,劝课农桑,远近悦服。 自与诸将镇于雍丘,与士卒同甘苦。 民生虽至贱者,以恩相待与豪贵无二。 赵之郡县有质子在勒处者,亦各不顾,赍解粮米归逖。 逖钱粮大积,兵威大震。 报入建康,晋帝大喜,加逖兼三镇刺史,令復中原。 逖得诏,乃谓众将佐曰:“吾今至此,洛阳已自归晋。 其余数郡,有何难取?不日当尽復河南,可重整神州矣。 ”忽报:“郭默领兵入洛,以制尹安,恐其反覆。 李矩怪其久恋洛阳,以为逆节抗制,遣人责问征还,郭默疑惧不发,李矩率兵讨罪,二人自相仇杀,弥月未已。 尹安欲劝郭默復以洛阳归赵,将军速处之。 ”祖逖乃遗书责二人曰:“今王事多艰,中原未復,正臣子励心扼腕之日,何乃自相仇杀?报国之心何在哉?欲为大丈夫,岂可如是乎?且刘曜兵出关,不时就到,吾尚为二公忧之,二公又得不以始终之计留心,而以睚眦小忿着意耶?”二人见书感悔,并皆解甲释怨,回报祖逖,愿听节制。 石勒正幸矩、默自争,闻祖逖以书谕改,私谓张宾曰:“祖逖如此得民服人,朕恐河南之地,不久尽为其所统,使中原又添一强敌也。 ”宾曰:“臣闻逖之为人,知恩好义,极有智谋。 若与强战,亦不能胜。 且晋得正统,气数尚旺,有兵添益,如孙刘之独排曹魏,孟德终不见憋。 不若以恩结之,正所谓‘羊祜不死,东吴尚安’,此之谓也。 今范阳是渠祖居,父母祖宗坟墓皆在成皋,可敕本县官吏为其修理坟墓,竖祠立庙,觅人与守,赐田供祭。 逖必感恩怀德,不侵我地,不受我降。 河南安靖,我得从事北地以广疆土矣。 ”石勒喜而从之,差孔苌亲到成皋,使县官起工役为之修造。 令曰:“晋与我赵,仇敌之国。 大司马何乃反为修营?见者岂不诮吾为惧彼乎?”苌曰:“不然。 此公北州之士望,当今之义人,大尹其加工代为治之。 ”县官应诺。 祠成,苌为署晋大司马扁,寻祖氏人守之,给官地与种。 其人将石勒、孔苌之意申报祖逖,逖甚感勒之阴德,戒令两边关隘守卒,不许相伤争竞,有事须要禀白而行。 适有祖逖辖下牙将童建与上蔡内史周密有仇,密才名尊重,建欲报不能,乃乘夜躲入密之帐内,刺死周密,藏其首级,逃入后赵献功,以图进身。 石勒将童建斩之,并周密之首一齐亟送与祖逖,以书遗之曰:  叛臣逃吏,国之深仇。 将军之恶,犹吾之恶也,吾故不容,为公戮之,遣人将忠党首领并献麾下定夺。 外将军祖氏之佳城在于吾境,即同吾之祖。 先已皆遣人修理建祠立铭,署将军雄藩位号,以崇显于扁。 其祀事田闾,一切完具。 将军其安之,慎毋介意。 祖逖见书,益重石勒能知胡华大义,回启报谢。 自此后赵来附者,逖惟慰谕不纳,抽兵回豫州。 由是后赵亦不敢南侵,东晋亦不谋北伐,兵皆守律,民得安生,皆张宾以德报怨之功,祖逖以恩待仇之效也。 再题西赵主刘曜约会石勒之后,探得桃豹已驻兵陈川,以缀祖逖,乃议起兵攻打李矩,争取洛阳。 晋细作探知,报与李矩知道。 矩请郭默、尹安等共议曰:“今番刘曜来争洛阳,其兵必盛。 诸君有何良策迎敌?”尹安曰:“我在长安时,赵王每欲出兵,则以西凉张氏为虑。 今彼既来攻我,张实亦是晋国忠臣,何不遣人求助于彼,使其出兵扬言欲復长安?则刘曜心持两端,自不敢远出矣。 ”李矩听说然之,星夜遣飞马将书一封,往西凉求援。 第398页 西平公张实见书,乃聚众将议论其事。 参谋夏弼曰:“李荥阳能两復洛阳,忠功可尚。 既有书来通援,焉得不从?当依其请,以兵虚言攻袭长安,则刘曜惧两头牵制,不敢逼矩矣。 ”实然之,令大将阎涉、赵仰提兵虚出长安,阎涉乃打从天梯山去访友人刘泓求计。 泓,京兆人,与涉垂髫交,及长,善以妖术惑人,人皆敬信,奉之如师。 其日见涉至,不待开言,即先道曰:“故人今欲领兵虚攻长安,的欲去否?”涉曰:“兄何以知之?”泓曰:“观天气色,是以知也。 ”涉曰:“然此去兄能知有战争、有胜负、吉与凶否?”泓伪曰:“斯亦易知。 汝不去,则赵兵东出;汝去,则赵兵必转,荥阳得安,西凉当灾,是合其数也。 吉不须言,凶可立见。 ”涉曰:“何云合数而无吉?”泓曰:“张氏气运将亡,一也;将军非其敌,二也;远出而无兵接应,三也。 吾固知凶可立见也。 ”涉曰:“若然,则何处之?”泓曰:“转祸可以为福,临危须当见机。 张实势衰,亡在目下,凉地必失。 彼今以兵与故人,我又得神玺一颗,此天应欲使吾二人得河西也。 设一去惹刘赵,则是将地去送他也,焉可使他所夺?何不趁此与赵将军谋之,一日夜驰回姑臧,骤然攻之,灭了张氏,共享富贵,岂不胜于为将乎?”涉信而从,暂辞,至河上会合赵仰,共议定夺。 召将佐军士暗赏,嘱行事故,许以重职,众皆允诺。 内中有感实恩德者,暗使小军私回西凉,首报张实。 实于是夜入卧室,忽见灯下有一人站立,乃无头的,喝之而倒,唿人照看,无血无迹。 实心甚忧,以为不祥,乃唤兄弟与夏弼秉烛共议,至更深倦怠,各凭几少伏。 实忽梦见十数人于月下,打开门三重,步水而入,将身擒住,头失之,砍两刀,跌倒于地,惊醒,与弼言其事,弼曰:“我杀人则凶,人杀我则吉,梦征乃反于所行者,以阴阳交错也。 ”实心终以无头鬼为疑。 次早,去召韩璞入议託事,即集在内众等分付曰:“吾昨所见不祥,梦入兇险,必是怪异。 倘有不测之时,吾子年幼,不堪辅助。 吾弟可托大事,以掌河西兵马。 ”众曰:“天异之事,多有不应。 主公德洪恩广,天必相之,此特有甚惊报耳?”议未散,观见张茂密入,与实耳语,命屏左右,独留夏弼、氾瑗在内,道曰:“阎、赵二将领兵南出,听刘泓之妖言,欲如此如此。 适有某人使小军到吾营中来首,亟宜防之。 ”实曰:“我道昨日事甚怪异,原来有此内变,恐不易防也。 ”弼曰:“事怕不知,知则无妨。 此是的实无疑者,可急治之。 十一人乘月行军,赵字也;门三,乃阎字破体,为闫也;步水,涉字也。 必恐有枉,待吾轻兵先往天梯山捉住刘泓鞫之,再拿阎、赵治罪,自无讹矣。 ”张茂点兵五千付弼。 弼恐刘泓有术,伺夜驰至,以狗血泼其道观之外,打开门拥入,将其内人尽数拿下,独查刘泓,以血浸生麻捆绑带回,审出真情,即唤氾瑗与阴元、宋辑等点兵三万,追转阎涉。 未及起马,只见阎涉、赵仰、刘清等兵至城下,一半入门,与内兵奋死战杀。 却好韩璞闻召,与阴预引兵一万来到。 闻知有变,飞自前进,喝众兵士曰:“汝等世受西凉公大恩,今敢反主为乱,不怕死也?”众兵见韩、阴二人,谁敢不畏?即皆反戈将阎、赵擒住。 正在招伏众军,不意刘清以术法窃入,刺死张实。 两边侍卫赶出,清因血污其身,遁之不去,被获。 出报张茂,茂太息曰:“鬼神之事,信不谬也。 ”入内抱兄大哭。 韩璞、夏弼等痛怒,将泓、涉四人缚之于车,以马扯裂其四体,杀其向前亲党五百余人,外皆赦免。 擢遣人告首牙将北宫高为父子之旧职、护国效忠大将军。 韩璞、张阆、马岌、辛岩、阴预、宋配等二十人请夏弼、氾瑗商议曰:“今国家多乱之秋,世子张骏年方十岁,不能制御南北刘、石、辽、代之兵,必须立张士华为西凉之主,方可御强敌。 ”众皆曰:“前日主公亦有嘱命,正合公举。 ”于是同奉张茂为西平公,茂不肯,戒谓众曰:“吾侄年已十岁,可以立矣。 待吾相辅,同任其事,斯是正理。 ”众将曰:“主公若欲必崇大义,可立张骏仍为世子,待其长而付之,岂不善乎?”茂乃从之,权任其事,遂不及救援李矩。 矩使人打探西凉起兵消息,回报言张实被刺,张茂新立,河西有事,其议已罢。 李矩曰:“若此,何能拒敌刘曜?”乃使人往祖逖处乞兵掎角。 又差人径至建康上表求救,言:“臣矩以犬马区区待罪荥阳,率守晋职,获復洛阳。 今刘曜不忿,又欲来争。 万望早赐救应。 第399页 ”晋元帝见表,聚众文武商议。 王导曰:“有臣守忠如此,不可不救。 宜下诏命祖逖、苏峻、周访三道进兵救矩,则河洛可保,赵兵可退矣。 ”帝从之,遣使往三处而去。 诏至南郡,南梁刺史周访见帝令其发兵北往洛阳,乃嘆曰:“吾见王敦心怀异志,日夜焦思成疾。 今復调吾前去,上流其休矣,又焉能制其强乎?”长嘆一声,昏然倒地。 左右救起,病笃不语,三日而卒。 按《传》:周访字士达,汝南人也。 少沉毅,有志略。 晋帝初渡江,即命周访为镇东将军,屡平寇盗,收杜弢,擒张彦,败杜曾,救荀崧,皆有大功。 王敦甚惮之。 访尝入朝面君,并不言功伐。 同僚等私谓之曰:“人有小善,鲜不自称。 今公之功勋无比,何对帝并无一言?”访曰:“幸平小寇,乃朝廷之威、将佐之能,吾何功之有,乃可冒罔乎?”因此朝野人皆重之。 访爱惜士卒,善抚众庶,人乐为用,故所向有功。 心知王敦终必为乱,若身一离,上流被其独霸,前功悉弃矣,遂致忧愤而卒。 后人有诗赞曰:  不怒而威羡访公,设奇诛轶冠威声。 一军才起擒张彦,半缄书来救老崧。 射雉慰群平杜剧,樵苏返旆克狂凶。 训兵终世防敦乱,东晋堪书第一功。 第一二七回 石勒兼併幽燕地 且说王敦以南梁州界近武昌,屡有谋并之心。 惧周访多智,不动。 至是闻周公身死,乃遣王舒往监其军。 访子周抚惧势不敢拒,遂上表至建康奏帝请凭。 帝知敦心欲专据上流,不许其请,擢甘卓为南梁州刺史,征王舒代为右丞,敦乃留舒不遣入京。 其时王敦与兄王含皆拥重兵于外,王导总朝政于内,其从子弟皆列显职。 时人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 ”刘隗等闻得此言,乃密启于帝。 帝亦见敦恃功恣骄,心中虑之,阴与隗、协等谋议,少抑王氏之权,聊疏王导。 中书郎孔愉恐导愧而怀忌,君臣成恶,敦等怒乱,乃陈言王导有佐命之勛,宜加委任。 元帝不听,反出愉为歷阳内史。 王导明知朝中恶其宗党强盛,周、刘、刁谋以抑其权,亦不以为意,能任其性,事君无二,自澹如也,人益重之。 惟王敦知之,心怀不平,乃与其参军沈充、钱凤议论此事。 沈充知敦有异志,即阴为设谋画策,遣心腹分据上流,然后具表入朝,陈疏王氏之故,以试众臣等力量如何。 敦曰:“建康所养军马并不曾少损,外镇守御亦盛,今若恃横,岂不兆兵乎?”钱凤曰:“周访已死,甘卓虽来,老而不果,上流皆吾掌中矣。 只有祖逖在北,颇有兵威,界于二赵之间,必不敢妄动,所言之事,但探晋主君臣智识何如耳。 其大事待祖逖一死,建康不足平也。 ”敦信之,乃上疏为王导讼功,辞语含怨,甚是不逊。 帝患之,思惟左军政司马承忠厚,有志量智识,系王室至亲,乘夜召入宫中,与议敦罔。 承看毕,谓帝曰:“王敦拥据上流,久有不臣之心。 今骄悖若此,宜早防之为上。 ”帝復召刘隗入议。 隗曰:“敦疏言陛下委腹心于隗、协者,其意将欲以臣等为名而思作乱也。 不若委臣以兵权,召募义勇,以伐赵救李矩为名,协同祖逖,察其逆迹显露,讨而平之,庶免其患。 ”帝以王氏有功不允。 三人计议一夜,不得其策而散。 越数日,湘州守余仁卒,敦又上表请以沈充为湘州刺史。 元帝復谓谯王司马承曰:“今敦之逆状已着,彼将欲遂朕为惠帝也。 且湘州控据上流三江之会,设若以敦党沈充为之,获遂其奸,他时为乱,何能御之?今不必从其所请矣。 朕欲皇叔前去为之,何如?”承曰:“臣得奉诏,惟力是效,何敢有辞?但湘州经弢、曾之寇,民物凋敝,必得三年之后,乃可整振戎事。 苟或逆敦先期为乱,臣虽灰身,亦无及也。 ”帝甚然之,但思无人可去,只得以承为之,承领诏而行。 驾过武昌,王敦知之,迎入设宴款待。 酒至半酣,敦谓承曰:“殿下乃雅素佳士,恐非将帅之材,湘州多叛且敝,恐一时难制也。 ”承曰:“公未之见耳,铅刀岂无一割之用欤?风俗之悍,地土之薄,但看人之治否何如耳。 ”敦无以对,送承下船而回,谓钱凤等曰:“彼不知惧而学壮语,无能为也。 奚足虑哉?”司马承到任,见湘州士民困敝,躬自俭约,倾心绥抚,人民稍安。 王敦忌之,思欲袭而害承。 值日中,有黑子蔽光,长庚昼现,恐朝廷警备乃止。 时晋元帝大兴四年,西赵主刘曜光初四年,后赵主石勒太和四年也。 晋帝见日变忧甚,召着作郎郭璞卜之。 璞欲劝帝赦宥百姓,以收民心,好拒王敦,乃卜之,乘机而言曰:“阴阳舛晦,皆繁刑所致。 第400页 然狱不欲数数而然。 子产知而铸刑书,此非政之善事,所以又不得不作者。 今要回天变,拯救一时弊政,惟赦民以蔽上流,乃高策也。 依卦中爻象,赦出则凶灾退而福祥至矣。 ”帝从之,次日大赦境内,行文各镇。 豫州祖逖榜出,百姓皆感恩欣跃。 后赵所辖之民,将晋因月变行赦报与守将,守将奏与赵主勒知,石勒召张宾议曰:“祖逖虽与吾通好,边境无事,今彼行赦,吾民悉皆仰德归心于晋,且天日人君之象,或何不惊畏?行赦而无惊乎?”张宾曰:“赦亦要须,恩亦要施。 ”乃作赦文宽宥刑狱征徭,又定九品官职,诏公卿及州郡官员,岁举孝廉、文学、贤良、方正、直言、勇士各四名。 荐举不当及无应者,皆罚罪。 于是穷得达,野无遗贤,文武称职,兵众日盛。 其养子单于大都督石虎自恃强勇,有兼一天下之心,乃上言曰:“今国家兵马八十余万,粮积十有三年,久闲坐食,无用武之地,何不趁此兵威,北取燕冀,收服辽代,再征河南。 诸处一平,然后西并刘曜,东下建康,以成一统。 何为区区拘执小义,自失大计乎?”石赵主听言大喜,即以石虎为征北大元帅,提兵二十万,先取冀州;孔苌将兵五万,分略幽冀下县。 时幽州总管段匹殚以冀州邵缉归附,自与段文鸯将兵五万屯厌次城,好相救援。 石虎至界,探得备细,乃与将佐等曰:“冀州邵缉兄弟易与,不若先取厌次,破擒匹殚,则全燕之地易取也。 ”众将称善,取小路而进。 邵缉知之,遣人报于段匹殚。 匹殚乃点集兵马,以备迎敌。 不数日,后赵兵到近界,匹殚恐其逼城以扰居民,乃扎营于要路拒住。 石虎探有兵阻,引众直前布阵厮战。 匹殚亦严队伍而出,遥见石虎威风壮勐,状貌魁梧,乃顾谓弟文鸯曰:“一向不见石儿,何变异之若是也?似为可畏,须要谨防。 ”文鸯曰:“兄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待吾出马打话,看他何如!”乃向前欠身谓石虎曰:“向曾结契,既犹一体,何屡侵犯?”虎曰:“兄居辽西冀北之地,当属我赵。 前破邵续,是汝袭救,夺吾成功之冀城,反言侵汝也。 但还吾幽冀,即便干休!”文鸯曰:“汝父得幽州而不能守,袭邵续而不能下城,是自无用,反欲责人?”石虎大怒,挥刀杀出,段文鸯挥槊架住。 二人素有旧好,各知英勇,乃抖擞而战。 但只见杀气迷空,两个煞神从云里战;尘沙翳日,一双魔帝在雾中争。 二人对上了八十余合,不分胜败。 其日天晚,各自收兵。 段匹殚谓文鸯曰:“我看石虎威勇倍于昔日,不能胜他。 不若回城坚守,以老其锋。 再合邵竺兄弟之兵,里应外合,方可破他。 ”文鸯曰:“邵家兵素惧石虎,恐不敢来,未可恃也。 焉可自入牢笼,待其困乎?若一退守,无人来救,积日累月,粮料愈乏,越至弱矣,何以取胜?不如来日再出,与之决一大战,奋力向前,倘能杀退赵军,是吾幸也。 脱不能胜,奔往辽中去守旧地,又作他图。 ”匹殚从之,申令三军先颁重赏,用心决战。 众皆踊跃应诺。 石虎归寨,亦与诸将议曰:“文鸯英勇非比别将,一时未能即下,如何取得北地?”众曰:“我兵二十余万,他兵不过五万,何以他们为意?来日管取大胜。 ”石虎壮其言,重赏而散。 次日,文鸯先出搦战,石虎亦整兵向前。 两阵对圆,石虎曰:“世事盛衰,难逃动察。 势已至此,大概可知矣,何须苦战以伤兵命乎?”文鸯曰:“今日和你并个输赢,以定去舍。 休得要走!”石虎曰:“我不生擒你们,不为好汉!”文鸯曰:“弟何无情无义之甚也?难道我又擒不得你乎?”虎怒,舞刀砍杀过阵,文鸯接住。 二人战上五十余合,未分胜败。 忽然,西北角上喊声大震,邵缉、邵竺、邵乐分三路杀入赵之后阵。 段匹殚见赵兵纷纷乱窜,乃自催兵涌去,大叫:“石兵败矣!奋勇向前,可擒石虎,休得退后,各有重赏!”虎回头,果见后军已败,遂亦退走。 段众争前赶杀三十余里而止。 虎走四十里住扎,折人马三万余。 遣人报上襄国,言被邵、段合谋攻我后军,以致败绩之事。 石赵主亟请张宾议曰:“朕以段匹殚近弱易与,不以为事。 今乃反被杀败,必须再起大兵前去,方可平他。 ”宾曰:“吾顾知文鸯英勇,非比放常,不可忽彼。 今元帅有兵十六七万,足以为用,但欠于善谋耳。 待老臣亲往观军,以看形势强弱,便知端的。 ”勒曰:“朕亦思想非右侯莫能成功,第以老成元宰,不敢动劳耳,乞指一方略可也。 ”宾曰:“否也。 臣不亲行,焉得城下?昔日廉颇八十余,尚能威服六国。 第401页 吾力未衰,犹可临敌视事,岂惮劳也?”即使收拾起马。 石勒易以毡车,遣石生、石鉴引精兵二万,护送张宾往军中谋议。 石虎被破一阵,未敢进战。 闻报张右侯到,乃亲自远接入营,将相战之事备细说了一遍。 宾曰:“文鸯勇而寡谋,邵缉庸才怯弱,有何难破?待吾来日观看地理,便有分晓矣。 ”次日,石虎、石生披挂,欲护张宾往观段营,只见探子报导:“段匹殚料吾兵败必退,已皆收回厌次城中去了。 冀州一半还镇,邵缉在此同守。 ”宾曰:“两位石将军将新兵二万,把住救兵之路。 我与元帅疾将兵马围住厌次,然后用计破彼。 ”石虎遂拔寨齐进。 段匹殚见其兵盛,乃坚守不出。 虎将兵打攻两日无功,求计于张宾。 宾同虎往观形势,绕城四围看过,见其前后夹山临水,崎岖险固,不易攻打,回寨与石虎议曰:“除非如此如此诱出文鸯擒住,方可取其地也。 ”石虎听计大喜,乃命军士于城西郊外平川之地掘下陷坑一个,上面架草木铺泥盖之。 次日,引兵将城外百姓掳来,故意驱于城下经过,以诱文鸯,点精兵五千伏于陷坑两旁伺候,又假将车马装载物件,往西南不断。 守兵报与文鸯知道,遂自上城观看,果见大车小载,连络而行。 文鸯心中不平,下城整兵出夺。 邵缉曰:“百姓与吾无干,且任其掠去。 有地岂愁无人来住乎?我等且只守住,待彼懈怠,然后击之,可获胜矣。 今则恐是见吾不出,故乃诱敌,未可谅也。 ”文鸯曰:“彼来到此,贪图掳掠之意多。 我只坐守城中,任彼逞志,正中其机。 且吾素以勇闻,故民皆倚附。 今为人所掳掠而不救取,有失归仰之心矣,谁肯为吾用力哉?再若坐视,非丈夫也!”言毕,率敢死士三千人,突城而出。 杀赵骑数千,夺百姓百余车可许。 復又追去,遇赵将孔豚、逯明,段文鸯奋武突进,二将皆当不住,望西逃走。 正遇孔苌自下县经略而来,两相接住,绊至日晚。 城中邵缉遣将将兵接应,又被石虎、石遵、桃彪等截住杀败,退入城中。 虎乃引兵去攻文鸯。 文鸯怒曰:“汝欺我乏也!”奋力而进。 天色已昏,虎战二三十合,诈败西走。 段文鸯不知是计,从后追去。 方至平川,忽然炮声大震,喊杀连天,张宾发伏四面围住。 文鸯惊悔,慌欲沖走,乘黑奔逸,马入陷坑,两边喊起,忽然一齐跌下。 石虎向前高叫曰:“文鸯兄,可释杖同归,免被擒害。 ”文鸯曰:“吾宁战死,肯从无义之贼也?”乃踊跃而起,步杀三百余人。 夜中兵将错杂,手不能停,槊为所断,众兵士犹不敢近。 石虎、孔苌亦皆下马,举鞍自障,前取文鸯。 文鸯战一日一夜,力疲,又值孔苌善于步斗,遂被石虎解马罗披执之,将其盔甲往城下叫段匹殚。 匹殚闻知大惧,痛哭无措,俟夜与邵缉等奔走冀州。 张宾乘势追至城下,分门困住。 匹殚谓邵缉曰:“吾之所恃者,弟耳。 今文鸯被擒,吾事去矣。 今愿单骑奔走江东面帝,以见臣子之心。 ”邵续之弟邵乐、邵洎,怪晋主授侄袭兄职为冀州刺史,乃相议曰:“匹殚一去,此城必被赵破。 不如降赵,免得日夜被挠。 ”正议间,晋主遣使颁赦至郡,匹殚即辞邵缉,欲同东行。 乐、洎曰:“赵兵已在城外,汝思遁去,遗祸以及百姓。 为今之计,只有降赵,以救军民之命耳。 ”匹殚阻责恳切,乐、洎乃以亲兵监禁匹殚,不容出城。 又恐晋使回江东道己之失,欲执使臣杀之。 匹殚正色谓邵洎曰:“汝既不能遵兄之志,遏吾不得归朝,亦已甚矣。 復欲执天子使者乎?我虽鲜卑夷狄,未闻此等事也。 ”洎乃不敢执杀帝使,但逼勒邵缉遣人往石虎营中投降,一边开门招引赵兵入城。 石虎进至公府,召匹殚问曰:“主人何避客之深也?”段匹殚曰:“吾受晋恩,志欲仗义殄灭汝等。 今天不相佑,使汝狂奴得肆兇狠,復何云乎?”石虎见其语言不逊,不好留镇幽冀,乃将段匹殚与邵洎叔侄等六人,尽皆解送襄国而去,于是幽冀燕并悉归后赵。 段匹殚既至襄国,赵主勒敬其忠义,亦不加害。 及退居行馆,常着朝服,冠晋冕,执晋节,朔望朝拜晋帝神位,于后赵主勒并不为礼,久之靡改。 赵主谓孔苌曰:“匹殚兄弟二人,中心不降,于朕全不为礼,将何处之?”苌曰:“段氏发身辽右,陛下奋迹上党,一同起事,曾约兄弟,彼今安肯屈膝?若留此人,久后倘或变生,反为不美。 弗若杀之,以全其忠。 ”石勒可其言,乃使军士将匹殚、文鸯皆缢杀。 张宾闻知,乃入见曰:“段氏忠臣,又皆加害;邵氏逆子,反成见留,此则无以示天下忠臣逆子之心矣。 第402页 ”勒无言以对,乃命将邵洎四人皆斩于市。 石赵主既平幽冀,山西河北悉归舆图。 喜帝业以成,命官吏至上党武乡营修石苋坟茔,立大牢祀之。 封石宗之子石扑为冀城侯。 因召武乡耆旧邻右等七十以上者,俱至襄国,赐官带御宴,以崇显之,耆老不敢逆,皆随使命而至。 大排筵席,与父老辈论齿序而坐,以叙昔年乡曲之情。 饮间论谈平昔勾当,无不欢笑。 独有联居李扬亦乃壮士,膂力雄豪,常与勒争麻池捉鱼,动至厮打,两无相让。 后勒聚兵报仇,乡中十八凶十四悍皆从,只有李扬勇冠,不与俱焉,至是恐勒见怪,亦不来赴。 石勒因问众曰:“李扬在否?”对曰:“在。 ”勒曰:“何为不来?”对曰:“扬思得罪于先,惧不敢赴。 ”勒曰:“麻池殴击之时,乃布衣之事,焉知有今日之异乎?朕何怪为?”乃復使人备马去请,分付曰:“如彼不来,定斩汝等!”使者领旨见扬,拜跪哀告。 扬乃聚老幼谓曰:“昔年少壮,只逞一时之强,焉知今日有生杀之异?”因而涕泪泣别,举家恸哭拜送。 扬乃分以为必死,一路多索酒肉,以消忧闷。 及至襄国,入朝拜伏于地,惧不能起。 勒命左右扶上,叙乡曲礼赐坐。 復召众故旧欢唿戏嚯,再相畅饮。 酒斟,把扬之臂曰:“朕生厌卿之老拳,而卿亦饱朕之毒手,可谓两尽少年之壮矣。 ”至更深,席散。 次日,赐李扬甲第一区,拜为参军都尉。 又与众老者曰:“武乡者,朕之丰沛也。 万岁之后,魂灵当归之耳。 朕依汉高待丰沛例,武乡钱粮免什七,丁壮不役。 ”言讫,颁赐布帛财物给赏,而以安车送父老各还武乡。 父老上言,以为陛下主宰万民,不宜荒饮。 赵主勒听之,乃重戒酿酒,虽郊祀社稷宗庙,皆用酥酪行之,于是数年无敢酿酒者。 后人有诗赞曰:  石勒虽由起莽徒,移风制设创鸿图。 礼贤劝课施存恤,是亦五胡伟丈夫。 第一二八回 王敦霸荆襄思乱 晋元帝改号永昌元年,王敦横据荆襄,不行朝贺。 帝谓刘隗、刁协曰:“王敦反迹日彰,不以君主为意,乱在不久,将何制之?”隗曰:“贼势已盛,一时难除。 若有不谐,是自逼之反耳。 为今之计,惟选良将将兵防备为上。 臣举一人,可敌王敦。 ”帝曰:“还是何人?卿试言之。 ”隗曰:“广陵戴渊,深通谋略,可使将兵防制上流,能保无失。 ”  按《晋史》:戴渊字若思,广陵人也。 夙有胆略,闲于武艺,丰仪爽豁。 少好游侠,不拘操行。 自恃英勇,尝于江湖哨聚亡命,劫掠客商。 陆机赴洛阳,遇其船,见渊据胡床指挥部落,凛凛有将帅风。 机谓之曰:“卿才如此,不思大用,乃效小人行劫也?”渊遂感悟,即流涕嘆悔,因投剑长揖,悉还机物。 就陆机习艺,深通孙吴。 陆机甚贊之,后举俊才入洛,张华曰:“戴若思东南之遗宝,朝宰之奇璞也。 ”赵王伦闻其言,闢为主簿,及伦事败,逃回广陵,隐居不仕。 后琅琊王渡江,访求贤俊,人以渊荐,乃出为从事。 至是,刘隗举渊使掌兵马。 帝曰:“朕亦知渊有文武才略,堪倚大任。 ”当即擢之。 召至,帝问曰:“今王敦不道,将欲作耗,卿乃明达智远之士,特与议为预备,宜当筹而画之。 ”戴渊曰:“王敦雄据上流,兵马强盛,且恃功骄横。 若一旦顺流而来,未易制也,允如圣料。 臣愚以为,周访已死,所恃者只有河南境上之兵,可以为敌。 但恐祖逖一时不能即赴急难,必得一人镇居淮西之地,总督青徐蔡豫诸军,然后可以缓急应用,庶几少有以遏敦逆。 其外无他良策也。 ”元帝曰:“此任非卿不克当也。 ”乃擢渊为征西将军,都督蔡豫六州诸军事,开府合肥。 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四州诸军事,镇守淮阴。 隗虽出外,而朝廷进退士夫亦皆遣人与之咨议。 改以王导为司空录尚书事,但备职而实疏之。 御史中丞周嵩知此为召祸,上疏劝帝,不宜听信佞者之言,疏远旧德,亏已往之恩,启将来之患。 帝乃感悟,王导得安。 王敦在武昌闻刘隗出守淮阴,使人遗书于隗,言当与戮力王室,共清海内。 隗报书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但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隗之志也。 ”敦见书,甚怒于隗。 豫州祖逖见朝廷以二人将兵马出镇,知是防敦,亦嘆曰:“渊虽吴中有望之士,而无弘才真识,祸难之作不远耳。 刘隗岂王氏之敌哉?今国中衅起,恢復之事休,吾之前功总费矣。 第403页 ”因而忧思成疾,不能理事,乃召诸将佐谓曰:“吾本欲期与诸君共相戮力,以靖中原。 不意天不永寿,使患剧疾,其晋室不当復一统乎,抑亦百姓未免涂炭乎?”乃长嘆不已。 诸将曰:“大人且请保重贵体,毋以国事累心,致增尊恙。 ”逖曰:“今吾开创未了,又值国难将作,知其休矣。 诸君毋望吾之生也。 ”言讫,偃仰而倒。 诸将士皆洒泪而出。 次日,祖逖身死。 豫州士民如丧考妣,无不悲号涕泗,处处皆立祠祭之。 众将与祖约奏闻于朝。 元帝见表,大恸流泪,臣宰辈尽皆嘆悼。 帝以逖弟祖约代领其众。 数月前有妖星见于豫州分野,郭璞谓其弟子陈训曰:“妖星红现,应此下当损大将,其在祖豫州矣。 ”至是果应。 王敦闻祖逖死,心中无惮,乃笑谓沈充曰:“晋国兵任惟吾独冠矣,其将何所恃乎?”时范阳李产避乱奔依祖逖,至是见约行事异于其兄,乃率子弟十余人间行归乡里,人问其故,产答曰:“此人往率,必至败地。 己身恐不能善,何能保他人哉?吾是以去避其累耳。 ”董诏闻得李产之言,乃劝祖约蹈袭兄规,休纳后赵逃附之人,莫侵他境,且自养兵蓄锐,以待国中英雄共起,合兵恢復,方保无患。 约不听,乃责诏曰:“吾兄以石勒惧威,阴将恩德来相结好,故不好征彼。 今兄已殁,吾当扬兵振威,俾石胡亦畏我也。 汝图偷安饕禄,欲阻吾亦只自守也。 据汝所言,何能尽復河南,以恢中原乎?”诏又曰:“王敦怀异,无北伐之意。 刘隗、戴渊防敦无远图之心。 将军无士雅公之量,何云恢取河南之易也?还当暗集士马,伺石勒身死,相时而动,庶或可也。 ”约怒其议己无兄之才,叱诏使出不用。 于是韩潜、冯铁、卫策等皆往祖逖坟前拜辞,欲行告病而去。 后人有诗赞祖逖曰:  闻鸡起舞渡江初,有志澄清復旧都。 募士北行忘寡弱,中流击楫意图胡。 剪平剧寇威声震,克进雍丘头不辜。 晋福欠齐公欠寿,英雄含恨没长途。 第一二九回 王敦谋乱害谯王 晋镇守武昌大将军王敦自行骄傲,心知与晋帝乖异,见周访、祖逖皆亡,遂无忌惮。 闻朝中差谢鲲、羊曼、乐道融等往豫州祭逖并赠祖约职,乃问沈充曰:“此行数子,皆有士望者,可邀之使来相辅,方好行事。 ”充曰:“主公明见是也。 ”乃使人截江留此一行人,羁縻于幕府,以谢鲲、羊曼为长史,日益骄横矣。 按《传》:王敦字处仲,乃王导从父兄也。 少有奇人之目,高傲刚狠。 尝与石崇友善。 其时崇与王恺斗尚豪侈,恺置酒会客,敦与王导俱在席间,王恺令女妓吹笛,因失音律,恺即将其妓挝杀之,以示奢滥。 一坐人咸惊骇改色,惟王敦神色自若。 少焉,恺又使美女劝酒,乃分付曰:“如劝客饮而不尽者,即锥杀汝。 ”其美人劝至敦前,敦故意推阻不饮。 美人再四下情求恳,敦全然不饮。 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顾。 王导素不能饮,恐行酒美人得罪,亦勉强尽畅饮之。 导还,嘆曰:“吾兄处仲心怀刚忍,非令终人也。 ”洗马潘滔善鉴人,见敦而相之曰:“处仲蜂睛已露,但豺声未震耳。 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 ”初仕元帝,务自矫励,雅尚清谈,口不言财色,素有重名。 帝命任阃外之事,镇武昌,兵精粮广,遂专制朝廷,而有问鼎之心。 帝畏其横,乃引刘隗、刁协等为心膂以防之。 敦见隗出镇淮阴,愈加不平,于是与帝始构嫌矣。 及祖逖死,遂肆无忌。 尝酒后辄咏魏曹操所作《乐府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因以手中如意敲唾壶为节以和,至于边上尽皆敲缺而不之恤,此见其心之不在壶也。 谢鲲被羁,知敦有不臣之心,乃终日酣醉,不为理事,敦亦不委以政。 一日,问谢鲲曰:“刘隗奸邪,将危社稷。 吾欲祛除君侧之恶,卿意以为何如?”鲲曰:“隗诚奸邪,但城狐社鼠,虽欲焚而熏之,恐有碍耳。 ”敦怒曰:“卿乃庸才,岂达大体?”遂不听其谏。 次日,敦与钱凤、沈充私议,设宴共饮。 有侄王舒之子,名充之,字深猷,少最知名,父舒归京,在王敦处习学。 敦见其志大肖己,甚爱之,留于身旁教训,与之出则同舆马,入则共寝食,公事则使其知,私事则相隐晦,充之心中疑讶。 是日,惟充、凤二人夜饮,席间敦有所言,每多顾盻,充之会意,乃佯醉辞酒求睡。 敦曰:“汝既醉,恐行着跌,就此帐后榻上少卧,待酒醒到馆中去。 ”充之巴不得听其议甚,即入帐诈睡不醒。 第404页 敦欲商量大事,亲自入看,见其睡着,故推之,不动。 乃出谓钱凤曰:“吾欲将兵入建康,挟帝诛大臣,去其羽翼,然后再行定夺,卿意以为可乎?”钱凤曰:“今天下汹汹,人怀异望。 欲思晋鼎者,非止明公一人。 若不首建大事,恐他人先行,那时欲悔迟矣。 ”沈充又曰:“今建康诸臣,除司徒外,余皆樗栎庸才,谁为公敌?刘隗、戴渊何足为道?但作速行之,毋落人后。 ”敦曰:“然则兵事未齐,待各路皆集,方可行移。 ”三人议至半夜而散。 王充之已一切窃听明白,但恐王敦致疑,乃挖喉假吐于席上,流涎满口,就以头垂涎而睡。 敦入就卧,以烛照之,见其吐酒污席,流涎满口,扞之不醒。 乃曰:“痴儿何醉之甚也!”只得自为拂拭其席,和衣而寝,竟不疑焉。 次日,充之贿嘱一人,假报充之,言母有疾,欲与相见。 充之带其人同入,伪为掩泪,告王敦曰:“侄儿间别父母日久,今母有疾病,遣人召侄相见,特来禀知,欲求暂回侍疾,待秋后再来伏侍。 ”敦曰:“汝去到时,母病已好多久了。 且在此间,我着人将礼物前去,与他贺喜便了。 ”其人曰:“夫人颙望公子甚切,乞老爷放他去见一面就来。 ”敦从之,整船只遣人送充之回京。 充之至建康,入见父母,就将王敦所议之事,从头备细说了一遍。 王舒听儿所言,大惊流汗曰:“皇上有何负我,而作此灭门之事也!”妻曰:“他在上流,一时尚未及祸。 吾等居此地者,先被所累矣。 可与司空尚书道之。 ”舒曰:“汝言是也。 ”即便暮夜往王导府中言之。 导曰:“吾素知老欧刚愎而忍,将先害吾一族之人矣。 且主上未尝亏我王氏,满门荣贵,何当作此不良,自取覆宗乎?彼已举意,行与未行,宜先入朝说破,冀免后患。 ”舒曰:“事已至此,祸临头矣,尚焉持疑?”导曰:“且慢惊众。 我和你两人亟入自首,后虽有事,帝亦念吾等之忠,可免夷族之祸矣。 ”于是二人入奏晋主,言:“王敦将谋不轨,侄儿王充之亲自听得沈充、钱凤之谋,如此如此。 只在早晚,恐有兵马犯阙,陛下宜早为计。 他日乞勿以臣等为知情,罪及无辜也。 ”帝曰:“卿之心朕亦素知,敦之意人亦预料。 忠奸不同,难逃外议,勿用例惊。 但朕待王氏不薄,未尝独负于敦。 今乃作此歹事,思夺朕位。 卿二人乃股肱重臣,当念国恩,休助逆敦负朕可也。 ”导曰:“臣夙昔已言敦之不仁,设无尽瘁报主之忠,尚肯在朝效用,而今日復自首乎?”元帝曰:“然则二卿可为筹之。 今先整顿六军往讨不道,以正其罪,可乎?”导曰:“彼兵盛粮多,巢穴固定,上流势逆,未可妄进,以速其乱。 但且传檄各处,敛集兵马,以俟其发,看势而行。 ”晋主然之。 即命王导布置与众共谋防敌之计。 王敦自王充之别后,逆志无碍,坦然而行。 以大将杜弘、诸葛瑶为前部,自与钱凤率上将军魏义、邓岳为合后,命王含、桓宣分守各郡以防北兵。 于是帅人马二十万,前后起发,旌旗蔽空,舳舻连江,金鼓之声震闻百里。 师至江中,先使人持疏见晋主,上言:“刘隗怀奸祸福自由,刁协党恶将亡晋室,道路侧目,庙堂缄口。 臣不忍闻,故特整励兵军入清国蠹,扫除君侧之患。 若得隗、协之首朝悬军门,臣即夕回故镇,免致震恐京邑。 昔者太甲颠覆厥度,纳伊尹之忠,殷道復昌,陛下宜早垂三省,庶几社稷奠安,皇国永固矣。 ”晋主见疏大怒曰:“敦既不道,何得妄指?”乃命王导分兵据守要害,下诏徵召各镇之兵入京护卫。 王敦至芜湖,又上表罪状隗、协。 帝怒甚,乃下诏曰:  王敦凭恃骄横,罔律悖逆,方朕太甲,欲见囚放,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今亲率六师,以讨大逆。 有能得敦首者,毋论军民官将,例封五千户侯。 统此知悉。 诏下,使人持往各镇宣谕,復催戴渊、刘隗等各皆提兵入援。 诏至,诸郡应命,少见行移。 有舂陵县令易雄,乃长沙浏阳人也,心存忠义,有殉国报主之志。 见诏至而州郡不动,乃嘆曰:“此正臣子宵旰之时,忘身之日,何无效命之士乎?恨吾县小兵微,不能入救国难耳!”乃作檄文,厉暴王敦罪款,行至各府州县市镇张挂,以募英勇。 有人揭其檄词,献与王敦。 敦怒曰:“易雄不过一介郎官,乃敢如此魍魉,诋毁我们!”即使魏义将兵五千,星夜先往舂陵,捉拿易雄。 驿递听得,驰马飞报至舂陵县中。 县中左右丞簿等与易知县议曰:“县小不能为敌,堂尊且请避之。 第405页 待其事败,而后再来,岂不可以免祸乎?”雄曰:“避者走也,且忠臣不异死,使走而求生,不若拒而尽节,何为而畏之哉?”左右又曰:“今吾以十?令尹,无军旅之责,又无旷职之咎,不得丝忽功劳,死有何益?”雄曰:“职有尊卑,报国一也。 今王敦背逆朝廷,吾恨不生啖其肉,乃效儿女子以口食求生乎?”丞簿再三劝曰:“堂尊必欲立心报国,亦当往他镇会兵协讨,方可干功。 且今王敦亲不来此,徒不能暴责彼行一言,有何损益?”雄曰:“公言俱是。 吾思今若脱然而去,人皆谓吾空出其言,而不行其志,乃虚钓忠名耳。 ”竟不从众劝,点集巡军民快开城出拒。 魏义兵到,众见其器具之锋,威声之盛,皆不敢向前。 魏义观其风势,扬威奋进。 各丁壮等尽皆奔退,独易雄挺戈抵敌,为魏义所擒,械回芜湖见敦。 王敦命押入楼船,亲问曰:“汝乃一小县令,怎敢诬毁大臣,凌侮勛旧?今何为至此?向者檄文,是汝所作否?”雄曰:“此是实也。 惜吾位微力弱,不能救国之难,使汝肆逞奸凶。 今日之事,无復有言。 但请赐戮,得作忠魂游于地下,乃所愿也。 ”敦见其辞语正直,乃释之曰:“饶汝残生,待去将兵明来伐我,以尽报国之心。 ”对曰:“非丈夫之行也。 ”敦曰:“然则留吾麾下,以资不逮何如?”对曰:“亦非丈夫之行也。 ”敦令人赐与马匹,载使上岸,任其所之。 雄不谢而行。 王敦恐人復为根本之患,又使使去约甘卓,同下建康。 卓狐疑不应,其诸将等私谓卓:“宜伪许之,正好将兵东下,使其不疑。 待敦至京,官兵一出,协而讨之,蔑不胜矣。 ”卓曰:“不可。 往者陈敏之乱,吾先顺而后图,论者谓吾为见败而始思变,心常愧之。 今若復尔,何以自明其心?”乃不听赴。 敦见卓军不肯至,更以参军桓熊往湘洲,说赚谯王司马承起兵共讨刘隗、刁协,以杜国乱。 谯王曰:“刘、刁等为国尽忠,所以抑诸强暴者,是壮本固根之意也,何得谓其为佞?且大丈夫以忠义为本,今王武昌恃强自矜,凌暴王室,忠又安在?南迁之时,王氏固为有功,而圣朝待王氏,恩亦不薄,何得如斯欺罔?”熊曰:“今王公以数十万之坚甲利兵,而殿下欲以一荒凉之州郡弱卒,与相抗拒,臣窃为殿下危焉。 ”承曰:“人孰无死?获死忠义,万载流芳,夫復何为?焉得从逆害正以取骂名乎?”桓熊知其不可妄说,乃辞而去。 司马承料想王敦必有所事,闻知长沙虞悝贤而多智,使人持檄请为长史。 悝以母丧在身不赴,谯王乃亲往县中至悝家吊其母丧,因谓悝曰:“王室多艰,金革之事,古人之所不辞。 足下抱负经纶,岂宜沉珠瘗玉,坐视人困乎?今湘州危如朝露,恳为一言教之,何故见吝?”悝曰:“大王欲臣造驾,将有甚故?”谯王曰:“以王敦为乱,思求良策,共除国贼耳。 ”悝曰:“大王要行讨逆,固诚甚是救民为国忠谋。 奈鄙州荒敝,难幸取胜,且宜收众固守,传檄四方。 四方若从而动兵,敦势必分,然后从而图之,庶几可捷。 否则难与为敌,枉徒费心耳。 ”谯王欲邀悝同行,悝辞甚力,王不强,谢之而回。 遣人追转桓熊囚之,復请虞悝共同计议。 悝再三以母丧未终为辞。 司马承惧王敦加兵,亟欲得悝相助,又遣从事往告悝曰:“家国一体,孝忠共辙。 今国有大蠹,足下移孝于忠,不亦两尽其美乎?”悝见谯王恳恳不已,乃来就见,拜为行军长史。 闻其从弟虞望亦贤而有武略,闢为行军司马。 司马承得二人来辅,遂移檄远近郡县,列敦罪状,约其募兵备乱,诸处皆应。 惟湘东守宰郑澹乃王敦之妹夫,不从承命。 承使虞望率兵五千攻陷湘东,执郑澹斩首,以徇不附。 虞悝又谓司马承曰:“必得一舌辨之士,往南梁州去说甘卓,同起义兵,则事可济矣。 但恨眼前乏此一人耳。 ”忽有主簿事郑骞向前自荐曰:“长史休虑。 某虽不才,愿往以报国家之恩。 ”司马承大喜曰:“得卿前去,事方可济,其他恐不能也。 ”乃修书一封,命骞疾进莫误。 临行,虞悝送之曰:“今湘州军民之命,皆悬足下之手,其在心焉。 昔日孔明南行,舌战群儒,能激东吴君臣,下曹公八十三万之众。 今足下去南梁,当明大义,以慰众望。 ”骞曰:“才与不才,建功始知。 设使孔明不出,终亦无闻。 明珠在泥,太阿沉渊,人何以晓?”承等喜而遣之。 不数日,骞至南梁,进见甘卓。 卓看谯王书,乃曰:“吾正以此事萦心,今公亲临,亦将有所谕乎?”骞曰:“刘大连虽骄蹇以失众心,非有害于天下也。 第406页 今大将军王公以私恨称兵向阙,非止为此,必有所犯。 正忠臣义士竭节效命之时,公受方面,奉辞伐逆,乃桓文之盛事。 今谯王仗义讨敦,邀明公共举,当速振郑襄之旅,共祛叛子,焉用趑趄?”卓曰:“蒙谯王华示,兼大夫远临敝邑,以大义教仆,仆敢不从命乎?”当有参军李梁谓卓曰:“若隗嚣跋扈是恣,雄据陇右,卒至不逞,窦融固保河西,以奉光武,终而受福。 依吾愚见,将军但存两利,按兵以伺。 王敦事若克捷,必委将军以方面之任。 若敦不幸,朝廷亦必以将军代敦,何忧不永富贵乎?此乃渔人收利于鹬蚌,旁观之策也。 若失此庙算,而欲拼存凶于一战,是亦不自固也。 ”郑骞见李梁献言,即于门边听之。 一闻其劝,怒向前曰:“子言差矣。 光武当中兴更刘之初,隗嚣乘衅自起,窦融以众所推奉,故皆可以翘顾观望。 今将军之于本朝,非窦融之比也;襄阳之于建康,非河西之隔也。 使敦克刘隗还武昌,增石头之戍,绝荆襄之粟,将军欲安归乎?今势在我手,而谓坐观为庙胜,仆之所未许也。 且为大臣而知国家有难,偷安不救,于人可乎?以仆度之,据将军之威名,使节鸣鼓,以顺讨逆,举武昌如摧枯拉朽耳,何復犹豫?武昌既定,资其军实钱谷,招怀士卒,使返者知归,此吕蒙之所以取强羽也。 ”甘卓不能答,乃谢骞曰:“非先生之明教,则仆几被所误矣。 ”乃命矢将周宪为前部,点集兵马,以备出师。 再命徐璁、潘矩为后军,刻日发起。 送郑骞回湘州,约合谯王司马承一同起兵。 谯王得甘卓合盟,乃復纠会各郡军马,议攻武昌。 未知天意如何,能从忠良之愿否,后人有诗嘆曰:  竭忠报国羡谯王,弱守穷藩欲抗强。 天意中亏难逆贼,反教忠义丧元良。 第一三〇回 赵封仇池陈安反 话说王敦起兵东下,惟恐甘卓等议其后,不敢即进,驻军芜湖,使人邀卓同起。 见其不从,心中患之,又遣参事乐道融再往卓处说之。 道融乃晋帝所差行人,被敦强留,思念其横,每怀不平。 至南梁,见甘卓,乃反说之曰:“王敦使某来邀使君共讨刘隗、刁协,其意实不在此,欲图大耳。 且敦,臣也。 晋主,君也。 今擅兵犯阙,不道甚矣。 而君乃国之元老,夙受厚禄,若从其悖,则是生为逆臣,死为浊鬼,枉着盛名矣。 ”卓恐道融是假试之言,乃应之曰:“君在大将军麾下,岂不知其威乎?吾今限兹域中,若还异彼,必受其咎矣。 ”道融曰:“鬼神不测者,机也。 何不伪许应命,整兵励将,径趋武昌,可不战而下矣。 ”卓又曰:“将寡兵微,恐非其敌。 王含有桓宣之智勇,胡云易下也?”道融曰:“桓宣非邪佞辈也,故不从敦下建康。 使君有周思远,只手能起三百斤铁锚之重;徐璁乃吴丞相徐盛之孙,潘矩亦吴将潘璋子孙,皆累世将门之种,冠军之将万人敌也。 敦贼惧此数人,故再三邀合使君者,正为此耳,焉用虑为?”卓曰:“君能用心王室,仆岂不听命乎?”遂决意起义,使人驰檄数敦逆状,帅兵五万,亲袭武昌,以翼畿甸。 又遣从事夏霁往广州告会陶侃,共讨叛逆。 侃见卓书恳邀勤王,亦遣大将高宝、参军孔坦率兵二万,出武昌助卓。 王含听得湘广襄阳三处合兵欲攻武昌,乃使人驾飞航报知王敦。 敦大惊,急与谋士等议曰:“吾今出军至此,未能前达建业,先为甘卓、陶侃、司马承所袭。 若武昌有失,进退无倚,岂不危乎?”钱凤建言曰:“此谋皆司马承所起。 可速遣魏义提兵三万,先取湘州,擒斩司马承,据守长沙,则广兵又不能北下,甘卓势孤,亦无能为矣。 ”敦大悦,乃命魏义分兵转攻长沙,自与钱凤将兵十七万,将吕猗、邓岳为左右,东下建康,以周抚为前锋将军。 抚乃周访之子,有万夫之勇,杜曾剧寇一战而惧。 但寡文欠谋,不能继父之志。 父死,被王敦遣弟来守,以恩惠结好周抚,赚其终制然后再得袭职,抚乃倚依王敦,至是甘为之将佐,甚愧于访公矣,惜哉,惜哉!  且说西赵主刘曜探知祖逖已死,王敦反叛,引兵东下,乃与姜发、游子远等议曰:“朕向约合石赵王东绊祖逖,欲伐李矩,不期桃豹战败,反被祖逖北逐,占据雍丘,以是我兵亦止。 今祖约代任,王敦又为乱,晋兵不暇北顾。 可以出师征伐李矩那厮,报復仇恨,再取洛阳矣。 ”姜发曰:“矩虽死守河内,不附二赵,不过尽忠于晋,未尝妄有侵夺吾地。 洛阳附彼,只为我等窵远,救顾不暇,被兵革所逼,而请其救耳,情犹可原。 今仇地土酋杨难敌窃据二世,自负险固。 前见陛下掳晋君,又破司马保,枭胡崧,降陈安,彼则称附。 今见我久不征伐逞兵,彼又復叛,侵掠无已,长安西南一带民不胜其苦。 第407页 宜先使人责问招安,宁靖西土,再行东向方可。 ”游子远曰:“播酋无赖,强则附,弱则侵,每无信行,不怀德而畏威者。 今当遣将提兵前去,从招则招,不从则征之,德威并行,方可服彼。 ”赵主然之,命大将鲁凭、刘咸、翟楷、石琮等将兵三万,径望播川而进。 杨难敌见说赵兵来伐,即率土兵蛮将出拒。 两军相遇于途,各排阵势。 难敌出马,谓鲁凭曰:“我居边地,并不曾有人来犯,贡奉方物由吾心愿,汝今到此讨战,是犹飞蛾投火,自寻焚烧矣!”鲁凭曰:“我赵皇帝为汝反覆不常,负主掠民,无信无德,故命我等前来责你。 好好归款守法,勿害百姓,以免剿戮。 ”难敌曰:“剿戮剿戮,只教你反受耻辱!”鲁凭怒曰:“山蛮鼠贼,敢于大将之前妄言乱道耶!”挺枪直取难敌,难敌轮刀砍住。 二人狠战上五十余合,鲁凭枪法渐乱。 翟楷看见,舞叉出助。 杨家蛮将生铁丁,身不挂甲,足不穿履,手持铁棒,骑无鞍马赶出,望翟楷噼头就打。 楷亟接战,未及十合,鲁凭被难敌杀退,回马而走。 翟楷心乱,被生铁丁一棒打落其叉,楷慌拍马逃走。 得石琮、刘咸奋敌一阵,凭、楷得脱。 杨难敌驱众竞进,赵兵大败,退走五十余里,折兵五七千,乃遣飞马上长安请救退寇。 近臣奏知赵主,赵主大怒曰:“播酋小寇,若此无礼,今敢抗敌杀败大军!朕当亲征,尽剿其类,方消此恨!”姜发曰:“割鸡焉用牛刀?不劳圣驾远出,今陇右公陈安有精兵十余万,且有不臣之心,何不调他征讨杨酋,待其两互相仇并杀,任彼胜败。 岂非一举两得之计乎?”赵主然之,差官赍敕拜陈安为平难大将军,发兵征剿杨难敌,许并其地。 陈安见诏命其兼取播州,即便点兵五万,带首将赵罕、赵募、张明、宋亭等望仇池而进。 杨难敌又听报陈安引兵犯界,乃亦引胜赵之兵,出境迎敌。 两边排阵打话,陈安左手把一柄六尺长刀,右手挟一把长杆方天画戟,有大将四员,参军杨伯友、姜沖儿两边摆着。 鼓声响处,杨难敌出马,左右列数员粗蛮勐汉,尽皆赤发黄眉,赤脚裸肘,身穿皮甲,各跨驺马。 难敌以大刀指安高叫曰:“陈安逆徒,我与你何仇,自到此间来讨烦恼则甚?”陈安曰:“你既称臣奉贡于赵主,则当恪守臣礼,何该作乱害民,拒敌官兵?今特前来剿你,尚敢诋语也?”难敌听言,恃勇杀出。 陈安挟戟接战。 两下里人无住手,马不停蹄,恶战上四十余合,未分胜败。 杨伯友、姜沖儿双马赶出相助,杨家将生铁丁、黄毛松各挥铁棒来斗,赵募、张明、刘烈等一齐俱进。 难敌抵挡不住,大败而走。 陈安等随后急赶。 难敌入仇池不迭,走进播州城,闭门不出。 陈安围住攻打十日,不能得下,乃下令曰:“汝等紧困此城,莫容贼走。 待吾将兵迳取仇池,倾其巢穴,然后再来破擒此贼。 ”难敌心慌,与众商议保救根本之策。 有弟杨为曰:“今陈安兵盛得势,兼其骁勇,焉能得出?被困在此,战必不胜,降则受害。 不若遣人偷出,再往长安见赵主,言愿守藩职,再不扰民,永远奉贡,听受调遣。 赵主见前番战败,思难剿我,必然信允,诏陈安等回兵去矣。 ”敌即具降表,使杨为偷出城,沖往长安,星夜而进。 为至长安,献上表章。 赵主宣群臣议其可否,姜发曰:“仇池地方边鄙,得之难守。 彼既倾心,须当受之。 不过要使百姓得安耳。 若欲攻彼,恐挨日延月,伤我兵士,且难保必胜。 古人以不战屈人为上,正此谓也。 ”赵主曜从之,乃受其降,召杨为赐赏,封难敌为武都王,以安边民。 下诏令陈安、鲁凭等班师回镇。 陈安见诏,乃谓众将曰:“我初起兵来,只指望凡平杨酋,使武都尽归于我。 今难敌又去称臣降附,得守旧境,我又空为刘赵费力。 欲待不奉诏命,又恐身不得宁,汝等以为何如?”赵募曰:“若再攻城,则是逆旨,难敌必然哀告赵主求解,反致不美矣。 且吾亦为赵之所忌,姑宜顺之,但索杨酋犒劳三军,然后退回,又作道理。 ”陈安从之,使人入城去问难敌,难敌只得出牛马猪羊千余,布帛绒褐各二千,银五千两,以饷陈军。 陈安受之,收兵转陇西而去。 刘曜因有疾,忘其封赏。 陈安见百日无语颁赐,乃出怨言曰:“鲁凭等战败,兵律又不加罪。 是我用尽心力,杨酋计穷,乃始称臣归款。 吾功不行毫赏,反赐难敌为武都王。 若此赏罚不公,焉为人主?”谋士张明曰:“吾有一计,今但扬兵,诈为入觐贺平杨难敌之喜,交上印绶,并讨封赏。 若赵主不疑,我将大兵扎于城外,明公引精兵五千,以勇将四五员扮杂于内,一进其门,即便杀起,放火烧着。 第408页 他仓卒焉能为备?竟入朝中,劫出刘曜,李傕、郭汜之事成矣。 那时任吾行移,何望彼封一职乎?”陈安曰:“不探虎穴,焉得虎子?参谋之计是也。 ”于是尽提军马,即日望长安而进。 先遣人奉表入朝,言:“臣安幸托天灭收平剧寇。 前因小疾,未获朝贺。 今得疾瘳,特将兵马叩阙称寿,聊以奉扬陛下天威,使邻国少知畏惧。 乞降鸿恩赐赏,以旌入南之勤,他日好令出门来用。 ”表至,刘赵主以安率职,议遣该部迎之入城,加封受赏。 姜发、刘岳二人知陈安之谋,乃诤言曰:“陛下以为陈安真来朝贺也,即便听之?吾知其乃不见诏去慰劳,来索封赏也。 设不谨防,精兵十余万毕集城下,一时变起,陛下其将何以御之?昔日石勒朝王浚之事,今日復见于长安矣。 ”赵主听姜发所言,大惊,骇曰:“若此,何以待之?”游子远曰:“机怕识破。 可亟遣人前去止住其兵,言有小疾,不须朝见。 宜回守上邽,听颁封赏,勿使秦陇有失。 陈安见吾阻遏,以为朝中有人,自然退去矣。 ”赵主大悦,差飞使前往阻住安军,言有疾、封赏等因。 陈安见计不成,知朝臣多谋智,心中失望,乃復与诸将佐议曰:“今吾本欲出其不意,袭取长安,擒拿刘赵。 谁想计谋不售,汝等再有何议?”赵募曰:“此计不成,已成猜忌。 我兵今有十万余众,皇与帝自当为之,何用看人头面,俯首低眉,甘为仆隶,听人使役乎?”陈安曰:“所言虽是,然则以一上邽陇西之地,欲自称大,岂不妄乎?”张明曰:“要谋自立,一面西通氐羌主休屠王石武,一面以兵收取下郡,开拓地土,事业何有不成乎?自古为伯王者,几个能有现成之业,皆由小以致大者也。 ”陈安听言甚悦,乃命姜沖儿、赵罕、刘烈等循讨下县、长安近郡诸处,差杨伯友西通石武。 边疆守臣被侵,迭连具奏上长安求救。 赵主刘曜见之大惊,慌集姜发、姜飞、刘岳、刘贡、唿延实等议之。 刘岳曰:“陈安之反,未见真实。 今石勒遣石生侵寇潼关,风声甚急,未可轻动大兵。 陈安之事,可令一大臣亲至界外,问其何故而反,可化则自无妨,可安即当安之。 俟石兵退后,又作区处。 ”赵主依议,乃命大将鲁凭、刘咸、石琮同太尉唿延实引兵一万,径至上邽界外,勘问陈安反状。 实等至其境,乃遣人去见陈安,言:“圣上有旨,今陇右公既服杨寇,有大功于朝,何为听信细人之言,以弃前勛?”陈安见使臣至,乃与众将议曰:“今赵主差太尉唿延实来责反状,何以回答?且姜、杨、刘、赵诸将经略下县未回,若与相忤,必致加兵,恐难为敌。 ”张明曰:“此亦易也,可将计就计,把兵马整起,于瞿谷口扎一大营,设座席于内隘处,使赵募、宋亭、陈建、辛源分四处埋伏。 只道是姜沖儿背行掳掠,昨知其情,已曾擒矣。 今请太尉、大将军面鞫口词,以见吾之忠心。 待其来至,一鼓而执鲁凭、唿延实,下次无人敢再来惹我矣。 ”陈安大喜,命四将引兵二万伏于瞿谷深处,自与张明、张选扎营,设宴于谷口。 遣人奉下马拜见之礼,再上禀状。 唿延实看毕受札,乃对使者曰:“据陇右公自陈之词,既是姜沖儿坏法,以陷公于叛逆,可斩首送来,并捉其党伙,待吾带上长安见主便是,何须又要审问?”使曰:“陇右公也曾要斩小贼,众副将曰:‘若即杀之,太尉爷不知真假,只道是掩饰是非。 ’以此要请大驾降临,面同勘其词,好回圣上耳。 ”实曰:“既然如此,明日我来拜谒陈公领教,汝可回话。 ”使出,鲁凭曰:“贼智莫测,未可深信,岂宜轻许就见?设若他是真心,何不送至我营来审?”实曰:“陈安不过上邽一郡,敢有妄想?今来伏罪,何有不真?休得怀疑,使人不安。 ”鲁凭、石琮终是疑虑,不言而退。 次日,陈安遣人来催,言:“陈将军等候老爷,望赐早降。 ”唿延实乃命鲁凭将兵马一齐俱至瞿谷。 石琮曰:“兵马只在此间,待吾等整理以备不然。 ”实曰:“还是同去的是,一则可以防身,二则可以使他人惊惧。 留则安心虑吾等见罪,或有变矣。 ”竟令俱往。 至营将近,只见陈安挂甲戎装,空身素手,与一班儒服之人立于道旁等候。 石琮曰:“趁此一到,将安等诸人拿下,可断长安之祸矣。 ”实曰:“不可,彼有十万人马,岂无准备?今以至诚接我,我等亦当以礼待他,方是绥来之道。 ”琮乃只得听命。 实至营前下马,安送上帐,率众参毕,禀请更衣献茶。 实见其恭敬,悦而允之。 安转入后,忽然间炮声沖天而起,鲁凭等慌忙上马,陈兵四下杀至,东有赵募,南有宋亭,西有陈建,北有辛源,将赵兵一万围于中间。 第409页 唿延实不防有变,手无战具,只抢得兵士之枪抵战。 鲁凭奋勇来救,又被张明、陈安驱大队人马从营后突出,势不可当。 赵兵死者过半,大败逃命。 唿延实为辛源、陈建截住,枪不堪战,遂被所擒。 张明、宋亭追赶鲁凭至石口,河不能渡,陈兵逼近。 凭怒恨杀转,张明、宋亭俱不能当,退走里许,又遇张选、赵募合至。 石琮、刘咸得过河。 鲁凭枪槊宋亭落马,张明喝令射之,陈兵箭发如雨,凭马被伤倒地,亦为所执。 刘咸、石琮只有三百余人跟随得脱,走回长安,奏知赵主。 赵曜大怒曰:“反贼如此无状,朕当亲帅六军,剿灭那贼,方消气恨。 ”石琮曰:“臣于途中听得贼已结连休屠王石武,故此作反,恐未易剿也。 ”姜发曰:“吾亦知其必有此事。 可亟先去说结石武,乘机反戈,袭取梁州,破其巢穴,然后合攻上邽。 事定之后,以梁州为酬功之资。 若得相从,则陈安易平矣。 ”赵主曰:“然则何人可使石武?”姜发曰:“非老臣自去,不能使之反从也。 ”赵主即命姜存忠西说石武,一边整顿军马,以大将平先为平寇招讨大将军。 平先乃乌氐人,有排山之力,幼年为盗,众莫能敌,人称赛展雄。 姜发解官归寓上党,平先知其多金帛,欲劫之。 姜飞拒住,发乃以正言说之,先服善弃邪归正,与发共寓。 闻靳准乱汉,发嘆恨,平先復纠伙侣集壮士五千,劝发共上平阳靖难。 见事定,同入长安见赵主,赵主授为横冲都尉。 至是拜为先锋,以唿延实之子唿延瑜为左将军、刘唿为右将军,关心、姜飞为后阵,石琮、刘咸为引驾,起兵十五万,进征陈安。 以刘岳、翟楷、李华春、游光远等辅太子刘熙监国,镇守长安。 游子远劝帝宜伺姜发回话进兵。 姜发至氐羌,求见休屠王石武。 石武因陈安使杨伯友约合反赵,共分咸阳,正在计议未决,忽报赵国行人太宰亲来谒王。 石武乃使人迎入,以宾礼相接。 因谓姜发曰:“今陈安以为赵主横暴轻慢,来令我国共取长安,我思两难不决。 太宰公来得正好,其将何以教我?”发曰:“何为两难?”武曰:“吾若不从彼,又恐连壤之地先受其害;从彼,又涉逆助反背大国耳。 ”发曰:“大王以为赵主与陈安孰盛?且陈安见利忘义,先受司马保重恩,一言不快,叛保降成。 成授以梁州刺史,少不惬心,又反成投赵。 今我赵待之以元勛,封之以上公,请得名职,便思作乱。 王若从之,不久必为其掳矣。 请自详焉。 ”石武思之半晌,乃曰:“公言是也。 愿听尊教。 ”发曰:“既从过论,何不乘机陈安出兵攻围南安,大王以兵马径袭上邽,夺其诸邑,功成则上邽为王有,即功不成,诸邑已自属于王矣。 ”石武从之,拜送姜发回长安,即起人马,进袭上邽。 赵广宁元年,曜将征陈安,忽染小疾,兵马逗遛。 陈安以为赵主知其势盛,未即加兵,遂并平襄诸县,乃自称持节大都督,僭称梁王,以赵募为左相,张明为右相,弟陈集为太尉,族弟陈建为太保,其下杨、姜、刘、宋、辛、张诸人,皆称梁、陇、秦、雍四州大总管将军。 出师先取南安,南安守将刘龙不敢战敌,闭城坚守,遣人入朝求救。 赵主命刘贡、吕中伯将兵三万,连夜进援南安。 二将至界,见陈安兵盛,乃掎角为势,使人约催石武一同夹攻。 武见约,即将兵来会。 陈安探知两路救至,乃解围而去。 又听得赵兵粮草皆在泾阳界外,欲移兵袭之。 使人往探的实,回报护粮将军唿延瑜、翟楷、石琮等兵卫甚严,赵主病重,一时未进。 安喜,与众议曰:“既是如此,且回上邽,待刘曜死,乘隙而起,可下长安矣。 ”于是还镇,取唿延实问曰:“今孤有雄兵数十万,尽得秦陇,且赵王病重将危,公可辅孤共取富贵,不亦美乎?”实叱曰:“吾乃汉氏大臣,岂事狗鼠之辈?”陈安曰:“事在人为。 赵王死,则关陕之中无出孤右者矣,当与足下共成大事,岂可拘拘于胡赵哉?吾亦大晋将军,何忝于彼?”实曰:“汝荷人蒙寇,处于不义之地,侥倖至此,辄便冒罔。 前背南阳王晋帝,今叛成主、赵主,天人共怒,神鬼咸嗔,吾忧汝不久枭首上邽,何谓大事可成?汝必害吾,可悬吾首于上邽东门,以观大兵之入也!”安大怒,乃杀实,又取鲁凭,谓曰:“孤欲拜公为大将,还肯从否?”凭曰:“汝害太尉,吾恨不能杀汝狗辈,以嚼其肉骨后死乎!陈安逆贼,汝之斩首,亦只在早晚,但吾被害,弗获亲看耳!”安怒,亦斩之。 史官有评曰:  生逢乱世,人习凶顽。 弱则归附,强则自王。 陈安不谅,群党依狂。 第410页 反覆逞乱,诡惑元良。 概亦不久,悉为凶亡。 第一三一回 刘赵主剿陈定陇 《传》叙南阳王故晋将陈安降于刘赵,以部兵强盛復反,赵主差太尉唿延实与鲁凭前往陇西招安,安执二人,勒使降伏,凭、实不从,皆被所害。 刘赵主永明闻知,哀悼不已。 聚众文武议曰:“陈安逆贼,害吾大臣,不堪容忍。 当即征剿,以治其罪。 ”降将王用、夏景曰:“贤人者天下之望,安贼若此所为,是塞天下之情矣。 夫承平之君,且不敢乖戾臣妄,况此乱离用人之际而自损名誉,可乎?”游子远亦曰:“征贼欲思妄意,理合招徕贤哲,採纳忠良,方或少幸。 今乃枉杀君子,以绝当世之望,吾知其无能为,取之不难也。 ”赵主曰:“二人之仇冤,宜当早报,莫使奴辈得志。 ”乃即下令,命平先、李华春等,将大兵虚向上邽征讨,未即进攻,密使吕中伯、唿延瑜、翟楷带领夏景、王用为嚮导,引精兵五万,先袭陈安粮草,以备其军需。 陈安自杀鲁凭之后,又得姜沖儿徇讨下县平復回军,声势愈炽。 又使刘烈、赵罕夺平襄、西州二郡。 二郡久陷羌胡,胡众见罕、烈兵盛,皆愿归款。 二将收其羌酋精卒三万,粮十万斛,皆聚于千金堡,以亲党陈集、陈建、张明等守之,被唿延瑜等六将分作前后二阵,一时掩至。 陈集等止隔五十余里,方才知觉,急聚兵将伺候,只有二万新来羌卒,地理未熟,集欲浚濠固守,求救退敌。 赵兵已到,整顿不及。 张明自恃有谋,布阵出敌。 有小兵报曰:“此贼多智,前害太尉皆出其谋,须慎防与战。 ”唿延瑜听说,大怒曰:“杀父之仇,须当亲报,何用惧哉?”拍马直取张明。 明素有文少武,不闲战斗,见马来近,只得勉强迎敌,不五合,被瑜生擒过马。 陈集看见,与建一齐赶出来夺。 夏景、王用截住,翟楷命兵士放火烧其粮草。 集见烟起,慌欲回顾,当先突阵而出。 陈建在后,被夏景所斩。 陈集料不能救,单骑落荒而走,奔往上邽而去。 唿延瑜降其兵万余,救灭堡屯之火,得遗粮十余万,送至南安,与刘贡、刘袭分饷军士。 陈集逃回,报知陈安,言:“赵兵暗袭屯堡,火焚粮草,二人战死,以此军皆被杀。 ”陈安听言大怒曰:“彼以诡计袭孤粮草,以给南安。 孤当亲征南安,先斩刘贡,擒捉刘袭,復取粮草,以报仇恨。 ”乃命刘烈、赵罕、姜沖儿以兵五万趋刘贡,与赵募、宋亭、辛源等以兵五万赴南安,留陈集、杨伯友守上邽,即日起发。 伏路小军报与刘贡知道,贡乃入城与刘袭计议战守之策。 袭曰:“陈贼此来忿恨,兵威必盛,且未可与战。 急令人催取石武来助,两下夹攻,方可破他。 ”贡然之,出城打点谨守,差飞使星夜去催石武进救。 石武见召,乃与部众议曰:“今陈安提大兵愤取南安,上邽必然空虚,我等不若径袭上邽,则南安之围自解,此孙膑向魏救韩之策也。 ”众皆从议,分付使者回话,言:“如此而行,倘若陈安移兵攻我,汝可来助,以涉其后,则两疏失,贼难奈我何矣。 ”石武将兵疾进,至桑城,探军始知,乃星驰报与陈安知道。 安听得,大怒曰:“石武羌狗,何敢魍魉?部下无过二万余兵,弱卒将半。 刘曜尚且避孤,鼠辈乃敢如是乎?就先移兵剿灭石羌,后取南安。 ”乃转趋桑城去攻石武。 石武探知陈安兵盛,退屯于张春垒。 张春之侄张宙,闻是与陈安相持,亦助武共拒。 陈安兵到围住,石武与张宙分前后紧守,遣人往南安刘贡处求救。 刘贡见报,慌与刘袭议之。 袭曰:“石武被围,宜当速救,只是兵马不多,恐难取胜。 ”正议间,催使又到,言:“张春垒围急,地虽坚险,奈彼兵多,恐被所破。 ”贡曰:“汝且勉强守住,将兵马尽皆与我带去,你急入朝请兵再来接应,勉使贼徒逞志。 ”贡去不二十里,忽报吕中伯、唿延瑜、石琮、刘咸、夏景、王用等将兵十万,夺得陈安粮草,来此相助。 刘袭大喜,亲出于五十里外迎接,就言:“张春垒、石武被围甚急,刘贡去救,恐兵少难与为敌,未敢向前。 将军可分兵亟往救之。 不然,人再不肯为我用命矣。 ”吕中伯曰:“我率全部去救,何虑不胜?”刘咸曰:“我众人听知贼犯南安,故来接应。 今既不在此,你与石琮将铁骑兵一万,从间道趋张春垒去助石武,使他出兵带住陈安。 翟楷将兵一万赶上刘贡,进为石武掎角,只等我兵一到,三面合攻,破贼必矣。 ”石琮、翟楷等领命而去,刘咸、吕中伯等随后亦发,石琮等从径路驰至张春垒以见石武。 石武大喜,即与袭议将兵出陈瓜田,大张旗鼓,扬威布阵。 第411页 陈安听知,乃谓宋亭曰:“羌狗见我不攻逼他,即以我为弱易与,故出搦战。 今当先缚此羌狗,则心无牵挂,然后可擒刘贡矣。 ”亦将兵陈于瓜田之南。 方才布阵,报导刘贡兵马已到,与羌兵隔十里屯扎。 陈安见说,即先撤兵欲退刘贡。 贡得翟楷来助,亦不惧怯,整阵相待。 陈安自负英勇,擎刀挟戟,直冲而前,杀死赵兵无数。 唿延瑜抢出敌住,刘贡见安势勐,亦出助战,赵募、辛滔等向前抵住,被陈安刺死副将二员。 石武、刘袭料道与贡等相战,即撤阵向助。 只见陈将刘烈、赵罕一齐滚出,两边混杀,尘土迷漫天日。 这番鏖战,浑不忝于当阳长坂,直赛过了九里山前。 将及二时有余,被陈安远挥近刺,伤赵将士不计其数。 俄而喊声大震,吕中伯、刘咸、夏景、王用等分两路杀至。 陈兵怎当得三处兵马夹攻?抵敌不暇,刘烈被石武一刀砍于马下。 赵罕战败于唿延瑜,回马而走,又遇石琮、翟楷双至,遂为唿延瑜刺死。 辛滔遭王用、刘贡困住,不能得出,死于阵中。 陈安见势垂败,刺伤夏、王,突阵而走,兵乃大败。 吕中伯等喝兵竞进,陈兵死丧殆尽,安独与九千亲随奔于陇城。 刘贡、翟楷兵虽不折,不曾斩将建功,乃议随后追去。 于是直至城下,将兵围住。 刘袭仍提本部还守南安,石琮、翟楷仍去护解钱粮,其余刘贡、王夏、刘咸、唿延瑜等俱与石武共攻陇城。 贡遣人驰露布报至泾阳路上赵主大军之中。 赵主见捷报至,即下榻,大喜曰:“朕得此捷报,获斩贼党五将,安之爪牙渐毁,身无病矣。 ”乃自起临军,命平先先发,亲与姜、关诸将望陇城进取,共剿陈安。 陈安探得赵主自至,乃戒约三军曰:“今赵大兵将到,此城不可久守,令其围住,我等难展矣。 明日我自当先,出与决一大战。 成败生死,尽在这回。 汝等各宜用心协力,以干大功。 倘得事成,共享富贵。 ”众应允。 次日,陈安早先整兵出城,列阵于郊北平原之地。 刘贡等方欲出寨,只见旗影遮空,炮声震地,乃是赵主与平先大兵来到。 刘贡马上参谒,以其事奏之。 赵主曰:“三军早食而来,时未及巳,尚可为战。 朕当亲出以擒那贼。 ”乃同众将向前排阵。 三通鼓罢,双凤旗开,赵主立马唤陈安曰:“朕封卿为陇右公,职亦不卑,赐邑以秦陇上邽,地亦不狭,何乃造反,害吾太尉与大将军之命?今朕亲率六军至此,及早下马,犹以光武待窦融故事待卿。 如若执迷,连身命俱弃,三族全诛,那时悔之迟矣。 ”陈安自负英勇,不以事败为心,乃抗答曰:“汝为人君,昏庸无道,不辨贤愚,有功不赏,忘我大劳,重封附夷。 实欲復取长安,擒汝胡种,以雪不平之气耳!”言讫,横刀挺戟直趋,乃径捣中军,欲擒刘曜。 赵先锋将军平先出马阻住。 陈安抬头一看,见平先生得面如蓝靛,须似红鬃,目悬烈炬,臂似结绳,手持浑铁槊,腰插利钢刀,身披油竹甲。 陈安喝曰:“你是何人?料非吾之对手,可教刘曜自来对战。 ”平先骂曰:“反主贼奴,敢称君主之名,万段嫌少!好好下马投拜,免污吾槊!”安怒,直取平先,先乃喝住,约马而战。 二人各逞雄威,无些差失,自辰斗至日午,往返四回,酣战上三百余合,众兵士尽皆喝彩,曰:“歷观古今上将,无如此等之恶战。 正乃马超逢许褚、马武遇岑彭,诚世上之英雄,人间之豪杰也!”陈安见赢不得平先,遂心生一计,左手虚望平先脑上砍了一刀,却把长戟暗望当胸刺去。 平先虽然擎槊架刀,亦防陈安戟刺,见其将到,乃将左手以槊抵刀,右手一把抢住安戟,带刀一耸,陈安不能落地,就欲抽戟再刺,被平先拿住戟头,夺之不动。 二人皆是只手隔马扯拽,陈安终是柄上,难于用力,反被平先扯去。 陈安失戟,不敢恋战,只得回阵。 赵主见胜,喝兵竞进,大获全胜。 辛源殿后,被平先一槊打死。 安走入城,赵主催兵围住。 将及半月,赵兵不退。 陈安大惧,乃与赵募等议曰:“赵兵得势,必不肯自退。 我等坐守城中,怎生得了?久则粮竭,愈难为敌。 明日还当再出与决一战,倘能斩将退兵,便是幸也。 如不能胜,必须再往平襄、上邽、秦州诸郡敛集兵马,来与他们报恨。 ”众人明知安是勉强说话,心中虽惧,不敢逆意,各皆应允。 次早,陈安整兵復出。 赵主曜乃命平先、姜飞、关心分作三甄布阵,自于中间打话。 队伍未整,陈安两手挟持双戟,沖入赵军,其势兇勐。 赵主辟易,平先护住阵头。 姜飞看见,驰喝而至。 第412页 二人接住,战了数合。 陈安知飞武艺超众,非可即胜者,乃即弃战,拨转马头,望中麾黄盖而去,寻觅刘曜。 平先横槊大骂:“陈安逆贼,背主奸徒,养不熟的野畜,如此狂罔!平先锋在此,今日还敢战否?”陈安不答,舞戟直刺二人。 战约百余合,并不肯少住。 关心大叫曰:“汝等妙年诸将,不趁此时建功,以擒陈安,而乃立马观其死斗乎?老夫復当自出矣。 ”于是挥刀而进。 唿延瑜、吕中伯等听言,两旁齐进。 姜沖儿、杨伯友、陈奇等来助,又被刘贡、石武与其羌将石千金截住。 陈安见赵将竞至,料不能敌,沖阵撤战,来与姜、杨相合。 才得相近,忽见陈奇被石千金一刀挥为两段,安乃招众退避,亲自断后,刺伤石千金,走入城中闭守。 又十余日,粮草将尽,安与杨伯友、姜沖儿议曰:“今城中军民食少,难和他持久。 二卿可紧守此地,孤当冲出,往上邽、西平、秦州召取张选、陈集、赵罕等,回兵来解此围,以救汝等。 ”二人应诺。 陈安夜率精卒七千,密开东门冲出,望陇城而去。 围兵阻敌不住,飞报与赵主知道,关心与姜飞急起曰:“陈安骁贼也。 今若纵去,后虽数万之众,不易平者。 趁此熟促,亟宜陆路追之,庶或可破。 ”赵主然之,传令诸将,以平先、姜飞、吕中伯分三路向上邽、秦陇追去,又使石武把住羌胡西平要道。 诸处得令,如飞疾发,无分昼夜,不许少住,务要赶着绊住方算功绩。 众将得令,前进两夜两日,被唿延瑜、吕中伯追及。 安见兵近,乃回身整战,奋死向前。 二将不能胜,两边拒住。 次日,平先于路知陈安不往上邽,从间道出陇右,正遇吕中伯等,遂前后并进,径攻安寨。 安出拒敌,七千兵卒杀死过半,退入陕城。 赵将围住,遣人报知赵主。 赵主差石琮、翟楷、刘咸新到部粮三将先起,自与关心随后亦进。 百姓等见大兵到,咸各相议,其头首辈于城上分付曰:“陈王惠重,赵主德轻,必当死守待救,以免杀戮。 ”兵士听得,报与赵主知道。 赵主曜曰:“此不足怪。 贼奴法缓,以恩惠钓买民心,其情的也。 可写榜张挂,晓谕居民,凡罹兵革者,俱免一年徭役。 附会反逆者,各赦无罪。 惟陈安、陈集、赵募、姜沖儿四人不在例中,其余悉皆不用惊惧。 ”百姓见赦,举皆交头接耳,偶语不息。 安欲治之,恐其变作,自家兵少难制,乃与赵募议曰:“陕城偏小,百姓惧势思赦,必有变易,难以拒守。 不若奔往西州,再聚人马,待其兵退,復归陇上,争取原地,又作道理。 ”赵募然之,一同冲出,被石琮、翟楷把住西路。 安等望北道而去,又遇平先赶到,安慌接战。 吕中伯、刘咸超出其前,占据路口。 中伯杀转来阻,见先等酣战,乃取弓拔箭,望陈安背后射之,一箭中其左手。 安忙拔箭,平先逼近马头,慌急迎敌,堕落一戟。 陈安常时善用双械,至是独持一戟,反不能为战,三五合,自知要败,径撞出阵而走。 赵募看见,亦乃逃遁。 部兵四千人俱陷赵阵。 安乃单马驰走,石琮、翟楷等从后追去。 安人马睏乏,走之不上,忿恐转战,力敌二将,尚觉差胜,不期刘贡、刘咸、吕中伯又皆赶到,陈安料难与敌,遂撇琮、楷而走。 吕中伯奋赴向前,见日将近晚,天昏黑,中伯恐被逃脱,慌復取弓射之,一箭正中安马,自胯透腹,马痛跌倒,带之不能起。 安听铃声响近,只得不顾,弃马越涧从小径而逃。 赵兵将方至涧边,忽然风作云合,对面不能见,各皆伫立。 俄而大雨如注,吕中伯下令张旗幕蔽雨,倚岸扎下,嘆曰:“莫非天救此贼,故降此雨?不然已获彼矣。 ”唿延瑜曰:“贼马在此,焉能远去?明旦逋迹寻之,未为迟也。 ”陈安亦因雨大,天黑难行,躲于对涧悬崖之下。 至四更后,雨散天霁,安乃徒步潜走。 将二十里,至一深林,密草丛杂,进其深处少憩。 赵将至天明过涧跟寻,有辅威将军唿延清得见脚迹,随路挨逋跟去,到林边而无所见,令兵遍寻。 前后并少人行,清料在林中,命五百兵人围住,亲带副总并壮勇二十余人入林寻觅。 至崖边,安先看见,欺其人少,舞戟来刺,思夺清马,副总等一齐抵住混杀。 外兵听得喊闹,尽皆合至,刀枪四面攒集。 安持一戟不惯,又沖不出,遂被唿延清一枪刺中肩坎。 安拔短刀蔽头突阵,被小军伤臂,手抬不起。 唿延清欲自擒之,惧安难近,復一枪望腹上戳去,中其膝上。 安乃仆地,为众兵所执,绑于马上。 清大鸣金报众收兵,一齐迴转陕城下大营中,与众等先入称贺,押过陈安。 第413页 赵主笑问陈安曰:“汝嫌陇右公职轻不悦,今日欲封何官?自当言之。 ”陈安不答。 赵主曜欲赦陈安,使守潼关,以拒石生。 唿延瑜恨其杀父,乃进言曰:“陈安人面兽心,见利忘义。 若欲留之,是养虎卫身,自贻其患矣。 ”赵主依劝,乃命斩之,将首号令秦陇并上邽诸郡。 于是杨伯友斩姜沖儿,以陇城来归,宋亭亦斩陈集来献上邽。 赵募奔西州起兵,催羌帅等速赴陕城,路上接应梁王。 羌渠等言:“当打听的实,方好救应,否则恐挫过耳。 ”延捱两日,只见赵罕匹马而至,言:“刘赵已获陈王,将首招安我等,闻他榜挂,只赵、陈、姜三家俱不赦,我故逃来。 ”赵募曰:“既然如此,就在此间统领羌众自立,不可去也。 ”羌渠听知其意,乃密谋刺杀赵募、赵罕,斩首送至陇西,以免赵主加兵。 赵王大喜,差人安抚各郡,就查附会陈安上劝造反称王者,诸郡县连被诬者共诛三千七百余人。 班师回长安。 自是,陇中之人惧其惨酷,皆多相率奔至赤亭姚弋仲境中而去,伏其征役。 弋仲见晋民趋至,使人上表至建康告言其事,奉职牧民,乞求名号。 元帝乃赐敕封弋仲为镇西将军、平襄公,统领氐羌,带管晋之流民。 由是威名日盛,远近归者愈多,秦陇之人逃去十之四五。 父老辈皆相议曰:“陈将军虽然屡行反叛,其实爱民恤物,何曾有害于乡,流毒于百姓?今归刘赵,军兵恃势掳掠,反不安生,无如陈将军远矣。 ”好事者乃作歌以歌之曰:  哀哉壮士征陈安,雄才武略希韩庞。 在昔曾辅南阳王,出生入死谋多方。 皇天不佑悲沦亡,扶储上邽歷艰难。 聚兵集众忻弥昌,祸逢张春成萧墙。 今来陇上抚余残,以恩感人人心欢。 轻徭薄赋刑无烦,流离帖席粗安康。 挥戈挟戟威戎羌,仇池一战降杨难。 嗟吁鸟尽良弓藏,身罹执缚诛咸阳。 我公受戮犹云闲,我民遭屠復何殃?呜唿歌冤兮情惨伤,陇猿闻之枯柔肠。 后人看歌,有诗一首贬陈安曰:  陈安谗谲寇,奚足入篇章?猾诈图私幸,忘君视敌亡。 方辜司马氏,復负李成王。 归赵仍谋叛,遭诛岂用伤? 第一三二回 王敦叛据石头城 且说西赵主刘曜虽幸尽得陇右,只因妄杀无辜过多,致百姓流亡,以干天怒,自今国内灾变异常。 武功县有男子名苏抚,因病热囊缩,变为女身,髭鬚尽脱。 又有陕州人名伍长平,年十九,变为女子。 其邻居大户蒙臣之妻,亦富家女,因生产胞出不能收,遂成男子,蒙臣秘藏于家。 一日,与臣言曰:“今我不幸,又和你一对都是男子。 东邻伍家不幸,一对都是女子。 我今试往他处去说,换转其妻,岂不两便乎?”臣不许。 其变妻私奔伍家,与其变女暗通,愿为夫妇,将长平之妇送与蒙臣。 一日,妻舅至臣处相访,不见其姊。 臣妻设款而出,两各无识。 回家与父道之,乃具词告县,以为蒙臣谋杀髮妻,贪娶娇美。 臣以所变之妻诉出,提伍长平二人审问明白。 其告状之父,认女面貌犹同昔日,惟眉粗而有髭为异耳,各招认赶出。 事闻于朝野,天下咸知焉。 赵主曜见有司申奏,正在嘆异,忽报咸阳驿前上马石作人言语“切勿可东向”者,三日而止。 又上洛南乡张卢,家甚富,患危病数载而死。 母妻怜之,以金银器具殉葬。 时入土已二十七日,有盗思利其财,掘墓发棺窃取之。 揭其盖,张卢起立,贼人惊倒。 卢乃復携器皿归家,旧疾顿失。 令人掩其棺,见内有石一块,上有字影云:“破关石莫东出。 ”张卢恐人知觉加害,乃设言至郡呈告,言:“身死入土四七期,天帝查吾世善,敕赐回阳。 分付言宜劝人主不可东出。 吾以民家不敢上朝,特来告台。 ”郡官述其言并石上字意奏入长安。 赵主曜密召游光远、姜发、游子远问之,三人皆曰:“此出陛下杀伐太重故也。 陈安因有功无赏,心怀怨恨而乃作乱,彼既授首,罪之当也,陛下又戮附会之人。 此实无辜,致百姓不平,作歌词颂安,而多逃亡入羌与入凉耳。 ”赵主曰:“陈安有甚好处?歌词将何颂赞?有人记得,写来寡人看之。 ”于是乐府誊录献之。 赵主看其“降杨难”、“威戎羌”、“良弓藏”之句,悯其功多,使人收陈安尸,将其首以将军之礼葬之,赠唿延实为武烈王,鲁凭为武烈公。 升赏收秦陇将士,颁赐石武蟒袍金印,封平先关内侯车骑将军之职,吕中伯陇西侯骠骑将军,刘袭、刘贡、唿延瑜、石琮、翟楷、刘咸等封列公,其余随征将士各加二级。 唿延清捉获陈安,封上邽伯。 第414页 降将杨伯友、宋亭授奉义都尉。 大赦陇上诸郡,百姓各免徭役一年,于是赤亭、西凉流民多復归乡。 凉主西平公张茂见刘赵降杨难、破陈安,陇民又復归附,意欲起兵收讨流民问罪,就并其地,以拒刘赵,免得侵犯河西。 氾瑗上言,以为彼今初得陈安之地,兵势正盛,未可先去惹他。 茂听之,犹豫不决。 忽值后赵石勒怪曜使姜发潼关战败石生,乃使人至河西约会,言:“刘曜恃强,欲图尽并西地,再吞关东。 今吾已遣石虎出兵河东,公可出兵陇右,以分其势。 倘得袭取郡县,则彼不敢仰窥河西矣。 ”张茂见约,乃命金城太守张阆、抱罕护军辛晏、大将军韩璞帅步骑五万,自大夏城至秦州,侵夺诸郡。 守宰等报入长安,赵主乃遣刘贡、平先等将兵八万,进退凉兵。 两军遇于洮川,隔洮水扎寨。 张阆知赵兵锋盛,严设鹿角,固守不战。 相拒七十余日,不一接刃。 赵主探知刘贡等退不得凉兵,密地自统关、姜等将兵三万,至秦州观察兵势。 见其守定,姜飞献计:“请截粮草,阆等必退,可获胜彼。 ”赵主从之,不忍飞去,以破敌将军唿延那率御前郎五千,精骑一万,从径道渡洮,截夺西凉粮草。 伏路探军报知张阆,阆大惊,请韩璞议曰:“粮乃三军系命重务,不得不救。 非吾去则将军亲征,方可敌。 否则我等难与相守矣。 ”璞曰:“公等用心拒住,待我将兵万人前去,先破其兵,再来此处共退刘贡。 ”阆喜,分卒一万,星夜而起。 刘贡探知韩璞返兵,阴使平先等往上流,自往下流,夜渡洮水,分两处直逼凉营扎下。 张阆见之大惧,乃与辛晏议曰:“赵兵已被渡河,刘曜又遣兵绝吾军粮。 势分两处,他盛我弱,焉可与战?不如收兵回凉,待其退去,又作道理。 ”晏从之,至夜悄悄拔寨而去。 平先等不知。 次日,约贡追赶。 二人面议,料其去远不能及,欲即进兵攻凉,又不曾得旨,使人飞报赵主请命。 姜飞曰:“凉未可攻,只有追袭杀他一阵,使他再不敢来可也。 ”赵主曰:“去调平先等已不及矣。 朕当亲自领兵间出截彼,擒剿此贼,方使惧怕。 ”即令关心、姜飞、唿延瑜等,如风般径趋侧山埋伏伺候。 阆等见刘贡不赶,缓缓而回。 挨至侧山,不防赵兵伏发,两头炮起,凉兵不能列队整战,大败而走。 唿延瑜当先,追三十里而止。 张阆折兵二万,不敢归凉,屯于中路,使人至姑臧求救。 凉主茂不发兵添,行文责问停兵不进、擅自回军以致败绩之罪。 张阆与辛晏惧无回命,乃谋于众,将使者杀之,引兵降于刘赵。 赵主曜大悦,封阆、晏为列侯,即欲乘机伐凉。 忽见游光远使人驰报,言后赵石虎兵出枳道,侵夺河东,州县应附者二十余城,乘势已至蒲坂矣。 赵主得报,乃回兵以拒石虎,留石琮、刘咸助唿延那攻韩璞于狄道,唿延瑜、翟楷围阴鑑于桑壁。 张茂闻张阆降赵,赵兵攻围二处,乃议进救之策。 右参军陈珍上言曰:“今刘曜已回长安,宜趁此时去救韩璞阴鉴,就取南安之地,可以得矣。 ”张茂然之,即命陈珍为平虏将军,率精兵一万八千进救韩璞。 石琮等见赵主回兵,救应又到,遂撤围还见赵主。 珍欲与韩璞共救桑壁,韩璞曰:“适听探马来报,言石虎、石生围刘岳于河东,刘曜去救甚急,必无战心。 我兵虽少,可以胜彼。 且休往桑壁,密地起兵径袭曜之后军,则阴鉴之围自解,必无妨矣。 ”珍曰:“将军高见是也。 ”引军趋径道击曜后军。 赵兵不知骤到,望风急走。 珍、璞驱众大喊掩之,赵主不能救,大败而回。 翟楷等闻知,亦解围逃遁。 阴鉴探得,出城追之,四十里不能及,乃会珍、璞齐进,赵陇陕皆被所夺。 张茂得捷大喜,以为得广境土,珍之功多,拜珍为折冲将军,使镇其地不题。 又说晋镇武昌大将军将作乱,谯王司马承会兵谋袭武昌,大将军王敦进兵在芜湖,见报此事,使魏义将兵五万先至湘州,思破谯王以断后路之患。 湘州即长沙,常为贼寇占扰,城池摧毁,储蓄不丰,人情震恐。 簿书桓雄、韩阶、从事武筵劝谯王曰:“今长沙城郭不坚,兵甲未完,粮草欠缺,人心悚惧,何以迎敌?不若退守零桂,据险固守。 催甘卓、陶侃速攻武昌,则魏义必然撤兵去救,那时从后掩之,靡有不胜,此为上策。 否则退依陶侃,合兵共进,此为中策。 若乃执迷不行,必难与抗,恐枉害军民之命,反为不美。 ”司马承曰:“吾昔奉诏来此,即愤不顾身。 今见贼至,即委地而避,何以劝激他人?且吾之志欲死忠义久矣,岂可偷生苟免,作奔竞之人乎?事之成败,人之生死,皆有定数。 第415页 设孤不幸而死,亦使百姓后人知吾心耳。 ”乃不听众人之计,下令固守。 俄而魏义率兵围城攻打,承令虞望将兵出战一阵,免致猖獗。 望曰:“殿下休慌,今以疲残寡弱之卒去对熟练精锐之士,必无胜理。 少待数日,吾兄在外募兵,知城中围急,兵之有无多少,亦必星夜来救。 待其一至,吾却出兵,内外夹攻,方可取胜。 ”司马承立意要战,言:“退得魏义,则百姓始得存活。 ”望终不以为然。 值甘卓知王敦兵犯长沙,乃先使人持书以安谯王曰:“今闻逆敦兵犯殿下将军,愚以为且未可与战。 坚守数日,待吾出兵沔口,以断王敦归路,则湘围自解。 ”承不能从,修书使来人带回与卓,曰:“足下若能卷甲电进,或可少及。 设使迟延时刻,不来相应,则是置我如笼鸡,坐视令人收缚&宰矣。 ”甘卓虽然得书,一时应赴不及。 司马承復谓虞望曰:“昨谓甘公书云来助,吾心甚喜。 今又旬余,知其口必不能应心,空望其救,以误百姓。 若再不出战,满城尽无生路矣。 ”虞望曰:“吾感殿下眷顾大德,非不拼捨一死以报知遇。 奈魏义兵实盛,难与即斗,恐徒死无益,反惹其肆志陷城,那时大事去矣。 ”承曰:“卿若如此畏怯,军民不日皆成饿莩,将军可不一救乎?”虞望见谯王苦苦催战,只得领兵出城布阵。 魏义久不见兵马迎战,及望与数千弱卒前来,义笑挥兵众大喊而进。 湘兵新集,素未经阵,见武昌兵势雄盛,尽皆退缩。 义奋力一击,湘兵四散奔溃。 魏义直取虞望,大兵四面围住,望在阵中左右冲突,杀兵不计其数,但不能出,乃战死于阵。 武昌之兵乘胜攻开城门。 兵士才入,忽然虞悝在外募兵得精卒五千、勇士焦珽来至。 见说武昌兵已入城,乃自外杀去。 焦珽手执五十斤大锤,交横乱击,死者叠叠。 魏义听知后军被杀,急忙杀转,又为自家军马等跻住街衢巷道,不能前进。 兵士只得反走出城。 焦珽见之,愈逞英勇,打得满身血污。 魏义知后兵败,杀来救应,与焦珽相遇于曲巷。 珽乃跃地下马,步行挡住。 司马承得知,与桓雄、韩阶、武延率余兵从内赶出。 虞悝又招集旧众绕出其后,魏义几为所获,幸有勇力,拍马撞门而走。 军马不得出者,悉被所杀,又被焦珽追杀十余里。 义折兵过半,退五十里,方敢住扎。 谯王承亲出城外迎接,执虞悝之手曰:“非君救应,几被所俘矣。 可伤令弟与贼战死,特差一二时耳。 惜哉!误哉!”乃宰猪羊,寻望尸亲自拜祭,宴谢虞悝、焦珽,整兵以防魏义再至。 王敦至江中,闻快船飞报,言魏义先胜后败,敦惊,乃又稍住。 刘隗、戴渊等奉诏归京,见敦未至建康,乃先趋入京。 刘隗到河下,晋帝使众官员迎于道。 隗乃文士,本无将才,亦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刁协反以为忧。 隗同众官竟上朝堂,见帝奏曰:“王敦造逆,子弟多在朝中为官,若不先治之,恐一旦贼至,里应外合,将何为备?”元帝曰:“王导清忠,有大功于国。 若诛王氏,导为罪首,岂可行之?容朕三思再处。 ”刘隗、刁协见帝不允其奏,心中大惊,惟恐祸害反及,行坐不安。 王导知二人疑惧王氏,自又惧帝坐罪,乃率宗族群弟子侄二十余人,每日叩阙待罪。 僕射周顗见帝并无发放,直入见帝奏曰:“司空王导闻敦谋逆,今率子弟二十余人,伏阙待罪。 臣以王导竭诚王室,忠谅而直,必无叛意者。 若有异心,见敦事暴,焉敢身留朝中,自耽杀戮乎?且陛下草创首建,王导谟谋之功,十居其八,乞陛下念昔相从之劳,曲赦今朝被累之罪,毋使君臣乖戾,后人议之。 ”帝曰:“朕亦知王茂弘决无此心。 朝臣虑其有私护宗党之意,劝诛王氏以杜内患,朕安得不行审实,而即祸无辜也?卿等当密察之。 ”周顗极论其必无偏护,请即宥之。 帝与私议多久,命取酒以饮周顗。 顗微醺,辞帝而出,见王导犹在阙门,顾顗唿曰:“伯仁卿,吾以百口累君,可无一言乎?”顗佯不顾,乃谓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悬肘后以取封侯,不亦伟乎?”王导见顗不顾其跪,不答其言,心甚恨之。 顗出归第,復修本上奏,明王导有功无罪,反覆详辨,言甚敏切,而王导不之知也。 帝览顗奏,再四思想,一夜无寐,乃封其疏于金縢中,决意赦之。 次早,下诏赦免,王氏在京者各还本职,勿得有负,俱令朝服入见。 导等上殿,稽首谢曰:“乱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意近出臣族,实该夷灭。 但臣叨受重禄,若有毫忽不忠之处,愿就万剐无怨。 第416页 ”帝亲下座执导手曰:“茂弘卿之心,朕素知之,休出此言。 方将寄卿以百里之命,慎毋自疑。 但要留香,莫令贻臭,斯丈夫也。 ”导涕泣再拜,君臣欢洽如故。 遂以王导为征西大都督,戴渊等听其节制。 下诏朝野曰:“司徒王导以大义灭亲,今以寡人向日安东将军之节假之,代朕亲征,各宜率命。 ”次日,导请以刘隗、戴渊、刁协、周扎等分道出守,以拒王敦。 帝使卞壸守金城,周扎守石头城,其余在朝备御。 王敦见帝增兵二处,乃议遣先锋攻金城,好进取石头城。 左将军杜弘曰:“若是先攻金城,则晋主必又差兵将紧守石头,我兵恐不易进。 不若弃此径攻石头,周扎年老好利嗜酒,与众无恩,人不乐用,一战而可下其城也。 得此,则建业震恐,大事在掌中矣。 ”王敦从之,即命周抚、杜弘引兵二万,攻打石头城,先破周扎。 扎恃世代功臣之家,威声服人,自至军中,不惜士卒,悭克军粮,人皆怀怨,不肯用心整理。 扎又不严提备,忽于战守。 杜弘与周抚一时骤至,兵马登岸,方始知觉。 扎急点兵遣将出阻,被杜弘涌进,扎兵大败,奔走入城。 武昌兵士接尾杂至,闭门不及,一齐混入。 周扎急自来退,周抚见之,闪入军伍,喝令竭力向前,密唤杜弘当前锋。 弘乃会意,知抚不肯逼扎,遂抢进杀去。 扎退不得,被众兵所执。 周抚据住城门,使人迎王敦入城。 王敦进据石头,谓其所亲曰:“吾今至此,百姓震恐,不復为盛德事矣。 ”谢鲲曰:“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已往,日忘日去,自成美德矣。 ”敦无言以答。 晋主闻石头城失守,乃遣前锋将军戴渊与都督王导率刁协、刘隗、周顗等,一齐将兵出攻王敦。 王敦知京兵到,命先锋周抚、左将军诸葛瑶、右将军邓岳、前将军杜弘、后将军吕猗分头迎敌,自领中军,一同出城,观看众人兵势调度如何。 只见隗等合众蜂拥而至,王敦暗哂,乃令诸将排作一阵,分翼对敌。 两边摆定,刘隗全装出马,左立戴渊,右立刁协,齐声叫曰:“大将军王处仲何在?请出打话。 ”只见西阵上三通鼓罢,王敦出马。 刘隗欠身谓敦曰:“君为重臣,凭恃强暴,侵凌王室,以下伐上,以逆犯顺,独不畏人清议乎?”王敦曰:“只因汝等蛊惑圣聪,霸持朝政,挟怀私怨,刻害元勛,妒坏贤良,妄生刺议,吾故提兵至此,靖肃君侧耳。 ”刁协曰:“若此,明是造反矣。 ”王敦大怒曰:“吾自亲临,敢出妄言,谁先为擒国贼?”背后一将应声出阵,生得刚须凸额,巨眼雄躯,乃是先锋周抚也。 隗将刘永舞双刀抵住,二人战不上三十合,刘永刀短,被周抚一枪刺中肩膊,翻身落马。 刁协部下大将周士成抢出来敌,一个丈八枪,全无挫失,一个三尖叉,了不虚空,两下里拨来架去,又战上二三十合,未分胜败。 戴渊部下豫州旧将韩潜忍耐不住,跃马冲出,敦将邓岳看见,手挥六十斤大锤截住。 这二将相遇,正是棋逢敌手,一个是荆襄剪寇英雄汉,一个是淮北剿虏勐将军,四将合战,自辰及午,并不少退。 王敦密令杜弘出助周抚,弘即从旁骤进,周士成当不得双并,遮拦无及,被杜弘一枪刺死。 钱凤见连杀二将,催军大进,围住韩潜。 潜极战渐迫,却得蔡遹、冯宠杀进重围,救出韩潜。 官军遂当不住,望建康城而走。 王敦亲率众将追赶,遥见王导在后阵,喝兵扎住,敦乃收兵迴转石头城计议。 刘隗、刁协等见势垂败,抚鞍嘆曰:“大事去矣。 如何能赎误国之罪?”只得收兵回京见帝。 元帝曰:“卿等诸路之兵,俱不能敌敦,如何处分?”隗、协泣曰:“非臣等不效犬马之力,奈王敦兵强将勐,难以抵敌。 逆贼恃此,故敢犯阙,以二臣为名耳。 ”因叩首出血曰:“臣等误国至此,虽万死不能赎其罪矣。 ”帝亦流涕曰:“非卿真有不忠,但敦贼设言以二卿为名,好作逆耳。 事已至此,朕何忍使贼辱卿?卿等且宜自全,远去以避其害。 此处朕自当之,试看逆敦忠导如何处朕。 ”刁协曰:“若然,则平日受恩,危时负主矣。 愿先死阙下,以明不二,庶杜君患。 ”帝曰:“卿死有益,死之则可;若死无益,其何可哉?卿宜速避过淮,毋得留恋。 ”刁协曰:“臣年已老,无处可去。 主辱臣死,理之当然。 拼此微躯,怎忍背去?”乃即戎服出骂王敦,杀向辕门,为乱军所害。 刘隗曰:“刁公能死社稷,吾焉又不能死乎?”帝不忍,使人扶挟下船,卫送过淮,欲奔祖约,被徐龛之弟徐翕以军邀住,同奔后赵,欲借兵袭武昌以取王敦根基。 第417页 及闻王敦退兵,乃不引胡马自乱荆楚。 石赵主命为太傅,使化胡族,隗以逃臣辞不受职。 王敦见刁协死,问于钱凤曰:“吾常以此老贼为名,今彼捨命而亡,还将何处?”凤曰:“刘隗尚在。 趁此径下京邑,先行曹魏,后正在位,有何不可?”敦乃然之。 后人有诗嘆曰:  狂逆王敦构乱时,奸凶钱凤献谗谀。 忠臣受抑甘亡命,天子低眉屈受欺。 第一三三回 魏义助逆破长沙 王敦兵犯石头城,刁协败绩,被逼愤战而死。 太子司马绍怜其忠枉,即日亲出京营,欲点兵马,与王敦决一死战。 温峤知之,控住马辔,谏曰:“殿下乃国之储本,奈何欲以身轻天下,效匹夫之所为乎?”绍不听,峤抢剑割断马缰,太子乃悟而止。 晋主闻知,思无所措,乃召王导谓曰:“向据王敦表称刘隗、刁协挟君专政,是以起兵,自言朝得二人之首,则夕返兵。 今二人已皆死亡,王敦尚不还兵,将欲何为?卿乃同气,当为朕修诏,遣人持见大将军,言隗、协获罪,然协已死麾下,隗惧逃亡,情亦可已。 若念国恩,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 如或不然,朕当退归琅琊,以避嫌路,任满其意。 ”王导曰:“陛下何出此言?王敦虽反,上流还有甘卓屯兵襄阳,谯王在于长沙,陶侃有兵在广。 敦今南下,闻甘卓等以自起兵,将袭武昌,断敦归路。 我等京兵虽弱,但谨守勿战,焉得使被所破?且祖约、苏峻、刘遐皆有军兵在外,少待数日,武昌消息一到,敦兵自然惊散。 彼虽在此,心实悬惧于甘卓者。 今陛下心必不安,臣请亲往见敦,劝其回兵,就察动静。 若有不从,以利害说之,敦岂敢不惧乎?”晋主大悦,但恐导被敦勒或有反侧,乃命百官同去见敦,劝其回兵。 王导从之,与百官同赴敦处,共议其事。 王敦见众官员俱至,乃命设宴款待。 敦笑问戴渊曰:“前日之战,有余力乎?”渊曰:“非能有余,但力不足。 ”敦曰:“吾今举此,祛除国蠹,天下以为何如?”渊曰:“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 ”敦笑曰:“卿可谓能言者矣。 ”敦又问周顗曰:“伯仁何为负我?”顗曰:“明公戎车犯阙,下官统率六军,误其事,使王师败衄,以此负公。 ”敦不能答。 敦心下忌嫉太子勇决,为朝野所嚮慕,欲诬其不孝而废黜之。 次日,大会百官,敦厉其声色,大言谓众曰:“皇太子以何德称而居东宫?”温峤正色对曰:“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 以礼观之,可谓纯孝矣。 ”众官皆然,同声和之。 敦谋乃沮。 众官辞别,回朝见帝。 帝问周顗曰:“近日卿见王敦所议大事,两宫无恙,诸人皆安,大将军固副所望也。 ”顗对曰:“二宫悉如明鑑,臣等尚未可知。 ”帝曰:“王敦怀忌,必有害卿之心。 卿宜避之,以免其难。 ”顗曰:“臣位备八座,朝廷多变,岂可临难苟免,以他奔求生也?”君臣呜咽而退。 王敦自百官见后,日议其事。 后将军吕猗先时曾为戴渊所笞,至是乃说敦曰:“周顗、戴渊皆有高才,江东人望,足以惑众。 昨观所言,聊无惮色,公不除之,必有沮遏之谋,恐难逞志。 ”敦然其言。 次日,帝遣王导再诣王敦,探视动静,敦即问导曰:“周、戴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疑也。 ”导怪顗待罪之时不行保劝,低首不答。 敦又曰:“主应仆合已也。 ”导又不答。 敦曰:“若皆不尔,当诛之也。 ”导亦不答。 敦乃使杜弘带兵五千,至建康邀请戴渊议事,渊只得就行。 又至顗第赚之,顗时在家饮酒,见将校至,知是不好,乃尽饮壶中之酒就道,出离未百步,杜弘命将镣肘试之,顗叱之不听。 行经太庙门首,顗朝顾大言曰:“贼臣王敦,覆乱社稷,枉害忠良。 神祇有灵,当速殛之。 ”兵士恶其言,以戟中伤其口,流血至踵,而顗容止自若。 观者尽皆流涕。 军士禀敦,敦不使见,命押至市曹,并戴渊一齐斩之。 后人有诗嘆曰:  王敦罔悖奋豺狼,数万雄师入建康。 无辞屈把忠良陷,千古令人恨不忘。 晋元帝闻知周顗、戴渊被害,痛伤不已,欲要代其报仇,又不能振,因见王敦羁留王导,无退兵之意,心中大惧,只得忍恨使其后弟王彬赍牛酒至石头城赐敦,令劝敦回兵。 敦惧上流甘卓、谯王袭其后,知交、广、淮、豫兵马尚盛,三吴两浙人皆不服,乃从彬议,择日回兵。 復召彬,令其回话,睹彬面有惨容,怪而问曰:“弟何为有凄色也?”彬曰:“向来哀哭伯仁,情未能释耳。 ”敦作色曰:“周顗自致刑戮,且因凡人愚汝,汝何得自愚而即哀之?”彬勃然改容数之曰:“兄长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祸及门户,欲以枉为直也?”辞气慷慨,声泪俱下。 第418页 敦大怒曰:“汝以吾为不敢杀汝也?”王导见敦发怒,劝彬起谢。 彬曰:“数日以来,足痛不便起倒,且此事復何谢为?”敦曰:“足痛孰若颈痛?”彬殊无惧色,亦不为礼。 王导乃再三劝敦,以为宗族兄弟,手足一体,勿得以言语介意,致乖大义。 敦听之,彬乃得回建康。 王敦亦撤兵尽回武昌。 至江中,闻知甘卓欲袭武昌,乃使甘邛先往襄阳劝叔止兵,俾两家和气,免致仇杀。 敦初出武昌时,亦虑甘卓为患于后,乃拘其子侄辈置麾下为质,至是使其行焉。 邛去,敦又命弟王廙往催魏义速攻长沙:“如获司马承,不可使至武昌与吾相见,于路缢杀之。 ”廙乃乘快船昼夜兼程而去。 廙至荆州,使人催督魏义。 魏义此时因被虞悝暗杀一阵,心中甚恨。 探得兵不满万,乃復进兵围城。 已将百日,甘卓救兵不至,湘城中军民困极,不能守御,被义攻开。 将谯王承执之,以车械监于军中。 復收虞悝并其子弟,尽皆绑之。 或有号哭不已者,悝曰:“痴儿何得乃尔?人生在世,终当有死,今合门获为忠义之鬼,亦復何恨?设使天不容奸,晋室得全,必当追赠,流芳清史,岂效此附逆之贼也!”魏义见其言,尽皆杀之,乃将谯王械送荆州与王廙。 桓雄、韩阶、武延三人皆毁公服,扮为童僕,以从承难。 其押解人见其丰仪举止非凡,疑为奸细,欲害之,因不曾得命而止。 至荆州河下,先令人报知王廙。 廙使人缢杀谯王,桓、韩等以在舟中获免。 三人买贿解官,将司马承尸骸收殓,另寻小船,载至建康。 甘卓不知长沙已破,正欲出兵武昌,忽见甘邛奔至,卓慌问曰:“汝为王敦从事,何得至此?”邛曰:“闻知叔父欲袭武昌,特地偷身来见耳。 今王敦已破石头城,大败帝师,周、戴、刁协悉被所诛,兵威甚盛。 魏义又破长沙,谯王被掳。 江之东西,人皆震恐。 吾思不可与之构兵,恐胜败未保,徒伤和气耳。 ”卓平生能谋少断,虽慕忠义而欲动兵,及闻邛之说辞,遂犹豫不发。 因思周、戴之死,身恐难胜,乃故谓邛曰:“吾之所忧,正为今日事耳。 若夺武昌,敦势逼迫,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更思后图。 且吾据此上流,敦决不敢遽危社稷也。 ”于是敛兵卷甲,顿师不进。 乐道融知之,急入劝曰:“今大功将成,何故中止?若分兵断彭泽,以遏敦之归路,使其上下人情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可一战而擒敦矣。 且将军奋起兵马,谁不慕义?今遽罢议,后必为敦所并。 且敦之为人,事急则趋,事成则背,后必有变。 窃为将军危焉!”甘卓不从其劝。 道融出而嘆曰:“王敦逆天理而反背,甘公亦含之,吾知其死日近矣。 ”自思惧为邛所知,敦必不容,乃忧愤而卒。 卓既罢兵,王敦闻之甚悦,復遣人伪与相和。 卓以为然,乃散其兵众于下县而去。 参军李梁曰:“王公作逆,意在图谋大事。 今不即下建康而回兵,皆忌明公居其上流也。 敦意未尝时刻不思谋公,以逞后志。 今若散兵释甲,正堕其谋,必有后患。 宜三思之,免累宗族。 ”卓又不能从。 王敦还兵武昌,深恨甘卓,乃日与诸谋士议计图之。 沈充曰:“襄阳内史周虑雄武有智,□□□□,皆仗其勇略取胜。 明公趁兹相和之际,多以金帛,遣心腹人结好周虑,许以事成之后,独镇襄阳。 周虑贪利图职,必然听允。 一得此人与吾合谋,甘卓不难平也。 ”王敦大喜,乃使钱凤密将金宝,即日备轻舟前往说结。 凤至襄阳,潜访至虑营求见。 周虑延入礼毕,钱凤再拜曰:“今王武昌久慕将军,每行嘆赏,少获亲近。 今以甘邛道好,即成一家。 特遣某来拜上,愿与将军结为金兰。 先以微物奉上,聊为进见之礼,望惟笑纳。 ”周虑看金珠宝物贵重高美,喜而受之,对凤谢曰:“某感王公见采,幸莫大矣,何敢受此厚赐乎?”凤曰:“非止此等些须薄仪。 王公再三命仆申禀,言若得甘卓去时,即表将军为襄阳太守,但未知将军愿否。 若愿,仆当言之。 ”虑曰:“甘公拥据襄樊,初无过失,何能即去?”凤曰:“得镇此地,乃立于万人之上,九州牧首,此职亦难得即至者。 今王公见将军之材,故以留心相授。 欲图之,只在指顾间耳。 昨闻回镇已卷甲散众,无兵可恃。 将军肯行,只须心腹数人,待其早刻,假以黄纸诳终,扬言今奉晋帝密诏,言甘卓与王敦通谋,不肯出兵救应谯王,上堂刺之,一夫之力耳,何难去哉?”周虑被其所哄,即思图为襄阳太守,乃从凤议,与之誓约定夺。 第419页 送钱凤还武昌回话,嘱付将精兵前至江边为外应,以防他变。 凤回见敦,具道其意。 王敦大喜,就命钱凤带周抚、吕猗将兵五千,星夜往襄阳河下伺候接应。 凤扮作商船,匿兵于内,使细作入报周虑,虑乃竟肆奸谋。 次日,密贿党伙,同入候参,列于两旁要处站着。 虑藏利刃上堂。 从人曰:“将军何早至此?”虑曰:“有机密紧事要禀主帅耳。 ”顷而甘卓升堂,周虑使值日从人先通言要禀机密。 甘卓不防,被虑直近案前,抢上抽刀刺倒。 吏书急叫,虑乃怀中假出黄纸擎住宣言曰:“甘卓结通王敦,不救长沙,致害谯王。 奉帝密旨在此,敕吾斩首诣京,如有乱动者,尽皆诛戮。 ”亲兵虽出,见虑英勇,又有两廊党类为助,咸不敢动手。 虑又曰:“汝等不信,天使在河下舟中,可着人迎入。 ”甘邛曰:“若无帝命,吾已遣使往武昌借兵,怎肯与你甘休?”虑以邛是王敦部,亦不加害。 及至舟中兵起,乃是钱凤、周抚,众人方知是王敦之计,悔不报仇,已无及矣。 钱凤假读伪旨,即以周虑为襄阳太守。 自此上流无碍,敦势愈炽,擅易百官及诸军政。 帝见其强横,只得曲从所欲,暴虐滋甚。 四方贡献,海道多从上流经过,敦见,擅收入府。 朝中将帅兵牧悉由敦命,多出门下,其谋皆是沈充、钱凤为主。 敦甚听之。 其所谮诉者,无有不死。 王敦日前兵到石头城,及见说甘卓等欲袭武昌,听王导、王彬之劝,慌率回军,不曾朝觐,以修君臣之好。 长史谢鲲上言劝曰:“明公今听众劝,止收周、戴、刘、刁而回,已无逆名矣。 若能入朝天子,使君臣释然,则物情比尹悦服矣。 ”敦虽听之,不肯身赴,令人具表于帝。 晋帝见敦回兵,又上贺表,以王导忠悃能全社稷,乃復命王导总理朝政。 导入中书省料检文字,忽见周顗救保王导一门之本,殷勤恳至,冤辞激切,导执表流涕。 归告其子弟,言周顗救保之事,乃嘆惜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九泉之下,负此良友。 ”言罢,涕泪潸然。 其诸子弟皆感其德,人人哀之。 导乃上疏,请赠周顗、刁协、戴渊等追谥,以慰忠冤。 帝从之,下议赠顗等名职。 按《史》:周顗字伯仁。 元帝中兴初,补吏部尚书,以醉酒为有司所劾,敕白衣领职。 大兴间,转尚书右僕射。 庾亮尝谓之曰:“诸人咸以君方乐广,君自以为何如?”顗曰:“以吾比方乐公,何异刻画无盐,搪突西施也?”后晋帝宴群臣于西殿,帝酒酣,从容谓百官曰:“今日君臣共乐,何如尧舜时也?”顗乘醉厉声对曰:“今虽同为人主,何得复比圣世哉?”帝大怒曰:“朕固无德,不及于古人,臣敢诎其君乎?”欲付廷尉治问。 王导等谏帝,以为不宜因酒后凌辱大臣,恐玷青史。 帝留连累日,乃命赦之。 顗以雅望获海内盛名,屡以嗜酒失职,自为僕射,时无醒日,人语之为“三日僕射”。 庾亮嘆曰:“周侯末年,可谓凤德之衰也。 ”顗在中朝时,能饮酒一石。 及过江,每称无对手。 偶有旧识从北来,素善饮,量亚于顗,见之甚喜。 即出酒二石,乃南都吊烧,二人对饮,各尽其量,及酩酊而止,共余斗升耳。 次日,顗醒,使人视客,已为烧酒所毒,腐胁而死矣。 然顗性宽裕,友爱过人。 其弟周嵩自称有才,尝因酒醉狂罔,瞑目谓顗曰:“兄才不及弟,而乃横得重名,何也?”顗笑而不答。 嵩怒,以所燃之烛投于顗怀,几燎其须。 顗并无嗔忿色,徐徐曰:“阿奴不能胜吾,以火攻吾,固出下策矣。 ”王导与之交游,尝闲时枕顗膝而卧,因指其腹曰:“卿此之中,是何所有?”答曰:“此内空洞无物,堪容君辈数百人耳。 ”导大笑,亦无愠色。 王敦性素悍,见顗甚惮之,每见顗谈论,辄至面热,虽冬月必以扇扇己之面,不少乍休。 至是忌而害之,又使其党缪恆籍顗之家,但得素粗布数匹、故絮一笥而已,外惟酒五瓮、米数石。 在位者服其清俭。 被害时年五十四,人皆哀其忠。 祖纳闻知嘆曰:“天地塞矣,焉用生为?周公之冤,何时而白哉?”  按《史》:祖纳字士元,乃祖逖之从兄。 幼有操行,能清谈,文艺可观,性性孝友。 少孤而贫,常自炊煮以养母弟。 王敦闻之,使人送一奴一婢,以代其动劳。 辟纳为从事中郎,时人戏之曰:“今价倍于婢矣。 ”纳应之曰:“百里奚何曾轻五?皮,后亦为秦相,奚得以贫时为介嫌乎?”王敦得志,以纳为军谘祭酒。 纳不愿,终日与客弈棋,冀旷职求黜。 第420页 王隐谏曰:“禹惜寸阴,不闻数弈棋。 ”纳曰:“我之心事,君未之知,以此释吾忧耳。 ”王隐又曰:“古人遭逢则以功达其道,若使不遇,则以言达其道。 君少长五部,游宦四方,华夷成败,皆所见闻,胡不记述,使有裁成。 何必围棋然后可以释忧也?”于是纳乃不復下棋。 旦日入朝,奏于帝曰:“自来小国尚有史官,况于中华正统,可不置史官以纪录国事乎?”帝纳之,使纳纂修《晋史》。 《晋史》之作始自祖纳起耳。 祖逖亡,元帝欲以纳代为豫州刺史。 纳不愿以国史为事,让其弟祖约为之。 帝擢纳为光禄大夫,以约兼兖豫淮蔡诸州军事。 纳又密言于帝曰:“臣弟约好为欠慎,凌上忽下,当裁而抑之,使不得逞傲可也。 若假以权位之势,恐作事不轨,将为乱阶矣。 ”帝以纳与约乃异母所生,疑是故让其职思陷约,以逞嫉妒之意,不以其言为然。 后果与苏峻同反。 按:约乃纳之异母弟,祖逖其从兄也。 逖亦祖纳所抚,皆其教养,胜如同胞。 三人俱有俊才,逖尤拔萃,志大性忠。 晋主擢为豫州刺史,平西将军之职。 逖故,约代兄之职,领四州军事。 然性傲好欲,喜作为,易兄规矩,不能御众,旧将散去者过半,边界治地多叛归后赵。 约恐将来为后赵所侵夺,闻长城民戴洋精卜易,善风角,有才识,乃使人请至,拜为中典军。 永昌元年四月庚辰日,忽有大风自东南而起,飞砂卷石,拔木摧垣,异常特甚。 约惊骇,请戴洋角之。 洋曰:“应在今年十月丙戌日甲戌时,有兵戈犯谯城,将军宜预防之。 ”郡中主簿事王振怪洋矜能,乃谮约曰:“天道高远,岂能易知?兵戈之事,虽当时时防备,何得预限于十月某日时?其中必有缘故。 设或不应,彼将引奸人以征其信。 今戴洋妄作妖言,使太傅虚万人道实,人闻我惧,反因相率为乱矣。 正乃煽惑民心,鼓动兵衅。 宜收洋入狱,以治其罪,免使疑贰。 ”约乃无酌见之人,听振之言,即收戴洋入狱。 王振见机谋已遂,恐约不肯害洋,徒结后怨,乃贿嘱狱吏,不许进膳,欲饿杀戴洋。 狱吏见振以言语唬吓,只得从命,不与洋食。 入狱二十余日,点水粒米不见,洋容色如故,全不为言,惟鼾齁打睡。 狱吏疑有人暗地进膳,或有药饵,窃瞰至再,并无暗给者,又搜其身旁无药。 至三十六日,不死,精神愈倍。 狱卒悄地以簿吏二人之谋禀知祖约,约大惊曰:“吾知洋有神术,故请来。 王振挟恨,愚我復行奸计,险害好人也。 ”乃即放出戴洋,令人捉王振至,当面责曰:“汝进谗言欲害至人,必有私故。 若不杀汝正罪,贤士再无敢至此州矣。 ”戴洋反劝祖约曰:“可恕此人,我方在此,若一害彼,则某即请归山,不愿在此伏侍矣。 ”约曰:“振昨谮害长者,使吾得罪于君。 今明于心,故为君诛此佞人以杜患耳,何又止之?且恐其挟恨为乱,不宜免也。 ”洋曰:“无妨。 振不识风角,故一时妄言耳。 若因吾而杀之,即如吾杀之矣。 岂学道者之所为乎?且人生一命,关于天地,其得最难,岂可轻易而戮?此人负恩坏行,不久当自死,亦不能祸人。 ”约问其故,洋曰:“王振往时已垂死,吾用术救活之。 渠以贫不能谢吾,心自歉。 吾知,巽言拒慰,今渠愧见吾,故设此谋。 彼既忘恩,復又加害,其能久乎?且夫世之人,处富贵而不弃贫贱者,甚难有之,岂在振一人哉?”约服其论。 后至十月,果然石勒使孔苌、桃豹寇河南,侵谯城。 约不能御,退屯寿春,河南东境梁、郑、谯、汝、陈留诸郡皆復没于后赵。 约信其神,欲寻洋角后来成败之事,时洋已归嵩山去久,为约知问而不能听用故也。 后约无洋指教,遂从苏峻反,事败奔于后赵。 石勒怪其傲慢,寻害之。 当时有诗嘆曰:  狂庸祖约妄矜能,违兄规制妄专兵。 知洋神术无防备,致失河南退寿春。 第一三四回 刘赵下凉李雄死 不说祖约失陷河南郡,且说晋元帝因王敦作乱,害周、戴,破长沙,缢谯王,谋杀甘卓,遂忧愤成病。 自知危笃,乃召司徒王导入内议曰:“朕自琅琊得遇卿家,患难同歷,必及此际,均各荣幸。 近者王敦谋逆,刘、刁亡丧,周、戴被戮,谯王、甘卓遭害,上流尽失,以此成病。 朕闻古人以一旅一成能清天下。 今朕上不能讨刘赵等以雪二帝之耻,下不能正逆臣而安三吴之民,何颜以居此位?所恨者,不敢见先帝于地下耳。 ”言讫,泪下而昏,徐徐復醒,顾导嘱曰:“太子笃厚恭谨,可任大事,卿当念朕,悉心辅之,天必佑汝。 第421页 莫效兄敦所为,改变精忠。 ”导伏地泣曰:“陛下善保龙体。 臣之心,神天可表。 宜宣太子与诸大臣入嘱之,臣非敢负陛下者。 ”须臾,庾亮、温峤等与太子入受顾命。 帝时已倦,惟言:“卿等辅助太子,各怀忠义之心,以图刘赵。 ”嘱毕而崩,时年四十七岁,在位一十六年。 帝在,简俭朴质,容纳谏言。 有司常奏:“太极殿广室,宜施绛帐以示威仪。 ”帝曰:“汉文集上书以皂囊为帷,何不效之?”有司承旨,乃冬施青布、夏施青练帷帐于殿。 又将册立贵人,有司请市雀钗为饰,帝以为费烦,竟不许。 所幸郑夫人衣无绢帛,皆着素练耳。 百官举哀已毕,葬于建平,是为元陵。 事毕,王导率文武大臣立太子绍为明皇帝,改号大宁元年,谥肃宗,立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尊王导为太傅,剑履上殿,入朝不起,贊拜不名。 其余百官各加一秩,颁赦国内而去。 按《晋史》:帝讳绍,字道机,元帝长子。 幼聪哲,为帝所钟爱。 年数岁,常抱坐膝上,坐于日下。 偶值长安有使者至,帝乃戏问之曰:“日与长安,孰远孰近?”对曰:“长安近。 ”帝曰:“何以知之?”对曰:“只闻人从长安来,那从人自日边至?”帝大异之。 他日,元帝宴会大臣,因对众言太子能答日远长安近之语,群臣称贺不已。 帝復使中宦官召太子至席,思问之以证其言,乃曰:“我昨问你日与长安之事,还记得否?”太子随口应之曰:“日近长安远,何用记为?”帝大讶失色曰:“汝何异昨日之言也?”太子曰:“昨以使来,云长安近。 今使去不见,故以为远,但举头见日,那得见长安乎?”帝由是益奇之。 兹承大位,故能任贤使能,听谏明敏,卒继晋业,以隆中兴,能平王敦之乱。 惜乎天不与寿,不能恢復中原,以报汉赵大仇耳。 再提西赵主刘曜自洮河召平先、刘贡等回救河东,西被陈珍夺陇陕陈安故地,幸得平先、刘岳等大破石虎、石生之兵,后赵失势,退回襄国而去,西赵诸将亦还长安。 赵主曜大喜,宴赏犒劳以毕,乃谓众将曰:“叵耐西凉,无故掠我陇西之地,情甚可恶。 且渠为吾国之西境,不得不取,以报掠土之恨。 欲乘此得胜兵马即去,众卿意下如何?”诸文武曰:“欲取西凉,必须遣使会成兵,两下夹进,一鼓下之,方可成功。 ”姜发、关心曰:“不然。 成凉二处,素相通好者。 我今约彼,未必成主即肯来助。 且两国合谋,必难协心用命。 倘有反覆,岂不自惹兵字乎?不如独往伐之,但多发军兵,务要协力成功,何须倩假他人之力哉?”赵主然其议,乃点精兵二十八万,分二阵为前,一阵为后,作两路而进。 诈唿五十万,径望梁州,自西转入凉地。 飞报迭至河西,晓夜不断。 士民等听得此等消息,尽皆震恐。 西平公张茂慌聚众将计议其事。 参军副使马岌曰:“这回赵兵忿忧而来,其锋非同小可,必须明公亲率大兵与之决战,乃可退敌,以安凉地。 只遣兵去,恐被所算,未见美也。 ”主簿事氾祎曰:“近自先公丧后,凉州兵少粮悭,不及赵国十分之一,焉能当得五十余万大兵?且陈安有雄卒十万,一战而为所擒,不若降附,以安百姓,尚保门户。 ”马岌又谓茂曰:“氾公乃糟粕书生,不知大计。 明公父子欲为朝廷诛曜有年矣。 今彼至此,是自投死耳。 远近瞻公此举,当立信勇之验,以副秦陇之望。 众寡虽然不侔,胜败难可逆料,岂可畏而不出,甘作投罝之兔乎?”茂曰:“马君之言有理。 今吾若不出兵,则百姓奔逃,何以安众邪?”率兵五万,出屯石头山下寨,塞其要道。 召折冲将军陈珍回军共议。 众论纷纭不一,并无定见,珍独坐听。 茂问珍曰:“今赵兵压境,公何不出一言?莫非畏其兵之多乎?”珍曰:“以吾观之,赵兵虽多,不足惧也。 且曜御兵无恩,德信不洽,东有石勒之忧,南有李矩之虑,安能旷日持久,与吾争河西之地乎?但坚守勿战,把住要隘。 若二旬内,曜痴不退,珍请得精兵万人,保为明公破之。 ”茂从其议。 但闻赵兵有五十万,终是胆怯,心中持疑不释。 刘曜等见梁陇一路无阻,径进河西。 探知有兵阻道,诸将恃众,争欲济河以击凉兵。 赵主问可否于姜发,发曰:“吾兵虽盛,其实疲劳难用,未可卒战。 且宜按甲养锐,震之以威,遣人持书以利害陈之。 张茂非将帅之才,见大兵至此,心中惊恐。 不出旬中,茂之降表必至矣。 ”赵主曜从其计,下令扎寨,每日操兵打围,虚张兵威,多竖旗幕,联络百余里,炮声震地,灯光烛天,昼夜不息,甚是可畏。 第422页 张茂果然疑惧,背取陈珍、马岌,密地使氾祎具表,称藩于赵。 赵主见茂表至,大喜,命鸿胪卿田崧为使,同氾祎至抱罕城,拜张茂为太师,封凉王,加九锡。 部下将士,俱授大将军之职。 诏至石头山,诸将始知,举皆惊恨。 然事已成,无能为也。 茂使氾祎至军门,献良马一千五百匹,黄金三百八十斤,银七百斤,牛羊五万头,以犒三军。 刘赵主受之,振旅还朝。 成主川中李雄闻知张茂以河西降赵,乃不忿曰:“凉州密迩吾国,张茂有急,理当告朕求援,方是道理。 今乃近不附朕,而远附于赵,情实可恶,必须起兵讨之。 ”其众臣曰:“我国欲并凉州,亦无难处。 但被王逊屯兵间隔于中,以致我兵不得逞。 今当先讨王逊,然后再争河西,未为晚也。 ”  按《传》:王逊字谦之,王浚从侄,从祁弘洛阳保驾,在成都王处。 后从琅琊王渡江,为中郎将。 入长安贺愍帝,升执金吾,因西平王张轨卒,张实献玉玺于长安,愍帝念实恪守臣职,不忘晋室,封实为西平公,袭职。 帝恐人乘实父丧侵其地,因使王逊督兵一万,为宁州刺史,以掎援张实。 逊材智勇略兼备,羌夷怀之,归者数万。 在郡十五六年,民安兵盛,贼寇不敢入其境,李成不敢犯其边。 实无西顾之忧,皆赖王逊之力也。 成主李雄听众所言,即宣太尉李让入问曰:“宁州贴近吾境,朕以其地偏小,向未征并。 今思被其隔断河西,为刘赵所得,心甚不平。 诸卿劝朕发兵取之,思无一人可以提兵前去。 ”让曰:“不平之气,人所共忿。 臣愿领兵五万,立取宁州,斩王逊之首来献。 然后再下河西,兼併陇右,自不难矣。 ”雄喜,即拜李让为平宁大都督,李稚、雷恆为左右先锋,点马步精兵十万,望宁州而进。 早有细作探得消息,报入宁州。 王逊听言,即日点集兵马准备出战,使人再探从那一路来,好守险,免惊百姓。 忽又报马来到,言成兵已到三坌川屯扎,不日即到。 王逊大喜曰:“此郡之民,不当罹兵革之祸矣。 ”乃命大将姚岳将兵一万,占住险要,使其不得前进,吾再以计破之。 岳曰:“成兵十万,何云易破若此?”逊曰:“行兵三要,地利为最。 今彼屯于三坌,乃是绝地。 吾托将军以兵遏其前路,切记守住,不得与战。 吾自以兵绝其粮饷,断塞归路,不过半月,成兵皆饿死矣。 ”岳喜其计善,忻然领命而去。 逊留其子王坚守城,自趋间道抄成军之后,立栅把住要道。 李让日往争道,姚岳只是不出,成兵无奈。 后面押粮之人到于山隘,又为王逊以奇兵截出烧之。 挨至二十余日,成兵粮尽,飢不堪守。 李让下令三军曰:“今被前后守住,粮不能继,必须併力攻破岳栅,直进宁州,方保无事,不然皆饿死于此矣。 ”众军以从之,拼命向前,亟攻姚岳,岳只守定。 捱至日晡,成兵飢倦,轮流更坐,渐觉懈怠,咸催收拾回寨。 岳知其疲甚,乘乱动将兵击之。 成兵无心抵敌,尽望本寨而走。 李让亲喝雷恆、李稚抵住。 谁知王逊听得炮响,知是姚岳用计退敌,亦从后面杀来接应。 成兵见两头逼至,各自沖阵而走。 王逊抵死拒住,欲尽剿让等,不容走脱。 李让计穷,乃以毒弩射中王逊,方始得脱。 姚岳驱兵追赶近至泸水,不及而还。 王逊以为姚岳不肯用命穷追成将,令将姚岳鞭杖四十,不行犒赏。 岳心甚恨,与众兵等曰:“吾等以一万人而破五万之兵,以一人而追数员之将,焉能获彼?何其不明而反责我,匿汝众军之赏?”安慰兵卒而散,回至宁州,思欲报恨无由。 适值王逊请医人调治箭疮,医言:“箭有毒药,一时难痊,全要将息为上。 ”姚岳闻知,乃以重赂嘱託医人,更以毒药敷其疮。 王逊反加痛甚,舌紧不能言而死。 逊子王坚揣知是岳之谋,乃设计请岳议事,使人擒之。 再捉医人,鞫勘招认明白。 坚将二人一併斩首,遣使驰表至建康,告其事。 晋明帝嘉其守晋职,復以王坚为宁州刺史,与张茂相和,世掌其地。 李让自三坌川战败,从播州界内而走,见关上挂有武都王旗号,不省其为赵王陈安所逼求和而封,以其为恃强自称,乃回成都言于成主。 成主雄怒曰:“寡人年齿未衰,兵势尚盛。 而仇池自立河西,不来通好借兵,甘心降赵,是蔑视我成国也。 且杨难敌素臣于我,今乃自立为王,反背于朕,若还不行征讨,必使边方效尤,难以威服群下矣。 ”復遣李稚、雷恆、李颔领兵十万,征伐杨难敌。 守界杨家兵飞马报与武都王知道,言:“成国起兵十万,来问自立之罪,已在下办屯扎,只等粮草一齐,即便来也。 第423页 ”杨难敌曰:“既然如此,急起兵马,星夜前去阻住,莫使过此,自可破也。 ”正议间,只见其弟杨为慌忙奔入,谓兄难敌曰:“成兵来侵我邦,今反自居败地,岂知用兵之道者?只须疾往守其险阻,半月之间彼见无功,必然退去。 此处山峻路险,但用精卒万人,掩而击之,可获全胜矣。 ”难敌曰:“吾亦料定,弟言相合,败彼无疑矣。 吾与弟等俱往,看势而行。 只此一战,川兵永不再敢犯我了!”于是点兵三万,出武都山,径趋下办。 成兵尚未进前。 难敌观其地理,归谓杨为曰:“明日成将知吾兵到,必来索战。 吾思不须与他厮守,当用埋伏计,以箭射之一阵,可破其军也。 ”杨为然之,即与生铁丁引兵一万,伏于石壁山东头谷口;杨兼与黄毛松引兵一万,伏于石壁山西头谷口;杨密与铁颈二人引兵五千,伏于狭处山坳之中,分为两边,各执强弓硬弩赤石,但看成兵追至隘所,即便放炮,一齐射之。 众皆领计而去。 次日,成将李稚遣人责问难敌。 难敌曰:“请李先锋自出打话。 ”即将苗兵一万,离石壁山隘出平坡,与下办隔二十里布阵。 成将雷、李等见其回话,怒将兵马出下办峡口来退。 李稚出马谓难敌曰:“我主待你不薄,何为叛我称王?”杨难敌曰:“大丈夫相时而动,当立则立。 你管你的地方,我管我的地方。 难道只是你家做得?”李稚听其所言,大怒喝曰:“小贼敢此无礼!”挺枪杀进,难敌挥刀接住,两个人如虎斗,马如龙争,搅得尘沙遮蔽天日。 狠战上三十余合,李颔知难敌善于劲战,与雷恆一齐杀出相助。 难敌巴不得成将并至,好退行计,遂拍马望石壁山而走。 成将三人催兵大进,叫曰:“今日已破贼胆,可乘胜追去,连夜直至武都,务要获贼方休!”仇池之兵听得,乃故意望风奔溃,至石壁山口,寂无动静,但见杨难敌头盔俱遗在地。 雷恆等不防有计,先进山谷,直前而去。 须臾,李颔、李稚亦到,过隘将半,只听得两头谷口山坳中炮声乱震,两头伏兵截出山坳两边。 杨家亲将铁头、铁脚、铁颈、铁棍等徒步悬崖,喝令放箭。 但见矢石交下如雨,射得成兵无处可躲。 雷恆、李稚沖向前去,被杨兼、黄毛松拒住。 恆怒,奋身沖战,一声梆响,弩箭齐发,就如飞蝗一般,中者乱倒,活者亦皆为兵马踏死,尸骸叠叠,哭声与喊声相杂,震耳惊心。 恆、稚二人见兵折过半,乃回身杀转,又被中隘山顶之兵射下,稚身中四箭,得与李颔相合,议走回川。 及至谷口,尽被木石塞住,不能得出。 见边旁有路到兵占住,即冲来夺。 杨为、生铁丁命击鼓为号,箭手列满两崖,生铁丁叫曰:“汝等至此不降,两边万弩齐发,一个不留,何得徒死无益哉?”成兵弃械奔杨为麾下者二万余人。 李稚手杀数人,禁止不住,见势危近,拼命捨身来破杨为、生铁丁。 二将引退三百余步,再使生力箭手出射。 可怜三员川将俱被射死,十万人马,一个不能回国,余者尽降。 杨难敌大胜,唱凯而还。 下办守堡军人报入成都,言:“三将悉死,全军覆没。 ”近臣带其人奏知成主。 成主雄自审其实,怒谓众曰:“寡人从幼入蜀,歷数百战,未有此败之极,何以能平杨首以报仇恨?”长嘆一声,坠座倒地。 左右近臣扶起,搀入后宫救醒,自此成疾,卧床不起。 雄知难愈,乃召李让、李凤等议曰:“朕自随父叔起兵以来,未尝若今番之不利,宁州丧兵五万,仇池全军尽没,能有几个五万?吾国之不济从此起矣。 朕病其能痊乎?卿等可立吾兄李盪之子李班为成主。 ”李让急谏曰:“陛下是何言也?自古立嫡不立庶,若易位李班,则国家之乱从兹起矣。 昔宋宣公、吴诸樊皆可为鑑者。 ”成主又曰:“不然。 昔日吾李氏之得国,皆赖先兄创首之力。 今立班以继吾兄,正应立嫡之义。 此乃素心,朕意已决,卿等不可逆朕。 ”众臣又曰:“陛下所言者,德意也。 立嫡者,典礼也。 典不可坠,礼不可乱,国殄典礼,乃祸乱之阶。 今从一朝之爱而乱万世之经,恐国家不得宁耳。 ”成主曰:“此为争夺之事,料无所妨。 卿等勿虑,朕之诸子,平日常面教之。 朕决不忍负兄。 且李班谦和仁爱,循守礼法,诸卿可善辅之,朕死瞑目矣!”李让等不得已,拜命而出,至外门,谓李凤曰:“自此成固不宁,吾见其坏矣。 ”流涕而归。 次日,成主崩。 让等治丧毕,遵其遗命,立李班为成主,颁赦远近。 西平公张茂闻知大喜曰:“李雄屡欲图吾,前幸王逊三坌川破其兵。 第424页 不然,吾已及祸。 今渠既死,可无东顾之忧矣。 当乘其新丧,会合王逊,先取北汉,后平成都,以通上流,则不惧于刘赵矣。 ”陇西招讨使陈珍曰:“王逊胜成而回,已被姚兵所害。 今晋復授其子王坚袭守宁州,言明公不合附赵,敕王坚紧守边防,恐吾凉与刘赵袭彼,坚御备甚严,怎肯听吾之约?”张茂闻珍之言,流涕大诧曰:“吾被刘曜所迫,势所难敌,不得已而行权,暂附以保百姓,世职未尝一日忘报赵恨也。 所以集兵粮缮器具者,正欲雪吾心之大耻耳。 今朝廷不知吾之忠心,以为真降于赵,遂命防吾,吾何为哉?”因而嘆息不辍,饮食顿废,忧忿成疾,渐至憔瘦。 知不得延久,乃谓世子张骏曰:“吾只为被刘赵所迫,一时做出苟安勾当,致成此疾,必无生理。 但吾家世以忠孝友爱称着,晋室虽弱,中华正统,不可不守臣节,倾心事之,勿失忠义也。 今吾命在旦夕,必不再活,汝可听言,其葬事一概宜从民礼收殓,不可僭罔,使吾得罪于祖宗神祇。 ”骏曰:“叔承数世之业,雄镇一方,自有公礼。 ”茂曰:“不然。 吾因顿废祖职,私受伪封,官非晋命,故不可以成礼。 ”乃自起沐浴,取白袷穿之,再嘱骏等曰:“死后只此收殓,慎勿以公服为之,使吾九冥之中,不敢见祖宗僚属与中原之帝主也。 ”言讫而卒。 骏议葬礼,陈珍曰:“书云:  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 今有遗命,不可以西平公安厝,但以刺史之服加于白袷之外,再以公礼致祭,刺史之规葬之,斯两尽也。 ”骏从众议,次日,马岌、韩璞、陈珍等奉骏为西平公,遣人往江东上言陈情。 晋主悯之,復赐优礼,以表其被势不忘晋室之忠。 后人有诗论曰:  张门奕世守西凉,效力中州竭晋纲,势衄暂时亏大节,终怀惭忿死尤伤。 第一三五回 郭璞尸解成仙去 再说晋武昌郡公王敦恃强震主,兼併襄阳、长沙,害谯王、甘卓,全据荆楚,上流无碍,乃从沈充、钱凤之谋,决意谋反。 自移兵镇姑熟,奏请兄王含为武昌刺史,总江以西诸军事,周虑为襄阳守,王廙为长沙守。 不知王舒首已尽忠于晋,保为荆州刺史。 又以王彬素拂于己,乃奉为江州刺史,欲勒其从己。 二人本不欲去,奈朝廷不敢拂王敦,从其所请。 凭敕已下,彬、舒只得赴任。 经过姑熟,王敦乃拨付兵马与二人,临行,私谓彬曰:“上流重镇,皆吾族人掌握,异日不劳力而入大位矣。 ”王彬曰:“此岂人臣之言耶?兄何不图流芳而甘遗臭以自污乎?”敦大怒曰:“汝欲辱兄,若还不念祖宗,只好去汝!”彬曰:“兄今得势,君主且不能奈何,何况弟乎?但难免议论耳。 ”王舒密劝曰:“兄往岁杀兄王澄、王棱,人口未息。 今復又欲杀弟,是自枯其本也。 ”敦乃止,二人别去。 沈充又谓王敦曰:“郭璞乃先知异士,今以母丧辞职在家,可召用之。 ”敦乃使人去见郭璞。 璞以母丧未葬为辞,未復。 使奉资相助,璞受之,将母、舅柩卜葬于暨汤河边,与水止隔五十余步。 其友人王用曰:“君素自明神术,胡乃葬母近水滨乎?他日洪波漂荡,则母圹将为鱼鳖之巢,而亲灵无所归附矣。 人子何安?”璞曰:“公何若此言也?吾已筹之,此处不久当为干崖陆地。 公试观之。 ”用以为璞言迂盪,哂而不然。 后过数载,果然沙涨河走,坟前十余里皆为桑田。 于是人皆服其术,始知其不独神于卜筮,而堪舆之名尤播,远近求其扦葬者门无虚日矣。 王用乃令其子侄皆从郭璞习学其艺术。 王用见璞葬验,丧父之日,即诣璞,恳为葬父。 璞乃为其择一地,扦于边上立穴。 用数从璞闲谈地理,聊亦颇晓。 及见所点,不识其义,问于璞。 璞曰:“此为龙耳,穴葬三年,当致有天子亲临,日后出贵,主为朝廷传奏之官,居专听之任。 ”遂立石以记之曰:“立龙头,葬龙耳。 不过三年,见天子。 ”时人慕璞之术,咸往观之。 见题碑记,皆惊嘆其徼显。 四处传遍,攘闻至京。 近臣以其言奏于晋帝,帝曰:“郭璞亦吾之臣,何敢与常人作天子地耶?”明帝又恐有错,乃召阴阳生与近侍一二人,微服扮作民家行径,自往察之,然后治其擅葬天子地之罪。 歷观数处,郭璞所扦穴法,阴阳生皆莫能识。 至王用父冢之侧,见有茅房,坟前立一碑,读其辞毕,与随从疑不能解。 正在徘徊,用看有人观墓,慌出相见。 帝曰:“你是何人,坟是谁家的?”对曰:“此内是吾老父。 因郭着作代扦此穴,立石征记。 恐人妒坏,命吾闾此。 第425页 过三年,事应则无妨矣,以此吾自常于此间看守。 先生等问他何为?”帝曰:“人言郭着作妙于堪舆,吾观此穴过于高,故问耳。 ”用曰:“彼言是龙耳,大宜在其处。 ”阴阳生曰:“此高像是龙角,当主无人,君何信焉?”用曰:“郭着作曾言教吾勿为人破,三年后当致天子,是其验也。 ”帝曰:“然则出天子地?”用曰:“非也。 但能使天子亲临至此坟上耳,乃见天子耶。 ”帝心大骇,再乃细看而回。 谓其近侍曰:“天子至此地,璞亦能知,岂非术能通神而然?”乃召璞命卜王敦之事。 璞曰:“臣知国家旺气正盛,但不能一统耳。 王敦无能为也,若再起兵,必主败而气死。 昨敦欲召臣至其麾下,臣已卜之审矣。 陛下不足为虑。 ”明帝心安。 璞辞朝归家终制,只见王敦又使人来召,自乃占其去就吉凶,应次年春中身有大难,惊嘆久之,同往姑熟相见。 敦授以官,璞曰:“待冬底服阕,方敢领职,望明公勿以故月之期而使璞不得全其孝也。 ”敦乃赠而送之。 璞归里,敦唯不久必及。 其月次行禳厌之法以掩之,不说出口,乃聚诸家人妻妾等嘱付曰:“汝等诸人谨记吾言,七日不得妄行窥觑吾之行动,不可到后厢坑厕上去,吾已打扫洁净,另有紧关之用。 凡诸外人来问吾时,可一一回言被远处请去,十日才回,休教入门搔扰。 家下不可夺争吵闹,不得妄言祸福,不得道吾名字,俱忌百忌之外为则。 只有桓彝与吾通家,不分内外,常时到卧房厨下来行来坐的,哄他出外不得,你等可以候他,休令妄入,明言七日后方可相见。 得他来,当面嘱付便好。 ”言未已,桓彝直入,曰:“汝等在此齐集,所议何事?”璞曰:“正欲见你,有事相告。 ”乃执彝手,将前情备细说了一遍,即叮咛嘱曰:“公今后不得频来。 若有急事,只可于外门唤僮僕名字,不可言吾之名。 卧房厨厕之处,切不可妄到。 七日后任汝行矣。 切记!切记!”桓彝应诺而回,璞乃安心作法。 至第五日,桓彝听得人言,沈充使王敦急拘郭璞至郡,莫得起服入朝。 适值酒醉,乘兴径至璞家,辂不顾忌前诫,不唿家僮,见书房门锁,即入卧房,诸妻妾并无一人在,内者是厨中,信足就往。 忽见厕前明灯焚香,摆至餚?酒禳,彝即去看。 见无钟箸椅凳,探头望厕内窥之,见璞口中衔刀,披髮裸身,斜坐厕上。 彝惊怖,抽身急走,璞乃叫曰:“事已至此,焉用去为?”遂出正衣相叙曰:“吾昨嘱公千万莫至此内,今竟忘之,是乃天数不可逭也。 此难非但祸吾,卿亦在所不免,一亡俱亡,一存俱存,二人身首不能完全,是亦前生分定耳!”彝乃流泪曰:“吾被酒误,致忘君诫,岂非数之难逃乎?”乃相对而哭,举家悲惨失色。 璞曰:“法被冲破,禳则枉然。 吾友许逊、吴勐二公道术甚高,遣人请来一问,以求脱身之术,看他以何可救你我二人否?”伻行,值王敦使人催请甚急,璞知难以再拒,收拾同去。 敦喜,署为参军。 许、吴二人知其事,亦至姑熟谒璞。 璞以其情告之,问求脱身之术。 许逊曰:“既已禳之被破,此天之数,不容人算耳。 再行他术,亦无所用。 ”璞曰:“然则遁而去之?”逊曰:“遁亦难免,弗若明白,毋以暗昧,岂不闻诸葛孔明之事乎?设如孙庞暗算之术,出于人为,则可镇压禳解而免。 ”璞乃点首然之。 三人正在谈道,有王敦使命来请,见客在坐,问而辞去,以告于敦。 敦素闻二士乃有道德者,即一併邀之。 三人往见,敦命设宴宴款二士,大会将佐,宗族等陪之。 酒酣,敦问曰:“长生之诀,可得闻乎?”逊曰:“公乃朝廷大臣贵胄,此乃山野修炼之事,岂得以是挂齿乎?”敦不为意。 顷而敦又曰:“吾昨梦一木上沖于天,此主何兆?”许逊曰:“一木上沖透天,是个未字,凡事不可妄谋之兆,谋亦无成。 梦兆宜信,守旧方美。 ”敦心恼其讥己,且以惑众,将欲执之。 吴勐看色会意,慌以杯中之酒泼于樑上,化成白鸠一对,飞舞于丹墀之内。 众官举目观看,二人乃从廊下出去。 须臾,白鸠绕屋直起,众官转眼,已失许、吴所在。 王敦不乐而散。 自是心中甚忌郭璞,有谋害心矣。 后人有诗赞许、吴二真人曰:  吴许仙凡隔世尘,化鸠悟逆试无心。 一木沖天知事未,令人到此羡真君。 王敦逆谋虽着,因许逊之言亦不敢发。 刘隗奔于后赵,石勒见其所言王敦为乱,亦欲乘机侵夺晋地。 使孔苌、桃豹将兵五万,与隗虚言助晋讨逆,出屯南境。 第426页 探得郄鉴在广陵地内靠山屯扎,有兵二万余,苌等乃即侵郄鉴。 鉴不能敌,敛兵退回合肥。 孔苌得势,乘胜寇彭城。 刺史卞惇战败,退守盱眙。 自此徐兖郡县,多降于石赵。 僕射纪瞻以郄鉴望清德雅,不堪军旅,宜居台阁,上疏请帝征之入朝。 帝乃召鉴为尚书右丞。 鉴荐周筵老练,可以同参政事。 诏下,王敦闻之,召沈充、钱凤共议曰:“今晋朝大臣,惟周、王二氏最盛。 吾为此事,有司徒尚不相从,而周光、周抚兄弟虽在此间,其他在宦者多,吾之所为,周氏之所不服也。 前因还军,放周扎与百官回朝,今彼又在会稽集兵,若以周筵入参大政,使周氏得权,是又添吾一忧矣,况彼一门五侯,岂不仗义报国乎?”沈充曰:“今当先谋劾彼,方杜其患。 今有道士周脱以妖术惑民,被收在狱,未招乡贯。 何不假做供词,言是周筵之族,诬其?惑民心,思谋不轨,与周馥、周密、周默等死王事者报恨伸冤,就将周劭、周勰兄弟同徐馥作乱、杀袁琇之事证之,一边上表请除祸乱,一边先至宜兴捉周筵杀之,再除其拔尤者数人无妨矣。 ”王敦听充之计,就点舟船,令杜弘、魏义将兵围住宜兴,称言有贼藏于城内。 领兵三千,分四门而入。 至周衙前,方才宣言周脱招称周筵、周扎使其集民为兵,思谋作乱,奉诏捕上朝中问罪。 官司不知其详,不好阻当,任弘等所为。 捉筵下船,周氏宗族七百余口男女皆被所害,在朝中者获免。 有周扎父子在会稽镇守,王敦恐其为后之患,乃使沈充将兵一万,去袭会稽除扎。 路上之人虽知兵来,不知其为何往。 至半夜,沈充率众登岸,迳到会稽城下。 周扎觉悟,急忙点兵,已被沈充抢门突入。 周续杀出,被诸葛瑶刺死。 沈充大叫曰:“周氏谋反,周筵等已皆籍没。 汝等欲助周扎,以甘抄家夷族也?”于是兵皆放走,周扎被沈充所斩,老幼尽死。 后人有诗题周氏之祠曰:  乍谓周祠宗,令人感慨深。 忘身徇国难,竭力丧秦城。 玘子英堪许,乘危破石冰。 仗义收陈敏,输诚立嗣君。 摆筵诛逆劭,朝野羡忠贞。 满门遭贼害,秉笔痛酸辛。 王敦又除害周氏,朝野莫敢异议。 以为甲兵独盛,晋国无可与敌,乃召沈充、钱凤共议兴兵立业之事。 二人巴不得敦问,好逞己能,即便齐齐上言曰:“上流无碍,淮蔡兵衰,朝中将弱,今不乘此以取大位,更待何时?且时者难得而易失,休要挫过。 ”敦曰:“刘遐、蔡豹、苏峻尚有兵马在淮上诸郡,恐未易耶。 ”沈充又曰:“前番之举,已可见矣。 但明公心惧上流,不肯为耳。 今若不举,一旦人心復灰,贤俊临朝,欲想此时,恐已无矣。 ”敦乃然之,即择日兴兵以夺建康。 时乃晋帝太宁二年,赵刘曜光初七年,后赵石勒太和六年也。 王敦以周抚、邓岳为左右先锋,统兵先行。 临发,分付曰:“事成之日,卿等乃宣力元勛,当受封公侯,世共富贵,各宜尽心。 ”抚、岳拜命领诺。 又遣魏义、吕猗、诸葛瑶分道招抚各郡,约至当阳相合。 以兄王含为骠骑大将军,监督前军。 自统周虑、邓遐与周光、钱凤、沈充为后应,直至湖阴驻扎。 巡军星夜驰入建康,报知其事,该部奏帝言:“王敦兵主湖阴,必有觊觎皇畿之意,乞宜早备。 ”明帝前为太子时,即有忿讨王敦之志,因温峤谏阻而止。 至是闻奏,不与众官知会,密带二近侍,悄悄乘巴滇骏马,从西门岸路,夤夜趁月明驰至湖阴。 时将更分,帝乃单骑直扣敦营,左右细看,观其兵势,周回遍绕一匝,只不曾到辕门。 巡逻军卒见一人一骑单至,疑是客商,亦不捕阻。 及看其马辔形状非常,欲往问时,帝已回马。 逻卒乃入营禀告,见王敦昼卧未醒,不敢惊动。 值敦梦见一轮红日坠于营,自西绕东滚转,如火般烈。 敦惊觉思异,慌忙整冠出营门。 见郭璞仰天而看,乃问曰:“景纯仰思何事?”璞曰:“非也。 道见无数神道,护从一位星君往东而去,因望日中,不知是何人,故详看也。 ”敦思红日之梦、郭璞之言,心中怪其异。 正在疑惑,巡军向前禀曰:“才此营外有一人,如此状貌,身骑骏马,其辔耀烨如金,周看一匝,望东南去,赶之不上,未曾问得为谁。 ”敦曰:“此必黄须鲜卑儿也。 ”或曰:“是为何人?”敦曰:“此晋帝也。 其母荀氏生于燕代,长鲜卑部,今人见帝须黄,故以为名。 有能获得者,封万户侯。 ”旗队长数人在侧,听得此言,不待主将,即便执械跨马而起,如飞东出。 第427页 帝见后面军马行动,策马疾驰,从卖饼店门经过,见一老妪在外,乃以七宝马鞭与老妪,嘱曰:“此鞭可值万钱,吾今送你。 倘若后面有人追来时,你可以此鞭示之,言道过久,已去远了。 ”说话间,马少住,即撒粪于地。 帝托妪以水浇之,妪不知其意,忻然从命。 帝乃飞马望东而行。 老妪受嘱,知其势迫,于外等候。 俄见军兵慌张而至,问于妪曰:“适有一少年黄须汉子,骑紫色高马,在此过否?”老妪将七宝鞭示众曰:“以此鞭换十饼带去。 今已去远,追不可及。 ”骑士见七宝鞭异常,乃曰:“果是晋帝,其他无此鞭也。 速疾追去。 ”妪曰:“既是天子,岂无防备?且他龙驹骏马,怎被赶着?况与你无冤,何结此怨?汝不看此马粪已宿摊矣。 ”一军曰:“我等来此,已看他不见。 又传递看鞭,耽迟一会,焉能赶得他着?”众皆曰:“郭参军曾言神道护一星官过去,此乃帝气正旺。 真天子百灵咸助,岂我小军之可获也?倘或前去,有兵接应,反为不美。 ”于是听妪所劝,还鞭回营禀復,言:“马迅去疾,追之不及。 ”敦曰:“噫!司马绍自来投网,尚不能获,恐难克建康。 ”乃闷闷不乐,思之废食。 问于郭璞,璞曰:“晋气尚旺,公当罢谋,託事上表,以图君臣悦和,永保富贵。 昨梦红日,是其应也。 ”敦听言不怿,遂忧愤发热,肌如火炙,水谷不入。 充、凤二谋士见敦患病,乃进帐省问。 敦曰:“吾方举事,骤得此重病,莫是天不佑我也?”凤曰:“丞相尊恙俄乎沉重,脱有不讳,当以后事付武卫将军应也。 ”应乃王含之子,敦无嗣,以为继者。 敦曰:“非常之事,非常人方能为之。 王应少而寡才,岂堪大事?我有三计,汝等听之,若是身死,当遵此言。 第一,莫若散兵释众,趁迹未显,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乃上策也。 第二,託故上表,退回武昌,敛兵自守,贡献不绝,乃中计也。 第三,万一侥倖,吾病少愈,率众齐下,径袭建业,一战以决雌雄,乃下策也。 ”钱凤出谓众曰:“丞相下策,乃上计也。 ”遂与沈充定谋,分遣兵将催进决战,以犯建康。 晋主自湖阴观寨奔回,于路甚是警悔。 至半夜到城下方喜,守兵等护送归宫。 温峤、庾亮二人入内省问,帝曰:“朕背卿等密往观兵,险被老贼追获。 反情十有九实,当共谋之。 ”峤曰:“但速整兵士与之决战。 自古以弱胜强,不在兵之多寡,但以将之谋勇何如耳。 ”帝意乃决,下诏先谕中外。 早有细作探得温峤之谋,报知王敦,敦甚恶峤。 钱凤献计曰:“今朝中宿卫尚多,故有是谋。 趁今远近之人未知吾意,预先上表奏请卫兵三番休二,增成淮蔡,以防石赵之侵,并取温峤。 至此议事的于营中,方好行事。 ”敦善其言,使人持表至建康见帝。 帝乃召温峤入议曰:“禁卫之兵,古今有制。 老贼何罔称言擅专,甚是欺朕。 且彼军将犯阙,又欲弱吾羽翼。 朕之事,独赖卿家早晚相与谋议可否,一欲夺之,废吾股肱,是明教朕自毁爪牙,束手待他来缚矣。 ”峤曰:“宿卫在此京中,去就由我,不必怒也。 但今兵旅未整,莫与戒忤以速其乱。 待臣前去见他,宽缓众逆,免使急迫难备。 陛下疾宜发密诏,征取淮豫诸镇军马入卫。 ”帝曰:“卿去必不得返,是朕失一臂矣,胡为可乎?”峤曰:“臣去自有復回之计,正欲往观老贼动静强弱如何耳。 ”帝从之。 峤至湖阴,见敦,甚称其德望。 敦大悦。 峤又时将言语诳诱,或进密谋以附其欲,假意结好钱凤,因伪誉之曰:“钱世仪精神满目,他日必当大贵。 ”凤素知温峤有风鉴之名,听其所言,心中甚喜,遂倾意与之交欢。 峤见计遂,思脱身回京,无可为由。 会丹阳缺尹,峤乃说敦曰:“京口尹乃咽喉要地,丞相当择选而任之。 ”敦善其议,就问峤谁可使。 峤曰:“非钱司马不可当。 ”凤以早晚欲议,及荐温峤。 峤伪辞不肯为,敦不听,即使人表奏峤守丹阳,即日设宴饯送之任。 钱凤寻有悔意,温峤知其心,恐凤谮敦追改,遂生一计,诈作酒酣,举盏劝钱凤饮。 凤谦辞,以峤为客,不当先行劝东之礼,峤乃深揖而进,凤慌答礼。 峤先平身,见凤未起,復再拜下,故以袖挨凤巾帻使歪,凤起乃先整巾而后接酒,温峤佯怒作色曰:“钱世仪何等之人?温太真行酒而乃作难不接,思欲欺朝中大臣乎?”即以酒逼其口而灌之。 第428页 钱凤淋沥湿衣,心中不怿。 王敦以峤为醉,笑而解之。 峤辞敦行,佯为涕泪横流,出而復入,叮咛者三,以示不忍相离之态。 敦执峤手慰安,因密嘱之曰:“卿到京口,当觇伺朝廷消息,早晚报吾为幸。 ”峤点首蹙告曰:“适因酒醉,触冒钱司马,吾恐其不相容耳。 ”敦曰:“是何言耶?用心为官,不必疑虑。 ”峤去。 王敦以为得贤归附,料事有成,病即稍可,復出计议。 后人有诗嘆曰:  王敦狂逆起谋心,百计牢笼晋大臣。 谢鲲郭璞并温峤,各秉忠诚不负君。 第一三六回 明帝南皇堂大捷 王敦表请温峤为丹阳尹,不知峤心,私喜得人。 钱凤终虑温峤忠正,恐非真附,越日,密言于敦曰:“温峤在东宫即与朝廷相得,有师傅之谊。 前见所请,帝不少留,忻然即至,恐是将计就计,来探强弱耳。 吾思此任不可使,虑难倚讨也。 宜追转监之。 ”王敦曰:“太真昨过酒耳,少加声色,何得便尔相谗嫉也?”凤不敢再言。 温峤看敦气色不旺,有病上身,一离湖阴,径至建康面君,尽以其逆谋告之,言:“不足惧。 慎毋效前先帝所为,使其肆志。 ”明帝即与王导等谋画迎敌之策。 导曰:“臣蒙圣先帝授以都督之任,适足为逆兄之碍,而才势不及兄敦,故弗获制。 彼今復鼓兵东向,不知何为。 臣但主筹于内,可委温峤、庾亮、纪瞻、郄鉴、卞敦为五总管,领兵拒住,然后以计讨之。 ”京中探事细作驰往湖阴报敦,言温峤如此如此。 敦大怒曰:“我不听钱司马之言,反为小物所欺。 ”乃使人遗书与弟王导曰:“温峤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当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方熄吾丹田一点火耳。 ”王导即将其书入见明帝。 帝曰:“卿之忠心,朕父子俱识之真者。 今当以前都督领扬州刺史,总统讨逆军马,催五总管将兵出京征进。 ”郄鉴奏曰:“前诏淮蔡诸军未到。 臣等出外,京邑空虚,宜速催之入援,使内有护卫,外有接应,方保无虞。 ”帝准奏,发使分道往催苏峻、刘遐、祖约、王彬等入卫京邑,共诛叛逆,与国干功。 温、郄等兵江边,惧王敦兵多将广,不敢前进。 明帝自与段匹殚之子段琇、祖逖旧将韩潜统禁军出屯南皇堂,以观进退。 见诸军惧威不动,召王导议之。 导密地献计曰:“臣知京兵素有惧怯之心,进恐不胜故耳。 昨闻逆兄患病,必因郁气所致。 陛下可颁明诏于敦营,暴扬过恶罪状,更敕兵众,言有能斩敦归朝者,定封万户侯,赏以千金,代镇武昌。 老贼自先帝时恃强,见朝廷惟命是从,并不曾白他逆节,以为可欺可侮,故敢罔悖。 今见陛下一旦责其不道,欲购其首,敦素性急躁,不能容物,必然气塞,纵然不死,病必加笃。 那时臣率满门挂孝,扬言敦死,下诏各处,只讨沈充、钱凤、魏义三人,其余将士一无所问。 四方将士闻说敦死,人人不畏,攘臂争先,相率以诛充、凤矣。 二贼既除,王含老怯,兵将自将瓦解矣。 何难之有?”明帝素多胆略,听言大喜,即命草诏赍至敦营。 诏曰:  凶逆王敦,辄立元息,自行承代,不由朝命,顽悖是恣,志窥神器,莽操无过。 岂期天不长奸,先自殒毙。 沈充、钱凤逞奸煽逆,拥兵不退。 今遣大都督王导等,讨正叛罪。 有能持敦、含、充、凤四人之首来献者,各赏千金,侯封万户,就代其职。 诸为逆敦所授用者,一概不问。 荆楚将士从敦多年,未得朝廷恩秩,朕甚悯之。 兹念睽离室家,暂敕归宁。 其单丁者,免米一石,终身不调。 余皆验功赐赏,给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各宜听悉。 王敦见诏,发耸汗洽,气塞胸膛,喉如骨鲠,昏倒于座。 众慌扶住救之。 须臾甦醒,作势强起曰:“鲜卑奴胡敢乃尔!吾当亲自提兵,立攻建康,捉出问之。 ”言罢,復又仆倒。 自觉病已沉重,乃召兄王含与沈充、钱凤、魏义上帐分付曰:“吾今疾甚,难以御众。 汝等可与周、杜、吕、邓诸将,率兵五万,先向建康。 吾养数日,随后就来接应。 ”钱凤曰:“事克济之日,天子何处?”敦曰:“尚未南郊,难行赦理。 尽卿兵势,但保东海王裴妃而已,其外悉皆诛之。 ”七月,王含以兵五万,一时奄至江宁南岸。 其际人情汹惧,不知所为。 温峤恐敦兵过,将朱雀桥放火焚其屋而拆毁之,分兵守其渡口,以阻敦锋。 晋主探得王敦不在军中,欲乘夜将兵暗击王含。 闻朱雀桥毁,乃大怒,召峤责之。 第429页 温峤奏曰:“今宿卫寡弱,徵兵未至,若贼等恃犷驰突而来,将何以遏之?恐宗庙且不保,况一桥乎?”帝悟怒息,乃以兵沿岸扎下。 王导使人遗书于王含曰:  昨闻大将军不讳,况此举自谓可如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忿,如导之徒心思外济。 今则不然,大将军来屯湖阴,渐失人心。 临终之时,委重反侧,诸有耳者,皆知其为篡代,此非人臣之所行也。 先帝中兴,遗爱在民。 新君聪敏,德洽朝野。 兄乃妄萌逆意,以亏臣节。 凡居禄秩者,谁不忿嘆?导门户大小,受国厚恩。 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作六军之首,宁为忠荩而死,不为无赖而生。 王含见书,徒怒而不能答。 明帝见无回话,乃宣召五总管瞻、峤、亮、鉴等俱至南皇堂,议曰:“王含屯兵对岸,书去不回答,必思来犯京城者。 汝诸卿有何破逆之策?”段琇、韩潜曰:“王含、钱凤势力十倍于我,难与缓战。 宜趁此处苑城小而不固,军兵未集,大驾亲率六军,向前一战,可破矣。 ”郄鉴曰:“未宜造次。 群逆纵逸,势不易当,只可以谋屈之,难以兵力胜者。 况且王含无敦之能,号令不一,兵卒抄盗相寻,旷延日久,必起义士之心,贼自解散。 今欲逞血气之刚,决强弱于一时,脱或蹉跌不胜,虽有包胥之徒,亦无能补其事矣。 ”明帝从之,按甲而守。 凡十日,王含不能渡,锋挫兵懈。 帝自选拼死士一千二百,愿效死力,卫卒二千助之,争先肯渡。 帝喜,各皆重赏,赐一色号衣,以好辨认。 命段琇为大将军,与司马曹浑、左军陈嵩、右军钟寅,夜半渡朱雀港,以劫含营。 又命韩潜领兵五千为接应。 温峤、纪瞻准备船只,以候进退。 段琇等偷过北岸,王含之众以为京兵不敢出战,寂然无备。 琇喜,令曹浑、陈、钟三将,引壮士千二百人,大喊杀进。 自将卫卒悄悄布于垒门之外,单马立而伺之。 王含听得喊起,急自跃出,催众迎敌。 周抚、邓岳于内混杀。 魏义一马先出垒门,招左右杜弘、吕猗自外合至,欲围住京兵尽剿之。 不防段琇躲在暗处,从背后赶出,一刀砍去,魏义头随刀落。 卫士大震,一齐奋进含垒。 弘、猗听得中军喊闹,急来救应,又遇韩潜杀至,叫曰:“大兵十万,皇帝御驾亲征,各宜放杖,免夷三族。 ”含等正不知兵之多少,真以为晋主自至,乃先往寨后而走。 军士各自奔溃,四散乱窜,独周抚恃勇,舍力冲杀,曹浑不能抵敌。 陈嵩看见,唤钟寅令军放箭,于是一齐乱射,周抚面中两箭,亦退后而走。 敦兵大败,弃了朱雀桥头大寨,退二十里住扎。 折大将魏义、兵士万余。 含甚恼怒,遣人报与王敦知道,催后军齐进,共攻建康。 王敦正聊小可,听得折了魏义,气復上沖,昏闷偃仰。 王应、诸葛瑶等扶入帐中少睡。 忽然梦在石头城外江上耕地,被波涛拍至惊醒,乃召郭璞解而详之。 璞曰:“江上耕地,乃是空费力耳。 波涛拍至,是不容立也。 且江深无底,焉能种得?梦主无根基立足,不成之兆。 ”王敦意在必克建康,听璞所言,已甚不悦,乃復问璞曰:“吾今有疾,愈在几时?汝素有先见,试言验否。 ”璞曰:“公数未合入兆,若还退入武昌,福寿未可量也。 若必欲逞心肆志,恐劳伤精神,不能痊耳。 ”敦大怒曰:“死生有命,岂云退愈而进主亡乎?据若所言,能知汝自家当在几时死?”璞曰:“臣之命,论数只在今日午时。 ”敦令监下试看。 璞曰:“天上仙籍,已排位相等。 监亦只在午时,不监也只在午时。 ”敦听其言,疑璞行术遁去,即命押出斩之。 时尚在巳初刻,押者故捱,以为有保救,免害高人。 直至午时,并无谏劝者,乃密催监刑者吴伯动手。 吴伯曰:“公犯大辟,并没爱贤敬能之人为公伸解。 某当奉命,慎毋嗔恨。 ”璞曰:“汝不忆昔年栅塘赠衣之时也?”伯思之流涕,曰:“久忘大德,无可救公,其将奈何?”璞曰:“汝若相念,但易吾所佩木剑刑之,见今日之情也。 ”吴伯曰:“恐公相戏,两各不美。 ”璞曰:“焉有戏理?试请用之,锋利过于钢也。 ”伯乃挥泪取木剑刑之,迎刃颈断,惟有白血升许。 伯将首呈与押斩者看验,忽然江水乘风一涌而至,街衢数尺,人莫能避,径将璞之尸身首级一齐漂去。 吴伯入禀其事。 王敦营中见水盈尺,乃不责问璞首。 点兵三万,令沈充、周光等往助众将,疾攻建康,差别将任怡、刘芳、王度往阻淮北入援之兵。 时京师五总管俱渡朱雀港,在王含大营占扎。 第430页 钱凤、王含闻沈充来助,兵马将到,乃分作水陆二道,俱进以攻京兵。 京将赵胤等将兵阻拒。 周抚、邓岳等奋勇当先。 五总管卞敦、纪瞻、温峤、郄鉴、庾亮亦皆亲出,抵死拒战。 战至日晚,吕猗以暗箭射伤赵胤,负痛归阵,京兵遂败,退屯朱雀桥头南岸扎住。 温峤、郄鉴大惧,坐议待旦。 次日四更时后,忽有哨马报言:“祖约将冯宠杀敦将任怡,宜兴人周骞聚众为周玘等报仇,尽诛刘芳、王度之众,一卒不留。 今与苏峻、刘遐等不时都到。 ”京兵听说,各復振锐。 温峤乃将兵将配搭,分作五队,扎定便战。 次日,王含、钱凤率众将进争朱雀渡,温峤、曹浑、庾亮、韩潜、郄鉴、段琇、卞敦、钟寅、纪瞻、陈嵩五路分头鏖战,殊尽死力。 自辰至午,两各未罢。 忽被苏峻、韩晃、刘遐、蔡遹两路勤王兵到,寻声杀至,迳自后阵攻入。 南昌之众当不得两路生力新兵、四员上将,大败而走,奔至青溪栅驻扎,折兵万余。 值沈充之到,復即再进。 京兵力疲怯进。 苏峻与刘遐将新兵接战,沈充驱后军大至。 峻、遐被迫甚急,又得会稽虞谭敛有精兵万余来援建康,代周扎报仇。 闻帝驾出南皇堂,即来朝见。 听得喊杀连天,先往助战,贼乃少却。 韩潜、段琇恐三路外兵成功,二人策马大叫曰:“王含败矣!各宜努力以建大勛!”奋身杀进。 刘遐喜有接应兵到,突入王军,韩晃继之,沖得周抚、杜弘各不相顾。 曹浑等也望两翼攻击,搅得七断八续,贼众復败。 官兵斩首万余级,追至青溪将近而止。 王敦闻知王含又败,怒诟之曰:“吾兄老奴耳!门户衰,大事去矣!我当自行以督三军。 ”因作势而起,寻又仆倒,乃谓王应曰:“我今死矣,汝便即位。 先立朝廷百官,然后营葬。 ”应拜受其言。 至夜深,敦心烦躁,饮水而死。 诸葛瑶密语王应曰:“今丞相归天,且未可发丧,恐在外将士闻知,心冷志懈,不肯用命,自废前功。 悄悄秘之,莫使人知。 将芦席包裹其尸,埋于营中。 假意作乐饮酒,以安众军。 有人禀事,则言丞相稍可,不得劳动致伤神思,我等传答即是。 待取了建康,入定大位,那时举丧,以太上皇礼葬之,却不美也?”王应信以为然,即将绢帛卷束敦尸,以苇席包外,埋于营中。 诸葛瑶等数人每日置酒张乐,以瞒外人,人以是不知敦之死也。 反使人催钱凤等进兵。 凤与帝军大小数战,互相胜负,远近之人悉皆震恐。 郭璞之妻孥子侄,每虑璞被王敦召去,不知其从否成败、喜怒生死凶吉若何,日托桓彝探听消息,并无的实。 忽至八月十五日,举家妻妾老幼等皆梦郭璞仙衣草服,戴束髮道冠,悬菩提数珠,分付家众,可亟将小船载棺木一具,至湘阴西北小涧边,有孤松一根,上有白鹊两个飞绕喧噪者,吾尸在其下也,收而载回,葬于向日所营之处,亦莫哭泣。 人之数有定,休得怨尤。 家人等素信其灵,竟备棺倩船,使亲人前往。 其船之行,如有所引,其快若有所拽,悠悠然至其所,果然有孤松白鹊,遥远可见。 乃将小船撑去看时,则璞尸在焉,身首完全,实非被刑者。 家人殓而载归安葬。 过数月,有人见郭璞于河边,道家打扮,以书信衣裤寄其人回,璞復取盘缠相赠。 其人原系旧交,遂为带回,送至璞家。 妻子开囊观之,乃昔制入棺之衣,復又开书看曰:“吾为王敦所杀,是前生结数。 今归洞府,时亦到京。 汝家中事故,我悉知之,乞勿为念。 ”举家惊异,始知其为仙也。 璞所撰有《洞林秘诀》、《京房易解》、《要撮新林》十一篇、《卜筮要领》注释,《尔雅》、《三苍方穆》、《天子传》、《山海经》、《楚辞》注,所作诗赋诔颂数十万言,传于世。 王敦虽害郭璞,自亦寻卒。 而钱凤等兵势尚盛,又遣沈充攻掠各郡,以剪其羽翼。 明帝甚惧,乃使人往吴兴密见沈充,许以司空之职,劝使归正。 充恃兵强,不礼帝使,反陈兵攻陷三吴,来合钱凤,直又进逼朱雀桁。 有王敦旧司马顾飏说充曰:“今举大事,而天子已扼其咽喉,锋挫气沮,若持久必败。 为兹之计,惟有决破栅塘,引湖水以灌京邑,纵舟师乘势攻之,此上策也。 次则籍初至之锐,并东西二处之力,十道俱进,我众彼寡,一战可胜,此中策也。 否则,召钱凤至此共议,赚入斩之,归降天子,转祸为福,虽出下策,尤胜他谋也。 ”沈充意还妄想,不听其计。 见钱凤已失青溪栅,乃即进兵袭破,守兵据之。 帝命刘遐将兵击充,取其要地。 遐知其兵众,犹豫不进。 第431页 值前虞悝所募勇士焦廷,因长沙陷、谯王掳,以部卒三百欲走江东,遇王敦回兵,乃避于皖城,屡有报復魏义之心,至是闻义兄弟纵兵犯阙,官军已胜一阵,因集精壮并荀崧之子,将兵三千来赴勤王。 正遇刘遐,遐道其故,焦廷愿请当先,于是合兵进取青溪栅。 沈充使家将沈天瑞出敌彼。 刘遐三抢其枪,天瑞抢军人枪,復进死斗。 魏善拍马从背后来刺,以救天瑞。 焦廷看见认得,大喝骂曰:“附逆反国之贼,今日尚敢无礼也!好好下马,自服犯谯王之罪,反攻沈充,恕你草命!”善急立马待敌,以枪指曰:“如此胡言,何不善保长沙?”即望当胸刺进。 焦廷怒奋大锤,交横打去。 不三合,一锤击中马胯,魏善落地。 廷赶上再加一锤,颈折而死。 找了首级,并逼沈天瑞。 天瑞心惊,被刘遐一枪挑于马下。 二将乘胜迫攻沈充。 充去二将,遂乃大败。 遐得势,唿众曰:“今宜竭力向前,捉住沈充,另有升赏。 ”于是兵士鼓譟。 王兵退走不迭,堕入水中,死者二万余,却得邓岳来救获免。 刘遐、焦廷收兵报捷。 明帝大喜,优赏二将,以励军众。 沈充战败气夺,乃奔钱凤商议合兵尽行俱攻,与京将决一大战,以别雌雄。 钱凤曰:“朝中五总管、王都督俱不足惧,有护卫将军段琇、韩潜勇而敢前,亦可易与。 但苏峻、刘遐一枝,乃淮蔡无赖,非可轻视者。 若能破得此两人之兵,众兵胆尽落矣,建康唾手可下。 大功刻成,谁敢当先?”只见周抚、邓岳、吕猗、周虑、邓遐、吴儒六员勇将,愿先破二镇之兵。 沈充、钱凤大喜,点兵五万,使为前部,密趋朱雀桁。 苏、刘二刺史探知此等消息,乃联军结阵,守住不战,一边遣使至南皇堂报帝请助。 温峤曰:“可急趁此二将之勇,一齐往击,再能胜此一阵,贼可破矣。 脱使二将少败,凤等愈猖,众不復振,何能为乎?”郄鉴曰:“朱雀桁京邑咽喉,必须争守,不可迟也。 ”帝即命段琇、韩潜等十将,以纪瞻督率,过河救应。 钱凤知京兵必援遐、峻,催众急攻。 峻被逼,乃分部将韩晃、匡孝、徐谨与刘遐、焦廷列六阵以对,六将只是且战且守。 将约两个时辰,东兵不退,西不能进。 正战得酣,忽然杜弘引兵五千杀至,夹攻焦廷。 焦廷慌张过狠,锤收不迭,反被邓遐一枪刺死。 官将气夺,将反退走,只听得背后喊震天关,段琇、韩潜六将分两翼竞进。 刘、苏喜其来援得应,锋势復振,努力奋战。 王军中连折臧琦、吕猗、周虑等六员大将。 周抚、邓岳、吴儒等虽皆勇将,奈前后受敌,不能当抵,各皆退走。 官将乘兴奋击,充、凤大败,奔至总营,进见王含。 王含大惊,方欲议计退敌,只听得炮铳轰天,鼓喊之声渐近。 钱凤曰:“军将新败,未及整復,京兵又到,将战难敌,将退不得,将守又恐被困,如之奈何?”王含听言,惊无所措。 充、凤见急,慌出辕门,慰众备守。 王含虑身年老,进退不迭,乃先望塞后逃遁。 军士看见,亦皆裹包乱窜。 钱凤、沈充忙来阻喝,京兵已逼垒门,充、凤亦走。 韩晃、纪瞻、段琇、刘遐乘胜沖入,车等随之。 王兵收拾衣囊不迭,哭声如雷,无心迎战,降者四五万人,余皆溃出逃去。 官将随后掩杀,斩首无算,至日晚收军。 王含等直走至湖阴而去,以就王敦。 后人乃作诗嘆曰:  奸逆由来遂几人,使心用计总无成。 匿丧伐主天安顺,势败兵亡见报明。 第一三七回 周光斩钱凤归正 王含与钱凤、沈充肆逆犯阙,天不从奸,朱雀桁、青溪栅、白石营三战皆败,退走湖阴,欲见王敦商议再进。 谁知王敦已死,诸兵将徨然失势,计无所出。 王应谓父曰:“世事至此,众心已丧,如何可处?只有退回武昌,再行他议。 ”王含从之,问于沈充、钱凤二人,亦善其言。 乃大鸣金鼓,聚众商议回军,免被京兵所袭。 军士等各私相谓曰:“再回武昌敛集,与帝相抗,三族难保。 须请赦归命停当,方可从彼同去。 ”于是各皆不应。 周访次子周光知兵心变,乃率襄阳旧时父手所遗精卒千余,欲入营中,诈称禀事,刺杀王应归朝,从阵上周骞所劝之言也。 其兄为应托以心腹,出阻周光,光乃不害王应,扯抚同出,说之曰:“王敦已死,含、应等岂成大事者也?今再在此,京兵一至,悉为齑粉矣。 兄若听充、凤二贼之言所误,以陷不忠,秽污先人,则宗族必不保矣。 ”抚乃实言曰:“钱凤欲邀吾暂回武昌,收集二军,图王应,共分上流耳。 ”光曰:“此事决不可为,速出他行,庶以免祸,尚思妄行也?”抚然其说,议定计策,乃入见钱凤曰:“兵众怯于西归,惧朝廷征剿矣。 第432页 军师当亲出慰谕,言到武昌即无虞矣,众自从允。 ”钱凤不知是计,乃同周抚出外,被周光伏于侧手,赶出一刀斩之。 抚遂拔剑向前,谕众曰:“朝廷有旨,要取钱凤贼魁首级,吾故杀之。 有乱动者,尽夷三族。 愿随吾入京者,即便同去。 ”从之者三千余人。 邓岳知事坏,亦命其子邓遐诱杜弘斩首,引本部士卒同二周传弘、凤之首入京,至南皇堂见帝。 帝大悦,升授周抚兄弟、邓岳父子官职,命五总管住南皇堂,以备王含,与王导返驾回宫。 满城中文武官员六军百姓皆唿万岁,声震都邑。 武昌兵士见四将归正,钱凤、杜弘又死,奔还荆襄者日数千。 探军报入京兵营中,诸将佐曰:“敦兵志解,宜乘势直进湖阴击之,可获王含、王敦矣。 ”温峤曰:“敦兵虽败,尚有二十余万。 王廙等在上流,兵粮犹广,王舒、王彬是敦所举,皆其兄弟,心不可测,倘一合势,未可平也。 正宜缓攻,待其自散,何为反欲速攻,使其惧而结聚乎?宜出榜至湖阴,构诱其众,言有能斩得沈充之首来献者,封侯重赏。 或有人应诏而行,除此奸奴,方可尽平老贼。 ”五总管与苏、刘二刺史然其议,请命于帝,书诏至湖阴各下县市镇张挂。 军中虽知,无人肯行。 有被羁长史谢鲲,见敦死,欲要还朝。 王应知意,故将其行囊书籍衣币尽皆拘去,鲲以无进京功效,哂而暂住。 至是闻诏,知周访旧将吴儒骁勇忠烈,沈充爱之,收于部下,以作亲腹。 鲲乃密至帐下,说其杀充以作清名之将,莫作逆节之流。 朝中岂无充禄以荣君乎?儒忻然从之,即带随身小校,直入中麾,欲杀沈充。 充见儒执械势狠,乃自帐后而逃。 众兵看见者,皆往扈从。 吴儒上马追去,大叫曰:“今奉圣旨,取充首级。 敢同逆者,皆夷三族。 汝等从彼,不畏诛戮也?”沈充亦叫曰:“吴儒忘义害吾,汝等宜当念旧。 回到武昌,还有好处。 朝廷虽有百万之兵,亦无奈我等何者。 ”儒追至近,又叫曰:“汝等听奸,苦从以抗朝旨,徒与共死无益。 独不看主亡将散,彼一人能立事乎?”于是众皆走去。 有千余愿入朝者,皆助儒追赶。 充走四十里余,为吴儒追及斩之。 与众兵同谢鲲持其首入建康见帝。 帝见鲲至,甚喜,重赏吴儒,封以列侯。 后人有诗嘆沈充曰:  沈充庸悖肆狂心,欲逞奸谋佐贼臣。 岂识上天原不祐,谢鲲一语便分身。 王含闻知吴儒又斩沈充,周、邓、钱凤、杜弘等死散殆尽,身边并无一人谋议,知事不可为,乃与王应、吕猗等收束敛兵,烧营而走。 吕猗至途中,虑有兵马征剿,一人难敌,乃建言曰:“今吾势败,若回武昌,朝廷必不肯休。 大军一到,焉能为敌?不如且奔荆州,再作道理。 ”王应曰:“叔父舒乃是文士,思难当此艰危之任,且荆州久战之地,上流首郡,非可避难者。 而武昌叔廙在彼,虽然无大经纶,桓宣实多智勇,宜还与之计议。 况相父储蓄盛广,犹可守者。 ”正议未决,报子至船中来见,言:“桓宣怪丞相兴兵犯阙,自移本部往守谯郡,输贡于朝,不受命令。 武昌兵士见其所行,散去过半矣。 ”王应曰:“若此,则当他奔也。 今人心俱变,叵测难料,必投江州叔彬之处,方可安身。 ”含曰:“江州素与大将军不睦,前欲加害,汝在边旁,曾无一言相劝。 今反投之,岂不挟恨乎?”应曰:“此正所以宜归也。 叔彬当昔大将军强盛之时,能立异同,此非常人之所及者,其有大度存焉。 今居江州,势方初旺,朝野重之。 睹吾困厄,必有悯恻之心。 舒叔自守柔士,岂能意外行移,以脱我父子也?”含曰:“不然。 彬素忠刚,必难相倚。 ”竟使舟人张帆望荆州而去,先使快船报舒,探其容否。 舒见说,即假意将船自出迎之,密与其子王充之议曰:“王应来投,是势坏矣。 我若留彼,朝廷见我先首后通,必然见罪。 汝可整酒劝之使醉,沉于江中,以杜灭族之患。 ”商议已定,就在舟中款待二人。 舒曰:“老兄与贤侄连日以军务关心,未获如意。 今到此少暇,可开怀慢饮,稍释忧虑。 ”乃灌含、应至醉,使人缚之,沉于江中。 奉表入朝,言王含、王应附敦为逆,臣以其为兄,不曾斩戮,已捉住沉江而死,裹尸在此待罪。 王彬在江州,知王敦败死,含、应必定相奔,乃具船待之,久而不见其至,使人往程头上探之,言已过此往荆州,被太守公沉死江中了。 王彬深恨不能生致含、应枭斩正罪,乃使人持书与王舒,令诛吕猗等传首至京,又上表请枭敦首号令叛逆。 第433页 帝见敦党尽平,下诏命有司发王敦之尸,焚其衣冠,跽而斩之。 将其头并沈充、钱凤、杜弘等一同悬于朱雀桁,以示不道。 百姓观者如市,无不称快。 后人有诗嘆曰:  逆贼敦充凤,欺君更害民。 今日昭彰报,悬头朱雀桁。 晋太宁三年,西赵光初八年,后赵太和七年,晋明帝平定王敦,乃大赦国中。 封司徒王导为始兴公,食邑三千户。 温峤为建宁县公,庾亮为永兴县公,卞敦为建兴县公,纪瞻为长兴县公,郄鉴为德兴县公,苏峻为广陵县公,刘遐为陵泉县公,各食邑一千八百户。 殿上将军赵胤封湖南侯,卞壸封益阳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五将军段琇封溧阳伯,韩潜封丹阳伯,曹浑封暨阳伯,钟寅封东阳伯,陈嵩封松阳伯,各食禄一千石。 虞潭、周骞皆封县子,食禄八百户。 周光、周抚、邓岳、邓遐、吴儒改邪归正,皆封列侯,实授讨逆将军。 其余各部将校,论功加职。 追赠谯王司马承、戴渊、周顗、刁协、郭璞、甘卓、周筵、周玘、周嵩、焦廷等官。 遣人致祭虞悝一家,立祠祀之。 时周扎父子亦被沈充所害,未蒙录功赐谥,扎故篆虞潭上表为扎讼冤。 尚书令卞壸立议,以周扎守石头之日,开门延寇,不当追赠。 王导上言曰:“嚮往之事,王敦奸逆未彰,自臣等有议以上,皆所未悟,与扎无异。 但悟其奸,即能以身徇国,寻被枭夷。 臣以为宜与周、戴同例。 ”帝从之。 有司又上言:“王舒、王廙、王彬诸人乘敦之举,分掌大镇,不行报国,司徒等皆以讨逆封赏,舒等既堕敦党,理合除名。 ”帝念导保宗亲,乃下诏与彬、舒曰:  司徒导以大义灭亲,犹将百世宥之,况舒、彬皆其从亲乎?舒又能忠不私亲,预呈敦逆,后沉含、应,收斩吕猗;彬亦屡责敦逆,诚毅可尚。 两既不附,一无所问,仍领原职,竭心任事,君臣如旧,同保岁寒。 惟王?督催魏义攻逼长沙,缢害谯王,拿至京师,审拟发落。 舒、彬二人得诏,感帝明辨之恩,各具表上朝伏罪,即使桓宣至荆州,督令有司械王廙至京,帝命与诸葛瑶、任悦等一同禁锢于狱,以伺会审。 温峤上疏曰:  王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处其朝者,恆惧危亡。 原彼私心,岂遑安处?斯辈悉心贊导凶悖,合宜正以典刑。 若其枉陷奸党,如谢、乐、徐、潘者,又宜施之以宽,贷之以德,仰见圣心。 帝见疏,乃曰:“朕欲鞫之,使招贊画叛首,书榜以戒后人耳。 ”郄鉴曰:“先王之立君臣,贵于仗节服义。 王敦之佐吏,虽或逼迫于威,实欲叨图其妄,以致进不能止谋谏逆,退不肯遁迹脱身,准之前诫,宜加重责。 ”于是将王廙、顾飏、吕猗、周虑、任悦、诸葛瑶俱拟斩罪,其徐总、潘矩、甘邛等悉皆赦免。 王彬又荐陶侃为荆州刺史,朝议无不允悦。 帝乃下诏至广,征侃赴任上流。 人民久被王敦隔绝朝廷贡赋,心甚不安,兹闻升陶侃都督荆襄樊汉诸军粮事,四州百姓尽皆忻跃欢悦,粮里等悉备香花迎于岭之北麓。 侃问其近岁官司政事,遣之先回。 及到郡,下令节俭军民,劝课赈赏,百姓相集称庆,道不拾遗。 侃幸庶务无烦,常敛膝危坐,军事检摄有暇,请託未尝少行。 又谓人曰:“大禹圣人尚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宜荒游宴逸?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世,是自弃也。 ”因每日朝运百瓮于斋外,夕运百瓮于斋内,以示不忘其劳。 及造战船,其木屑竹头皆令人收贮空屋封志,不许委弃。 人皆以为此等无用之物,不以赏下,而乃劳心收他何干?后值大雪,因急事会集军兵,厅事中窄狭难容,厅前雪化水湿,不堪伫立。 侃令取木屑铺于地上,人不为苦。 后桓温伐蜀,又以侃所贮竹头作钉钉船,以避磁石之累。 其综理微密,人皆不能知之。 时侃治政,官有余闲,其参佐副贰辈咸以?博棋弈相尚,或则饮酒作乐。 侃命取酒筹双陆棋局等,皆投之于江中,集众谕曰:“双陆棋牌,乃博戏之物。 饮酒谈玄,浮弃世务,终非先王之法言德行,无益实用,君子当正其威仪。 何可学老庄之忘父弃君,蓬头跣足,自谓放达乎?”众皆拱手遵听。 于是文士日惟简阅书史,武士暇则习射演艺,凡有馈奉肴馔饮食于侃者,必问其所缘由。 若因功力所致者,虽至微,喜其厚意,盛谢答之。 若是非礼得之者,则加厉切责却之。 大约以端正导人而已。 忽日出巡下县,遥见有人持稻一把,尚未成熟。 侃令唤近前问曰:“将何所用?”其人伪对曰:“行于道上,所见拾取之者。 ”侃怒喝曰:“汝懒不佃作而窃偷人青稻,何得妄言?”命笞而责之。 州里百姓无不惊畏,勤于农作。 第434页 自是家给人足,夜不闭户,皆陶公以政训化之功也。 晋太兴三年,司徒王导得疾,经月不瘳,心甚忧惧。 从事李仁曰:“今嵩山上有一道者,名戴洋,字汪度。 十二岁时遇疫病死,五日而復活,谓其父兄曰:‘吾昨为天帝召,充凡藏吏,授以符箓。 给使从持幢幡引上蓬莱、崑崙、积石、大室、恆、庐、衡、华、嵩、岱等山。 既而回宫,使者曰:“诸山守神有言,此子未满尘凡之数,宜且遣回,待其再来参补。 ”帝乃命我拜玄女为母,而令还阳。 路上又遇一老人曰:“汝后当得道为真人。 ”赐书一册归读。 ’及长,善风角,通玄微之术,无不先知,极其灵验。 中州人敬信如神。 前在祖约部下,使之占事,毫髮不差。 祖约不能从其言,洋遂辞去。 约果失河南之地。 今丞相有贵恙,何不遣人召来询问,吉凶可预晓矣。 ”导曰:“既有此等高人,何不早言?烦卿亲去,为吾寻之。 ”李仁领导之命,迳往嵩山去访戴洋,星夜而行。 到时却好洋在山中,仁入谒见,言告其因。 洋曰:“贫道久谢人事,修真悟空,置身傲僻,倦于逢迎,其他悉不关心矣。 烦公为吾谢之。 ”仁曰:“王司徒久闻先生深明术数,故遣小官再四拜恳。 公乃忠正臣宰,特为国事求先生一决耳。 慎毋固却。 ”洋见仁殷勤不已,乃同下山,望建康而来。 一路无辞,不日船到石头城。 李仁引戴洋入见,王导乃整衣亲自至门上候之,同上堂礼毕,导以病证饮食好恶细说一遍,问其何所从由。 洋曰:“君侯本命在甲属金,喜土畏火。 若居火地,其疾难愈。 今居石头城中,金无所养,且石头有火,金火相烁,本命不安,故有小疾。 若能乔迁离此,病可立瘥。 ”导听其言,奏请徙入建业,居于东府,其疾果愈。 导敬其高,使角朝中之事。 洋曰:“但惟禁内军马,因为大将军之变者,似乎过于太多。 今事已定,一向未行除革,恐生怨也。 其他形迹未露,不可妄言。 国主目下有灾,此是数然,慎勿道破。 ”导力荐其入朝面君,授以重职。 洋不愿仕,恳求归山。 导从之,备重礼犒劳,以夫马整座船送洋。 洋尽还赐物,讨扁舟一叶,乘风而去。 至七月初,帝有疾,王导入省,劝革禁卫,帝未听。 及不能起,乃召右卫将军虞胤、左卫将军卞聆、中卫主帅将军南岭王司马宗入内,分付早晚把守宜严,以后宫各锁钥皆交与宗,使三人掌管。 时有急事,庾亮夜中欲入视启奏,见闼门封锁,遣人唿司马宗求钥。 宗叱使者曰:“此是汝家门户也,何敢夜深而入?”使以其言白亮,亮不忿。 次早入宫见帝,言宫闱内庭不宜时常兵戈森立,耸惊后妃,帝又不纳。 亮出,与众文武道:“帝疾恐有不讳,殆似危笃矣。 ”于是群臣咸进问省,至闼不能入。 亮疑宗、胤等有异谋,乃拉王导与五公五侯、温峤、段琇等排闼而进,奏帝请黜宗等。 值帝疾甚,即命西阳王司马羕、丞相王导、尚书令卞壸与庾亮、郄鉴、温峤、侍中陆华等十余人近得前,嘱付曰:“朕赖卿等扶助,得靖国难。 十亢相与,共清中原,以雪仇耻。 不幸修短,遇此危疾,其将奈何?今太子年幼,朕不能管,只得托于卿等以共辅后事也。 ”言讫,泪如雨下。 群臣亦皆涕泣曰:“愿陛下斗转星移,凶消吉迪,龙寿万年,以副苍生之望。 使臣等少尽犬马之劳,以恢弘中土。 ”帝曰:“无能为也。 天欲夭朕,人何可挽?弗负朕言为幸。 ”因执太子之手,付与王导曰:“可相念祖父三世故旧,毋效兄敦之行,神灵亦感卿矣!”导听帝言,汗流遍体,手足无措,以首叩地,泣拜俯伏曰:“臣荷先帝知遇,陛下恩宥,安敢不保终始,以竭驽钝?若有少负,天神殛戮!”帝命扶起,喜而谢之。 復谓温峤、庾亮、卞壸等曰:“吾死之后,僚属幸毋乖戾,褒进升黜,务有于公。 诸文武不能一一叮咛,宜看朕面,各须尽心。 ”言讫即崩。 时年二十七岁,在位三年。 帝有机舍敏决,故能以弱制强,剪除凶逆,克全大业。 百官举哀,殓葬于武平陵。 太子司马衍年方五岁,群臣扶其即位,欲议请太后临朝称制,专等大臣王导来至处分。 导以有疾推不赴。 卞壸正色言于朝曰:“王司徒非社稷之臣也。 太行在殡,嗣皇未立,岂宰执告病之时?”王导闻之,乃即兴疾入朝,亲上玺绶于太后。 后乃垂帘摄政,以王导总尚书府事,擢卞壸、庾亮共参辅翌,建号为咸和元年,尊为显宗成皇帝。 第435页 大赦国内,其余百官,皆由王导处分。 导以帝幼新立,下诏文武俱照旧职莅事,待三年任满,帝自佥升。 朝中协然悦服。 后人有诗论曰:  幼君初立事难诠,王导因推託疾言。 卞枦不将辞正责,那得朝中众协然。 第一三八回 石勒并齐擒曹嶷 晋成帝既立,一应军国重事,托于王导、卞壸、庾亮。 导以老不耐劳,凡大要急皆决于国舅庾亮。 亮荐乐广之子乐谟为郡中正,庾珉之子庾怡为廷尉评事,二人各称父命,非嫡不敢妄袭。 卞壸曰:“人非无父而生,职非无事而立。 今国家乏人,举才任用,焉得专执父命?此非承荫之例也。 ”二人乃始就职。 果皆居官清正,晋国赖之。 太后命帝旌赏庾亮荐贤之功。 亮復又荐葛洪为册阳尹,洪辞不受。 按《传》: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 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货纸笔,夜归习书。 通儒业,好老庄,性寡慾,无所爱恶,不知棋局樗?等事。 为人木讷,不贪荣利。 或为作伐,有以女白与为妇,洪闭门却之。 口未常谈女色,时惟寻书问义。 闻有道德之士,不远数千里,崎岖冒涉,期于必得。 因多博广,穷究典籍,尤通神仙导引之术。 三国吴时,有从祖葛玄曾以学道得仙名曰“葛仙”。 洪生于晋,未之识见,心常慕之。 闻得有高弟子郑隐,尽得精传玄祖炼丹秘术,修养真方,时年百有二十七岁,额如弱冠,月余不食,精神愈倍。 洪访知其详,躬往拜之为师。 復传祖道,悉得其妙。 至是庾亮荐洪,洪谢不至。 司徒王导遣亲子诣洪寓,召为相见。 洪至,授以主簿,不能却谢,乃受职。 虽日事修炼,政绩不废,人皆悦颂。 復擢以散骑常侍,领大着作。 洪乃入谢固辞曰:“臣今年老,不堪大任,乞赐归田。 ”导不允。 洪曰:“丞相必欲以官荣臣,愿求为交趾勾漏县令足矣。 ”问曰:“常侍不为,而欲为县令,何也?”对曰:“闻勾漏山有丹药、长生草、还童石,可以採掘修炼,故欲求去也。 且公相时常有疾,臣往得药,先奉于公,故敢明请耳。 ”导曰:“恐到彼或忘此邪!”洪曰:“安肯负心食言作失信行之人?”导遂从允。 洪乃将群弟子侄俱去。 行至广时,帝以邓岳代陶侃为广州刺史。 闻知洪至,乃使人邀见,问其缘故,洪以实对。 岳欲留之,以传其术。 洪曰:“此非仓卒可得而传也。 公当俟暇,亲至勾漏相访,亦可相授也。 ”谢之而去。 岳甚留连,洪亦注意而别。 至交州,即入罗浮山,炼丹积岁,优游不出,着成《内外丹经》一百一十六篇。 自作序文曰:  洪也体乏进趋之才,偶好无为之学。 假令奋迪则能凌玄虚,骋足则能追日影,犹欲戢劲翮于鹤鹗之群,藏逸足于跛驴之位,奚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上者审,不能者止,岂效嘘苍蝇而慕沖霄之举,策跛龟而追飞兔之轨哉?是以无望于荣华之途,而志安乎穷圮之域。 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荜有藻?之乐也。 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见而笑之,又将毁而谤之。 故余所着之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杂通释名曰《外篇》。 内外凡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直欲置之金柜以示识者。 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 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着述篇章富于班、马,能辨玄微、探幽奥。 不授弟子,惟邓岳时通音问,奈岳不捨弃职,未就传焉。 洪至八十一,自知天命该返,当脱骸归元,乃使人持药一封奉王导,就召广州刺史邓岳,欲授以丹法。 遗书与岳曰:“若求长生要术,当远行从师,刻期便发,若缓恐不及相见耳。 ”邓岳得书,狼狈而往,于路耽阻。 洪等延久,知其日要到,使人候之。 至日中不至,乃悠然端坐而卒。 及岳到时,已不获面谈。 视其颜色如童,体质若玉,柔润似生,身如醉睡。 知其为真得道,再拜懊悔,以为未得亲受丹术,悒怏无已。 其子弟殓殡入棺,举之轻甚,如空而已。 世人始知葛洪尸解,乃得仙矣。 邓岳致祭,嘆息而转。 后人有诗嘆曰:  仙佛由来出在心,心邪徒自堕凡尘。 向来邓岳从奸叛,助逆焉能得道成?  葛洪成仙时,乃晋咸和元年,刘赵光初九年,石赵太和八年也。 成帝新立,国中无事,未即动兵。 石赵主勒知其不能过江救援,遂分道侵河南以图兼併。 刘遐、苏峻等归讨王敦,祖约等遂退至合肥,石勒乃尽有晋魏燕韩鲁赵之地,皆为所占。 第436页 只有三齐数郡,属于曹嶷。 石虎、石生屡劝赵主勒袭而并之,张宾以为原是一家故旧,数仗义抑而阻之。 至是见嶷全附于晋,乃亦凭勒自处,不行谏止。 勒即集众议曰:“朕今兵强将勐,南北无事,西邦刘永明实乃手足唇齿,虽有小争,为朕得关东地多原是他的,故可忍受者。 今曹嶷擅据齐地,前伐靳准,彼不自赴,今撇刘赵故主不附,与朕连境旧好不通,而乃远臣江东,甚为可怪。 意欲前往问罪,谁敢引兵去讨?”单于大都督石虎出曰:“只须儿子一人,带数万兵马,立取山左之地以归我国。 ”勒曰:“嶷据三齐之地,歷年已久,根深蒂固,兵粮足备。 焉可轻觑他们,云取若此之易也?”乃请张宾入问其事。 宾曰:“臣料此际齐地可平,曹嶷可掳,但不为则已耳。 ”勒曰:“为天下者不顾家,况外姓同僚之列乎?公试言其可否。 ”宾曰:“曹嶷、夔安皆已老耄,部下将帅百不及吾之一,晋国自乱,必然失倚。 今若兴师,臣固知其必克也。 ”勒曰:“石虎愿去,亦能平否?”宾曰:“石季龙虽勇,不达机变,恐性暴有失。 可用尚书令程遐为监军,统领大兵三十万,分三道而进,方可成功。 ”石赵主然之,以养子石生、李农为左军,石富之子石挺、桃豹为右军,石虎领中军元帅,赐姓子石闵为先锋,分作三处而去。 各路探军报入青州,曹嶷听言大惊,急聚众将商议。 参谋夏国臣曰:“今石勒起倾国之兵三十余万前来,其志必欲平治齐地而后已也。 只宜下令各处坚守,以老其师。 遣人往江东报知求救。 待其粮尽,合力击之,乃可胜耳。 若妄出兵马,必不能胜,休得失算。 ”忽有左将军田华出曰:“今后赵无故兴兵犯界,甚为可恶。 若还自守不出,是畏惧也。 望主公假臣精兵五万,立斩石虎之头献于台下。 ”曹嶷听言大悦,即令田华为帅,以大将军王家相、李茂盛为左右,引兵十万,出屯西界,以拒石虎。 石虎闻有兵到,即引兵马出营索战,齐兵遂亦整阵。 两边放炮擂鼓,布摆端正。 赵阵上主将石虎出马,头戴金?盔,身穿蟠龙袄,威风凛凛,铠甲璘璘,骑西番高马,执合扇大刀,左有石闵,右有刘膺,当先高叫:“齐将救敌,可出打话!”齐阵上鼓声罢处,门旗大开,上将田华出马,身披明铠,手执长枪,两边王家相、李茂盛齐齐摆着。 华指石虎谓曰:“我和你原是一家所分,并无嫌隙,信使屡通,何故兴兵至此?”石虎曰:“山东是吾境界,汝不臣附,背弃故旧,反归江东,不得不取,特来擒拿曹嶷正罪。 若早弃晋归款,以一家待之。 少或抗拒,即是吴越相视矣,岂得容情?”田华听言大怒,不答,挺枪杀出。 石虎挥刀架住。 约开军兵,二人狠战上四十余合,不分胜负。 赵阵上石闵杀出相助,齐将王家相向前抵住。 刘膺将欲要出,只见石挺、桃豹早已来到,挺即杀入阵中,两边遂相混战。 挺径沖至田华身旁,一枪刺进,华慌转手去抵,早被石虎逼近,一刀砍于马下。 王家相看见,忿怒赶上,枪中石挺左臂。 挺走,家相赶去,又遇石闵拦住。 石虎自后大喊追来救挺。 王家相知不能及,因见闵、虎雄勐,欲撞赵兵而出,又被石闵所斩。 李茂盛杀退刘膺,又退桃豹,才进中阵,见败兵奔溃,报导田、王二将被斩,只得弃战而走。 石虎等随后掩之,十万人马去其大半。 李茂盛逃得入城,赵兵随后亦到。 茂盛进见曹嶷,哭拜于地,言:“石虎十分凶勇,连斩二将,以此抵敌不住。 ”曹嶷听言大惊,急召夏国臣商议。 国臣曰:“后赵兵强将勇,关西、江东皆不能敌。 我道战必不胜,只宜坚守,田子芳恃血气之勇,执拗要战,果伤其命。 一面点兵守城,一面差人往江东求救。 若得苏峻、刘遐、蔡豹三人兵到,方可退得后赵之兵。 ”曹嶷依议,点兵守护城池,使人持表往晋国求救。 晋主初立,以遐、峻等进京征讨王敦,未及赴镇,失于救援。 石虎等围攻广固十有余日,反被击伤兵士无算,城不能下。 只见石生、李农兵至,即日四面极进,期在必下。 齐将等倚城而战,打死石虎兵七千,桃豹之子桃灼中额殒命。 虎无奈何,乃问程遐议计行之。 程遐曰:“曹嶷坚守不出者,欲老吾锋,以望下郡之兵来共破吾耳。 某有一策,元帅亲将十万人马围住曹嶷,命众将先讨下郡,剪其羽翼,然后截住江东要道,防其援兵,则曹嶷虽有鸿鹄之羽、鲲鹏之翅,亦不能举矣!”石虎拱手称谢曰:“尚书高谋,可制贼矣!纵不能下城,困亦困死,何必苦攻?”乃令桃豹引兵三万攻取歷城,石生引兵三万攻取济阴,李农引兵三万攻取东莱,石挺引兵三万攻取临淄,刘膺引兵三万攻取仓垣,诸路俱发。 第437页 李农先到东莱,将兵屯于天柱山下。 东莱守将刘继高亦有勇路,当日听报赵兵犯境,整点人马出拒。 两军布于山之东侧,继高出阵,指李农曰:“你我二国皆汉之治镇,因汉主无道,故各被害自立。 今乃不念同列,无故兴兵侵扰,是何道理?”农曰:“山东之地,我主已得什七。 止此一隅,岂容不取,肯教贼人于卧榻边鼾睡也?”刘继高听言大怒,拍马杀出,李农挺枪迎敌。 二人一来一往,战上了三十余合,不分高下。 继高见农亦是勍敌,思欲用计,以回马枪刺之,遂带转马头而走。 李农随后赶去。 继高偷觑其近,正待翻身转刺,不期天谴继高,齐数该败,马失前蹄,跪倒于地,反被李农刺死。 军兵奔走回城,农乘胜追急。 闭门不及,遂冲进城,得了东莱。 安民已讫,使人至青州城下报捷。 其使路遇石生,言已得城,生亦催兵疾进。 济阴守将田养民乃古齐世家,知赵兵侵逼青州,正欲起兵赴救,忽报石生引兵犯郡,即点兵马出守弇山要道,以保近城百姓。 早被石生先过山隘,两军相遇,列开阵图。 田养民出马谓曰:“各守封疆,何得兴兵至此?”石生曰:“今我后赵地广兵强,将欲一统天下,岂容汝等据此,弃而不取乎?”养民曰:“汝主忘恩德、负信义,身且难保,尚敢言兼併天下乎?我主曹巨灵曾言:‘取襄国、邯郸、魏、汲诸郡,多效死力,令汝等安享现成。 ’我取青州,未得一指之助。 今乃欲伤有功同列,而又妄想关中,以忘汉德,天肯容乎?”石生听言大怒,挥鞭打过齐阵,田养民舞刀接住。 两个人无住手,马不停蹄,战上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赵副将辛庆出助,养民抵当两将不住,勒马望城中走去,闭上六门。 石生引兵围住,将十余日,不能得克,反折兵四五千。 生怒,写榜张挂各门,以示三军曰:“今限三日为期,若不协力攻开城池者,全队皆斩。 城中军民死守抗我,破贼之日,老幼寸草不留!”城上守护有百姓在内,见生告示,尽皆骇议曰:“此城若能全保,则可延得众命,否则皆为丘土矣。 ”有巨族陈氏,族丁累万,分住州城内外,共二十余处,十停占三。 其主伺事族长名陈世彰,惧累遭诛,会合各族壮丁千余,暗地开门纳降,求免杀害。 石生兵进。 田养民知之,密引家小亲兵开东门而走,被石生追上擒转。 出榜安民,依陈氏之言,满城尽恕。 济阴既平,生使辛庆将兵五千,往助桃豹。 桃豹此时已入歷城界内,其守将乃晋朝差来助守者,一个名吕披,一个名沈秀,当日见有兵到,乃自商议曰:“后赵兵盛,未可轻出,且只固守。 待其少懈,两头击之,可获胜矣。 ”于是二人日夜亲自巡视,一连相持二十余日。 桃豹不能破城,兵日被伤,乃亦不攻,只是困住。 又三四日,晋将并无动静。 赵军以为惧威,不敢出战,大半皆往远村掳掠牛羊六种,其在城下者或坐或睡,解衣捉虱,旁若无人。 吕披、沈秀知其懈怠,分两门一齐杀出。 桃豹急迎,吕披、沈秀只击兵士。 兵士心慌乱窜,多有放杖解甲者收束不及,尽皆逃避。 桃豹见众走散,吕、沈之兵围上,乃亦退后。 吕、沈奋力击之,追杀四五里,日晚而回。 寨中粮杖俱被搬进城中。 桃豹至十里外扎住,收聚军马,折伤五千余人,心甚懊恼。 众副将曰:“晋将有谋,善于战守,深得祖逖训练,恐难破他。 必须往大寨起军兵来添,方可胜也。 ”桃豹怒曰:“是何言也?闻得李农已下东莱,张越度已下东昌,吾为开创两朝老将,何不如后辈也?”乃復引兵围城攻打。 吕、沈又不出战。 众曰:“前日有粮,可以困他。 今番在心着意,须不被算。 奈粮为其所得,彼又可守,将何为计?”豹思一日,乃与众密议曰:“今晋将恃粮守我,必不防吾有计。 汝等可用心,至晚掏掘地道,四处而入,必可下彼也。 ”于是兵士努力穿凿,至四更皆透。 吕、沈果皆全不少备。 赵兵窃入,一时杀起,守军大乱,遂被砍开城门,桃豹自引大兵沖入。 沈秀慌将巷口把住。 豹至逼去,二人战拒,不得进退。 赵卒以箭射倒沈秀之马,跻上擒住。 吕披再至,被桃豹等围住不能得脱,亦乃投降。 歷城遂定。 刘膺领命攻取临淄,与桃豹共日到境,守郡者乃老将夔安也,时年七十有九。 闻报刘膺犯郡,乃欲出城阻战。 参军丘岑曰:“将军年高,不宜出战,只可坚守,待其少懈而击之,或可胜也。 ”安曰:“刘膺是吾副贰之辈,吾虽年老,犹能斩之!”乃不听岑言,引兵一万,离城布阵。 第438页 刘膺兵到,亦摆齐整,出马拱手曰:“老将军向来不会,须鬓俱已皓然矣。 ”安曰:“诚如所言。 将军亦已斑白,吾何不老?只是一件,我和你昔时故旧,今日自相凌,乃善前而恶后也。 何不请回,各安封土?”膺曰:“奉主之命,不得不来。 老将军何不同归襄国,以乐天年,免致损亏名节,不亦美乎?”安曰:“据汝所言,以吾不能胜汝也?手中剑斧尚然不老,奴辈敢相欺也?”刘膺听言,挺枪杀出,夔安挥斧接住,二人斗上了二十余合。 刘膺亦老,敌之不住,退后而走。 夔安赶去。 刘膺復立马再战,又二十余合。 天色昏晚,各皆罢兵。 膺扎住于十里堡。 丘岑出城接入相贺曰:“老将建此功绩,已挫贼锐。 明日不可出矣。 ”安曰:“且到明日,又作道理。 ”入至厅事前,年老骨硬,不能下马,军士扶之离鞍,入于公厅。 因用力太过,两手颤抖不已,不能执盏。 次日仍然,遂废饮食而死。 丘岑率兵守住,使人偷出,往广固报讣求救。 使至途中,见青州探子,备言详细,云:“城围紧密,尚欲征取各郡入援,焉得有兵出救?”使回见岑,言:“诸郡俱下,属县已皆望风归附,广固亦将垂陷矣。 ”丘岑曰:“若此焉处?”亲兵曰:“参军爷以一人焉能当后赵二三十万雄兵乎?只有潜身避去,免被擒戮耳。 ”岑听之,乃收拾库中金银,以车装载,暮夜开城,带家小亲随故旧共百余人,逃入海山隐居而去,后富无比。 次日,军民开门出迎赵兵,刘膺入城,安慰百姓,报捷至青州大寨。 石挺亦送仓垣册籍至。 石虎大喜曰:“诸城皆克,曹嶷四肢毁矣,身能全乎?”乃令众兵尽力攻打。 城上砖石用尽,搬运不能答应。 东南角上被赵兵攻坏数丈,城中大惧,令兵士多将弓弩射住。 石虎亲自催督,喊声震动城市。 大将夏国卿曰:“事势极矣。 某请将兵杀他一阵,试看何如。 ”曹嶷命选精兵二万带去。 国卿谓其兄国臣曰:“吾感曹将军报雪大仇,安享富贵二十余年。 今日捨身退敌,吉凶不保。 青州十有九失,兄可与弟早脱身去,以全宗祀。 可使众军于此缺处拒守,诱辍赵兵。 待我从西门无兵处偷出,绕转其后。 若得幸斩石虎,则又可守矣。 ”国卿嘱毕突出,自西转南,遥见石虎自在缺下喝兵攻掘。 国卿策马从背后冲去,军士慌叫:“有贼!”石虎回身,不期马已相接。 国卿一刀砍去,虎抵不及,只得将身一躲,滚于地下,马被砍倒。 国卿跻步向前,举刀欲砍,已被那石虎跃起,步战抵住。 石闵看见赶来不及,大唿放箭。 赵兵听得,弓弩攒集,密如雨点,国卿竟被射死,兵皆乞降。 石虎怒谓内军曰:“城垣已破,尚不出降,明日攻开,寸草不留!”国臣见弟身丧,守战益力。 虎恨不息。 程遐谓之曰:“到处破城,因是元帅杀戮太重,故人畏死,悉力拒守,以希免祸耳。 今日夜舍力而攻,死伤不下数万之命。 彼见老帅所言,愈加苦守,亦非善策。 依吾之见,只须遣人入内,说嶷归款,免致枉杀兵民,必然可下。 ”石虎曰:“尚书之言是也。 谁可入城,以成此事?”遐曰:“须是老夫自去,方能事谐。 ”即备马径至城下,挥令不许攻打,众兵悉止。 乃谓守兵等曰:“我已罢攻,汝等莫惧。 可为报知你主,道有故人程志远特来求见。 ”军士下城去禀,嶷命放入。 遐进城见嶷,相叙礼毕,遐曰:“今石公有雄兵百万,上将千员,势盛难敌。 且将军属郡皆归后赵,江东路远,又值王敦内难未息,必无救兵来应。 小弟恐孤城难守,特来相劝,不如同归襄国,与石公朝暮相聚首共乐,以苏此处军民之命。 将军尊意以为何如?”曹嶷自思年老势弱,必难与敌,乃曰:“当从公之嘉议。 但是石虎狂暴,不念吾为父执之辈,相轻侮耳。 ”遐曰:“不妨,自有石赵主张主,吾等相劝,管取恩荣。 ”嶷意乃决,送遐还营回话。 谋主夏国臣劝嶷曰:“吾闻石虎性甚残忍,若出降彼,必遭所害。 如不得已,共奔江东,纵然失国,犹得保祀存身,胜就汤镬,自取灭亡也。 ”嶷曰:“石勒与吾共事之人,他们必不害我。 ”国臣曰:“王弥有功于勒,奚止十大,尚且杀之,况主公乎?”嶷曰:“弥有图勒之心,故致忌害。 今吾降彼,势有不同,何得自疑?石虎大兵三十万,俱集在此,一破追获,反无遗类矣。 汝休见阻陷吾,要去自去。 吾意已定,必不失信取祸。 第439页 ”夏国臣出而嘆曰:“曹公不听吾言,死日近矣。 ”乃收拾家小,取库中金帛,乘空与弟国相半夜开门逃出,往江东而走。 次日,曹嶷遣人送降书至石虎营中而去。 石虎受之,即领大军入城安民。 嶷恃前辈,不即下跪,虎乃暗使刀斧手将曹嶷与田养安、田养民一家尽皆杀之。 又下令将青州旧兵与守城百姓等诛之,命刘膺为青州牧,查勘的实施行。 刘膺抗言曰:“若欲屠军,又查诛百姓,则满城必无遗类,又何须用老夫在此为牧?则当弃之为荒域矣。 ”石虎议阻,犹诛十之二以示不服。 留兵一万与膺,班师奏凯回国。 后人有诗嘆曹嶷曰:  石虎狼心众所知,曹嶷何苦自寻诛?良言忤听甘降虏,千古令人恨有余。 第一三九回 刘岳荥阳退石生 后赵太和九年,石虎、程遐平定三齐,奏凯还朝,赵主石勒大喜,升赏将士,设宴庆贺。 席上与众将议曰:“今中原之地,渐皆入朕。 意欲转都洛阳,奈有荥阳、司州二郡还为李矩、郭默所占,必须夺取,使地不缺,方好移驾。 何将肯去建立此功?”右席上一将起立应曰:“某虽不才,愿领兵去攻取二郡,以擒李矩、郭默来献。 ”众视之,乃右翼虎贲将军石生也。 石勒大喜,曰:“吾儿肯去,必定成功。 ”乃点精兵五万,以大将李隆、王华为左军,张贺度、张越度为右军,石瞻为后军,六将领旨,望荥阳河内而进。 巡军听知,报入荥阳,李矩慌使使请郭默商议退敌。 郭诵曰:“且自将兵出境,与战一阵,以试虚实,然后再议。 ”李矩然之,即使张皮、江霸、马尚、李秀等出城退敌。 行不十五里,石生兵至相遇。 各驻军马,两阵对圆。 赵阵上一员首将,捧鞭而出,生得:额如悬鼓眼如铃,色似瓜皮须似针。 阔面雄身威赫烨,赛过玄坛黑虎神。 荥阳兵士看之,尽皆惊愕。 只见对阵上李荥阳带领众将擂鼓而出,左右列数员战将,当先开言谓石生曰:“吾守本郡,未尝扰汝,何乃起兵侵我?”生曰:“汝晋已过江东,河南尽归于我,只此二郡,汝何苦要分割据占?今我特取汉之旧业,怎言侵你?”李矩曰:“你家又非中都刘后,焉得妄言汉业?且不说汝等边胡窃据大晋之地乎?”石生听言,更不再答,轮起虎尾刚鞭,打过晋阵。 郭诵欲出,马尚厉声叫曰:“待我与他比对鞭稍,试别高下。 汝等休要与战。 ”言讫,跑马指石生曰:“我和你较试鞭法何如?若不能胜者,即下马拜为师傅。 ”生曰:“若然,何不早先下马,免受伤打?”尚怒,喝生出战。 于是二人放开马辔头,约退三军众,扬威奋战。 但听得铿铿声不断,恨恨势无容。 两将战上四十余合,并无差失。 搅得尘沙似雾,兵士目眯,尽皆喝彩。 李矩见其敌住,自舞双刀赶出助战。 赵将怒喝,于是石瞻、李隆一齐杀出。 郭诵亟往帮助。 矩、诵怎能抵得瞻、隆?边战边退,却好郭默引兵又到,杀回前来接应。 赵将张贺度、张越度又出,晋将张皮、江霸亦进,两边混战有二时将近,王华催兵掠阵而入,张皮欲来阻敌,被张越度自背后赶上,一枪刺死。 郭默看见,抢上报仇,三合之中,格杀越度。 贺度来报弟冤,与默斗十余合之间,只见石生战到身旁,即便并上。 郭默怒恨,一枪当胸戳去。 生见势急,慌忙将手一抢,带住枪头,到转身躯,一鞭打去,稍中背心。 郭默弃枪,吐血而走。 李隆、王华见胜郭默,唿石瞻沖入晋阵。 晋兵把持不住,大败而走。 赵兵喊声震天,随后奋击。 晋兵自相踏倒,被其所杀,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尸骸叠叠。 日暗得免,折兵将半,收集入城。 石瞻独领精兵五千追赶,直至城下,把住城门,催石生乘夜围攻。 李矩见势败,不敢出战。 乃与郭诵、郭默议曰:“今江东远隔,国难未息,焉能有兵来救?且去求之不迭,兹被围极,必为所困。 弗若将此河内之地,献与西赵刘曜,求讨救兵来此,待他两自相争,我等于中看紧慢而行,免被所破,使贼生得志。 ”郭默曰:“此谋甚通。 刘曜久思贪并,见吾去附,必然应允。 待他两国互相争战,我自得安矣。 ”即日修表,令郭诵偷坠出城,径望长安而去。 途中无阻,至虎牢关觅马趱程前进,不日到咸阳。 次早,入朝见曜上表,又奏言:“臣舅李矩与郭默,为晋据守司州、荥阳二郡,以尽臣职。 今被后赵贪图,暗遣石生将兵围城,思欲夺之。 我等恶其横,愿以河内中原要地归于大国,不欲归于石氏,使其得肆谋心也。 乞陛下早与一旅之师,速解倒悬之急。 第440页 ”赵主曜见奉大喜,即点精兵五万,令亲将军刘岳并唿延攸之子唿延谟、石琮、翟楷、刘咸、刘震等往救李矩。 姜发、关心、游光远三人知其事,急入谏曰:“兵者不可以屡战,仇者不可以屡结。 今石赵兵势地土三倍于我,前与约取河南,聊相通好,兵戈少息,正与再共结纳,以固孙刘之势。 何得听信李矩奸谋,即擅与兵以结冤雠?”曜曰:“今人以城来归,省我数万兵力,可不救乎?”关心曰:“今去救矩,反与石勒成敌,焉得为省兵力?”曜曰:“石奴儿乃朕之辅臣,岂容他吞併界上之地?且朕争此地数次,俱未能遂意,费多少钱粮,不获保守。 今彼真心归款,若听汝等之言,是杜他人向顺之心也。 ”三人又曰:“昔日汉主玄明不听我等之言,后来悉从臣料。 今陛下不纳臣等,异日必然有悔。 ”曜曰:“汝等既自以为高见,何不善救刘灿于未亡之时,而苦阻朕于得土之助?事势有异,休要妄言!”叱使出外,三人只得且退。 关心曰:“明日会合众有智识者,一同上劝。 此事决不自去惹祸者。 ”游光远曰:“彼意已决,谏则反触其怒,愈见不美。 且和、乔二子不在朝内,再无直言之人,难以使听。 吾观永明好战少谋,不恤军士,良言逆耳,无世龙之大度,纳谏虑远,岂守国之善计?吾闻好杀者必亡,寡谋者必败。 若此所为,祸患不远矣!宜当避去,免被所累。 ”姜发曰:“公言是也。 岁中彗星出东井,白气临长安,此为脱形之兆,赵王不久当败。 惟蜀中无兵,先人坟墓在焉,吾欲乘此而去。 二公心下若何?”关心曰:“大厦将倾,一木难撑。 哲人贵先知机。 吾侄河、涛已同诸葛侍中、唿延都尉保护家眷入川觅居久矣。 今当速去,毋得再延。 游太师将回故乡,憩隐他处,难忍相弃,如之奈何?”光远曰:“吾今年老无子,老妻近丧,无所倚望,亦不归故乡,同入川中,与故旧优游宴乐,以终余年可也,焉用他行?宗祀之事,有弟子远在此,自能承值。 吾亦不忍相离二位老友,即请同去。 ”于是收拾金帛数车,与姜飞、杨继勛悄悄出城,望梁州路进发。 刘曜不知此数人竟自弃官而归。 后人有诗嘆其违谏致失云:  三国英雄逐鹿秋,干戈日夜互相仇。 寡谋刘曜违忠谏,自惹锋争霸业休。 次日,西赵主刘曜欲使内侍前往游、关、姜三人府中安慰,以释其耻,回报已与杨殿帅俱乘夜遁去,不知何往了。 赵主听言,亦不追悔,竟命刘岳等将兵五万,东救李矩,径望荥阳而进。 石生探得西赵来救,心中大怒曰:“吾曾屡取潼关,思念一家,又且回兵。 今汝反助晋人与吾作对,当先破之。 ”遂撤围向阻。 两军相遇,各排阵势。 刘岳当先出马,谓石生曰:“吾等所谓者,不过嫌憎李矩称晋,间于此中耳。 今已臣服我国,你可罢兵回去,降我即降你也。 ”石生曰:“我用心力而困李矩,汝到来抢我现成之功,反教我们回兵!”即便挥鞭打出。 刘岳将刀架住。 两个抖擞神威,各施英勇,挺向阵前。 喊声起处,但则见:刀卷茫茫白雪,鞭翻滚滚乌风。 马如平地骋双龙,尘似云腾拥从。 战势狰狞狠勐,锋威咭咶喧轰。 鼓声交戛杀声雄,险把天关震动。 二将一连对上五十余合,全无高下。 两边众将叫曰:“两位将军且自少息,待某等也出马聊战一回。 ”后赵张贺度横槊进前叫曰:“不许混战,能者单出。 ”于是石生、刘岳各回本阵。 刘将唿延谟挺枪唿曰:“适间小将何名?敢战唿延将军否?”石将应曰:“吾乃张贺度也。 有三百合之能者,方可来对。 ”唿延谟曰:“口说无凭,放马试看。 ”于是各整精神,交锋狠战。 二人亦斗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刘岳、石生见日晚天昏,乃各鸣金收军。 次日又战,又无高下。 相持数日,各折兵马,互相胜负。 刘岳与刘咸等议曰:“我今到此,虽能解一时之围,不得石生兵退,怎生计较?”唿延谟曰:“我有一策可破石生。 若还只与明战,虽在累月,亦是这等。 今日趁此天时,半夜月落之际,将军与翟左军从前而进,某与刘左督从后而进,刘后军紧守寨栅,以防他来暗算,石右军引兵一万接应二路。 每路首将,各只用精兵五千,径去劫他大营,出其不意,两头一齐杀入,自然胜矣。 ”刘岳从之,乃与众将整顿齐备,至二更时分,衔枚而进,直至赵寨。 石生兵士皆在睡中,有一巡军在外急叫有贼,早被翟楷赶上,一刀砍死,即便杀入寨门。 喊声大震,唿延谟后面炮声又起。 第441页 石赵之兵不曾防备,慌起觅械之时,满营大乱,各自互相混杀,不分你我。 刘赵是有意去劫者,旁观甚审,杀得石生、石瞻等大败而走,刘岳等随后掩杀。 但见尸骸满路,器杖盈途,寨中辎重尽被刘家所得。 走到金墉城,计点人马,折兵大半。 石生忿恨,连夜使人上襄国求救。 刘岳得胜,即欲收兵回朝。 众将曰:“石生退在金墉城,定然请兵再进。 我若一去,荥阳司州必失,前功废矣。 ”岳曰:“若然,当趁此围困金墉,大破石生,免其再至。 ”唿延谟曰:“未曾得旨,不可妄惹兵衅,此处乃石赵界内之地。 吾等乃救荥阳,非是争并也。 但宜且住,看石生进止何如,再作道理。 ”于是赏兵扎下,只差人报捷入长安。 却说石生飞使先到襄国奏上求救表章,赵主勒看之大怒曰:“叵耐长安刘赵夺我功绩,杀我军兵。 何人领兵前去救助石生,以报此恨?”石虎攘臂向前曰:“待儿带一哨人马,径从荥阳擒拿刘岳、李矩以取其地,管教唱凯而回。 ”石勒听言大喜,即命石虎为督帅,统领石闵、石堪、朱保、魏?为前部,唿延谟、支屈六、石匆等为后部,点兵十万,往救石生。 石虎与众望荥阳而进。 刘岳每日使人察探后赵消息,忽然报到,言:“石虎领兵十万来至,可急打点。 ”刘岳听说,聚众议曰:“石虎此来,其锋必盛。 须当去会李矩、郭默,一同协力相助,方可与敌。 ”唿延谟曰:“一边遣人去会,一边领兵前途阻住,莫使入界。 ”刘岳然议,即便移兵出界。 行不十余里,后赵之兵旗幡乱舞,捲地而至。 岳将人马扎下,布摆伺候。 石虎见有阻兵,即于对面排阵。 三通鼓罢,两扇旗开,石虎当先叫曰:“刘家贼将昨以诡计杀败我兵,今日大都督亲来在此,好好下马受死,免祸军人。 ”刘岳曰:“昨者石生不明进退,以致大败。 今你復又妄来,独不记河东之日乎?”石虎怒曰:“汝曹无能及吾十合,敢此妄说?今日生擒贼子,方知我季龙将军手段!”拍马舞刀杀出。 刘将唿延谟挺枪接战。 二人一回一合,斗了半个时辰,唿延谟一枪刺中石虎衣幅,抽之不转,反被石虎跻上,一刀斩于马下。 刘岳见谟被砍首级回阵,随后赶去报仇。 石虎不曾顾看,径进门旗。 岳马至近,石家老将唿延模慌忙挺枪来拒。 战不五合,亦为刘岳砍翻下马。 方欲找首,只见赵兵唿叫石虎,虎回头一看,双眉倒竖,两目横睁,怒挥大刀忿砍而进,刘岳遂与交战。 二人各喝:“不许歇息,尽见本事,都在今日!”于是一连斗上了七十余合,并无退意。 石闵放马出助,刘震抵住。 石堪又到,震退入阵。 刘岳见之,带马落荒而去。 石虎独自追赶,却好李矩当先兵到,诸将在后,矩乃少住。 石虎看见荥阳旗号,遂撇刘岳,直取李矩。 矩慌,只得抵敌,知虎英勇,奋力而战,不及二十合,矩渐遮拦不住,将欲退走。 却好郭默赶到,石虎即与郭默又战,二十合之内,被石虎一刀砍中腿上,甲为砍坏,默负痛而走。 石虎径沖入阵,欲斩郭默。 一将厉声叫曰:“破胡大将军马志高在此,不得无礼!”石虎听言不答,怒挥大刀便砍,马尚以鞭稍架住。 二人酣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石堪、石瞻恐虎战久有失,双马出助,矩将张肇、范胜、江霸、李鑫亦皆向前截住,石闵、朱保、魏¨、石匆等催兵拥进,矩乃大败,奔回荥阳。 刘岳知石虎兵盛,亦与石琮等退入荥阳,协助李、郭共守。 石虎乘胜进兵围城,石生亦至。 刘岳遣使连夜上长安求救。 西赵主刘曜见本大惊,慌聚众臣商议,欲起大兵亲救刘、李,以争荥阳。 游子远谏曰:“国内灾异不祥,圣驾不可妄动。 前者未央宫上一奇鸟,人目长尾,五色有彩,高大五尺,生五子而出五雏。 人言是凤。 后来平陈安,服杨难,降张茂,亦可云瑞矣。 今者五雏一夕皆死,母鸟悲鸣五日,不食亦死,此一不祥也。 大风骤雨轰雷勐雹,三日不止,城里城外,打死人民近万,寿陵崩坏,二不祥也。 陛下诏令寿陵前栽植树木,今尽枯死,三不祥也。 上邽刘袭军营之中,马生两角,四不祥也。 长安三月,日酷如火,人畜大疫,此乃春夏反常,五不祥也。 姜、关、游、杨诸哲人遁去,连丧大将数员,是皆不吉。 正宜省身修德,守国保民,以禳天灾,不可与石赵结冤,以构仇怨。 宜修书通好,召回刘岳,方可以转祸为福也。 否则石赵势焰不忝于关中,恐此事一时难息。 ”刘曜不听,强语谕众曰:“凤鸟虽亡,荥阳来附。 第442页 姜、关虽去,吾儿还归,勇略迈于数人,何惧石勒?”即封刘胤为正先锋,平先为副先锋,刘贡、吕中伯领左军,康平、唿延瑜领右军,河西降将张阆、辛晏为后军,秦州降将张选、辛滔为救应使,以刘雅、刘黑共总中军,亲自救援荥阳。 留游子远、刘绥、卜泰、蒋英、辛恕、乔泰、梁胥、朱纪等,辅太子刘熙监国。 赵主曜自将大兵二十万,直出潼关以退石虎。 未知此回二赵争衡,胜败若何。 后人有诗一首嘆曰:  勒图吞併寇荥阳,曜信奸投起祸殃。 因争此地伤多命,至今名作杀人场。 第一四〇回 二赵争雄夺荥阳 西赵主刘曜听李矩势极诡附,不听游子远之谏,使其镇守长安,不许临军,亲自起兵二十万,进救荥阳,与后赵石勒争强,直至界内驻跸。 是夜三更,忽梦一人金面朱衣,侧挂一刀,东向逡巡而看。 曜问之,不答,但揖让而退。 曜思为神,即步其履迹而拜之。 觉来乃是一梦。 次早,集众官将问之。 众皆曰:“金面朱衣者,天神也。 面东而看,将有事于东方也。 莫非天神下助,主陛下有窥江东之兆耳?”众皆信然,齐声称贺,惟太史令正任义低首不贺。 赵主曰:“卿何不言?”义曰:“臣适思其异,故未及言耳。 详而度之,多似不祥,故弗敢妄贺。 ”曜曰:“卿试言之,何用隐为?”义曰:“东方乃震宫卯位也。 其人面金而侧挂一刀,乃外金侧刀,成一刘字也。 陛下姓刘,起平阳,都关西,皆金位地也。 朱衣者,火之色也,火能克金,主西地受制于南。 其人不言,逡巡频看,揖让而退,是功成事毕,自谢而退也。 履其迹而拜者,是拜其后尘也。 今来荥阳,乃河南之地,南为火方,阳为火候,金主受克。 陛下当听游太傅之言,面与后赵通好而还,斯为全美。 ”曜曰:“梦寐之说,恐不关大事,未足深信。 ”义又曰:“乞勿罪臣,臣请明言。 前者彗星出于东井,福德照于五车。 五车,赵分也。 东井,秦分也。 凶星吉曜,宜避不宜犯。 以臣占之,主有师帅丧亡在于福德之位,应在十日中见此。 陛下必不信臣,亦须谨慎,未可轻意动兵。 且今关中半年无雨,百姓荒乱。 臣劝陛下宜迴銮舆,以安黎庶,不可亲自在此临军,使人失望。 ”曜曰:“锋争之际,难免师帅之厄,知是那边征应?正宜趁兹先破石虎,勿得惰慢军心。 ”竟不从谏,使刘胤、平先等进攻石虎大寨,又使刘贡、吕中伯、康平、刘雅夺取石樑、盟津二郡。 探军报知石虎,石虎大惊,慌令石匆、石瞻将兵一万救援二郡,命石闵同石堪、王华、李隆、张贺度、朱保等将兵五万阻拒刘胤、平先。 石匆等先发,正遇平先、刘胤之兵,两边各排阵势。 方才整伍,石匆恃勇,单骑舞刀冲杀过阵,与西赵副将军刘黑相撞,黑挥六十斤大锤敌住。 二人跃马奋战,一连恶斗四十余合。 众将兵悉皆静观强弱,并不少动。 忽然石匆失手,被刘黑当头一锤,打得眼珠迸出,死于阵前。 西兵见胜,大喊涌进,杀得后赵之兵飞跑而走,众皆奋赶。 却得石闵等到,两边扎住阵脚。 石闵、李隆、石良、李农四将当先,一齐杀过西阵,刘将唿延瑜、张阆、辛晏、马沖分投敌战。 石将朱保、魏¨、支屈六又至,刘黑、刘雅、张选亦前抵敌。 两军混战良久,未分胜负。 忽然刘胤、平先兵到,见其战酣,二将一齐杀进赵阵,直入无人之境,人逢人倒,马遇马亡。 石将石挺、魏¨拼命拒住,各带重伤,被刘赵兵杀得死尸叠叠,血水盈盈,大败走至荥阳城外石虎大寨。 平先等不赶,马上议曰:“城中有大将军之职与李荥阳拒守,我救又至,必无妨事。 惟石生那厮,侵洛阳,犯潼关,屡次结怨,不若乘此胜兵,先下金墉,再破石虎,数郡可保也。 ”于是进围石虎于金墉。 石虎见众将各带重伤,又闻石生被困,乃责骂众将无能,使敌人得志,三军挫衄。 石堪曰:“非是众将之咎,已皆对住,将次胜矣。 奈因刘胤英勇奋入,故难敌耳。 ”石虎笑曰:“卖矿灰货奴,有何力量,敢如何逞横?来日吾必生擒此儿!”  按《野史》:刘胤字元嗣,刘曜之长子,卜氏所生者。 在平阳朝中,年十三,遭靳准之乱,刘氏无少长嫡庶,皆被杀。 胤得舅氏卜干有先识,休官在家,即携胤同居于城外,得免其害。 干恐靳准查究,乃给盘费使奔长安就父。 途中被阻,行间道错路,走于胡帅黑郁鞠部地上,从人卖矿灰以度活。 后来闻靳准平灭,乃出名投见郁鞠大人,言是刘赵王之子。 郁鞠礼遇之,使习武艺,即熟闲弓马,善使大刀,力举千斤,虎头燕颔,此地人唿之为“小张飞”。 第443页 至是刘曜称帝,威震西土,郁鞠部长遣人送胤还长安。 赵主曜见胤回,喜谓群臣曰:“此儿原系朕之世子,因失母以致流离数载,歷尽苦楚,朕甚悯之。 欲遵周文、汉光更易太子,復立刘胤,众卿以为何如?”光禄大夫卜泰是胤之舅,乃向前上言曰:“文王是定嗣位于未立之前,光武以太子之母失恩而废,岂足为法?向以东海王为嗣,未卜不如明帝也。 今胤文武才略诚高出众子,然东宫熙孝友仁慈,亦足为承平贤主。 况皇储乃国家根本所系,岂可轻动?且已颁诏郡国,名号定久,休要改移,即臣等亦不敢奉诏。 ”曜默然。 刘胤復曰:“父之于子,爱之如一。 今若黜熙而立我,我何自安?苟以我颇堪驱策,岂不能辅熙以承圣业,共享富贵乎?臣请效死,于此不敢闻命。 ”群臣咸言太子东宫已定,长皇子贤能逊嫡,当以从之,勿改以失大义。 曜念羊后已殁,遂依众劝,封胤为永安王,手书“忠公”二大金字以赐。 卜泰擢为太子太傅,监国辅政。 以刘胤为正先锋,争荥阳破石堪之兵,进围金墉。 石虎见堪称赞刘胤,心中不忿,即怒起拔寨,进救金墉。 留石良将兵五万,困守荥阳,以阻刘岳、李矩之兵出助。 自率五万人马,要报八特坂之仇。 进至望坡,知敌兵不远,乃扎下准备。 刘曜见报石虎自来復仇,亦同众将向前布阵。 三通鼓罢,炮声便起。 石阵上石虎出马,左有石闵,右有石堪,各皆严装披挂。 手执大刀,高声叫曰:“刘家诸将无故兴兵至此,好好叫刘胤、刘黑出来填命,万事俱休!”只见西赵阵上门旗开处,褐罗龙伞,黄钺金瓜,簇拥西赵主刘曜而出。 两边文武官将,森森摆列。 曜自以鞭指石虎曰:“汝父世龙,亦吾汉家故旧,念其有功,封王赐号。 今朕居于关中,以山右河北、河南所在汉业,皆付与他管辖。 彼既称尊自立,朕亦不问,使为唇齿党类,共拒晋兵。 朕之处分,亦可为善且美矣。 兹处荥阳既来归朕,汝当为朕相顾才是正理,何得反来侵犯,自结仇怨乎?”虎曰:“山之东西,河之东北,皆属我国。 只此二郡间于域,故来取之。 我功已成,是汝家刘岳来抢我的。 分明是你们出关远来结怨,反欲责我?”刘赵主大怒曰:“寡人御驾到此,逆贼若此,言无逊让,谁先擒之?”刘胤应声而出,石虎轮刀指住,曰:“来者莫非卖石灰小儿乎?好好下马受缚,免触我怒!”胤曰:“无主无籍家奴,敢此狂罔!”挥刀砍至,虎亦接住。 二人双刀并举,四手齐施,狠战上八十余合,两马俱乏,各回本阵换马。 再出再战,正是:勐汉凑逢强敌至,冤家撞遇对头来。 復又五十余合,杀得尘遮天暗,沙蔽眼蒙。 两边兵将肃然而看,暗暗喝彩。 二人性发,日将沉西,尚不肯歇,各尽勇苦斗。 又三四十合,昏黑迷茫,军政司不由其情愿,鸣金举角,于是两边收兵回寨。 赵主曜曰:“人言石虎英勇,朕未之信。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胤曰:“皇父何夸奖他人若此之甚?明日再战,儿子必然擒他而来!”曜曰:“我儿不可轻意,须要仔细防他。 ”胤曰:“我自有分晓。 ”次日,两军復出布阵。 擂鼓已毕,石虎勒马向前,叫曰:“刘胤还敢来否?昨日饶你草命回去,今却不轻放了也!”胤曰:“我今日不擒你们不为男子!”虎曰:“你说不得这句话,只要保得自身就是好汉。 放马前来,试看本事!”于是至阵前舞刀再战。 但见他:人如双虎斗,马似两龙争,尘沙捲起似飞云。 威凛烈,势狰狞,双刀击得焰腾腾。 气嘘天地惨,声吼神鬼惊。 二将战了两个时辰,约有六十余合,各皆汗流满面,入眼难开。 架刀少歇,去了头盔再战。 未及四十合,马皆力乏,驰骋不上。 石虎躯重,马足似软,恐怕有失,乃先叫:“若是好汉,换马而来,别个输赢!”胤曰:“我知你为马倦,虑我逼你。 休要怕,不须换马,两个步战何如?”虎曰:“步战恐你要输。 ”胤曰:“不如此,不见手段。 ”于是各皆下马,对战上一个时辰有余,略不少住,无分合数,熬至日落不歇。 众军大叫曰:“日已沉西,二位将军且住,待明日再决胜负。 ”二人犹不肯罢。 刘咸、石堪各自出叫曰:“天黑难办,军士皆回寨也。 ”石虎曰:“若非天晚兵散,我时刻活擒汝矣!”胤曰:“今日便不捉你,明日定要捉你也!且自放手,饶你去过一夜,明日好来受绑!”虎曰:“说话当不得事的,来日再看!”于是亦各归营。 石虎谓众将曰:“刘胤小贼,亦是好汉。 第444页 我一向来,未曾遇此敌手。 今若此犯对,怎么胜得他们?”石堪曰:“此贼难可力服,只可智取。 我有一计,趁兹两家酣战辛苦,必不提备,我等即便造饭,令三军饱食。 更深衔枚而起,分作四路,约半夜劫其大寨,一齐杀入,彼必慌乱,可斩刘胤,以擒刘曜矣。 ”石虎听计大悦,曰:“弟之高谋,不亚章邯破项梁之妙。 但不知诸将士肯奋勇齐心,干此大功乎?”即召众人问之。 众曰:“数日以来,皆是元帅劳力,某等未建寸功。 今当尽力破贼,何敢少辞?”虎喜,命取酒肉分赏军士,宴款将佐,分遣飞使去会石良,引兵助战。 召石生出城中之兵,共同劫寨。 黄昏时候,尽皆结束齐整。 一更以后,石虎与李隆一路,石堪与朱保一路,李农与支屈六一路,石闵与石瞻一路,下令衔枚勒口,悄悄而进。 二更近寨,约合的当。 三更发兵,一齐杀入。 刘赵之将皆卸甲歇息,忽闻兵至,慌起整顿。 石兵已入寨门。 守门将吕中伯一人有甲,当先来敌。 正遇石虎,斗不五合,李隆并上,将左胁下勐刺一枪,只中右臂,中伯弃械而走,被石虎赶上,一刀斩之。 刘黑轮锤打出,击死石将赵新,又伤朱保右膝。 石闵看见,自背后赶上,一刀砍死。 康平拒住中门,以箭射伤石兵无算。 石堪、石闵方将欲退,又遇张贺度等从城中杀至。 康平肩中两枪,负痛而走。 刘赵之兵大乱,自相践踏,混斗杀死满地。 刘胤、平先与刘曜杀出,方才离寨,石虎、石瞻、魏¨、李农四将围住不放。 刘胤奋勇来夺路,不期石堪又至,一箭射中胤肩。 胤不顾,带箭前沖,以救刘曜脱围。 又遇石虎刀尖伤其膊上,负痛突阵。 行不百步,復被石闵、石生、张贺度、李隆截刘曜、平先于内。 唿延瑜看见杀入,救出刘曜而走。 平先陷于阵中,左右冲突,不能得出,身中数箭。 正将危迫,却得刘雅、刘贡、张阆、张选、辛滔等杀入,救出平先,刘雅等又陷于阵内。 张选、辛滔杀转去救,悉皆战死,幸得石琮杀至,与刘贡协力攻入,合刘雅冲出,一同刘曜望关西走转。 石虎大叫众将曰:“今刘曜逆天助晋,天使其败,不可不追!”次日,整兵再进。 赵将石良围困荥阳,因石虎使人会合至金墉,共破刘曜,良乃撤围夜起。 次早,刘岳探知,乃与刘震、刘咸、翟楷、石瑶引兵追良,来助刘曜。 良战败逃走。 刘岳闻道石虎大败刘兵,復又进赶,乃从间道去护,阻住石虎,曜始获免。 及至金谷源,石兵又进,刘岳乃命众将保驾西行入关,独自把住谷口阻敌,只有副将杨腾、大将王腾助之。 与石兵相拒半日,身中流矢,血透袍铠,岳犹死拒,阻住虎兵不大进。 岳料刘曜等走远,乃始退遁。 石虎恨岳,随后追袭,至洛西及之,岳復阻战。 为石虎兵多,前后阻住,岳乃走入石樑堡。 石虎自度刘曜去远,遂只赶刘岳,至石樑堡扎住,四面掘成坑堑,列长栅以困之。 于是刘岳内外遏绝,粮尽杀马而食,马尽兵飢,又暗杀伤痍士卒以食众兵。 刘曜至渑池,闻岳被困,欲整兵进救。 夜中无故满寨震惊,咸言石兵大至,望西奔溃四十余里,天明方定。 次夜大惊,兵士復起。 曜听任义西归之劝,径回长安,不能救岳。 岳兵饿甚,多有奔出降于石虎。 虎知其困极,毁栅而入。 刘岳勉强上马来敌,其马又仆,为赵兵所擒。 王腾刎死,杨腾被捉。 关西勐士八千,氐羌精勇三千,虎乃押上襄国,与后赵主发落。 其余兵士一万八千六百余人,尽驱入深沟,掘堑填而坑之。 虎部将皆言其惨,虎独快焉。 刘曜之将智勇可以委任者,惟岳一人,乃刘伯根之少子也。 此回被擒,刘势衰矣,又折上将吕中伯、唿延谟、王腾、刘黑,偏将张选、辛滔、杨腾,精兵十余万,皆曜不听良言之失也。 曜至咸阳,乃素服郊哭。 越七日,游子远差人出迎,方始入朝。 石虎既获大胜,破擒刘岳,復使王华、李隆、石堪助石良攻打荥阳。 李矩见极,出兵与战,被石良擒其副将郭元。 矩復退入坚守。 良解郭元上襄国。 石赵主见石虎坑刘兵,乃令写书一封,令人监押郭元至荥阳,招兄郭诵并谕李矩,书曰:  朕自肇基河北,奄有河南,山之西,汉之北,自幽及燕,悉入版图。 去岁平曹嶷,山东全属,北地拓跋降附。 今又西败刘曜,南晋不敢窥兵。 天下之大,十得六七。 卿如牛之一角,何不归命,而乃甘受困苦如是?且朕已委兵柄于大元帅虎。 虎之性,卿所知也。 恐破城之日,军民受惨。 第445页 谨此相示,幸自度焉。 李矩看书不理,赵使復拘郭元以去。 矩慌问于郭诵曰:“郭元復遭押去,吾为舅者,心甚不安。 汝意何如?”诵曰:“欲全忠节,难尽孝义,昔日王陵之母为楚所拘,陵尚不改其心,况一弟乎?无他异论,守御益力。 ”良等月余无功,石赵主闻知,又遣人赐郭元官带,以麈尾马鞭予诵,表示殷勤,劝郭诵归附。 诵又不受答。 勒知其忠不夺,再诏石虎将大兵攻围荥阳。 矩知,使郭默出阻。 两军战于密南,默败,奔走建康。 李矩闻言郭默南奔,怒其不为死守郡镇,临难而逃,乃令郭诵、段文秀二将连夜追默,至襄城及之。 郭默涕泣,以为兵少不能敌,虽是相负,亦情极而然。 段、郭二将力欲邀勒使回。 默思赵兵必不能抵,荥阳难守,二人又不肯放,乃弃其妻子并部众,佯为溺水而遁。 段文秀拘其部兵家眷而转,将见李矩,言默投河之故,矩待其妻子如亲。 石虎到,又旬余不能得下,乃放言欲尽坑兵民。 城中将士听知,又见粮尽受饿,因而多有私通石虎者。 李矩知人心将变,密与郭诵、段文秀、参谋郭方、大将马尚、功曹张景、主簿苟远商议逃走之计。 诵曰:“争奈石兵围紧,恐难得出。 ”矩唤诸将江霸、蹇腾、梁志、李弘、李环、张肇、范胜等俱至,收拾各人家眷,密点壮士三千余人,诈为劫营。 余兵皆推不敢轻出。 矩等开门,乘夜冲出,又被阻住,诸将奋力舍死撞杀,幸出重围。 李矩身中四枪十余箭,不能举动,众伤之,不肯相舍,一同送至鲁阳。 矩坠马不能起,乃上山麓少坐,嘆息而死。 后人有诗赞其忠义曰:  镇守荥阳数十年,恪遵晋节永无愆。 二復洛阳名誉显,今遭伤殒悼忠冤。 第一四一回 刘曜蒲坂破石虎 话说李矩既死,众人将至襄阳,然后收葬于岘山。 自是司豫颍汝许洛,悉归后赵。 赵主勒得捷,诏虎班师,加为车骑大将军,督领内外诸军,武将以下皆任调遣。 赦刘岳以为散骑常侍,居邯郸。 以郭元为京城主簿。 程遐乃石勒之妻兄,见石虎是养子,勇勐狼愎,恐难制伏,密劝石勒曰:“河南之地新得,民心未附。 可命石虎、生、堪、瞻四人引兵四万,往彼镇守,以防侵夺之患,其实是出之远去,免致日后有争位篡夺事耳。 ”赵主勒然其言,召谓石虎曰:“今河南新附,民心未固。 邺城之地,乃曹魏旧都,城池坚固。 你可将兵镇守彼处,使东晋西刘不敢有犯我家之地。 ”石虎见父发使远出,料是程遐之计,不容身在朝中,心甚不乐,忍耐而去。 石氏之祸根始于此矣。 石虎既至邺城,兵马无事,乃日夕射猎于郊外。 一日,于柳林中,遥见一客人身背弓箭而至。 虎令捉住,问曰:“汝是何等之人,带弓箭腰刀而行?必是作歹作恶者。 ”其人答曰:“某乃江南人氏,为商买卖长安。 今因赵主招募羌胡兵马二十余万在城,常时诈骗掳掠客商。 我等存止不得,各思还乡。 路上单身难行,故备器械,聚伙四五十成群而走。 得出关外,各皆分散,是以不曾弃捨此弓箭耳。 ”石虎曰:“他那里聚集军马,有何所用,你等可晓得否?”客人曰:“他道要报金墉之仇,以取荥阳,别无他事。 ”虎听其言,赐与酒食压惊,放之使去。 收拾回城,乃亲自匹马直至襄朝见石勒,备道其因。 石勒乃召众臣上殿计议,皆曰:“待其来争,方可动兵。 ”勒不决,使人请问于张右侯。 使者回报言:“右侯病笃,口舌含煳,眼目朦胧,问不能答,语甚蹇涩。 家人命我来回旨。 ”石勒大惊,不及更衣,即带孔苌、桃豹、程遐、张光数老成故旧,同往宾府问疾。 到时已不能言,惟张目流泪而已。 勒与众人涕泣回宫。 是夜,宾卒。 次日报讣,赵主大哭大恸曰:“天夺吾右侯,使朕去其一臂矣!况復能广大基业乎?”言罢又哭。 众臣曰:“右侯年登九襄,寿不为夭。 官至极品,富贵不小。 若论福寿,可谓双全者矣。 ”勒曰:“朕非伤其殀也。 右侯同朕起事,建此功业,算无遗策,虽子房莫能过之。 今未能安享太平,遽尔暌违,使朕痛心崩裂,情不能已。 ”言毕泪如雨下。 众皆伤感,因而罢朝送殡。 勒乃以程遐代宾为右长史,兼丞相事。 石虎上言:“关西之兵不日当出。 宜先取潼关,以逞先发之机。 ”勒以张宾亡后,心绪散乱,无意兴兵。 石虎又奏言:“刘曜新败,锐气未復,亟宜进兵平定关西,以大一统之业。 第446页 ”勒皆不听。 石虎抗言曰:“时不可失,机不可挫。 前日刘曜大兵二十五万,被臣一战而破,今吾部下有精兵数万在邺,足可为用,当往攻之。 ”乃陛辞而去。 勒亦恶虎强横,任其自去,不行阻当,胜败使虎自当。 虎至邺城,矫赵主之命,留石生守金墉,赵勇守邺城,与石瞻、石堪等起兵四万,带副将支衍、邵拱、刘术、张朴等,欲趋长安。 兵至蒲坂,西赵守将接连报入长安。 赵主曜大怒曰:“朕今正欲兴兵擒此悍贼,以报刘岳之仇,彼乃自来投死,岂可容恕也!”即日点兵十万,以刘胤为先锋,梁胥、徐邈、蒋英、辛恕为左右,自与平先、游子远为合后,同至蒲坂,以拒石虎。 不数日,西兵亦到。 石虎引兵搦战,游子远命刘胤、徐邈、梁胥等陈兵严俟,不许出战,又分付蒋英、辛恕等紧守寨壁,密与平先、刘雅带十数骑,悄地偷往石虎营边观看一回,即便驰转营中,与刘主曜议曰:“此路中数十里,皆是淤坂,泥泽深陷。 石虎屯兵此地,乃一匹之夫耳,何难破哉?”即便分付刘胤出战一阵,来日以计胜之,时将过来。 刘胤得令,领兵对阵。 石虎见西赵兵出,厉声叫曰:“可是刘胤出战否?他将非吾对手!”刘胤擂鼓出骂曰:“石虎鼠贼狗盗,不能与吾明较胜负,而乃暗行诡算,劫吾营寨,真小人耳!今日尚敢夸口?”虎怒,挥合扇大刀砍杀过阵。 刘胤接住,前后战上四十余合。 天色渐晚,两边收兵回寨。 刘曜乃问计于游子远。 子远曰:“明日且不可出战。 持守数日,示之以怯。 待安排停当,然后行移。 夜则大张灯火,巡更击柝,使石虎不敢劫寨,又见我惧怕严防之心。 俾虎忽我,不以为意,可成功也。 ”密唤刘胤带领军人将淤田狭处用木栅填底,铺以木板,布成大路一条,仍用污泥盖之,插标为记,以便自走,好诱他人。 命:“梁胥、刘雅引兵二万,伏于西北头草坡柳林之中;徐邈、朱纪引兵二万,伏于来路左侧五里之外;蒋英、辛恕引兵二万,伏于来路右侧五里之外;平先锋引兵二万,伏于后路,阻他救兵;夏景、王用二将引兵三千,伏于淤泽之旁,俟候助擒石虎。 刘殿下将人马一万出战诈败,望泽中板路依记而走。 石虎见吾可去,必亦放意追赶。 将近泽边,我命刘贡放起号炮,徐邈、蒋英两路杀出,刘雅将军领大兵逼进。 石兵见我有计,威势又盛,必不敢转战,定向前辅石虎追赶,一至淤田之地,我兵奋狠拥进,其人马必乱,乱则定陷泥中。 夏、王二将催兵用长枪刺之,再使长钩钩起,逐个诛斩,连石虎亦可擒之。 ”调度已讫,各将领计而去。 石虎索战两日,并不见刘胤出敌,心中疑惧。 至第三日,也不出。 次早,刘胤引兵扣寨搦战,喝众叫骂。 石虎见之大怒,自率精卒万人居中,石挺、石瞻各将万人为左右翼,出营布阵,指谓刘胤曰:“你如此惧怕,日则守寨不出,夜则坐候待旦,昼夜不敢少息,何不投降以保图安逸,免致破胆?”胤喝曰:“敢出妄言!吾因前日被汝少赚,误伤一刀,数日阴寒,聊有微疼。 故待今日晴明温暖,好用力擒你。 你敢战我,放马过来。 ”二人各舞大刀而出,恶战上八十余合,刘胤故意假言曰:“石虎且住,我今日不与你战了,明日好好整顿精神,来擒你们。 ”道罢,放马往西北而走。 石虎只道刘胤刀伤疼痛,不能耐久而退,驱兵随后赶去。 方二三里,前是淤田。 刘胤少住,復又回顾,望其中间走去。 石虎以为惧而极逃,亦至泽边。 只见后面刘雅、徐邈两枝精兵杀出,蒋英、平先四路俱进,只望石兵背后紧逼。 众见势盛,尽望前面石虎阵中而去。 王用、夏景炮声又起,大喊不绝。 石兵竞前,连石虎亦不敢后敌,趁刘胤追去,军兵走速,皆陷入淤田。 虎知中计,急勒马转,马蹄已深陷二尺余。 刘胤復从西头杀回,欲擒石虎。 虎慌,连拽其马,正在争?不能,王用思夺头功,向前一戟刺去。 元来天意未亡石虎,被虎一手抢住王用之戟,用手尽力一扯,石虎力大,就借王用之势,连刀自马背上一跃丈余之远,王用反被推翻下马,泥不满尺,虎乃砍死王用,就跨其马,上于干处。 平先抢进,虎乃不顾军副,单马而逃。 支衍、邵珙带兵五千来救,又被刘将围住杀死。 石虎身中十余枪,犹被突阵而走。 徐邈、夏景紧紧跟去。 石虎马不堪骑,正在危迫,却得荥阳石瞻、石挺两人兵到,杀退徐邈,保虎而走。 刘胤、平先、蒋英、辛恕分头追赶。 石瞻翻身阻战,与平先抗敌。 未及十合,蒋英逼上,生擒而去。 刘胤随后追赶,一日夜二百里不能及。 第447页 于路石兵死丧殆尽,石虎止余石挺三百余人,奔入金墉以就石生。 胤等收兵,刘雅将淤田军士,悉令射而杀之,降者万余。 得胜回营,西赵主曜曰:“破竹之势不可失。 趁此追去,夺取河南,擒诛石虎,亦可去其一臂也!”刘胤、平先等乃引兵望金墉而进。 石虎闻知,乃先奔朝歌而去。 刘将一路攻取野王荥阳司颍各郡,皆下之,惟石生守金墉,不曾克。 游子远自至观看,命决千金堰引水以灌之,不浸者三板,城内水深丈余,民皆徙于高阜之处。 石生死守不屈。 值长安西明门内有古木一株,高十丈许,被风吹折,断其一半,桠枝尽死,止存根干二丈。 经一宿,忽成人形,有头有颈,髮长尺余,须长五寸,眉长二寸而白,耳鼻皆具,两手上擎黄白色莹,惟少眼足二件,口闭无窍。 每至夜分,则有声似语,多类番音,不能辨解,人去听之则止。 七日以后,手耳鼻发皆成枝叶,五日内即如旧时一般高大,愈加茂盛。 侍中和苞、乔豫、台官任义、赵苞皆以为不祥,上表至蒲坂,劝赵主曜迴銮,且释金墉一郡之围,免伤无辜万民之命。 曜听之,乃召游子远、刘胤等回兵。 金墉得解。 西赵主转驾长安,国中无事。 又将河南诸郡,自以为瑞,更不忧惧。 忽闻边报导西凉张茂死,世子张骏继立,兵马復盛。 曜怒,召众臣议曰:“叵耐茂贼前以势败归朕,朕念其世家,封他王职,不为薄矣。 今他身死,张骏孺子不来报,以背地自立,久失赍贡,宜兴问罪之师,免使陇播效尤,各违朝命,为国家后患。 ”和苞等以为因恐不祥致灾,故乞罢金墉之围,暂宁兵民。 今復要征河西,亦所不宜。 赵主曰:“后赵石勒是吾敌国,或者难保必胜,此为争衡之兵,朕从卿劝。 今西凉是吾属部,乃是征伐之师,旗指处可以平者,何得又阻?”苞不再言。 刘胤一力贊之。 曜即命胤将兵五万,统大将军刘咸同蒋英、辛恕等,征讨河西。 兵至扶罕,张骏闻知,命大将韩璞为帅,宋辑为副,再调武威太守窦涛、武兴太守辛岩将兵听璞节制,以御刘胤,屯驻于沃千岭两边。 相持六十余日,并不一战。 辛岩密谓韩璞曰:“今西凉公见赵兵来侵,坐卧不宁,故扫境内之兵,以属将军。 将军惟徒坐守不战,以致师老粮竭,宁不愧于河西乎?且将军拥精兵数万,籍氐羌之锐,锋莫可当,正宜速战以破其兵,何可稽延以自敝乎?仆恐久而变生,悔时迟矣。 ”璞曰:“吾所以据险不战而坚守孤垒者,非无能而畏缩也。 盖为出军之日,太白犯月,星辰逆行,白虹贯日,临于西陲,此皆天变之甚者,吾故惧之而不敢妄动。 若一战不捷,为祸更深,故严守以俟其隙耳。 今刘曜与石勒势不两立,石虎、刘胤屡战成仇,虎必復争河南,胤又焉能持久于外?以故守而览之,待其退动,一击可获胜也。 ”辛岩伏其论,遣人上言于骏,请粮给军。 骏遣阴预部粮前来,折冲将军陈珍以书遗韩璞曰:“前者将军军于洮水以侧山,粮运被袭,致误军机。 今阴预来,前必赵兵,须亦备之为幸。 ”璞得书,乃遣辛岩援预运米,以防刘胤邀截之防。 刘胤与凉兵持守三月有余,不能前进,心中忧闷。 正在议讨,忽有探马报导:“西凉阴预运米至此。 惧吾兵阻,昨差辛岩引兵一万去助,不日将到。 他只坚守,决不进战者。 ”赵刘诸将听言,皆忧曰:“吾等远来,利在速战。 彼今添粮,思老我师。 如何区处?”刘咸建议曰:“韩璞乃西凉老将,勇而多智,故不战,遏吾之锋,是欲俟吾粮尽自退,乘而击之也。 今吾来此数月,求战不得,羌胡部落多散去掳掠,此乃是粮竭于内,兵叛于外,迟则有变矣。 兹喜阴预至此,辛岩兵又分动,可谓天赐机会,当于险中以求奇功。 依吾愚见,亟宜点选精兵,分作两路,访其踪迹,一边截住辛岩,一边去劫阴预,夺其粮草。 韩璞乃有心之人,探知我等所行,必然亲往救应。 却令蒋英、辛恕跟刘鸣雷引兵二万,直趋其寨放火焚之,使他两头皆失,何怕韩璞多谋,亦可破退矣。 ”众皆大喜曰:“不探虎穴,焉得虎子?此计极妙,须当速发。 ”刘胤曰:“韩璞前番遭此计策而败,今番又要中算,其功必成,众休惧怯。 且今吾等远来至此,行粮将尽,进不得战,退则遭其所追,丧败无日矣。 喜他运粮将至,欲往夺之。 奈乎山路逼窄,兵多难行,特此嘱託将军等分作两阵去阻阴预、辛岩。 每路止带精卒五千,悄悄而去。 如遇敌兵,务宜用力向前,以图取胜立功。 吾亦自引五千人马,于中接应。 成败输赢,在此一战。 若不用心竭力,匹马不得还矣。 第448页 ”众皆曰:“愿领钧旨,但恐彼兵或多,亦要打点,勿可轻忽,前后须有接续,方保成功。 ”胤然其说,乃命刘咸、徐邈往截阴预之粮,刘雅、梁胥往阻辛岩之助,刘震与蒋英、辛恕各将精兵七千,往候韩璞,若一离寨,即便杀去,放火焚之。 留兵一万守营,自提步马七千,随后去帮夺粮。 四路一齐密起。 蒋、辛二将多带火器,先去埋伏。 咸等潜从小路抄出阴预之前。 刘雅正欲分扎以伺辛岩,探得已与阴预相合作一路来矣。 二人乃即寻山暗隘处,两头埋伏以等之。 辛岩既与预合,预亦甚多智虑,每至日间,则住于山谷,使兵探听而行。 凉将阴预其日探得路上并无动静,喜谓辛岩曰:“吾等至此,不见赵兵,明日过其山谷,可以稳达大寨矣。 ”岩曰:“今当趁夜过此险隘,到得那头,就有兵来,不足惧矣。 ”于是催兵众押粮,靠晚入谷而行。 方将半夜,尽至隘处,挨跻难前,众皆纷纭喧嚷。 赵兵听得,放起连珠信炮,前面刘咸、徐邈杀出,后面刘雅、梁胥杀出,辛岩、阴预分两头迎敌。 阴顼见有兵夺粮,即便飞马偷往韩璞处,去请救应。 梁胥等兵少,只是抵死截住。 持至四更,刺斜里一枝精兵杀出,威如勐虎。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执霜刃大刀,交横砍至,势不可当,乃赵国大元帅刘胤也。 凉众大惧,乃唿聚作一处,以箭射住,以等救兵。 刘咸、刘雅等把定,刘胤冲突不胜,亦令放箭射之。 韩璞当晚正在忧虑赵兵夺粮,集众共议未散,忽见阴顼慌张奔到,言:“吾兄等运粮,到此连山谷中,被赵兵围住,不能得出,可速往接应!”韩璞听报大惊,即使窦涛、宋辑将兵一万先发,去救岩、预,自领兵众后发,欲趋赵寨劫而奄之。 不防刘震等已在梁营近处伺候,见其离寨,即便悄悄分三路杀去。 凉守兵不及整战,又且些小,各皆奔散。 蒋英、辛恕放起火来,烟焰沖天而上。 韩璞行未数里,遥见红光接汉,知是中计,不敢进劫赵寨,亦望连山谷中去助宋辑等,共破刘军。 赵将刘震、蒋英等烧了凉寨,料无人救,乃留辛恕搬抢遗粮器仗。 二人亦引兵从后而去,追赶韩璞。 及宋辑到谷口时,阴预已被射死,辛岩尚据险死守不屈。 宋、窦二将大喊杀入。 辛岩知有救至,引残兵冲出,夹攻赵兵,得开谷口,与刘咸等併力鏖战,殊不能脱。 韩璞自将兵到,战气稍厉。 刘咸等方欲引退,只见刘震、蒋英杀至,令军士大叫曰:“凉之大寨已被我们烧毁,此处粮又所得,众人努力,可擒韩璞矣!”凉兵听得,思有衣囊等物在寨被烧,各皆失措,遂无斗志。 韩璞喝令用心破敌,各有重赏,军士始终参差。 刘胤觉之,自挥大刀当先直入凉阵,咸、邈、英、恕等随后并进。 辛、韩等不能当抵,大败而走。 赵将从后掩杀,斩首五千余级,杀死者二万余。 璞与辛岩收残兵回凉州。 刘胤乘胜渡河,攻陷令支,又进围振武。 振武太守皇甫该设谋坚守,令土民将粮草尽皆移避而去,相持弥旬不战。 赵将以其惧怕,有轻忽懈怠之意。 该使轻骑潜出,掩烧赵之行粮。 刘胤救火,存得些小之粮,十去六七。 次日又被皇甫该决水沖灌其营。 赵兵惊乱,粮食尽皆遭没,沙土半杂,多陷入污泥。 胤等恐食将竭,心中大惧,遣使上长安催粮请助。 武威太守窦涛劝张骏出兵,共遏赵军,阻其粮道,再过一月,刘胤必然成擒。 有从事刘庆又上言曰:“欲安霸业者,不可以草率兴师,不可以忽略后众。 今国内年荒岁歉,民不聊生,主帅新丧,大将军挫锐,众心惶惧,且宜养兵息民,待时俟隙。 安可妄举幸功,以结深怨,况胜败又未可逆料者?昔周武回戈以待亡殷之期,曹公宽缓袁氏以俟谭尚之毙,何不法先人之鑑,忍一时之屈,图久远之荣?脱获刘胤,刘曜肯不发大兵报仇乎?吾皆远隔江东,救援阻绝,河西危也,否也?”骏曰:“然若何处之?”庆曰:“今宜遣使復通赵主,使之还旅。 然后招引贤俊,共理国事,卧薪尝胆,激励将士,图报沃千之耻,管取如越之所以覆吴也。 ”骏深然之,乃遣参军王?往赵,再通旧款。 ?到长安,入朝赵主。 赵主曜曰:“向者西平公纳款于朕,共安西土,不为不美。 何乃听信小人之言,又失和好,久不相往?故此兴师来问其故。 卿今至此,将欲何为?”骘曰:“今以故主新丧,旧事不理,以致有失奉币。 特差小臣叩阙再申款盟耳。 ”中丞赵苞曰:“贵州必欲追踪窦融,款诚通好,能保远久乎?”?曰:“不能。 ”苞曰:“君既来通好,而曰不能永,何也?”骘曰:“昔齐桓公贯泽之盟,小心翼翼,诸侯皆不约而自至。 第449页 及葵丘之会,骄而矜诞,叛之者九国。 赵国之化常如今日,则云可保也。 若使政令凌弛,尚未能保迩者之变,况鄙州乎?”赵主顾左右曰:“此北州之高士,西土之佳使,不可以言语相难。 ”乃重待王?,许其通好,以礼遣还,使人持招宣刘胤等回兵。 后人有诗一首贊王?曰:  凉士嘉王裀,宏才广博闻。 奉使和刘赵,清辞服众臣。 匹马长安道,罢回十万兵。 第一四二回 苏峻谋反抗庾亮 话说刘曜大破石虎,復夺河南数郡,兵势甚盛,又再服张骏。 石勒患之,乃遣使通好于晋,言:“刘氏不道,杀戮怀、愍二帝,毁伐诸陵,皆曜之暴。 今又占夺荥阳平凉陇陕,寻肆无厌,乞赐合师以平狂剧,杜其后患。 ”时乃咸和二年,晋显宗年在沖幼,凡国家大事,皆凭国母之舅庾亮行移。 庾亮自行相事,任法裁物,殊失人心,惟太师王导以宽和得众,人皆悦导而厌亮。 卞壸睹此,常劝亮宜假宽和以收众心,亮不能用。 壸廉洁直切,不肯苟同,时族故为名士无悦者。 少与阮孚善。 孚谓壸曰:“君常口无闲泰,如啮瓦石,不亦劳乎?”壸对曰:“诸君子以道德恢宏风流相尚,执鄙吝者,非壸而谁?”及渡江以来,其贵宦子弟犹不能改,先宗王澄,后效谢鲲,竞为放达之行。 壸復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教,罪莫大焉。 往者中朝倾覆,实由于此。 ”欲排奏之,王导不从而止。 导以庾亮亦在斯列故也。 亮以五总管之侪,以国戚竟兼相事,秉政执轴,人多不怿。 有临淮守备苏峻因王敦反乱,入卫京邑,大破沈充、钱凤,除王含、王敦之功称首。 亮等拟爵,使其出守歷阳。 明帝崩,不得同受顾命,心甚恨之。 自思建康单弱,不能敌一王敦。 若非己来,险失京邑矣。 因恃破王敦之势,辄生异志,招纳亡命,採访豪杰,兵众日盛。 下县漕运粮米,稍不奉命者,即加谴责。 威声传入建康,庾亮恐其后为祸患,欲下诏征之。 问于王导,导曰:“今苏峻拥兵握众,恃强自恣,决不肯善即归朝,必若执迫之,虑其心中变生,为患反大,姑宜稍缓,待后相时而行。 ”亮以为歷阳密迩畿甸,易于犯阙,仓卒难备,乃不从导言,竟下诏征峻,擢为大司农,释兵入朝辅政。 苏峻见朝廷有召,集众议曰:“今晋帝授吾为大臣,归朝辅政。 吾思我等外任镇使,岂有骤干朝廷内政之理?此必庾亮怪吾兵盛,而欲抑遏以夺之耳。 汝等将为何如?”部下徐健曰:“主帅所以能服众人者,不过此兵威而已。 若一入朝,则兵权必解。 辅政多崇文教,恐非主帅之所长。 纵然为卿相,亦难服人。 思保永远,还是不去的是。 ”峻从之,乃对使官以荐祖约。 庾亮原非真为缺官辅政,又不擢祖约。 约怪之,密以书遗苏峻曰:  寿阳祖约拜书歷阳内史苏将军麾下:向日奉诏勤王,不肖自斩任怡,恐敦嗔怪,敛兵与王廙遥拒,故不获一同赴阙。 后将军建莫大之功,愚以为朝廷当以将军代敦,作上流关锁。 不意郄鉴等荐陶士行为之,惟以将军任歷阳内史。 询知其详,皆庾亮专主,非出帝意。 且仆虽无效用,吾兄多有功于国家,论名列职,亦不当在郄鉴、卞敦、卞枦之后者。 今先帝晏驾,而乃不预顾命,又不得受遗诏,聊无褒进,是皆庾亮擅权,以致然也。 迩闻诏征将军入朝,第恐由于奸谋,切不可去兵徼禄,以自毁羽翼耶。 其鑑谅之。 苏峻见约之书,遂决意不奉诏命,通好于约,以求为助,深恨庾亮。 亮又以峻抗拒朝旨,谋于僚属,欲以制峻。 众僚属曰:“苏峻出身寇类,性疑而忌,姑宜置之以诏慰谕,使其移兵备此,然后遣能将代守此地,以制其势可也。 ”亮又以咨于王导,导亦曰:“吾知苏峻出身微贱,其性猜险,必不奉诏。 今既征之不至,其心已疑。 设再强逼,将不胜其虑矣。 宜以计安他方可,否则朝中兵弱,主幼事艰,非用兵之际,勿行草率。 ”亮又不听,惟只暗里提防,备峻不测,乃奏帝以温峤都督江西诸军事,镇江州,与荆州陶侃相为表里;以郄鉴都督滁边诸军,镇徐州;以王舒为会稽内史,使遏广德之路,增修石头城等要。 丹阳尹阮孚见亮若此所行,知迫峻乱,乃私谓亲友曰:“江东基业尚浅,主君幼稚,强胡在北,时艰兵敝,宜当笼罗镇臣,使各倾心卫国,方保无危。 今庾亮专政,年轻才躁,德信不孚,所为偏执。 观其行径,乱将作矣。 吾当避而远之,免蹈累中。 ”次早入朝,奏称:“邓岳以寇发改迁西阳太守,使剿山苗。 广州缺人守把,其地蛮夷出没,恐民不得安业,甚为大害。 第450页 臣请往守此处,免致广州交崖等处,东西粮道阻绝。 ”成帝从之。 阮孚得命,乃挈其子弟家眷,南行避难而去。 冬十月,南顿王司马宗见亮所为,知峻必乱,乃以书安慰苏峻。 庾亮以为宗怪其执锁钥之时,曾劾宗、胤,疑宗是暗结苏峻抗犯,思要害宗而无其罪,未敢即行,潜使人核宗过失。 司马宗亦阴谋亮,思欲黜之而自执政。 亮之心腹人钟惟觉其事,劾宗谋反,亮遂乘机使人收司马宗勘问,故不审究,少时杀之。 降其兄西阳王司马羕为弋阳王。 羕乃东兴勛首,明帝师保,宗亦禁卫之臣,而庾亮一旦诛剪之,失人心甚矣。 成帝不知司马宗被害之事,因问于庾亮曰:“当日白头公何所在也?”亮对曰:“宗为谋反,人劾其实,已伏诛矣。 ”帝泣曰:“舅听人言,道人作贼,即便杀之。 若有人言舅作贼,当如何处之?”亮乃大惧失色,无可以答,唯唯而退。 越数日,有差使从歷阳至,言苏峻招亡纳叛,广贸积粮,有得重罪者皆逃投于峻,峻即匿之,近添死士数万,兵势甚盛。 庾亮曰:“此人为乱,终必不久,何以处之?”乃与众官等议曰:“苏峻在外,朝廷必不得宁。 前者诏彼入朝,贼虑失兵,故不应命。 今当先以其弟苏逸任歷阳守,代领其兵,征彼归京为官,方可免祸。 ”举朝皆言不可。 钟雅又曰:“前番峻不奉命,彼惧抗诏之罪,延今必未能释。 再復去召,他安肯来?若苦逼之,是速其乱耳。 且自置之,待其谋起,合外镇共征之未迟。 王敦统荆襄九郡,尚亦终败,峻一歷阳,能胜朝廷乎?”庾亮执言曰:“兄用事于朝,弟掌兵于外,彼何不来?”竟拂众劝,坚要行之。 温峤在江州闻知此事,使人以书阻止庾亮。 亮又不听,奏帝復颁诏命前去。 苏峻见朝旨又到,惧不肯从,乃遣其承事何仍、刘仁入京面见庾亮,言:“如是征讨寇盗,外任调遣,不拘远近,悉皆听命,在所不辞。 至于内辅朝政,才所不堪,实怕受职。 且虑一旦离此,恐部众内多亡命,倘有为乱,反归罪于己。 望乞谅之。 ”亮亦不听,遣使持凭以苏逸为歷阳内史,诏苏峻为大司农。 峻无奈,拘留使者,不发復命。 何仍上表固辞,又奉书于亮,乞守外郡。 亮作色曰:“朝廷以为大司农,岂不如一刺守也?且以弟仍掌镇兵,何所不可,尚欲抗违帝命乎?”苏峻见庾亮苦苦要动其入朝,乃召集各下县辅将等大议其事,于是韩晃、刘仁、路永、贾宁、任护、匡术、匡孝、管商、弘徽、张健、张谨、何仍、徐会、徐健、马雄等皆至。 峻置酒共议曰:“我昨又上书哀求朝廷,明言不容在此近京内地,当于青州界上乞一荒郡居守,以备外寇,庾亮又作色不允。 吾知其必欲置我等于死地也。 诸君有何高见教我?”任护曰:“若此求免,彼必要取主帅去京者,彼意已决,将无望于生。 进退皆不能矣,何为而甘受其无辜之戮?以作者智之士,只有整肃兵马,相机而行。 大丈夫亦与人为。 ”苏峻听其言,乃决意叛晋,即具笺致意于卞壸曰:“往者国都遭王敦之过,危如垒卵,非我几不能济。 今狡兔豺狼获而鹰犬理该烹矣,但当以死报其造此谋者。 ”壸以书示朝官,復送至江州与温峤并徐州郄鉴知会。 温峤见书,且怒且惊,即欲率兵归京以护社稷,遣使先报入朝。 庾亮恐峤一入,苏峻反无外惧之忧,反变愈速,乃回书报峤,使之勿可轻动,言:“西陲之急,过于歷阳。 今京中与浔阳江,相隔雷地一步耳,若有缓急,庶可相全者。 ”峤见之乃止。 庾亮又使人持书至歷阳,安慰苏峻言:“丈夫既立功勋,何生异议,自损盛名?”峻以书回亮曰:“人本不反而谓之反,人本不忠而谓之忠,是所以旁观有不平也。 台下既云我反,我又岂得苟活也?以此不肯。 再四思之,只可宁向山头看牢狱,不肯牢狱望山头也。 ”庾亮见其书言如此,乃始大惧,以兵马托卞壸掌管,下令各镇用心提备。 苏峻与朝廷止隔数百余里,知亮分付严防,又且书与卞壸、庾亮,皆露反情,不得不为矣。 但愁兵少无助,不能逞志,乃寻思祖约前曾以书劝阻,莫奉诏命,必是怨亮有异者。 密遣参军徐会往说祖约,邀其将兵共入建康,扫除君侧之恶。 会至寿阳,祖约接见,即有协从之心。 约嫂,祖逖之夫人柳氏,固劝,以为不可从贼作乱,致坏先公之德,以累宗祖之祀。 约从子祖智、祖述并皆性质倾险,知柳阻父,乃极口贊激父曰:“淮南太守任台,有何大功而进侯职?吾斩敦将任怡,诛其兵众,王敦势阻,羽翼摧毁,故能平乱,而乃毫无分赏。 石赵前使石聪来寇寿阳,吾等死守,求救官兵不至,告急文书弃如故纸,幸他粮尽退去。 第451页 父欲求为行府以威寇盗,庾亮阻遏不计,反又议作滁塘,以塞胡马,是欲弃绝我人耳。 正当乘此入朝,诛杀庾亮,以雪忿恨耳。 大丈夫可且作守株之徒乎?”祖约听其所言,立意苏峻,密使逖子祖涣、祖沛、女婿许柳将兵二万,先同徐会赴歷阳合峻。 苏峻得祖约从谋,心中大喜,即令其子苏硕同祖沛等共攻于湖。 于湖令陶馥,一时不知苏峻造反,仓卒无备。 祖沛、苏硕等骤至城下攻打,馥慌无持,只得点集民兵据城拒守。 歷阳之兵惯战胆壮,直逼城下放箭,民兵着之便走,遂被打下于湖,擒陶馥斩之。 祖约探知初战得城,以为事可有成,乃自率兵来合苏峻。 部下有颍川人陈光,素性忠谅,怒祖约为人反背,因与其亲随等攻入中军,欲斩祖约。 值夜天色昏黑,辨认不真。 约见兵动,同行军司马阎秃首先沖走,光逼至,误看阎秃貌类祖约,即便执住杀之。 约获逃转,逾墙走脱。 次日,帅兵捕捉陈光。 光知兵少难敌,走投石勒而去。 有谯郡内史桓宣知约起兵,以书劝谏祖约曰:  苏峻以掖县无赖流徒,初为盗贼,与党伙不睦,杀其魁首,聚兵自卫。 因救刘遐,偶得小功,得授临淮内史。 后奉诏入京,共平沈充、钱凤,虽曰有功,皆出周光、吴儒之力。 平敦之后,即封广陵县公,食邑一千八百户,报赏亦不为薄。 何当造反以叛朝廷?公为巨镇刺史,正好仗义除贼以见世代忠良,而乃从峻为叛臣,可乎?且昔王敦以荆襄上流九郡之众,甲兵五十余万,尚不能为,况一歷阳小逆?其奈天下人心何?明公若能为国返戈,则威名自振,世爵可保,久永不替。 否则吾恐祖氏不能血食矣。 伏惟鉴纳为幸。 祖约见书,不听其劝,桓宣乃移兵至襄阳,遣人报入朝中。 晋帝闻说苏峻与祖约合谋为乱,心中大惧,召集诸大臣于朝堂会议。 庾亮主见固守石头城,然后徵兵共来破贼。 尚书左丞孔坦献计曰:“请今及峻贼未至,急断陵阜,守住江之西岸,据诸口子,彼虽众多,尚可一战以制其锋。 今不先往,倘贼等一至,分侵姑熟,则人心危惧,难与战斗矣。 ”王导曰:“此言甚善,宜速行之。 ”庾亮不肯从而止。 及被苏峻前部韩晃袭陷姑熟,取其盐米,据其仓厫,庾亮始悔。 亟使左将军司马流统兵三万,守住慈湖,以拒贼兵。 宣城内史桓彝听知苏峻造反,袭陷诸郡,心中大怒,商议起兵入朝赴难。 从事裨惠谏曰:“郡兵寡弱,山民易挠,且宜按甲待之,伺四方俱动,方可协进。 ”彝乃厉色而言曰:“见人无礼于君亲者,如鹰鹯之逐鸟雀,疾进除之,庶或可得。 今社稷危迫,义无安理,何可坐视也?”因慷慨流涕,将兵前进。 至芜湖屯住,以探声实。 适值韩晃、张健泛船来至,闻知有宣城内史把住,张健曰:“且宜少住,催兵来破此处,则他处再不敢阻矣。 ”韩晃曰:“量桓彝一人,些小之卒,何足介意?”乃命挥船直进。 桓彝将兵分布,列船阻住。 韩晃与张健两头涌进,兵多惯战,彝不能当,大败走回宣城而去。 晃使张健引兵五千,随后追去。 彝见逼近,又弃宣城奔走。 张健乃回军见晃,道其可议下建业。 车骑将军郄鉴镇守徐州,闻知苏峻谋反,正欲提兵入援,知会各郡,先使报入京中,以安众心。 王导等知后赵遣石聪侵寇河南边界,兵至寿阳。 值祖约移兵助苏峻作反,其地已陷,徐邳百姓震恐,慌遣飞使止住郄鉴,未可轻移镇治,恐石胡乘衅东下,与苏峻、祖约构合,一时难平,郄鉴乃不敢发。 独诏江州守温峤督武昌之兵东下,屯守石头城,以备苏峻。 苏峻自起兵日,至此不过月余,被其前部先锋韩晃连夺数郡,擒陶馥,败桓彝,官兵莫能撄其锋,锐气甚震。 苏峻闻捷大喜,即合祖约乘势而下。 将近慈湖,慈湖守将司马流素性怯弱,不知兵法。 及闻苏峻兵至,未获整备,士卒不曾得食,慌张驱使出城阻贼。 韩晃将船摆开待战,方欲交锋,忽见旌旗蔽江,峻、约二人自将大兵来至,径前直趋官兵。 司马流喝众抵住,以寡不能敌众,弱又不能敌强,舟船四散,望风而逃。 韩晃独驱战船,单追司马流。 至下午,被晃围住,擒而害之。 得船五十余只,降兵七万人。 苏峻又得大胜,即便令作一起,其精兵十五万,旌旗掩映数百余里,顺流而下,欲先据石头城。 于路探知温峤在中镇守,乃不敢近,商议上岸,从陆路暗袭建康。 朝中闻知峻兵将到石头城,举皆震悚。 中司马陶回进言曰:“苏峻颇达兵机,性多侥险,知石头城有温太真移兵镇守,决不敢相侵,必弃此处,暗袭京邑,当起陆路自小丹阳连夜步行而来,其地并无大坂通衢,山垄错杂,甚可埋伏。 第452页 宜遣精兵藏于垄中候之,待其夜至,不别路径,伏兵四下杀出,彼必惊乱,一战可擒苏峻。 京都无恐,百姓亦获免难。 此乃以逸待劳,寡可胜众之策,亟宜行之,勿使挫过。 ”庾亮不能从,只遣哨船往探的实,再行计议。 陶回顿足而出。 苏峻行至小丹阳,夜昏黑,果皆迷路,各自觅径潜行,至天明,方始得集。 辰分兵齐,整队直进,至青溪栅,方始屯扎,传食整甲。 细作探得其因,急奔入城,报知庾亮,言如此如此。 亮乃大悔曰:“吾不听陶回之良言,是颠倒悖失,当败故也。 ”只得点兵守住宜阳门。 朝士闻之,多移家眷奔于东吴等处避难,惟右将军刘超独迁妻孥入宫,以安帝心。 成帝见事危急,诏令卞壸将兵出敌。 壸得命,点集诸军,出西陵阻阵以待。 峻将路永、匡孝、徐会、张谨等将兵先至,两边接战于西陵门外。 卞壸奋力向前,二子卞聆,卞氏外子卞旴、卞昭,皆捨命从之,杀死贼将徐会。 匡孝等引进,卞氏父子二人逼进,值苏峻、祖沛与先锋韩晃自至,军士垂败走。 苏峻即遥声高叫曰:“今汝众兵远远至此,已尽弃舟船,若一退后,无船可恃,无路可逃,悉皆死矣。 只有向前,可求生路!”于是众復奋敌抵住。 韩晃、弘徽二马当先,齐赶来救应。 卞壸知晃英勇,与诸子少退,扎于西陵门外。 庐江内史陶瞻引兵来救,见峻等移兵,乃占据青溪栅以断贼之后路。 贼将管商与部下议曰:“今被官军占据此处,已有退步。 不若焚之,使两家不得。 ”众然其言,引兵復取其地。 陶瞻向前追杀,商使人纵火烧之。 瞻欲救火,无心恋战,竟被乱军所杀。 管商驰至西陵门外,道知此事,峻乃下令进逼西陵。 卞壸拒敌,手杀贼副将卢光、沈贯等四员。 韩晃怒引众进。 卞壸抵之不住,身被乱军中六七枪,坠于马下。 卞聆兄弟一齐来救之时,卞壸已死。 聆痛恨向前,一枪刺死贼将张谨,又被贼众四面围住,兄弟悉为杀死于阵,官兵四散。 韩晃挥兵叩城下寨。 壸母裴老夫人闻报,使亲腹家童往认五人尸首,抬匿以待殓葬,乃对儿媳等哭曰:“父为忠臣,儿为孝子,復何恨乎?”当有处士翟阳闻之,嘆曰:“父死于君,子死于父,忠孝之道,粹于一门,可谓世之全人矣!”有诗一首挽之曰:  苏峻狂谋征建康,摅忠独步卞枦刚。 挺身报国心如石,赴难捐躯义似山。 亲死为君千载颂,子亡为父万年香。 一门尽节人难及,皓气堂堂壮庙廊。 第一四三回 温峤会兵讨苏峻 却说卞壸父子战死,韩晃引贼兵围住西陵门。 京中军惊乱,百姓大恐。 黄门侍郎周导与丹阳尹羊曼将兵阻门而战,不防贼将匡孝一箭射死羊曼,周导势孤,亦被弘徽所杀。 庾亮无奈,引兵亲出。 未及外城,匡孝、韩晃等涌至,官兵皆弃仗而走。 庾亮知不能振,祸必及身,乃谓侍中钟雅曰:“吾今暂往石头城,去就温太真相议,少避贼锋,大事深以相委,惟为用心调和之。 ”雅曰:“今栋宇摧崩,谁之咎也?”亮曰:“今日之事,不庸復言,公当期克復之效可也。 ”雅曰:“足下不愧荀林父矣。 ”言讫别去。 钟雅即入内宫,扶帝出御正殿,与右卫将军刘超谨侍于侧。 黄门李义思欲逃去,密谓钟雅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 今苏峻为乱,既入王京,公亦难撑。 何不随时相宜与同去权避其祸,焉得在此坐待其毙乎?”雅正色对曰:“国家不能匡,君危不能扶,逃身遁迹以苟免,吾惧董狐执笔之正矣。 ”不从其言,义乃单身逃出。 须臾,峻兵入台城。 司徒王导谓侍中褚?曰:“至尊既御正殿,吾等当端肃翼卫,扼抑贼心,示之以正,看其何如。 ”光禄大夫陆华曰:“老相国之言是矣。 ”即与尚书张闿、侍中荀崧等共登御座之侧,执圭拱立。 刘超、钟雅、褚?摆于座下,又命太常卿孔愉等朝服立于太庙之门,孔坦、陶回一班列于御阶之上。 各皆恭敬雍容,舒颜怡色,不惊不诧。 苏峻戎服将兵入朝,叱钟雅、刘超、褚灵三人,令下阶墀。 ?呵之曰:“苏冠军既来朝觐至尊,军人岂得混扰,擅登殿庭也?”于是诸兵不敢上殿。 弘徽唆使窃发御库,有布二十万匹,金五百斤,银五千斤,钱亿万,锦千匹,缎数万端,皆被掠出,无人敢阻。 韩晃至太庙门,欲放火焚之,见孔愉冠冕不动,乃引退,入内与苏峻至太极殿升阶。 司徒王导曰:“圣上在此,何得率甲士妄行无礼耶?”峻一时慌速,望帝下拜,军士等皆跪于阶下,齐唿万岁。 帝曰:“卿家不奉宣调,辄自带兵入京,将欲何为?”峻乃奏曰:“中书令庾亮为政失调,赏罚不明,苦虐百姓,听信细人之言语,欲害小臣。 第453页 臣被宣诏催逼,恐孤身入朝,必陷无辜,使天下镇臣见其嫉功害贤,悉各心变,国家谁与共治?故此带兵入朝,亲来辨明,实为社稷计,非有他意也。 ”帝曰:“今庾亮远逃避卿,是知其讹矣。 彼既不在此间,卿可退兵,免惊百姓。 ”峻曰:“前荷圣诏宣臣辅政,今既入朝,未获陛下鸿恩封赏爵秩,故兵士等不肯即退耳。 ”帝曰:“卿欲何职?奏闻升授,朕当授之。 ”峻曰:“司徒王导,德望服民,先朝冢宰,宜復职仍用。 祖约廉洁,兄弟皆有功于朝,可为侍中,兼中书令。 庾亮兄弟以荒唐失职,不在□倒。 ”帝皆从之,欲擢峻为大司马,祖约乃奏请宜以峻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众官员亦不阻抑。 峻既掌尚书府事,即奏以许柳为丹阳尹,祖沛为骁骑将军,祖涣为振武将军,韩晃、任护、弘徽等皆授都尉之职。 于是苏峻、祖约把握朝堂,大兴功役,修筑垣墙,驱役百官搬泥运土,不异奴隶,光禄大夫王彬等皆被其鞭挞。 登蒋又裸剥士女衣服,不胜羞辱,皆觅枯草破席树枝等件遮障下体,号哭之声震耳,又令军士击打捶笞止遏之。 凡是庾亮所亲之官皆黜废不用,被亮罢职者復又委任。 其在外者,使人将兵攻提问罪。 乃命韩晃陷宜兴,弘徽陷晋陵。 有弋阳王司马羕被庾亮所黜,至是知其风声,自诣峻处伸言冤抑。 峻復以羕为太宰,食西阳俸。 庾亮奔往石头去后,使人探听消息,知苏峻入京所为不道,乃与温峤哭告之。 峤曰:“吾以兵马当住咽喉,公等若以轻兵把断小丹阳岸路,贼奴何即至此?是公等失于大计矣,致使逆徒犯阙,凌辱百官,甚可太息。 ”亮曰:“陶回、司马曾进此计,但彼进之速,不得行移耳。 今幸宫车无恙,事尚可为。 已有密诏,拜君为骁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召檄各处兵,共讨逆峻,以安社稷。 乞公主盟,指教不逮,共雪君耻。 ”峤曰:“贼有祖约协助,已得势矣。 倘一即发,恐贼嗔帝加害,反为不美。 且报国匡君,臣子职分之事,惟求主安国存,便是幸也。 灭贼之心萌于有素,今未功而先拜职,何以示天下人乎?且吾亦不敢当。 况此地与京都密迩,彼若知公在此共谋,必先以兵相犯,外镇一时难赴,恐未易胜者,纵然据此石头,亦为无用。 不如退到江州,会合各镇之兵,再图进取。 ”正议间,只见钟雅密使人持书与庾亮曰:  自公离都,贼兵猖獗难退,径被入京。 幸赖褚侍中、王司徒以正道宣谕,贼不敢肆,但云公欲加害于彼,故乃兴兵犯阙,吾等即以美官贿其心,从欲侈其志。 今喜两宫无恙,只与祖约共把朝权,一为尚书令,一为中书令,且二贼亦无深谋远见,易于取者。 但公等在石头城,彼必疑惧,虞有变侧,宜权移居上流,使其安心,方可图。 临行承委内事,敢不竭心,以全社稷。 庾亮、温峤见书大喜,曰:“贼既如此,不过李傕、郭汜之所为,圣驾宁矣。 何难图哉?能者所见皆同。 可即离此,且到江州,缓缓谋復,又作道理。 ”二人乃撤兵西去。 苏峻喜其避己,另使心腹人往镇。 皇太后庾氏乃庾亮之妹,初见亮误坏国家,恐祸累宗族,吃了一惊,已自得患。 及峻入京,以为庾氏不当宥,遂愤郁卧病。 及是闻亮再奔,不能讨峻,气塞而殂。 百官成礼,葬于平陵,谥曰明穆皇后。 时乃三月初旬。 钟雅使人报讣至江州,庾亮设灵祭之,与温峤计议兴兵讨峻。 峤曰:“贼挟天子以制群下,势焰不小。 必须会合各处,俱肯应命,方可举事。 ”夏四月,温峤、庾亮矫太后遗诏,移檄于西阳太守邓岳、广州太守阮孚、鄱阳太守纪睦、徐州车骑将军郄鉴、襄阳前将军赵胤、樊城守桓宣、六口守将魏该、高阳守纪瞻、益阳守卞敦。 檄既发,即使人至建康见钟雅,访问峻、约过失,以好为名。 雅遣羽林郎范汪回话,言:“苏峻政令失宜,不得众心,贪暴自恣,虽强易弱,宜及时进讨,趁其羽翼未广。 ”峤、亮深然之,即以范汪参贊军事。 亮推温峤为盟主,峤辞不敢当,请亮为之。 亮曰:“是吾在内而若此兵衅,恐嗔吾者众,反致误事,须太真乃可服人。 ”峤再四不肯,二人相逊不已。 峤之从弟温充进言曰:“今欲举兵以除强寇,必须有主。 如此推阻,怎能成事?吾闻陶荆州新授镇西大将军,位重兵强,远近钦遵,且年德俱富,善于抚驭,宜共推之,可济大事。 ”二人拱听其言,思之大喜,即日修书遣督护王愆期至荆州合约陶侃。 愆期到荆,呈上书札,言:“庾、温二公拜上,今欲会兵讨罚祖约、苏峻二反贼,以靖国难。 特此遣吾先来告禀,请荆州公去作盟主。 第454页 ”侃乃拆书看之曰:  贼臣苏峻构逆祖约,跋扈欺君,擅兵犯阙,浊乱宫庭,劫掠御库,鞭笞百官,纵横贪暴,酷不胜言。 朝野士民,悉皆切齿。 峤等思欲练兵缮甲,扫清国孽,恨力欠充,罔敢轻举。 惟明府仁德广播,忠义远孚,素为海内令望,兹特遣呈台下,请为六军盟主,伏乞大开剪恶之心,兴师同靖国难,以惩不道。 下旗到日,愿听指挥。 叩祈慨赐海容,敬当捧毂以俟。 侃见书,欲从峤、亮之请,或进言曰:“庾亮执政,大失众心。 前者次公子应诏征讨王敦,有功不加封赏。 今又復夺清溪栅,被峻之发火,失阵而亡,不加赠葬。 先帝晏驾,又无褒锡,不预顾命。 庾公恃才忽功,何可即允其约?”陶侃听言犹豫,乃谓王愆期曰:“烦督护回见温平南,言吾疆埸外臣,不敢越职,妄离信地。 宜当他图之。 ”愆期曰:“此国家安危大任,非明府不可。 ”侃曰:“是何言也?如郄高平、纪高阳、卞益阳,悉皆歷事旧将,奚有不可?”愆期领言回江州,把陶侃之言从头细说一遍,又将或劝之言道之。 庾亮曰:“陶士行非真荐此数人,实为陶瞻赴诏不及褒封,恨吾在内而然。 如之奈何?”温峤曰:“他既作难,吾等岂因一人而丧厥志乎?一面使人持书再去,一面使副将军毛宝典集兵马前去,拜平北将军魏该为前部,与公先发。 随在陶公,他若肯来甚好。 ”因嘱其行使曰:“汝见陶爷禀言,我等等不等将军,兵已先起,肯念国恩,提兵相助,情分愈美。 ”使去,有人将此意说与毛宝知道,言:“温江州如此如此,陶公必然不来,我等恐难独进。 ”毛宝曰:“既有此言,其书中词语必同。 不但宽缓误期,且又招怪。 ”急入见峤,问曰:“闻知右师道使请陶公,称自先行之语,果有否乎?”峤曰:“吾忿陶公不肯急于君难,特故搦之,实有是言也。 ”毛宝曰:“非也。 古云合师贵在克和,岂宜异同?脱有可疑,亦当外示谦和,令人莫测真伪,焉可明道以拂意乎?况今用人之际,是吾去协求于彼,正合再以忠义激之,诚恳告之,陶公义人,必有念也。 ”峤沉吟半晌而言曰:“是吾窄矣。 然则使命去久,其将奈何?”宝曰:“可急修书改易前辞,遣一能者飞舸连夜追去,言必得陶公来主此事,方见得为国之忠,以体先帝改迁上流倚托之重。 陶公定然允从,庶几可以奏捷全美。 ”峤即修书,卑辞慨切,遣愆期之弟王士期前去。 三日三夜追着前使,留于舟中,不许入荆州。 士期进城拜见陶侃,呈上书启,言:“庾、温二公再三致意,盖为明府忠贯百僚,故先帝与满朝商请,迁荆襄以防反侧子,正乃预托今日事也。 明府往昔在广之时,尚且拯援友难,捞救民扰,涉江越岭,恆不惮千里而赴。 况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地、同日月者乎?知公必能刻期,仗义不落人后,以是使仆奉启来请,万惟莫却。 ”陶侃见士期道二人之意,即便当案看书,见其辞意婉切卑逊,悔过推尊,谊不可却,遣其大将龚登为前部,将兵万人,星夜先发,以安峤心。 亲自嘱付曰:“汝去即同温平南进讨,凡事要听约束,不可偏执。 我们随后就至浔阳相会,自使人来见你。 ”登领将令,驰赴江口俟候。 庾亮、温峤见荆州兵到,喜不自胜,即点精卒万七千人,同登先行。 使人上书于尚书府,陈列苏峻、祖约罪状。 峻闻其言大怒,思朝中官员多不负己,乃令苏逸在京辅政,使祖约出守歷阳根本之地,自帅部众屯于湖深,以防峤、亮。 峤、亮探知贼来备己,乃使人催取各镇之兵,即命魏该权领先锋,龚发、龚登将左军,毛宝、温充将右军,自与庾亮总中军,俱至江中,泣谓众兵将等曰:“吾今不揆寡弱,合兵入京,征讨叛臣苏峻、祖约,全仗汝等效力,共立功名。 须当忘身报国,只可进前,不可退后。 倘得成功,各有封赏。 生死荣辱,俱在吾之主将。 乞勿惊惧,当知邪不胜正,天必祚帝,佑汝诸人。 ”言讫泪下。 诸军士尽皆奋志踊跃曰:“愿舍力报公,管取奏捷,以枭贼臣。 主帅勿虑,峻、约其能强于王敦之势乎?”峤、亮听言大喜,重赏酒肉以劝励之。 后人有诗一首,嘆美众将校军士之有志气云:  伏义从征羡众军,浔阳江上誓捐身。 若非众力甘同进,峤亮何能奏捷音? 第一四四回 陶侃兴师讨苏峻 晋成帝显宗咸和三年四月,温峤、庾亮会兵征苏峻,得陶侃遣大将龚登来会,乃即誓师江上,务要克平叛逆。 只等陶侃一至,刻日齐进。 忽有人献言谮诉庾亮以阻陶侃,侃疑信其言,乃使人乘飞舸召取龚登还镇,登即差人告禀温峤。 第455页 温峤听言大骇失志,慌下小船,亲至龚登船,力留极劝其住,復使王愆期亲自赍书再请陶侃。 愆期不分昼夜,冒波涛驰至荆州,呈上书札。 陶公拆开,看其书曰:  夫军者,有进而不可退,有增而不可减。 近者各郡悉皆应诏,以为明公执主讨逆之盟,众皆乐然景从,俱待麾盖之至,即便进军。 所以军之进止,国之成败,皆决于斯。 假令计谋中阻,俾京师沦陷,此州失守,贼必肆逞。 知龚前锋已发,则荆楚将来之危殆,恐当甚于此州之今日矣。 明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以参桓文之功业,下可全慈父之情谊,雪爱子之仇冤。 且峻、约不道,人皆切齿,公肯挥旌,如石投卵。 伏闻台旨欲召义兵还辕,不惟使仆如失,是诚弃大功于垂成之际,而或者将谓明公缓于讨贼,忽于救君,虞八州之令望,顿挫损于一朝耳。 楚汉在公举足,伏希垂察,甚幸。 侃看其书,反覆呻吟,愆期恐其无意愤悱,即先上言曰:“峻豺狼也。 如得肆志,大人宁有安足之地乎?依仆之愚见,明公火速自起,则诸镇同赴,大功可成,逆贼可灭,以成万世之忠名,播千年之令誉。 岂容趑趄作辕下之驹,不逞超远之志乎?且二贼造逆欺君者,咸以为天下无有能出其右,故敢驱役百官,鞭笞朝士,掳掠宫闱库帑。 令嗣庐江公见难而死,谁不羡荣,以为明公八郡之大反不如也?”侃乃感发曰:“焉有子亡于贼,而为父者忍看不报;君迫于逆,为臣者坐视不拯乎?”遂即戎服登舟,起兵前进。 是日,家人载其子陶瞻枢柩至,在侧室安厝。 侃见而不顾,誓众催船疾发。 郄鉴得温峤之檄,亦遣大将军刘矩引兵一万赴盟。 却好遇陶公舟至,问其备细,云郄鉴尚在徐州未发,侃復遗书促其自至,乃可共谋破贼。 鉴见书涕泣即起,另遣大将夏侯长趋浔阳约会温峤,自将兵七千随后而进。 按《传》:郄鉴字道微,山西高平人。 少孤贫,博览经史,躬耕畎亩,吟咏不辍,以儒雅着名。 值永嘉之乱,又遇荒歉,贫窘特甚,数飢馁。 乡人黄长者见鉴廉洁有才,乃延至家,与食以供给之。 鉴家有兄子迈、外甥周翼,并幼小无给,常携之就食于黄家。 长者曰:“今地乱年荒,各自飢困。 吾以君贤,勉一相济耳。 二小儿非敢相却也,但吾家口繁累,自亦不能,乞勿罪而顾焉。 ”于是自后再不携二子同去,惟单身往依,每留餐,怀藏其余,还家分饲二儿,强度秋冬。 次岁麦熟,乃谢长者自给。 及迈、翼读书稍长,能歷道途,遂与渡江,南投元帝,迈职进护军,翼任剡县令而卒。 鉴以才任广陵太守。 时广陵兵弱粮乏,逼近胡寇,人无固志,俱各思逃,兵士多欲散走。 鉴百计抚恤安慰,且战且守,有精卒八千。 会王敦乱,与苏峻、刘遐等共赴建康勤王,事定,封高平侯,领车骑将军,出镇徐州。 鉴见温峤檄文,虽遣刘矩引兵进助,自惟坐镇,欲俟声息而起。 及见陶侃书至,遂与诸兵俱发。 先遣将军夏侯长驰见温、庾,谓曰:“或言贼徒欲挟天子,东入会稽。 事或有之,恐难进取。 足下当要预立营垒,据守要害,防其越逸。 下檄王舒公,令塞越道,然后清野坚壁,断其粮道,静以待之。 伺仆等俱集,方议征讨。 如此,贼徒进不能攻,退无所掠,必自溃矣。 ”峤见鉴书,深服其高,即使夏侯长回话期约。 鉴见长至,亦兼程来会。 将次欲到,诸军士知峻兵雄,皆有难色,不敢疾前。 鉴乃泣谕众曰:“今主上幼小,遭峻、约叛逆,浊乱朝廷,凌辱大臣,掳掠库帑,强夺士女,华风成夷,人所难忍。 吾今起兵誓死报国,汝等可以尽心效力,同剪逆贼,共为万世忠良。 毋得惧怯,凡事有吾当先,荣辱系在主将身上。 ”言讫泪洒,衣襟为湿。 军士见之,遂各感激愤悱,昂然攘臂而进。 五月,陶侃自将大兵至江州,闻峤、亮船在江中等候,随便移舟相近,使人报知温峤、庾亮,邀请相见。 二人易服下船,将往就迎,诸将中或有进言曰:“闻说陶将军此来,欲先诛庾中令以谢天下,然后讨除苏峻,以安社稷耳。 庾公且宜避之。 ”亮闻其言,心中大惧,思欲遁去,峤亟止之曰:“此非理也。 吾闻廉颇负荆释怨,致成刎颈之交,能固赵国。 公今亦宜亲自负杖输诚,谢祷罪过,则陶公必然不致伤情以损大义矣。 若厥忽遽避匿,又不知果有此意否也,岂不反成构怨,以结后仇乎?当听愚言挺身去会,何用惧疑?”庾亮从之,乃自荷荆条一握,随峤同去迎侃,亮乃遥拜俯伏于地。 侃见之,急令扶起,谓曰:“元规亦拜陶士行耶?君侯增修石头城以疑老子,今日犹又善子见乎?”亮假引咎自责曰:“吾因愚戆,肉眼不明,致有今日,上误国家,下累黎庶,虽碎斩不足以赎前罪矣。 第456页 ”侃即向前,自执其手,笑曰:“适言相戏耳。 老夫岂敢妄及公哉?”亮又曰:“先帝托辅政治,虽有遗诏,司徒王公与中书令卞壸、孔尚书等诸大臣众官亲目所见,吾敢增损裁抑乎?修筑石头以为建康屏障,岂敢疑君正士?若有此心,天地不容!”言讫泪下。 侃亦释然慰谢曰:“前事不足为言,但当同心共伐叛逆耳。 ”温峤从旁调和,众皆欢洽,设宴相叙。 次日,计点兵马,共有六万余,旌旗百余里,军声大振。 苏峻闻知气夺,恐众人径袭建康,挟天子之令以征己,乃自湖深提兵还朝,集百官会议曰:“今陶侃、温峤起兵谋劫天子,必伤百官。 且建康遭两次兵火,城郭欠完,人民惧怯,难以持守。 不若暂徙石头城,候平定还都,何如?”王导曰:“建康虽则兵城欠备,乃兴王之所,况太庙诸陵在焉,岂可一旦离弃?石头城虽固,全无宫殿台省,难安百官,甚不可移。 ”苏峻立意坚执要移,王导固争不可,日晏而散。 苏峻见导退去,乃作色言于朝堂曰:“吾意已决,逆者斩之,试看何如?”于是,百官夜诣导府相劝,请权时从贼之欲,只要保全圣驾百官,且待诸兵到又作计议。 导乃不争。 次日,峻备车驾,请帝徙都石头城,帝乃哀泣登车。 比出都门,大雨如注,泥径路滑。 刘超、钟雅见辇倾侧,只得步行扶毂。 峻络与马二人乘之,皆不肯受,惟悲哀从容侍帝。 峻心恶之,遂不復顾,任其直至石头城。 帝居于官仓起舍,峻党肆横出入,全无威仪,视同僚友。 惟刘超、钟雅、卞潭、华桓、荀崧等常侍左右,不离帝侧。 时米甚贵少,城中饿馁,峻乃遣人以米赐超等给用,超等一无所受,缱绻朝夕,臣节愈恭。 虽在困危中,犹启少帝授《孝经》、《论语》。 王导嗔苏峻逆己劫驾,知西兵将近,又密使张闿持诏宣谕东吴各郡刺守,令其起兵合救帝厄。 会稽内史王舒得诏,与众商议,言已受温平南约,命守越道,思不可离,即使其督护庾冰将兵一万,西渡浙水,以助温峤,同讨苏峻。 于是吴兴太守虞潭、吴郡内史蔡谟、宜兴太守顾众,悉皆奋起义兵。 虞潭之母孙氏见各郡守皆亲临军,而潭独又逗遛数日,乃召潭责曰:“主上受困于石头城,汝当捨生取义,火速起兵,勿落人后可也。 今诸郡俱发,汝何迟迟?慎毋以吾老为累,妻子为忧。 家国一体,忠孝无二,亟宜勉东。 ”嘱毕,尽出钗环饵饰,復典衣币,共计三百余两,重赏家僮族人,劝之从军,以壮行威。 潭见老母给助军需,即日拜命而起。 王舒闻之,知峻无行意,亦乃自发,悉相竞而前,诈唿兵马十万,水路陆道兼进。 苏峻正欲调兵阻拒西兵,探得东兵亦至,乃大惊骇,投剑嘆曰:“事不济矣!”慌命亲将管商、张健、弘徽、何仍等引兵东掠吴地,以阻王舒、虞潭、蔡谟诸路之兵。 众人闻知稍阻,虞潭独先又进,顾谓众兵曰:“不但奉君之诏,且又承母之命,何可住也?”后人见其言此,奋不顾身,有诗一首贊其母之贤曰:  贤哉虞母志忠贞,促僕从军激子行。 典服鬻钗亲助费,江东臣宰亦难伦。 温峤、陶侃等兵至茄子浦屯扎,使人探听消息而进。 忽报吴下越中诸郡,实兵五万,诈唿十万,战船千艘,一半溯流西渡浙水,自广德来助,一半出太湖湖州路而来,以挠峻之后军。 苏峻分管商等四将,东出吴兴去阻,以此未能来会。 侃、峤听言颇喜,即集众约束分付曰:“我兵皆荆淮之士,多习水战,不善于陆。 苏峻所将有一半是北兵,惯于马战,三军不许妄自登岸,被其所挫,违者斩首!”各皆受令应诺。 于是遣先锋魏该与右副军毛宝预进开路,该又使宝先行。 毛宝探得苏峻遣小将胡渊,引兵二千,运粮米万斛与祖约,晨早搬移上岸,舟船已回石头城,乃疾转入见魏该,请起兵追而夺之。 该曰:“今才起发,主帅有令,不许登岸。 吾为先锋,岂得违逆?汝休妄冒。 ”宝曰:“峻贼恃强不遣大将监押,止有二千之兵,一员副将,何难取哉?此是渠不知我等即至故也,正宜截之。 且将在外,军情缓急,君命有所不受,苟有利于社稷者,专之可也。 ”魏该执遵侃、峤之令,不允其请。 宝又曰:“天赐便机,事已入掌,坐视不取,正所谓自遗良策,以资盗粮者也。 愿乞精兵五千,吾当击之,有罪独坐。 ”该不答。 宝乃引其所部三千亲兵上岸追夺,看在前面,即便大喊杀去。 峻将胡渊来迎敌,三合之中,被毛宝刺于马下。 其弟胡清欲来报仇,只一合,又为刺死。 诸兵尽皆走散,有京兵五百愿降。 宝命将粮搬运上船。 峻败兵奔转,不三十里,遇大将匡孝,哭告其事。 孝曰:“吾奉将令特来护粮,今被所抢,吾何不取?”败军曰:“他止一将,带兵三千,尚在搬粮,急去可得。 第457页 ”孝乃飞马向前。 比将到时,官兵已开船一半,尚余百十斛未尽。 宝见救兵到,亦自上船,弃其余剩,扬帆而去。 匡孝一时无船,又见去远,无能得救,乃回兵。 毛宝得捷,来见魏该,该喜,令人上宝功绩于中军。 陶侃、温峤等见报,皆各大喜,曰:“将帅能如此便宜行事,得此兴彩,何愁贼奴不破?”即署毛宝第一功,表为庐江太守,以顶陶瞻之职。 侃等知苏峻提兵在外,乃各具本入石头城见帝。 温峤表请毛宝前职,陶侃表请王舒、虞潭二人监督两浙东西诸郡军马,庾亮表郄鉴都督淮扬八州军马,使各有所节制,朝廷皆从之。 钟雅恐苏峻知道,嗔恨于帝,或生变测,乃请假授苏峻为丞相,护驾大将军,都督京邸东西十郡军马。 峻在湖阴,见诏大喜,乃使人至石头城,分付苏逸善保圣驾,坚守城池。 矫帝命使人责让侃、峤等,令其退兵。 陶侃等见之大怒,即与温、郄诸帅一同渡江。 苏峻闻众兵坦然大至,心中甚惧,遣使往歷阳催祖约调兵来助。 陶侃等使细作探知的实,乃与众将佐共议战守之策。 部将李相献言曰:“苏峻自帅兵马出屯湖阴阻我,又约祖贼之兵来为掎角者,思欲分头冲突吾军,使不得安耳。 盖为我等初到,根脚不固,怯而自退也。 今当于白石山边筑起一垒,以屯兵马。 再立一寨于南角,声势相倚,则贼兵不能犯我矣。 否则舟舡只在江中,焉得即能破彼?”侃从其计,分遣军士叠石为垒,内外俱以大木为栅围之,不数日而成,坚如城郭。 陶侃大喜,使庾亮将兵一万于中守住,以为之主。 苏峻见报众人若此行移,甚是惊骇,即点人马向前攻阻,以被筑完。 韩晃攻之数日不能克,反被南寨赵胤来救,杀伤无数士卒。 回见苏峻曰:“陶侃筑白石垒,甚是方略。 进可攻我,退可安守。 何奈他们?”匡孝曰:“我观白石垒虽然可守,若无南寨相援,亦易于破。 今当莫攻白石垒,且自先破南寨,则其势亦孤矣。 今后可令徐健引兵五千把住白石垒要路,以截救应之兵。 我引精兵五千,从小路抄出其后。 公子苏硕引军一万,径趋其前。 两头一齐杀入,赵胤不防攻彼,必定被擒。 然后再取白石垒,有何难哉?”峻曰:“此计大妙,速宜行之。 ”乃即点兵齐整,三路一齐起发。 至一更之后,俱到南寨。 赵胤见峻兵每日只攻白石垒,惟是准备救应,并不虞其劫寨,失于提备,鹿角不关。 忽听得喊声大起,连忙披挂上马,已被苏硕杀入。 赵胤奋力向前退敌,与硕相撞。 二人于寨门前狠斗有半个时辰,苏硕将□□□□□□后,匡孝绕出,两头夹攻,赵胤当抵不住,带马而走,匡孝从后紧追。 赵胤见其逼近,贼兵喊声甚震,恐怕有失,慌忙取弓拔箭,回身望匡孝满射一箭。 奈夜昏看视不的,只中马足。 匡孝被掀坠地,乃不敢进前,赵胤得脱。 苏硕料不能获,乃只抢其寨中衣仗辎重等物。 庾亮在白石垒听得鼓炮之声,急命王愆期兄弟二人引兵往南寨探听,途中被徐健伏兵阻住。 愆期、士期一齐并上,杀死徐健。 将到南寨,听得已失,匡孝又引兵杀至,愆期乃回白石垒,使人报知陶侃等。 侃闻说南寨被夺,心甚不安。 温峤欲召赵胤斩之,侃曰:“此是贼峻暗算,何可斩他?且人皆非孔明、吕望,焉能料敌?胤非将校之列,且宜含之,况值用人之际?”峤乃不责赵胤,反使人安慰其用心报恨。 于是众帅默议破敌,未得其策。 忽报苏峻遣将阻拒东兵,被管商、弘徽攻开吴郡,焚烧吴县,復掠海盐,陷嘉兴,蔡谟、顾众皆被所败。 张健、何仍进攻余杭,陷之,移兵欲攻武康,被王舒、虞潭杀败,斩贼将何仍,今乃退屯宜兴扎下,欲来取庾冰共去防御。 陶侃见说,谓温峤曰:“吾何只与此贼相守在此,则三吴百姓不胜其害矣。 必须出兵逼彼,方可免其攻掠之心。 ”于是以王愆期有斩徐健功,命其引兵攻峻水寨。 愆期得令,将兵一万,分作百余船,顺流而进。 将近峻兵,将船分摆待敌。 贼将匡孝引舟布阵,两边放炮擂鼓而前。 愆期亲督愆军攻战,匡孝亦奋进,两边抵死鏖杀,约有一个时辰,匡孝不如王愆期等善知水性,反折兵多。 苏峻见之,密令军士另将小船以火箭并火铳来助匡孝。 当日乃是逆风,被其火箭乱射入船,乘风火发,救扑不止。 愆期只得退走,被其烧坏战船四十余只,折兵千余。 陶侃见败,心中忧闷。 参军范汪进计曰:“前者郄公屯守京口,贼兵不敢往来,我等又好进战。 今召郄公来此东路,无限贼籍东兵冲突我等,今宜请郄公还屯京口,贼惧此兵乘其后,自然不敢并一与我合战矣,彼又何能胜我哉?”陶侃听言大悦,即催郄鉴:“以兵还据京口,立一大寨于曲阿,筑起三垒以阻峻之往来。 第458页 公只坐住,可观吾等破贼,以收安逸之功矣。 ”郄鉴从之,乃辞而去。 范汪又请分守湓口,侃然其议,遣毛宝将兵往镇。 郄鉴至曲阿筑垒。 细作探得,报知苏峻。 峻大惊,恐鉴垒成,难以来往,亲自引兵向攻。 又使人催祖约攻湓口,以分温、陶之势。 未知此回陶侃用范汪之计挠困苏峻,胜败若何。 后人有诗赞范汪曰:  晋室多灾迭乱生,几番危难惧欹倾。 才平东楚王敦息,又惹西陵苏峻兴。 温侃合谋思讨灭,愆期乍进挫威声。 幸有范汪施妙策,垒戕苏贼伟功成。 第一四五回 三大帅平定苏峻 却说祖约在歷阳得苏峻檄文,令攻湓口,即令祖涣带大将桓抚为先锋,帅精兵一万,径趋湓口。 守将毛宝探得,急点兵马出寨阻敌。 两边成阵,未及打话,祖将桓抚手舞宣花大斧,冲杀过阵。 毛宝挺枪接住,二人各逞威风,狠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祖涣见毛宝武艺精熟,恐抚有失,乃悄地取弓搭箭,驰马而出,一箭射中毛宝左腿。 宝令军人拔箭,已为深透二寸余。 取得箭出,血流满靴。 宝忿怒,忍痛再进,復战十余合,一枪刺中桓抚肩坎,抚退入阵。 官兵见胜,大喊涌进。 祖涣慌自来敌。 毛宝马近,大喝:“休走!”涣乃不敢抵战,兵士又皆望风而去。 宝叫曰:“天使贼败,不可不杀,各宜用命!”于是兵卒听言奋激,勇气益倍,追二十余里,杀死五千余人。 涣乃径奔还歷阳而去。 宝使人献首级一千报捷,陶侃、温峤见胜祖约,即遣人报知郄鉴。 鉴气亦励,唯备战峻,却好桓彝使破虏将军王育将兵五千来助。 两军方才接刃,育从西边奋力杀入峻阵,峻一时见其骤至,不知何人,中军退动。 郄鉴唿曰:“贼兵走矣,努力向前,可擒苏峻!各宜用心!”兵士听言,悉以为真,喊声震地,争竞向前,果获大胜。 峻走二十余里,方敢扎住,折兵二千。 探知是桓彝使王育来助,败己一阵,乃深恨桓彝、王育。 按《传》:王育字伯春,京兆人。 少孤贫,每观小学,必歔欷流涕。 稍长,为人牧羊出郊外,折蒲学书,忘于看守,遗失羊五腔,为羊主所责,将鬻己身以偿羊价。 同郡有达士许子章,闻而嘉之,以钱代育赔偿,更给与衣食,使与其子同学,肄业遂博通经史,喜看兵书子章。 以兄之女妻育,另立宅舍,分产以养之。 本州太守杜宣闻其有能,召为主簿事掾。 宣以过慈,被黜为万年令。 有杜县新尹过其邑,名王攸,恃才矜族,每欲责人。 宣以曾为太守,不出迎迓。 攸诣其邑相见,罪宣不迎己,即便肆言曰:“卿往时为二千石刺一郡,吾合敬也。 今与吾并职,当以家世才名论,理合迎我。 欲以小萑遇我,而使畏死鹞乎?”宣不语。 王育相从在旁,怪其欺傲,执刀向前叱曰:“我府君以非其罪黜降,乃日月之蚀耳,不久当升,光被四海。 汝乃一小县令,敢辱吾府君乎?此刀能怒狂人者!”杜宣恐其害攸,慌自抱住,育乃止步。 自此,人颂其能。 有司举于朝,擢武阳令,为政清约,宿盗潜奔他邑。 抚院知其有武备,奏迁并州督护,从征有功,升破虏将军,出守桂林。 因王敦反,欲勒其从,育乃遁。 至是闻苏峻反,桓彝不赴勤王,乃诣宣城涕泣激之。 桓彝分兵五千,授先锋,诣温峤听调。 至京口,见苏峻攻击郄鉴,乃奋力向前,大破匡孝、路永一阵。 苏峻闻败气夺。 苏峻被鉴、育两头夹进,大败而走,深恨桓彝,又恐其再来势盛,乃命贼将韩晃往宣城攻彝。 彝闻知晃至,将兵进屯泾县。 听得峻、约迁帝徙石头城,顿足懊恼。 从事裨惠曰:“今苏贼势大,又挟天子之令,吾等兵弱,焉能与彼为战?不若以书伪与通和,权免目前之祸,然后径趋温太真军中,共议破贼,方得全美。 ”彝曰:“吾受国恩,义当效命,焉可忍诟蒙辱,与丑逆相通乎?韩晃小贼,何足惧哉?”乃点兵士五千,付裨将俞纵出屯兰石以拒韩晃,涕泣送之,执手嘱曰:“君先行,吾即自至。 当念忠义二字,努力破贼。 如其不济,亦是命也。 ”纵再拜领诺。 至兰石一日,韩晃率兵一万五千来到。 纵知,出十里要路守住。 晃见有阻,布阵出马责纵曰:“桓内史不过区区些小之郡,思欲抗我?前芜湖阻吾入京,昨遣王育京口遏吾兵路,今又抗吾奉诏征庾亮之师,何此结怨?好好从吾,共擒误国之庾亮,万事皆休。 否则,立斩汝首!”俞纵大骂曰:“附逆贼奴,欺逼帝主,凌辱大臣,罪当万死,敢此胡言?”晃听之,怒喝而进。 二人战有三十余合,晃兵多,一齐涌上。 第459页 纵兵少,被其沖败,退屯兰石。 晃因初到,地理不熟,亦不追赶。 俞纵严戒军士备战。 军众曰:“韩晃骁勇,兵皆精锐,战恐难胜。 不如退回宣城,再作他议。 ”纵怒,拔刀砍案曰:“吾受桓侯大恩,临行重託,理合死报,何为惧而退哉?吾之所以不负桓侯者,犹桓侯之不负国家也!有再言退者,乃不义之人,定按军法!”言未已,韩晃又到,俞纵领兵出拒。 两下布成阵势,晃恃兵多,轮刀直杀过阵,纵挺枪接住。 二人战未十合,苏峻使侄苏颐引兵三千来助。 纵兵见之,争相遁走。 俞纵独自奋战,一枪刺死苏颐。 韩晃大怒,喝兵围上,纵为乱军所杀。 韩晃引兵至泾县,桓彝退回宣城,晃即追至宣城,使兵重重围住。 相持一月,城中粮尽,兵民自乱,被韩晃攻入。 桓彝亲自出阻,为韩晃兵以飞石击死。 彝妻刘氏抱其幼子桓温等五人,步走至外母家中,得免其祸。 韩晃安慰百姓,引兵还湖阴见峻。 峻喜,重赏之。 又有亲将路永、贾宁上言,劝峻尽诛朝中大臣,另树心腹,以杜内患,好退外兵。 苏峻雅敬王导,又已復西阳王为太宰,钟雅又密语哄诱峻,为此数人乃不允议。 宁、永二人见不听其言,乃私谓曰:“今不纳吾二人之劝,异日必为众臣所诛。 主帅败可立见矣,何为与之同族乎?”以是贰于苏峻,颇漏于言。 王导闻之,揣知其心,密使袁耽往说路、贾二人。 二人接见,问曰:“乡里今为何事光降?有甚见谕?”耽曰:“吾因二君忠事苏公,获成极品之贵。 今彼恃强忽功,不听二君佳言,拂乃美意。 又闻其怪君贰彼,心甚不怿,将有害及。 吾以乡中微末,惜君有才枉用,故特干冒相告,思君既与两不相得,则虽日进良谋,将反见逆矣。 ”路、贾曰:“相从至此地位,一时难异,将焉处之?”耽曰:“智士贵于知机。 今晋国忠义之兵云集东西,不下五十余万,朝中臣宰悉其故旧。 峻以为盗发身,附之者少,岂以一人能抵千百之众乎?知其不久必败,败则君安归乎?依吾乡愚之见,不若投见王司徒,以作忠臣,上可保全宗祀以享爵禄,下可保全家眷以留清誉,何为沉滞于乱途之中乎?”二人被耽所说,谢而送之。 次日,面诣王导府中求见。 王导曰:“吾在此间与苏公共处,兵权在外。 二卿可奔白石垒去见陶侃、温峤。 吾以书付你带去,达卿之意,必得重用。 只要尽忠报国便是。 ”永、宁求书,悄悄搭民船径至陶、温军中投拜,献上王导荐保之书。 侃、峤大悦,即授路永、贾宁为荆江参军,尽得知苏峻强弱虚实。 峻闻二人去透漏消息,亦坚守不战。 相持累月,温峤乏粮,知荆襄运米至侃营,峤乃托议事,欲求分粮给军。 因前有人背谮温峤以先发兵,并毛宝劝等同进之语,侃亦不快于峤。 兹因请粮,乃面让峤曰:“君自恃英雄,首先发兵独进,欲夺上功,何乃不预备兵粮?今此有事之时,而反取给于吾,吾虽有些须之至,亦要应自军兵之用,何能假贷君也?脱若向日见余在镇,君又岂可望吾给也?今既食尽,不如释贼,吾且西归,以待再举。 ”峤大惊,忿谓陶侃曰:“三军合战,贵自克和。 昔光武之济昆阳,孟德之拔官渡,皆以寡克众,以和取胜。 今峻、约小竖,罪逆滔天,何忧不成?仁公奈何舍垂成之功,误进取之计哉?且天子幽逼,社稷危殆,正臣子肝脑涂地之日。 峤与公俱受国恩,事若克济,则君臣同荣;如其不捷,当灰身以报先帝可也。 睹今之势,仇怨已结,义无旋踵,譬犹骑虎,安可中下?公今违众西返,人情必沮,沮则必败,败则忿生,恐义旗将回指于公,虑有孙坚遇黄祖之事起耳。 ”乃竟别去。 毛宝因峻不出兵,亦来见侃商议,闻知有对峤西归之语,慌入谓曰:“军政之事,有进无退,但宜戒誓三军,效死而进。 设一退散,必被所追,恐致灭亡。 至若虑其待守不战,兵心解倦,试再与宝一万人马,烧贼屯粮之所,他亦无所恃,自然思战幸胜。 此地水兵利便,我胜彼多矣。 若宝不能成功,那时公回,人心无恨矣。 ”陶侃乃依其言,点精兵七千,益宝使去。 竟陵太守李旸解粮赴侃,见侃不快于峤,乃亦进劝曰:“温平南乏食,自来求贷于明府大人,大人执而不与。 设使大事不济,大人虽有余粟,安得而食之?”陶侃听言豁悟,分粮米万石,使李旸亲送至峤营中去。 峤得粮大喜,亲诣侃营拜谢,商议大事。 只待毛宝消息一到,即便进攻。 却说毛宝引兵归湓口,留兵五千守营,自领精兵五千前去劫粮。 副将鲍德、洪韬曰:“吾知贼粮皆分积于姑熟、句容二处。 第460页 主帅若此前去,不但无功,且恐反被所擒戮矣。 ”宝曰:“若然,何以为计?吾领兵干此一事,岂可歇得?”洪韬曰:“主帅休忧,但共思一计,悄悄而去,可以建功也。 ”宝曰:“我有主意了。 今将民船暗藏兵士,潜到近处,乘夜起岸,先用几个精细人入城,至夜访其仓廒之所,放火烧之。 若见烟起,兵士只向城下吶喊,他必惊慌,无心救火,得烧其粮,便是功矣。 ”洪韬曰:“此谋极妙。 只要募求善于飞檐走嵴者数人方可。 ”言毕,有二壮士向前愿去,一名陈风,一名施策。 宝曰:“二好汉肯行,有何妙策?聊试言之。 ”风、策乃向宝前密言曰:“吾乃樵夫,尝在句容、姑熟卖柴,城中认得我的多,尚不知我从军。 今乞主帅每处拨精兵三千,使鲍德、洪韬分管,前去授以计策。 我两个每人带领十人,挑柴十担,明明入城去卖。 身边各藏火药三斤,带银数钱,买一店家,借堆其柴,俟夜暗出其所,十处一齐放着。 火焰一起,吾等密地混于人群之中,佯为救火,抢其火料,復丢于他处烧之,彼怎知觉?兵士只须伺候,不用劳力。 若只烧粮,我故愿去,有何难哉?”毛宝大喜,许保二人为千军总之职,赏银各二百两。 于是鲍、洪、施、陈四人领兵前去。 鲍德、陈风引兵三千,陆续以船向姑熟,洪韬、施策引兵三千,作七日到句容四十里山中取齐。 施策引人挑柴十担至句容,门上人认得,放使入城。 只见粮料使差人来说,此柴不许私卖,二分官价,可挑至草场中堆着。 施策暗喜,言:“至草场,无钱亦可矣。 ”乃诈推曰:“我等靠肩为活的,只不要耽搁我,民家零卖,无有迟误。 ”其人扯与同去,施策堆下柴薪,即往观看粮仓,精熟于眼内。 至三更时分,策于歇店中潜地开门而出,人皆不知。 乃分两个于草场柴堆上放火,八个于仓廒四角放火,将硝黄点起,一时透上苫盖,高不可救。 比及人起,已烧相连,一片通红,救之不灭。 施策等看已成功,皆悄悄以索系垛,缒城而走,径至洪韬军中,回湓口见毛宝报功。 宝方颁赏赐酒,忽见陈风、鲍德亦到,言:“被吾早晨带七八人挑柴而入,中时着四五人卖菜而入,三日方能探得的当。 至半夜睡浓时,放起十五六处火来,一时沖天而起。 贼将调兵来救,火急风勐,人不可近,至天明尽成灰矣。 城外守兵入救,我等亦混走出。 不曾费张弓只箭,已烧贼百万之粮矣。 ”毛宝大喜曰:“两处俱得成功,则峻不敢持守,将欲来攻矣。 众兵士可各用心思,与陈、施二人同功,自有重赏。 ”众皆踊跃。 宝乃使人往侃、峤处报捷而去。 苏峻在京口与鉴争咽喉相拒,忽见两处飞使来报,言粮储草料皆被四将毛宝假装樵夫埋藏城中,悉遭烧毁,救不上什五停之一,又是焦苦的。 苏峻听言大怒曰:“此贼前番夺吾胡渊之粮,今又焚吾姑熟、句容二处,三军将何为食?”即欲引兵去攻湓口。 匡孝曰:“见今郄鉴守住此处,甚难往来,焉可他去?还须破此方好。 ”峻乃使韩晃进攻大业垒。 鉴战不能胜,参事曹讷进言曰:“大业垒乃京口之要路,今贼被烧粮草,不得不争,以通漕运并粮道耳。 故贼舍死攻战,难以抵敌。 不若舍此暂回广陵,伺观陶、温二公之势,再进未迟。 ”郄鉴听言大怒曰:“食君之禄不思效命,见贼欲退,是何道理?”唤刀斧手推出斩之,众人哀告求免,乃杖而革其职。 使人求救于陶侃,侃议进援,从事殷羡曰:“吾兵不惯陆战,倘去不能与敌,反被所挫矣。 不若合兵径攻石头城,以擒苏逸,夺其根本。 苏峻见报,恐无退步,必抽韩晃之兵,自来救护,大业可解。 ”陶侃深然之,即催温峤一同进兵。 峤得约,以兵南上,攻苏峻旱寨。 陶侃东下,攻其水寨。 探军报知苏峻,峻大惊,留韩晃拒住郄鉴,且慢出战,自引大兵五万来破陶、温。 温峤旱路先到,贼将匡孝将兵五万屯于城外,见峤兵到,即便布阵叫骂。 峤前军是赵胤部领,毛宝为副。 赵胤一见匡孝,恨向日之仇,即便挺枪发出。 匡孝接住。 二人战才十合,毛宝方欲进助,只见苏峻调取祖涣、祖沛引兵赶到,一齐并上。 赵胤之兵怯而将走,胤即大叫曰:“今日正乃报国之秋,退后者斩首!”于是众又抵死拒住,被匡孝逼进有五十余步。 苏峻自到,时酒尚醉,即便大言向前曰:“匡孝且能胜人,我何反居其后乎?”因率亲兵八千,挥刀突阵。 毛宝与健将齐薪、童立、陈风、施策一力拒住,峻三突不能得入,乃跑马向白木陂攻李旸之阵,又被侃上将高宝与龚发拦住,又不能动。 第461页 峻怒酒发,再带转马头向岸边攻温峤,岂期天将灭叛,未及到阵,马失前蹄,把苏峻一交跌翻仆地,凑遇陶侃牙将彭世、李千二人起船来助,见一人落马,众兵未到,急赶向前来救,认得是苏峻,二人齐挺枪杀去。 苏峻大喝跃起,挥刀步砍,早被彭世一枪戳中腋下。 苏峻痛怒,还刀噼去。 彭世以枪抵住,峻进一步,又遇李千一短刀掷来,打中后脑。 峻吃一慌,彭世之枪又到,透胁倒地。 八千兵士急赶来救,彭世已找了首级,因兵少復退下船。 时陶侃自将近岸,闻说已斩苏峻,挥令一齐上岸,荆兵五万,争竞向前,喊声动地。 八千之兵,不勾一刻,尽皆杀死。 温峤亦自合进,俱向匡孝。 孝见大势人马三面合至,料不能敌,退入军内,于是兵皆乱动。 赵胤、魏该、毛宝直捣其中。 贼众望风而走,被官兵杀得尸如山积,血似泉流,十万之兵,去其大半,退入石头城,坚闭守住。 韩晃探得峻被所杀,只得漏夜弃大业垒逃回石头城,与任护等立苏逸为主,以拒众军,又使匡术将不附己居民官吏迁于后苑禁之。 陶侃、温峤、庾亮写文书传入城,劝励百官,词语悲切,看者流涕。 光禄大夫陆华与弟陆玩皆在后苑,乃说术以苑城归降温峤。 钟雅、刘超知百官得出,亦谋奉帝私奔西军。 事泄,苏逸使任护入内,收超、雅二人。 成帝抱住任护泣曰:“还我侍中。 ”右卫护不听,推帝夺而杀之。 帝哭痛而不得出。 逸使人召祖约将兵入卫,使被陶侃巡军所获。 乃与温峤商议先取歷阳,以绝内望。 委冠军将军赵胤、破虏将军王育将兵一万,先往攻之,将苏峻之头带去吓约。 约已知事不能济,乃北走后赵。 赵胤还兵,侃、峤乃写文书使人入城张挂曰:“今祖约已逃,苏峻授首,城中所存余魄皆不久纳命。 军民人等可各念晋恩,毋得为贼坚守,以致破日,贻累九族。 ”于是建威长史腾含与中卫将曹据、党福商议曰:“今城中被围三月,粮食渐乏。 峻、约已败,众心将变,何不谋杀苏逸,开城放百官进内,保驾还都,以作晋忠臣乎?”党福曰:“此言极善,速宜行之。 趁韩晃在城上与匡孝守御,一齐杀入,可成功矣。 ”遂率劲卒四五千人,乘黑早攻入逸第。 逸闻兵乱,急来问故,滕含逼赶而进。 逸知势败,奔走欲往溧阳,为将军李旸追至骑府前斩之,传首出城,献于峤、侃。 任护知变,帅众来捉滕含。 含大唿曰:“逆贼反背朝廷,害及万姓,汝等有忠义者,可同尽力破贼,何又自取灭族乎?”李旸等又皆叫:“降免罪。 ”以是贼兵渐散,官兵大集,护正将败。 韩晃、匡孝闻知,亦帅兵来杀含、旸、据、福等。 含见晃至,恐被所杀,乃谓众兵曰:“官兵皆在城外,城上无人把守,何不速疾开门,放外兵同来灭贼?”党福乃砍开城门,赵胤、李千等杀入。 韩晃见事败,乃与峻子苏硕等率骁勇数千杀出,奔于曲阿去投张健。 管商、弘徽正攻陵亭,与督护李闳相拒。 滕含闻知,将兵去助。 商、徽战败而走,李闳、滕含随后紧追不捨,前路又被白石垒庾亮将兵阻住,管商等无可逃处,只得投降庾亮。 弘徽沖走,亦投张健。 时健积财宝三十余万,见徽言事已大败,恐徽才力胜己,被其所夺,乃谋杀弘徽,以巨舟载其财帛,率大小二万口,自延陵长白塘往北而走。 王充之领父命,与李闳、滕含连夜追赶弘徽,探知徽死健走,分头不住,至吕城及之,大破健兵,获男女数千,尽夺其船中宝物。 张健逃走,获遇韩晃、马雄合走。 李闳、李旸、王充之等不放,追及岩山。 晃等睏乏,不敢战,据山以守。 官军极力攻打。 韩晃见势危,兵无水炊煮,乃携箭百余枝,挥双刀冲杀而下。 官兵死抵不容,晃左右射之,殊不住手,伤者不可胜数。 箭尽,又使双刀奋砍,终不得脱。 忽被李旸一箭射入马眼,欲退上山,目痛跌倒,被乱军杀死,取其首级。 张健与马雄不敢下山,辅苏硕等共守。 至半月,兵皆饿死。 任护劝众投降,匡孝不肯,欲杀任护。 马雄助护共斩匡孝,下山降拜。 王充之、李旸等收兵,解至石头城。 众见峻党皆尽,唿欢之声遍满城市。 王导命将斩首号令,即日悉车驾回还建康,大赏靖难兵士,论功加秩,以温峤第一,陶侃第二,郄鉴第三,李旸第四。 赵胤战将等,以毛宝第一,彭世第二,李千第三,鲍德、洪韬第四,陈风、施策第五。 外各加二级。 降将亦皆赐职。 路永、贾宁授顺义将军,匡术授奉义将军,管商亦授奉义都尉,滕含、曹据、党福封子男之职。 陶侃与任护有旧,初押到日,即便独将监下,欲保留之。 第462页 至是,各罪皆定,诸功尽赏。 陶侃乃亲奏成帝,请免任护之死。 帝曰:“是杀朕侍中刘超、右卫钟雅者也,安可恕之?”侃不再保,亦将斩首。 司徒王导命设宴宴赏诸帅,取故节持之,与众官行至建平园中请帝。 陶侃笑曰:“苏武节似不如也。 ”导有惭色。 时建康宫殿被峻将匡孝放火焚烧,虽然救灭,各皆残毁,不堪居上,故帝在建平园权时驻跸。 请看后卷,便知始末。 后人有诗嘆晋之遭乱曰:  晋室绵遭国祸殃,中原百二隔天壤。 御临无策离西洛,避迹东南寓建康。 方赖群贤诛贼敏,重罹敦叛起荆襄。 迭逢苏峻几移鼎,尚有桓温在后行。 更兼齐赵燕秦宋,后卷犹鲜胜此观。 此书原本共计二十卷,今分作二集而刊,庶使刻者易完,而买者轻易,以成两便。 观书君子看此完毕,再买下集自十一卷至二十卷,以视晋汉兴亡,睹前后终始,方合全观,幸为毋吝青蚨而弃后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