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剑侠图》 第1页 《雍正剑侠图》作者:常杰淼【完结】 简介: 《雍正剑侠图》又名《童林传》,是评书名家常杰淼创作的长篇短打侠义评书,共分为前中后三套,主要讲述了童林别开天地,最终创立无极门的故事。于20世纪初在北京、天津等地表演,收到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可谓轰动一时。 书中有大量真实的武术、江湖绿林道描写;作者常引经据典,夹叙夹评,又熟悉老北京民俗与风土人情,能够“武书文说”,把剑侠图说成学问书。 约1929年,作者连载至“亮镖会”左右去世,之后的内容由其弟子蒋轸庭在胞弟蒋轸龚及黄健声等数位作者的协助下继续编写。 由于1944年报社倒闭,“聚英山”等内容并未完结,后世演员一般播讲到中套“剑山蓬莱岛”或者“万藏峰岛”结束,现代关于后套的续书有司马孝良创作的《雍正剑侠图 后套&mdot;聚英山》。 第一回 避严亲畏罪走他乡 入深山穷途遇剑客 第二回 童海川下山初试艺 探双亲风雪入京师 第三回 识好汉五小闹王府 会英雄老侠探虚实 第四回 赴约会地坛拜老侠 战贺豹二结一掌仇 第五回 遭奇祸海川打官司 遇释放限期捕盗贼 第六回 识英雄义结铁掌李 盗宝贼行刺雍亲王 第七回 童海川收徒李家店 侯振远应邀巢父林 第八回 法禅僧踩街显威风 童海川打擂见神功 第九回 讨镖银苏州逢于恆 请南侠庙中遇仇人 第十回 飞龙观夜赶乔玄龄 北高峰二次杭州擂 …… 第一回 避严亲畏罪走他乡 入深山穷途遇剑客 何人引我染风尘?荏苒韶光年旬五!衣冠颠倒辱为荣,放浪形骸玷曾祖。都门赤子不堪言,风流乞丐甜中苦。破衣如绣胜锦团,淡饭饔飧充肠肚。口似悬河若水流,心同宝鑑如案牍。文惊四座吾说评,点缀八方皆仰俯。鼓舌摇唇论盛衰,贬佞褒忠谈今古。舌笔之业乐如何?脱去褴衫更黼黻! 鄙人流寓津埠二十余载,栖身评书界内,言讲《雍正剑侠图》一书,多蒙各界欢迎,甚为抱歉!菲劣之材,何敢现丑报端?今蒙本报相聘,不揣冒昧,特奉原书以供阅者。然将来首尾不接之处,所在不免,尚祈诸君原谅见教是幸。 是书以武侠之技,提倡武术之精神。内中医卜星相、三教九流、各色言情、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风花雪月、怪力乱神,由浅入深,无奇不有,是为长篇小说之目的。 此书始于满清康熙五十四年,终于雍正。由紫气东来,临九朝八帝(按满清乃十帝,何言九朝八帝?由顺治、康熙、雍正、干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惟光绪承继同治。自古有承继,未有继中之继。因童谣云“八辈五,没根基”。其言已验,因逊位焉。)皆称明君。惟康熙年间,普通小说最多。雍正结交剑侠,岂无知者?按原书,当雍正继位,康熙敕封十四太子允禔。雍正乃四太子,圣讳胤祯,当时为熙圣主所不齿,因结交侠客,后文方有二老盗宝匣于干清殿,删改圣旨,雍正方有九五之尊。此乃是书之大旨。 开书若由雍正讲演起来,岂不唐突。那末应由何处而起呢?单言一农人,此人家住哪里,姓字名谁?众公少安勿躁,且听我慢慢的道来。 在北京京南霸州城南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年方一十八岁,相貌魁梧,秉性刚直,纯厚敦笃。生平有一样古怪的性格,不诺寡信。或有人失信于他,绝不与交。惟有粗糙过勐,是其劣也。家有严父童怀,慈母杨氏。 外有叔伯兄弟童缓,因无所依,遂一处同居。家住东村口第一门,房数椽连场隔院,良田五十余亩,虽非富户,然亦称小康,虽不是诗书门第,总算勤俭人家。一家四口,颇称相得。外有长工、月工。 是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兵归甲库,马放南山,海晏河清,万民乐业。 要是在村庄上,无非是农务,春种秋收,提篮撒种,半年忙,半年闲,庄稼勤务。顶到春种秋收,青年子弟,在家无事,各家恐其效尤,差不离各村,均要请武术教习,令其习练。单说童家村,请了一位教师,沧州人,姓李名直,外号人称弹腿李,就在本场院练习,童林也在其内,练习弹腿,并有青年子弟二十余人。不过就是六合刀、六合大枪,均都是花拳等类,没有真实的硬功。惟有弹腿,是这一位李教师的专门。这个弹腿呢,分为六家师。何为六家呢?分串拳门弹腿,化拳门弹腿,回回门占四家弹腿,共分为六家师。 此是少林的绝艺,按僧道俗共为六家。《拳经》有云:“南京到北京,弹腿出于教门中。清真正教实授传,留下弹腿十趟拳”。故六家中为回回弹腿最好,故《拳经》上有歌词为证:名师授我十趟拳,术理无穷妙无边:头趟顺步单鞭式,二趟十字奔脚尖,三趟披盖夜行临,四趟称抹步斜纤,五趟力要勐,六趟防腿式单看,七趟双看多急快,八趟须还腿相连,九趟连环须捧索,十趟见弹復周全。后人休笑式法单,拳到临时多机变。 此为回回十趟弹腿。少林弹腿十二趟,即和尚弹腿。道教为串拳弹腿,此为弹腿之根基。为何将弹腿言之凿凿呢?凡练武术,各种拳脚,是皆由弹腿而起。童林乃书中之主角,此谓初蒙之始,故巧遇李直,得弹腿之精华,后遇剑客,方能一学而成。 第2页 天天聚练,无奈好事多磨,不料李教师家里来了一封家信,家内有紧要的事务,只得回归家内。这场子一散,各家子弟均都效尤。惟有童林,不肯将工夫丢失,仍然每日照常用功,二五更的功夫,仍是不搁。好在家中诸事,自有老父照管。清晨在场院练完,必要出东村口,绕北村口,进西村口,回归家内。及至回到家中,早饭已然做熟。因为乡下的饭,做的最早,每天家常的饭,不过就是玉面饽饽、熬小米粥,吃完了也就无事可做。这一日,起晚了一点,将功夫练完,只得到村外边去闲熘一趟,进西村口。在北面有三间更房,这三间房子是村中公共所立,专办一切善举及青苗会等等的事情。 村子里打更的,在内居住。所有本村闲散的人、年老的人,无事聚坐闲谈,时常斗纸牌,无非是解闷,也没有多大输赢。(谁说“斗个纸牌,也在书内吗?”若不因此,童林好好的日月,岂能逃亡在外,巧遇剑客?这正是书中紧要的关键。)童林进了西村口,看见更房里面,有不少人在内聚谈,童林也时常在里闲坐。今天正走到外面,众人看见童林走来,内中有一个,姓刘名禄,论来是童林长辈。童林寻常和睦乡里,亲近四邻,人缘最大,都爱惜童林纯厚。这位刘爷往里相让道:“海川,少见哪,因为什么总不到这里头坐?”童林含笑回答:“家事太忙,您一向可好?”说着进了更房,一同落坐。刘爷首先含笑开言,叫道:“海川,你是个没事的人,我们几位今天也闲暇,我们要商量斗个小牌,你来正好,咱们解解闷。”童林未及回答,旁边一个答道:“要是斗牌,可是有我。”童林观看,心中有些个不悦。怎么呢?这个人的品行不好,乃市井无赖,是在村中过阔了的家当,没有不怕他的。因为什么呢? 此人姓王,排行在三,小名叫狗儿,外号叫青草蛇。这小子,在村子里边无恶不作。何为叫无恶不作呢?终日里,在庄子里假充光棍,与人拍头抹血,欺负老实人,踹寡妇门,跟未弥月的孩子打架,能打个十个八个的。打疯狗,骂傻子,这还不要紧。你要是得罪了他,赶到青庄稼正长成了的时候,他夜间跑到你的庄稼地里去。高粱将要收成的时候,他把高粱穗,都给你弄了下来,扔到地下。要不然,玉米长成,他全给掰了下来,扔那么一地。他也不要,他是成心祸害人。这还不算,等到秋收冬藏,粮食入囤,柴草上垛,夜里给你弄把火。他那个胎子,身量不高,横下却有。一身蓝布裤褂,白袜子,穿一双踢死牛的洒鞋。这个脑袋的造像,四六旋不出个球来。两道小眉毛,再配一双狗眼,一嘴的食火,两个兔子的耳朵。还是真蛮横。打遍了街,骂遍了巷,单打单斗,还是真打不过他。真要能打他,打轻了他不怕,打重了还得料理他。贫寒之家,惹不起他,真有势力之家,好鞋不踏臭狗屎,没有那么大的工夫理他。 童林是何等的人物,岂能看得上他!又不好得罪他,常言有云: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位说,“你们说书的,怎么那么嘴损?”不是要褒忠贬佞么?若非此人,童林岂能惹滔天之祸。)童林笑道:“三哥,您若愿意斗,让您!我还是真没有工夫。”青草蛇一听,把眼那么一翻,嘴一咧,道:“嘿!海川,你不斗牌,你是多心我。”童林赶紧含笑道:“三哥,您愿意斗,我还喜欢和您来。没有您我还不来。”王三冷笑道:“是呀,那么咱们四位都是谁?”刘爷答言道:“有张二爷,咱们四家不好吗?”张二爷道:“咱们把前后窗户满都摘下来,过堂风凉快。”大家说道:“对。”王三道:“海川,你上炕里边去,靠着窗台面向北。”海川笑道:“就是我年轻,焉能那样子呢?”大家说:“不可拘束。”“那么我就斗胆依从了。” “张二爷在东面,刘爷在西面,我老王坐在炕边向南。咱们牌呢?”大家拿过牌来,放好了牌垫,把牌放在当中。王三说道:“海川,你先抢牌。”童林微笑,“我若先抢,我可就是头牌。”“哪有那么放的呢?你抢。”童林果然伸手翻牌,却是九万,“怎么样?是我头牌”。大家言道:“你真有头牌的命儿。”于是这四位就斗起牌来。 唯有这个耍钱哪,最品人的性情,要不耍钱怎么能有赌品呢。刘爷、童林,倒是随便一斗,无非是解闷。惟有这个王三,素来他的品行就不端,顶到耍上钱哪,那就不问可知啦。丑态百出,不是摔牌,就是骂街,真可称得起:手握多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己,真是望穿鬼子之睛,费尽魍魉之技,非得把小鬼的能耐拿了出来,方才能赢钱。他原本没有多少钱,坐下他就想赢,输了他就要滚赌,找碴打架。这个耍钱场呢,原有这个毛病:谁不会来、谁不能赌,谁准赢钱。可巧三家输,就是童林一家赢,真是钱奔大堆。哈哈,就是童林不会赌,就是他赢。这位王三爷,真是水吊子坐在烟筒上,怎么讲呢?就是他没开和(hú)。他看了看自己钱哪,只剩下三文钱,手里这把牌不和,底下的钱真不够输的。看手中牌,非叫七万不和。因为什么呢?六万、八万手里头的张儿,是腰里插枪,独叫七万,方能满牌。他看了看牌地上的乱牌,已经有了三张七万,那一张七万,还不定在谁的手内。 第3页 这把牌是非输不可。他一着急,要用腥赌。何为叫腥赌呢?俗说就是偷牌。 他用手将乱牌里的七万,扒拉在上面。相近牌垛,他是用右手去抓牌,暗在拳着那三个手指上,用舌一舐。第二指却不在牌垛抓牌,用那三个手指上的唾沫,将乱堆的七万,沾了起来,将手一拳,高声叫道:“哈哈,自掏七万,赶紧与我家里报喜,我可和了牌啦!”童林眼快,看见了他是偷牌,这个名子又叫系牌。童林将自己的牌一合,放在牌地以上,叫道:“三哥,这个钱我们不能输。”王三把眼一瞪,说道:“怎么呢?我好容易头回满牌。童林,你这不是给我添满吗?”童林接着说道:“要是从乱牌里挑,那事我也会啊!” 王三听罢,气往上撞,忙说道:“你看见我挑了吗?”说话之间,站起身来,立于炕沿之上。此时童林看他羞恼成怒,势将用武,童林也就站起身来,立于炕里,面向王三。青草蛇用左手指着童林,说:“你真可恶。”遂用右手向童林面上“吧”的就是一个耳掴子,所幸童林练过一身好武术,早就预防。 童林见势不好,忙将左手一扬,王三的手正磕在童林左臂上。童林一伸手,用了个“黄莺掐粟式”,正托在王三的脖项之上。这个乱子可就大了!王三来了个仰面朝天(缺少个一声嘆。七擒孟获也上来了),王三就倒在炕底下,一翻身就爬起来。素常真还没吃过这个亏,这可是“接三”的竹竿子,他就火儿了。一声怪叫:“哇呀!”势如冲锋,决一死战。无奈屋中人多,连看斗牌(别名叫“看歪脖子和”)十几个人,还能看他们打架吗?大家只得相劝,自然向着童林的人多。大刘爷上前相拦,笑道:“王三弟,你可不准这样。让童林年轻无识,有我们评理。”王三一看,大家都向着童林,明知打不出圈去,他便高声喊叫:“姓童的,我与你完不了啦!”童林说道:“好好!”童林怒目相视的叫道:“王三,今天我可要收拾收拾你啦!”王三听罢,气得他浑身乱抖。王三大声嚷道:“今天人也太多,此处也不是打架之地,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咱们两个人后会有期!再见吧。”王三说罢,一转身,一熘烟似的跑啦。这就是王三伶俐,明知打不过童林,自己找台阶下了,打算日后暗算童林,这且不表。 大家劝着童林,童林余气未息。刘爷说道:“海川,你这是多余,跟他作什么?常言有话,人不跟狗斗。其实我们大家,也看见他偷牌啦,你就作为没看见,其实他也赢不了。你必得说明白,闹起来,有什么意思?再说有我们在场,还能叫你吃了亏吗?我见见王三,日后与你们和气和气,还得与你们见个面,免得日后谁找报谁。再说,倘若此事要是传到你们老人家耳内,我们不是都不好看吗?得啦,你也消消气,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童林道:“这东西真是可恶,我早就惦记着他啦,不是一天半天的。要不是众位在其中解劝,今天非管教他不可。”大家一听,齐笑道:“得啦,童林,别生气啦。跟他也不值,来来来,咱们三家斗吧。”童林说道:“天也不早啦,我也得回家去。今天与王三赌气,若叫我父亲知道,反为不美。咱们是改天再见,我得回家看看。”于是就收拾收拾自己东西,便与众人告辞回家。 出离更房,一边走着,一边心中暗想:“王三这小子,真不是好人,倒得留心防备他点才是。”自此,到家后,日夜的防范,好在没事。 虽然如此,常言有句话,好事不出门,歹事行千里。这天外面评论此事,这一评论不要紧,一传十,十传百,可就传到童林父亲耳内。他老人家虽听说童林在更房,日日斗牌,又与王三打架,究竟不知细理,他老人家也不追问,自此在童林的身上,可就留上心了。老人家虽然年迈,精神倒是很好,对于庄稼院的日子,克勤克俭,一到晚间,自己点着灯笼,前后院都要看一看,门都上好,这才安歇睡觉。一到清晨,起得还早,虽不比朱夫子治家的格言,也要清晨早起,洒扫庭阶,内外整理。天天起来,将屋中收拾干净,用扫帚把前后院都扫干净。这一日,正扫门前,有邻右几个孩童,在门前乱跑。内中有一个小孩,名叫小二哥,老人家很爱惜他机灵,遂问道:“你们做什么去,别跑,看拗着吧!”小二哥仰着小脸笑道:“我们上西村口玩耍去。”老人家点头:“小二哥,你要上西村口,看你大哥童林,在更房里做什么呢,与我送个信来,我给你钱买点心吃。好孩子,你去趟吧!”小二哥答道:“我去,您等着。”说罢,带着一头狗儿,一群小孩,走到更房,往里一看,可巧童林在此。正在那更房里面,坐在炕上,面向着里斗牌呢。小二哥看见如此景况,遂叫:“三头,狗儿,你们在西村坟地等我,我与童老伯送个信去”。来至东村口,正赶上他老人家,将扫完门前,小二哥遂叫道:“老大爷,童林大哥在西村口更房里斗牌呢,耍还不小。”老人家闻听,概不由己,心中有气。内中暗想:这个庄稼人,除去春种秋收,别无消耗。吃喝,无非村中乡粮;嫖之一途,村中无有;唯赌之一道,甚为可畏,可以由浅入深,家中五十亩良田,不足以供赌品。想至此,老人家焉得不恼,遂叫小二哥,回手掏了两文铜钱:“给你买点心吃!”小二哥说道:“谢谢您。” 第4页 接钱去了。 他老人家将扫帚往胁下一挟,往西村口而来。临近更房,早看见童林手握多张纸牌,面向里,正在高兴之际。童怀有心到窗下,伸进手去抓住童林,重责他一顿。又恐怕伤了邻右的脸面。倘若童林还口,又怕人耻笑教育有乖,虽然是当面教子,总也得与他留些个体面。不如先进到里面闲坐,作为没看见他。他若知改前非,那还罢了,他若不改,然后再责罚于他,众邻也没的可说。这就是童怀的老成之见(父有爱子之心,在所不免,还是由素日溺爱而起)。于是遂走至更房之内,说道:“众位解闷呢!”大家这才看见童怀,大家拱手道:“请坐吧!”惟有童林,正在看牌之际,勐见老父,只骇得满面通红,不能成语。将牌往牌地上一合,这一分羞惭恐惧,景况难堪,将头一低,难以说尽。老人家见此景况,知道他抱愧,也就不便再言,遂向众人说:“家中有事,回头再见。我不过到这儿看看,众位随便吧。”说罢拱手告别,出离更房,回家去了。刘爷脸上一红,与老人家多年的交情,今天与童林在此斗牌,显着有些不对。遂向童林含笑说道:“好在老人家没看见你,咱们还接着斗吧。”童林说:“不对,老人家早看见我啦,所以父不见责,全在众位的面子上。我若再赌,更显着不对啦!众位,这牌我也斗不下去啦,无非回家请责领罪。”刘爷说:“那么也好。回到家中,老人家说你,你可别言语。”童林说:“我还敢言语?众位咱们散了吧,回头再见。”于是收拾收拾钱,与众告辞。回到家中,幸好老人家并不提此事。童林也知改悔,从此很少上更房。无非每天早晨照常练习拳脚,至早晨绕弯,走到西村口更房门前,必紧走几步回家,习以为常。 这一日,童林练完遛弯,正走在更房的门首。门口上站立三人,有前次斗牌的刘爷、张爷,还有本村的曹二叔。童林道:“众位闲坐,回头见。” 刘爷说:“少见哪,进来坐坐。”童林说:“实在家中有事,改日吧!”刘爷说:“你看,谁得罪你啦?老不上更房里来,你进来坐坐,我跟你有话说。” 童林无奈,只得相随,走进更房,大家落坐。刘爷说:“今天早晨,我与张爷我二人打算斗十和。张爷说,二人没意思。这么个工夫,曹二弟来啦,三人可以斗啦,二弟偏说我二人商议好啦,三家拐磨子拐他。他非四家不斗,我说咱们门口站着去,有谁算谁。可巧海川你来啦!咱们四家斗吧。”童林说:“我不行哪!”“你看,海川你斗两把,别人来了,你再让。”童林驳不过刘爷去,说:“我可没工夫,有人来我就让。”“就是吧,海川你上炕里边去。”于是拿牌,大家落坐,仍然是刘爷在西边,张爷在东边,曹爷在炕边。大家抢牌,于是就斗起来了。虽然说是斗两把就完,奈因钱眼上有火,斗上就散不了啦。闲坐的人,愈围愈多。连看歪脖子和的,有二十来人。屋中高谈阔论。这正是土语有云:“要知朝中事,村中问乡人”。正在热闹中间,不防小二哥带着一群小孩,去西村口玩耍。皆因前次老人家童怀给过他两钱买点心,因而每逢走到更房门首,必要看看童大哥。今日走到更房,正见童林在里面斗牌,遂说:“你们先走,在村外等我,我与童大爷送信:大哥又在此斗牌。”众小孩点头道:“快点来,我们在村子外等你。”于是众小孩奔西村口去,小二哥转身,竟奔东村口。老远就见童老伯拿扫帚扫街,于是高声叫道:“老大爷,您快去看看去吧,我大哥又在更房里斗上啦,耍儿很大,斗得很热闹。”老人家童怀闻听,概不由自己,心中有气:好小子,没改性,这是非打不可。遂说道:“好好,小二哥,给你钱,买点心吃。” 小二哥说:“您不用给啦,不要啦。”老人家说:“拿去!”随说着拿着扫帚,竟奔更房里来。临至更房相近,早看见童林,坐在炕上,仍是面向里,正耍得高兴。老人家有心由门口进去,又怕童林由窗台跳走。“莫若我由窗台进去,揪住他给他一顿扫帚,看他知改不知改。”老人家到了窗台下,恶狠狠的上了窗台,左手揪住童林的髮辫,右手举起扫帚,照准头部,“叭” 就是一下。打得童林睁不开眼,不但童林不知是谁打他,就是屋中人,谁也没看见老人家童怀。大家只顾看牌,哪有工夫往旁处看呢。聊斋《赌符》有云:“门前宾客待,尚恋恋于场头,舍上烟火生,独耽耽于盆里。”童林被打,心中一动:“莫非是青草蛇王三,趁我不防,暗算于我。我岂能相容。” 遂将牌扔于牌地上。右手顺自己脖项,往后一伸,揪住身后面的人的胸膛,左手由胯下圈至身后来人的腿部,膝骨点炕,将腰一弓,顺手在炕下一撞。 老人家童怀这个乐可大了,头朝下,就躺在炕底下去啦!脑袋碰了个大包。 这岂能与童林善罢甘休。童林赶到看见是他父亲,已经吓得胆裂魂飞,目瞪口呆,面色如纸。不用说老人家不能宽恕,就是众乡亲,皆都怒视童林。怎么呢?这个乡村里头啊,最不喜爱的是不孝之子,乱七八糟的人家;最喜的是勤俭孝子之家。今童林虽误伤老父,别看大家与童林那么好,今犯公愤,大家有些个看不上童林。一同斗牌的这位张爷,向着童林冷笑,竖着右手的大姆指头,说道:“童林,你真不含煳,不枉你练过武术。你竟会打你爸爸。” 第5页 一阵阵的冷笑,(这就是慢毒),这位刘爷,怒形于色道:“海川,这个你可不对。你要在村子里,像这个样子,那可不行,这还了得!”惟有老人家童怀,含泪说道:“好好,人家是养儿防老,种谷望收,谁像我,家门无德,出此逆子。”说着立起身形,高声喊闹:“你就把我打死,我成全你的孝道。” 说着往童林身上就去撞头。(好在没喊巡警,那时还没有呢。)童林哪里还敢答言,一转身,顺窗台跳至外面,往西村口跑下去了。耳内听后面老人家追赶,垢骂万端,童林哪里还敢回头。跑至西村口外,听后面没有动静,站住身形,扭项观看,幸而老父没追。原来老人家童怀,被众人劝解回去了。 单提童林,站在西村口外,如醉如痴,若在云雾之中。举止无措,真如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若再归家,老父岂肯相容?就是村中父老,也难以相见。(看起来,人生天地之间,品行为立身之根本。今童林误伤老父,为邻右所不齿,真可称百善孝字当头。)童林想够多时,无由归家。勐然想起,自己的姑父,住在正西小刘村,名叫刘玉。只得去哀求姑父、姑母,从中排解,好回家请罪。于是向刘村而来,到了小刘村,正值他姑父在家,遂将自己所遭始末,从头至尾,对他姑父说明,他姑父遂着实的抱怨了他几句。好在姑母在旁劝解,遂将童林留在家中,又令他姑父,请出本村有头有脸的几位来,面见童怀,为童林说情。无奈老人家童怀,气恨不出,口风太紧。老人家也说得有理:“总是我教育不好,方生此忤逆之子。古人有云:有子不肖莫若无。众位分心,情我领啦,总是我家门无德。哪一位若将童林陪了回来,我可是一头碰死。众位,我们爷儿俩个,是有他没我,我认绝户啦。” 大家一听,关系人命,老人家又在盛怒之下,羞惭之时,万难和平,只可过两天再说。于是众人告辞。刘玉回家,将此事对童林细说了一遍。童林一想,父亲不能见容,在姑父家中住着,又觉无味,只得远走。倘若时运变转,发财还家,也许有的。这是他心内之事,别人哪里知道。又住了两日,遂向他姑父相商,“既然我父不容,您来往分心,我心里也不忍让您跟着为难。我打算跟您相商,我到朋友家里住两天,您还是与我尽力。谁让我将事做错呢! 我怕我父找到您的家中,多有不便。不如在朋友家中,躲避几天。您借给我一个白粗布小褡裢,再借我两吊钱。几时我父亲将气消点儿,我再求您,给我哀求,我再回家。“他姑父皱眉说道:”你可别远去,在哪儿住着,千万先给我来信,到临时我找你去。“于是将东西备齐,童林与他姑父、姑母告辞。他姑父送出村口,又再三的嘱咐童林,千万不可远去。童林点头应允,分手告辞。他姑父回家,暂且不提。 再说童林,他心中原没有一定的投奔。自己打算逃往他乡,自己混好了,发财回家。一来父母看着也喜欢,再者叫乡亲们也看看,我成材不成材。虽然是这样打算,暗中已入了三不归(怎么叫作“三不归”呢?但凡在外跑腿之人,在外逃亡,很多有这种病的。年青的人,不明世事,在村中看见人家,由家中逃走,在外头髮了财,衣锦身荣,发财回家。他看着人家眼热,他在家中稍不如意,也想在外头髮财。及至逃在外省,举目无亲,又没有文武赚钱的能力,资斧断绝,没有脸面回家,他一害臊,由此流落他方,绝无归期,此为一不归。再不然,身上无衣,腹内无食,病在招商的旅店,店家一看不好,恐其受了累,夜间将他搭至在荒郊,遂葬犬腹。此其为二不归。或者在外,遇着有人扶持发财致富,娶妻,或在外恋其美色,竟忘却家中的父母,竟不返里,是为不孝不义之人也。其为三不归。不信众位请看,咱天津三不管,冻饿而死者,不可胜数,皆此三不归之辈也)。闲言少叙,单说童林,信马由缰,行无定所,竟往南走下来了。无非是晓行驿站,夜宿招商,非止一日。这一日,住在店房。查点自己的盘费,只剩下有百文钱之数。除去店饭钱,下余不过二十文钱,路费,又当如何?至晚间店内伙计算帐,见童老客双眉悉锁,伙计因问其故,童林备叙前情。伙计在旁慨然而嘆,遂说道:“老客,你不知道在外跑腿的难处。我姓张,排行在二,我与你同病相怜。我当初在家,不受拘管,因负气跑到外面,我自己觉得不知有多大的能耐,只落得举目无亲,流落在此店中,多蒙掌柜的看我殷勤,将我收录,到如今三五年的光景,只落得衣食口腹。若不遇见店东,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要没有文武两科的能耐,千万可别往外跑,俗语有句话,就是‘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还得有能耐,也就是文啦武啦都行,才能保全餬口。在家想跑到外面,蹬开了轮子,缓开了脚,发财致富。别妄想,没有那个事!您得真有能耐,方能赚钱。老客你有什么能耐?“童林听了伙计一片言词,言若金石,铮铮作响,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直流。童林点头,暗想人在外面作事很难,四望无亲,手中无钱,这便如何是好?回头望着张二说道:”我生平没有在外边做过事,我在家中就是练过武术。“张二说:”什么?“童林答道:”我练过武术。“张二说:”你不用说了,你准要练过武术,会把式,如今这个年头,上元甲子,人人好练,习武术的很多,差不多各乡村里,都有把式场子。不用说别的,就说常言有话:“学会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帝王不用,售与识家。就说识家不用,顶没有能耐,扔在土地上,亦得赚钱吃饭,就怕你不行。你要真行,明天就是集场,赶集的上店的亦多,你打听打听,我们这儿属大名府管,张家镇是个大镇店。如果明天你在本镇地上卖艺,有得是看的主儿。还是那句话:就怕你不行。”童林说:“行倒是行,有心卖艺,奈因手中缺少兵刃。”店小二说:“我这有口刀,(翠屏山也上来啦),可是竹片刀。我们店里早先住过卖艺的,他临走的时候,忘在这里。 第6页 我送给你用。“童林说:”那极好啦,我谢谢你。“伙计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去。“工夫不大,伙计把竹片刀拿了来。童林一看真好,正合自己使用。遂说道:”就这么办吧!可是还得明天叫你受累,把我领到集上去。“ 伙计答应说:“行,您先歇着吧。”说罢伙计出去,各自安歇。一夜晚景无事,次日天明,伙计等候童林梳洗已毕,将店中事情办完,太阳已经多高。 与童林商议一定,遂将童林带到街前。童林一看,果然是集场热闹。赶集的上店的人还不少,两旁设摆出摊者也不少,俱是庄稼农具。什么杈把、扫帚、大铁杴、赶面棍、大炒勺、簸箩、簸箕等类,都是庄稼应用之品,买卖不少。 已经走到街的当中,路北有个大院,俱是赶集的生意,金披彩挂,快柳训拆(这是“吊坎儿”,江湖上的生意话。何为是金呢?总说是算卦的,都算金点。披呢?是扔到地下,以至修脚的那行,是在地下摆着的,就叫披。是变戏法的,都叫彩。是卖艺的,练武术的,皆为叫挂子行。唱竹板书的,为竹快;柳是唱大戏的;训拆就是说书的;此为生意道之俗称。)还有卖野药的,种种的玩艺儿,真是热闹非常。伙计将童林带至北面,有个空场之地。伙计说:“你就在这个地方就行。你画个圈儿,你就练起活来。我还回店,办我的事去。我可不能陪着你,咱们回头再见。”伙计说罢,回小店去了。童林于是用竹片刀画了一个圆圈,将褡裢放在北面,连竹片刀放在一处。他往当中一站,所有赶集的一看,这个样式,是练把式的。又见童林长得魁梧,也真好看。童林的身材是在中等,细腰扎臂,双肩抱拢,猿背蜂腰;就是穿的衣服,打扮的不好看。土黄布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白高筒的袜子,两只大洒鞋。辫子挽了一个小疙瘩。从脸上看,可好看,紫巍巍的脸面,剑眉虎目,鼻直口阔,双耳垂腮,人字脖子,太阳鼓着,眼睛努着,腮帮子鼓着,精神百倍。赶集的一看,这是练把式的。那个年月,人人好练,都有尚武的精神。工夫不大,将童林围住。这才有人说:“你别看穿的不好,打扮的像老赶,这叫乡下把式。这个练把式的,必有工夫,一定是尖的。(什么叫尖的呢?这练武术,分尖挂星挂。何为叫星挂呢?无非是行拳,三飞脚,两旋风脚,披碴叭,拉几个胯虎。瞧着很好看,练着还好练,其实没有工夫。这就叫星挂。尖的呢?架式不多,还都是单架。看着真不好看,其实没有真工夫不行。别看架式单,招招有式,式式有法。没有几十年的工夫,还真不行。非得内外相合,那才是尖挂呢。)你看他站在那儿不练,有多么的威风。”那个就说:“那是站在那儿运气呢。”其实不对,童林虽在家练过工夫,其实他没有在外边卖过艺,要过人家的钱,事之所挤,万不得已而为之。今儿众人将他围上,早就脸上如同大红布似的了。常言有句话:“上山擒虎易,开口告艰难。”论起来江湖卖艺,得有一套生意口,应当站在场子当中,先作个罗圈揖,别名叫“扬揖”。道得两句生意话,什么人穷当街卖艺咧,虎瘦拦路伤人,在下姓什么叫什么,必要道得一遍老师傅捧场的话,这才熘熘腿,然后再练,练完了要钱。如有不给钱的,给他些个刮刚(刮刚就是说闲话)。童林哪里行呢?不用说刮刚绕脖子的生意话,以致大家围上了他,他脸就红啦!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众人,众人看着他,这真称得起是“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工夫大啦,大家说“怎么还不练呢”?童林说:“我就练,你们都来啦!”大家说:“我们早来了半天啦!”童林说:“可是这么着,练完了我可要钱哪!”大家说:“练好了我们就给钱。”童林说:“不给钱,一位可走不了。”大家一听,这不是练把式的,简直是路劫明伙,大家倒都乐了:“你练吧!”童林于是抱拳,大伙说:“真是练把式,插手就练。”练了一趟大红拳。内有拳贊为证:缁5巧讲挥妹γ?鄙砣撇匠迅涨俊i洗蛭寤ㄅ冢?绿弒Ы抛?o踩档侵ρ乇咦撸??影莘鹨混南恪0酝蹙俣η?攀剑?鸺χ懒17局醒搿? 练完了气不涌出,面不改色。行家一看,他练完谈笑自若,脚下扎根入定,观看姿式,真有几年的工夫。大家叫好,童林说:“好哇!要钱啦,可得多给。”大家一听,真是“老赶”把式,一句生意话没有。真有大把的往场子里抛钱的。童林一看,满地铜钱,大约有吊挂来,够吃饭住店的啦。你倒是接着往下练呀,也不说话,弯腰拾钱,放在褡裢以内,往肩头上一搭,竹片刀往腰中一掖,转身就走。大家一看,好哇,不练啦! 不提练把式,且说他回至店房,伙计张二见童林笑嘻嘻的回来,迎面问道:“你买卖怎么样?”童林说:“不错”。于是进到屋中,将钱拿了出来,叫伙计预备早饭。又吃又喝,还又将剩下的钱,开付完了住店的钱,与张二告辞致谢。出离店房,就走下来了。也不问村庄镇店何名,什么叫作州城府县,一直往南走去,凡到处,就以卖艺餬口。这可应了那句话啦:“人若吃了三天生意饭,给个知县也不换!”沿路又运动身体,又赚钱吃饭,手中还有余钱。竟不思虑,也不问路程,在路途之上,晓行夜住,飢餐渴饮,非止一日。时已于深秋,童林已然行至江西界内。(书中人言:童林由大名起身奔河南考城,走归德入安徽,至江西贵溪县。) 第7页 这一日正往前走,天色已晚,寒风刺面,一阵阵透凉,只好寻找店房。 勐抬头见道旁路北,有一家小店,怎么看出来的呢?原来门口上写着四个字“德和小店”,是一连五间正房,当中间关着避风门。童林走至近前,伸手开门,往里面观看,里面是南北对面大炕,对面的锅台。住客还真不少,铺盖是一份挨着一份。店客正在大家聚谈。童林抱拳向众人道:“众位辛苦。” 大家一看童林,身上一身土黄布,扛着小褡裢,在里面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亦就抱拳相迎,说:“坐下歇歇。”童林说道:“众位,哪位是掌柜的?” 旁边一位用手指着身边这位说道:“这位姓郭,就是店里掌柜的,外号叫倒霉郭。”郭掌柜道:“来了客人啦,别取笑。”童林抱拳道:“掌柜的,有闲地方没有?”掌柜说道:“就这炕梢很好,坐下吧,回头打点脸水擦擦脸,喝点水再说。”童林将褡裢往炕里边一推,坐在炕沿上,将要与掌柜的说话,旁边过来一人,说:“老合吗?由哪儿过来?”童林听不明白(暗中代言,这是江湖的吊坎儿)。童林不知,这个店不是寻常小店,净住的是生意人,金披彩挂,快柳训拆(前文已表过),不住寻常店客。吊坎为“相窑儿”。 何为叫相窑儿?就比作宰相所居之地,其实净是生意人。这是童林方才进到屋中,大家一看,他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以为他是同道挂子行的人。方才问他的这个人,姓吴行二,他也是新入生意,变戏法的,半空不作。俗说就是“花脖子”。怎么叫花脖子呢?你说他是生意人,内里的事他又不知;你说他不是生意人,他还爱吊坎儿。方才他问童林,从哪儿过来,童林自然是不懂。童林可略为瞭然,说:“我从大道上来。”姓吴的又问道:“朋友,你是什么买卖?”童林答道:“我什么买卖也没有。”那姓吴的又说道:“你是挂子吧?”(挂子就是练把式)。童林答道:“我就是穿的这件小褂,没有大褂。”姓吴的一听,错了!又问道:“你是把式呀?”童林答道:“今夜睡觉,哪位挨着睡,可得留点神,没准儿。”吴二一听,是睡着了被窝里打把式。吴二还要问,北边炕上有一人答话,说:“吴老二,别问啦。他是海清(海清就是外行),这边坐吧!”掌柜的过来问童林:“你是打干房? 还是起火?“这个童林倒是明白,”打干房“是净给店钱,”起火“是外加柴米钱。童林问道:”打干房起火多少钱?“郭掌柜答道:”打干房是两文钱,起火四文钱。“童林说:”起火吧!“掌柜说:”我们吃什么,你得跟着吃什么。“童林说:”行啊“。掌柜说:”我们烙饼,给你烙多少?“童林说:”给烙五斤面的饼吧!“掌柜说道:”几位吃?“童林说:”一个人吃。“郭掌柜说:”你吃得了么?“童林说道:”吃不了好带着走,在路上当点心吃。“郭掌柜的看了看大家,心说:他一点也不外行。于是掌柜的叫伙计合面烙饼。这个干面要是烙饼,每一斤能吃八两水,饼要出锅,二十四两为一斤。要是烙饼啊,就是大锅烙饼好吃。工夫不见甚大,大饼烙熟。簸箩大的五张,拿锅盖送到童林的面前,外有硷菜条一碟。大家看童林这个吃劲儿,真有点眼晕。童林饭量又大,不一会的工夫,已经吃下了三张。剩下两张,搁在褡裢之内。也兼着一路劳乏,将褡裢往炕里边一推,枕着小褡裢睡去。大家看天色已晚,也就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童林醒来,站起身一看,正赶上郭掌柜出去解手,童林候郭掌柜回来,说道:“掌柜的算帐吧。”于是掌柜的把店饭钱算清。童林说:“我请问您一件事:我是跑腿的,昨天大家说的话,我是外行,真全没听明白。我是练过几手笨拳,无非暂时餬口,望掌柜的您指引指引我,哪里有丰富的镇店,我好多赚几个。”郭掌柜说道:“你跟我来。”童林拿起小褡裢,连同竹刀,跟随郭掌柜离了店门。郭掌柜用手往南一指,南边有一段山岭,离此甚远。说道:“往南离此四十里,有一座镇店,叫作南双雄镇。往北四十里,有个北双雄镇。今天是南双雄镇的集场,两千多户人家,庄子丰富,好武的很多。你到那里可以多弄几个钱。你由此路走岭的东边,千万可别走岭的西边。若走岭西边,道可就差了,一定得迷路。没别的,你到在那里,买卖一定大发财源。咱们是回头再见。”童林抱拳道:“再见吧。”于是往南走下来了。 天气正值深秋,日尚未出,正在清冷之时。远山在望,村落很萧条,一阵阵秋风飒飒,吹的征尘打面,这一片凄凉秋色,令人心神惨澹。人若到入残秋的时候,在家里倒不显,若是在外面跑腿之人,未免触起思乡之念。童林身上穿的衣服单寒,又加上秋风甚紧,满目凄凉,一阵阵动起思乡之念。 自思在外跑腿,又不知父母在家怎样想念,身体是否安康。思前想后,不觉心中酸楚,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个上来,八个下去的一般,心思如麻,未免潸潸泪下。低头往前行走,只顾走路,不提防将道路走错。怕走山岭以西,却还是往岭西走下来了。约走有十余里,勐然抬头一看,这道路不像大道,乱草蓬蒿瀰漫山坡,羊肠小道,接连不断。只顾信步往前行走,不想乱山环抱,遍山荆棘,道路崎岖,坎坷不平,很窄的鸟道,并无人行。路旁酸枣枳荆,榆柳桑槐松,被西北风颳得树叶儿飘零,寒虫儿倒吊,鸣声透入耳鼓。这一分凄凉景况,又兼着秋草迷目,行人无影,无可问程。童林心若刀绞。心中暗想:常言有云“车到山前必有路”,莫若往前行走,再作打算。 第8页 于是又越过几架山岭,举目观看,哎呀,不好了!四面俱是高山峻岭,不知哪条道路可通吴国。(要唱《文昭关》)面前荒草没人,前面有个月牙式的山岭,岭虽不高,就是没道,不如行至岭下再作道理。于是用手拨开荒草,往前行走,不防脚下,险些被毒蛇绕住,吓得童林冷汗直流。于是壮胆前行,到了岭下,用手攀藤,意欲过岭。不想山中野兽,在此拉了一泡屎,闹了童林一手,臭味难闻。看起来,人若走了背运,喝凉水都塞牙。用荒草将手擦净,復又掳荆棘,抓葛藤,盘山而上。及至走到岭上,只累得筋骨俱酥,喘喘吁吁。略为少坐,站起身来,用目往西观看,但见清溪倒流,两旁皆是茂林。童林走下岭来,向树林而走,行至林内,只累得混身是汗,遍体生津。 又兼着劳累已过,无奈只得坐于林下休息。用目往对面观看,真是山连山,山套山,山山不断;岭接岭,岭套岭,岭岭相连。怪石横生,陡壁悬崖,山势狰狞,离奇古怪。又兼两旁千年松树,万年古柏,直入云汉,风鸣树吼,令人胆寒。回忆往事,潸潸泪下。想自己在家,十几岁好练武术。因斗纸牌为戏,误伤老父,逃亡在外,身入江湖,流落异地,迷于山谷,竟辨不出方向,又无行人过问,莫非要饿死于山谷之内,与祖同故耳?(何为叫“与祖同故”呢?轩辕黄帝之子,名曰祖。生平好游山玩水,后遂饿死于乱山之中。 往往人若是远行,必当烧几张黄钱祭祖。非祭家中的祖先,祭的是黄帝之子,为保得人马平安。) 童林想至此处,心若刀剜。正想不出离山之计,心正踌躇不下之时,勐听得正东有脚步声音。童林抬头往正东观看,见有二道士,行走如飞而来。 二人俱是年迈的仙长。上首这一位,身量高大,头带九梁道巾,当中镶嵌美玉无瑕,两旁绸带双飘。身穿黄布道袍,腰系绒绳,核桃粗细,穗头飘摆。 白袜云鞋。手拿拂尘。黄颜银鬓,两道浓眉,寿毫甚长。目光如电,鼻如玉柱,唇似丹珠,银髯满腹,根根见肉。下首那位道士,中等身材。九樑道冠,竹簪别顶。身着蓝布道服,腰扎水火丝绦,蓝中衣,高筒袜子,上过膝盖,足登双青云鞋。面如重枣,剑眉阔目,四字海口,两鬓落腮花白髯。手拿树枝拂尘,行走如飞。膝盖碰心口,脚打屁股蛋,鹿伏鹤行。童林一见,知道是夜行术。童林怎么会知道呢?当初在家练弹腿的时候,听李老师讲究过,所以今天一见便知。也搭着二位仙长准知道此处无人,不提防被童林看见。 童林心中一动:深山之内,二位仙长有如此之艺,非是剑客,即是侠客。又一转想,自己身无长技,如何发迹?莫若向西,追赶二位仙长,拜在门墙之下,学会武术,艺不压身(童林有这个思想,其实人当有这个思想。往往有人不以文武的能力当头。旁人若问:“因何你不作事呢?”“咳,是我时运不通,运尚不至。”这句话,耽误不少人。怎么呢?人若要无事之时,当清心静养,由五内发出一股清静之气,发于面部。再有本身文武技艺,时机遇巧,再有贵人扶持,则陡然富贵不难。若在家竟等走运哪,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童林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将褡裢往肩头上一扛,竹板刀往腰中一掖,往西就追下二位仙长来了。 童林紧追,二位仙长紧走;童林慢追,那二位仙长慢走。那个意思,二位仙长似有所知,可并不回头。童林追有二里之遥,只累得喘吁不定。再若追不上,童林就要累躺下了。童林暗中着急,又不好喊叫。勐抬头,心中稍定。因为什么呢?二位仙长的前面,有一道清溪阻路,南北一望无边,东西约有三丈余宽,又无舟可渡,难以过去。不料想,二位仙长将腰一伏,行于水面,如履平地,此名叫作“蹬萍渡水”。(听李教师说过)。童林暗想:此必剑客无疑。因而高声叫道:“二位老师留步,小子有一言上禀。”二位仙长至西河岸,止步观看童林,是农家打扮,面带纯厚。那位银髯的仙长叫道:“师弟,此子苦苦追赶,不知所因何故?”花白髯的那位道士答道:“不如你我回去,问个明白,再作道理。”“那么也好。”于是二位仙长,运用气功,仍是施展蹬萍渡水之法,来至东岸。(“你别说啦,你们作书的人信口开河,由着你们说吧,人怎能够在水皮上行走呢?”不然!这绿林道,有两种水皮上走的工夫,您练过武术,可就知道啦。就说当下练行意拳的老先生,练的是五禽六兽一条龙,内中有一蛇行,这个蛇若由地上走,将头抬将起来,它就惦记着使风。日子一长了,它的头越抬越高,几乎它的身形要立起来,尾巴着地。再若日久,它可就能架风。它也练的是气功。用吸唿之气,将五脏提至胸膛,借天地之罡气而成。不但是蛇,凡五大家,即“狐黄白柳灰”。它们修道练丹,皆用吸唿伸缩之力而成。其它生畜,皆能练气脱凡,将皮囊脱去。何况是人!人为万物之灵,若将气功练成,得天地之罡气,吸日月之精华。人为小天,天为大天。人有四肢八节,天有四时八气;人有二目,天有日月;人有三万六千毛孔,天有三万六千星斗;人有五指,天有五行;人有汗津,天有云雨。人用气功,日久,人体与天体相合,团团圆圆如一粒明珠,万劫不磨,方可成为剑仙,此达摩老祖洗髓经之秘诀。人要练气,日久可以发白皆黑,牙掉復生,返老还童,皆由于此。人若渡水,将气一提,用蛇行之法,身体轻如漂叶,此为内丹先天之术也。二位仙长之渡水,并非净用气功。气功为先天,先天补五内之不足,然后,以后天合之。何为后天呢?就是人所练的武术,由武术的拳脚,运用先天之真气,此为先后合一之术也。二位仙长用的是周身全力。何为叫全力呢?就是凹腹吸胸,空胸紧背,龙骧虎坐,两脚方踢膝并行,手扶泰山,头如悬磐,气贯丹田,此正为先后合一。练气属阴为先天,运用四肢六阳为后天,故有先后天合一之说。那位说:“你怎么这般唠叨呢?”若不说明,人由水皮上走过,岂不离奇吗?就是二仙长行于水面,似不费力,但看河边的岩石,被水打的澎湃作响。可见二位仙长,脚下之力却用的不小。“怎么你不是说,身体轻便,反又说脚下用力呢?”没告诉你是两种么?世界力之最大者,莫甚于水火。人用全身之力,借水之力,方能渡水。“这话我们听着又不明白。”方才所说,团团圆圆,如一个皮球扔在水内,方不能沉底。二仙长形若圆球,势若澈铮?∪???疲?侥芏傻杆?妗#? 第9页 再说童林见二位仙长,临于河岸,急忙用身遮住。双膝跪倒,高声大叫:“二位仙长乃世之高人,弟子情愿拜在门墙之下。”二位仙长含笑道:“这又奇了,你我素不相识,我二人行于山谷,你在后面苦苦追赶。今又将我二人唤回,意欲拜我二人为师。我二人又不知你的姓名住址,怎样的来歷,就是收你作为弟子,也得我二人商议商议,还有个当收不当收呢!也不能这样草率。”童林跪在地下道:“二仙长所说甚是,待弟子明白上禀。”二位仙长说道:“你从实讲来。”童林这才将自己以往从前之事,由十八岁好练弹腿,因斗纸牌为戏,误伤老父,畏罪逃亡在外,流落江湖,迷于山谷,得遇二位仙长,行步如飞,随后追赶,见仙长蹬萍渡水,疑是剑侠,故斗胆相叫,细细的由头至尾诉说了一遍。二位仙长闻听,方知他名叫童林,家乡住址,父母在堂,因误错逃亡在外,情有可悯。银髯仙长说道:“你适才所言,我二人俱已听明。奈因你父为汝所伤,何况业师!然而有情即可原,是误伤老父,不知者不作罪,尚可宽恕。汝最不应当在我二人面前扯谎。”童林说道:“仙长所言,乃小子生平所不敢。”仙长道:“住口!蹬萍渡水之法,乃江湖绿林之秘诀,汝一乡人,岂能知晓此术?”童林回答:“村中弹腿李老师与我言讲:非剑客不能有此绝术。今小子得此奇遇,岂能交臂失之。望仙长原情收纳,小子绝不敢谎言。”银髯仙长说道:“听你所云,绝不能假。你站起来,我有事,你若能作到,我便收汝;倘不能行,休误你的前程,你再投别的门路去吧!”童林站起身来,说道:“但不知何事,望仙长指示。” 仙长用手指定山溪:“方才你看我二人,由此渡过,汝能相从渡水,我便收你作为门人。”童林摇头道:“不,不行。二位老师乃道德深远,弟子乃一介村夫,岂能随恩师蹬萍渡水。”仙长说道:“世界并无为难之事,待我教导于你,指引你得了步法,便可得渡。”童林闻言,心中一想:这是仙长品评我的心地,坚实不坚实。我若不应,绝不收我,我若应允,必当坠入水中。 想仙长与我无仇,岂能眼看我溺水而死,到那时必当相救。惟我心地坚实,准可收留。遂说道:“弟子情愿受恩师指教。”仙长道:“好!你站在这里,你将褡裢竹板刀交给我。”童林点头,遂将物件交与仙长。童林站稳,用目往前看。仙长说道:“我让你迈步,你就往前迈步,决无舛错。我二人相扶于你,休要迟疑。”童林点头应允。二位仙长站立童林左右,银髯仙长左手拿着童林的物件,右手将童林右肩一揪。花白髯的仙长站在下首,用左手揪在童林的肋下,说道:“走!”童林只得眼往前看,竟向水上迈腿,就觉着脚下被水浸湿,唏哩哗啦,竟走至西河岸(那位说,“童林也是蹬萍渡水过去的吗?”他也配?二位仙长把他架过去的!)童林站在西岸,双膝跪倒:“二位老师请上,受弟子一拜。”二位仙长摆手道:“且慢,正大的门户,岂能草草了事?你随我二人,至庙中再谈一切。”童林点头答言:“愿遵师命。”站起身来,旁边侍立。仙长把所有的物件,交给了童林,復用拂尘往西一指,道:“随我来!” 童林将物件接在手内,顺着拂尘往西一看,正西青山叠翠,怪岭横石。 二位仙长行走如履平地,童林在后面可就受上罪啦。喘吁吁的只得相随,越过了好几道山岭。正西一座高山,只有曲曲折折蚯蚓小道。随二位仙长至山顶,举目观看,有一座朝南的古庙。不知修于何年,年久失修,四外群墙崩颓,后面大殿俱已倒坍,只有前面一座大殿未倒。山门之前,一边一棵柏树,上首的古柏,三四个人搂不过来,直连云汉,下首这一棵,五六个人搂不过来,枝叶茂盛,直插云霄。童林细看,山门上横匾犹存,字迹虽模煳,也可以看得真,上书“金顶玉皇观”,连门也没有。二位仙长前行,童林跟随在后,甬路正当中放着一个汉白玉香炉,尚未损坏。行至大殿往里观看,当中神像已经看不出供的是哪位来了。两旁神像,俱已坍倒不齐,惟有神厨尚在,并没有五供蜡扦儿,只有一个半破的香炉,神厨底下,钉着一个新黄布的厨围。神厨以前,用笤帚扫的干干净净,当中放着两个蒲团。房顶上漏孔甚多。 这一份凄凉景况,实难注目。二位仙长站立神厨之前,用手一指,叫道:“童林,你来看,这庙内清苦难当,日无隔宿之粮,你如何受得下去?你若不愿意拜我二人为师,我将把你送下山去,休误了你的前程。你要自己酌量。” 童林一想:反正有二位仙长的饭吃,就有我的饭吃。又一想:不受苦中苦,难得人上人。只得点头道:“弟子愿意相从。”仙长说道:“好,你既愿意,出于本心,我二人只得收录于你。你旁边站候。”那位银髯仙长,对那花白髯仙长说道:(“你怎么成心啰唆,不提名姓,老是‘这个仙长、那个仙长’的呢?”您别忙,还没到提名姓的时候呢。若到了提名姓的时候,就热闹起来啦。)“师弟,你收他好不好?”花白髯仙长含笑说道:“师兄,您的情缘已动,怎么反令我收他作弟子呢?还是您收他是啊!”银髯仙长微笑道:“师弟,你不必推託。你我两个收他作弟子。”花白髯仙长点头答道:“那么着也好。”于是,银髯仙长用手将神厨的黄布帘掀开,由里面拿出高香封、火种、簸箕全份,将香随手抽出一股,把香分开了,打着了火种,将香燃着,插在破香炉内。银髯仙长恭恭敬敬地大拜了二十四拜,花白髯仙长拈香拜毕,这才正式叫童林拈香,对着佛像,大拜了二十四拜。然后,与二位老师,也照样行过了礼。 第10页 二位仙长在当中蒲团上打坐,一回手由神厨黄布帘内拿出旧蒲团来,命童林盘膝而坐,脚心朝天,闭目合睛,眼观鼻,鼻对口,口对心,舌尖顶颚(这就是打坐之法)。然后教童林吸精引气“三交媾”之法。何为叫“三交媾”呢?天地交媾,龙虎交媾,子午交媾。又名叫“渡鹊桥”。阴气吸于腹内,与阳气相合,其名曰“阴中返阳”,童林不知,无非是仙长当时的指点。 仙长教育童林明白,然后回手由神厨黄布帘内,拿出一个小黄布口袋,约有饭碗粗细,有一尺二三寸长。又一回手拿出一个八卦如意钵。仙长将口袋解开,里面却是一口袋带着皮的粗稻米。仙长坐稳,左右手伸开,用二指拿起一个米粒,用手一捻,皮儿尽落,里面现出光润润的米粒。放在钵内,这才告诉童林:“你来看,庙中清苦,日无隔宿之粮。这是我二人下山募化来的粗米。我们一天捻多少米,吃多少饭,捻不出米来,就得忍飢挨饿。你也照这样作去。”童林点头应允,仙长将米袋、八卦钵交与童林,童林伸手接过,童林以为捻米算作什么,谁想到如法一捻,不料米壳不开(这个米壳要用碾子串,尚费许多的人工,串它不动,何况用手。童林不知,这位仙长用练气之工操练他的手指,若米壳用手一捻就碎,此十指练成,在人的身上哪能受得住呢!童林如何知道。)童林捻不开稻米,遂向老师说道:“弟子捻不开米壳,不如用石将皮儿敲出。”仙长闻言,说道:“我就知你受不了清苦,师命不可违,你如不愿在此学艺,我当送你下山,也不为晚。”童林回答:“弟子就捻米粒,不敢违背。”仙长说道:“好。”于是童林用心捻米。及至日色西斜,方捻出少半钵米粒。仙长说道:“不用捻了,天已不早,也当做饭。”回手由神厨内,拿出个小铜锅来。遂站起来,带领童林,出庙下山,寻路绕至涧下清溪。仙长叫童林用锅由溪内取水,復带着童林上山回庙。来至大殿台阶石下,用两块砖将锅支好。把米由殿内拿出来,度量水之多少,将米放在锅内。然后命童林下山捡取干柴,然后做饭。这个做饭童林不外行。 工夫不大,点火将饭做熟。只有半八卦钵饭,童林双手捧定,奉与二位仙长面前。二位仙长并不吃用,供于佛前,面对着神像念经。念毕,取下八卦钵,银髯仙长捏了一两个米粒,放在口内,然后递于花白髯的仙长,花白髯仙长也捏了两个米粒,放在口内。然后交与童林说道:“你用饭去吧。”童林见二位老师命自己用饭,奈因二位老师,不过只用了两个米粒,自己也不敢公然用饭。只得回答道:“二位老师未能用饱,弟子岂敢擅用。”银髯老师含笑说道:“我二人不定几日方才一饱(这是练气功啊,飢不知飢,饱不知饱,就是几日不用饭,也不要紧,就是吃的很多,也能用气功消化),你拿了去用吧。”童林听罢,只得将钵接过。童林饭量甚大,这一点饭,岂能饱得了。 好在小褡裢里边,还有两张大饼。自己将饭用完,又吃了一张大饼,还剩下了一张,好留着明日接济。 将饭用毕,天色已黑多时,二位老师令童林就在上首,将旧蒲团放好,二位仙长在上边盘膝打坐,命童林仍按打坐之法,自己去坐,稍有不对,二位仙长指教。童林一路劳乏,工夫不大,沉沉睡去。不觉天至五鼓,童林正在似醒不醒之际,听二位仙长念佛,童林只得醒来。站起身来,运动了运动身体,在旁边一站。银髯老师说道:“你才入门,也练不了蹿高纵远各样的武术。就是架式,也是不能站。只可打坐捻米。打坐捻米有什么好处呢?无非是练你的神气,定你的本性。捻米是操练你的手指,这就是万丈高楼从地起,水从源来树从根。也是你练工夫的基础。你仍然打坐捻米,日久自然有用。”童林说道:“谨遵师命。”于是童林专心打坐捻米。顶到用饭的时候,米已经捻出多半钵,也就按前法将饭作熟。不过仅够一饱,习以为常。不觉已三个多月,捻米之功颇为有效。虽已冬令天寒,衣服单薄,内有气功,并不觉得甚冷。头髮长了,并没有剃头刀,有把小剪子,老师与他剪髮。髮辫蓬乱,有一把木梳,自己通梳,然后再编好。饿了就是米饭,也不知米从何处而来。要是渴了,就得饮山下的冷水。就依赖着打坐练气之功,不觉怎样痛苦。就是一样,捻米之法甚熟,粗米到手一捻就开。 这一日,童林在清晨将要捻米,银髯老师叫道:“童林,我看你捻米甚劳,我当再与你进一步,操练手掌之法”。二位仙长,站起身来,童林相随至大殿以外。来至台阶石之下,命童林将台阶石打扫干净,命他将小褡裢,由大殿内取出,卷好横在台阶石上。命将粗米取来,倒在台阶石上。银髯仙长站在台阶石下,蹲裆骑马式站好,把袖口住上一挽,好在台阶不高,正好用双掌搓米。仙长两膀臂用力,双掌按住粗米,说声:“嘿!”往前一推,将手抬起。叫道“童林你来看”,童林细看:粗米的壳全落,米粒皆出。仙长说道:“你看,搓米倒很容易,省得你捻米甚劳。”童林一看,仙长搓出米粒之多,实在比捻米容易。于是按着仙长之法,骑马式站好,两膀用力,手按捻米,双掌前推,手掌如火烧的一般,疼痛难堪。米粒出来的不多。童林只得答道:“弟子手掌疼痛,搓米不如捻米。”银髯仙长说道:“师命不可违,不愿习学,当送你下山。”童林回答:“奈因弟子手掌疼痛,如何是好?”仙长点头,遂由怀中取出小葫芦一个,(可不知是什么药。)将小葫芦塞儿,取了下来,倒出一丸丹药,约有黄豆粒大小,放在自己口内,用唾沫嚼烂,童林将双掌伸开,遂唾在童林手掌之上,命童林擦抹均匀。童林此时想不搓米都不行,手掌奇痒难堪。童林只得如法搓米,倒觉爽快。此药能管七日,至七日过,药力已完,童林手掌,也就不觉痛苦,习以为常。日日搓米,不觉就有三个多月之久,童林搓米甚便。 第11页 这一日清晨,银髯仙长说道:“童林,我看你搓米甚劳。不如捣米”。 (又不定出什么法子。)童林答道:“不知怎么捣法?”仙长说道:“你随我来。”仙长起身,走到大殿之外,用手一指甬路上汉白玉的香炉。遂叫道:“童林,你把它打扫干净。”童林应允,只得将香炉收拾干净。仙长命童林将粗米取出,把口袋打开,都倒在香炉以内。仍命童林骑马式站好,两手攒拳,先用右手拳,直向香炉内捣去。这一捣不要紧,童林的手背,被香炉里的米硌得疼痛难忍。遂向仙长说道:“老师,弟子手背疼痛,望恩师将丹药赏赐一粒,以免痛楚”。仙长遂将怀内小葫芦拿出,仍然取出一粒丹药,命童林将手背伸出,将丹药含于口中嚼烂,照旧唾于手背之上。童林擦抹均匀,手背痒得难受,再如法捣米,真就不觉其痛。米粒还出的不少。如此日日捣米,日子一长,拳到处,米粒即出,转瞬间,已将百日。仙长又命童林捻米,顶到百日呢?又改搓米,搓米搓了三个多月,又改捣米。如此光阴荏苒,日月如流,不觉三年。童林已觉得操手之法,颇有经验,坐功用气已成,奈因武术,一艺未学。这一天,至晚间打坐安歇,二位仙长沉沉睡去。童林本当打坐睡去,因想武术一技未学,竟学操拳串米,有何用处。勐然醒悟,非是老师不教,乃是自己不肯求学,不苦请求。遂起身,来至二位仙长面前,双膝跪倒。奈因仙长沉睡不醒,又不敢唿唤,只得长跪地上。由初更时分,直跪到东方发白。上首这位银髯仙长,口念无量佛,随着花白髯仙长亦就醒来,见童林直着身子跪在面前。其实二位仙长,早就知道他跪了一夜,故意装睡,佯作不知。因问道:“你在此长跪,所为何来?你如不愿学艺,当送你下山。” 童林跪禀道:“恩师有所不知,容弟子面禀。弟子蒙二位恩师,推情收纳,串米三年,兼习运气坐功,颇为有效。奈因武术未得一技之长,非恩师不教,因弟子懒惰不学。望恩师赐教,又怕搅恩师清睡。今承老师下问,弟子不敢不明白上禀。”银髯仙长回顾花白髯仙长,说道:“此小子真可教也。(此张良圯桥纳履,黄石公有言:孺子可教也。)花白髯仙长答道:”师兄,师兄,此子可传,何不授以绝艺?“银髯仙长,遂起身,叫道:”童林,我将天下绝艺,相授于你,你可愿学?“童林说道:”弟子敢不唯命是听。“ 银髯仙长说道:“好!你随我来。” 说着师徒三人出离大殿,来至在山门以外。银髯仙长用手一指上首那一棵万年古柏树:“天下绝艺在此。”童林道:“不知怎样学法?”仙长道:“你来看我怎样作法,你当照样作去。”童林听罢,点头应允。前文表过,这棵树有四五个人搂不过来的粗细。就见仙长将拂尘往大领上一插,两脚并齐,两手下垂,松肩提顶,目往前看。(此谓无极图。何为无极呢?《拳经》有云:提顶吊裆心中悬,两膀方自然。首如悬磬,用的是自然之力,不能用浊力,由无极而生有极。按天地之大,皆由太极中流出。)花白髯仙长命童林随身后,也按此法站立。稍有不对,花白髯仙长在旁指点。童林就见银髯老师将身往下一蹲,童林也只得一蹲,(此谓有极。)又见老师将左腿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往前一伸,左手圈于胁下,右手随着一转,右肘护住中穴,将头一扭,看左手掌的姆指。童林在后面,也照样摆成架式。(童林不知,这正是前次渡水之法。凹腹吸胸,空胸紧背,掌不离胁,肘不离胸,龙骧虎坐,两脚正踢膝并行。此乃五当山洞玄真人张三丰所传内家之法。按今时之名,曰“八卦绵丝柳叶磨身掌”。至今武术家所学此艺,皆童林之遗传。) 仙长迈步转树,以柏树为中心地点,童林随在后面,一连转了三个弯儿。仙长止步,叫道:“童林,你按此法,若要作成,天下敌手甚少,此乃我二人平生之绝艺。此树即汝之师,汝用心转树,日久必当有效。”童林答道:“老师,弟子转到何时方有经验。”银髯仙长微笑,用手指树,说道:“此树若要追你,便当有效。”童林摇首道:“恩师言之差矣,树乃是植物,岂能追我呢?”银髯仙长瞋目说道:“住口,佛经有云‘铁打房梁磨绣针,工夫到了自然成。’”(此为释道典故,北极玄坛,真武大帝,当修道未成之时,是为北极太子。因修道朝南海,欲拜观音大士,行至落伽山灵官庙前,见一老妇,手擎铁房梁,在青石上磨,不知何意,故上前去问。老妇遂说道:“欲作花鞋,缺少绣针,磨成绣花针,好刺绣花鞋。”太子听罢,诧异问道:“此若大铁房梁,怎能磨得了绣花之针?”老妇声色俱厉说道:“铁打房梁磨绣针。你岂不知,工夫到了自然成。”太子闻言,恍然大悟,一悟入道。至今北极玄坛真武大帝面前,有铁房梁即此典也。)故仙长用此言,以儆童林。 童林不能违背,只得转树,习以为常。可有一样好处,顶到转完了树,仙长将饭已经做熟,亦不见粗米。衣服若要坏了,亦不知哪里来的土黄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鞋袜若要坏了,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拿起就穿。终日并无别事,只转树是一件正当的事情。冷了也转,热了也转,不知不觉,昼夜苦功,已是三年。童林不知不觉,那柏树四周围,被童林用脚走出两道沟。 第12页 童林不觉工夫见长。 这一日清晨转树,童林纳闷,树果追他。(并非是树追童林,这就是童林的日夜苦功,三年之久,童林练的脚程甚快,就好似树追他一般。)童林心中暗喜,遂进庙禀知恩师。来至大殿之内,垂手站立仙长面前。银髯仙长问道:“你不在外面用功,来此何干?”童林见问,双膝跪倒,“启禀老师,弟子转树,颇为有效,树果然追我。望恩师赐教第二绝艺”。仙长闻言,点头说道:“等我观看。”二位仙长站起身来,命童林随在后面,出离大殿,临于山门之外。命童林如法转树。童林点头,只得按法去转。转了几个弯儿,二位仙长摆手,“不用转了,你这儿来”。童林止步,站立仙长面前。仙长叫道:“童林,今转此树三载,这就是你的根基,常言有云:万丈高楼从地起,水从源来树从根,此为第一步的进益,汝若学第二绝艺,休要心烦”。 随说着,用手一指下首那一棵柏树,(前文表过,这棵柏树五六个人搂不过来。)“你来看,此为第二步。”童林说道:“这一棵树,也转三年。”仙长说道:“胡说,你来看,又一种的转法。”仙长命童林随在背后。上首的这一棵树,是往左转,下首的这一棵柏树,是往右转。式样仍如前法。就是往右转,用左手往右胳臂底下一插,随着一上左步,右步随着进去,仍然是向左,直奔上首的那棵柏树走去,还向左转。转几个弯儿,用右胳臂往左胳臂底下一插,随着进右步,左步跟着往上走,仍是往右转,直奔下首那棵柏树。如同绕花线的一般,终不离两棵树。这是两个转身,俗唿叫作“单换掌”,正名叫“磨掌”。当年鬼谷子画卦一元復始,不过是一道的“一”字,变为“二”字,就是阴中返阳,阳中返阴。童林两个转身,式若圆形,犹如太极图形式。天下武林,皆从太极中流出,即此意也。 仙长指点童林明白,命童林着意去做。日子一长了,可就加别的工夫。 内中有双换掌,“伏地龙”,“狮子抱球”,“狮子捧球”,“狮子滚球”,“白猿献果”,“黑龙翻身”,“乌龙出洞”,“白蛇缠身”,“白蛇伏草”,“白蛇吐信”。按白蛇缠身,就说这一手掌法,里面暗藏七十二趟截腿,一百单八招点穴。书说至此,不能细表,其中奥妙无穷,明者自知,不敢烦絮。 却说童林,终日不单转树,外加别的工夫。什么工夫呢,早晨转树事毕,二位老师与他传习兵刃,什么枪刀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釽,钂链拐,棍鎙棒,十八般兵刃。外加军刃谱,五百四十八样兵刃。还有外门的傢伙,什么带钩的,带练的,带刺的,带绳的,种种不一。那位说“这个山上都有这些样军刃吗”。并没有。“那么没有你说他作什么呢?”我所说的,可不是铁的。那位说“是铜的?”也不是铜的。“那到底是什么的呢?”你若问哪,是木头的。仙长以木作成兵刃,命童林练成。遂将木械全都烧火作饭。到了晚间,传习他窜高纵跳,高来高去,陆地飞行之法。每日正午无事,闲坐之时,与他讲究一切江湖绿林道的规矩,各行的行话,江湖上的黑话,哪一省有英雄,哪一省有豪侠,哪一处有剑客,哪一处有侠客。手使什么兵刃,是哪一个门户的传授,若要遇上,如何跟他动手,使什么招数赢他……真是谆谆教导。童林越学越有滋味。无事时,二位仙长,与他拆手。什么叫拆手呢? 就是将童林的武术,与他讲解明白,就如同念书开讲一样。常言有云:“书念一世不讲,不如不念;拳脚练一世不拆,不如不练。”正此之谓也。童林所用的苦工,昼夜的寒暑,得意兵刃,其名叫子午鸡爪鸳鸯钺。此兵刃是怎样形式呢?就如同护手钩,可没有那个钩。长约一尺二寸长,护手月牙,在月牙的护手上,一边一个尖子,在尖子底下,向着月牙,一边一个鸡爪钩。 乃是一对,纯钢打造,利锐锋芒,此乃内家之兵刃。二位仙长传授,童林颇得其中之奥妙。童林在此学艺,不知不觉,已经十五载的光阴。日夜的习练,可折为三十年的苦工。 这一日正值深秋,寒风儿阵阵,败叶凋零,秋草迷目。又兼着,四外的青山,孤零零的古庙,群墙崩颓。又值黄昏时分,二位仙长打坐当中,人声寂寂,百鸟无音,童林独坐败庙以内,欲要打坐盹睡,为秋色所感,触动思乡之念。回忆当年,在家中娇生惯养,父母的钟爱。又兼家道和平,十八岁习学武术,因为斗纸牌,因青草蛇所起,致误伤老父,因而逃亡在外,如非山口巧遇二位恩师,焉有今日之身?虽然技艺学成,但不知家中景况如何,二老年迈,无人侍奉,我是久离膝下,难以承欢。我诚为天下不孝之子。思想双亲之际,又想到家中的田地无人照管。叔伯兄弟童缓,可不知还在一处同居否,若在一处,尚可照看一二。回忆旧景不觉的潸潸泪下,心中非常难过。又兼夜静月明之际,飒飒的秋风,寒月吊在云端,又有那依稀的星斗,天若水洗,万簌无声,静悄悄寒虫儿夜鸣,教人怎能禁受这一分凄凉的景况。 心中辗转不宁,犹若败絮。思前想后,直至东方破晓。 第13页 童林正在思索之时,二位仙长已经晨起念佛,银髯仙长叫道:“童林,一夜不眠,所为何故?”童林遂跪于仙长面前,叙述夜间所思,一字亦不敢隐瞒。二位仙长闻言,长嘆一声,遂说道:“我二人实指望隐于山谷,却去尘缘,与草木同甘苦,修为金罗大仙。不料想因缘相凑,我二人实指望山谷无人,不想巧遇你,岂不是缘在三生。我二人将你收为弟子,所因何故呢? 只因我二人怀揣绝艺,不忍埋没山谷,欲传于你,以留后世。实指望将我二人平生所学,尽传于汝,不想你福薄缘浅,不堪承受。今汝尘缘已动,当命你下山回家省亲,你心下如何?“童林闻言,往上跪禀:”弟子蒙师之教,赐以绝艺,未能孝顺恩师一日,岂可相离。“仙长说道:”话虽如此,为人三层父母,生身父母,岳父岳母,师父师母。为师我为师生之情,岂可断绝你父母天伦之乐?今汝之情动,心思已散,再不能学艺,师当送你下山,归家省亲。你若不愿归家,为师也不能相留,因为什么呢?你亲生父母尚不能惦念,何况为师。“童林闻言,只得向上叩首:”既然恩师命弟子下山,弟子岂敢违背师命。“银髯仙长说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你可知此山叫作何名?“童林答道:”弟子不知。“银髯仙长又道:”此庙叫作何名?“ 童林说道:“此庙名金顶玉皇观”。银髯仙长听罢,復又说道:“我弟兄二人,姓字名谁你可知晓吗?”童林答道:“非是弟子荒唐,奈因弟子不敢动问。望恩师赐教。”银髯仙长道:“门户之中”五戒“,你可知晓?”童林说道:“弟子不知。”二位仙长含笑,因手指童林说道:“愚哉”童林。你皆不知晓,无可为罪。来来来,待为师细细告诉于你。此山为江西贵溪县管辖,此山名曰卧虎山。庙名汝既知晓,不必再告诉于你。我二人非愿收你作为弟子,奈因缘分所缠,又皆因我二人之绝艺无人承受,欲传汝兴一家武术,真可称别开天地。另立一家门户,由汝始。我二人之门户,不能告诉于你,恐日后又有是非。命你自立门户,免耽误我二人修行。我二人之姓名,本不当告诉于你。奈因有师生之情,虽然我二人告诉于你,不准你再告诉别人。 旁人若问:何处学艺,何人所传?汝可说:在江西地面,古庙睡觉,夜梦神人所授神拳,所为遮饰我二人的姓名“。童林答道:”弟子谨遵师命。“ 银髯仙长又说道:“我二人收弟子无多,只有你两个师兄,皆都是带艺投师。就是你作科十五年,日夜苦工,可折为三十年的学业。你头一个师兄,四川人氏,姓明名灯,字照远,江湖人称赛北侠,现在不知在于何处。第二师兄,乃是出家的和尚,绰号人称长眉长老,亦不知所在。今命你下山,得使我二人再与你收个师弟,相助你兴一家门户。门户之中五戒,你可愿闻?” 童林闻言:“弟子愿受教,但不知何为五戒?望恩师指示”。银髯仙长说道:“你我门户之中,以五戒当头。第一戒,戒的是色戒。行侠作义,学会高来高去,夜间在外面作事,见了女色,妄动邪念,门户之中所不许。你若犯了色戒,见美色,动淫心,若有败行之举,为师必取汝项上之头,悬于山门外柏树之上。柏树即汝之师,不能令汝破坏门户。此谓第一戒。汝可愿遵?” 童林答道:“弟子愿守第一戒,弟子愿闻第二戒”。银髯仙长说道:“第二戒,就是盗戒。汝学会小巧之技,窃取之能,汝若行于热闹市井之中,观看银楼缎铺,大户之家,金钱满目,妄动窃取偷盗之心,你若将金银偷到手内,任意挥霍,你不管被窃执事人员,有性命关系,此谓伤德。我们正大的门户,岂能令汝窃盗,以毁坏门户的名誉?若犯此戒,必当断汝之头,以清门户。” 童林答道“弟子不敢,愿遵第二戒。弟子愿闻第三戒。”银髯仙长说道:“就是不准卖艺。旁人卖艺皆学的是花拳。你我练的工夫,与花拳不同,若要将黄金之艺,扔之于地之上,岂不可惜。练着又不好看,又与门户无光,反受旁人物议,岂不有伤门户。你我门户之中,并没有在外卖艺之人,若犯卖艺之戒,定取汝之头,悬于柏树之上。”童林答道:“弟子愿遵这第三戒,并请教第四戒。”仙长说道:“这第四是艺不轻传”。“弟子不知。愿闻示谕。” 银髯仙长说道:“你若问,就好有一比。比作什么呢?就拿你我师生说,我二人身藏绝艺,隐避深山,实指望修得飞升羽化,离魂夺舍,效纯阳之故辙,(你说这飞升羽化,离魂夺舍,效纯阳之故辙,都是什么呢?这个道家与和尚,原是两道。和尚修的是阴道,终日打坐参禅,修成为鬼仙。这个道教修的是金丹已成,必当离魂夺舍,就是自己的肉皮囊,能够魂灵出窍,在四外云游。若遇有富贵之体,能把魂灵投入,可以肉体成仙。就拿八仙之内,纯阳吕祖,惟有他修道最难。他原是汉朝人,修练到,他的大道还未成。 皆因欲赴瑶池,朝拜王母,他找了个僻净陋室内打坐,他的魂灵去朝王母。 蟠桃会赴毕,回归时,他的肢体已然腐烂不堪,由此,他的魂灵儿飘飘荡荡。 第14页 正值唐明皇驾崩,他的魂魄,投于明皇之体。若不然,到如今画八仙,有吕祖穿黄袍。非是自己的形体,乃唐明皇之尸体,因被吕祖夺去。)与草木同苦,修成大罗金仙。奈因绝艺未有人承受,我二人行于山谷之内,你追赶我二人慾拜为师,岂非是缘在三生?就说我二人有此绝艺,欲寻汝这诚实弟子,就是打着灯笼,寻遍天下,亦难以寻找。怎么呢?就说十五年寒暑,日食不过白饭,渴饮山下清泉,连硷菜也没有。你忍得了劳,耐得了苦,专心习学,别人恐难作到。就说家有万贯富有资财,欲拜我二人为师,我二人若为黄金白玉所动,岂能将绝艺授汝。就譬如这样说,我将绝艺传授于你,你奉我二人之命下山,若与人动手,一掌将人打死。按你我门户之戒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己就得投案。岂有杀人放火,自己逃走的道理。就得遵国家王法,与人抵偿。你若与人偿命,我二人十五年的苦工,传授于你,心血耗枯,这岂不竹篮打水,落了一场空吗?如同我二人艺传匪人。“ 童林闻听,心中暗想:学会武术何用,必当问个明白。童林随又问道:“弟子蒙师之教,学会武技,恩师又不让与人动手,恐伤人之性命,但不知武术用于何所?望恩师指教”。银髯仙长说道:“童林,你化解不开。武术原有大用,往上说,报效疆场,往己身说,可以保护身体。非不令你与人动手,是没有武术的人,不准与他动手。你若打在他的身上,轻者重伤,重者丧命。他没有武功,岂能禁得住你打?这是不准你与人动手的理由。若真遇见有能力的、有好武术的能人,你要与他动手的人,如果动起手来,这还不准你让他,要遇见对手时,与他动上手,你的眼要贼,步儿要随,心要稳,手要准,打上他要狠。为什么要狠呢?因为你打轻了他,他不知你的门户厉害;若要打重了他,他才知道你的门户不好惹。你的门户由此可自兴一家。 这个“艺不轻传”,非是不让你传授了武艺,是艺不传授与匪人。若不传授与人,岂能自成一家门户呢?还怕人不学呢!是“择良者而授教”。这就是第四戒。要谨记在心,不可轻传匪人。“童林答道:”弟子愿遵师命,何为第五戒。“银髯长老说道:”这第五戒,就是本身的责任。何为叫本身的责任?就是自己的一身全挂子武术,身背负者天职,就是国家办不到的事,比如贪官酷吏,恶棍土豪,他们所作的事,国家岂能知晓!这可是你当尽的义务,应当你我终日里,浪迹萍踪,与人排难解纷。自己原无事,枉为他人忙。 喜忠正,恼奸滑,杀奸诛佞,除恶安良,搭救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若有忠臣遭屈,孝子被难,只要自己知晓,不辞千里,前去拯救,除暴安良。这就是本身的责任。你若背门户之中五戒,错行道路,定取汝首,悬于卧虎山柏树之上。“童林跪叩:”弟子愿遵门户之中五戒。弟子有一事不明,望师指教。“银髯仙长说道:”为师若有不对,你只管言讲“。童林答道:”弟子蒙恩师之教,一不准窃取偷盗,二不准打把式卖艺,弟子有通身的武术,奉师命下山兴立一家,弟子思想已久,弟子怎样求其衣食,哪里找饭?“银髯仙长大笑道:”痴哉童林,万朵桃花一树生,天下武术是一家。用之于国,与国家出力报效。国家不用,将自己的包袱一背,走遍天下。遇有村镇,若有把式场子(吊坎戳杆儿)走在里边道声辛苦,请教师答话,照着原先我告诉你的规矩,不但他管饭,临走的时候,还得与你带盘川钱“。童林一听,好在还有这么一个饭门。(文武圣人所留,没有饿死的道理。文的亦叫”游学“,念书人学而未成,不能入仕,落魄江湖。小书箱一背,到了乡下叫”串书房“,到里面先放下书箱,与圣人神位作个揖。然后与教学的夫子谈话,人家亦得管吃管喝。可有一样,不能白吃。吃喝已毕,人家先生把大学长文章拿过来,叫你给批点批点。你若告诉”我不认得字“,那可不行,就赶出去啦!这个”学武“亦是一样的道理)。童林说道:”愿遵恩师的教训,弟子敢问恩师姓氏,望请赐教。“银髯仙长说道:”你别忙,我还有事。“仙长回手在神厨内拿出一个小褡裢,里面裹着一对子午鸡爪鸳鸯钺,交与童林。 仙长又拿出一个包袱来,命童林打开观看。里面土黄布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抄包一根,鞋袜全份,俱是新的。命童林更换。童林遵命,背转身将鞋袜新衣换齐。将旧的包于包袱之内,仍然交与仙长。仙长将包袱放在神厨以内,随手又拿出一本书来,交与童林。说道:“汝生平所学,都在其中矣!”童林跪接展开观看,里面俱是画图,飞禽走兽,水虫灵动之物。童林看不明白,启禀恩师:“弟子所学,并非图画。恩师何言‘所学尽在其中呢’?” 银髯仙长说道:“汝好不明白,汝岂不闻:轩辕黄帝指猿猴而留技艺。猴有三躲六闪之功,虎有三绝。察天地之气候,访万物之灵动,远取于物,近取于身,哪一件技艺,不是由灵动而求。”童林恍然大悟。(“你只顾你说,我们可没有看明白”。只因黄帝察万物之灵,都有天然躲闪之能力,不但猴儿,只要有吸唿的灵气,他就有保命的秘诀。将这些学在自己的身上,这就叫远取于物,近取于身。今之行意拳,也是行发心意,求于灵动的绝艺,故名行意,即此是也。)银髯仙长命童林将此书收好,命童林随时习练。童林将书带于小褡裢之内,将双钺一边一柄,插在小褡裢之内。银髯仙长用手一指花白髯的仙长:“你这位恩师姓何,双名道源,江湖人称太极真人。我姓尚,名叫道明,江湖人称无极子。我二人隐迹多年,无人知晓,千万不可令旁人知道。你我师徒一场,无物可赠,我二人清苦,并无积蓄,今有纹银一两,相赠与你作杯水之资。”遂由兜囊之中,取出银两,交与童林。童林接过观看,俱是零星碎块,小小的纸包儿,随手掖在抄包之内。復又行礼,谢过恩师。银髯仙长说道:“徒儿免谢吧!”说着话,二位仙长站起身形,往外相送,随走随说道:“你到家中,见你父母,多多替我二人问安”。童林只得将小褡裢扛在肩头,拜别二位恩师,走出山门之外。童林说道:“弟子岂敢劳动恩师远送,请恩师回庙。”尚仙长说道:“你路径不熟,待我指引于你。”师生三人,随下山往北,行至不远,又是一矮岭。二位仙长带童林上岭。来到岭上,用手往北一指:“你来看,这就是卧虎的前山。你来的时候,是误入后山,因而迷于山谷。你看前面茂林,正北便有大道。可通于京师,你沿途保重,回家替我二人问安”。童林听罢,不由得心中一酸。可惜十五年师生感情甚厚,不忍相离。今又奉命归家省亲,又不敢不遵。遂含泪说道:“今与恩师相别,但不知何日方能相见?”尚仙长用手一指:“你来看,青山不老,绿水常存,他年相见,后会有期。”童林于是跪倒,与恩师告辞。遂站起身形,不由得珠泪双流,只得与恩师相别。这就是丈夫泪儿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童林也是不忍分离,走十步,九回头,仍然看见仙长在山岭上目送。其实二位仙长也是难捨童林,依然远望。 第15页 不表二位仙长,再说童林,只得往前赶路,走至树林之内,回头一看,为树所遮,竟看不见二位恩师。童林跺脚而言:“恨童林无伐树之能,不得观看恩师。”(谁有伐树之能呢?刘皇叔,伐树送元直,方有走马荐诸葛之故事。)又兼着挂念父母,归心似箭,只得奔驰道路,就走下来了。穿过树林,奔通京师的大道,往前行走。正行之间,已至巳牌的时分,觉着腹中飢饿,只得回手往抄包内一摸,银两毫无踪迹。童林骇了一身冷汗。常言有云:“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便如何是好?要知童林怎样归家,如何初试绝艺,请看当第二回。 第二回 童海川下山初试艺 探双亲风雪入京师 话说童林心猿意马,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家中探望双亲,只顾贪赶路程,不知将抄包内的银两失去。原来自己这身衣服兜破了,碎银子都从这掉下去,包银子的绵纸尚在,海川一赌气把纸也扔啦。他站在山口,一阵发怔:大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这便如何是好?海川顺丘陵地带一边儿走,一边愁,离家万里,没有分文,这可怎么办?他脑子里“轰”的一下,想起师父说过:如有困难之时,可去附近把式场内,道道辛苦,借个十两八两。于是脚底下用力,直奔北双熊镇而去。 海川一放步,几十里地就出来啦。来到镇南口,街里也没什么人,走进不远,路东高台儿有一眼井,上边有盘辘轳,有位大哥正在往上提水哪。海川来到井台,问道:“大哥,我跟你打听个事好吗,这镇上有没有把式场?” 挑水的大哥一听,上下打量海川,觉着这个人又穷又怯,暗暗地纳闷儿。道:“您从这儿往北,到十字街往东,快到东头,路南有个五间门脸儿,前边搭着大天棚,那是大茶馆。再往东走不远,路北有个大庙,是火神庙,庙里有把式场,你去找吧。” 海川顺十字街往东,一看路南果然有个大茶馆,字号是“迎佳宾”。天棚的竿子头上拴着绳,吊着小牌儿,底下挂着红布条儿,小牌上写着“毛尖”、“龙井”、“大方”等等的茶叶名儿。往前不远,有座大庙,宏伟高大的三座山门。海川一看,蓝额金字:“敕建火神庙”。他迈步进来,东西钟鼓二楼,北大殿往后还有两层殿。东西一道长墙,当中一个月亮门,旁边一根横杆,上面垂吊着很多布条。(这儿是卖馒头的作坊。)西面也是一道大墙,当中一个月亮门,门旁埋着一根一丈长的大白蜡杆子,标志着是个把式场。 海川来到西月亮门外,这时候,有个二十来岁的徒弟,正从里边出来,海川一抱拳:“朋友,我找你们把式场的师傅。”这位教场子的老师父已经五十多岁,很有点功夫,在这里教了二十多年。他每天去“迎佳宾”茶馆喝茶,现在不在场子里。场子里有五十多个徒弟,由两位练艺多年的大师兄管理。 小徒弟往里跑,来到场子里喊:“大师兄,外边来了个人,要找咱师父。” 转身一指海川:“就是这位。”两位大师兄一看,喝!把嘴撇的跟烂柿子似的:“你找谁呀?”海川一瞧这二位,从年纪上看,也够三十多岁,跟自己差不多少,都穿一身蓝。海川见他们满脸的蔑视,一抱拳,问:“二位怎么称唿?我找场子里的老师傅。你们二位是教师吗?”“不,我们哥俩是教师的大弟子。我叫两头蛇刘洞。他是我师弟一枝花韩庆。”“原来是刘、韩二位教师,失敬失敬。”海川作揖客气,这二位连礼都不还,道:“你找我家师父,有事么?”海川道:“二位师傅,小可居住直隶省,因路费丢失,特来贵场子找老师傅借些盘缠。”刘洞一听,心里话:你连路费都被人偷去啦,还冒充什么把式匠哪。“行啊,请到这里一谈。”刘洞、韩庆带着海川就往里面去了。 小徒弟打帘子,海川走进房中坐下。小徒弟端过茶来道:“请问师傅贵姓?”“不敢当,姓童名林字海川,直隶京南霸州童家村人氏。你把老师傅请来相见吧。”“您不就是借钱吗?我们弟兄都能做主。敢问您是哪一门的人哪?”童林心说:我这门户还没立哪,说道:“二位,您要问我的门户,尚且未定。此次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我要自立门户。”刘洞一听,差点没吓死,就凭这副尊容,我们爷们儿出身名门,这么好的功夫都不敢说兴一家武术,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又一想,人不可以貌相,问问他师父吧:“您的老师是哪位呀?”“啊,我的本领是仙传,吕洞宾教的。”刘洞一听,这可是奇闻哪,吕洞宾教武术?真是岂有此理!给你二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叫你蒙去可不成。干脆把他揍跑了得啦!“老师傅,咱武林道有规矩,您有门有户,只要进门道辛苦,我们可以给您路费。”海川一听有门儿,便道:“那赶紧拿二十两纹银与我,我还要立刻回家哪。”“您先别忙,可您没门没户没师传,这怎么能给呢?”海川一听真急了,就问:“二位怎么样才能给钱哪?”“对不起,我们要讨教您的武艺,您有能为胜了我们才能给钱。”海川很生气,没有说话,把哨码子一放,往当中一站。韩庆也不答话,左手晃面门,右手攥拳挂着风声,“黑虎掏心”就是一下。海川连动都没动,一看拳到,用右手攥住他的手腕,自己斜身形,顺手牵羊一带,右脚一踹韩庆的脚脖子,“嘭”地一声,给韩庆来了个大马趴。刘洞见状,迈步过来,往前一凑步,脚踏中宫,右手拳直奔海川面门,一个“仙人指路”就打。海川随着身体一仰,右脚扎根,左脚照定刘洞小腹就踹,“扑通”,刘洞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五十多位弟子全傻眼啦。忙道:“童老师请到屋中一坐。”海川无法,只好提着哨码子进屋。刘洞挨了打不服,从火神庙出来,直奔“迎佳宾”茶馆叫师父去了。 第16页 把式场的老师父是云南人,姓雷名春字振恆,江湖人称“通臂猿猴”。 刘洞从外边进来道:“师父,有个人到咱们场子里来找师父借路费。”雷老师把脸往下一沉,道:“煳涂!山南海北的,困在咱们这一方,江湖义气四海之内皆朋友,何必还找我呀!”旁边的乡亲们议论纷纷:“对呀,雷老师这么多年,挥金似土,仗义疏财,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啦。”刘洞答应:“是这么回事,弟子看这人衣衫褴褛,十分穷困……”,还没等刘洞说完话,雷老师就接上茬儿道:“你这叫什么话,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再说武林前辈,施恩不望报,经常身穿烂衣,隐于市尘,游戏三昧,甚至故弄玄虚,神龙见首不见尾,办了好事,飘然而去,这种轶事还少吗?给他几个钱就行啦。” “是,可弟子见他说话难听,不知他是哪路英雄,问问他门户……”,雷老师点头道:“这还可以。不能由于咱们行善,叫人家钻了空子,诈了财去。 那样,咱爷儿们就算栽啦。他什么门户?“”这个人说他奉师命下山自创门户。“众人一听可都怔啦。”这人说话怎这么狂啊!雷老师,揍他去!“雷老师什么样的英雄人物都会过,心里想:这是踢场子来啦。祸到临头须放胆:”刘洞啊,你可以问他老师是谁呀?“”弟子问啦,他说是吕洞宾教的,是仙传。“这句话可炸了窝,连喝茶的”唿啦啦“都站起来了:”雷老师,这个人是踢场子的,他吞了豹子胆啦,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鬚!咱们都去助威,看看雷老师怎么打他!“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雷老师看看刘洞,质问道:”你跟你师弟,还能允许他胡扯吗?为什么不打跑了他!难道说这么一点小事也要为师出面不成吗?“刘洞脸色显得难堪,道:”师父,我和师弟都叫他给打了。“雷老师一听,勃然变色,拔腿而去。 到了把式场儿,刘洞挑帘子,雷老师一看海川,心里话:这是个老赶哪。 他一抱拳:“童老师,失迎失迎。”海川也抱拳答礼:“啊,打搅打搅,您是这儿的老师吗?”“不错,在下云南人,姓雷名春字振恆,江湖人称‘通臂猿猴’。没领教老师怎么称唿!”“童林,童海川,霸州童家村的人。” 雷老师问门户问师名,海川还是照样一说。雷春看海川的眼睛,闪闪如灯,知道童林身怀绝技。“童老师,您丢失了银两路费?”“不错,愚下想跟阁下借纹银二十两。”“可以可以,我想跟您讨教讨教武功,童老师不吝金玉吧?”海川一摆手道:“雷老师久在江湖,您也是前辈。常言说得好,文不加鞭,武不善坐。我只不过缺些路费,您又何必动武呢?当场动手,各凭己能,万一输招,雷老师在此多年,如何收拾呢?”海川一再推辞。雷春却认为海川无能:“童老师,今天不动手见见招数,银子可不能相赠。”海川无法,就来到场子里。看热闹的乡亲们一看海川,大家“哗”一下子全笑啦,心想:“这位老赶,非叫雷老师给打坏不可。”雷春拱手:“童师傅,咱们比拳脚哇,还是比兵刃?”“全行,雷老师随便吧。”“好,我们先比刀吧。” 他一转身从兵器架儿上拿起把刀来,海川也拿起一把来。雷老师一个箭步儿,嘿,干净利索!往当院中一站,“夜战八方藏刀”式:“请。”雷春心想,他任什么都不会,混充大尾巴鹰啊!雷春左手晃面门,右手刀缠头裹脑,“唰——”照定海川,斜肩带背就砍。海川的眼力身法招数,以及实战的应变都是尚道明、何道源两位武林剑客餵出来的,比方说尚老剑客砍童林一刀和雷春砍一刀,同是一个砍法,砍的也都是一个地方,在速度上就大大不一样啦! 海川看雷春的刀来砍自己,就像慢牛车似的,他也没动地方,只是往下一矮身,用自己的刀反手一砸雷春的刀,“呛亮亮”,雷春感觉好像有人从手里夺的一样,刀就出去啦。他的脸臊得跟大红布一样。说真的,他都没看见童林怎么闪躲怎么还的招儿。“哗”的一下,人们可就都怔啦!海川赶快把刀捡起来,两口刀都放在架子上。“雷老师承让了,您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就走了,您看好吗?”刘洞他们一看,心说“坏啦,这个老赶赢师父跟赢咱们一样省事”。雷春摇了摇头道:“童老师,您的功夫太好啦。我还要讨教讨教。” 一伸手把大蜡杆子抄起来。海川无法,西配殿地下也横着大蜡杆子,童林也看出雷春拿杆子很有功夫,他并不猫腰,只用脚尖一搓中间,跟着用脚尖一挑,就把杆子拿起来了。海川心里想:“我要跟你一样拿杆子,何足为奇哪。” 想到这里,就来到这条大杆子的一头,这种大蜡杆子足有一丈二尺,后把就有小茶碗那么粗,练这玩艺儿最吃功夫。那么海川练过吗?练过。在山上练的不是蜡杆子,是一丈多长的小松树,去了枝叶,剥去皮,比这杆子可难多啦。海川一猫腰,用右手当中三个手指,平着一按大蜡杆子后把头,这条大杆子跟粘上一样平着起来了。乡亲们齐声喊好。雷春大吃一惊,“可了不得啦,这人的内力可太大啦!这运用的是五脏之气呀。”海川“怀中抱月”,“请。”雷春一挥大杆子“狸猫扑鼠”,照定海川胸前便点。“唰”的一下就到啦。海川胸有成竹,上左一滑步,大杆子“霸王解甲”,往下一落,正搭在雷春的杆子上,蜡杆子讲究崩砸挑缠。海川功夫一到,就好像一条蛇一样把雷春的杆子缠上啦,前把一抗,后把一拧,“唿噜”,硬把雷春的杆子夺出了手。雷春扎撒二臂,脸色苍白,他觉着跟童林比,差得太远啦。乡亲们也都傻眼啦。海川把杆子放下:“雷老师,这都是小巧之艺,本不算输赢,您把钱赏下来我就告辞了。”雷春听完,把心一横:“童老师,我还要讨教您的拳脚。”海川一想,这钱真难要哇,干脆,我揍你一下,可能就给银子啦。“雷老师,小可奉陪就是。”雷春一想,问他门户他不说,让他亮个架式,凭自己的经验也能看出他是哪一家的武艺,“童老师亮个式子吧。”海川琢磨,我要亮出式子来,人家可能看得出来,不亮又不好,来个半拉式子吧。他左手平着往外一伸,应该左脚也伸出去,他没有,身体直立,右手在胸前:“雷师父请吧。”雷春一看,这是什么架式?雷春左手一晃,右手对准海川胸前便打。海川要揍他啦,发招也就快啦。他用左手一穿雷春的胳膊,“金丝缠腕”,右手一掳雷春的手腕,往前一拉他,雷春就往前一栽。海川左手一扣,就在雷春的后背上,只用一成力呀,“嘭”的一声,雷春栽出有二尺去。他觉着脑袋嗡嗡的响,耳朵眼儿“吱喽喽”放了响箭,眼冒金星,嗓子眼儿发甜,心口窝发热,一张嘴哇的一下,把早晨吃的炸酱面全吐出来啦。雷春脸色发白,汗珠顺额角往下流,混身颤抖。好几个徒弟把他给搀起来。雷春道:“童老师,你好俊的武功,雷春甘败下风。快拿二十两银子去,拿来银子交给童海川。”海川心里很不过意,道:“雷师傅,真对不起,在下离乡多年,奔家心切。什么时候您走到霸州童家村,小可一定竭诚相待。” 第17页 雷春也说不了话了,海川只好告辞。 这是童林头结一掌仇。他认为这事就完啦,可他把雷春二十多年的饭碗给砸啦,把式场踢啦,人家能咽下这口怨气?雷春可不是一般的人哪。在云南府昆明县管辖下有一片大山,叫八卦山,南盘江的江水三面迴绕,里边有八位庄主。大庄主混元侠逍遥叟姓李名昆字太极,掌中一对干坤太极图,艺压武林,年逾八旬,是一位有名的大侠;二庄主姓胡名庭字元霸,人称铁臂猿。七十多岁,久经大敌,掌中一口单刀,武艺绝伦。雷春就是他的弟子;三庄主姓任名光字志远,两膀一晃,力有千钧,掌中一条水磨竹鑌铁钢鞭,翻天三十六式,人称单鞭将;四庄主是位和尚,混身横练,手硬如钢,使一把亮银方铲,有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江湖人称铁背罗汉法禅僧;五庄主火眼金睛贺勇贺建章;六庄主宝刀手汤龙汤茂海;七庄主青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八庄主袖吞干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八位庄主各有奇能,威镇武林,童林丝毫不知。打了雷春,捅了马蜂窝,弥天之祸,暂且不说。 且说海川有了路费,飢餐渴饮,昼夜兼程,恨不得胁生双翅,飞越江河,速度快得惊人。可路途十分遥远。从深秋又到了地表鸣风,天空欲雪。一年易逝,又报岁残。声声腊鼓,敲碎旅客之魂。阵阵寒鸦,惊醒征人之梦。年关严冬季节,来到家乡,正是彤云四布,大雪将下,朔风凛冽,地冻天寒。 天大黑时,才来到童家村的东口外,村里并无乡人。他“少小离家老大回” 呀,真是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自己衣衫这样褴褛,怎敢贸然进门哪。海川想,我不如先到姑母家中去打听一下,然后请他二位和父母通融通融。没想到海川白去了:姑父母前十年就相继去世了。等自己再到童家村,雪开始下起来,而且越下越大。村东口有片树林,是童家的坟茔地,他把哨码子放到树根下想着,为什么不暗探家宅哪?海川把长衫一拽,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带军刃,从树林内出来。隐蔽身形,拔腰上房,形如猿猴,快似狸猫,一点声息皆无,蹿纵跳跃,如履平地。来到家宅东北角儿,拧腰越墙来到自己房上,施展“倒捲帘”的功夫,从前沿探下身来。屋里灯影摇摇,海川用小指甲把横楣子的纸捅了个小洞,往里观看,一看,犹如万把钢刀扎于肺腑。靠着东墙,老父老母都坐着,面容憔悴,毛蓝布的大被倒是很厚的盖在身上,一盏豆油灯,光亮有限。地下有个炭火盆,药锅放在桌上。兄弟童缓端着药碗,跪在炕沿上:“大伯,您喝药吧,少想心事,咱家虽不说福德深厚,您二老做事为人,谁不知道哇。我哥哥吉人自有天助,什么事也没有,落叶归根,终久会回家的。您要不思念我哥,怎会得病啊。 吃吧。“老人长嘆一口气:”唉——缓儿,伯伯煳涂哇。“说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再看老娘也热泪直流,唉声嘆气,”海川儿呀,你现在在哪里呀? 不论怎样也不应把你二老爹娘抛在九霄云外呀。“童缓低声劝解。海川难过万分,有心下来与爹娘相见,自己又不敢。十五年分别,自己如此狼狈,父亲有病,倘有不幸如何是好,现在身上分文皆无,不如去趟北京,找个把式场,踢他十场,弄来二百两银子,那时穿上新衣,迴转故里,父母一见心欢,病就会好些,然后慢慢地再叙前因。海川思索至此,翻身上房,越墙而出,来到童家坟茔地。又想了一想,把心一横,绝不能如此穷困见爹娘。此时,风雪正紧,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当头片片梨花,迎面扑扑柳絮。海川顶风冒雪,认辨方向,绕走霸州城,直奔固安、大兴县、往北京而来。 天光闪亮,远远望见永定门城楼,雪好象小了,风也不刮啦,玉宇琼楼,好美呀。等到了门脸,喧嚣声四起,推车的,挑担的,鱼贯而行。当中黄条石的马路,两边有铺面房,再往北奔天桥。距离到天桥二里半地,远望着汉白玉的栏杆,底下是从龙鬚沟过来的水,顺西沟流出。天桥人烟稠密,海川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把式场子,正往前走,从对面来了个遛早弯的,地道北京人,四十多岁。这位迈着四方步遛鸟哪。海川走过去一躬到地道:“先生,请问附近有把式场吗?”这个人站住了,一翻眼皮,上下打量道:“往北不远有好几个哪。”说完了,扬长而去。海川顺着方向就走下去了。饿了,煞煞裤腰带,舔舔嘴唇。北京城他第一次来,人地两生,衣服又破,被人家看不起,就这样走走停停,穿大街越小巷,信马由缰,行无定处。雪又下起来,寒风又起。海川冒着风雪,被困在京师。 这一天连口水都没喝,更不用说吃饭啦。也搭着阴天下雪,天早就黑了。 这时候,风雪正大,有钱的人家拥炉取暖,谁能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还有一天水米没沾的落难人哪。海川从天桥到五牌楼,再穿东河沿,来到崇文门外,往北进内城。过东单,走东四到北新桥。他不认道,又往北下来,再往前走就到了成贤街东口。他一瞧,东边一片金碧辉煌宏伟巍峨的府第,紫红色的围墙,金黄色的琉璃瓦。海川一看,两扇大红门,朱门兽环,紧紧的关闭。这是庄园处,不是府门,再往东才是正府门。府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 第18页 门虽然关得很严,懒凳头儿是在外面的。过街的大影壁十分讲究,上下马石,一边四棵门槐,东边是马号大门。喝,这府太大了啦。雪下得很深,只有在这大门洞内避风。唉,一天什么都没吃,堂堂的英雄,一身绝艺,连一顿饭都找不出来。海川心想着在这避一避风雪,明天天亮,我一定要设法踢场子借钱吃饭,决不能困死在北京。海川把哨码子搭在懒凳头上,自己往上一坐,盘膝吸气,用气功催动身体各部位,慢慢地他就睡觉了。 后半夜风雪皆停,天一闪亮。就听见大门里边有人喊:“王爷出来啦。” 唿噜唿噜出来的人可不少,脚步匆忙。海川一想:里边出来的主人一定了不起,我得赶忙离开这儿。可他又纳闷:天还没太亮哪,这么冷的天气了,暖铺热薰的,不在被窝里,出来干什么?还没等海川想完哪,“咣啷啷”门分左右,前后唿应,跑出来一帮二十上下岁的哈哈珠子,足有十几个。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当中三个人。上首这位三十多岁长的跟下首的差不离:黄白脸子,面带忠厚,戴棉帽,一身蓝,绿线板儿带子,没有鬍鬚。海川一想:“这二位可能不是里面老爷、就是太监。”当中这位王爷,身高七尺开外,肩宽背厚。头戴海龙皮帽,宝石顶子,迎面镶着一颗明珠,晶芒四射;身穿紫色宁绸面猞猁狲的皮袍,玄色黄缎的臣龙袋,青缎子马褂,貂皮领子,貂皮袖口,腰系黄色带子,粉底双梁缎靴子。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红扑扑的脸膛,长方的脸型,浓浓的双眉,两只眼睛很有神气,大鼻子头儿,一条髮辫长长的,辫帘子垂于背后。这位,便是当今万岁康熙的第四皇子,固山多罗贝勒爱新觉罗胤祯,后来封为雍亲王。那二位是亲哥俩,大哥叫何吉,老二叫何春,做了王府的总管。 雍亲王爷,聪颖非凡。使他高兴的,是他有个儿子名叫弘历,祖父康熙最喜欢,并说:这个孩子的造化将来比自己大。康熙本身是皇帝,他说弘历将来比他有造化,那弘历必须做皇帝才能证实他的话。弘历将来要做皇帝,那他父亲胤祯必须是皇帝,弘历才有份。最近,使他最不满意的,也是最不高兴的,是康熙有旨意命十四皇子使用明黄色。这明黄色只有皇帝专用,别的什么人要用全是欺君之罪。现在他叫十四子使用,那就等于示意别人,将来十四子继承皇帝位。如果他弟弟做了皇帝,他本人就无望了。他无望而弘历也就更谈不到了。这是王爷隐藏在心底的两件事。 王爷为人仗义,而且喜欢练武。由东光裕镖局李国梁镖主介绍了一位教师爷,山西太原府花家寨的人,姓花名旺字逢春,人称“神枪花四爷”,在府里任教师爷。王爷自己也爱练,起的也早,而且最喜欢雪景,所以府门外积雪不扫,为的是请王爷赏雪。大门一开,二总管何春一眼看见童林,他想“这个人怎么到这儿避风雪来了,惊动王爷可不得了。”何春是好心,用左手一拨拉海川:“你这人还不快走。”海川也从凳上下来。不留神,把破哨码子从凳子头儿上带下来,鸡爪尖头也露出来了。王爷把脸一沉:“什么人大胆,身带兇器来到府门前!吉儿呀?”何吉立刻请单腿安。“到书房拿我的片子,把这个人送到厅上去。”真送到厅上去,海川可就完了。他“扑通” 一跪:“王爷,我是好人哪。”“因何身带利刃?”“这本是小子防身之物,小人自幼练习把式。”他这句话投了王爷的脾气,王爷一怔神,问:“你会武艺?”“小子练艺十五年,到京城来谋生,举目无亲,困在此地,请王爷赏饭吃罢。”王爷听了,心里明白,这个人五官端正,面带中厚,忍飢挨饿,不劫不抢,不偷不盗,确是安贫的君子哪。听教师说:武艺好,首先看眼神是否足满,目力是否集中?这个人就是教师爷所说的那样。“你姓什么?” “小子姓童。”“家在哪里?”“京南霸州童家村。”王爷打量童林,想了一下说:“吉儿啊,咱们打更的更头不是不干了吗?你把他带到庄园处去,补上名字,不准难为他。叫他当个更头吧。”何吉一听,这事真新鲜,在府里打几年的更,都当不上更头儿,他还没进府就放了个更头,王爷不知是又犯了什么脾气。何吉笑呵呵地向童林道:“老乡,你很有造化,你知道这是哪位爷吗?”“不知道。”“固山多罗贝勒爷,晋封雍亲王。”海川才知道这是皇上的儿子。 何吉带着海川进府门往西院走,西院是打更的锅伙,有五间大房。挑毡帘一进去,屋里热气腾腾。东西两面对槽的大炕,一边住着二十多人。屋里也有长桌木凳,当中砌的大火炉,上面坐着十几把大铁壶,“哌哌”地滚开。 每人的铺盖都在炕里放着,墙上钉着长木板,上面放着包袱衣裳。四十名更夫,一个大头,两个二头儿。现在大头儿不干,只有三河县的张老千张头代理。听外边喊了一声,“何老爷来啦。”大傢伙儿“唿啦”一下全站起来,毡帘一挑,海川跟着一块儿进来了,都过来请安问好。何吉一撇嘴道:“猴儿崽子们。看见咱就是五黄六月,不见着咱就是十冬腊月,背地里净骂我。” “何老爷,谁要骂您,我割他的舌头。”“张老千,别多说啦。王爷放下更头来啦,给你们大家见见。今后一个将军一个令儿,你们都要听更头的。过来过来。”他一指海川,“这位是童头。”大家都过来喊着“童头童头。” 第19页 说着话都作揖。老千过来问海川道:“童头,这儿是您的地方,请问您的铺盖哪?是在回事处还是在庄园处哪?我叫他们给您搬来。”童林根本没有铺盖。老千见是个穷头,说:“没行李可不行,天气太冷。这么办,我这有床被,你们谁有褥子?”好几个人答话,“有。”这就要拿。童林一摆手,“谢谢,我这人长这么大没铺没盖过,习惯成自然啦。不过,入乡随乡,等到月头挣了钱,我再买。你叫什么?”“我是三河县张老千,二更头儿。您来啦,听您的!”老千把海川哨码子接过来,放在海川睡觉的地方。然后找了个茶杯,用开水沖沖,拿出茶叶来给泡上端过来:“童头,您先喝点儿茶。”海川一摇头说:“昨天晚上我跟人家要了凉水喝了。现在根本不渴,我问你,什么时候吃饭哪?”“啊,您饿啦?”“我还是前天吃了一顿饭。昨天一天没吃,能不饿吗?”老千一听,心里说:原来我们头儿扣着食哪,山后的蝎子——饿蜇。“头儿,别着急,说话咱们就去大厨房吃饭。”大傢伙儿围过来,这个给装烟,那个就给打火儿,火绒、火石、火镰全都拿过来。海川摆着手:“众位,我不会抽菸。我就是饿。”海川勉强喝了一碗热茶。老千把铺底下小柳筐拿出来,捡大个儿的老腌鸡蛋,拿了八个,揣在怀里说道:“走吧,头儿,咱们先吃去。”海川跟着老千往外走,顺庄园处往东,走正府的垂花门外。这时候,雪都抬出去啦。前边出现了一个小四合院,十分清幽。 他向老千问道:“这是王爷住的地方吗?”老千听了一撇嘴:“头儿,您真是老怯哇,王爷、福晋、格格、阿哥们能住这房子么?这是教师爷的住宅。” “噢,王府还有教师爷哪?”“好么,您连这个都不懂。没教师爷,谁能保护王爷的身家性命哪?”“咱们不是打更的吗?”“童头儿,咱们是打更的,只能顺着更道报更,别的什么也不管。来了江洋大盗,高来高去,咱们也管不了哇!您说对吗?”“对。这位教师爷是怎么个人物?”“听说了不起,万人敌呀!”“那太高明啦。叫什么名字?”“太原府花家寨的人,是位清真大爸,神枪花旺号逢春。”童林一想,自己没听说过这个人物。两个人再往东穿过一层院儿,海川一看,东房一熘五大间,挂着棉帘,热气从里边往外冒。两个人进来,慢慢地看清楚:北头有个暗间,上边挂着青布帘子,北头东墙,砌着大灶,连筒子火足有五个火眼,火苗子“腾腾”窜着好高。靠对过西面有个大案板,底下是和煤的地方。案板的南边有个矮脚木架,上边放着大缸盆。海川一看这位大师傅,四十多岁,是个一篓油的大胖子,脸蛋子上边的肉都快耷拉下来了。一对小眯缝眼,由于脸上的肉太多,把鼻子都给挤没了。一身青,繫着布围裙。一看他们进来,问道:“哈哈,老千二头,听说王爷放了个新头来,是这位吧。给我介绍介绍。”“哎!王师傅,你请过来。童头,这位是王师傅。王师傅,这就是童头儿。”王胖子还是个和气人儿,一边说一边儿作揖。海川也一抱拳,“喝,王师傅,好大的肚子,人没到肚子先到哇。”王胖子一听,笑道:“童头,见面就开玩笑哇。”“不,王师傅,你这肚子可有大用处。”“嗨,童头,我这人都废啦。喝凉水都长肉,我都愁死啦,不用说跑,快走几步都喘。人没到哪,肚子先到啦,真没法子。您还夸我,这肚子可有什么用处呢?”“哈哈,王师傅,您要到了别的地方,赶上吃饭没桌子,菜碗没地方搁,您这肚子,俩菜一个汤放上满有富余呀。”“童头,有你的!头次见面就拿我开心哪,哈哈哈,有你的。” 海川笑道:“一遭儿生两遭儿熟,还要多亲近。王师傅,您忙着。咱吃啦。” 老千把菜端来,又拿过两双筷子,放好了,一张八仙桌子放着一大笸箩老米饭,热气腾腾。一个小筐里放着头号儿大黄沙碗。老千盛了两大碗端过来,俩人每位一碗。海川可问老千,“这饭一个人赏几碗吃?”老千这个气:“童头,您可真怯。随便吃。您把它全吃了,重新给您现蒸。怎么还问碗儿?” 海川一听,这可好,他亲自过来,一只手一个大碗,在饭笸箩里往下一扎,两个碗对着用力一挤,然后一立。把左手的碗揭开,右手托着跟塔似的就过来啦。老千一看:“喝!童头,您真怯,没告诉您管够吗。”老千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个老腌鸡蛋来,“童头,这是我老伴儿前几天给送来的,满油儿,您吃一个。”海川用手接过来,刚要吃,老千说话啦:“童头,您准没吃过,这玩艺儿吃了以后您准脱头髮。”“是吗?”“没错儿”海川拿起鸡蛋囫囵着往嘴里就填。老千伸手给夺过来:“嘿,头儿,哎呀,您可真怯呀,这得剥了皮儿吃!”他把鸡蛋磕开,剥了皮递过来。海川整个儿放在嘴里,没怎么嚼就下去啦。海川吃饭真是叫人眼晕哪,就这合子碗,一共吃了十二碗,这才算饱。“童头,您可真能吃啊。”“你不知道,我把昨天没吃的那份又补上啦。”老千知道童林是真饿坏啦。 第20页 两个人说说笑笑,回到更房,坐下喝上茶啦。海川这时才问更是怎么个打法?“童头,府里有两股更道,您看这个。”说着从墙上摘下两根竹竿,和拐杖差不离,核桃粗细,五尺多长。“这是什么?”“童头,这就是更竿,府里有人犯规,调竿儿打人,也是它,这里装着水银,一头儿沉。晚上交更,不准敲锣打梆子,就用这个在窗外墩两下,就是二更。外边一股更道,里边一股更道。前任头儿在的时候,我带二十人走前夜,三更交班,他带二十人走后夜。现在换了您,一位将军一个令。您说怎办就怎办!”“嗯,可这更道我不熟悉呀。”“不要紧,我带着您走上一遍,不就熟了吗?”“好,我跟你商量一下,老千,从今天起,每晚只需要你带二十名兄弟上后夜。记住:后夜从四鼓上夜,到天亮为止。比方说,今晚你带一拨二十人上夜,余下的休息;明晚你再带另一拨儿二十人上夜,前一拨儿休息。只你一人辛苦点。 前夜由我一个人满包下来。“老千一听,就说:”头儿,哪能让您受这么大的累呀?“其实,海川为的是熟习武艺,不愿被别人看见。”张头儿,你们众位全别客气,晚上到四鼓我要不叫起,你们就睡到天亮“大傢伙儿一听,童头把咱们的活儿全包啦,既高兴又感激。 海川就此每天上夜值更练功,把思乡之念,暂时抛置一边。先在王府有了个安身之处。身怀绝技的英雄明珠埋土,真是盐车困良骥,田野埋麒麟哪! 什么时候才能离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哪? 这天已交二鼓,海川看碧天如洗,星头皎洁。海川走到二道院的大客厅前,(因为从西院角门进来,在大客厅的西头。)这里是王爷的里间儿书房,如果王爷不去内宅院,他也可能在这里间休息。现在海川全都熟悉啦,这里正是院子西配房的北山墙。海川习惯地用更竿在窗下墩了两下,如果王爷在里边,也就知道是二更天啦。海川轻轻地再往前走,就到北山墙的东头儿,在这里,整个儿院子全看清啦。就在这时候,海川听见东配房上有响动,他意识到来了夜行人。海川背靠南山墙,侧目往东房上细看。从东房上后坡爬到中嵴,探头往下看,是两个夜行人。北边这个是一位大个头儿,身高有八尺。前胸宽背膀厚,虎体熊腰。身上穿三串通口夜行衣,背后又垂灯笼穗儿,背着一口金背鬼头刀。南边这位,好像是个出家的陀头和尚,六尺多高,细腰窄背。身穿灰僧袍,黄蓬蓬的头髮披在脑后,刀条子一张小窄脸儿,满脸的横丝肉,透着阴险毒辣,手黑心狠,腰里别着一条军刃,二尺四寸长,核桃粗细,象一根火筷子,越往前越细,头里是个大尖儿,紧后边手攥着的地方,有个护手的月牙。海川明白,这军刃叫三棱鹅眉刺。两个夜行人手扒中嵴长身形往下看,他们可没看见海川。海川心里一阵思索,看来贼人到王府决不是行刺,而是偷盗。“保护王爷拿贼人,可不是打更的责任,打更的也没那么大的本领。现在我只有报警的权利。我一喊有贼,打更的就不算失职,拿贼是护府教师的责任。”可自己又叫着自己的名字:“童林哪童林,你风雪困于京师,也算受王爷的知遇之恩哪。自己不会武艺,那就没的说了;干脆把他们请走就得啦。”想到这里,海川稍微一露身形,冲上去说道:“合字儿吗?并肩字的坐子,对盘儿高手儿,扯乎吧。”海川所说的是江湖话。 意思是“朋友嘛,兄弟在这谋饭吃哪,亮面儿,高高手走吧。”两个夜行人一听下边有人调侃儿,按理说应当走。可他们俩一看童林是个更夫模样儿,而且手无寸铁,只拿着一根竹竿儿。两个人一想:叫一个其貌不扬的更夫给说跑了,那多寒碜。那位和尚一伸手“哧”一下子,拔出鹅眉刺,踩中嵴飞身而下,“弥陀佛,哪里走!”捧刺就扎。海川有点儿气:我说话你们走就得啦,怎么还要我的脑袋?“劳驾,请摘吧。”说完,微一纵身到院中,一看和尚的刺扎来啦,上右闪身、划步、躲过刺,右手竹竿“横风扫月”,照定和尚的头部就打,“唔”地一下就到啦。和尚褪头一闪,海川右手反竿儿一抽他,“叭”的一声,和尚应声而倒。大个子那位一看,探右臂,“呛亮亮”,鬼头刀亮将出来,踩中嵴飘身而下,照定海川后脖梗子,斜肩带背就砍。“唰——”,金刃噼风的声音就到啦。海川听后面刀来,左腿顺右腿后边一撤,调脸转身躲他的刀,右手竹竿“枯树盘根”就扫,大个儿脚尖儿点地,“嗵”一下子蹦过竹竿。海川“勐虎回窝”,竹竿又回来啦。正是大个儿的后背,“啪嚓”一抽,抽得那主儿就一熘滚下去。两位夜行人也是久经大敌,阅歷丰富,知道碰上高手啦。就地十八滚,“鲤鱼打挺”,“噜”的一下全起来,前后一齐上。童林心说,“就这能为来个十个、八个的也不行啊”。海川往下一剎腰,弓跨步的架式,双手擎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和尚在前面一顺刺,照定海川面门就扎,大个儿同时举刀奔海川头顶就噼。 海川气往下沉,上右步斜身躲,“仙人指路”,竹竿点和尚胸口,右脚扎根,左脚往后,“嘭”的一声,两个人应声同时都出去一条儿。这手功夫叫“倒踢紫金冠”。两个人爬起来,过去没栽过这样跟头,想不到这更夫如此厉害,恶狠狠又扑过来。海川要想把他们致于死地,凭本领只是举手投足之劳,可海川不敢哪!小竹竿在手,指前打后。这两个人可乐儿大了;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呀。和尚一看!可了不得啦,虚晃一刺,纵身出去,他把同伴给晾下啦。大个儿还认为前后夹击,没想到同伴撤了,他再想跑就来不及啦。 第21页 海川抽身撤步一转身,好俊的功夫!右手竹竿一落,“当!”正砸在刀背上,“呛啷”,鬼头刀出手,大个儿就势一转脸,垫步拧腰,飞身上房。海川心里在想,应该拿住一个,可又一想,这两人的功夫,都有师门,不象黑道儿的人物。我栖身于王府,还是不要多事,已经打掉他们一口刀也可以啦。海川侧耳听了听,北屋没有声息,猫腰捡刀。海川一回想,暗吃一惊,自己十分后悔,王爷在府门外,一时恻隐,将我收留。可我的来歷很是不明啊,万一被王爷知道,错认我是强人,把我送往官府,有口难辩,我这辈子就完啦。 海川思索到此,吓得是胆裂魂飞。 第三回 识好汉五小闹王府 会英雄老侠探虚实 上回说到海川把二贼寇赶跑,忽然想到王爷万一把我当成坏人,自己有口难分辩哪!便觉得十分害怕。他看了看北屋,顺更道迴转伙房,看大家睡得很香,就把更竿放好,把包袱皮儿往腰里一系,手拿双钺刚要走,张老千醒啦,刚要说话。海川在他耳杂边小声嘀咕:“老千,你睡吧,我顶一夜,不要声张。”说完出来。海川现在要干府里教习的活儿。他飞身上房,施展轻功提纵之术,回看府墙周围,仔细查看防范,直到天亮才回到伙房。大家全起来,梳洗已毕,都喝茶哪。正说“昨天晚上童头没叫起儿,怎么回子事?” 海川从外边进来。老千便问:“昨晚怎么没叫起儿?”海川摇了摇头:“看你们睡得香,没有叫你们。”海川坐在铺上把兵刃放下,刚坐好,就听外边说话:“管家何吉来了。”老千听了,赶忙迎过去:“何老爷,您来找我们有事呀?”何吉说:“我找你们头来了。”海川一听何吉来了,心里就明白了:昨晚的事情可能王爷知道啦。自己一时无策,先头沖里枕在铺盖上假装睡觉。 原来王爷昨天晚上,在里间屋里观看《汉书。地理志》。看得有些累了,叫何吉收拾寝具。这时,王爷就听见外边海川跟夜行人说话。王爷很有胆量,他一伸手把墙上的镇宅大宝剑摘下来,按剑把,亮出剑来,往外就走。何吉却吓坏了,他拦住王爷道:“爷先避一避,奴才出去看看,可能有歹人。” 他说着话,把灯吹灭。王爷脸一沉,道:“奴才,你总说你比何春胆大,刚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直哆嗦。真没出息!”何吉无法,只有紧挨着王爷出来了。王爷轻轻地拉开格扇门,隔着帘子往外观看:海川手持竹竿,正站到院中,两个贼人各有兵刃武器。王爷心里很替海川担心:这个更头手无寸铁,面对两个强敌,而无制敌之术,这不是甘受其苦吗?就在这剎那之间,只见外边改观啦!原来这两个手拿兵刃的贼,都不是这个更头的对手。打的贼人十分狼狈,最后打掉一口刀,全都上房跑啦。这一切王爷歷歷在目。叫何吉到里间屋把灯点上,宝剑还鞘挂好。道:“吉啊,这件事你看清了吧?今晚上来的贼人,要不是这个更头赶上,本爵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一定要出去拿贼。贼人都是高来高去好身手,咱爷们儿就要吃亏,甚至丧命。幸亏更头赶到,这个人了不起!但我看他捡刀的时候,有些害怕。他可能是担心咱们看他高来高去,认为他是坏人,或送官府,或辞去他的更头。本爵我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你明早侍奉我梳洗完毕,过去叫他来。”次日清晨,王爷起了个大早。何吉、何春侍候盥漱完毕,何吉来到伙房。现在一看,童林睡了,便喊道:“童头儿,童头。”老千也说:“童头,何老爷来瞧您,您一会儿再睡。”何老爷用手拨拉海川。海川一想:“得啦。丑媳妇难免见公婆。” 一折身坐起来:“喝,何老爷来啦?您吉祥?”何吉这个乐:“童头,你醒啦?辛苦一趟,王爷请你哪。”就这一句话,老千他们都怔啦。自从盘古立地天,没见过王爷请更头的。童林也一摇头,问:“何老爷,别吓唬我了。 王爷叫我都叫不着,怎么能说,‘请’哪?“海川不想去:”何老爷,你回王爷,说我睡觉。“何吉说:”是你的造化来啦。快去吧,时间长了,王爷怪罪下来,咱担不起啦。“童林听了,只好随何吉来到大厅。海川在王府呆了几个月,这是第一次。 见王爷在上首坐着,海川跪道:“更头童林请爷安”王爷一伸右手,这叫“接安”。说真的,五品官请安,王爷都不接呀。“起来起来,你叫童林哪?”“回爷的话,我叫童林,号海川。”“你的家在什么地方?”“京南霸州童家村。”“你怎样练的武艺,来京何干?不要担心,望你实话实说。” 海川这才把自己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详细说完。王爷点了点头道:“你童林是明珠埋土哇。”(看来童林要青云直上了。)“童林哪,你不要害怕。你是更头,不负捉贼护府的责任。话虽如此,你奋勇拿贼,不但保护了我的王府,而且也救了本爵的性命。本爵绝不能如此煳涂,拿你当做坏人,这一点你只管放心。单就昨晚一件事,本爵也要重赏于你。”“谢谢王爷。”“海川,你不必客气,我再问你:你看昨晚来的是何等贼人?”“回王爷的话,草民看这个夜行人倒不像坏人,看他们的功夫也不是下五门,而是正门正户。 第22页 但猜不透他们的心思。“王爷点点头道:”你看贼人还会来吗?“”王爷,如果他们是窃贼草寇,以偷盗窃取为目的,那他们今晚就不敢来啦。我看他们是绿林人物,败在草民之手,心有不甘,很可能再来寻衅。“”对对对,你说他们还会多来人吧?“”爷算猜对啦,他们一定会多来人。“王爷一听,就急啦:”吉啊,马上把教师爷请来商议。“童林拦住道:”何老爷,您别去。府内教师如果真有本领,他昨晚就该露面拿贼,直到现在还没来见王爷哪,他也一定是指佛穿衣吃饭,没有什么真本领。您又何必为难教师爷呢!“ 王爷一听,童林这个年轻人心眼儿不错:“对。吉啊,拿我的名片,到北衙门调些兵来,保护王府。”海川又一摆手:“请王爷不必担心,官兵再多,挡的是不来贼;想来的贼,官兵是挡不住的。”王爷现在对童林越来越有好感,他说话,王爷特别爱听:“你说咋办?”“有草民一人足以抵挡贼人。 昨夜之事,王爷想必看见,草民是更头,不敢拿贼,也不敢杀贼。“王爷听了点头道:”对对。听你的,官兵咱不调啦,就靠你一人。“海川一听,急了:”王爷您另请别人吧,草民跟您告假。“王爷一听,忙问:”童林,你怎么告假呀?“海川急忙解释:”当场动手,各凭己能。刀枪无眼。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草民为王爷倒不在乎,可杀了贼人要偿命,那可就不上算啦。“ “童林,你不必如此,杀死多少贼人,本爵做主,与你无干。” 说话间,天黑下来啦。张老千带着九个人进来给王爷请安。然后一屋五位,取碗倒香油,放灯草,点着了用大盆一扣。瓦片一支,用香火头在窗上烧了很多小孔,一切准备就绪。王爷把大宝剑拉出来。何吉、何春也换上薄底鞋。屋里一片黑。王爷坐好,哥儿俩一边一个。格扇门关着。外边连个打更的都没有。 深夜静悄悄。王爷担心贼人突然露面不及提防,又担心童林直到现在还没来,更担心童林一个人不能抵挡众多的贼人。正想着,一看海川从角门出来,双手搬着一个二人凳,不慌不忙来在院子中间,东西方向放好。只见童林腰里挂着那七叉八岔的军刃,王爷也叫不上名儿来。再看他头西脚东,往二人凳上一躺,两臂一回,双手一搭,脑袋往上面一枕,仰面沖天睡了。王爷拉着大宝剑来到门口,隔着帘子看得很清楚,童林是睡着了。王爷心里真着急,便对何吉说道:“吉啊,你出去把童林叫醒。”何吉答应得很痛快,可就是不动弹。王爷道:“何春,你哥哥不敢去,你去。”“回爷的话,水大不漫桥,奴才哥哥不敢去,我怎敢抢先呢?”王爷站起来直奔门口,自己要去。何吉、何春俩人上前拦住:“爷,请您别出去。”爷一瞪眼:“几个贼草寇,吓得你们就这样,本爵还要帮助童林拿贼哪。”何吉一听,王爷说唿噜就喘。便一指道:“王爷,您看。”贝勒爷往外一瞧:童林直挺挺地躺着,整个儿人跟笔管一样,直立而起,双脚就站在木凳的西头儿了。在他站起来的同时,从东房上下来一摞瓦,足有二十来块,带灰头的老瓦,分量特别重,正砸在这木凳的东头,“啪嚓”,碎瓦乱飞。正值深夜,响声很大,王爷他们都吓了一大跳,才明白童林根本没睡觉。往东房上看,扔瓦的正是昨晚那个陀头和尚;在旁边站着那个斜眼睛的人,手里仍然拿着一口轧把翘尖厚背雁翎刀;往南房上看,房中嵴站着一个大个儿,前胸宽,背膀厚,虎背熊腰。手拿一口大宝剑;再往西房上看,也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细腰窄背,扇子面的身子骨儿。一身夜行衣。左手拿鑌铁拐,右手拿刀。这就是四个人了。王爷为海川担心。 其实海川看得更清楚。北房上还有一个,一身夜行衣,手持单刀,一共是五个人。童林精神倍涨,飞身形从长凳上下来,左脚扎根,用右脚一踢木凳,“蹂!”这木凳就好像有人搬的一样,轻轻落在西配房的廊檐下。左右手一分子母鸡爪鸳鸯钺,夜战八方式,气贯丹田,抱元守一,站在院中示威。 在王爷看来,童林就像出水蛟龙,跳涧勐虎,这一切都是打闪认针的工夫。 东房的和尚一踹中嵴,如箭脱弦,“唰”的一下,脚落实地,举刺就扎,这招叫“红云捧日”。明晃晃的鹅眉刺奔童林胸前扎来。也就在同一个时候,西房使拐的,飞身下房,右手刀防身,左手拐一抡,挂着风声,直奔海川顶后砸来。前后夹攻,王爷着急,他倒提宝剑。这时候何吉在王爷左边,何春在王爷右边,叉着腰左脚往前伸着。王爷一着急,两手一用力,忘了自己的宝剑尖儿冲下,往下一墩,正扎在何春的左脚面上。“哎呀。”何春扛起左脚两手捂着,疼得龇牙咧嘴。 正在这时,只见海川左腿一躬,右脚跟过来,连刺带拐一齐躲。右手钺尖子照着和尚的腕一戳,左手钺照定和尚的脖子就掠。和尚一褪头,海川左脚就到啦。海川左脚踹上和尚,身法极快,跟着把左腿撤回来,往后叉步,左手反腕子一捞,架抄拐。这是钺法的绝招。后边这位往左大跨步,海川右肩一扬,脸往左甩,右腿飞起,用右脚的外侧横着踢他身后来人的右肩膀。 第23页 十字摆莲腿,“嘭”的一声,两个人同时倒地。“噌噌噌”,又从房上跳下三个人来,各自亮刃,恶狠狠扑过来,五个人把海川围在当中。童林虎目圆睁,双钺一分,使了一招鹏展翅。瞻前顾后,防左护右,身手敏捷,如同猿猴,恰似狸猫。上下翻飞,赛过梨花蕊落。这五个人就像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走马灯,“嘀熘熘”的乱转。好似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这五个人那个气呀!你若是四海闻名的侠客义士,武林云中标过名挂过号的人物,我们败给你也算甘心;衣不惊人,貌不压众,土里土气,真看不出来是个练武术的。我们五个都不成,这还了得。五个人越想越气,越气越狠,越狠越毒,可越毒越挨打。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也不行。 王爷在北房看得清楚,也真为海川担心着急。何吉更是吓得龇牙咧嘴。 海川力敌五个夜行人,面无惧色,好一场鏖战。时间一长,五个人渐渐不支;海川却剑眉双立,虎目圆睁,左脚扎根不动,真是走如风,站如钉。右脚往北横滑,右手用钺尖子一挂,左手压北面来的刀。右脚拿桩站稳,左脚大摆莲腿,飞起来正踢在和尚胸口上,“嘭”的一声,把和尚踹出一熘滚。同时右手合钺,搂这个使刀的脖子。使刀的低头一躲,“嘭”!把他的缠头绢帕给掳下来。同时左手奔使拐的头顶扎去,而右手钺运用神力勐砸铁拐,“噹啷”,把拐砸落于地下。海川的右肩往南大斜身,左手钺撤回,反钺撩阴,使宝剑的稍一愣神,躲闪微慢,把夜行衣划破。海川跟着“童子拜佛”,双钺合併,“灵猴戏月”这两招连用,威力最大。最后一个使刀的被海川右脚抬起,踹在这个人的后胯上,仰面朝天甩出去一条儿。剩下几位一个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飞身上房,各自逃生。海川心想:必须拿住一个。这时候,最后一个上东房,就是那个破烂袈裟的和尚。海川想他就是罪魁祸首。便大喊一声:“凶僧哪里逃走。”肩头微晃,脚尖点地,往上一蹲,飞身上了东房。 和尚上房站在前檐,等海川从底下往上蹦起来的时候,气贯左足,勐地一抬腿,往下一踏前檐的檐头瓦,“哗啦啦”,这一脚蹬下来足足有上百斤,直奔海川头顶砸来。海川往上起,檐瓦往下砸,换个别人不死也带伤啊。好海川!当机立断,他身子已然悬在中空,一看檐头下坠,左脚尖一挑,右脚尖一点,这叫“凭物借力,登萍渡水”之功,接着海川两腿微弯,勐的一蹬,“鱼跃龙门”,右肩斜沉,横着从碎瓦下边蹿出去,脚尖点地,再上房四外观瞧。五条黑影,往五处逃跑。夜色茫茫,眨眼之间,不见踪迹。 海川没敢从房上下来,又顺着后面更道查看几次。眼看天交五鼓,他才回到伙房,进来一看海川可就怔住了:老千他们都在换裤子,一瞧海川臊红了脸,道:“童头,您回来啦?”海川点点头问:“老千,你们这都干什么哪?”童林这一问,大伙更都臊得面红耳赤。旁边有个伙计答话道:“头儿,您就别问啦,他们都尿裤子啦。”“噢,昨儿晚上吓坏啦?老千你们真可以,不是说了半夜横话吗?你还说你们县里净出英雄豪杰,你的胆量很大吗?” “咳,头儿,您快别提啦。我们县里净出英雄,唯独我还不够英雄;没贼的时候我胆子大极啦,一旦有事,我的胆儿就小啦。童头,还有众位哥儿们,以后别拿我当话把儿,王爷要知道了,我这饭碗就算砸啦。”说着他连连作揖。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说道:“猴儿们,昨天晚上拿贼的时候,你们怎么一声不语,现在又说又笑哇?”一挑毡帘,何吉从外面进来。大家“唿啦啦”全都站起来:“何老爷吉祥,何老爷吉祥。”何吉说道:“你们这帮猴儿,这回星星跟着月亮走,沾点神光。王爷谕下了,让我告诉老千你们十个人,每人五两赏钱,其余更房所有人员一律二两的赏钱。不用去谢赏,咱家代劳啦。”只听众人异口同音道:“谢爷的赏,谢二位何老爷。”不过这些人心里有个想法儿:怎么不赏童头儿?人家才是正差呢。何老爷冲着海川一笑,说道:“童头,王爷请您哪。”在当时,帝王高于一切、君权统治天下的,这一个“请”字的光荣可高于一切呀!海川赶紧过来说道:“何老爷,童林是甚等样人,敢劳王爷的请哪?”何老爷眯缝着眼睛,笑着说:“哈哈哈,童头,何止一个请字,您要平步青云啦,走吧。”海川只好跟着何吉赶奔客厅。 王爷满脸春风,欠起身来迎候童林。海川抢步进身跪倒磕头,道:“王爷,童林给王爷叩头。童林是草民,蒙王爷赏饭吃,不敢劳王爷相请。”王爷问道:“你的号叫海川吧?”“回王爷的话,草民叫海川。”“哈哈,海川哪,快快请起。”王爷真的说了一个“请”字。“王爷,草民不敢当,也不敢起来。”“海川快起来,咱们爷俩好说话。”童林无法,这才起来。“坐下坐下。以后咱们爷俩谁也不准客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定要说谢,我也应该先谢你。你是个更头,没有责任保护本爵身家性命,可是你战败五个贼人,使本爵我大开眼界。武林一道实有奇才,你身怀绝艺,在我府充当更头,实是明珠埋土。本爵远不如孙伯乐,但怎能让你久居人下。从即日起,你就是我府教师。”童林给王爷磕头道:“王爷,一来童林山野村夫,二来会几下武艺,时逢恰巧,赶走夜行人。这是王爷的洪福齐天,大家托王爷的造化,童林不敢贪。再说咱府内教师尚在,童林怎敢僭越。我还是当更头吧。”“哈哈哈……”王爷大笑,“海川,你这人心地诚实。你看看这个纸条。”海川接过来一看,纸条写的是:“府上昨晚有强人搅闹,幸王府调动有方,更有高手协助,化险为夷。 第24页 愚下疏于职守,无颜再留,特此告假。请王爷恩准。容当后会。 花旺顿首“ 原来教师自感无能,自动辞职了。现在海川想推辞,王爷不允,才把花逢春辞馆的事详细说明。海川头碰地:“谢王爷栽培。”王爷伸手拉起童林:“海川,咱们爷俩一见如故,今后不要客气。”“是,谢谢爷。”何吉、何春二次过来给海川行礼,“童教习,给您道喜。”海川答礼:“二位何老爷,多关照。”“好说好说。”这时候,庄园处、田粮处、回事处,有头有脸有点责任的全来道喜。府里的鹰把式、鸟把式、花把式、鸽子把式、大小灶儿上红白两案的师父全来道喜。然后更房的由老千带领前来道喜。海川跟王爷荐道:“张老千忠于职守,任劳任怨,是否可以升任更头?”王爷当然答应。 王府内一片欢腾,颁赏谢赏。陈昇、李福认了教习,把童教习的东西又搬入教师院内。连打掉的单刀拐也带到教师屋中,陈昇给放在羊毛毡子底下。 王爷吩咐传饭。时间不大,酒宴摆下,山珍海餚,味列八珍,十分讲究。 王爷坐在正中,海川下首相陪。酒过三巡,菜上五味,王爷笑容满面问道:“海川,说真的,咱爷俩有缘份。就拿你说,衣不惊人,貌不压众。你这本领是怎么学的,何人所教?本爵十分爱武,自己也刻苦锻练,无奈不成啊。 你给我说说。“海川就从斗纸牌误伤老爹,逃亡在外打把式卖艺,江西省卧虎山金顶玉皇观,拜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两位剑客为师,学会六十四式八卦盘龙磨身掌,昼夜十五年的纯功夫。奉命下山行道,兴一家武术,夜探家宅老爹染病,因此来京都,风雪所困,才巧遇王爷。海川滔滔不绝,把王爷听得两眼发直。最后点点头道:”看来欲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没有破釜沉舟,卧薪尝胆的决心,是不能成功的。海川哪,这一说,直到今天,十几年来,你还没有和父母兄弟见上一面哪,我真粗心。“ 王爷又对何吉说:“吉啊,你拿我的片子到顺天府找府尹伊立布,把教习的情况说明。叫他专程派干员,到京南霸州城南童家村,命令州官亲自拜望童怀长者,妥当地把家务安置好,把童教习全家接来北京。在我的私房内拨银五千两到童教习名下,任其随便使用。赶紧派得力人员到柏林寺小府,进行修葺;以备教习全家居住,越快越好。”何吉立刻下去办理。 海川热泪直流,在筵前跪道:“王爷待童林恩重如山,叫童林无以为报哇。”王爷伸手相挽,说道:“海川,我刚才可说啦,咱爷俩不须客气,这些事我不过是动动嘴而已,你刚才说这八卦掌,我听着很新鲜,我要好好地学学,不知你肯教不肯教?”海川说道:“我教您实不敢当,真要是爷学了,可给我的门户增光啦,我一定尽全力教您学会。”王爷高兴:“好,一言为定,咱爷俩干一盅。”说完一饮而尽。何春立刻又给斟满。王爷心里痛快,又说:“海川,这第一招怎么练?”海川明白:王爷急于要学。两个人都站在桌案前边。海川道:“爷请看:这头一招式,两脚併拢,双臂下垂,两手平伸。二目凝神,心无杂念。取自然之势,气息调匀,不急不躁,这叫无极式。然后变无极为有极,左脚前伸,右腿拿桩,左脚微提,一虚一实,左手在前舒展,右手掌藏于肋下,这叫掌不离肋,肘不离胸,提顶吊裆,目如悬磬。我给您把姿式摆好。”王爷站好架势。海川点头道:“这就练的是功夫。 所谓功到自然成,您就站着吧。“海川归座,自斟自饮,”兹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吃上了。王爷这里可耗上功啦。何春一瞧,心说:”人要走运可了不得!王爷的脾气,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谁敢罚王爷站着。 这儿不但站着,还要看着人家喝酒。“这王爷没腰没腿没功夫,能站多大时间,一会儿汗就下来啦,气喘地说:”海川,我怎么觉着腿肚子哆嗦。“”您没功夫。不瞒您说,就这一个姿式,我在卧虎山黑天白夜站了三年。练武不能速成,必须有功夫,慢慢来。您先活动活动。“王爷这才舒展开,伸伸胳臂,抬抬腿,在大厅里走了几个来回,气儿才平伏下来,然后就座。何春递过手巾,王爷说:”海川哪,看起来练武艺很难,不过人贵有恆,只要志向坚决,铁打房梁也磨成绣花针哪,你说是不是?“童林点头:”爷的话千真万确,朝秦暮楚,文武两科都不能达到佳境。“”对对对,以后你还要督促我练武。把东后院儿收拾一下,咱们也修个场子,咱爷俩早晚盘桓,我看也能练好。“吃完饭之后,王爷可说:”昨晚一夜未眠,你回教师院去休息,我也熟悉熟悉刚才的招术。“ 海川答应着将要告辞。何吉匆匆忙忙的由外边进来禀报:“回爷的话,外边来了一位老人,自称是童教师的乡亲,要面见童教师。”海川听了就是一怔,可王爷听了点头不语,心里却想:真是穷在长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海川风雪困在京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找?充当更头数月之久,怎么没人找哇?今天刚升为教师,立刻有人前来寻问,世态炎凉啊!话可又说回来了,求人者常畏人,受人求者常骄人。既然来找,就有求于海川,我怎么能让海川心里着急呢?想到这儿,王爷便说:“海川,你去吧,让到你的房中攀谈攀谈,既是乡亲,也是多年不见。何吉呀,快到庄院处取一百两银子给童教师。”何吉赶紧答应:“奴才就去取来。”时间不大,把银子取来交给童林。海川十分感激,“谢谢爷的照顾。”“不用谢,快去吧。” 第25页 童林揣好银子,一直奔大门外,抬头一看就怔住啦。影壁前站着一位老人,矮身材,猿臂蜂腰,身穿毛蓝布大褂,高挽着袖口,脚下洒鞋带掖根,白布袜子。往脸上看,红扑扑的脸膛,方圆的脸型,两道残眉斜飞入鬓,微长寿毫。一双虎目闪闪发光,很有神气。鼻直口阔,连鬓络腮,一部白鬍鬚飘洒胸前,年在八十岁上下,头带马连坡大草帽。海川心里明白:这哪是我的乡亲,分明是武林人物。从眼神到年岁,也能看出他身怀绝技,是个了不起的老人。看来可能与夜行人闹府有关,我必须多加小心。海川思索至此,立刻抱腕当胸,问道:“这位老人家,愚下就是童林,是您找我吧?”老人听了,微然一笑:“哈哈哈,你是王府童教师,老朽冒失造访,还望阁下海涵。”“您老贵足莅临贱地,恕过在下接待来迟,多有不恭,尚请原谅。” “好说好说,敢问阁下:能赐一席之地,以叙衷曲吗?”童林点头:“如蒙不弃,您请吧。”说着执手往里让,顺东月亮门进来往东,从栈道往北走,一直来到教师府。院里异草奇葩,浓郁芬芳。陈昇、李福赶紧挑帘笼,二位走进来,迎面红木几案,红木桌椅,十分考究。两个人分宾主落座。倒上茶来,陈昇、李福退出去。海川抱拳问道:“请问老前辈府上何处?怎么称唿?” 这位老人一笑,伸手把大草帽摘下来。喝!海川眼前一闪亮,原来是锃明唰亮的一个大秃瓢儿。“教师,老朽家住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在下姓侯名杰字敬山。排行在二,有个小小的美称:一轮明月照九州,苍首白猿,让您见笑哇,哈哈哈!”说着,摆晃着秃脑瓜,更显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童林一听,脑袋嗡的一下,赶紧站起来一躬到地:“老前辈,久闻山东有双侠,威名远震。大名鼎鼎的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侠客老前辈就是令兄了?”“不错,您提的正是家兄。不过徒有虚名而已,敢劳教师下问。” “哎呀,我童林末学后进,不学无术,对老前辈如此不恭,死罪死罪。前辈请上,受小子大礼参拜。”说着,跪倒磕头行大礼。侯二侠当然不能接受,马上探身抱住:“童教师,不敢当,折杀老朽。萍水相逢,怎当大礼。”尽管二侠不受,海川还是请了安,然后落坐。“敢问前辈,一旦之间,因何来京师?小子无名,何劳青睐?” 侯二侠一听,童林谈吐不俗,更觉得这个人虚怀若谷,颇有侠义之风。 “童教师,一言难尽哪。”二侠侯杰跟哥哥侯振远,可不是山东东昌府的人,他们是河南卫辉府的人。为什么迁到山东?将来要有一番交待。他们是大教,但是和清真贵教有很深的渊源。侯氏昆仲不吃别的,必须牛羊二肉。侯氏昆仲全都八旬往外啦。老侠侯廷的风度,您一看,像是教书的老先生,形神潇洒,风采可亲,其实深通武艺,是压倒山东半边天,威镇武林的当代大侠。 掌中一口龙渊古剑,一百零八招青龙剑法,堪称独步。侯二侠一对鑌铁双镢,天罡镢三十六式,打遍天下无敌。弟兄精习三十六手螳螂手,三十六式螳螂式,还有猴拳,可称一绝。自立螳螂门儿。到现在年岁已大,隐居在山东,就算闭门思过。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斩将覆车之危。老侠侯振远有四个大弟子。灯前少影阮和,月下无踪阮壁,这俩人,每人一口轧把翘尖厚背雁翎刀,身法特快,来去无踪,因此得名。三弟子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掌中一对鑌铁双怀杖,武艺高强,性情有些粗鲁。四弟子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手使一对短把追风荷叶铲,铲沉力勐。二侠侯杰也有四个弟子。排行下来是五弟子斜睛太岁阎保,一口金背鬼头刀。六弟子龇毛吼鲍信,一口大宝剑。七弟子谈笑鸿儒侯俊,一口刀。八弟子穿水白猿侯玉,手使单刀拐。这就是八大门人。 当地有个高来高去的飞贼,姓张名旺。手使三楞鹅眉刺,打家劫舍,手黑心狠,手底下有几十条人命,官府捉拿甚紧。他万般无奈,改变面目,穿上僧袍,乔装和尚。原来有个外号叫“坏事包”,后来又得个外号叫“泥脸僧”。这个人阴毒损坏,什么招都有,为人精明强干,诡计多端。他来到巢父林躲灾避祸,头顶门生贴,愿入门墙,给二侠侯杰拜师。二侠执意不收,他花言巧语,苦苦哀求,二侠客总算答应了。带着他一见师伯,侯老侠很不乐意,无奈木已成舟。行礼退出来之后,侯老侠对二爷讲:“二弟,这个人囚首垢面,非僧非俗,我们的弟子该是正人君子,这张旺可不是东西,将来会给咱门户招灾惹祸。还是把他打发了吧。”二爷觉得他可怜,便说:“哥哥,既然答应啦,出尔反尔也不妥当。得啦,就收下吧。”“好,收下也成,不能教咱们的螳螂拳,因为我看这孩子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对他要严加管束。”二爷点头答应了。每天二五更练功夫,从来不叫张旺。 时间一长,坏事包张旺就明白啦:“噢,师父不教我。”张旺心想,我要学不出侯家的武术,我就不叫坏事包。他有钱哪,从钱财上慢慢地跟师兄们接近,时间一长,师兄弟之间感情都特别好。后来他又找二爷央求道:“师父,您教师兄们练功,完了事我来打扫场子”张旺任劳任怨,自己学不到本领,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后来又自报奋勇把铺盖搬到场子里,自己熟悉功夫,吃喝都在场子里,晚上钻被窝睡觉。二爷他们来练功,张旺也不瞧不看,就这样几年过去,偶尔发现张旺的螳螂手、猴拳大有进展。大傢伙心里都纳闷:他什么时候学的?师兄弟们一嘀咕,二爷就知道啦。把张旺叫过来一问,他说自己是睡着了学的。经二爷追问,张旺才说出来,他把被窝上用剪子铰了两个窟窿,他用被一蒙脑袋,嘴里打着唿声,“吼儿”,“吼儿” 第26页 的响,人家认为他睡着啦,实际上他通过两个窟窿眼儿瞧着大家练,一招一式记在心里,然后自己再下苦功去练。他这么一说,二爷很赞嘆:“好吧,你跟着师兄们一起练功吧。”这一晃,张旺在侯家也十几年啦。论年岁数他大,论入门数他晚,真正八大门人里并没有他。 这一天吃完早饭,张旺从外边进来行礼道:“师父,弟子探听一件事,请师父打主意。”二爷问:“什么事情?”“泰安知州高志诚,是个大贪官,在任上鱼肉乡里,贪赃枉法,欺压良善,把泰安地皮都刮下去三尺,黎民百姓恨之入骨。他卸任回京师,光大车有三十多辆,饱载而归。现在鲁西一带连年不收,百姓野有饿殍,遍地哀鸿,咱们身为绿林侠义怎能坐视,不如把这不义之财留下,赈济灾民,您看怎样?”侯二爷很疼张旺,可对他的话从来也不信,便说:“张旺,你师伯不在家,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这时候阮和从外边进来:“师叔,张旺师弟的话是对的。我和三弟徐源也打听出来啦,确有其事。不过这赃官贼人胆虚,他唯恐绿林侠义跟他为仇做对,花重金请了几个武林高手保护。二叔,我们应该办,可也很棘手。”这时阮壁、徐源等人都来了,一个劲的撺掇。二爷有点儿活心:“办是可以办,你师父不在家,咱们爷几个成吗?”阮和他们都乐意:“成。”“好吧,第一要打听准确,第二要离开山东地界,第三不准擅自动手。”九弟子各自把兵刃路费带好,总管侯宝带领众人看护家园,侯二侠带九弟子可就下来啦。半路上打听高知州确是一个贪婪无厌的赃官,一到临清州弟子们就要下手,老侠给拦了,必须入直隶。这下子风声走漏,贪官知道要遭暗算,他立刻又花费大批钱财请来好几位高手能人。二爷一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审慎而行吧。 这一下可就耽误了。从临清走清河、枣强奔衡水,这下子过了河,顺任邱县就来到北京。 二爷吩咐不能停留,速速迴转山东。阮和跟老侠商量:“二叔,我们全没到过北京,听说皇城城门里九外七,南北两城,大宛两县,热闹非常。五坛八庙,繁华似锦。您为什么不带着我们逛逛啊?”二爷把秃头脑袋一晃说:“阮和,不行啊,你应该知道,你和你的师弟都是省事的,不招灾不惹祸,就你们几个,怎么着都行。可我这几个徒弟就不行了,尤其是张旺,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北京城大宛两县南北二衙门,五城十五家,五城兵马司,三步一个堆儿,五步一个栅栏。眼明手快的官人比比皆是。这次来,你师父又不知道,万一出点事,那还了得吗?既然到北京咱们难以下手,算他姓高的走运气。走,回家去吧。”二爷的话能把阮和他们说服了,可底下这几个不成啊。最后二爷说:“这么办,咱们住几天就走,谁也不能惹事。”这一答应下来,弟兄们欢天喜地。爷儿几个来到朝阳门,买了个竹篮儿,两把茶壶,十几个茶碗,洗脸洗脚的盆儿,又买了四领莲花席,茶叶手巾等物。阮和问二爷:“咱们住哪去?”二爷说道:“我带你们去个清静的地方,当初我跟你师父来北京就住在那里。”众人这才来到地坛。此处地方较大,树林也多,爷儿几个越墙而过,进了拜坛的东石门,再进二道石门,四四方方的大拜坛,四面有台阶。来到上面,把蓆子铺好,每个人的包裹放在席上。叫孩子们提着大壶到安定门关厢的茶锅上买来开水,泡茶喝茶。洗脸洗脚还是真方便,吃饭可以去关厢饭馆;下雨就把席一卷可以到轩斋宫去避雨。好在这地坛无人管理。第二天二爷嘱咐大傢伙儿,搭着伴儿去走走,千万别惹事,更不能胡作非为。从此,每天无拘无束,越玩越高兴。有几次,二爷催着回山东,孩子们还是愿意多待几天。其实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不少银子。 斜睛太岁阎保跟张旺俩人投脾气,他们俩总在一起。张旺花钱跟水流的一样,他们手头的钱少下来,张旺跟阎保商量:“师哥,杵头念啦。”“杵头”是代表钱财,“念”是代表少的意思。阎保一想:“师弟,咱们的钱既然不多,跟师哥们借点儿吧。”张旺一听直摇头:“唉,您真说的出来。北京城帝王之邦,富商大贾、公伯王侯、将相居住之地,金银如流水,还用借吗?晚上取些用,易如反掌。”阎保摆手:“那可不成。一来师父有话,不准胡为,二来眼明手快的官人有得是,藏龙卧虎哇。王侯府内都有护院教师,武术精通。别栽到这儿,让师父骂,师哥们数落。咱们脸上也无光彩。”“没事没事,暗中窃取,又不是明火执仗,哪个王府丢个千数八百的银子还报官哪。看家护院的,还能把你我弟兄怎样?咱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可咱道路不熟哇。”“远处咱也别去,地坛往南过城墙就有个大府第,连道都不用踩,今晚就去。”阎保还想跟师兄们说一声,叫张旺给拦住啦,要不怎么叫坏事包哪。其实他是把钱花亏啦,内心也有点儿看不起北京城的把式匠。这叫“善于泅者死于水,善于猎者死于兽”。 当天晚上都睡了,张旺一捅阎保,带好兵刃、衣包,如果有人问,就说大便去。俩人熘到南坛根,换好夜行衣,包袱皮儿往腰里一系,兵刃插好,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崩不吊。俩人打手式,拧腰越坛墙,施展夜行术,直到护城河北岸,“燕子三抄水”,越过护城河,功夫确实不错。施展狸猫登树枝的轻功上了城墙,扎撒背膀往城里看,万家灯火已寂,家家上门,铺户上板,老百姓大都入了梦乡。长街之上三三两两巡更,也不放在心上。二人飞身下城墙,夜色茫茫,真好像两绺轻烟,直入贝勒府。滚嵴爬坡,各处窥探,没想到正厅院中有人搭话。哥俩在东房上看见海川无惊人之处,这才答话下房,没想到碰钉子了。海川人怯,手底下不怯,打掉单刀,二人逃走。回到地坛,两个悄悄换了衣服。阎保心里头烦哪,张旺劝了半天。两个人挨着躺在席上辗转反侧。跟他们俩在一起的是鲍信、侯俊、侯玉三个人。 第27页 第二天五个人嘀咕半天,阎保把事情详细说明。这五个是亲师兄弟,同仇敌忾。先进城里到打磨厂刀剪店买了一口雁翎刀,就噼开了口。商量已定,第二天晚上又来啦,被海川把侯玉的铁拐打掉。五个人跟斗败了的鸡一样而归。 到地坛换衣服,来到地坛南石门。一看,坏了,侯二侠坐在席上,四位师兄都在。其实阮和是长门大师哥,在家里他威信最高,师兄弟也都怕他,一般都是他叫起儿练功。他在二位老人家盛怒之下也敢说话,阮和本人功夫既好,又有魄力,同时也诚实可靠,有时还能替二老主笔。这次来京,主要由他来管束师弟们。第一天晚上,张旺、阎保走,他也觉察到了,第二天晚上五个人前后离去,阮和一查看,夜行衣包带兵刃全没了,他就知道有事。 本来二爷是坐功,晚上睡觉也是盘膝打座。他来到二爷跟前,低声叫道:“叔叔。”二爷微睁双眼:“什么事?”“五个师弟白天就好像有事,晚上都走了。”“傢伙衣包呢?”“也全带走啦。”“啊!”二爷吃一惊,这时候阮壁、徐源、邵甫也都起来了。直等到四鼓已过,才见五个人无精打彩从南石门外来到拜坛上。 二爷面沉似冰,问道:“阎保,你们的军刃哪?”阮和把五个人的兵器全拿下来,放到二爷的面前:“叔叔,阎师弟的刀是新买的,小师弟的拐不见啦。”二爷很生气:“你们干什么去了?军刃因何不在?跪下!”阎保知道师父生气啦。自己悔恨交加,“扑嗵”跪在面前:“师父息怒,都是徒儿不好,不能约束师弟们,请师父责罚。”其实侯二侠素常疼徒弟,这是人所共知的,今天可真生气啦:“你们这两夜有什么事情,如此狼狈,你的刀哪去啦?为什么是新刀?!从实讲来。如有不实,为师定要责罚。”阎保是个面噁心善的人,怎敢隐瞒,从头至尾备叙前情。这武林之中,讲究的是过节儿、过板儿。姓侯的来到北京,孩子们在不知名姓的人物面前栽了跟头,等于大人丢脸哪。老英雄想到这儿,用手指点:“你们实属胆大妄为,要知道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能人背后有能人。 军刃被人留下,为师脸面何存?把军刃收好,休息去吧。“一摆手,徒弟们都躲开了。 第二天清早,二爷空手,戴好大草帽,遛遛达达的进城啦。来到成贤街国子监西口,穿行往东,到东口就看见贝勒府,宏伟高大,巍峨壮观,皇家气象。二爷一看,从南往北有遛早弯儿的老人,上前去一抱拳:“老哥,您喝早茶了?”“嗳嗳,刚喝完,出来遛个弯儿,活动活动。你早哇?”“我是外乡人,到北京来逛逛,跟您打听打听:东边这片大府是什么府第?”“啊,这是固山多罗贝勒府,本府的皇子晋封雍亲王啦,这是王府。”“噢,怨不得这么高大。谢谢啦。”拱手做别。老英雄一想,事情很不好办,也不知这位名姓,怎么问问哪。二爷信马由缰从西往东进了富贵巷,从府门前过去,来到东头。原来东边有座大庙,这是柏林寺。紧靠王府东边,还有座小一些的府第,门口有不少的瓦木工匠。老英雄凑过来,笑嘻嘻地抱拳:“众位这么早就出工干活啦?”有个三十多岁的,看样子是工头:“老朋友,听你的口音是外乡人吧?”“对对,从山东来。”“唉,这么大年纪,还外出谋生,不过到了北京还好混生活。你要有力气,能和灰和泥的,只要不偷奸耍滑的,每天管饭,两吊工钱。不瞒你说,上边交代得急,几天就要完活,越人手多越好,你看怎么样?”“谢谢您赏饭吃。干什么这样急呀?”“咳,您不知道,给王府教师爷修房接家眷。”“哪位教师爷?”“老朋友,您爱问,我爱说。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骆驼单走罗锅桥。咱王府有位更头姓童名林,因为有强盗夜入王府,被童头给打跑啦,上人见喜,一步登天,这位更头升任本府教习。这不是吗,让州官送家眷,庄园处派下来修葺这座小府。请童教师居住。”“噢,我这才明白,我还有个朋友,干脆把他也找来帮帮工,挣俩钱可以吗?”“行行。”说完了这个人领活儿去啦。老侠误打误撞把事情都问明白啦,原来五个弟子被更头给打啦。二爷往回下里走。来到府门前,喊了一声:“回事。”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你找谁呀?”“辛苦,我是童教师的乡亲,来找童教师。”“候着。”下人往里来,正遇见何吉总管,说明此事,童林才把老人家让到屋中。现在一提名姓,使童林一惊。侯二侠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童教师,我的几个孩子无故冒犯王府,被阁下教训一番,您替我管教他们,在下十分感激。打算请您今晚到地坛畅谈,不知童教师肯拨冗前往吗?”海川慨然允诺:“前辈示下,童林敢不如命吗?今晚小子一定前去。”“好,童教师快人快语,老夫钦佩,今晚恭候阁下莅临,告辞了。”说着戴上大草帽往外走,海川直送到大门外,看着老人的后影儿出西阿斯门走了。 海川两眼发直,站在府门外思绪万千,想得很多:自己刚刚当了王府教师,就遇见这么一位四远驰名的老侠,盛名之下,岂有虚士。我打了人家的孩子,人家大人出来了,论经验阅歷,无法相比,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28页 话可又说回来啦,师父叫我兴一家武术,如果只能战败碌碌之辈,又怎能跻身武林,立起门户?如果仰仗平生所学,战败侠杰,这叫“搬倒大树有柴烧”,就能鱼跃龙门。倘若不胜,我才三十多岁,来日方长,找恩师再下苦功,也为时不晚。祸到临头须放胆,岂能犹豫。莫若拿这位老侠客当做试金石,看看自己到底有几许本领?想到这里,心中坦然。往回下走,来到自己屋中。 陈昇、陈福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教师爷,二总管刚才来啦,说王爷请您哪。”“好吧,我就去。”海川奔客厅,心里琢磨着,王爷一定要问,如果不说实话,有所不妥;要说出实话,王爷身为皇子,他具有唯我独尊的优越感,自己受王爷的赏识,王爷是袒护自己的,反过来,王爷有个多想,“你姓侯的何等样人,敢欺侮我府内教师,你长着几个脑袋?”你说“这是武林会友的老规矩”,我偏不让你有这个规矩“,那不就坏了吗?再说王爷本人好武,如果他知道是位成名的老侠,一定羡慕,非要跟着不可,我也绝对拦不住。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敢请他前往呢?还有,我真的被侯老侠打了,不用说打伤至残,甚或身死,扔我一个跟头,王爷知道都会不舒服,万一他要动用皇家势力,到那时我进退维谷。这要传到绿林人耳朵里,那我童林岂不成了仗势欺人吗?实在有损名誉。干脆不提。 等来到大厅,见王爷行礼落座。“海川,乡亲走了吗?”“走啦。”“噢,海川哪,你这一次荣升教师,你离乡土百十里路,再说家眷一到,乡亲们焉有不知的道理哪。今后类似的事情很多,大不过是谋事、借住、求财,你记住:一律不准推辞,只要能办到的就要办。不用问这是借钱吧?”“爷真是聪明睿智。”“哈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身上不是有一百银子吗?不够再到庄园处去拿吧。”海川真是万分感激:“这给爷添了不少的麻烦。” “你错了,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希望你有事别瞒我,咱爷俩一齐商议。”二位在一块儿,只不过是谈论武艺,以及海川知道的江湖轶闻,到时吃饭,喝茶。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由于昨晚熬了夜,吃完晚饭王爷休息去了。海川回到自己屋中,拿起双钺的包袱,告诉陈昇、李福去到下房睡觉。 海川出府门到西口,往北走几步到了成贤街。两头的胡同口有牌楼,海川迈大步一直往西走。来到安定门西大街,路西有个天泰轩清真饭馆,饭馆门口站着一个伙计。海川走过来一拱手:“大兄弟,我跟你打听一下,地坛在什么地方?”伙计用手一指:“您快走,说话就关城门啦。城后绕过箭楼一直往北不太远,您往东看,里边烟笼雾绕柏树林,周围的大红墙,两边坛门,可能都关着,那就是地坛。爷台,天都黑啦,你上那儿干什么去?”“找个朋友。”伙计一听,这位可能是发呓症,旷野荒郊,连个人家都没有,找谁呀。海川道谢,提着包袱往北,出离安定门,到地坛会二侠去了。 第四回 赴约会地坛拜老侠 战贺豹二结一掌仇 上回说到五小闹王府,打掉单刀拐,今晚在地坛要会见八旬老侠侯敬山。 海川问清了道,来到城门口,跟着出城的人挤出来。绕过箭楼,过桥往北,直奔地坛。这时已路静人稀,关厢左右闪烁着两三星火。走着走着,海川发现东边一片红墙,里边茂密森林,高大红坛门,关得很严。海川来到红墙下,这大墙足足有两丈多高。英雄脚尖点地,提气轻身,“哧”的一下,真是身轻似燕,飞身上墙,手扒琉璃瓦的泥鳅背,双足轻轻蹬住出水的琉璃瓦垄,右手用包袱挡住前胸;举目往下看,里边都是参天古树,无风自响,又加夜晚,好不吓人。海川一飘身下来,顺着东西甬路,来到二道坛门,依然双门紧闭,海川拔腰上墙,往里观瞧,也都是大树。海川再飞身下来,心里纳闷,“怎么一个人也看不见哪?” 突然间林中草动,闪身出来两个人,海川一瞧,见过面啦。一位是陀头和尚,一位是斜着一只眼睛。和尚是坏事包张旺,大个子是斜眼太岁阎宝。 张旺合掌打问讯:“弥陀佛,童教师真不爽约,果然前来,我弟兄奉恩师之命,前来迎接。草草不恭,请您原谅。”海川拿着包袱一拱手:“好说好说。 有劳二位久等,童林一步来迟,恕罪恕罪。“和尚一抱拳:”请吧。“顺着大树林往东来,快到拜坛西门啦,从里边走出两个人来。海川看这二位,也都在五十多岁,细腰窄背一身蓝。肋下配刀,长眉朗目,松散的梳一条大辫子,面带忠厚,”师弟,童教师到啦?“”师兄,您陪着童教师往里请吧。“ 说话间,海川随二位师兄进西门,跨二门直奔里来,侯二侠早在坛阶下恭候,还有六个弟子都在身后,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老侠面带笑容:“童教师,恕老朽失迎啦。”海川抢步进身行大礼:“老前辈,晚生童林参拜。”侯老侠怎能叫童林磕头哇,双手一拉,“童教师,在下不敢当。请吧。”海川随着众人登上拜坛。 北京有五坛八庙,这五坛是:地坛、天坛、日坛、月坛、社稷坛。这拜坛有十几丈见方,高有一丈多,四面有阶石。来到上边,四顾空阔,显得居高临下,铺着几领莲花席,放着壶碗包裹。 第29页 侯二爷执手相让:“童教师,星月皎洁,深夜无风,万籁寂静,正好畅谈。席地而坐吧。”二人坐好,老侠细问:“府上什么地方?”“晚生祖居京南霸州童家村,世代务农为业。”“您的贵老师是哪一位?”海川一想师父不叫提呀,便道:“在下无师自通,是仙传。”老侠一听这不像话呀,又问:“你的门户呢?”“我准备在武林中自立门户,兴一家武术。”侯老侠看出海川不像话,有些生气,有意想考问一番,便笑道:“哈哈哈,教师所言,老夫一生才第一次听到。你既承仙传,一定博学多闻,老夫有一军刃,虽使用多年,但不知其名,既遇阁下,倒要请教其名。”说话一招手,徒弟把一个长包袱递过来,海川一看可就一怔啊。老侠把军刃一托,“童教师,您请看一看。”纯钢粗制,二尺四寸长,一头象核桃那么粗,一头细得跟大枣差不离。通体漆黑唰亮,两头儿都是馒头顶儿,没尖没刃。粗头一边凿个透眼,黄绒缦的挽手,黄色灯笼穗儿,刻着一条龙,很讲究,不为好看,为的是攥住涩手不打滑。“童教师,您请赐教吧。”童林从心里感激老恩师当年传授,便不慌不忙地答道:“老前辈,您这对军刃,我是第一次见到,在学艺的时候,老师提过,叫鑌铁双镢。此物出在清真教,一只长三尺有六,叫长镢;一只二尺四寸,叫短镢,还有短把镢。用这种兵器必须隔衣认穴,专讲打穴之招。天下武林一共有四趟镢。第一趟镢,出在清真门户,叫七十二趟地行镢,招走中下两盘,从小腹一直到脚跟。练此功必须从幼小练起,不然不能成功。会此绝艺的只有当代清真门长,道秉清真,术传天外的西域大侠马骏马四爸马老剑客爷。第二趟镢法为八卦进步边环镢,招走中上两盘,从中腹到头顶,也是一门绝艺。目前当推威镇樟州白泰官白老剑客为独步。 第三趟为天罡镢,招分三十六式,神出鬼没。通此术者当为五台门户,会者大部为僧人。第四趟为进步镢,会者寥寥无几啦。晚生妄谈,班门弄斧,雕虫小技,老人家不要见笑吧。“侯二侠伸大拇指赞美:”博学多闻,老夫甚是钦佩。“侯老侠把军刃包好。海川伸手把自己包袱打开,把双钺亮出,往手里一托道:”前辈乃当代武林名人,风尘侠隐,晚生临出师的时候,蒙恩师不弃,赐我一对军刃,临行仓猝,未能请示老师此军刃叫作何名?老前辈示下。“侯二爷一看傻眼啦,前后是尖儿,里外是刃儿,”啊,您的军刃可很出奇,很特别呀。“”老师夸奖,您看这军刃到底叫什么名哪?“”啊啊啊,这个这个……“老头子的汗顺着秃脑门儿都流下来啦。二爷一着急,看到这大小两个月牙子,急中生智答道:”嗯!您这军刃叫钺,对吗?“海川点头:”老前辈见多识广,是钺。“”听说武当内家有鸳鸯钺,讲究蟒狮熊虎蛇马猴鹏八形。老夫生平未见,只是听家兄提过,妄谈妄谈。“ 侯二爷一见童林虽然年岁不大,十分老成,而且为人行事很憨厚,并且知道是内家弟子,一定出身高门。虽说初入江湖,见人绝无自大之感,而是浑金璞玉,内力充沛,定有一身好功夫,将来在江湖路上必是龙腾虎跃,不可限量。倘若我跟他过过手,交个朋友也好。想到此,侯二爷便道:“教师,听孩子们说在王府多蒙你手下留情,我先谢谢。”童林捧拳答礼:“恕我不知是少侠客们,多有得罪,还请前辈和众位少侠客们多多原谅。我童林初入江湖,不懂规矩。”“哟,童教师太客气啦,倒使我们爷儿几个汗颜无地了。 我想阁下既然来啦,老朽愿与阁下手谈,领会一下高明的武艺,也算不虚此行吧。“海川连连摆手道:”您是老前辈,我学浅才疏,技艺无进,怎能与前辈无理。“老侠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们二位只是印证一下功夫。这有一领席,咱二位在这席上较量一番。谁先出席,谁就算输。您看好吗?“ 海川不再坚持啦,想到老师父叫我兴一家武术,如果我见人就怕,觉着对不起师门。便道:“老前辈既然说出来,童林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啦。” 弟子们马上把包袱什么的都挪开。海川心里明白,自己内家功夫,讲的是棒打卧牛之地。挨帮挤靠,缩小绵软巧。他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左掌在前为引手,右手护住中穴。侯二爷左手搭勾,右手拱掌,“螳螂捕蝉”把门户看好。“童教师,请吧。”“老前辈只管请。”“好!”侯老侠往下一矮身,真是守如处子,动如脱兔,“唰”的一下“螳螂攥爪”,奔海川面门。 海川心想:“好快的身法,出手不俗。”自己不敢疏神大意。海川抱元守一,气贯丹田,奔左边划右步,右手从左肘下一穿,左脚上步,左手一攥,“狮子滚球”,掌挂一团风,照定侯老侠胃脘就打。老侠点头,“好俊的功夫”。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侯二爷往后一撤步,还招动手。步行门、让过步,见招化招,见式解式,取己之利,乘敌之弊。搂打挡封,踢弹扫挂。“啪啪啪”眨眼之间,就十几个回合。侯二爷倒吸一口凉气,童林招术变化无穷,功底之深,经验之大,无与伦比。几次自己都不能化解,童林都不贪赢,看来本领在我之上。自己偌大年纪,不远千里来到北京,要是栽了,岂不把一世美名,付于流水。 第30页 二侠侯杰进步掖掌,海川左臂坠肘沉肩一压,二爷要变招,海川来得太快。两个人本是斜对着,海川就式左脚当轴儿,右步后滑,转了个半圈儿,海川的左胯可就贴近老侠右胯。海川灵机一动,微一发力,“嘭”的一下,这招跨打有啦。老侠借力纵身,“噌”的一下,当老侠脚已离席落地的同时,海川似乎也被老侠用胯挤出席面,同时落地。其实海川这一下连所有侯门弟子都给骗过啦。海川先说话:“老前辈,晚生输招啦。”侯二爷脸一红,心里很感激这个年轻人,不让自己栽跟头,其用力之准,说明他的造诣不浅。 “童教师,是老夫输招了。”二人再次落坐,老侠发怔。海川一抱拳:“晚生第一次会见前辈,实增教益。”老侠一摆手道:“童教师虽说年轻,可发招非常老练。”“老前辈太客气。”“不!您不能叫我前辈,有这么句话:”江湖无辈,绿林无岁,肩膀齐为弟兄‘。我们还是弟兄相称吧。“老英雄侯杰的意思是,你年纪很轻,功夫深奥,不用甘居晚辈。哪知童海川错领会了,还以为侯老侠认为自己才德不错,结为弟兄。赶紧站起来:”老哥哥如此不弃,愿与童林为伍。如果童林不视兄长如至亲手足,必遭恶报。哥哥请上,受小弟大礼。“二爷知道童林错领会啦。一想也好,结交个青年朋友。 侯二爷赶紧站起来说:“兄弟,愚兄正是此意,咱哥俩望空一拜吧。”撮土为香,结为金兰之好。“哥哥,您请上首受小弟大礼。”二爷也不客气,上首坐好。海川磕了八个头。“兄弟,起来。”二爷一回头叫道:“阮和,你们九个人各自通名,拜见师叔。”哥儿几个心里这个骂:张旺啊!你吃多啦,哪儿遛不了食儿,单单跑到王府去遛弯儿,没事找个小叔叔来。老人家的话,谁敢不听。哥儿九个站齐,都报了名姓,“师叔在上,受侄男等大礼参拜。” 海川还礼道:“众位老贤侄请起请起,讨礼讨礼。” 大家重新坐好,二爷这才细问情由。海川长嘆一口气,就把十七岁斗纸牌,误伤老父,逃亡在外,卧虎山巧遇二恩师,学艺十五年,昼夜三十载的苦功,奉命下山自立门户,如何探家宅,风雪困京师,王府当更头,乃遇贤侄两次闹府与二哥见面的经过细述一遍,今后还望兄长提拔小弟。爷儿几个听完,点头赞嘆。“兄弟呀,听你这片肺腑之言,真是深山大泽,实藏龙蛇。 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英雄生于四野,豪杰长在八方。愚兄年逾八旬,交你这个兄弟,我引以为荣。放心吧,将来在江湖上,愚兄与你联袂而行。“ “谢谢二哥,请你带着侄子们跟我去王府居住几天吧,王爷也是最讲交友的。”侯二爷一摇头:“兄弟,尽管王府对你有恩,可是你新来乍到哇。再说咱们都是绿林人物,粗盪不羁,多有不便,这个我们就不须客气啦。我们爷儿几个今夜就返回山东,不再停留。”“二哥,为什么?”“此番来京之时,你我的老哥哥不曾知道,时长日久,家中悬念。再说孩子们也想家啦。 你我弟兄就此分手吧。“海川是个重情义的人,一听要走,心里觉得惆怅:”二哥,不能再逗留几天了吗?让兄弟好好地侍奉兄长数日阿。“”贤弟,何时有闲,请到山东寒舍。那时畅谈,岂不好哇。“”二哥说得对,只要有暇,小弟去山东,拜见两位兄长。那么小弟就不能送行啦。“”你我岂是酒肉之友?“”好,你还需要什么?“”兄弟,这次路费本来带的很富余,这些日子花得多啦。你要是能办到,借给愚兄纹银百两,我叫你侄儿阮和随你去取。你看行吗?“ 哎呀,事情就怕巧了!侯老侠绝不是路费短缺。那为什么又借银子哪? 徒弟的单刀拐,被海川打掉,虽说是弟兄,也无法启齿。老头儿想:“跟你借钱,回府以后,你还想不起单刀吗?一块儿交给阮和不就四水相合了吗?” 万万没想到童林从腰里一伸手,把纹银取出:“哥哥,一百两够用吗?我这儿随身带来啦。阮和贤侄,你拿去吧。”“谢谢师叔。”阮和带好。二爷心说:干啦,看起来单刀拐是不给啦。“好吧,兄弟请回吧。”海川趴在地下磕头:“二哥,回去见着老哥哥替我问候。”小弟兄们也纷纷行礼告别,老侠叫徒弟送出地坛。 海川提着包袱往南走,心里是又惊又喜。喜的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结交一位引路人——武林的老前辈——今后在江湖路上能给自己遮风挡雨。 惊的是一场大祸,迫在眉睫,总算是老人宽宏海量,波平浪静了。这只是一方面,还有最要紧的,海川入江湖交的第一个朋友是位成名老侠,用侯振远的鼎鼎大名一照,童林也就光射四海啦。有道是“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俱化矣。与小人交如进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则与之俱化矣”。想到此,海川越护城河,施展狸猫爬树枝的功夫,上了城墙,窜进贝勒府的高大院墙,回屋休息。 次日来见王爷,爷俩谈论武艺喝着茶,王爷想起昨天的事来便问:“海川,你们的老乡亲怎么知道你在本府当差呀?”“爷还不知道哪,有点儿事没敢惊动爷的金身大驾,来人不是我的乡亲。此人家住山东东昌府姓侯名杰表字敬山,江湖人称一轮明月照九州苍首白猿。他有位兄长叫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都是当代武林中的大侠。”海川把事情叙述明白。王爷听完直后悔:“海川,有这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爷不要怪罪,一来怕爷为我童林担惊受怕。二来怕爷一怒动用王府力量,破坏绿林的规矩。三来童林刚得爷的赏识,时间太短,还不知道爷对江湖人如此重义。”王爷听了摇摇头:“咱爷俩天生缘分,一见如故。当然,要像侯老英雄这样年高有德尚义行侠之人,你去也无妨。但万一有心怀叵测之徒,奸滑之辈,你如果防范不到,会遭人暗算。何况你打人一拳,怎不应防人一脚呢?将来要再有类似之事,你必须告诉我,好给你筹划一下。以后再有绿林侠义来访,你一定同来见我,以便很好款待。还有,你打掉人家的军刃,给人家了吗?”海川一听可就怔了:“哎哟,我忘啦,我必须追去。”王爷一摆手:“不必啦。侯老侠跟你借钱,并不是真的,分明假借钱这名,变个方式跟你讨还单刀拐,可你心眼儿实,当时把银子就拿出来。你想过吗?你把人家刀拐留下,人家就算栽啦,回去怎么交待?比方说你派专人给送往山东,那就更臊人啦。以后再说吧。”海川真是懊悔不已。 第31页 过了半个月,顺天府打发值差的来到王府禀王爷:童教师家眷,明天到宛平县城打尖,请王爷派人迎接。王爷知道之后,马上传谕,加紧收拾东边小府,今天必须完工。又从西府派过男女僕人等十几个,立刻生火。採购来各种粮食面粉、油盐调料,什么一切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使的用的,完全准备停妥。派庄园处的韩禄做小府的总管,又请海川到府里查看这房子,二老住着是否习惯,使用之物是否方便。海川一看应有尽有,自己想到的备好听用,自己想不到的也已备好听用,心里很感激。回到大厅以后,给王爷道谢。王爷笑啦:“海川,哈哈哈,你也别客气,你看我吩咐的,双亲二老还能过得惯吧?”“王爷,中人之产也比不了。上循分,下称家。我父母消受不起呀。”“海川,离别十五年啦。你明天带着庄园处的听差的,骑马到宛平县迎接。我再派何吉何春在广安门恭候。家里有人准备着。你一切放心好啦。”“爷想得太周到了,真使我父母增添光彩呀。”“不要客气啦,明日清晨就去吧。” 次日五鼓,海川带着十几个仆众骑从,告辞了王爷,出广安门直奔宛平县城。来到城东关,店已打好,已经有人在这里等候。海川等下马看了看很清洁,十几个人在海川面前驱使奔走,来往行人也侧目而视,侧足而立。不到已分时,有几位穿袍子的官人骑着马陪着一个人来了。海川一看,正是替自己屈尽孝道的兄弟童缓,弟兄见面,抱头痛哭,拉着手走进店房,洒泪叙旧,海川连连给兄弟道谢。直到中午车辆才到。海川跪在父母面前放声大哭,二老也是悲从中来。老母亲抚摸着海川的头顶:“儿呀,真像一场大梦啊,你怎样学的本领呢?”海川不敢实说,唯恐二老伤心,只说没受什么罪。童怀老人眼含着热泪:“快起来吧。”海川给父母磕头,童缓搀扶童怀,海川搀着母亲才来到店中,擦脸漱口,喝茶吃饭。一直到晚上,一家四口乐叙天伦,海川这才把学艺的经过以及到王府当更头,荣升教师,详详细细地说明。 为了让二老不难过,少担惊,自己吃苦的事一概不提。二老在院中满斗焚香,叩谢上苍默佑,并给王爷祝福。次日登程来到新修的家舍。王爷及一般人慰问探访,这且不提。 海川真的在家陪爹娘几天才到王府上班。见过王爷道过谢,王爷便问海川:“童缓定亲了没有?”海川说:“在家乡时,我父母一定要给他娶媳妇,他死也不愿意,说要等我回来,不然娶个不贤良的,怕二老受委屈。”王爷点头赞嘆:“真不错呀,将来我要给他说门子亲。”爷儿两个说话可就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外边进来回事处的一个伙计,王爷一看便问:“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门口外来了三位客人,说是找童教师。”“海川,又是找你的,快出去看看。要是武林中的侠义英雄,可想着陪进来,本爵跟他见个面。” 海川随着下人往外走,到了大门口,在影壁前站着三个人。东边这个人长得很俊,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细腰窄背,扇子面的身骨,身穿宝蓝绸子长衫,腰系丝带,白绵绸的裤子汗衫儿,薄底窄腰靴子。长圆的脸型,面似三月桃花,红粉相间真好看,两道长眉,一双俊目,鼻直口正,大耳垂轮,漆黑的一条大辫子,右手提着蓝包袱。当中是个大高个儿。胸宽背厚一身蓝,肋下佩带一口金背鬼头刀。黑脸膛,两道粗眉,一双大眼,金睛迭抱。狮子鼻四字口,厚嘴唇,一对大薄片子耳朵,连鬓络腮的黑鬍子。脚下踢死牛的豆包鞋。西边是个大高个儿。青虚虚的脸色,抹子眉大环眼,眼珠发绿。大嘴岔,青鬍子荐儿,一条大辫子。也是一身蓝,脚下洒鞋,佩带金背鬼头刀。 身上斜背一个包袱。 海川全不认识。他来到近处,一抱拳:“三位老师傅可好?在下拜见。” 当中这个黑大个一摆手:“别磕头啦,等你娶媳妇再磕吧。”海川一听这个气:“三位找谁呀?”黑大个一瞪眼:“找你们的教师童林哪。”“啊!我就是。”三个人一听,“喳呀呀”怪叫如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拉军刃动手。童海川要二结一掌仇。 这三个人,当中的名叫陆地金蛟贺豹,俊人物叫小粉蝶韩宝,青脸的叫闹海金鰲吴志广。 您还记得雷春吗?自从童林打他一掌以后,刘洞、韩庆把师父搀起来,遛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小徒弟端过漱口水,请雷春漱漱口,把吐出来的东西打扫净。乡亲们都过来:“雷师父,这个乡巴佬真不讲情面,您让着他,他不懂,结果您吃亏啦。”乡亲们的话,总是维护雷春的面子,雷春摆摆手:“乡亲们不要替我遮羞啦,我实在的打不过人家。众位请回府,我要休息休息。”刘洞、韩庆侍奉师父十几天,这才算好了。两人很高兴:“师父您好啦,明天教给我们练功吧。”雷春苦笑:“你们好煳涂,咱们的场子被姓童的踢啦,我怎么还能教下去呢?你把村正找来吧。”刘洞把本村村正找来,清了帐目,弟子们各自回家。雷春把行李带好,刘洞、韩庆送了一程,洒泪分别。 雷春来到南盘江南岸金家渡口的金家酒店,面见金钱豹金荣,艾叶花斑豹金亮。金家弟兄接进去,彼此见礼:“师兄,您怎么不在江西教场子啦?” 第32页 雷春长嘆一口气:“唉!二位师弟,劣兄的场子被人家踢啦。”“哟,哪路人物,敢踢咱哥儿们的场子?”雷春摇了摇头:“无名之辈。贤弟们不必再问,给我备船吧。”“好。”金荣出了酒店后门,时间不大,回来啦。扛起行李:“走吧,师兄。”出后门儿到江边,江水滔滔,很是兇勐。上了船,来到船坞下船,有兵丁给拿着行李,来到南庄门。这是八卦连环堡,一共六十四个院。他们顺着“离为火”赶奔中央“戊己土”大厅。八位庄主爷全在。 雷春来到大庄主李昆李太极的面前,跪倒行礼:“启禀庄主爷,雷春少庄主求见。”老英雄李昆手拈银须:“雷春,你这些年不是在江西什么地方教场子哪吗?听你师父说你在外边混得不错呀。”“是,多谢师伯惦记,弟子在贵溪县北双熊镇授徒。”“怎么回家来啦?”雷春的脸立刻红啦:“弟子的场子叫人家给踢啦。”“噢,你在江西教场子二十余年,难道没混出点儿人缘来?”“禀师伯,这个人不是本地人,是北直隶人。据他说丢失路费,想借一点钱,弟子也没难为他,问问他的师门,他说是‘仙传’,问他门户,他说要‘自立门户,兴一家武术’。弟子看他貌不惊人,衣不压众,因此动手,被他打我一掌。”老庄主一阵冷笑:“哼哼哼,雷春,你是想叫我弟兄下山,给你找回面子。对吗?不过我弟兄年纪过大,每天在山中促膝谈心,日月蹉跎,老将至矣,哪有时间去管你的闲事。你自己要经受这次教训,带着师弟们刻苦练功,以求上进。好吧,你休息去吧。” 下人们答应着:“是,少庄主请跟我来吧。”雷春无法,只好告辞出来。 跟下人来到住处,下人泡上茶来,这时候好多师弟们都来啦,有些小师弟们都不认识,大师弟们都很熟啦,一拨儿、一拨儿的来问候,最后来了三个。 这仨人,一个是韩忠七庄主的侄子叫小粉蝶韩宝,一个是五庄主贺勇的儿子陆地金蛟贺豹,一个是五庄主的徒弟闹海金鰲吴志广。这三个人一来功夫比较好,二来是庄主的子侄,当然就不一样啦。三个人到屋里先给师哥请安,雷春答礼:“兄弟们快坐下。”三个人坐好,韩宝可说:“师哥,您的功夫不错呀,怎么叫无名之徒给踢了场子呢?”贺豹他们也说:“这个人有多大本领?”雷春嘆了一口气:“唉,我先谢谢师弟们的关心,不过还是怨咱自己无能。”雷春心里明白,这三个师弟,跟自己不一样,血气方刚,眼空四海呀。“师哥,这个人是哪的人,叫什么名字?”雷春摇头:“师弟们不要问啦。你们三个人,尤其是贺豹兄弟,脾气都不好。得啦,咱弟兄多年不聚会,好好的玩几天吧。”不管三个人怎么追问,雷春就是不说。 其实三个人是要给师兄拔剑。后来仨人一研究,他不说不要紧,他还有两个大徒弟刘洞、韩庆哪,三个人都认得他们俩。好么,昼夜兼程赶奔北双熊镇,跟人家一打听,谁都知道。来到刘洞的家,韩宝叫门。“啪啪啪”三下,“吱呀呀”门分左右打开,正是刘洞开门:“哟,这不是三位师叔吗?” 赶紧趴在地下磕头。“刘洞快快起来。”“师叔们请进吧。”“刘洞,我们不进去啦。你师父回山也不提这儿的事,后来我们才知道。特来问问你:到底是叫谁踢的场子?”刘洞答道:“这个人是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好极啦,你师弟哪?”“他也在家哪。”“这样吧,你把家里安置一下,找你师弟韩庆,你们俩一块儿回八卦山去。见你师父,就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全知道啦,叫他放心。几天后我们也回山。”“师叔们放心吧。” 三个人跟刘洞分手,直奔霸州来啦。一路上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只一日,来到了童家村。刚到村口,可巧出来个老人,韩宝走过来一躬到地:“老人家,您是本村人吧?”“不错,在这村住了多少辈子啦,老根儿是山西大槐树底下的人。我们归顺天府南路飞宪厅管辖。”“是,谢谢您。您这村有位姓童的吗?”“哈哈哈,你得说出名儿来。不然的话,你从东口敲门,家家都姓童,我也一样姓童。”“老人家,这个人叫童林。您知道吗?”“找童林?”老人上下打量韩宝他们三个:“你们跟童林是什么关系,从哪儿来?” “我们从江南来。”“噢,不错,童林是在江南学的武艺呀。”韩宝心说,这倒省事啦,便道:“我们是一齐学艺的师兄弟。”“好极啦,不过不在这村住啦。”“哟,搬家啦!我们不远千里而来,这多失望啊。”“年轻人,哈哈哈,不要紧,你们来着啦,人家童林在北京雍亲王府荣任教师,平步青云啦。这不么,本州州官亲到家中拜望,又把他们全家护送到王府享福去啦。 你们没看见,三班人役、翎子顶子、朝珠、补褂,可来了不少哪,我长这么大还头回开眼哪。“”啊,谢谢您哪。“”不用谢,要找童林去北京吧。“ 说完了,老人走啦。三个人一商量,走!去北京。这样他们才打听到雍亲王府,来在府门外,往里边一传话,海川出来。 第33页 三个人一报名姓,是云南八卦山的小庄主,海川抱拳,“原来是三位少庄主,失敬失敬。请到里边一谈吧。”贺豹用手点指:“你就是童林吧?” “正是在下。”“哼!好小辈,找你可真不容易,上里边也不怕你,干脆咱们就在这里较量吧。”说着话就掖辫子,挽袖子。海川可就怔啦:“三位少庄主,绿林访友,交流武艺,也是常有的事,但也礼尚往来。为什么出言不逊?难道在下有得罪的地方吗?”贺豹一瞪眼:“呸!姓童的你不要装蒜啦,打人一拳提防人一脚,三位小爷爷既然来啦,就为要你的命。过来,跟小太爷大战三百回合。”说着话举拳就打,海川伸手一拉:“等等,师傅们。动手可以,可话说不明,如钝剑伤人,三位讲明动手也为时不晚。”韩宝拉住贺豹,问道:“童教师,你在江西北双熊镇踢了一个场子吗?”海川恍然大悟:“噢,不错,三位少庄主,果有此事。在下当时失落路费,投借无门,因此找那位雷老师借路费二十两。愚下正准备设法托人奉还,想不到三位就来啦。”贺豹把眼睛瞪圆道:“姓童的,好鼠辈!你说的多轻巧,还了就完事大吉了?你把我师兄的饭碗子给砸啦。他二十年的心血,被你给破坏了。 这完得了吗?不管你巧语花言,小爷也要揍你,为师兄雪恨。看招!“说罢,举拳欲打。海川心气很平静:”贺师傅,您先别忙。听您的话我全明白啦,我真没想到会把雷师傅的场子给踢啦,这决不是童林的本意。三位师傅来京寻找童林,也是应该的。贺老师无须忙着动手。你们三位,远路而来,能否请进来喝上一碗热茶,使童林心中稍安。“韩宝听童林的话,丝毫没有生气发怒的意思,这么骂他,他都不上火儿,看来有涵养,是位鍊气之士。可贺豹一听,我这么骂他,他都不敢动怒,看来他是饭桶,动手我就把他揍成烂酸菜。韩宝跟他们商量后,就说:”姓童的,你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怕。走!” 海川陪着他们进了大门,可不敢把这三位让到王爷的面前。因为他们出言无状,王爷怎能容他们。才要把他们引到东院,何吉何老爷从里边出来了:“教师爷,王爷请您带朋友进去哪。”海川无法:“三位随我来吧。”贺豹一撇嘴:“哪儿都能揍你。”何吉一听,心想:这是什么话呀,便跟在后面,来到大厅前。何吉挑帘子,王爷走到门口,问:“海川,客人来啦?请到屋里坐。”海川把三位请到屋中:“三位老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王爷。”海川又转向王爷道:“这三位是八卦山来的老师傅。”王爷倒很客气,“啊,三位师傅。”贺豹一抱拳:“你是王爷,我是贺爷、他是吴爷、他是韩爷。你这位王爷想必是童林的同伙吧,那好,你们俩一块儿来吧。照样把你俩全揍啦。”王爷很生气,再看贺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便知这三个人都是无知之辈,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王爷吩咐何吉献茶,这三位还真喝,“唏熘唏熘”每人连着喝了好几碗。贺豹一抹嘴:“童林,这茶真好喝。咱们在哪儿动手吧。不揍你,这事完不了。” 王爷趁他们喝水的工夫,细问海川,这才知道原委。现在一看贺豹,十分嚣张,飞扬拔扈,心里也很生气:“海川,动手吧。遇见文王讲礼仪,每逢桀纣动干戈。给我狠着点儿打。”海川知道王爷生气了。心想:使点劲儿揍他们一下,也让王爷消消气,王爷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呀?想到这儿便对贺豹说:“贺师傅,我再说一遍,当初丢失银两,奔家心盛,我才打了雷师傅,我童林不但没有结仇之心,尚欲交好于他,至于踢场子之事,我当时确没想到。你们三位要为友报仇,我童林不敢拦阻,只有奉陪。战败童林之时,即是你雪恨之日。如果办不到,哼哼!你留神第二掌。”贺豹勃然大怒:“好小子,狂言大话,吓不倒你家贺大爷。来来来!”三人蹿到院中,王爷沖海川一挥手:“打吧。” 海川往院中一站,“请吧。”贺豹把长衫一掖,辫子一盘:“好吧。” 左手一晁面门,“恶狼扒心”,右手拳就奔海川胸前打来。海川滑动右步往左边,右手一穿,往下一压,左手掌奔贺豹的右边太阳穴就打。两个人插招换式打在一处。海川一看贺豹的功夫,心里暗暗沉吟:这个人一定也是高门之徒,只是本领下乘,跟自己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小小年纪就如此眼空,而且出言无状,无礼已极,我得教训他今后别自高自傲啦。海川思索至此,看贺豹“单锋贯耳”奔自己右边太阳穴打来,海川微躬右步稍一低头,左手从下往上一掳他的右臂,用右手从自己肘下往前推,“叶底藏花”,右手掌照着他的乳下穴眼上戳。海川的手指真像钢棍儿一样,“嘣”的一声,贺豹的肺叶就在里边炸啦。只见海川从丹田一口真气运上来,顺右臂直贯掌心,把脸往左一甩,功力大发。“嘭!”贺豹应声而倒,出去足有五六尺。再看他面目痉挛,五官挪位,脸色“唰”的一下变成灰的啦。两手按地要起来,上身没起来多少,“咕嗵”又躺下。一张嘴,“哇”的一下喷出一口血来。海川很后悔,由于自己涵养不够,稍微打重啦。其实只不过是用了对成劲儿,他就受不了啦,见了血。但海川一壮虎胆,用手点指:“韩宝、吴志广,你二人一齐过来进招吧。”韩宝、吴志广万万没想到,童林如此厉害,三个人数贺豹的功夫好,却难挡童林一掌啊。我们俩更是不敌了。想至此处,韩宝一阵冷笑:“嘿嘿嘿,姓童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有道是‘打人一拳提防人一脚’,这也算不了什么。走着瞧吧。”他说到这里,一猫腰搀起贺豹,遛了几个弯儿,贺豹这口气才缓过来。韩宝把贺豹背起来,吴志广在后面跟随,出了贝勒府,狼狈而去。 第34页 早有人把院子里的血迹擦掉,又恢復了平静。雍亲王非常高兴:“海川,快进来。”爷儿俩到屋中,何吉递过来脸巾:“教师爷,您擦把脸。贺豹怎么煳里煳涂的就躺下啦?我怎么看不出来呀?甭说我,爷的眼睛多么明亮,恐怕也没看出来吧?”王爷说道:“海川,何吉说得不差,我也没看清。可我心里很沉着,因为一动手,我就断定他不成。”海川微然一笑:“爷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你跟他一过招,就觉着你动手胸有成竹,式式有法。而他就不成啦,招法出来的乱。还有,我觉得他的功夫差得多。你说对不对?” 海川听了很高兴:“爷对武术有进一步的了解,看来您的武功有进展啦。‘世上无难事,只要苦用功’,‘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您说得对,他的功夫属于下乘,在武林中那只是略窥门径的微末之能哪。”王爷点头:“不过你打他重了一些,因为他们属于无知,不见得人怎么坏。”何吉在旁边也接话茬了:“不管爷怎么说,奴才认为教师这一下打得好。这些没有王法的混虫,就该教训么。”爷儿几个高谈阔论。 光阴荏苒,一月来,海川每日陪王爷练武,无事还要到东府去侍奉父母,倒也安逸。王爷还托人给童缓说了一个媳妇。这姑娘长得很好,心眼儿也好,十分贤惠,是张老千的一个街坊妹妹。因为父母就这么一个姑娘,又年老多病,姑娘立志不出阁嫁人,非要把二老侍奉到黄金入柜才肯出嫁,现在父母去世,姑娘也快三十岁了。王爷做媒把这场喜事办得又体面,又省钱。四月初二把姑娘娶过来,花堂交拜。海川很高兴,因为小夫妻能替自己尽孝啦。 一家人感念王爷。童缓夫妻很和美,姑娘又孝顺,一家人喜洋洋,乐陶陶。 很快的到四月十五日。早晨,王爷跟海川在大厅喝早茶。因为刚练完功,从功房来到大厅,说着刚才练的功夫。回事处的鲍石从垂花门外进来,到堂阶下,一甩两个袖口,双手下垂,往后退了一步:“鲍石请爷安。”王爷问:“有事吗?”“回爷的话,府门外有慎刑司内大班的班头汤云、何贵给爷请安来啦。门外候爷哪。”“嗯?”王爷纳闷:“慎刑司内大班是国家的御马快,为皇上捕盗拿贼的,上我这儿干什么来呀?”有心不见,想了想,还是见见吧:“叫他们进来。” 鲍石退出去,时间不大,汤云、何贵从外边进来。海川看他们都在二十多岁,可行动十分老练,一看就是久走衙门的人物。一身蓝,系蓝色板带,半官半快的五分底儿靴子。“下役汤云、何贵请爷安。”王爷连屁股都不欠:“起来。有什么事?”“回爷的话,敢问这位是王府教习么?”王爷点点头:“是我的教习。问这个干什么?”“禀王爷,下役带来一点东西,请王爷赏脸看一看。”说着汤云伸手掏出一个字条来,双手往上一呈。王爷接过来一看,脸色有些不对,海川就知道有事,忙问:“爷看这纸条是什么事?”王爷马上平静下来:“你看看吧,海川。”海川接过纸条,不看则已,一看哪,吓得魂飞胆裂。上边是几句顺口熘:“小巧之技数我能,棒打三江任纵横。 垂名宇宙惊天下,一怒来到北京城。科举会试皆无份,从小立志练武功,盗去国家无价宝,拿问童林便知情。“海川双手发颤,脸色苍白,哆哩哆嗦:”王爷,我侍奉王爷,形影不离,这您是知道的。皇宫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真是祸从天降哇。请王爷救救童林才是。“王爷一点首:”海川,你先坐下,沉住气。你的为人我知道,再说,你既是我府教师,我也应负责任,不要担惊。汤云,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内丢了什么玉宝?“汤云详细一说,王爷也感到十分严重。 原来每年四月十五,康熙都要驾幸木兰围场。去的时候,有时带皇子皇孙,有时不带,今年就没带。四司八处都总管梁英梁九公(他可是皇帝的亲信)传下话来,叫宁寿宫总管胡长胜胡老爷在偏殿准备,万岁五鼓更衣,并有特旨把皇上最喜爱的翡翠鸳鸯镯准备出来听用。山西康百万进贡进来三件至宝:第一件是鲛绡帐,冬暖夏凉,外边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里边往外看,歷歷在目。这个帐子,要把它叠起来,一只手就能攥得过来,打开支好,有几间屋子那么大,真是珍宝哇。第二件是一头小黑驴,叫“一字墨赛麒麟”。 头上有个肉角,肚下的毛如同鳞片,四蹄八瓣儿,粉鼻子粉眼粉肚脐儿,从鼻樑子顺领鬃前二岔背梁骨直到尾巴梢儿是一道粉线。一叫十八声,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渡江越海四蹄如飞,夜行八百,日走一千,可称异兽。第三件是这对鸳鸯镯,进贡时没有花样,康熙命令尚宝监造处雕出五龙盘绕,玲珑剔透,真是无价之宝。 要说胡长胜胡老爷,那是梁九公的大徒弟,爷儿俩的感情很好。胡老爷办事小心,现在是宁寿宫的总管。胡老爷听师父吩咐下来之后,当天晚上带着徒弟们把御用的靴帽袍套,一共二百四十件,完全供奉在大龙案上。翡翠鸳鸯镯,放在案头,锦垫垫好,正对着用来更衣的御座。一切准备就绪,丝毫没有疏漏之处;只等万岁五鼓驾到,更衣启銮,万事大吉啦。没想到酒瘾上来啦。再说天时尚早,刚交子末,他命令两个小徒弟守夜值更,剩下的全带到自己的屋中,休息的休息,玩的玩,睡的睡。胡老爷吩咐预备酒饭。不用说皇家的穷奢极欲,就这胡老爷吃饭,也是山珍海味,水陆杂陈。胡老爷高兴,“滋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越喝越高兴。时间过得太快啦。 第35页 小太监传话,“皇上下来啦,胡长胜宁寿宫宫门外候驾,听候差遣。”胡老爷吓得也不敢再喝啦,马上穿戴整齐,带着孩子们到宫门外等候,时间不大,皇上驾到。宫灯引路。提炉内香菸缭绕,胡长胜接驾。康熙缓缓地来到御座前落坐,哼了一声,伸手拿起个纸条来,一看字条勃然大怒,“胡长胜!” “奴才在。”“过来看看。”胡老爷就知道有事,他接过字笺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胡长胜!深宫禁地,竟有大胆不法之徒,盗宝留句,视宫廷如坦途,着实可恶,传旨止銮。”“嗻。”止銮就是皇上不去木兰啦。旨意下来:把宁寿宫总管太监胡长胜送交慎刑司严刑审讯,所有大小太监一律看管起来。又传密旨:着五军都督府,在京师城里城外,庵观寺院,大小旅店,热闹场所,密访明查盗宝之贼;着慎刑司内大班的班头,进宫验盗。 汤云、何贵带好应用之物,进宫验盗,在西华门外候旨。梁九公梁老爷带着十个小太监到西华门来接,侍卫官员不敢拦阻。汤云、何贵抢步进身行礼,“请梁老爷安,梁老爷吉祥。”梁九公点首微笑:“你二人进宫验盗吧。 孩子们,通报宫人一律迴避,所有答应、常在、仪宾、贵妃全要迴避。“梁九公引着汤云、何贵,来到宁寿宫的宫门外,梁九公代传口旨,允许进殿,二人才低头进殿。在御座前边,梁九公喊了一声:”汤云、何贵参驾。“两个人口唿万岁,抹瓦行袖,肘膝而进,行罢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然后遵旨验盗。两个人查看一番,并无痕迹,只是殿中尚有一丝气味,一般人可闻不见。便回禀道:”梁老爷,国宝乃外来贼人所盗,因为他们使用了还魂香,殿内尚有余味。非宫中人监守自盗。“梁老爷心放了下来。”你们俩修好积德啦。“梁九公叫他二人等候,时间不大,回来道:”万岁旨意下,更衣殿所有大小太监无罪。汤云、何贵设法捕盗。给你们一张纸条,乃贼人所留。“ 汤去接过来带好,两个人告退,商量着先去茶馆喝茶。 他们穿大街过小巷,来到鼓楼前一熘胡同。这儿有个茶馆,哥儿俩和顾主都认的。那年头讲究喝早茶,这个时候早茶过去啦,下午有说评书的,现在正没座儿的时候。掌柜的很和气:“汤爷、何爷,里边请吧。”两个人跟几个喝茶的都点点头,找张桌儿坐好。泡上茶来,放上两盘儿瓜子,哥俩喝了两碗,汤云这才把字条拿出来。一看,直皱眉,递给何贵:“你看看吧。” 何贵看完也倒吸一口凉气,“哥哥,这个童林,不是雍亲王府四贝勒的教师爷吗?”“对,一定是他。”何贵把纸条交给汤云收起来,一个劲的摇头:“真有偷国宝还把自己名字写上的,那不成了气迷心啦吗?绝对不是童林干的。”汤云听了,把脸一沉,“你说这话,还是干这行的人吗?真不害臊,八字还没一撇哪。同情童林,那还成啊。”何贵忙说:“不,哥哥,我不是同情他,揣情度理也是不能的。”“咳,你真煳涂,皇上丢了国宝,我们的责任,是拿贼人、请回国宝。贤弟,干咱们这行儿的,有当差,也有挡差。 当差认真办事,公事公办,一腔热血,绝不含煳,那可净得罪人。挡差,不管真伪,只要我们平平安安,挡得过去就得。比方说现在这事,你知道不是童林,我也知道哇。那咱也要把他办下来。他的主子是雍亲王四贝勒爷,现在又很得宠,别的阿哥爷是贝勒贝子,他可封王啦。童林有门子,靠王爷的人情,管他冤不冤哪,让他有能力到堂口滚去,咱们先挡了差就得啦。“何贵当着哥哥不敢说什么啦,可心里不以为然。他想:人家童林,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就家败人亡了吗?便说:”哥哥,我想,咱们回家跟两位老爷子商量商量去吧。“”也好。“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听不见。给了茶钱,一直奔东华门大街。 来到家中,见老哥俩喝茶哪。行完礼,往旁边上站,汤英老人可问:“听说宫里失盗啦,我和你叔叔正惦着这个事哪。”汤云点头:“您和叔叔看这个。”老哥俩都看啦。汤英说:“这童林不是贝勒府的教师爷吗?”“是的。” 何贵在旁边搭茬啦:“大爷,我哥哥那意思是,不管屈不屈,也要把童林办下来。您说行吗?”何玉老人点头道:“何贵呀,你哥哥说办童林是对的,你这脑袋总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当然,谁都知道童林冤枉,既是字条有他名字,哪怕是别人陷害,通过童林才能找到线索。这叫情屈命不屈。再说老佛爷也天聪睿智,并不是拿住童林就杀,童林有嘴也能分辩。主要的,贝勒府还有天大的人情,真要是童林所盗,四贝勒爷也有不是啦。”何贵一听他爹的话,恍然大悟。 汤英老头琢磨这个纸条:“你们爷仨看看:这八句诗,头一句‘小巧之技数我能’,占个‘小’字,二句占个‘棒’字,三句占个‘锤’字,四句占了‘一’字,五句占个‘棵’字,六句占个‘葱’字,七句占个‘盗’字。 这是贯顶诗,横着念是‘小棒锤一棵葱盗’。看来是事先写好的字条,暗入皇室,盗什么算什么,才把鸳鸯镯盗去。这也算这位教师的三灾八难。你们两个人打算怎么办?“”爹爹,我和兄弟商量好了,去王府办案。“汤英一听很生气:”冤家,你叔叔刚夸你不错,你就忘乎所以。‘王府办案’,你长着几个脑袋?你有慎刑司的公文也不顶用!到时候王爷一瞪眼,说你们入府行抢,那就麻烦啦。带着公事,见王爷呈字笺,王爷必问。你们说实话,王爷一定交童林,绝不会让你们为难。事不宜迟,去吧。“两个人总算有主意啦,回衙门办好公文,汤云带上,弟兄来到王府,鲍石才给回上来。 第36页 到现在一看字笺,童海川魂尽胆裂,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哪:“王爷,这事从何而起?我始终没有离开过你的左右哇。”“海川,你放心,是真,伪不了;是伪,真不了;既然有人陷害,官司你必须去打。家里的事你只管放心,跟着他们走吧。”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海川长这么大没进过衙门。 “我家中二老就托给您啦,您千万别让我爹娘知道,以免担惊。”“海川,你不用嘱咐,放心去吧。何贵、汤云,你们带着练儿吗?”“禀王爷,小的不敢在王府办案。”“胡说!童林是自行投首,是我交出去的,是你们办的吗?”“王爷息怒,小的说错啦,真该讨打。”“说错啦,你知道你们的话是有分量的吗?错,也分在什么地方错。汤云,我把话说在前头:谁要对我的教师给错待了,咱们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请爷放心,小的们天胆也不敢。”汤云、何贵带海川出王府,一直到富贵巷西口。往北不远,就是成贤街国子监,穿过去到方家胡同中路东,就是协尉官厅,俗名叫“厅儿上”,满洲话,叫“札拦”,类似分驻所。本厅儿上的协尉大老爷,名叫塔木耳,正白旗。来到协尉官厅的门口。这是前后两层院子,有二十来间房,前院五间正房,临街一个小院子。进了院子,汤云一使眼色,暗示何贵监视海川,自己挑帘子进屋。办公倒很宽畅,南边是间里屋,挂着布帘,北墙一张办公桌,东墙有个大立柜。桌上边放着一沓子公文,还有个帽架子,上边放着红缨帽。塔木耳三十来岁,高颧骨,浓眉大眼的好精神。光头顶一条大辫子,挽着马蹄袖,在那儿写字哪。前胸的海马九品补子,直放光彩。 汤云一抱拳:“塔老爷,辛苦啦。”塔木耳放下笔,一看,是汤云:“哎哟喝,汤班头,哪阵香风给您吹来啦,失迎失迎,请坐请坐。来人,泡茶。” 从后院来了个仆兵,洗茶壶泡茶去啦。塔老爷请汤云坐在西墙大凳子上,旁边有茶几。“汤班头,你先请收腿坐着。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说着话,在怀里掏出一个烟碟来,喝!是虬角染绿的,真好看,又厚又大,放在茶几上。随着又掏出一个古月轩内画壶来,打开珊瑚盖,“汤班头,您先闻着万花露,我自己又用茉莉加薰啦,味道特别正。”倒出不少的闻烟。“好吧,我沾您的造化。”汤云用手拈起就闻。“汤班头有什么事吗?”汤云把公文拿出来,“塔老爷,您看看这个。”塔木耳一看,脸色都变啦:“差事呢?”“在外边。”“这么容易?”“王爷交的人。”(按理说厅上的塔老爷,跟汤云只能说是朋友,谈不到谁上谁下,谁大谁小。塔木耳为什么要请安说好话呀?原来王府是他的该管地面呀,真的把海川直接带到北衙门,塔老爷最低也是个失职,尽管不致于砸了饭碗,可升一级那就难啦。这一来,遇缺就能高补,怎能不谢谢汤云哪。) 塔老爷派人把童林何贵都请进来。何贵他们喝着茶,塔老爷立刻吩咐下去,时间不大,海川一看三大件拿来:手肘脖练、脚镣。塔木耳过来啦,乐嘻嘻地说:“童教师,您多受委屈。”海川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大老爷,您随便吧。”“好,你们给童教师上傢伙,要轻一点,这是王府教师,背屈含冤,再说是朋友。”人们过来把三大件砸上,塔老爷写公事请案。一切办妥,海川脚踩黄瓜架,“唏楞哗啦”出了门,一辆轿车,两头骡子,四名押护兵。何贵先上车,脸沖外坐好,汤云对海川说:“童教师,我搀您上车吧。” 海川摆头:“用不着。”海川微一提气,“哗愣愣”,纵起来六尺多高,轻轻地落在车上。汤云、何贵押海川往北衙门闯堂打官司。 第五回 遭奇祸海川打官司 遇释放限期捕盗贼 上回书正说到,康熙五十四年四月十四丢失国宝,栽赃陷害,把海川抓到北衙门。海川上了囚车,汤云、何贵这才说道:“童教习,来!您朝我坐下吧。”海川点头说:“好。”把两只手放在何贵的腿上。何贵用双手压住海川的手,为的是防备海川“撞笼”,胸袋撞个窟窿,人家北衙门不收,就麻烦啦!汤云上车脸儿沖外,怕有劫差事的。塔木耳跨车辕,把式摇鞭赶车往南走,奔帽儿胡同北衙门,就是五军都督府,后来的九门提督衙门。 他们来到门外,塔木耳下了车来到门前,里边兵丁出来。“请问,今天是哪位守备大人值班?”“白德胜大人。”“您给回一声吧:方家胡同协尉塔木耳求见。”“候着。”时间不大,白守备大人从里边出来,红缨帽花翎子五品熊补儿,乐嘻嘻地一站,“喝,老塔,最近不错呀?”“托福托福,有差事。”按理说,白守备应该过来看看,这回没有。只说:“老塔进来。” “是!”塔老爷心里还说呢:白守备是个仔细人儿,什么差事他都看看,这回这么重要的钦犯,他倒粗心起来。到了屋中,看完公事,又详细问了有关犯人被捕前后的举动。“好吧,你先出去看差事,我去回禀提督大人。”塔木耳出来,心里总觉得不是劲儿,这回差事怎么这样好交哇?一点儿不刁难,这么快就回提督啦。刚想到这儿,就听里边“噹噹当”一响,提督升堂啦。 第37页 老塔觉着更新鲜:提督大人今天办事真痛快呀,这么顺利交差事,从我当差起是头一回呀。 都督府提督大人姓陶名宗训号致廉。见公文,立刻传话升堂。快壮皂三班人役站立两厢,出办招房各位师爷以及誊录生全都到齐。陶大人换好了官服,坐好,不怒自威,往两边看了看:“来人哪。”“喳!”“唤塔木耳进堂回话。”塔木耳登堂,跪在堂口回话:“下役正白旗四甲拉协尉塔木耳请大人安。”“起来回话。”“谢大人恩典。”“如何拿获钦犯童林,在何处拿获,有无拒捕案情,你要从实讲来。不准包庇,如有不实,本提督定不宽容。王法无亲,留神你的前程。”“下役不敢徇私隐瞒,刑司内大班汤云、何贵去到王府前,案犯正陪王爷吃茶说话,当知情以后,案犯毫无拒捕之情。 据王府之人透露:前不久有贼人两次搅闹王府,这五六个贼都是江洋大盗高来高去之徒,尽被教习赶跑,保护了王爷的身家性命,真若拒捕,非班头所能致。是案犯自行投首,王爷亲自交出的。“”你敢做证吗?“”下役愿做死证。“(塔老爷的话可最要紧,因为他是该管地面的长官,塔老爷斩钉截铁的死证,无形中能救童林哪。)陶大人点点头:”好,你所说与你的立案相符。下去之后,好好当差。“”谢大人恩典。“其实这是汤云、何贵修好的地方,三个人统一口径,这就等于三个人一齐办的案啦,将来就能升赏。 北衙门给海川换了刑具,交待清楚。塔木耳领了回文,又给汤云、何贵道了谢,便带着空车、押护兵、刑具,回协尉官厅啦。 陶大人传话:“唤刑司的原差、原办进来回话。”汤云叫何贵在班房看着童林,自己来到大堂,跪倒磕头:“下役刑司班头汤云叩见大人。”陶宗训细问一番,汤云说的跟塔木耳一样。大人一摆手,汤云下来啦。大人传话,“带童林。”皂班头往外走拉着长声,“带—童—林—”真是声震屋上瓦。 海川一听就好象在头顶上“嘎啦啦”打了一个沉雷!皂班头一托脖练儿,童林来到堂下,跪倒磕头:“犯人童林参拜大人。”“童林抬起头来。”“有罪怎敢抬头。”“当堂无罪。”“谢大人。”海川很害怕,抬头看提督大人:此官身高足有八尺,十分魁梧奇伟,肩宽膀厚,虎背熊腰。头戴红顶大花翎,身穿酱紫色的袍子,腰系犀角凉带,胸前猱狮补褂,顶戴朝珠,好不威风。 陶提督看童林忐忑不安,虽然害怕,却一团正气。一拍桌案:“大胆童林,看你外饰温恭之貌,内藏虎狼之心,既为我大清子民,不谋报皇家雨露之恩,竟敢包藏祸心,进宫盗宝?国宝藏于何处,还不从实招来!”两边衙役一齐吶喊:“讲!讲!讲”童林以头碰地,说道:“大人哪,犯人行端履正,奉公守法,怎敢越理胡行。我在王府当差,素日小心谨慎,从不离开王爷左右。 不用说盗国宝,皇宫在什么地方,犯人都不曾到过。请大人恩施额外,派员调查,犯人言语不实,愿担欺君之罪。再说犯人受王爷隆恩厚谊,感戴之余,报答唯恐不及,决不敢触动律条而犯天颜,请大人明鑑哪。“其实陶大人也听得出来,童林的话发自肺腑,便道:”念你自行投首,免打四十大板,即使你矢口不招,到了南衙大堂,你也是自讨苦吃,当堂画供。“ 您要问北衙门怎么这样好说话,不但一堂轰,而且这四十板子的例行公事也开恩啦?原因是这样:第一、北衙门是过路衙门,他定不了罪;第二、贼情匪盗之案,尤其是钦犯,必须根据北衙门的供词才往南衙送;第三、王爷的人情到啦。有此三点,北衙门对童林才没有难为。童林离开贝勒府,王爷怅然若失,心里很不好受。敢情这件事已然震动全府,大家闻讯,都跑来向王爷求情,王爷也很感动,说:“我一定设法救出童林。不过你们谁也别到东府告诉童林的父母知道,否则我查出来,可留神你们的皮。”“喳!奴才们不敢。”“快走,我还办正事哪。”这一来大家都放心了。何吉进来说:“爷,快想法子吧,您看大家都为海川担心,他们都要找老佛爷要人去啦。” 王爷想了一下说:“何吉,你带六百两银子,拿着我的片子,要面见陶宗训陈述详情,叫他不准为难童海川。另外你再拿四百两银子,去南衙门打点一下。教师爷回来要说,受委屈啦,我可罚你。”“奴才都记住啦。”何吉携银子带片子飞马而去。“何春,你马上这么办,越快越好。”何春也去了。 王爷又吩咐马号备马,换好衣服,上马加鞭,赶奔哈德门里船板胡同神力王府。神力王额尔金,军功最大,门内有四十一桿阿葫儿枪。现在是参政五大臣之首,康熙皇帝决定什么事,第一个就要徵得他的意见。雍亲王托人情,托的是地方儿。府门外下了马,回事处的人出来,赶忙跪下,“请爷安。” “你去回禀,就说四阿哥请安来啦,问他赐见不!”“是!”回事处的人转身往里走,时间不大,乐嘻嘻地出来了,“回爷话,老爷子说算计着您该来啦。有请,到书房见面。”王爷迈步奔书房。甩瓦行袖抢步行礼,“胤祯请王爷安。”神力王爷微然一抬身,用手接安,“四阿哥,免礼吧。”“谢王爷。”“哈哈哈,我算计你要来的。丢失国宝翡翠镯子,皇上止銮,不去木兰了。贼人大胆留下字据,上有你府里教习的名字,叫什么童林,对吗?” 第38页 王爷点头:“侄子已经给皇阿妈写了请罪的摺子,侄子再来给老爷子您请罪,顺便把原委说明。老爷子明早见主子问及此事时,您心里有个准谱。”“好,你说说。”王爷从童林学艺说起,一直说到战五小,会老侠,捨命护府。又说道:“他来京半年,家眷也接来,除去定省父母,就陪着侄子练武,可以说形影不离。老爷子贊襄朝政,经歷大事无数,也没见过盗了国宝还把自己名字写在上面的吧?”“他为人如何?”“直到今天尚不改农民本色,事父母至孝,侍候侄子恭谨。”“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你回去吧。”王爷出来,细细想想,没有不妥当的话,这才放心回府。 其实何吉去北衙门比海川到的早。等海川到啦,上下都买通啦。陶大人换了官服,草草的过了堂,备好公文,当堂用了大印,又派了四名监守,四十名押护兵,叫原差汤云、何贵一同去南衙交差。门外备好囚车,依然何贵打底子,汤云在外边,监守带兵丁押护,走在大街上,人们知道这是解大差。 来到刑部,管值日的班头叫锁头儿。有兵丁往里去,一会儿的工夫值日锁头儿郭钧出来,此人是个大个儿,黑脸儿。说道:“众位老爷们辛苦。”监守官把官文递过去,郭钧接过文书看了一下,然后围着海川看了看。“二位老爷,把差事带下来。”汤云、何贵搀扶海川下了车,来到班房。当差的把刑部的三大件拿来。您看北衙门的刑具比厅儿上的大,刑部的刑具又比北衙门的大。不用说铁镣、背绳、手肘,就这挂脖练儿也是十分厉害的。当然海川是有功夫的人,这要含煳一点儿,三大件一上就晕啦。小青龙老秤十五斤哪,就是童林都感到不得劲儿,心想南衙门好厉害呀。 郭钧一看就完啦,手拿公文来到书房问事。“禀大人,北衙门把差事送过来啦。”刑部正堂尚书张翔羽看完了公文,吩咐下来,换衣服,侍候升大堂。外边一阵忙乱,三班人役两班站立,有四个跟班儿的拿着马褥子水菸袋,一切应用之物。各科各司各房的头目人全都来到。大人居中而坐,左右两堂陪侍。护差人员把公文放好。张大人传话:“带原差。”“喳。”堂上壮班站堂的一齐喊:“带原差。”汤云进来,行礼后挺身而立,大人问的都是例行话。问完一摆手,汤云告退。“带童林。”海川机伶伶打个寒颤,如狼似虎的公差,一个个怒目横眉,使人不寒而慄。海川匍匐堂口请安:“犯人童林给大人叩头。”“因何不抬起头来?”“唯恐冲撞虎威。”“正面。”“遵谕。”海川抬头,看见堂官张翔羽,头带新纬帽,血点的缨子六道高梁,二品顶戴,身穿二口锦鸡褂子四开气的紫袍,腰系犀角带,大红珊瑚顶子光芒四射,翡翠的翎管,单眼大花翎。朝珠补褂,好不威严。 大人细看海川,一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的刚正气度,便知他负屈含冤。一拍桌案喊道:“大胆童林,竟敢以身试法,偷盗国宝翡翠鸳鸯镯。因何起意,伙从多少,国宝藏在何处?从实讲来,本部一定开脱于你。 如想以身抗刑,侥倖躲过,本部院绝不容情。“两边人役一齐吶喊:”讲! 讲!讲!“”大人,童林冤枉啊。犯人祖居霸县童家村,世代务农,从无非份之想。只因自幼习武,又遇名师,艺成之后,被困京师,蒙王爷提携王府充当教师。与王爷相处日久,常侍左右,王爷可以做证。犯人自到王府,身不离王府。皇宫地处何方,犯人尚且不知,怎敢犯天颜,盗国宝,欺君王,害自身。犯人本系农民,在家只知种地纳粮,国宝虽珍贵,寒家有何用?再说犯人读过书会写字,您可以赏下纸笔,犯人写出来,查对笔体。犯人实属冤枉,请大人明察。“”你的话说完了吗?“”犯人尚有申诉,如果犯人真的盗宝,因何还留下自己名姓,焉能自害自家?犯人受明师所授,门规甚严,妄动人间一草一木,门规不许。如果犯人真的盗宝,早是亡命之徒。两位班头的武艺,远远不及犯人,若想逃脱官府追缉,易如反掌。岂能俯首贴耳,甘领国法呢?望大人仔细思量,开脱犯人。“张大人点头:”嗯,听你之话,很是有理。有拒捕的本领而不拒捕,安分守己,看来显系有人挟嫌诬告,借刀杀人哪。“堂上大小官吏一听:怎么顺着犯人的意思问案?看来大人吃人情了吧!其实这还不算吃人情,因为张翔羽本来就是王爷的人哪。王爷在大内,皇上的左右有舅舅隆科多,朝廷上有自己的妻兄、礼部侍郎、年妃的哥哥年赓尧,还有张翔羽,均为心腹。 王爷前者打发何春骑快马直奔东四北三条张翔羽的私邸。何春下了马正赶上管家张忠良出来:“何老爷吉祥,奴才给您请安。”“哟喝,忠良啊,见着你太高兴啦。”“二老爷今天怎么这样闲在,您又馋啦,上我们这儿吃烧鱼翅来啦?”“猴儿,别开玩笑啦,主子都急坏啦。你们堂官在府上吗? 赶紧回一声。“”在在,我给你回去。“忠良知道有急事,立刻到了书房说道:”禀大人,北城根雍亲王府何二老爷有急事相见。“张翔羽刚下朝。万岁爷止銮,他就知道有事,可不知道什么事。雍亲王府来了何二总管,看来是有要事,急忙说道:”有请。“忠良出来请何春来到书房。”哟,大人好哇,何春请大人安。“说着下跪请安。张大人赶忙扶住:”总管请起吧。您来有事吗?“(张翔羽身为朝廷大员,都不敢随便受何春的礼,看来何春这个人物不一般。何春是皇上给皇子的,这是随爵的差事,要知道何吉何春哥俩都吃三品俸禄哪。)何春马上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明后,又道:”请大人开脱童教师。“张翔羽一听好为难,得罪王爷不行,真按着王爷的办,闹不好要掉乌纱帽。又一琢磨,童林这个人我认识,看他也不是歹人,再说盗宝也不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得罪皇上,我丢官是暂时的,得罪了王爷,那才会完了哪!想到这儿便对何春说:”何二总管,您先回去。一切照办。“ 第39页 何春走后,张翔羽传轿,直奔刑部。张翔羽稍事休息,童林就到啦。大人给童林领供:“你这是有仇人借刀杀人。”童林心里也纳闷:怎么大人替我说话啦。他仔细一想:噢,这个张大人去过王府,跟王爷有交情。童林磕头回话:“大人明镜高悬,犯人冤枉,确是有人挟嫌诬告。”大人点头,写好条子,叫声:“来呀,叫童林画供收监。”童林打好手印、脚印,交了条子,被值日锁头郭钧带着来到大牢。这大牢门上有个勐兽的大脑袋,十分兇勐。这种东西素性憎恶,遇见最恶的人就吞进去,当他向善啦,还能吐出来。 这叫遇恶而吞,遇善而吐。郭头喊了一声:“惊动”!有个小铁门儿开啦,问:“哪位锁头?”“郭钧哇。”说着把纸签子递上去。里边的人伸手拿住,时间很长,“哗啦啦”大铁门开啦。出来两个狱卒,搀着童林往里走。郭钧可给提醒啦:“王府教师爷。”“知道啦。”狱卒挽扶海川往北走,有个四合小院。童林明白,自己是要犯,单押个地方。可这院里栽种奇花异草、浓郁芬芳,这是什么牢?自己一想:听说牢里虐待犯人,我童林领国法受王律,死也不惧,可要给我上私刑,我童林可不受。进了屋,海川可怔啦:这绝不是犯人呆的地方,明窗净几,摆设很雅致,还有一张床,被褥都是锦缎的,里面三新。 “童教师您先坐下。”童林坐在椅子上。狱卒拿钥匙先把三大件给下啦,堆在旁边。然后把脸水打来:“您先擦把脸”。海川一想,擦吧。擦脸的时候,茶就泡上啦:“您先喝茶吧,饭是说话就好。”海川喝着茶二目出神,心想这是要干什么?绝不是害我。噢,是跟我要钱,这没关系。这时候狱卒说话啦:“童教师,您可多受惊啦。”童林微笑:“多谢,这位大哥,我问问你,这是刑部大牢吗?”“没错,往里地方大啦。”“牢房分多少号?别人打官司也象我这样吗?”两个狱卒笑得前仰后合:“童教师,您真没打过官司。像您这钦犯,到牢里就‘开锅烂’哪,不死也脱层皮呀!”“那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哇?”“好么,一来我们王大牢头敬重您是朋友,二来何大总管拿来四百两银子,都给您託付到啦。”哎哟,童林才明白:有王爷府的人情不成,还要花银子哪。真是衙门口沖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我问问你这王大牢头是哪位,怎么不来呀?”“王大牢头名字叫王似虎。是前门大街最大的混混儿,一跺脚五牌楼都乱颤。因为人命打了官司,一来是真横,滚堂熬刑,光站笼就站了十八笼。再说也真有钱,买了个不死,后来在牢里熬得当了牢头。尊重您哪,把您让到他的住室来啦。”正说着,就听当院粗声粗气喊道:“小子们,款待童爷了吗?”狱卒赶紧挑帘子。王头进了门,海川一看,喝!真有个样儿,身高足在八尺往外,肩宽背厚,膀大腰圆。穿山东茧绸的裤子汗衫儿,系绦线板带子的腰带,脚底下双脸缎鞋,腿腕繫着绸子飘带儿。大辫五股三编子的。后边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很机灵,右胳脯上搭着长衫。童林知道这就是王似虎,赶紧站起来抱拳拱手:“王大哥,多关照。”王似虎也一抱拳:“童爷,招待不周,受委屈,受委屈。你们别怔着,备酒菜,我陪着童爷喝两盅。”这几个人忙上啦。小孩把长衫挂好也出去啦。 “童爷坐吧。”“您也请坐。”“童爷,您有王爷府的人情,我们以后多亲多近。不过我听何大总管说您身为更头,保护王爷,打败五个高来高去的飞贼。我王似虎得知,对您可就起了敬佩之心啦。咱二位得交个朋友,您看得起我,就拿我当个哥哥吧。”海川一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或许今后出不去啦,有这么个哥哥省得在牢里吃亏。于是赶紧站起来打千道:“大哥,受小弟一拜。”说着要行大礼,王似虎搀住:“兄弟,请个安就成啦。” 海川请了安,两个人坐好,酒菜摆上。说真的,海川吃不下去。王似虎把酒斟上,“哈哈哈,贤弟,你虽精通武艺,可你不敢越狱。你要越狱就连累四阿哥爷。其实兄弟,你不用怕,哥哥保你三天以内准出狱。”这话一说,童林精神起来啦:“大哥怎么知道?”“唉,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凭心而论,盗国宝不是兄弟你。谁盗国宝还能留下自己的名字哪,分明有人陷害。上边明白,只有抓起你来,他们才有办法。”“怎么呢?”“哈哈,兄弟,通过你能找到盗宝正凶。还有,抓起你来,让你带罪捕盗,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无事干的人们好无事干哪。兄弟,你放心,明天你可能就出去。”海川也想开啦,哥俩喝上了。 刑部大人张翔羽,命缮写誊录人员把口供备齐,放在护书内,立即上轿回东四三条私邸。到书房脱去官服换便服,擦把脸,叫书童把师爷请来。这位师爷姓胡,浙江绍兴府的人,是个饱学之士。大人交待清楚,马上把奏摺写好誊清,并放入匣内。次日四鼓起来,姨奶奶侍奉着梳洗已毕,取过拜匣,掌灯上轿直奔东华门,来到西路养心殿等候见驾。 此时繁星闪闪,东方微白。康熙升御辇,净鞭“啪啪啪”的响着驱赶邪祟,八对金锁提炉点着檀香,满宫灯火,掌声气声由远而近。康熙来到殿内,在“正大光明”的匾下御座上坐好。面前有紫檀木雕刻的书案,上面有纸笔墨砚,案头放着内外官员的折本,眼前放着一个八宝镶嵌的香炉,香菸缕缕。 第40页 御座旁边站着四司八处都总管梁九公,殿外列有品级台,九品十八级,文武官员靴帽袍套,翎顶晃动,各按职司官衙匍匐在丹墀。康熙年间还没有军机处,只有八大朝臣,分两班跪下候旨。(上首四大名臣第一位就是神力王爷额尔金,这神力王是老百姓叫他,实际他的名字是“国务按办和硕克肃亲王”)。每位都是手捧朝珠,肘膝而进。 康熙看了一份请罪的摺子,是雍亲王府的师爷杨有兰的手笔。写得很委婉,意思是:儿子泣血请罪,府中有人盗宝,惊动圣躬,虽百死而莫赎。儿子所承君恩祖德,安逸之中,不敢忘却祖训圣谕。我大清国武功赫赫,儿子请了一位农村的教习,名唤童林,他在儿子身旁尚是行端履正,无轻浮举动。 皇额妈天聪睿智,洞察秋毫,万民敬仰,儿子也不敢接近盪检之徒,辜负皇恩,致招圣虑。舐犊情深,不胜依依,诚惶诚恐,以达天听。皇上看完之后,留中啦。又看刑部的摺子,皇上仔细推敲,按原折所奏,岂有自盗自告之理,再说四阿哥素来谨慎,为朕素知,怎能身染下流,结识歹徒,使其出入王府呢?想到这儿,眼望肃亲王:“额尔金。”肃王以头碰地:“阿哈侍候。” (阿哈按满洲语是奴辈的意思。当时朝典,满称奴,汉称臣。)皇上一推折本,梁九公捧起来交给王爷,看完之后,双手呈过眉际,梁九公接过放好。 “你看如何处分?”“奴才管见,四阿哥府内教习,定是遵法之人,稍有奸滑,四阿哥怎能容留,也不能自盗留名,给自己找无穷的麻烦,显系有人陷害。教习一定会武艺,难免得罪人,再说贼人也有奇能,不然焉能盗宝!这种贼人,官府办案也绝不能奏效。皇上宽恩,可令其带罪捕盗,请回国宝!” 康熙皇帝点头:“准卿所奏。”御笔硃谕:“童林盗宝,显系有挟仇诬告,今命其带罪捕盗,限期百日,如能剋期奏效,钦犯就擒,国宝还朝,另有恩典;如逾期不能还朝,钦犯依然逍遥法外,二罪归一,定要严办。钦此。×年×月×日。”康熙散朝啦。 张翔羽捧旨意,出东华门上轿,飞也似地直奔刑部。撤去堂帘,来到书房,官衣都不换啦,吩咐升堂。当差的拿提牌来到大牢,小铁门儿一开,把牌子递进去,狱卒撒腿往里跑,来到王似虎的屋中。这时候童林梳洗已毕,哥俩喝茶哪。“王头,好消息,堂官下朝,升大堂提童爷。”王头一看:“哈哈,道喜道喜,官司完了。快侍候着。”把三大件上好,开铁门送出海川:“兄弟,踏踏实实地走吧。”当差同海川来到堂口,海川跪下,口称:“犯人童林叩见大人。”“刑具撤掉。”张大人朗读圣旨,读完以后说道:“童林,万岁旨意下,命你带罪拿贼,请还国宝。限期百日。回府去吧。”说完了摆手散堂。张大人回府,给雍亲王送了一封信,述说经过。这时牢头王似虎进来啦:“哈哈哈,兄弟,你怎么还不走呀,这儿可没人管饭哪。”“哎呀,大哥,小弟的官司就这样完啦?”“贤弟,你好煳涂哇,有道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一纸入公门,九牛拽不出。你这官司要放在平民身上,马上家败人亡;在你身上就没事啦。”“大哥,兄弟也是平民哪?”“唉,你是平民,可你身后,不有这位吗?”他说着伸出四个手指来。“兄弟,我有事不能送你。赶快回府吧。”“是,大哥,承蒙关照啦。”海川这才离别刑部。 真是一个恶梦。旁边有人喊:“教师爷,快过来吧,我们都等您啦。” 海川急视,喝!原来是二位总管大人在此等候。三个人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海川才知道南北衙门都花了不少钱。刚到富贵巷口儿,老千他们都跑来问长问短,海川拉着大家的手一一答覆,何吉何春向着大家说:“爷还在里边等着哪。”一进垂花门,海川就见王爷下了大厅的台阶,“哈哈哈……,海川,受惊受惊。”海川鼻子翅儿一颤,眼泪就下来啦,抢步跪倒:“爷,童林铁案如山的官司,被爷给化解了,爷的恩情童林无法报答,生当殒首,死当结草。”王爷赶忙相搀:“快起来,咱爷俩谈不到客气。事情来得突然,我也担心,可有一样儿,我放心的是国宝绝不是你拿去啦。哈哈,不过我们爷仨可跑遍了北京城,翻云覆雨的总算过去啦。一切也就都好啦。”说着往里进了大厅:“准备好了吗?”“喳,准备好啦。”陈昇、李福两个孩子眼睛都哭红啦,拿着海川的衣服进来:“您先洗个澡吧,换换衣服。”海川只可答应,陈昇、李福侍候着洗澡换衣服,海川这才来到客厅。酒菜都摆好啦。 王爷很高兴:“海川先吃饭吧。吃完了你到东院去看看父母兄弟姊妹。 他们都不知道,你可别提这件事。“海川答应。吃完饭去东院看看,一家子说了会儿话,才回大厅见王爷。一边儿喝着茶,王爷才细问一番,海川把经过一字不遗的直说到从刑部出来。王爷点头:”看来出衙门真不容易呀。海川你可好好想想,你还有个捕盗哪,你得罪了什么人?赶快寻找线索。“海川摇摇头:”爷是知道的,我在府里接触的人都禀明王爷,您也知道我的为人,绝不会得罪人。即使话言话语,得罪了人也不至于要把童林害死。“王爷一看海川冥思苦想,也点点头:”我也想,你不会得罪人到这般地步。可什么人吞了豹胆,身入大内盗宝呢?得啦,你这一天一夜尽管不受罪,也担惊害怕的,你先回屋里休息休息吧。“其实海川并不累。 第41页 海川往外走,一直奔东院,陈昇、李福打帘子:“童教师,真把我们俩吓死啦。”海川坐下,面带笑容说:“你们两个还是孩子,这官司没法打呀,谢谢你们关心我,出去玩会儿去吧,有事我叫你们。”海川脑袋都大啦,自己无精打彩的到里屋,往床上一躺,往里一翻身,觉着有东西硌了自己一下。 (说真的海川根本也不躺着睡觉。)海川从床上下来,把皮褥子、毡子一撩,低头一看,“啊,盗国宝的贼人在这儿。” 海川往外来到客厅:“爷,盗宝的贼人找到啦。”“在哪儿?”“您随我来。”来到教师院内,进了里间屋,用手一撩:“爷请看。”王爷心里纳闷,怎么贼跑到教师爷的屋里来啦?到现在一看,恍然大悟,原来是单刀拐。 “海川,这单刀拐是侯二侠的呀?”“对呀,爷想过,应该把单刀拐给我二哥侯杰,由于我年轻,办事心粗,他们爷儿几个走啦。我仔细想,二哥侯杰老成持重,年高有德,确实拿我当做兄弟。可您想他的弟男子孙,可就难说啦。来北京背着我二哥盗去国宝,让我童林用单刀拐去山东换国宝。”王爷点头:“海川哪,你的心很细呀。来吧,去客厅谈去。”爷俩来到客厅落坐,“海川,你的意思恐怕是少侠客们所为,对吗?”海川点头:“我是这么想的。”“要真像你所说的,那就太好啦,不过不见得那么容易呀。你想过没有,能入大内盗国宝,绝不是等闲之徒,即便你真的遇见,纵有本领擒他,恐怕也要费一番周折。我倒愿意和你去山东,借送单刀拐为名,去找侯家昆仲,求他老弟兄帮忙捕盗拿贼,那可就容易得多啦。”海川一听连连摆手:“这可不成。爷是金枝玉叶,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您在北京,府墙高大,下人众多,一出城圈,谁还知道您是王爷呀。”王爷解释道:“海川,第一,我想通过你多认识几位江湖朋友;第二,我和你去山东,碍着我的面子,侯老侠决不能袖手旁观;第三,我也愿意考察民间的疾苦。我可以报有病,每二十天给圣上递个请安的摺子。出城以后,有你在我的身边,也没什么可怕的。即使我不去,你走了之后也难免再有闹府的事情发生。你看怎么样?” 不管海川如何推辞,王爷还是说服了他,立刻着手准备。叫何吉去刑司,给海川领来龙批火票,这是拿贼的凭证。王爷派人准备一个大褥套,所有王爷专用的物品,完全放在里面。多带黄金,少带白银。单刀拐也放在里边,何吉何春与师爷看守王府。海川也嘱咐兄弟弟妇好好侍奉二老。爷俩择了个吉日,海川把大褥套往肩膀上一搭,军刃包袱围在身上。王爷换好便服,佩上一口宝剑。出离北京城,日夜兼程下山东。 离开了繁华的京都,出了北京城,过关厢直奔芦沟桥。海川一看可麻烦了,在芦沟桥净数狮子就数了半天。远望西北大山,青松叠翠,近看混河水,千里峥嵘。王爷看什么都新鲜,一村一镇,一水一桥,都要流连。这赶到什么年头才能到山东啊。“王爷,咱们快些走吧。”“海川,你忙什么?你放心,百日期限,这是万岁爷的一句话。这捕盗捉贼的事,可不能按旨意办哪。 过了期限我叫何春他们给你去衙门续日子,不要紧。我虽有时随驾去木兰,可是不能随便,这回我可要好好地玩玩,无拘无束的多好。还有,离开北京就要加小心。你总叫我王爷,不行啊。“”您说叫什么呢?“”这么办,你叫我‘掌柜的’,我叫你‘伙计。’“海川一听,好极啦。他俩熟悉熟悉,还真叫顺嘴啦:”掌柜的,您经常在城里,不知道出门的不容易,即便您出门,也是坐车骑马,仆众驱从,前唿后应。现在可不一样啦。只您两只脚,您把这锦绣江山看成一张画吧。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就显得不累啦,您说对吗?“”对对。“王爷也有心事,当年圣祖六次南巡,访问民间疾苦,自己素有大志,这次出来是好机会。爷俩说着话儿也不寂寞。 按官站走良乡到涿州,出南关往东南,走雄关经十二连桥赴北口,穿任邱奔河间府、武邑、枣强,到清河县。过了清河,可就是山东地界了。来到清河县境,天色渐晚,眼前黑压压雾沉沉一座大镇甸。来到北镇口一看,有个大石碣,上边有仨字“油坊镇。”这可是通衢大镇,来往行人不少。二位来到十字街,王爷一瞧,东南角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依着海川,往东街走就要打店啦。可王爷图热闹儿:“伙计,咱到这边来看看。”说着可就过来啦。挤进来一瞧,是个打把式卖艺的。地下放着捎马子,里边鼓鼓囊囊的,外边放着有十几贴膏药,还有一沓子纸,上边印着字。捎马子旁边放着一口单刀。这位卖艺的有四十多岁。穿蓝布裤褂,铜钮子,繫着蓝布搭包。黑黪黪四方脸儿,粗眉大眼很精神,高鼻樑四字口,青鬍子荐儿,大辫子盘起来,显得很忠厚。江湖上有金批彩挂,金是算卦的,批是卖膏药的,彩是戏法,挂是卖艺的。这位就是挂子汉儿。就看这位一抱拳:“众位弟子师傅们,长辈和兄弟们,在下祖居山东济南府,大明湖畔人氏,姓赵名胜,有个小小的绰号叫爬山虎。在家里学了几手粗糙的庄家武艺,不值识者一笑。 第42页 只因在下去云南访友,路过贵宝地,盘缠短少,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因此人奔福地,虎奔高山,来到这里把能为扔在地下,学徒打趟拳踢趟腿,不过是垫垫场子。老师傅们别走别散,您给我站脚助威;打过一拳的踢过一腿的同行同道,六扇门里,六扇门外的,僧道两门,回汉两教的老师傅们捧捧我。我给不走不散的众位作个揖。“说着给四面儿的人都作揖。然后又说:”再给四面为上的乡亲们作个揖。“作完了之后,他刚一拉架式,又停住啦:”那位要问,练完了要钱不要哇。您放心,不要钱。那位问不要钱是为了过瘾吗?学徒没瘾。那一定是热病没出汗叫汗憋的不是,到底为什么?学徒是保镖为业的达官,我们镖行有一种膏药,专治跌打损伤,闪腰岔气,筋骨麻木,受寒受风,老年人胳膊疼腿疼,您买了我的膏药,贴到患处,保您病根尽除。老年人可以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体健身轻。好处太多啦!您听了以后想多买,那可不成,学徒我带的不多。怎么办呢?您看我这儿有票,上边印的专治各种病症。“说着他把票拿起来:”我撒给您票,接着的您也别喜欢,接不着的也别烦恼,先接的只限两贴,后接的可不定能否买到,您多包涵。说良心话,这种药您也不必多买,有两贴就可以。第一次用完之后,您把它留着再给别的患者用,连治十八人,叫‘十八尊罗汉膏’。您要着急,叫我快点卖,您还是别忙。有这么句话,‘净练不说傻把式,净说不练嘴把式’,我还得练完了再卖。还是那句话,不要钱。练完了您往里扔钱,可等于骂我,别说我把钱给您扔出去。我凭膏药卖钱。四面为上,我再作揖。咱们这就练,爷台们上眼吧。“说着下腰练上啦。这趟拳还是真不错,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腿如钻,”啪啪啪“,练完之后收住架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按理说这练武一行,分为四种。 头一种是保镖的,吃的是四方,哪儿都能保;第二种是教场子,吃的是一方;第三种是护院的,吃的是立锥之地;第四种是卖艺的,吃遍天下。 赵胜练完了,在场子里转了一个圈儿:“我看看有走的没有?”说着他拍大腿一伸大拇指,“嘿,罢了,看来我的人缘不错,一位走的没有。”说着他把药方子拿起来:“现在我可要撒票啦,咱是从财位上起,福位上落,哪位接票,哪位接票。”说真的,连一位伸手的都没有。他转了一个圈儿,没人接方子。 这时候王爷看着有点儿不对头啦,“伙计,有现成的钱吗?”说着往褥套里伸手。真巧,零钱还真没有啦。王爷摸出一锭银子来,足足有十两。王爷不在乎,“唰”的一下就扔进来啦。正扔在赵胜的脚下。这么多人都看王爷。赵胜也瞧见啦,他眼含着泪:“唉,没有这位爷台周济,我算白练啦。” 他猫腰一伸右手,就要捡这块银子。突然间从外边飞身进来一个人,对准赵胜的手背上就踩。不是赵胜手快,就给踩上啦。赵胜不敢拿银子,一抽手,这人正踩在银子上,“嘭”的一声,给踩到地里去啦。 王爷一看这个人,是位年轻的小伙子,大不过二十岁,细条身材,茧绸的裤子小褂儿,脚下缎鞋袜子。左胳膊上搭着长衫儿。长圆脸,一条大辫子,少白头,浓眉大眼很精神,一脸忠容。他冲着王爷:“这钱是哪位给的?” 要说王爷的胆子真大,迈步就进来啦。海川一看,王爷真横,他也跟着进来了。王爷一指自己的鼻子:“哈哈哈,朋友,怎么给钱不对啦,我给的呀。” 这年轻人一撇嘴说道:“透着你有钱吧,干什么不好,单单到这儿舍财买脸来。”王爷把脸一沉,说道:“小小年纪,你管得着吗!我看卖艺的功夫不错,我愿意给,你不服气,你练哪。练好了我也给钱。”“哼!显得你有钱。 他练艺就该打听打听,此地有没有前辈。一声不响搁场子,有背武林规矩,你懂吗?“王爷真不懂得。 这时候赵胜过来啦,看了看年轻人:“朋友,我懂规矩,无奈我分文皆无,怎么拜见本地师傅?你真要是人物,就该体谅我沦落异乡。人家师傅给钱,你还挑眼,你太仗势欺人啦。”说着话,左手一晃,右手掌就到啦。这个人没防范,一看掌到,上右步一闪,没想到赵胜很快,右脚扎根,蜷左腿照定这年轻人的小腹就踹,“嘭”的一声,把这人踹了个仰面朝天,这么多的乡亲没人管,也没人说话。年轻人脸红啦,就地十八滚,鲤鱼打挺站起来,低头就跑啦。赵胜把银子捡起来,过来行礼,“谢谢爷台。”王爷伸手给扶起:“朋友,你叫赵胜啊?”“是。”王爷又拿出二十两银子:“你快收拾东西走吧。刚才这个人定是地头蛇。看来你该早离是非之地。”“爷台说得对。”“好。这二十两银子你就作为路费吧。”赵胜很感激:“二位爷台赏的太多啦。我谢谢您。您二位爷怎么称唿?”“这个你就别问啦,快快走吧。” “嗯,后会有期。”赵胜行礼,收拾了东西物件走啦。 赵胜走了,看热闹的也散啦,他们二位也往东街走来。您看这油坊镇,虽然是镇甸,可连地图上都没有。它是一半属清河管,一半属景县管。爷俩商量住店。路北有座店,伙计正在门前让座儿:“客人们往里请吧,再往前走,就要错过宿头啦。我们这儿是三辈老店,红白两案,掌勺的师傅是从北京请来的,他们的前辈都从御膳房里出师的,做出来的南北大菜,保您可口满意。伙计都和气,您住我们这儿就象到自己家里一样,所有被褥都是新洗新浆的,墙也都是四白落地,前后通风也凉快,没有蚊子虱子虮子跳蚤。您放心,连厕所都干净。请吧。价钱公道便宜。请吧,让两位!” 第43页 买卖人和气生财呀。可王爷海川爷俩一到门口,伙计不让啦,反倒摘灯上店门儿。王爷问道:“伙计,没上房吗?”“对不起,客爷,早满啦?” “啊,跨院呢?”“也满啦。”“单间呢?”“哈哈,满啦。”王爷生气,心想刚才你还喊哪,这么一会儿就住满啦。“伙计,你们的伙房大炕也满啦?” “满啦,爷台,真对不起,谁愿意推着财神爷往外走哇。不瞒您说,别提伙房,连柜房里掌柜的跟先生都摞起来啦。马槽里对脑袋睡俩,厕所板凳上都睡一个啦。实在没地儿,您往前走吧。”王爷一想往前走吧,没想到经过三家儿店房都是这个话。哟,今儿晚上要住不上店哪。 王爷一看路南有座大店。东边走马门车门,紧挨着村口。白墙之上写黑字“仕官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当中大门,门灯高挂,两扇大门门心上有字,上首是“孟尝君子店”,下首“千里客来投”,当中一块匾:“李家老店”。有杆旗子插在西边,上垂首“英雄把式店”。王爷可就怔啦,说道:“伙计,再往东就出镇口啦。只这一家还是英雄把式店,怎么办?” 其实海川看见这几个字,心里有些气,他说这个,有麝自来香,何必迎风站哪,会武艺也不能带到买卖上,叫什么英雄把式店哪?“掌柜的,咱就住这儿吧。”店门口有个伙计走过来啦:“两位爷台,咱这有上房,您住吗?” “住。”伙计叫底下人,接过海川的褥套说:“爷台,请吧。”进了店房,西边是柜房,屋里灯火很亮,门口上边有块绿匾洒金星写黑字“柜房”。门上首钉个小木牌儿,上写“银钱重地,闲人免进”。进了店门洞,迎面是个木制影壁,有两个字“接福”。绕过影壁,东西两熘客房足有二十间。往西还有两层跨院。南上房的客房,顺着西边箭道绕过去,又是一层院,西边有角门通着,东边也有角门通着,南房三大间,前出一步廊。伙计拢帘子,海川一看,西屋是个暗间,外边两间,有后窗户,要按店房来说很不错。迎面是架几案,八仙桌,有椅子、兀凳、靠东墙也有桌子椅子,墙上挂着对联山水画。褥套放好,其他伙计都走啦。只有一个伙计,二十多岁,漆黑的一条辫子,新剃的头,浓眉大眼薄嘴唇,透着能说。一身蓝,繫着围裙。手里拿着两把布掸子提着过来:“两位爷台,先掸掸土吧。”王爷海川接过来到院中抽打。这个伙计可显着麻利勤快,脸水端进来放在盆架上,手巾肥皂放好,等爷俩擦脸的时候,茶就泡上啦。爷俩坐下喝茶。脸水倒完,进来侍候着。 “二位爷台喝着茶歇着腿,想着菜,我好给您要去。客人多,需要排着。” 王爷上下打量问道:“伙什贵姓啊?”“哟喝,爷台,我是侍候客人的,不敢担这”贵“字。贱姓何,排行在二。”“噢,何二。”“爷台喜欢,愿意叫何几,都行啊。”“今年多大岁数?”“二十三岁。”“哪儿的人哪?” “本镇的。”“你倒很和气呀。”“爷台夸奖,因为爱说爱笑,人家都管我叫‘话把何’。”海川一听哈哈大笑,话把何也笑啦。接着问道:“爷台二位是不是给那位卖艺的银子来的?是不是您二位想住店,没人敢让您住哇? 是不是您看我们这挂着‘英雄把式店’,有些纳闷啊?“嘿,话把何提的这几件事,还真是刀对鞘啦。王爷赶忙提出来:”何伙计,你就给我们说说这几件事吧。“话把何摇了摇头:”不瞒您说,不是一句两句的事,耽误您二位吃饭。“王爷一摆手:”不怕,你说吧。“话把何说出一番话来,王爷海川点头赞嘆。 原来这李家老店的店东姓李名源,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是位成了名的老英雄。他父母双亡,当然日月还算好过。娶妻吴氏十分贤淑。帐房先生名叫刘山。排行在三。这人心术多,帮助李源开店,确是左膀右臂。李源从小就练武,功夫还是真不错,谁都知道李源好把式。就在爷们住的这二道院儿的房后边,搭起个天棚来,李源风雨无阻,没事就练。 这天外边来了一拨儿人,是从山西保一拨镖现银子,到东昌府城里去。 他们可不是保镖的,这是受朋友所託。达官老爷很年轻,也就在十八九岁。 来到二道院南房,镖师伙计各自归屋休息,年轻达官擦脸漱口喝茶。这时候李源正在后院练功。这达官爷是山西的老客,说话是山西味:“伙计,快来。” 伙计赶紧跑进来:“老客,您有什么吩咐?”“我问问你,后边干甚的?” “我们掌柜的练功夫哪。”“嗯,就他一个人?”“对。”“我听着后面好象狗打架,就是听不见狗汪汪。”“唉,老客,您这是什么话?人敬人,鸟抬林,年轻轻的,不要嘴损嘛。”“不是我老西嘴损,他这个把式,练不好连小命都得搭上。”“老客的把式一定很不错啦?”“不敢说好,揍你们掌柜的很有富余。”“那好吧,您可以跟我到后边儿一趟吗?”“当然可以。” 第44页 老客跟着伙计往外走,转到后院。“掌柜的,您先别练了,有这位老客挑眼啦。” 李源收住架式:“怎么啦?”山西老客搭腔说:“不怎么啦,就是你练的这玩艺儿跟狗打架似的,我老西不爱看,也不爱听。”李源一抱拳:“老客贵姓?”“老西贵姓于。”李源一听,这位真不客气,便问:“府上什么地方?”“我府上山西太原府太谷县正南于家庄。”“于老客您看我这功夫不好?”“你练的这玩艺都是挨揍的功夫。”“哈哈哈,于老客也能揍我吗?” “有富余,一只手就打出你的干饭来了。”李源摇头:“我可有点不信哪。” “不信不要紧,可以试试。”“怎么个试法?”“你先练趟功夫我老人家看一看,看着你够不够挨揍的资格。要是够,老西就揍你。不够也不要紧,过二年老西再来揍你。”李源听了真生气,又只好点头:“好吧于老客,我练趟拳,您给指点指点。”说着话,打了一趟长拳。有拳歌为证:“双手垂胸到两边,膝前横下铁门栓。金盆落日沖天现,望月推窗在眼前。铁牛耕地须着力,翻身踹倒太行山。背解红罗须盘肘,斜身刘海戏金蟾。” “啪啪啪”打完之后,收住架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李源自己很得意:“于老客,您看够挨揍的资格吧?”“刚刚够格。你要是真想挨揍哇,那可是阎王面前挂号,判官簿上除名啊。”“没关系,我跟您学两招儿。来吧,于老客请吧。”“不成不成,就这么动手,我老西不干。”“您打算怎么动手?”“我要把你打死或者打伤,你要讹我,‘强龙难压地头蛇’。真想动手,你给我立个字据,死伤勿论。那我老西才能揍你哪。”李源答应:“成啊。”又吩咐伙计:“去到柜房跟刘先生要纸笔来。”伙计奔柜房,一会儿拿来啦。李源握笔作书一会儿写好啦。“您看看。”于老客接过来一看:“立字据人李源,祖居本地油坊镇,开设李家老店。自愿与山西于老客比武。 难免失手,死伤勿论,绝不准讹人诬赖。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年月日。“ “不成不成,你还没打上手印哪,我们山西人最仔细。”“好吧。”李源打上手印。老客说:“这回成了。”“您先等一等。”“干什么?”“我要打了您哪?”“不会的,做不到哇。”“可万一呢?”“万万一也没有。”“哈哈,不成,您也给我立一张字据。怎么样?”“白废纸张。”“没关系。” “好吧。”于老客也写一张字据,打上手印:“这总成了吧?”“行啦。” 两个人来到场子,李源封住门户:“请。”李源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右手掌挂风声,直奔于老客胸前。敢情于老客别看年轻,实受过高人传授,他用了一招,叫“崩拳”。用左手反腕一压,右手拳其快如风,正是李源的前胸,“嘭”的一声就打中啦。李源就觉着天旋地转,五腹六肺一翻个儿,“噗” 一口鲜血喷出老远去,“扑通”栽倒了。伙计赶紧过来搀扶。这时候前院的人也知道讯儿啦,跑过来“掌柜的,掌柜的。”连叫带哭。半晌儿,李源才把这口气缓过来,脸色蜡白,吁吁作喘。于老客哈哈大笑:“哼!打死没关系,我有字据。”说着他回屋啦。店里的伙计们可不乐意啦:“掌柜的,咱到衙门告他去。”李源摆手:“不必,我们立了字据,怎能反悔。你们设法打听他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然后告诉我。 好好招待于老客,店钱饭钱全不要啦。把我搀回东院。“伙计们答应着,搀李源来到东院,可把李大奶奶给吓坏啦,赶忙派人请先生看伤。 次日于老客算帐要走,伙计才说:“掌柜的说啦,不打不相交,一切店饭帐,掌柜的不叫要啦。”于老客这高兴:“好极啦。看来这一拳打出理来啦,明年我还来。”伙计心里这个气。敢情跟他们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于老客是谁。李源养了半年伤,復旧如初了,伙计才告诉他:“掌柜的,您知道于老客是谁吗?他姓于叫于秀,由于长的俊俏,外号叫”小莲花“。家住太行山西太原府太谷县南于家庄,父母都没有啦。他自幼跟着伯父,能为也是伯父教的,家规很严,他伯父乃武林当代大侠,姓于名成表字洞海,江湖人称‘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家传十八趟通臂掌,二十四式形拳,打遍天下无敌。整世童男,混身的横练,坚硬如钢,单掌开碑,击石如粉,崇祯九年,在北京城京西北妙峰山瓜打石,三闯桃花会,三进桃花寺,踢死过金头豹项沖,摔死过银头豹项宝,单臂举过千钧鼎,戴过守正戒淫花,威镇武林,露过大脸。现在年岁已高,闭门思过啦。家里挂千顷牌,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李源听完了暗自点头。于秀家学源渊,我岂能抵挡。 李源是个有心人,他把家务安置一番,又託付刘三掌管店房。自己带好路费银两,直奔山西而来,找到于家庄。这个村子足有一千多户人家,而且逢三排十的集市,十分热闹。街上买卖铺户,应有尽有。西头路北有个双合店,李源住店啦。自己想着,怎样设法跟于老侠接近。第二天清早起来,李源准备活动活动,到村口外练练功夫。他刚要走,就听店里掌柜的伙计们喊上啦:“年轻的客人们有愿意干活挣钱的吗?于老爷子他们家管事的来啦,现在正是割麦季节,每天三顿饭,全是白面馒头,还有四吊工钱。有愿拔麦子的吗?有愿意去的到门口集合。”凡是年轻人都是赶麦场来的,唿噜唿噜,出来足有二、三十位。李源一想,我也趁这机会去吧。到门口一点数,三十五位。“成啦,走吧。” 第45页 李源跟着大傢伙儿从十字街往北,快到村口再往东。李源一看,喝!于老侠的住宅占半趟街,整砖到顶,抹灰灌浆的瓦房,十分讲究,足有一千多间。座北的大门,两边走马车门,一边四棵门槐,枝叶茂盛。过了大街口再往东,路南的场院,门口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有三、四个人拿着帐本,每个人的名字写好登记,然后交给管事的。这位管事的名叫于小三,也就在三十多岁,很聪明。李源也跟着大家写好名字。进院一看,除去几十间长工房子,就是放家具的敞棚、车棚、马棚。新建的大麦场,场边放着七、八个大石滚。 长工房前边,放着一熘熘的矮脚长木桌子,两边放着小木凳,有几个铁制洗手盆子。东面是大厨房。 这时候于小三就喊上啦:“大家快来洗洗手吃饭吧。”大傢伙儿吃完饭,于小三叫掌作的过来,一人带多少短工,到哪块地里拔去,到时候有大车往场里拉。 三夏大忙,农民们辛苦,一年到头哪有清闲的日子,这麦收就更受累了。 一天过去,到收工回来说吃晚饭啦。人们都累坏啦,坐着躺着,抽菸聊天。 唯有李源不闲着,折个跟头,打拳踢腿,招大傢伙儿一笑。于小三看见可就说:“嘿,李伙计,你真不累呀。”李源哈哈笑起来:“于管家,我这个人跟猴儿一样,登梯爬高,好动不好静。”“拔麦子这种活累呀,你还有力气干这个?”“这点活算什么,我的武艺可不能扔下,一扔下就要退步哇。” “你练的玩艺怎么样?”“很不错呀。”于小三一撇嘴:“你呀,在我们这儿你少说会武艺。不瞒你说,咱们这儿可有震天动地的人物。”“哟!谁呀,怎么没听说?”“告诉你,就是我们本家老爷子。”“我怎么没看见哪。” “你下地干活,上哪儿瞧去?”“他老人家怎么称唿?”“老爷子叫于成号洞海。”“多大年纪啦?”“八十多岁啦。”“于管家,你想法子让我见一面成吗?”于小三一撇嘴:“你要托我,还是准成,那是我本家的爷爷,别人真办不到。咱们可说好啦,见着他可别动手动脚的。”“吓死我都不敢。 于管家,明天你派完活等着我,只要收工,咱俩到十字街醉月楼喝两盅去。“ 于小三最爱喝。“好吧。”果然,第二天晚上收工,俩人去啦,一顿就花了好几两。第三天又去啦,又花了好几两。一连五天如此。 这天吃完了饭,于小三一笑:“李伙计,你请我吃饭,花了二十多两,可你拔麦子才挣个十来吊钱,你赔本啦。”李源摇头:“我不在乎,我只要能看于老爷子一眼就值啊。”“哈哈,来吧,老爷子今晚上就见你。”“您给我说了么?”“说啦。”“于管家,就是您带我去见,可不能有别人。” “根本也没有别人。”“好极啦。”付了饭帐,两个人来到老侠家门口,悄悄而入,一直进到四层院子,来到西跨院书房。“你等着。”于小三进去,一会儿出来啦。招手叫李源。两个人一同到屋中,李源也没工夫细看屋里的陈设,迎面紫檀的架几案,紫檀大号八仙桌,两边太师椅。上首坐着一位老人,大身材,双肩抱拢。身穿蓝绸子长衫,白绵绸子的汗衫中衣,白绫的高靿袜子,寸底的福字履。白剪子股的小辫,通天的鼻子四字口,唇若丹涂。 一部花白鬍子飘洒胸前,两只眼睛亚赛明灯,好精神。 李源赶紧磕头,“老人家在上,末学小子李源叩见。”老头没让起来,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听你口音好像直隶的,来到山西干什么来了?实话实说还可以,不实说,谅你插翅也飞不出去我这小小的宅院。”李源就知道老人家对他注意啦。其实第一次李源跟于小三说完话,当天晚上小三就见着于老侠,先把麦场的收割情形,跟老人家说完。然后又提到李源:“老爷子,这个人干活不惜力,而且有用不完的劲儿,他想看看您。”老人家点点头:“三儿,什么时候我让你叫他,你再叫。明白吗?”“行啦,听您老人家的信儿。”从这天起,老人家暗地里跟上李源,从地里干活,到饭馆吃饭,花钱不在乎。老人家一想,这个人看来五官端正,言谈举止都不像个坏人,到底见我干什么?万一要是不法之徒呢?这才叫于小三叫李源来。 现在老人家一说话,李源跪倒磕头:“老人家莫怪,小子有下情上禀。” 这才把所有的事一说,然后说道:“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山西,设法接近老人,为的是请您约束子弟,在外边怎能无故伤人呢?”老人家听了,很生气。他右手放在硬木的桌子上,稍微一抬,往下一落,“啪”的一声,李源吓了一跳,紫檀木的桌面都碎了,好大的力气呀。老侠把李源搀起来:“孩啊,叫你受委屈,老夫之过也。你很喜欢练武吗?”“孩儿十分喜爱,苦不得名师指点。”“好。于小三,今日之事,不准对外人言讲,更不准叫你小叔叔于秀知道。”“是,孩儿知道。”一摆手,于小三退出去啦。“李源,老夫有意收你做个入室弟子,你乐意吗?”李源跪在地下:“恩师不弃腐朽之材,弟子愿列门墙。”“起来。你随我来。”老侠把李源带到一个小院落,派一个书童专门侍候李源吃喝,择个吉日正式拜师。“李源,你记住,不准离开这个院子,只要你好好刻苦练功,我一定使你成名天下。”“徒儿记下了。” 第46页 老侠这才督促李源把二五更的功夫逐步深入,并且准备两个大笸箩,里边盛满铁砂子,就教给李源铁砂掌的功夫。 光阴如箭,转眼就是八年。李源学会三十六路白猿掌,三十六路白猿棍,一粒混元大气,并且有铁砂掌的功夫。 第六回 识英雄义结铁掌李 盗宝贼行刺雍亲王 上回书正说到李源学艺。这一天,老侠于成把李源叫过来问:“李源,你的功夫难至上乘,这不是说你不刻苦用功,主要是你资质天赋所限。即便如此,如在江湖路上行端履正,不难成名。徒儿,这有纹银百两以做路费,今后要勤习苦练,回到家里你依然开店为生。不久我派你师弟于秀还去山东,他的为人我知道,到时候一定还要住你的店,请你替我管教于他。明白吗?” “徒儿明白,不过他是我的师弟呀。”老侠长嘆一声道:“唉,你好不明白呀,为师由于练武,不能娶妻延续后代,在武林我是个有志气的贤士,可在家中我就成了不孝之子。于秀是我的侄子,将来是要他捧着把我埋了呀。可他小小年纪,刚刚进入武林门户,如此眼空,要是遇上有本领的人物,岂不断送了他的小命?我十分后怕。为此我让你管教他,不使我于家绝后哇。” “孩儿记下就是。什么时候,您到徒儿那里去一趟啊?”“有机会我是要去的,你回到家中都问个好吧。”“是,师父。”师徒俩洒泪惜别,在路上非止一日不提。 这天,天色已晚,李源回到油坊镇,大街上路静人稀。李源来到店门口一看匾,可就怔住了,改成“刘家老店”了。自己一想:怎么我的店归了别人,谁给我卖的?想到这儿往里走,进了门洞,一看柜房里边,灯光很亮,算盘珠“噼啪”乱响,帐桌后边坐着一个人,面黄肌瘦,眼睛也眍啦,腮帮子也都嘬进去啦,右手中指无名指夹着笔管,无神的眼睛盯着帐篇儿。李源一看,啊!是管帐刘山刘三爷。心里想着,我这个店八成归刘三了吧?这可让李源猜对啦。他这一走八年,音讯皆无。李源走的第一年,刘三爷到年底开了清单向李大奶奶交待帐目,盈利多少,开销多少,花红多少,馈送多少,一清二白。李大奶奶很相信他,叫他看着办去。第二年李源还不回来,刘三爷一琢磨,哎哟,可能掌柜的死在外面了。又想李大奶奶妇道人家,也好欺骗。这一来,可就亏空了两千两银子。刘三爷花言巧语,就提买卖做赔了。第三年又赔了。刘三爷到年下拿清单跟大奶奶说:“今年又赔了钱,大奶奶,柜上有点富余,二年全部赔净。现在掌柜的又不回来,这么大的店,人吃火耗怎么办哪?”大奶奶也说:“掌柜走的时候,跟你做了交待,赔赚我都不管,到时候你别饿着我就行。这个店房,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概不管。”刘三说:“大奶奶,趁早咱把店倒出去得啦?”李大奶奶答道:“行啊!”其实刘三早就下了黑心,想把这买卖倒在他的名下。所以他把门口这块匾,找人在背面刻上刘家老店字号,一翻个儿,就挂上了。街坊邻居看着都新鲜,怎么日进斗金的店归了刘三爷啦。自从这买卖一归他,省吃俭用,一文钱都不乱花。如果晚上一拢帐,差一个铜钱儿,他宁可一夜不睡,都要找对。八年来白花花的银子足足盈余一万两,每晚都要把几个银柜打开,看看这码得整整齐齐的二百个银元宝,才能睡觉。今晚刘三爷正在算帐,从外边进来个人。他刚要说:“银钱重地,闲人免进。”抬头一看,啊!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哆嗦差点把帐勾了。急忙问道:“掌柜的回来啦。”李源一看他脸色蜡白,嘴唇直哆嗦,就知道他坏了良心。便问:“老三,你这几年多受累啦。”“应当的,应当的。”“哈哈哈,老三,咱这买卖这几年做赔啦?”刘三一害怕说:“没赔。掌柜的,这几年净赚白银一万多两,买卖太好啦。”“好,老三,我当年託付于你算对啦!”“谢谢掌柜的栽培。”“你把帐给我拢一下。”刘三把帐目往总一拢,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叭叭叭”,帐目有啦:“您看吧,现银多少,帐目多少是吻合的。”“好,你把银柜都扣好锁上。”刘三一一照办。李源把钥匙拿过来揣在怀里,问道:“刘三,这门口的字号匾怎么改为‘刘家老店’啦?”“唉,您别提啦。您这穷朋友亲戚太多,借钱的踢破门坎儿,开始还能对付,后来简直没办法啦,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把匾的另一面刻上‘刘家老店’,说这店兑给我啦。” 李源哈哈一笑说:“好主意。”刘三马上叫人拿高凳,把匾再翻过。李源道:“你记住这件事,将来李源伤了人命啦,还把‘刘家老店’再翻过来。”后话休提。李源这才来到跨院见李大奶奶,夫妻俩把所有的事都说啦。 次日,李源来到柜房。刘三心里七上八下,以为饭碗子保不住啦,说:“掌柜的您查查帐吧?”李源摇摇头说:“老三,帐我不查,你这几年太辛苦了,大家也都辛苦,我也必须有份人情。你把店里的伙计,一个不剩全叫到柜房来。”时间不大全来了,都见过掌柜的,李源眼望大家说:“同仁们,这八年的光景,我没跟大家在一起,大家受累啦。尤其是我这刘三兄弟,他更是操劳。从今天起,刘三兄弟升为李家店的二掌柜。凡是用人、散人、扩充、添置,一切大事,他说了就算,不用再徵得我的135同意。由他再推荐一位写帐的先生,只要心好就得,手底下差点儿没关系,由刘三兄弟慢慢教导。其余人员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几年除本净剩一万二千两银子,我只要五千两扩充咱们的店铺,刘三兄弟分三千两,其余四千两由刘三兄弟分给大家。”刘三听了感激得热泪直流,大家都过来向李源道谢。刘三这回又打起精神来。把东西两院完全盖起客房。李源把学艺经过都告诉了刘三,刘三爷叫一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在后院侍奉客人。 第47页 没有多少天,于秀保镖来到李家老店。刘三爷从柜房出来,先派伙计让于老客到后院,其余的都让到西跨院,镖垛子都赶到后院。伙计侍候于秀擦脸嗽口喝茶吃饭。还不时的打量着于秀:“老客是保镖的大管爷?”“一点儿错没有。”“失敬失敬。”“不必客气,你们掌柜的姓李吧。”“不错,看来您是老顾主儿,不然您不知道。”“你们掌柜的跟你们说过吗,他在八年前叫人家给打啦。”“嘿!大管爷,我们掌柜的一年到头挂在嘴皮儿上,说当初有位山西于老客把他打吐血啦,他总想给于老客道道谢,就是人家不来啦。”“为什么还要道谢?”“老客,您还不明白吗?唯敌我者是辅我。 我们掌柜的自被打以后,破釜沉舟,卧薪尝胆。以后练鞭,这功夫练的真叫棒啊!打个人跟打豆腐似的,总盼着那位老客来,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就道谢了吗?“”哼,敢情揍人是道谢呀。巧啦,当初揍他的,就是我老西。来呀,叫他出来道谢吧。“”哟,大管爷,就是您哪?行啦,您赶忙去厕所先方便方便。“”干什么?“”回头省得我们掌柜的把您大便打出来。“”哼,量他也不是对手,你快叫他去。“ 伙计答应着走后不久,李源乐呵呵地进来说:“于老客,久违啦。”“来吧,咱们俩人到院里来。”“好哇。”两个人到当院,李源一抱拳说:“请吧。”“等一等,李掌柜,你还没立字据哪。”李源一想,他还没忘当年的事哪。“好吧。”两个人都立了字据,然后站在院中。于秀往前凑步,左手晃面门,右手挂风声,照定李源就打。李源胸有成竹,微然往左一滑步,右手穿掌,顺着于秀的右臂外边往前直插,随着右手一掳,左手照着于秀的前胸,“啪”,这一掌就打上啦,“噔噔噔”于秀退出四、五步,“扑通”就躺在地下,“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李源叫过几个伙计搀起于秀,在院里来回的遛圈,好半天这口气才喘上来。于秀直哼唧,面色发白,顺嘴角流血,说话可就没劲啦:“好哇,老西上你们这住店,平白无故的把我打吐了血,这是老虎店吃人哪?咱们到千总衙门打官司去。”李源把他扶进屋,嗽了口,把那上好治内伤的独门药让他吃下去。李源这才大笑着说道:“师弟,莫怪我,这可是老爷子叫我打你的。” “别套近乎,谁是你的师弟!”“师弟,不是套近乎。”李源就把八年的事全说啦。“师弟,不然我能胜你吗?兄弟,我扶着你上家里去,叫你嫂子带人侍候你。这支镖我给你保了去。”于秀来到当院,见过嫂嫂。大奶奶精心照顾,直埋怨李源。次日,李源押镖赶路到了地点,交了镖,取了收条,返回家中,一同看护于秀,直到伤好。夫妻又买了好多礼物,李源送他们回山西见老侠。以后李源出外闯荡又是八年,也搭着有于老侠的威名罩着,交了很多侠义宾朋,大家给贺了号,叫“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回到家中就算成名啦。现在六十多岁,跟前有两个儿子。长子李永,外号“金头狮子”,次子李宽叫“银头狮子”。 话把何滔滔不绝,把事情说完了。王爷可接着问:“何伙计,那你们为什么叫‘英雄把式店?”“噢,这可不是自己挂的。老东家挥金似土,仗义疏财,交朋友血心热胆。凡是南来的北往的,只要是武林英雄,白吃白喝,缺路费还要给路费。开始还有人说闲话,’这是沽名钓誉‘。可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绿林朋友这才佩服。”王爷直摇头说:“何伙计,你这话不对呀。” “老客儿,我什么地方说错啦?”“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个卖艺的,落到长街,卖膏药没人买,我给钱还有人不叫给钱,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呀?”“嗨,您别提啦。说真的,武林也有规矩,这个卖艺的来到油坊镇,就该懂得规矩,他首先打听本地有没有子弟老师傅,要有的话他应该进门道辛苦。他愿意开场子,本地老师傅必要帮忙;不愿意,缺个路费十两八两的,本地师傅必要帮着凑,不能让朋友困在此地。可这位卖艺的来了,黑不提,白不提,耍硬胳膊,打开场子就要钱。有人告诉老东家,这是瞧不起您。老东家也说得好,‘姓李的一生指着朋友,我怎能往人家粥锅里撒沙子。他上咱这来了,咱就帮着凑,他不来,也得叫他挣钱吃饭’。没想到我们二少爷李宽背着老人家去啦,不让乡亲们买药,为的是叫卖艺的到店里来。您一给钱,无形中抹了我们把式店的黑。这不二少爷回来啦,我家老东家很生气,正在书房训子呢。” “可我们住别的店,怎么住不上?”“这不明摆的事,看您二位是练家子,就为的是请您到把式店来。”嘿,话把何薄片嘴儿真能聊哇。王爷想了一下,道:“你们东家在哪儿住?”“告诉您吧,就在东院,两所四合院。您别不爱听,比您家可宽敞多啦。”海川一听心里暗笑,两所四合房就比王府宽敞? 我住的教师府,也比这店大得多呀。王爷倒不计较,只是王爷想见见这位老东家,跟老东家攀谈,海川也有这心意。知道李源是于老侠的高徒,王爷跟话把何商量:“能把老东家请来见个面吗?”话把何打量王爷问:“客人怎么称唿?”“北京人,名叫胤祯。”“这位呢?”“他姓童名林表字海川。” 第48页 “啊,原来是胤童二位老客,您要见老东家是可以的,可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就是别提武术二字。”“为什么呀?”“我们老东家有个脾气,不管他天王大地,谁要一提会武艺,老东家非揍他不成。如果要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撇唇咧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那我们老东家揍他就要狠一些。 餵!要像您这位童老客,穿着打扮土里土气,呆头呆脑,像个老赶、怯勺,打得就轻多啦,顶多打个嘴啃地狗吃屎。我也知道您二位会个三角毛儿四门斗儿,打个旋风脚,折个纺车儿跟头什么的,可我们东家叫铁掌李呀,真要打上,腿折胳膊烂。我没赶上,前些年真把住店的给打得吐血呀。“话把何只是信口开河。要知道童林是个暴脾气,他也好胜啊,也是从来不服人的主儿。他想这个伙计说话够损的,把我打个狗吃屎?”伙计,你们老东家没能为,我们还不请哪,沖你这一说,我们非请不可。“”好,童老客,您别发火呀,回头暴发火眼,还得买眼药去。我这就去请,您稍候吧。“”好极啦,有劳有劳。“ 话把何来到东院书房门口,就听见老员外这儿正训儿子呢。李宽正在述说:“爹爹,孩儿不让乡亲们买药,是设法把他请到店里来款待,没想到出来二位给钱的,一气之下才进场子质问。唉,总怨孩儿没经验,卖艺的给我练了一招倒拿毛,踢了我一个跟头。孩儿只是告诉爹爹一声,并不是想请您给孩儿找回脸面。您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啦。以后孩儿再不敢啦。”老英雄面沉似水:“哼,这么说为父委屈你啦?你这奴才就桀骜不驯,把父教当做耳旁风,在外面惹是生非,回来还要犟嘴,真正可恶。”大少爷李永在旁边也劝:“爹爹,弟弟知错认错,已经改了就成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您别生气啦。”老侠长嘆一口气:“唉,孩子们,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身为皇帝,教育他的儿子李治就谈过,创业难,守业尤难。民犹水也,能载舟也能覆舟。我父子怎比唐王,可也讲大比小哇。为父仰仗你师祖的荫德,得来这点点名誉,实非容易。多年来为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才有今日。你去搅人家的场子,乡亲们背地里必然议论说,‘李源父子独霸油坊镇,不允许同行同业吃饭。’这样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再说那位卖艺的到处行走闯荡江湖,见着绿林同道,说为父飞扬拔扈,欺行霸市,一旦张扬出去,叫为父如何见人!别看事情小,见微而知着。不是为父不容你们的过错,将来你们到了父亲这岁数,就明白啦。” 正在这个时候,何二进了屋说:“东家,有点事跟您提一下,刚才在街上给卖艺人银子的两位客人住在咱们的后院正房啦。”老侠脸往下一沉:“他住店给店钱,吃饭给饭钱,告诉我干什么?”“老爷子,您不知道哇,他们刚坐下就问什么叫‘英雄把式店’。”“你怎么说的?”“问他们是从哪来的,姓什么,叫什么?一位叫胤祯,北京的;一位叫童林,京南霸州的。那位姓胤的倒没说什么,可这姓童的不怎么乐意。他说一个乡间的笨艺,笨手笨脚的也要称霸一方,会两下武艺叫个把式店都有点过头,怎么还叫英雄把式店哪?加上英雄二字,那真得是在武林有份的好汉子。只能欺负打把式卖艺的人物,应该把英雄两个字改一下。我问他‘改什么’?他说‘英雄’改成‘狗熊’,叫‘狗熊把式店’。”老侠一听,很生气,刚要发作,可一想不对呀,何老二素常花言巧语,许是他胡编的。便问:“何老二,这些话我看不是人家说的,倒像是你说的?”“哟,老当家,我在店里这么多年,怎能说这种话呀。还有难听的哪,我不敢说啦。”“你只管说,我不怪罪你。” “我跟二位客人解释。我说‘二位客人取笑了,谈句文言话,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以内必有芳草。’那个乡下人说:”你快去把你们老东家提了来,我们见识见识,看他是否长得三头六臂七手八脚,是个什么怪物?‘老爷子,您说这话可气不可气?小的没法,才来禀报于您。“李源听完何二的话,不觉勃然大怒。 再说,话把何二为什么挑事呢?原来,李宽去赵胜那儿时,有好几个伙计都在看,何二也在其内,没想到李宽被打啦。何二他们准知道这二位要住店,所以往回走的时候,他们挨着告诉各店,这两位住宿你们都别留,把他俩挤到我们店去,好让老东家揍他们。何二他们心里总认为李老侠打童林和王爷是易如反掌。打了这二位好给二公子李宽出口气。 现在老侠李源发怒啦:“何老二,你可别撒谎。”“老爷子,您再想想,事要三思免得后悔呀。人家可不含煳,您要琢磨着不成,干脆就忍了吧。” 喝,这个何老二可把李老侠的火激起来了!“不必多言,快去。”“是!” 话把何来到海川的房中。海川问:“怎么样,你们的东家赏脸吗?”“老客,您这是什么话,老东家这就出来。可有一样,我刚出房门,就听见屋里老东家咯吱咯吱的咬牙哪。”“噢,这是为什么?”“客人是不知道哇,我们东家一咬牙,打上人就吐血,不死必伤。”王爷在旁边一听,心里直嘀咕,海川能敌过吗?何二出来又到书房传话:“老东家,我跟客人一提,他们倒是愿意跟您见面。可我一出来,就听那位有气派的客人对那位老赶客人说:”你先揍他。你要不行,我再来。‘老东家,我真替您捏把汗,要不您先离开店里到朋友家躲两天,客人走啦,您再回来。“”不!我定要会会这两位客人。“ 第49页 何二同老侠来到房门口,撩起帘子:“老东家请吧。”王爷海川全都站起来了,一看李源,中等身材,双肩抱拢,身穿米色绸长衫,白绵绸裤子,高靿袜,福字履,粉白厚底。头顶稍微有点儿歇,花白剪子股的小辫儿丢在脑后。 赤红脸,神采奕奕。两道浓眉,一双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花白鬍鬚飘洒胸前,很有气派。 李源一看王爷,雍容华贵,自有威严。海川浑金璞玉,显出练武功底的坚实。李老英雄不敢小瞧,口称:“二位老客,小老儿接待来迟,怠慢怠慢。” 王爷海川也都站起来,抱拳当胸:“老东家,打搅打搅。”“老客太客气了,请坐吧。”三位坐好。老141侠可不敢大意,问道:“二位客人从何方至此?” 王爷赶忙回答:“我们是从北京来,要到山东访友。”“噢,您贵姓?”“在下名唤胤祯,这是我的伙计,童林童海川。祖居京南霸州童家村。”“噢,童老客,听说您二位在街上给了卖艺的银钱哪?”童海川把话可就接过来了:“不错,我们主僕看他短缺盘缠,好武的应该体谅好武的,所以给他一点钱,不过差一点被令郎给搅啦。”“哈哈哈,听童老客的话音,有些责备老朽教子不严。在下已经训斥于他。不过咱们武林道也有道规嘛。在下在这油坊镇一带大小也有个名儿,他应该先到在下的寒舍来一趟,示意示意,才是正理。” “老英雄此言差矣,那卖艺的果真有买礼物的钱用来示意,又何必舍脸卖艺哪。饱汉不知饿汉飢。小子在江湖困窘多年,若非好心人相扶,早已死于沟壑之中了。”李源听了点头:“这也难怪呀。童老客练武多年,师门出自哪里,贵老师是哪一位?”海川一笑道:“我没有师父。出自仙传。”李源一听,很不乐意。心想:练武的没有仙传这么一说,这是看我不配知道?怨不得何二说这老赶厉害。看他二目含蓄,内力惊人,不是一般的武艺。便笑道:“哈哈哈,仙传武艺,定高一筹,您的门户哪?”“门户尚且没有,奉师命自立门户,自创一门武术。”李源这次可生气啦。心想:你这是开玩笑,就沖你衣不惊人,貌不压众,另立门户?我们爷们多大名气,才能在江湖武林中立足,有一席之地。你这人口气太大啦。便说道:“童老客自立门户,武功当有独到之处。遇高人不能交臂而过,想请阁下留两手功夫,不知足下可允诺?”海川点头回答:“愚下也愿献丑,请吧。” 话把何从外面把帘子掀起来。三位一齐往外走,东面有个月亮门,穿过去北边是一片精緻的瓦房,灯光明亮。进来一瞧,五间一通连的房子好宽敞,摆的兵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兵器,擦得铮明瓦亮。三合土砸的地十分平坦。李源叫何二回去,把门一关,问道:“童老师,您二位哪个先来呀?” 王爷不含煳地说:“先让我的伙计来吧。”海川过来道:“老侠客,自然是在下奉陪了。”说着转到下面,左手掌在前,右手掌在后护住中穴,龙骧虎视:“老英雄请吧。”李源一看海川的式子眼生得很,不敢疏忽大意,往下一矮身,正面沖海川,两臂下垂,两掌平伸,左脚在前,右脚踩黄瓜架,“唰唰”就是两个圆圈,身法很快,李源进步用右手臂拳照定海川面门就打,人家叫铁掌李,掌挂一团风就到啦。海川并不慌忙,左手用一招“白虎洗脸”,一按李源的腕子,右步中插,反手锤打李源的小腹,李源“老虎坐坡”,出去五尺。二位插招换式打在一处。 海川心想:“这位大名鼎鼎的铁掌李,功夫是不错,可比自己就不行啦。 不过我初入江湖,不能树敌,再说李源是西方老侠的弟子,正门正户,我要交这个朋友哇。“想到这儿,看李源右手掌奔胃脘打来,海川用一招收腹含胸,身体没动,胸部放松,左手一锁,右手直奔前胸,李源觉察到上当了,可就晚啦。海川掌锋已经触及李源的胸部,一个急剎,”唰“的一下,纵身出去有五尺,一抱拳道:”老英雄,我输啦。“王爷根本没看出来。李源脸一红,可就木在那里了。”哎呀,想自己练武,受老恩师栽培,多年来大风大浪我可都没憷过,怎么老了老了倒栽啦,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再看童林站在眼前,脸上丝毫没得意的样子。“这个年轻人可不一般,像我李源这样的人物,他已经把我赢啦,搬倒大树有柴烧,为什么不把我打倒在地哪? 看来这个年轻人武德甚佳呀。“想到这里,看童林站在自己身旁,确是一条浑金璞玉的好汉子,便道:”唉,童师傅,你年纪不大,很有武德,将来万里鹏搏,前程似锦。我要有你这么个兄弟,我够多高兴啊。“童林也是喜爱李源的为人:”老人家,您真看得起我童林,愿与您结为义兄弟。“”哎呀,那哥哥我可求之不得呀。“”兄长请上,受弟一拜。“童林心眼实啊,趴地下就磕头。李源受了八个头:”兄弟,你先起来,对你的一切,我还不知道。 咱们前面说话。“王爷过来了:”老侠客,海川能跟你结为兄弟,平生之愿也。我给你们二位道喜。“”不,不,不敢当,胤老客太客气啦。“海川这才过来道:”哥哥,小弟的一切,一会儿到前边奉告兄长,不过现在先要跟您提一件事,您知道他老人家是谁呀?“ 第50页 “愚兄不知。”“他就是当今万岁爷康熙圣上第四皇子,固山多罗贝勒府,雍亲王爷。哥哥,您上前见过吧。”老侠一听,心里“轰”的一下,赶紧探衣跪倒:“王爷贵足踏贱地,笨民在王爷面前如此放肆,死罪死罪,在王爷面前请罪。”王爷双手抱住:“老侠客,请起。此番随海川到山东,微服而来,不可声张,倘被他人知道,多有不便,请老侠不可传扬出去。今天得遇老侠,结识你这风尘人物,实乃三生有幸。”李源连连答应,请王爷一同到前边书房。来到书房,李源叫人把李永、李宽叫来,先给王爷行礼,然后拜见叔父海川。海川嘱咐李宽不要再惹是非啦,李宽喏喏答应。 李源叫两个孩子到后面见母亲,说叔叔到后堂来见。海川由李老侠陪着到后面见了嫂嫂,然后出来。外面已备下丰盛酒饭。爷仨落坐吃酒,海川才把自己的事情从头至尾讲到现在陪王爷下山东。李源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贤弟,我们真是一家人哪。侯家两位老侠也是愚兄的至交好友。”“怎么? 哥哥也认识他们?“李老侠点头,把结交之事细说了一遍。 原来李老侠与侯老侠曾结金兰之好,过从甚密。王爷一听很高兴:“海川,你给老哥哥道谢,咱们明天一同去山东吧。”海川离席行礼,李老侠扶住归座,“王爷,您说到草民心里去啦,兄弟海川的事,就是草民我的事。 为了捕盗请宝,草民也应该为兄弟尽些力量。“吃完饭,残席撤下,爷仨喝茶谈话儿,外边下更到二鼓啦。”海川,侍候王爷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哪。“ 海川把王爷的寝具备好,请王爷在里屋休息,然后哥儿俩说了一阵子话,李老侠告辞。 海川把隔扇门对好,把灯熄灭了,就在外屋八仙桌儿旁边的大椅子上,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天交三鼓,突然间有衣襟带风的声音,“哧——” 落地无声,(看来这位的功夫还不错哪。)跟着蹑足潜踪奔南客厅来啦。海川纳闷儿,什么人哪,为什么要到我这屋来?他仔细一看,好像外面的夜行人用匕首顺着门缝拨门闩,海川根本没插门管儿。那人双手托着门带轻轻地推开两扇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海川拢目神一看来人,中等身材,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寸排骨头纽儿,绒绳勒住十字绊,胸前双搭蝴蝶扣儿,背后双垂灯笼穗儿,一巴掌宽的板带系腰,兜裆裤,薄底窄靿青靴子,绢帕缠头,白净脸儿斜背小包袱,手持一对跨花拦,矮身形蹲在门口往里瞧。海川看这个人有些面熟。啊,他想起来啦,“这不是八卦山的少庄主小粉蝶韩宝吗? 哎呀,国宝是不是他给偷去啦?“(这回海川可猜对啦。) 韩宝、吴志广在王府背着贺豹回到前门五牌楼打磨厂店里,他们自己就带着专治跌打损伤的好药,让贺豹吃下去。三天以后,三个人商量雇一辆篷车,把贺豹送回云南,贺豹也乐意。又养了几天,贺豹能照顾自己啦,他们商量如何找童林报仇。仨人也明白明杀暗刺都不成,韩宝最后出了个主意:“哥哥,咱们设法入大内皇宫,把皇上家的国宝偷它一件,留下童林的名字。 只要皇上把童林一杀,然后咱就献国宝请死,绝不含煳。“吴志广一想:”好吧,就这么干。“ 他们俩有时白天,有时晚上,在紫禁城周围踩道,怎么进怎么出,胸有成竹啦。康熙五十四年四月十四日的晚上,韩宝事先写好了迷惑人的八句诗,用油纸包好。耗到二更天,两个人起来,把包袱背好,后窗户支开,两人打手式,飞身出来,拧腰上房。施展开矫捷身法,蹿纵跳跃,滚嵴爬坡。夜色濛濛,如同两缕轻烟儿,往正北直奔里城。“燕子三抄水”,越过护城河,施展“狸猫登树”的功夫,“哧哧哧”上了城墙。来到里首,往下观看,万家灯火已寂,百姓入了梦乡,长街之上,三三两两巡更走夜之人也不放在心上。二人下城墙隐蔽身形上民房,来到沙滩儿,直逼护城河。隔河相望,火枪手四人一排,在城根往返巡逻。两个人换好水衣水裤,一打手势,挨进护城河下水啦。好功夫,一点水声都没有。潜着身体,摇头换气,来到里岸,慢慢地爬上来,仔细查看火枪营的兵卒,越过火枪道,施展狸猫登树枝的功夫上城墙,在多角楼下,隐蔽身形。换了夜行衣,用油绸子包好水衣背在身上,这才飞身下禁城。 宫殿巍峨,在底下往上看不太险,可要站在殿嵴往下看都眼晕哪。不过哥俩的功夫确实不错,走一个地方,用粉漏子做点痕迹。就这样各处窥视,他们俩误入宁寿宫。偏殿之内,灯火通明。时逢恰巧,胡总管把一切备好,派两名小太监看守值班,他带着徒子徒孙喝酒去啦。这两个小太监贪睡。两个人商量,吴志广巡风,韩宝下手。只见他飘身下来,为了缩小目标,在院子里施展蛇行术,来到切近,掏出薰香盒子,打火点着关严,顺着门缝,捅进去一拉仙鹤腿,“哧——”浓烟可就进来啦。时间不大,听见里边打了两个喷嚏,就知道成功啦。然后收起薰香盒子,自己闻了解药,用手托着门带,推开了门,韩宝走着矮步进了更衣殿。他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了,正面八扇围屏,紫檀木雕刻五龙围绕,围屏心儿上的山水人物,全是点翠镶嵌。前边的宝座,御座前的紫檀木的御案,五色天然大理石心。殿角墙上挂着福寿字幅,都是御笔。墙上挂的全是唐、宋、元、明的名人字画。有虞世南、褚遂良的字,韩干的马,戴嵩的牛,怀素的狂草,李今时的山水,唐伯虎的仕女,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北墙是汉玉八仙人儿一堂,栩栩如生。南墙多宝阁内是俎豆钟鼎之物,还有珍奇古玩,各色奇珠异宝。正面都是紫檀的顶箱立柜金饰件,上有标籤号头。二尺八的澄浆砖墁地。围屏两旁是两盏大戳灯,罩着纱罩儿,画的是四季花,底下是花梨木底座儿,雕刻五龙抱柱。 第51页 韩宝一眼可就看见了悲翠鸳鸯镯,霞光万道,瑞彩千条。韩宝飞身过来,一看就知是至宝,他用原来的锦垫儿包好,掏纸条压好。把镯子用油绸子包严,往怀里揣好。垫步拧腰出了大殿。吴志广又担心又害怕,心想怎么这样长的时间,一看韩宝飞身上大殿,知道成功啦,打手势,按原来的路线,躲过火枪营,窜进护城河。来到东岸,飞上民房,换了夜行衣,出内城,越过护城河,回到打磨厂店房。 从后窗户进去,两个人也不敢点灯,摸着黑儿钻到八仙桌底下,才掏出国宝细看没错啦,便把国宝放在桌子上。韩宝说:“哥哥,您带起来吧。” 吴志广一摆手:“你知道我心粗,毁坏国宝就不能补救了。还是你带着。” 韩宝带起来,稍事休息,天光大亮,两个人梳洗已毕,出了店房,找地方吃点东西,才来到北城根王府切近,隐蔽身形看着。果然汤云、何贵押童林出来,有些百姓议论纷纷。他们俩跟着到协尉官厅,又跟到北衙门,到刑部。 没想到只打了一天的官司,让童林带罪捕盗。韩宝、吴志广一想:这可坏了,画虎不成反类犬。韩宝摆了摆头说:“哥哥,即便是童林捕盗,他也不知道是我弟兄办的。咱们看他上哪儿捕盗去。”他们看见童林、王爷出了北京,便算还店饭帐,也尾随于后直到油坊镇,这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来在英雄把式店,两人个刚要往里走,伙计从里边出来问:“两位爷台住店吗?往里请。”韩宝道:“伙计,有跨院吗?”“西院北房三间,也宽敞,也干净,您随我来。”韩宝、吴志广在由月亮门往西院的时候,发现海川他们爷俩在正房屋内。他们住在西院北屋,小包袱放下,先用布掸子抽抽身上的土,然后擦脸、嗽口、喝茶,让伙计给准备饭。“伙计,你们这饭菜怎么上得这么慢哪?”“爷台等久啦,真抱歉。因为我们老当家要招待两位朋友,这样就耽误您吃饭啦。”“什么朋友这么尊贵?”“唉,您不知道,我们老东家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姓李名源,人称展翅金雕铁掌李。老人家专门结交绿林好汉,这不是刚才还跟从北京来的朋友比武哪。几位一见如故,拜了义兄弟,把朋友请到我们东家的府上去啦。”“噢,那你们东家把朋友请走,为什么还让店里准备饭菜呀?”“哈哈,爷台还是真爱刨根问底。”“没事闲聊嘛。” “您不知道,我们东家就住在东院,南北两所大四合房哪。”“噢,这就难怪啦。你不说我们外乡人怎能知道哇。”伙计侍候着吃完饭,残席撤去。 两个人合计,“哥哥,您看怎么办?”吴志广想了想:“贤弟,咱们明天就远走高飞,离他们越远越好。他童林百日限期满后,就要领罪呀。”韩宝摇头:“您真煳涂,要是没有那个王爷,当然领罪,有了他可就不一样啦。 看来这个王爷最讨厌,咱们要杀童林是不容易,可设法治死这个王爷还不那么难吧。一会儿我踩踩道,天趁人愿,杀了王爷,那童林必死无疑。咱们俩本就是剐罪,难道还有两个剐罪吗?“吴志广一听,把心一横,说道:”对,一个羊是赶,两个羊是放,身子掉井里,耳朵还挂得住吗?“韩宝笑啦,说道:”好哥哥,您粗心别去,我到东院看看。“吴志广点头同意。韩宝从后窗户出去,拧腰上房,施展轻功来到东院。他也知道童林、李源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王爷他们三位还在饮酒谈心。 韩宝抽身回来,耗到二更天以后,两个人换好夜行衣,包袱背在身上,灯光熄灭,从后窗户出来,拔腰上房。星斗满天,凉风阵阵,二人蹿纵跳跃,提气轻身,直奔东院。吴志广在西房后坡巡风,韩宝飞身下来,走着矮子步来到门口,伸手拔出匕首,拨了拨门插管,里边儿并没插着。他带好匕首,才把双门推开,把军刃包袱打开,双手一分跨花栏,拢目神正看童林,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也知道童林厉害,双手一合,脚尖儿一蹬地,“哧” 的一声,窜到海川切近,“勐虎出门”,双刀奔海川胸前便扎。海川心里也正在想,这国宝定是他盗的,海川丹田里一攒劲,身体“唰”的一下就起来啦,脚尖一落地,高声喊道:“大胆韩宝,盗走国宝,还敢前来行刺。”海川双手一搭他的肩头,韩宝“燕子分云”,海川就势撤双手蜷起右腿,照韩宝胸前便打。“嘭”的一声,韩宝就是一个滚儿,“鲤鱼打挺”起来之后拧腰奔院中。海川伸手拿双钺,飞身出来。再看韩宝“大鹏展翅”,分双栏一瞪眼说道:“姓童的,国宝乃小太爷所盗,你敢把小太爷怎样?”海川一听,心里可高兴了,诈出你的实话,你住家有门儿,开铺子有板儿,我倒有了准目标儿啦。“韩宝,这官司你打了吧。”海川往前抢步。韩宝左手晃面门,右手“顺手推舟”奔海川的前胸,海川往左一滑步,右手钺一支,左手钺就掳。韩宝一矮身,海川用左脚照他左边小腹就踹。这叫“鸡登步”,韩宝躲不开,应声而倒。海川一飞身来到切近,想用钺把他扎伤。吴志广踩中嵴飞身而下,照定海川斜肩带背就剁。海川左脚当轴儿,一转身左手钺一挂,左脚扎根,用右脚里踩一腿,“嘭”,吴志广也是一熘滚儿。这时韩宝起来,海川双钺一加紧,心中想道,若凭我的本领赢他们俩是有余,可想拿他们两个很不容易。正在作难,忽听得北房上,有人痰嗽一声:“贤弟,与什么人动手?”海川一听是老哥哥李源,149急忙大声喊道:“老哥哥快来,这是盗国宝的贼人,别让他跑了。”老侠从房上飘然而下。韩宝一掉脸,用右手照老侠面门就打,老侠双手一攥两头,当中一崩他的手碗,韩宝一撤,老侠左手把一撒,右手单提棒,轮起来一抽,正是韩宝的腰上,“啪嚓”一下,把韩宝打出一熘滚去。韩宝蹿上东房,吴志广上了西房。 第52页 老侠李源让海川照顾王爷,自己飞身上房追了下来,眨眼间来到村口,老侠高声喊:“钦犯往哪里逃走!”韩宝吓得魂不附体,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脚下攒劲,“沙沙沙”飞也似的狂奔。老侠把腾蛇棒扛在肩头,微微一伏腰,脚步加紧。韩宝一看要坏,又一看南边大片的庄稼地。 “吱熘”就钻了进去。老侠一想拿不住他多栽呀,往前一探步,左手棒一抡,“唔”的一下,正打在一个人的腿上。“噗通”这个人就趴下啦。老侠用膝盖一顶他的腰眼儿,掐折他的绒绳,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给捆上啦:“鼠辈,竟敢盗国宝逞凶,这官司你打了吧。”就听见这个人说话,是江南口音:“哎呀,师父,是我哇。我只是偷过您二十两银子,怎么就要把我送官哪?”“啊!”老侠低头一看:“冤家,是你呀!”猫腰把绑绳就给解开啦。这个人站起来把绒绳系好,趴地下磕头:“哎呀,弟子有礼,您老人家为什么见面就打我呀?” 这个人中等的个儿头,细条的身材,很灵便。长圆的脸膛儿,两道细长的眉毛,瞳仁发亮,越黑天越发亮。穿着一身蓝,腰里别着一口刀,这刀有尖儿没有刃儿,刀背刀刃都一样,骑着走三里地都刺下了屁股。把这刀往墙的砖缝里插,来回一晃摇,砖就活动了,如果挖窟窿偷人最合适,所以这口刀叫“摇山动”。这个人姓孔名秀字春芳,有个外号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他是扬州人。孔秀小时候,家里很苦。在他八岁那年,由于闹瘟疫,父母双双去世。上无三亲,下无六故,孩子就在街上要饭充飢。钞关街上有两座大庙,西边是老道庙,叫“玉顶九龙观”;东边儿是和尚庙,叫“龙泉寺”,方丈名叫普照。有个外号叫“长眉罗汉铁背禅师,很好的功夫,他就是童林的二师哥。这座大庙的山门外,左右有两根大旗杆,高有一丈八尺,十几道铁箍,底下两块大灰杆石。孔秀总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爬这两根旗杆,孔秀身体灵便,比谁都爬得快。每次爬的时候,影壁旁边站着个矮个儿小老头儿,瘦小枯干花白鬍子,穿着一身米色绸长衫,茧绸裤褂,福字履,笑眯眯地看着孔秀。有时候也给孔秀几个钱,叫他买吃的。这天孔秀爬完要走。 老头走了过来叫道:“孔秀哇!你还没吃饭吧?”“嗯,这就讨去。”“来来来,你到我这里来。”孔秀答应着跟随老头来到东院,到了北屋,老头叫孔秀等着,时间不大,叫孔秀到房去吃饭,吃完以后来到北屋。孔秀磕头说道:“我谢谢您老爷子。”“不谢不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哪?”“家里只剩下我一人,其余的全部死绝了。”“孩子你也应该学一技之长啊。”“老爷子哟,不要担心,我现在对当乞丐很有些能耐的。”老人摇头说道:“孔秀哇,乞讨不是长久之计,别的你都没有学呀,即便是偷人家,没有师父也是行不通的。” 原来这位老英雄姓陶名润字少仙,有个外号叫神手东方朔。他弟兄两个,都是横跳黄河竖跳海,万丈高楼用脚踩,日走千家夜进百户,偷富而济贫,做了很多善举的人。老二现在扬州北边开了个大店,日进斗金,姓陶名荣字少华,有个外号叫“狸猫草上飞”。前十年就给哥哥捎信,叫他去店里亨福,可大爷为人耿直,不愿给兄弟找麻烦。陶大爷爱好棋,这普照禅师也喜欢手谈,为了这个就在龙泉寺东院租了这个院子,没事就跟和尚下棋。就这样陶大爷发现了孔秀,尤其是那双眼睛,作为绿林人可太好啦,(因为越黑他越看得清楚。)这样才把孔秀叫到东院。现在老英雄告诉孔秀:你的身体练别的不行,只能练黑道儿的买卖。孔秀乐意,拜陶大爷为师。教孔秀盘腰窝腿,学拳脚军刃,然后学上道儿,开始偷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孔秀从八岁开始学艺,眨眼就十二年。这身小巧之艺,很不错。陶大爷给了他一身夜行衣百宝囊,一口摇山动,把门户的规矩都告诉孔秀,虽是黑道,也不准越理胡行。二十岁的孔秀,在江湖路上行道,很快的出了名,而且品性端正,闯出个外号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 孔秀游歷江湖,来到常州府,自己的钱已不太多了。北门里路东,五间门脸的一个大饭馆,黑匾金字“满春园”,上边有两个小字是“清真”。里边刀勺乱响,香味笼罩着半趟街。自己想着先吃饭,然后踩道,晚上偷一点钱花。他一进屋,伙计们跟穿梭的一样,来往端酒上菜,饭座满着。一个伙计过来。“爷台,上楼吧。”“好吧。”伙计一声喊:“楼上看座。”“唉!” 楼上有人答应。孔秀来到楼上一看,人也不少,西边临街的楼窗儿,有张八仙桌。孔秀坐好,一边吃一边往外看。他瞧路西有一条宽宽的胡同,路南有两家大户人家,敢情这是后门儿。孔秀吃完饭,给完了钱,来到前边这个胡同,更显得宽敞,胡同口有个木牌子,上边三个字“清风巷”。东口路北头一家敞亮大门,东边有走马门,一边八棵门槐,整砖到顶的高墙。里面房子不少,甲第连云。再往西来,路北又是一座大门楼。西边的走马门,门口也是八棵门槐,磨砖对缝的墙。这两家都关着门。孔秀一想:今晚上就在西边这家照顾照顾吧。他一看路静人稀,在走马门旁边的墙下,用粉漏子拍了个暗记儿,然后找了个地方休息。耗到天交二鼓,换好夜行衣,小包袱往身后一背,“摇山动”往腰里一别,飞身上房,施展小巧之能,直奔清风巷。先到墙角认清粉记,用手抹掉,然后上房,加小心各处窥探。到了三层院,北房以内灯光明亮,孔秀施展“珍珠倒捲帘”之技,从横楣子往里看,东头是个暗间,里边没有灯。眼前是两间一通连儿的屋子,迎面几案盆景都是最珍贵最讲究的,八仙桌上放一个五彩的大果盘,上面放着几个大佛手,散发清香。上首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穿着素衣服,两只小脚穿南绣平金的小靴子,一身藕荷色衣裙,繫着一条粉绫子汗巾。藕荷色的绢帕,在二纽儿上繫着。这姑娘也就是十四五岁,圆脸膛面似出水芙蓉,弯眉大眼,长得太俊啦。她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哪。孔秀是个正人,他一瞧这是姑娘的闺房,有银钱自己也不能进屋窃取。他正要收身上房,就看这姑娘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挑粉绸子门帘进了里间屋。也就在孔秀要翻身上房的时候,他的后腰上“叭哒”一下就重重地挨了一弹儿。“唔呀,哎哟。好疼哉。”他知道坏了,一松手“唰”的一下,一个“云里翻”脚扎实地,抬头往房上看,刚才那个姑娘,身后背着宝剑,斜身背着弹囊,左手拿插把弹弓正站在房上。(传说五代时候,四川眉山有一位张远霄,入青城山学道,遇见一位四目老人传给他打弹弓。蜀国国主孟昶有一张远霄挟弹的画像,后来宋太祖派大将曹彬灭了蜀国,花蕊夫人把这张像就带到宫中来交给宋太祖赵匡胤了。其实最古的时候,茹毛饮血的年代,父母死了弃尸荒郊,任鸟兽啄食。孝顺的儿子研究出掷弹的方法,为的是不忍父母遗体被毁,用弹打鸟,叫“飞土逐肉”,赶走鸟兽。后来人类进一步的发展,弹弓的尺寸是十八拳,两头叫“脑儿”,拴这竹排子要用水牛筋,叫“牛筋爪儿”,用别的东西不行。当中盛弹儿的地方叫“斗儿”。斗的两边并不均等,一边长些,一边短些,用的时候短的方面冲上,若要拿反了,这弹正打在自己手腕子上。再说这弹丸要用胶泥,就是有粘性的泥。把头髮铰成碎末,还要掺上铁末,为的是分量重,团成滴熘圆,差一点也不成,晾干了才能用。)这姑娘左手持弓,右手拿弹,孔秀可叫苦了!他往上一仰头,“唔呀!”姑娘的弹丸正打在脑门上,孔秀抹头就跑。这正是姑娘弹打孔春方。 第53页 第七回 童海川收徒李家店 侯振远应邀巢父林 上回说孔秀在常州行窃,姑娘用弹弓打他,“啪啪啪”,孔秀的脖子后脑勺,嵴梁骨,屁股蛋,这一阵弹弓,可把孔秀打得够呛。“唔呀,要了我的命了,这位姑祖宗打得真准。”孔秀慌不择路,他往后院跑,姑娘追着打。 正好后边是一趟街。东门外正对着路东的清真饭馆“满春园”。赶巧楼上有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正扶着栏杆,往胡同里看,一眼就看见孔秀往胡同口这边跑。这个年轻人扶栏杆一飘身,“唰”的一下翻身进了胡同口,张开双臂把孔秀给拦住了。孔秀一看这个人七尺上下,细腰窄背,身穿蓝绸子长衫,白绸子裤子、汗衫儿,腰系绒绳,缎靴子高靿儿白绫袜子,松散地梳了一条漆黑油亮的大辫子。面如冠玉,剑眉朗目,鼻直口正,大耳有轮,是一个倜傥不群的英俊青年。 后边这个姑娘边追边喊:“师哥,这个人上咱家窥探,被我给追出来了。” 年轻人说了一句:“知道了。”看了看孔秀,便问:“你是哪的朋友?为什么越礼胡行,我们家中只有小妹在家,你因何前去?”孔秀一瞪眼:“混帐东西,你不要多说,我是正门正户的,管你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因为她是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家,我若下手多有不便,要是你在家,那我早就偷你个混帐王八羔子了。”年轻人也大笑起来:“朋友,这一说你倒有理,我们倒没理啦。”“一点也不错的,我又没拿你们什么东西,可是这个小姑娘打破了我的头,还要追着打。你又来截我,天底下还有好人走的道没有?”这姑娘听了也不敢笑,怕师哥数落自己。这年轻人把脸一沉:“你偷盗窃取反而有理,你叫什么名字?”孔秀伸手把摇山动拿出来,往自己袄袖上蹭,一边蹭一边往前走:“你要问我,姓孔名秀字春芳,任你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 “物”字还没说出来,冷不丁儿用小刀对准年轻人的胸前便扎。孔秀原以为这个年轻人没有经验,哪知道他受过高人传授,只见他不慌不忙,用了一招断掌,“啪”的一下,“铛啷啷”把小片刀打飞,卧腰一脚,“嘭”地把孔秀踹出一熘滚去。“哎呀!”孔秀想要起来,办不到了。年轻人一个箭步过来,磕膝盖顶腰眼儿,抹肩头拢双臂,把孔秀给捆啦。 就在这个时候,南墙上有位老人家咳嗽一声:“孩子们,黑夜之间与何人动手?”男女二位都叫了一声:“师父,您快来。”也没看见老人家怎么晃身,离孔秀有三丈挂零,一阵风似的就站在了孔秀的身旁。孔秀嘴可不闲着:“我说这位老爷子,您给说句好话,把我的绑绳解开,我好给您行个礼,免得叫您挑眼吶。”老人家一听大笑起来:“把这位的绑绳解开。”年轻人过来给孔秀解开。孔秀站起来一看这位老人家,是个大身材,猿背蜂腰,身穿蓝绸子长衫,挽着袖口,腰系骆驼毛绳,白绸子小褂、蓝绸子中衣儿,高靿白袜子,寸底福字履。赤红脸,头顶全歇了,白剪子股小辫垂于脑后。两道蚕眉,双鬓斑白,寿毫长到唇边。虎目如灯,鼻如玉柱,唇似丹涂。一副银髯满胸前,不散不乱,真是发欺三冬雪,须压九秋霜,老马嘶风,雄心不减。 孔秀说:“老爷子老前辈,小子给您叩头了。”“起来起来。”“老爷子贵姓啊?”老人摇摇头,“你姓什么?叫什么?有门户么?师承谁呀?” “我名叫孔秀,自幼父母双亡,拜”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为师,学的就是偷盗窃取。可门规很严,小子不敢做损阴丧德之事”。老人点点头,“你说得不假。不过萍水相逢,我想劝你几句,这偷富济贫,恐怕也不是长久之策吧。你二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岂能把这锦绣年华白白虚度。应该堂堂正正的做番事业,扬眉吐气地走路,应该找个安身立命之处。陶少仙是你师父,这个人品性端正,偷富济贫一辈子,结果还是两袖空空,老境堪怜哪!你应该另投师门,重学技艺,找个正当事情干干。不然日月蹉跎老将至矣,那可就一事无成吶。我看你是两只鲜眼,这很难得,可不能不用在正途上,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嘛。把你的刀拿过来。”孔秀答应,把刀捡起来递过去道:“老爷子,我听您的话,改邪归正,您可不要杀我。再说我这口刀专为挖窟窿偷人用的,也没有刃”。“哈哈哈……”老人家一阵大笑:“冤家,老夫杀你何须用刀哇!”老人家把刀用左手接过来,把刀尖儿夹在右手中指和食指中间,左手一推刀把,“嘿!”就看这刀“喀喀喀”围着两个手指转了三圈儿。(好么,成了钟錶的发条啦!)孔秀看得傻眼了:“老爷子神力,小子低头服输了。”“哈哈哈,你再看这个。”老人家把二指抽出来,攥住刀把,左手在刀把前边也攥住,右手往下拉,左手往前一推,“唰” 的一下,小片刀又直啦。“哈哈哈,孔秀,你看如何?”孔秀“咕嗵”就跪下啦:“老爷子,我这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鬚’,您老爷子恕罪吧。” 这孔秀哪知道眼前这三位是谁呀?常州府北门里清风巷东口路北第一家住着的这位老人家,姓冷名镇表字远回,江湖人称百折不挠青云叟,十二剑客里数的着的上上人物,掌中一口剑,内外两家俱臻绝顶。 第54页 挨着老剑客西边住的是“赛判儿飞行侠”苗泽苗润雨的家,论辈份论资格,苗老侠可比不上冷老剑客。苗老侠红毛宝刀一口,天罡刀三十六路,也很了不起。老妻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叫飞霞,从五、六岁就跟随冷老剑客学艺,全凭一口剑、一把插把弹弓。剑客爷们给起了个美称,叫金弓女二郎,今年才十五岁。这女子不但功夫好,人品也出众。男青年名叫满玉华,是个清真教徒。这满春园饭馆就是冷苗二老拿的本钱,由满玉华当掌柜。苗老侠去山东访朋友,冷老剑客在家。孔秀画的粉迹,冷老剑客早已发现,便到家里嘱咐飞霞,晚上留神。又去饭馆告诉玉华:你叔叔家今晚兴许要闹贼。 孔秀一来,冷老剑客就看出来是个“初出茅庐”的人物。姑娘在屋里坐着等孔秀,他可就到啦,姑娘到屋里取剑拿弹弓,挂弹袋从后面打将出来,老剑客爷知道孔秀的能耐不大,怕孩子们把孔秀给杀了,便制止弟子,又现绝艺警告孔秀。冷老剑客叫玉华取来纹银二十两,“给你拿了去,希望你回头勐醒,万一偷盗有本领的人物,焉有你的命在?老夫不是逞强,只是让你明白。” “我谢谢老爷子。”磕了个头,然后带起摇山动走啦。 孔秀离开常州往北走,到了扬州拜见老师陶少仙。孔秀提起自己挨打的事,陶老英雄心中难过,也愿意孔秀另投老师。孔秀才来到直隶清河油坊镇,打听李源是位有名的老侠,他头顶门生帖儿前来拜师。跟李源见面时,孔秀把从前的经歷都作了说明。李老侠想了想说:“收下你吧,不过今后要改掉你这偷盗恶习。”没想到孔秀一学武艺,事情根本不那么简单。李老侠的功夫是硬功,孔秀练不了。两年也没学出一点眉目来。孔秀万般无奈,偷了老侠二十两银子跑啦。李源知道以后这个骂呀:“好小子,竟敢偷师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倒是李大奶奶直劝:“徒弟花你几个钱,你还生气,算了吧。”孔秀离开油坊镇已经三年多啦,又从江南回到清河,想起师父来,这样今晚才赶到油坊镇。远远听到师父在喊,他顺着庄稼地走出来,没想到叫李老侠打了一棒。韩宝已经逃走。李老侠把他解开,问从什么地方来?“师父,我从扬州来。”“跟我回家。”爷儿两个顺东墙走进来。先给王爷请安,细细地把刚才的事情一说,王爷很高兴,“老侠客,这倒是件好事,咱们的事情好办了,总算知道国宝是谁偷的啦。”海川问道:“哥哥,怎么韩宝跑啦?”又指孔秀,“这是谁呀。”李源道:“海川,要不是他,我就把贼人给拿住啦。他是我徒弟孔秀。快给王爷磕头。”孔秀先给王爷行礼,再给海川行礼。王爷很喜欢孔秀。李源一想,海川正在用人之际,王爷也需要有人侍奉,何况海川还要自立门户收桃李哪,不如让孔秀拜童林,学点内家功夫。 老侠便把自己想法跟爷儿俩一说,王爷挺乐意。海川想了想说:“哥哥,我就先收个记名弟子吧。”李老侠才让孔秀拜师。孔秀给海川磕了八个头,再给王爷磕。然后给李源磕,改口叫伯父,彼此道喜,然后都坐下。 李源跟王爷商量,“今晚之事,说明不是侯门弟子盗的国宝啦。看来我们该着手访韩宝他们,可他们家里有大人哪,八卦山李昆是武林高手,我想归根到底还是要去见李昆。王爷,如果要见李昆,就不是我和海川能办到的。 咱们还要去山东见双侠,一定请出侯老哥哥来,那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再说还要通过他带着海川多认识武林高手,更需要他帮你创立门户哇。“王爷、海川从心里敬佩李源想得太周到啦。王爷道:”李老侠,您说得太好啦,海川你真得谢谢哥哥。“海川就要行礼,李源拉住说:”你们爷俩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我带孔秀到后边见见他伯母去。“这样侍候王爷躺下,孔秀随老人家到后面见伯母还有师弟们,不在话下。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爷几个吃完早饭离开油坊镇,踏上大道,孔秀背着大褥套,大傢伙儿说说笑笑颇不寂寞,进山东走济宁州直奔东昌府。爷儿几个正往前走,李源用手一指:“王爷、海川请看,东南方向就是巢父林。” 王爷一看,喝!黑压压雾沉沉,烟峦瀰漫,一望无际。“哎呀,李老侠,怎么这么大的树林哪?”“这个树林,方圆近百里,里边有百八十个大小村庄镇店。不是本地人,不用说人行小路,就是大车道也找不着哇。”“噢,这个大森林有年头啦。”“爷读书多年,知识渊博,一定知道,相传有巢氏积木为巢,到他死后,后代人就把他葬埋于此,所以才叫巢父林。巢氏的坟就在林中正北。一道大河,从东南方向流出巢父林,这就是明堂河。这里是水旱保收,景致清幽的好地方。”说着,可就来到树林附近,但见森林浩渺,树叶飒飒,好不怕人。桑柳榆槐松柏,应有尽有。王爷他们随李源一进树林,林中浓荫蔽日,杂草丛生,顿感凉爽。再往里走,只见一片绿油油的庄稼,禾苗茂盛。水网交错,都是从明堂河流出来的支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然自在。离侯家庄越走越近了。这不过是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周围树林围绕,一条宽敞的街,侯家在村西口路北,外边都是土地圈儿,里面全是瓦房。大门敞亮,座北朝南一边四棵大门槐。路南是个大场院,足足有三十多亩,门口有不少的长工月工。台阶上站着一位一身粗布衣服的老头,鬚髮皆白啦,这是侯家的老总管侯宝。老侯宝一眼就看见了李源,别看这么大的年纪,腿脚很利索。赶忙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李老员外爷,侯宝给您请安,您有些日子没来啦。”李源可不敢受他的礼,抢前几步拦住道:“老哥哥,您倒好哇?”“托福托福。”李永、李宽过来磕头,“侯宝大伯您好。” 第55页 侯宝作揖还礼,“折寿折寿”。“侯宝老哥哥,您快到里边提一声,我和北京的朋友看大爷二爷来啦。”“是是。” 年轻的搀着侯宝总管往里走,没想到侯二爷正出来,连王爷海川他们都看见啦。有这么句话:“在家无常礼”,侯二爷光着膀子,手里一把大芭蕉扇,“唿哒唿哒”扇着就出来啦。侯宝喊道:“二员外爷,快换衣服去,来了北京的客人啦。”其实,侯二爷已经看见李老侠啦:“不就是李源贤弟吗?” 可再一看,还有海川和另一位生人,老侠脸一红,撒腿往里跑。 说话间,侯老侠侯振远带着弟子们出来啦,王爷眼睛一亮。只见老侠中等身材,身穿米色绸长衫,白绵绸裤子汗衫儿,白色高靿袜子,寸底福字履,大红缎子镶边,上边五福捧寿,红缎子沿边儿,雪白的寸底,上边连个泥点儿都没有。顶都歇啦,白剪子股儿的小辫,脸上皱纹堆累,饱经风霜,两道蚕眉寿毫老长,一双虎目含威,赛似两颗明灯。鼻如玉柱,唇似丹朱,一副银髯胸前飘洒,这可就难得啦。多数老人下半截鬍子都发黄,可侯老侠全是白的,不散不乱,根根透风。形神潇洒,一点武夫之气没有,文诌诌好像一位教书的老先生。王爷再一看,这位老侠客左肋下佩带一口宝剑,绿沙鱼皮鞘,金饰件,金吞口,蓝带子勒把儿。双垂蓝色灯笼穗儿。这口宝剑折金断玉,削钢剁铁,价值连城,名叫“龙渊古剑”。老侠客今年八旬开外,精神矍铄,按剑把往外走,步履刚健,面带笑容:“李源贤弟。”李老侠抢步过来跪倒磕头,“兄长,您倒好哇。”侯老侠双手相搀:“贤弟,愚兄怎敢受此大礼,托福托福。”海川赶紧走过来,“您是侯老哥哥吧,请受小弟一拜。” 李源赶紧介绍:“哥哥,这是北京来的朋友,童林童海川。”老侠一听:“久仰久仰。贤弟,你二哥带着孩子们去北京,多蒙你大力关照,回来一说,愚兄就该立刻去京都登门致谢,奈因俗事冗杂,未能如愿。兄弟倒先来了。请起请起。”老侠伸手拉起来。 王爷过来一抱拳,“这是侯老侠吧,久慕高名,梦想眠思,今日得会尊颜,三生有幸啊。”老侠一怔:“二位贤弟,这位是……”海川一乐:“哥哥,这是我的主人。”侯振远恍然大悟:“哎哟,原来是王爷驾临寒舍。草民不知,死罪死罪。恕草民接待来迟,请千岁恕罪,草民衣冠不整,给王爷叩首啦,”说着跪下来,王爷赶忙双手相扶:“老侠客请起,本爵此番前来,乃是微服至此,请老侠原谅。”“爷驾光临,蓬荜增辉。先前几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到王爷府中搅闹,真是无法无天。虽说是他们胆大妄为,也是草民教诲不严所致,请爷驾开天地之隆恩,饶恕草民无知吧。”“老侠客太谦啦。 如无此举,海川何识阁下?此番与海川冒昧而来,一是得见尊颜,二有大事相求,愿与老英雄尽叙肺腑之言。“侯振远一听,心中沉吟:这爷俩不远千里来到山东,屈尊下教,到底有什么事情呢?”爷驾,侯振远恭敬不如从命啦。“ 刚说到这里,侯二爷穿好长衫,红光满面的出来,海川跑过来磕头:“二哥,小弟有礼啦。”二爷抱住“兄弟兄弟,欢迎欢迎。”李源过来行礼:“二哥,您好!”“哎呀,承问承问。”海川拉着二爷,“您这儿来,我给您介绍介绍,这是王爷,我的主人。王爷,这是我哥哥侯杰。”侯二爷抢步行礼:“草民接待来迟。”王爷伸手抱住,冲着侯杰侯二爷的光头大笑:“哈哈哈,二侠客好亮啊。”“嘿,王爷见面就跟老头儿开玩笑了。”侯二爷臊得满脸通红。李永,李宽过来给两位伯父行礼。海川叫过孔秀给两位老伯父行礼。 众弟子也过来给王爷叩头,然后又都见过李源、童林。 家人接过被套包裹。侯振远抱拳,请王爷和李贤弟、海川到里边。进大门过垂花门,穿过腰厅,来到北大厅,王爷看着房屋整齐,院里栽种异草奇花,浓郁芬芳,十分幽雅洁静,不由得暗中赞嘆。他们把被套放到廊下,底下人打帘子,来到屋中,几案方桌,明窗净几,四壁上挂着字画,真草隶篆都是名人手笔,也有侯老侠自己写的,真是琳琅满目。王爷就知道侯振远文武全材。大家掸土、擦脸、嗽口,然后入座品茶。老侠才问海川、王爷,“爷和海川怎么会和李贤弟同时来到山东呢?”王爷把经过一一说明,并且还说有要事请老侠客鼎力相助。“海川,你不妨把事说给老侠客听听吧。”海川就从自己学艺开始,一直说到困京师,王府当更头,五小侠闹府,出任教师,打贺豹、丢国宝、奉旨捕盗,自己如何想的,王爷怎么说的,下山东送单刀拐,韩宝行刺,诈出实话,由兄长李源带我们来到山东拜见兄长,详细说明。 王爷这才搭话:“老侠客,本爵此次专程来山东,就是恳求你大力帮助,拿住韩宝、吴志广,请回国宝,请老侠万勿推辞。”侯振远一听,一阵为难。 本来自己年过八旬,与兄弟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仰仗朋友们的捧场和自己的武艺,可以说没栽过跟头。急流勇退,见好就收,寿终正寝,盖棺定论,也算不错啦。现在海川、王爷亲自相邀,要说拒绝的话,难以启齿;如果答应下来,哎呀,我八十多啦,韩宝、吴志广是八卦山的弟子,我侯廷的本领能敌八卦山吗?万一栽个跟头,岂不坏一世美名。千思万想,左右为难。又一想王爷亲到山东相请,得啦,士为知己者死。便一拱手道:“王爷,海川,按理说侯廷技艺微薄,唯恐有负王爷重託,不过海川既以我为识途老马,好吧,我情愿出力协助。”王爷一听都站起来啦。王爷多聪明啊,他知道侯振远是发自肺腑的话,他更知道功成名就的八旬老人出山是多么不容易。“老侠慷慨仗义,本爵实深敬重,我替海川谢谢。海川,还不给老哥哥磕头道谢!” 第56页 海川撩衣跪倒:“谢谢兄长的厚爱。”“贤弟请起吧。”海川又给二爷侯杰和李源磕头道了谢。然后酒宴摆下,海川又叫阮和把被套内的单刀拿出来。 王爷居中而坐,大家相陪,轮流劝酒。王爷看到绿林侠义的豪爽,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哇。 正在这个时候,老总管侯宝进来啦,走到侯廷的旁边,低言悄语说了两句,老侠点头:“叫他进来。”“是。”侯老管家出去啦。一会儿功夫,从外边进来了一个人,王爷一瞧,这个人看上去在五十多岁,虽说瘦小枯干,倒也显得精明强干,矮身材,一身土布裤褂,脚下搬尖洒鞋,打着皮弯子,黄脸膛,黄眉毛,黄眼珠,小鼻子头,四字口,薄嘴唇,黄头髮打着小辫。 斜背一个小包袱,满脸风尘。进来之后,先给侯振远磕头:“王三虎给老爷子行礼。”起来又给二爷磕头:“给二老爷子行礼。”二爷说:“这么大岁数,快起来吧。”“谢谢二位老爷子。”“三虎,你回家有事吗?”“有封书信请老人家观看。”说着话,王三虎取出一封信来,往上一递。侯老侠伸手拿过来,抽出信纸,仔细观瞧。看完之后,把信收起:“三虎,你把事情详细说说。”“是。”王三虎这才备叙前情。 原来侯振远他们哥俩,对徒弟十分慎重。杭州上天竺街住着一个人,姓黄名灿表字金铎,家里十分豪富。他自幼练武,苦于得不到名师指点,离开乡井来到山东投师访友。后来听说巢父林有侯老侠,就托人把自己带进巢父林侯家庄,住在东头德义店内,第二天头顶门生帖,来到侯家跪门拜师。家人们问清后,回禀老侠,侯振远叫下人告诉黄灿,说自己年迈体衰,没有精力授徒,请他另投名师去吧。黄灿无奈回店,次日又来跪求。一连半月,天天都来跪门,老侠还是不收。黄灿回店,晚上独对孤灯,发起愁来,有些意懒心灰。这个时候店伙计进来了:“这位爷台有什么心里不痛快呀?”“唉” 黄灿嘆了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千里迢迢到山东,慕名拜师,可老侠拒而不纳,自己心里难过呀。”伙计摇了摇头。“爷台,您的办法不对呀。”“怎么?”“您从江南来,是好人,还是坏人,侯老爷子都不知道,人家能轻易授艺吗?”黄灿一听,点了点头:“伙计,你说得对,可怎么让他知道呢?”伙计一乐:“客人,我给您出个主意,那位老管家侯宝,在府上最有威信,您给他买份礼物,再去磨他。只要他一说话就成啦。”黄灿听了伙计的话,真的买了一份重礼,来到侯家要见侯老总管,下人给通禀进去,有人把他领到东院来见管家,黄灿见着就磕头:“老主管,黄灿给您行礼。” 侯宝把他扶起来:“你叫黄灿?快坐下,听说你来了不少日子啦。”黄灿就把求师的事细说一遍,老侯宝点点头:“黄灿哪,我劝你回家,我们员外爷脾气古怪,不好说话,你托谁也不行。他要说不收你,就是不收你呀。”黄灿先把礼物送上,然后苦苦哀求。时间长啦,侯宝真是被磨得够呛啦,这才答应:“黄灿你回店去,明天早晨来吧,我替大爷收下你。”黄灿高兴地趴地下磕个头。当天晚上侯宝来到客厅,见双侠行礼坐下,侯宝把黄灿求师的事情提啦:“我替大爷收下黄灿,一来这小孩不像是个坏孩子,二来听了他的家世,也还可以,我让他明天来。”这样才收下黄灿。 黄灿在山东练艺八年,功夫很不错。这一天,他向师父提出想回家看看,老弟兄答应下来,黄灿回家,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来看望,才知道他学了一身武艺。没有多少日子,亲戚朋友拿出五万两银子,黄灿自己拿了五万两银子,在上天竺街开了个镖局,临街大门脸,里边有二百间房子,油刷一新,写好了匾:“金龙镖局”。一切就绪,黄灿来到山东,面见老师,一来请老哥俩带着师兄弟们去巡游江南,二来请侯宝大爷去杭州玩玩,三来请师父把有经验的老人儿给介绍几位。侯振远先叫王三虎带着十几个人去杭州帮忙,侯氏双侠带徒弟们去杭州为金龙镖局开张剪彩,回来再叫侯老管家去杭州玩玩。事情顺利办好。这以后,侯宝经常去杭州住几个月,黄灿年节准来山东。这买卖可就做起来。非常兴隆。年终结帐,雪花白银盈余十几万两。 谁看着都眼红啊。 在下天竺街住着一位武林人物,姓潘名龙字宏鼎,江湖人称威镇长江,为人仗义疏财,很有血性。他跟黄灿关系不错。潘龙幼年时拜在宣化府秋林寨,师父是一位赫赫有名的老侠,姓秋名田字佩雨,人称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此人年近九旬,受异人传授,掌中一口辘轳大宝剑,斩金断玉,当年秦始皇佩此剑斩过荆轲。天罡剑三十六式,打遍天下无敌手。潘龙还有一个师叔,是个出家人,名叫法禅,江湖有名的铁背罗汉法禅僧。他和北侠是亲师兄弟,又是云南八卦山李太极的拜弟,身为四庄主。潘龙是当地的大财主,看别人有钱,他并不生馋。可他手下有个伙计,叫蝎虎子白亮,这个人心术不端,几次鼓动潘龙说:“咱又不是无名之辈,干什么都叫黄灿挣去,咱也开个镖局,最起码也争他一半买卖。”潘龙说:“我跟黄灿从小就是朋友,他挣个钱不好吗?再说这样做也不仗义。”白亮说了几次都不成,他又撺掇潘龙的儿子金角鹿潘震,这个年轻人叫白亮说活了心,跟他父亲磨,潘龙一想:得啦,开一个吧。您想他自己有钱有房子,从外表上看跟黄灿那边差不离,叫“飞龙镖局”,同行同道的镖局来了不少人祝贺,黄灿也带着镖师们来贺新挂红。买卖开张以后倒也不错,但比起金龙镖局,生意要差一半,白亮他们就生气,往潘龙的耳朵里吹风,让他设计把黄灿挤垮。虽说船多不碍江,可也挤得慌啊。黄灿跟王三虎商量:“三哥,飞龙镖局那边和咱们有些争啊。”王三虎也看出来啦:“黄镖主,你这几年也挣下几十万两,说真的是够过几年啦,广厦千间,夜眠八尺。你跟潘镖主是多年邻居,潘镖主是个好人,口快心直。可这人性如烈火,耳根又软。咱们不要因为买卖伤了和气。依我说就让他们几份买卖。咱们少做些。你乐意吗?”黄灿一听很高兴:“三哥,难怪人家都说您心地忠厚善良,您跟我想到一块儿去啦。不过我想的跟您想的不完全一样,咱们让他们镖行买卖,也可以干点别的补上。”“别的干什么?”“我正要跟您商量。我有个朋友,在钱塘县衙门里做事儿。我看西湖里的鱼真多,咱们花几百两银子办张鱼帖,再置几十只打鱼船,不就行了吗?”王三虎一拍大腿:“黄镖主,还是你年轻,脑子好使。 第57页 对对,这样,咱们不至于跟‘飞龙’家伤和气,你办吧。“ 没有半个月,鱼帖办下来,打造了五十只船,又花钱请了几位把式,制了几十副网,放船打鱼,好发利市啊。这打鱼的盈余胜过保镖。镖行买卖尽量往飞龙家推,实在是老主顾推不开的才应下来。没想到这些主顾,即使是黄灿金龙家不保,也不愿去找飞龙家。飞龙家的生意日渐萧条,潘龙也很发愁。晚上白亮进来。“潘镖主,您知道吗?”“什么事?”“‘金龙’家不但保镖欺行霸市,看来买卖也让他们抢啦,他们办下鱼帖来,西湖打鱼,‘金龙’家发了老财啦。您说,他们让别人吃饭不?”潘龙一听心里可就不痛快啦。第二天到西湖一看,金龙镖局热火朝天地打鱼。潘龙一想:“好啊!黄灿,咱俩对着干吧。”他也花钱请客,办一张鱼帖来,再买几十只船,由白亮率领下湖捕鱼。钱塘县令把黄灿、潘龙都找到衙门,当面说清,以“三潭映月”为分界线,西边由‘金龙’负责打鱼,东边由‘飞龙’负责打鱼。双方各不相扰,任何一方不准越界捕鱼。 黄灿回来后,十分生气,他想:真是人善有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对得起你姓潘的呀!保镖我让你,怎么我打鱼你又找上门来,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呀!看来祸到临头须放胆,我斗斗潘龙。正在这个时候,王三虎进来,黄灿便说:“三哥您坐下,我跟您说,我要跟潘龙闹事,他不能得寸进尺。” 王三虎一摇头:“黄镖主,您不是够花的了吗?让他们也吃口肥的,双方打鱼也可以么,不必伤和气。”黄灿一想:“对,三哥,您的心意我全明白,惹气伤财,忍了吧。” 您说这事情也真够蹊跷:飞龙镖局不打鱼的时候,西湖里的鱼真多,他们一打鱼,三潭映月以东的鱼,就好像有人通知一样,连一条大的都没有,奇怪的净是小鱼,可三潭映月以西的大鱼直跳蹦儿,一网下去就好几十斤,喝,可把白亮他们气坏啦。回来跟潘龙一提,他也很生气,保镖干不过黄灿,打鱼也干不过黄灿,莫非鱼也捧黄灿吗?不过这没法了。“白亮啊,既然到了这种程度,咱就认晦气倒霉,过些日子也可能咱们这边有,他们那边没有,凑合着干吧。” 潘龙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白亮不安本分。第二天打鱼的时候,他就带人越境,果然一网下去可真不少,一连撒了十几网。这一来,金龙镖局的船可就不让啦:“飞龙家的,你们过界啦。”白亮他们只好回来,当晚收工,潘龙知道了这事:“白亮,这么干不好吧。”白亮却不在乎:“咳,这算什么?”第二天白亮带人打鱼,他总是用话来煽动这些人,抽冷子就拥过十几船去,打几十网就过来。这件事传到黄灿耳里,黄灿一想,街里街坊不要伤了和气,就让王三虎告诉下人。他越界打鱼,就让他们打一些去吧。可一回是情,两回是例,后来就全部过来打啦。不管金龙镖局怎么喊,飞龙镖局置若罔闻,我行我素。黄灿也来到湖边看了几次。他可有些生气,想飞龙镖局得寸进尺,真是忍无可忍。他暗暗地派了二十几个镖师,跟着一块去,“只要‘飞龙’家的船一过境你们就打。”果然刚一下湖,“飞龙”的鱼船比‘金龙’的鱼船还气势,径直接闯了过来;金龙镖局的船迎头拦住。三说两说就说不到一起,打了起来。“飞龙”家的人可吃亏啦,打伤了十来个,船也翻了十几只,灰熘熘的逃到东边去啦。 白亮气急败坏,回来禀报,潘龙勃然大怒:“嘿,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白亮,把受伤的人全抬到后面医治。”跟着又补充了鱼船,第二天潘龙亲自带白亮还有全部镖师伙计直奔西湖。黄灿听说飞龙镖局要拼命,他一想:干吧,看来再让也是不行的,便带了所有的人来到西湖。两边的头领皆在,到这儿就说翻啦,结果打起来。幸亏钱塘县书办孟广仁,呈请县太爷曹成带着一部分官人赶到现场制止双方,就地说合。孟广仁提出按照府定的界限打鱼,不得超越。黄灿一想,见好就收,潘龙也无话可说了。当天晚上,白亮来到潘龙的屋中:“潘镖主,这亏咱就这么吃啦?我白亮不算什么东西,可你潘镖主在同行同业当中,本是一位有身份的人哪,这一来咱们在杭州还能抬得起头呀?”“白亮,官府调停,只能如此,再说越境捕鱼,责任在我们,怎么能说栽呢。只能是咎由自取。”“潘镖主,您没法斗他,我白亮就是只小鸡儿我也要啄他一口,明儿我别着刀子找他去,你不知道,人家议论你是软货,我都抬不起头啦!”这一句话,说得潘龙无名火起,“啪”一拍桌子:“白亮,咱们跟姓黄的拼,告诉镖局所有的人,明早全带兵刃,随我到西湖。我不宰他几个,我不姓潘!”白亮称心啦:“潘镖主,有您这话就成,姓白的绝不含煳!您先给我五十两银子,我先安置安置。”“好吧。” 白亮高兴啦,拿了银子,通知大家。您想一个街上,又是一个行业,没有不透风的篱笆。黄灿知道啦。心想:这是遇见冤家啦,干吧。也准备停当。次日清晨,黄灿带人到西湖岸上等候。时间不大,潘龙带人也到啦。双方剑拔弩张。黄灿用手指点:“潘龙,黄某对你忍让,你当做软弱可欺,乡里桑梓之情全然不顾,今天咱们拼个你死我活。”说着一按刀把顶崩簧,呛钢刀离鞘,夜战八方藏刀式。 第58页 潘龙却是个不善辞令的人——嘴上不行,他也回手拉刀,左手晃面门,右手刀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砍,“唰”的一下刀到啦!黄灿弓左步,褪头一躲,右手刀跟步扫挡。潘龙脚尖点地,纵身躲过,两个人当场打起来。本来双方都没有混战之心,可白亮抽冷子喊了一声:“哥们爷们,吃过豆面儿,长过豆虫儿的,来个氂牛阵,一齐上吧!”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两造双方,一二百号人,各持刀抢打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早有本地的百姓飞奔钱塘县衙报告。县太爷曹成一听,十分震怒,命令县两名守备率领二百名武士打手,他上了大轿,亲自带领来到西湖岸边逮捕闹事头目,把黄灿、潘龙双双拿住,制止了恶战。金龙镖局死三名,重伤十二名,轻伤二十四名。 飞龙镖局死七名,重伤十一名,轻伤三十二名。可把曹大老爷吓坏了,此事干系重大,小小的县令做不了主,立刻传话:“把潘龙、黄灿押往县衙。” 黄灿跪在县太爷的面前:“请示大老爷,此事皆由我和潘龙引起。请太爷开恩,黄灿愿取保假释,因为死伤这么多人,别人无法处理。待后事办完,罪人自来衙门领罪,决不食言。”潘龙也要求假释取保,事毕到案打官司。 正在这个时候,杭州府知府大人胡文涛来了公事:把案犯带往府衙,听候审讯发落。其实胡知府怕曹成吃私,又怕他独吞,因为他知道黄灿、潘龙都是腰缠万贯,是当地的大财主。曹成写了三个禀帖,呈报杭州府,并准予黄灿、潘龙同时取保,两个人取了保,打了水印儿,各回镖局,总之一句话,花钱就是啦!掩埋死者,医治伤者,厚恤家属,事情平息啦。两个人来到县里,由曹成给他们把案子报到杭州府。花钱请刀笔师爷,各写供状,申述理由活动府衙里外上下,以及钱塘、仁和两县。这银子花得像流水儿一样,胡文涛大人一来受的贿赂太多,二来双方各说各有理,三来又牵扯到镖行行规。结果胡文涛请来两位县太爷会审,量后判决:在北高峰下,由双方出钱,立一擂台,由双方各请武林能者打擂。期限一百日,限期以内如黄灿败北,鱼帖尽归潘龙;如潘龙败北,鱼帖尽归黄灿;如果到限未分胜负,可以延期。开擂时,由钱塘、仁和两县令带员弹压。双方在擂台动手,各凭己能,或死或伤由两方各负其责。 再说黄灿回到镖局,晚上坐在屋里发愁,为了争口气,花多少银子是小事。潘龙的师父师叔,都是武林前辈,恐怕自己斗不过他。正在这个时候,王三虎进来啦。黄灿可不敢小看王三虎,一来他是师父跟前的老人儿,二来这是从师父那里请来的,三来他为人忠厚,总教黄灿往正道上走。“三哥,快坐下。”王三虎坐好。“三哥有什么事情?”“黄镖主,我看你从回来到现在,神不守舍,都想什么哪?”黄灿长嘆一口气:“唉,我发愁呀。”“发什么愁?”“三哥,这立擂之事,恐怕小弟我斗不过姓潘的。”“哈哈哈,是不是怕他请人哪?”“对呀!他师父师叔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咱们只能甘败下风呀。”“他请人,你不也会请人吗?”“唉,三哥。咱们到哪里请高手去?”“黄镖主,紧要关头,你可应当报告他们老哥俩。”黄灿听了一个劲的摇头:“您说请我师父师叔去?”“当然哪。”“不成!我自己闯祸自己搪,再说,我没有孝顺过师父,他老人家偌大年纪,我不忍心去找麻烦。” “你错啦,我侍候老爷子几十年,他的为人我明白,他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你这件事不经过他老人家绝对完不了。你是他徒弟,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你写信吧,不清楚的地方我替你代禀。”黄灿无法,把信写好,让三虎带路费来到侯家庄,三虎没想到这里正招待王爷、李源、海川他们哪。 三虎说了以上经过,王爷他们一听也很生气。老侠听完却微微一笑:“你下去休息,然后带路费回去见黄灿,告诉他,我很快就去杭州,见面再谈吧。” 王三虎答应着行礼出去。王爷可就怔啦,心想老侠已经答应海川拿二小请国宝,怎么又答应徒弟镇擂哪?王爷不好意思问,他用眼看李源,李老侠可就明白啦,他一抱拳:“哥哥,我问您一句话。”老侠点头,“大弟请讲吧。” “您已经答应海川贤弟捕盗,怎么又应黄灿贤侄的擂台呢?”老侠笑了笑说:“大弟有所不知,韩宝他们盗国宝留的字笺上有一句‘棒打三江任纵横,’看来他们在三江地面有朋友,他们作案后绝不敢回云南。我知道李太极门规极严,看来他们只能在外面漂游,只能去三江躲避,这是第一。还有他们既然在你府上行刺,看来这二人仍在附近,我们去杭州镇擂。实际引蛇出洞,这是第二。还有,海川要独兴一家武术,擂台能招来四海人物,可使海川多与武林接近,多交朋友,才能立足武林哪,这是第三。第四,既然海川随着爷驾离开北京,爷驾又喜欢武林一道,也让爷驾耳闻目睹一些武林侠义道的情形。何况海川原来还要贺个江湖美号,戴一朵守正戒淫花。这些都必须由你我弟兄完成。大弟,你想过没有,如果由你我弟兄出头,遍撒书笺,人家还有个瞧得起瞧不起咱们呢!如果借着杭州立擂,不就省了你我的事了吗? 第59页 王爷、李大弟、海川,你们爷仨听我这话对不对?“王爷听了心里很感激:”老侠心细如髮,办事周到,太好啦。本爵明白老侠客的深谋远虑。拿二小请国宝事当然重要,可实在拿不着他们,还可以去云南找到他们家的大人去要嘛。而这杭州擂对海川初入武林倒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本爵谢谢您,也替海川谢谢你们几位。“说着就作揖,海川也感激地站起来给兄长磕头。饭毕,大家喝茶畅谈,老侠又叫阮和阮壁等收拾东西物件,以及衣服行李,准备了马匹,又陪着王爷,来到村口外转了个大圈儿。侯家庄周围也是大树丛林环绕,风景十分优美,王爷游兴很浓,又逛逛有巢氏的坟墓,明堂河水碧绿澄清,游鱼可数,直游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家中。侍侯王爷擦脸、嗽口,掌上灯来,摆好酒席,牛羊二肉。酒过三巡,菜上五道。 正在这时候,就听见“噹啷啷”,外面响起了急促的锣声,这是村中救火的锣声,阮和从外边进来说:“师父,侯家庄周围起火。”老侠一听站起来,连王爷都往外走。海川把钺包袱打开,怀抱双钺,也走了出来,站在院中。一看天都红啦!分西、北、东三面烧的,一片“救火”的喊声。其实海川一出来就闻到硫磺、硭硝的味儿很大,知道这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老侠客侯振远能闻不出来吗?老人家心里不是滋味,多年来侯家庄百姓,由于我弟兄在此居住,连个草刺都没损失过,怎么今天王爷来啦,倒有贼人放火。脸面何存。“李源贤弟,你在家中保护王爷。二弟候杰,你带阎保、鲍信、侯俊、侯玉、张旺还有一部分家人分头救火。告诉乡亲们,只保人口平安,房屋柴草被焚,事毕皆由我弟兄赔偿。”“是。”“阮和跟你师弟保护家宅。” “是。”老侠一回头:“海川随我来。”说着一按剑把,右手一撩长衫,“嗖” 的一下,直奔西箭道。哥俩一前一后,越过花园大墙,后面一片火海,街坊邻居都在救火。海川纳闷儿,哥哥要上哪儿?原来侯家庄西北方向有一片丘陵,最高的有十几丈高。老侠想:仇人放火,火烧起来,他们很称心快意,必要找个高处瞭望,这个地方最好不过,哥俩刚穿过一片小树林。借火光抬头看,喝!海川这高兴啊,上边果然站着四个人,海川认识俩,侯老侠认识俩。海川认识的两位是韩宝、吴志广,那两位都在二十岁挂零,一身夜行衣,斜背小包袱、背一口钢刀。 原来韩宝、吴志广已经知道李源带王爷他们去山东巢父林。两个人一商量,他们决定暗中跟随,趁机下手行刺,就这样来到东昌府城中。他们到东大街一看路边有座饭馆,里边刀勺乱响,香味飘溢,字号是“醉月楼”。门口十分洁净,门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勐虎一盅山中醉”,下联是“蛟龙半盏水底眠”。韩宝说:“哥哥,咱们先吃饭吧。”吴志广点点头,两个人一进屋,伙计就迎来,“二位爷台楼上请,上边凉快,座位也宽敞。楼上看座位!”上边一搭话,两个人便走上楼去。楼上有雅座也有散座,二人找了个靠窗的地方,伙计擦抹桌案,端酒上菜。两个人很快吃完,“伙计算帐吧。” 伙计乐呵呵地摇头,“爷台,有朋友候您二位的饭帐啦。”两人都一怔,人生地生谁候帐呀?这时候,雅座一扯帘儿,出来二位,“少庄主爷,我们小哥俩给您请安啦。”说着话就行礼,韩宝他们一看认识,八卦山后庄菜园子的小头目过墙小蜜蜂吴得玉,窗前一枝花柳未成。他们家住巢父林外东北三十里地的李家台,十几岁就不学好,男人堆里不走,女人群里晃悠,所以才得这么个外号。后来他们想拜侯老侠为师,写好门生帖,来到侯家把礼物献上,家人给他们一通禀,侯老侠叫他们进来。老侠一看,这俩人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二目无神,面色蜡白,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问他们叫什么名字,二人报名姓还提外号。老侠大怒,派人把他们俩轰出去,礼物给扔出来。 吴、柳自讨没趣,便记恨在心。柳未成还有个弟弟,也叫他们俩给引坏啦。 两个人想到外地去投师,这才到了云南,来到金家渡口。在金家酒店喝酒,金荣、金亮一盘问,才知道俩人访友不遇,这样儿把他们带进山来。被八庄主田方派去后庄管理菜园子,一呆四年,这才想回家看看。途中他们在醉月楼吃饭,巧遇韩宝、吴志广。 四个人见面,倒很亲热,他乡遇故知么。吴柳说是探望老家的,又问韩宝怎么到了山东。“我们跟着童林来的。”柳未成也高兴啦,“您二位幸亏遇见我们两个,不然进不了巢父林哪。我们也跟侯振远有仇,这回一块干吧。” 四个人商议好,出了醉月楼,买了四十根长香,四十斤硫磺硭硝。到了侯家庄,他们一起看了地势,晚上把引燃的东西分成四十份,一个人点十份,完了以后到西北角见面,居高临下看热闹。四个人分头行事,各自点火。等四个人来到西北土山顶上,又等了一袋烟工夫,火才着起来。火大无湿柴。四个人正看得痛快,老哥俩就到啦。海川道:“内有盗宝贼人。”侯振远一回头:“愚兄知道,你喊什么?”老侠客一按剑把,左手一托剑鞘,大拇指一顶崩簧,“呛亮亮”,龙渊古剑离鞘,犹如一道立闪,寒光刺人二目。侯振远蚕眉直立,虎目圆睁,要剑斩二贼! 第60页 第八回 法禅僧踩街显威风 童海川打擂见神功 上回书说到火焚巢父林,老侠客侯振远带着童林到西北村口,借火光发现四个人。海川喊道:“老哥哥,内有盗宝二寇。”老侠一亮龙渊古剑,用手点指:“好贼人,竟敢火烧老夫的巢父林,还不下来受死!等待何时!” 韩宝、吴志广是惊弓之鸟,吴得玉、柳未成是两个臭贼,可他们想在二位庄主面前逞英雄:“呔,看我二人的本领。”说着,往下纵身过来斜肩带背就砍。老侠左腿一上步,右手宝剑从下往上一撩,剑走青龙出水,“呛啷”一声,吴得玉的刀就两截儿啦。就在一怔神儿的工夫,老侠右手剑反腕子一推,就是贼人的脖子上。“唰”!剑从脖子上过去,脑袋就搬家了。柳未成一看,急了,从后边蹦起来,对准老侠后脑就噼。老侠久经大敌,听风辨物,鹞子翻身,轻如落雁,宝剑一压刀,“呛啷”!跟着剑尖照定柳未成的哽嗓一点,“噗哧”就扎进去了。老侠也不拔剑,往下一矮身,照着贼人小腹上一脚,“蹦!”死尸一熘滚儿出去好远。 韩宝、吴志广亡魂失胆,撒腿就跑,急如丧家犬,忙似漏网鱼。老哥俩脚一加紧追了上去,眼看追上,韩宝二位“噗嗵”都跳下河去了。海川不会水,问:“哥哥,您会水吗?”老侠把宝剑带好,说:“劣兄不识水性。” 海川一跺脚道:“咳,怎么我不会,您也不会哪!”没有办法,哥俩只好回去了。这时候,火也救灭了。等来到家中,王爷他们都在大厅里等着。本村的村正、村副、排头、户主,一些老人们,都是盛世耆英,十几位全来了。 二爷拿着一张纸问:“哥,您看吧。谁家损失多少,都在上面。”乡亲们过来道:“老爷子,二老爷子说是您的话,乡亲们损失都要赔。这不能啊。” 侯老侠面带笑容道:“老哥老弟们,真的是自己不慎失火,我弟兄当然不赔;这把火是跟我有仇的人放的,我会叫侯宝管家按户赔偿的。”于是叫来侯宝。 头一件事,让他按户赔偿。二件事连夜杀猪宰羊,预备二十桌酒席,明天给乡亲们压惊。把该请的父老,开出人名来,挨户通知。侯宝接过纸条答应着走了。 次日清晨,在大厅前摆下二十桌酒席,王爷他们也入座。老哥俩给大家轮流斟酒,开怀畅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侠传话道:“酒菜慢上。” 大家也就停杯不饮。只听他道:“乡亲们,侯廷与弟兄侯杰,当年随父下居巢父林,落户栖身已经两代了。多蒙乡亲抬爱我弟兄,常言说得好,好汉护三村,我弟兄身为侠士,拜师习武,多年来村中不失一草一木,总算对得起乡亲们。不想昨夜竟有仇人纵火,使乡亲们受惊,乃我弟兄之过也,已命侯宝管家如数赔偿,以补罪过。今天请乡亲们吃杯薄酒压惊,略表寸心。从今日起,我弟兄蒙好朋友邀请,暂离家乡,今后再有昨夜之事,我弟兄就不能负责了,千万请乡亲们多多谅解。”老乡亲们异口同声道:“老爷子,乡亲们沾了两位老侠客的光,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是感激不尽。”大家吃得酒足饭饱,全都告退了。 当夜,老侠把家事安置停妥,计算一下人数,王三虎提前回去不算,王爷、海川、李源、侯振远、侯敬山、孔秀、李宽、李勇、阮和、阮壁、徐源、邵甫、阎玉、鲍信、侯俊、侯宝、坏事包张旺,再带上七个听使的家人,一共二十四位。次日清晨,备好了马匹,来到村口,先请王爷上马,然后老少上马,出离巢父林。飢餐喝饮,晓行夜宿。行船过渡,行隘过关,直往杭州进发。 长话短说,来到杭州。进北新关,穿城而过,一出钱塘门就是西湖,众人顺着苏堤而行。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王爷初到江南,看这锦绣江山,美景如画,目不暇接。仕女如云,如燕瘦拟环肥,粉白黛绿,一个个红飞翠舞,玉动珠摇。苏堤两岸,杨柳摇曳,随风飘摆,令人心旷神怡,胸襟舒畅。 两旁碧波千顷,涟漪荡漾。湖中的彩莲画舫,油漆的五颜六色,走马王孙,扬鞭公子携带歌妓,在船上听弹观舞。琴韵悠扬,笙歌悦耳、醉生梦死。远望青山叠翠,直入云端。天空白云片片,涧内流水潺潺。飞来峰上寺庙隐约可见,猿鹤相亲,松竹为友,樵子讴歌,渔夫撒网,山清水秀,人物精奇。 远眺雷峰夕照,近睹三潭映月。树影入湖鱼上树,槐荫照地马蹬枝。江南美景,别有洞天。 王爷贪看风景,早已来到上天竺街,熙来攘往,十分繁华,路北临街一大片房屋,当中大门,两边走马车门,一块黑匾金字:“金龙镖局”。上首斜插着镖旗,黄缎色旗面,红蜈蚣走穗,红火焰红飘带,葫芦金顶红缨子。 一行小字:“金龙镖局小孟尝”,当中一个“黄”字。镖师伙计足有一百多名,很是威风。 王爷一看当中站着一位上年纪的人,看来有六十多岁,也搭着是练武艺的人,身条儿很美。身穿蓝绸子大衫儿,腰系绒绳,白绸子裤子衫白绫袜子福字寸底履。面如冠玉,白中透润;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如玉柱,唇似涂朱,颔下一部黑鬍鬚,微见几根白的,一条髮带。形神潇洒,风采可爱。 第61页 这人年轻时候一定很俊,到老来还是那么利索。左肋下插着一把大铁扇,看来不是为扇风止热的,大股小股都是纯钢打制,一尺八寸长,帆布的面儿。 您看着像竹子的。其实不是。这种兵刃,专讲究点穴,右手用扇子,左手和用剑一样,也是并食中二指的剑诀,这是金刚指点穴法。点穴共分四种,每种九手,共三十六手。有九手轻穴,九手重穴,九手醉穴,九手软麻穴。点上轻穴,人就好象岔气一样,不能动转挪移。软麻穴位被点之后,非软即麻,跟过电似的。醉穴被点,如同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必须在旁穴上顺气才能好。也就是用手指点在醉穴上,他就不能自控,相反在别的穴上一点,马上又恢復正常。但是重穴可就不然了,不能随便点在人的身上。如果一点,人当时毙命。如华盖穴、咽喉穴、涌泉穴、阴交穴、肾腧、命门、天聪、百会、承泣、四白,这些穴道点上,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这位老侠家住镇江瓜州张家庄,姓张名鼎字子美、江胡人称风流侠铁扇仙。他的教师是山西太原府管辖下尚家台的人,姓尚名秉字均衡,有个外号叫银钩无敌镇太原。家传十八趟形钧,威镇武林。张子美当年长成之后,尚老侠有个姑娘,就给了徒弟张鼎了,现在张鼎有个儿子正在广东学艺。尚秉有个老来生的儿子,小名叫二嘎子,大名尚义,跟父亲学得武艺。兵刃是亮银双钩,外号双银钩太保。张老侠跟侯老侠是结义弟兄,他听武林人说到摆擂台的事情,他先来到金龙镖局。黄灿当然很高兴,把事情都说了。爷几个盼着侯廷他们早日来到,今天听说来了,张子美才带着黄灿他们接出来。黄灿跑过来跪在侯老侠的面前,眼睛发红,眼泪差点流出来,道:“弟子无德,给师父惹事,使您和叔叔偌大年纪,为弟子奔波,弟子良心何忍。”侯老侠把他拉起来,道:“事情我已尽知,非你之过也。”又叫伙计把马拉走,安置一切。侯老侠跟王爷说:“咱们还是到里边去吧。” 黄灿带着大家来到二层院子的北房,把隔扇全都打开,成了一通联。大家擦脸、嗽口、休息。老侠这才把张子美叫过来,“贤弟,为了孩子们的事,叫你操心受累,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吧。”转脸道,这是当今万岁康熙老佛爷的四皇子,分府固山多罗贝勒府,雍亲王爷。“张子美赶忙磕头,道:”草民给王爷叩头。“王爷立即抱住道:”不敢当,振远老侠,这位是……“”王爷,他是我的拜弟,江湖有名的侠客,张鼎张子美,风流侠铁扇仙的便是。“ “哦,张老侠,久仰久仰啊。”张子美真没想到一个皇子贝勒爷,能这么平易近人,真不简单。老侠叫海川道:“过来,张贤弟,这是你二哥的拜弟,咱们的好兄弟,王府教师童林童海川。”海川磕头道:“张老哥哥,小弟童林拜见。”“唉哟,兄弟,我不敢当。”王爷这才跟张老侠说活:“我和海川还有要事,以后如实奉告,还请子美老侠协力相助。这次是微服出京,请老侠不要到外面言讲。”“王爷放心,今后如您用得着草民,吾万死不辞。” 侯老侠又把李源等叫过来给张老侠一一介绍完毕,黄灿过来从王爷往下排,按次序磕头。这时,侯二侠也进来和张子美见面,然后大家落座喝茶。黄灿才把这次闹事的详情说明,大家都认为潘龙不对。张子美又问海川道:“贤弟的门户,还有王爷金枝玉叶怎么也到江南来?”海川才把自己的事情说明:“请仁兄鼎力相助。” 大家各叙前情之后,黄灿向老侠道:“师父,您说咱家的镖还应不应啦?” “买卖又没关张,为什么不应啊?该做还是做!”侯老侠还没说话,就听外边响起了震天的鞭炮,王三虎进来道:“禀爷台们,飞龙镖局踩街哪,很快就到咱们门口,爷台们看看吗?”侯振远可不乐意,谁输谁赢还难以预料,有麝自来香,何必迎风站哪!“黄灿,潘龙请人啦?”“禀师爷,据说是八卦山的四庄主、潘龙的亲师叔,铁背罗汉法禅和尚。”“还有谁呀?”“据徒儿所知,同行同道他都请啦。有浙江绍兴府镇远镖局镖主神镖手黄仙舟以及他们的镖师伙计;有苏州南门外镇海镖局镖主巡海夜叉石伦以及他们的镖师伙计;有汉口利胜镖局镖主,陆地仙狐上官伦,还有他弟弟玉面小灵狐上官瑞以及他们的镖师伙计;有营口永发镖局镖主神枪张凯张四爷以及他们的镖师伙计;还有辽阳远东镖局三位镖主:边老桥、侯老佩、金老寿和他们的镖师伙计;还有关东梁家庄的梁氏三杰:闪电手梁志、电光手梁兴、琉璃手粱光;还有镇江府丹徒县莲花山荷叶岭的寨主九朵朝花实武实文志、铁爪鱼鹰左雄、分水鹭鹰陈海;还有江西省夹江驿龙泉坞的王氏三杰:金鬓铁背苍龙王增、咤海乌龙王甲、翻江小白龙王凯。山南的英雄,山北的豪杰飞龙家倒是请了不少,听说有一、二百位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人物。”老侠点点头,“你都请了谁?”“弟子只请三虎哥给师父去了个信,不敢惊动别位。瓜州张叔叔是因为到杭州来,住在弟子的镖局里正赶上。” 这时侯,鞭炮声就到啦。王爷都着急啦:“黄灿,快领着我们到门前看看去。”黄灿答应,躬请大家往外走。来到门口,王爷一看,呵!势派可不小哇,足足有几百口子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等等不一。再加上看热闹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真有成千上万的人。最前边的全份执事,金瓜钺斧,执掌权衡,花钱顾的人。再往后,两边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双手高举长竹竿,挂着万子头的鞭,还单有人抬着大筐,里边都是鞭炮,“嗵—哒—”响彻天空。再往后鼓乐手,又吹又打。再往后是飞龙镖局的镖师伙计,全穿的是新衣服,一位位挺胸叠肚,雄赳赳气昂昂,撇唇咧嘴。到了金龙镖局子门口,都使劲撇,都快撇到后脑勺上去了。原来镖主潘龙有话,到了金龙门前,谁撇的大,给谁五十两银子,您想谁不鼓着劲儿的撇哪!再往后是高举红罗伞,下面一乘竹椅轿,两个棒小伙儿抬着。上边儿坐着一位大和尚,看身量晃荡盪足有九尺,胸宽背阔虎体熊腰,头如麦斗,面似鑌铁,黑中透亮,两道浓眉,一双大三角眼,铄铄放光,大狮子鼻,四方海口,连鬓络腮一部大黄鬍子。身穿黄色僧袍,腰系绒绳,高靿白袜子,厚底僧鞋。上领插着白马尾儿的大蝇刷,显得特狂!两边都是请来的武林人物。到了金龙镖局门口,停一会儿,鞭炮锣鼓,响得震耳欲聋。 第62页 原来潘龙写好了信和请帖,邀请四海英雄来杭州。又叫白亮带书信,昼夜兼程,赶奔云南八卦山。八位庄主爷全在,白亮挨次行礼,李大庄主问白亮:“你来此何干?”“禀庄主爷,小子白亮奉镖主之命,给四庄主爷带来一封信。”说着,他把信拿出来。双手举过头顶道:“请大庄主爷观看。” 李太极一摆手道:“交你四爷看信。”法禅接过来,看完之后就是一皱眉:“众位哥哥贤弟看看吧。潘龙镖局子里出事啦!”又把信交给李昆,李昆看完,问白亮道:“你们看金龙镖局挣了钱,才开飞龙镖局,对吗?”“正是。” “你们又看人家包了鱼帖眼热,你们才包鱼帖,对吗?”“是,没错。”“由于你们越境捕鱼,才争斗伤人,官准立擂,对吗?”“对对对。”李老侠把脸一沉道:“白亮,潘龙无事生非,见利忘义,品德甚是不佳!你还要助纣为虐,从中蛊惑。到现在把事情闹大,你还要把我们老弟兄牵扯进去,再引起杀人流血,使武林道蒙此奇耻大辱,你们简直是绿林败类!你们胡涂,我们老弟兄也落个胡涂吗?”又向众人道:“来人,把白亮赶出八卦山!”下人过来就赶,白亮吓得汗都出来了。七庄主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一伸手,道:“慢着,我有几句话说。”八卦山的山规很严,山庄大事,当然由李昆作主,但也得三位庄主都同意才能成。李昆问韩忠:“贤弟何事?”韩忠一抱拳道:“大哥,这镖局子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不过潘龙到底是四哥的亲师侄,又是秋田老哥哥的弟子,看佛敬僧,我们也不应该袖手旁观。 再说咱们是长辈,他派白亮来也可能跟四哥请示个主意。您看这样好不好,让我四哥去,到了杭州不见得兵戎相见,由我四哥作主,出头给双方了结此事。这样,上对得起秋老侠,下对得起潘龙,请兄长三思。“李昆听完之后,稍加思索,点了点头道:”四弟,你看七弟的话怎样?“”弥陀佛,大哥,我想应该去一趟,置之不理,也是不好。“”不过,不要助纣为虐,是非应该分请。“于是,备酒席与四庄主饯行。 次日清晨,法禅带大弟子铁腿狻猊谢宏谢宝泰,二弟子浪里蜉蝣高俊,三弟子灯前粉蛾南宝桃,另外两个童儿,金头虫刘勇,银头虫刘勐,一行人等出八卦山直奔杭州而来。 这一天,来到下天竺街飞龙镖局,门前站着足有一百多位,都是外请来的众位英雄,潘龙带着大家过来磕头道:“师叔,为弟子的事情,劳动了师叔的金身大驾,弟子于心不安。”法禅眼空四晦,目中无人,见大家恭维,就忘乎所以了。问道:“潘龙,你师父知道了吗?”“已派孙儿去禀知他老人家,他只说知道了。”法禅一撇嘴:“哼,你师父枉称北侠,胆小怕事。 你派人打听金龙镖局,请来哪路英雄?“”侄男已经派下几拨人去,现在都已回来。黄灿只叫王三虎去山东请他师父师叔来杭州,可现在又打听得从北京来了一位王爷,看来他们有势力呀!“”哼!武林中的事,皇帝来了他也无法管。“”师叔,还有一个是王府的教师姓童叫童林,他扬名要兴一家武术,帮助黄灿镇擂,“法禅一听,勃然变色:”好哇,小儿童林,看不起我八卦山,打了雷春、贺豹,与我们结下两掌之仇。我正要找他,他倒送上门来,帮助黄灿欺负贤侄,哪里能容!冲着他也完不了。快去打听,他们何时到杭州?“没几天的工夫,侯老侠他们刚到杭州,法禅就踩上街啦,敲山震虎。 王爷他们回到后面客厅,大家坐下,纷纷议论法禅的飞扬拔扈。正在这时候,黄灿进来向侯振远道:“师父,飞龙家的伙计白亮求见您。”“好,叫他进来。”一会儿,白亮进来道:“奉我家罗汉爷之命,前来下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往上一呈,黄灿接过来交给师父。侯振远打开信纸仔细观看,上写:“侯老英雄亲启,久仰大名如天心之皓月,欲瞻山斗,无缘识荆。今幸杭州立擂,藉此得亲受教,快慰之心无以照状,即请阁下批准,明日开擂,以便会晤。专此布达,敬候回示,并请武安。法弟法禅和尚。” 老侠又请王爷看完信,再请大家看信,然后微然一笑道:“王爷,众位贤弟,法禅仗血气之勇,踩街示威,文字挑衅,看来和解无望。爷和众贤弟意思如何?”王爷也说得好:“侯老侠,法禅不可一世,十分狂傲,怎能有和解之心?要打就打吧!”海川站起来:“老哥哥,遇见文王讲礼义,每逢桀纣动干戈。古有名言,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那就打吧。”张子美道:“这时候要提出和解,他认为咱们软弱可欺。您写信吧。”侯振远文武全才,不但学问深奥,而且两手能写字,学谁像谁。他取过纸笔,一挥而就。上写:“法禅大和尚座下,华函已至,敬悉一切,君之所言,敢不如命?准于明日上午,在擂台上相见,磨掌操拳,以待法驾光临。专此奉上,决不爽约。侯廷顿首。” 先递给王爷看了,把信交给白亮带回,侯老侠叫黄灿拿名片,到钱塘仁和两县,躬请派员弹压地面儿,预防有坏人滋事生非。又叫黄灿挑选精明强干的伙计,准备茶水点心水果等物,以备擂台使用。余外看马遛马、侍候、听差等杂役,尽皆派好。 第63页 晚上,准备丰盛酒席,请王爷大家落坐。侯振远轮流敬酒。酒过三巡。 菜上五味,侯老侠吩咐慢上酒菜,大家停杯不饮。侯振远站起来一抱拳道:“王爷、众位贤弟,明天就要擂台上决胜负、分雌雄。常言说得好,文不加鞭,武不善坐,当场动手,各凭己能。但是本领有大小,武艺有高低。侯廷不敢奉请贤弟们鼎力协助,只能自愿。黄灿取纸笔过来。哪位愿去,哪位签字吧。”王爷第一个站起来道:“哈哈哈,振远老侠,我帮个人缘儿,这个热闹我一定看,我先签名。”王爷第一个签上啦。海川拿起笔要签,侯老侠一拦,“兄弟,你别签。”“为什么?”“重任在身,我怎敢让你签名?” “哈哈哈,哥哥。都知道侯不离童,童不离侯,士为知己者死,怎能不签!” 海川签上啦。张鼎、李源、侯廷、侯杰,再往下阮和、阮璧、徐源、邵甫、阎保、鲍信、侯俊、侯玉、张旺、孔秀、李勇、李宽、连黄灿都签了名,一共十九人。再带着四十名伙计,还有镖局早就派到北高峰擂台上的值更上夜、看棚守擂的,将近一百号人。大家吃饱休息,养精蓄锐,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吃完了饭,外面备马,大家陪着王爷出来。海川问了一声:“哪匹是王爷骑的?”一个马夫拉着马在门前等候。海川过来比了一下镫,知道王爷骑着合适,遂请王爷上马,王爷骑术特别高明,小时在御书房读书,还要练习骑马射箭放鸟枪。然后老少群雄上马,各拉丝缰,直奔北高峰。 这一路之上,拥挤不动,伛偻提携,挈妇将雏,男女成行,敢情都是到北高峰看打擂的!活了八十八、九十九,白了鬍子也没看过呀,千载难逢。 来到擂台切近,王爷他们都下马了,下人把马匹全都拉走,刷洗餵遛。大家陪着王爷看看擂台。这片席棚,坐北沖南,北面的擂台,南面的弹压台,弹压台上两县衙役可不少,东西角门挂着两县告示,写着立擂的原因。擂台前已经人山人海了。王爷一看像戏台,一丈二尺,一尺见圆的柏木桩,埋入地下二尺,上面铺着一尺厚的柏木板,前边是四丈见方,后有草棚,当中挂着大红缎子南绣平金的大帐。两边上下场门,挂着红缎子的门帘。擂台周围有二尺高的万字不到头的绿拉杆。在擂台的东西两面衔接的有两个一丈见方的小台儿,每个台上坐着四位彪形大汉,上边放着抬人使用的门板、木棍、绳子、软布兜子,当中有一堆沙土,还有铁簸箕、笤帚。如果台上有流血的,可以用沙土洒一洒,用笤帚一扫,簸箕一收就齐啦。擂台两侧还有两架木梯子,不会蹿不会蹦的也可以从梯子上登台。擂台底下距离五尺,周围埋着木栏杆,有绳子圈着三面,就不让看打擂的人再往里来了。里边洒有半尺来厚的沙土,被打败的人从上边掉下来不致于摔坏身体,也砸不着看热闹的。台的正面顶上挂着一块横匾,金边红底儿黑字,是“以武会友”。周围都堆着花儿,悬灯结彩。台口两根抱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上写:拳打南山斑斓虎,脚踢北海赤须龙。 王爷看了擂台,点头赞嘆。东看台是金龙镖局的,最南头有扶手楼梯。 大家陪着王爷来到看台上坐好。下人们献上湿毛巾,都擦了手,落坐喝茶。 王爷往对面观瞧西看台,铁背罗汉法禅僧,由潘龙引路来到看台上。后面一百多位,前唿后应,纷纷落坐。潘龙请示法禅,“师叔,时间不早啦。您看开擂吧?”法禅点头:“你拿我名片,叫白亮面见侯振远,邀他开擂。”白亮拿名片,来到东看台下。王三虎带着几个人在下面站着,白亮哈腰点头道:“三爷,我们潘镖主邀请黄镖主去开擂,您给回禀一声。这是法禅师父的名片。”王三虎接过来,转身上看台,把名片交给黄灿。黄灿持名片到了师父的面前:“师父,他们要求开擂,这是法禅的名片。”侯振远道:“叫他们回去,开擂吧。”白亮将信儿带回来,潘龙禀明法禅,法禅叫潘龙登台开擂。 潘龙一手按着台的栏杆,飞身形下来,脚扎实地,分人群走了几步,垫步拧腰,“嗖”的一下上了擂台。他站在台口往下看,真是万头攒动,声音嘈杂,他伸起两手:“乡亲们压压声音,我有两句话说。”老半天的工夫,声音静下来。他作了个罗圈揖:“乡亲们,请您们离擂台远一些,以免动手掉下人去,把您们砸伤。我们今天是第一次开擂。现在我叫人练趟功夫,咱们就开擂。”说着,沖西看台一招手,“唰”的一下就纵身形下来一人,跟着一拧腰儿,“噌”就蹿上擂台。看这个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面目消瘦,两眼无神,一身蓝色衣服,辫子盘在脖子上,不像个好人。潘龙嘱咐两句,就回西看台了。这个人往台口一站,抱拳拱手道:“四海豪杰,天下武林同行听真:在下姓高名俊,有个外号叫浪里蜉蝣,提起在下本是末学后进,可我的老恩师名震环宇,艺贯九州,驰骋江浙,威服天下,本系云南昆明县八卦山四庄主,三宝教下沙门弟子法禅,人称铁背罗汉。我们师徒是被飞龙镖局潘鸿鼎所请,前来助拳的,只因金龙镖局镖主小孟尝黄灿黄金铎,为了争西湖的鱼帖,两造争斗,经一府两县批准,在北高峰立擂百日。在限期以内,如果金龙镖局和他所邀请的宾朋与飞龙镖局所邀请的宾朋双方经过较量,哪方获胜,鱼帖即归哪方,败方永远不准过问,不准干涉!不论哪方,在百日期满不敢应战,即判为负,决不强词夺理!如果有武林高手,不论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六扇门里六扇门外的师父们能将潘、黄两家的宾朋尽皆战败,鱼帖就奉送于阁下!我练趟小拳就开擂啦。”高俊说到这里练了一趟大红拳:托钵式,站中央,绕步斜身逞高强,喜鹊登枝沿边走,凤凰展翅远高翔。“啪啪啪”,功夫练完,气不涌出,面不更色,往当中一站,冲着东看台道:“哪位请上台吧。” 第64页 王爷在台上恨不得赶快打起来,自己好看热闹:“老侠客赶紧派人吧,人家叫阵啦。”侯振远点头问:“哪位朋友,见过头阵。”身背后走过一位来道:“弥陀佛,师父,弟子不才愿往。”老侠一看,从鼻子里出气儿“哼”! 原来是坏事包张旺。侯老侠知道张旺的为人,大案贼出身,手黑心狠,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不过他聪明绝顶,总有个先见之明。便说道:“第一仗取个吉利,必须要胜不许败,你的能力我知道,不许去,换别人前往。”张旺不敢言语,王爷却替张旺说了话:“侯老侠,我想练武一生,不见得准能遇见开擂台的事,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为什么不让他们见识见识。张旺去吧。 本爵看看你们的本领。“侯振远多聪明,心想:张旺託了王爷的人情啦!王爷的意思是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也让张旺上台。其实侯老侠猜得不错,张旺当然没有在前辈面前说话的权力,可他知道,这场事已经出了十来条人命啦,想平平安安地完结是不可能的。当王爷坐好以后,他就给王爷端过茶去,低言地跟王爷聊天:”王爷,您看这场事不费点周折能完吗?“王爷摇摇头:”不容易。“”一会儿我们晚辈要想登台,伯父一定不许,您要说句话,我们就能上去露露脸。“王爷一笑:”哈哈,好吧,张旺啊,上去咱们可要赢啊。“”爷请放心,您瞧好儿吧。“果然现在王爷发话啦。侯老侠不能驳回,瞪了张旺一眼:”去吧。“张旺转身一按栏杆,飘然而下,分人群往前走,拧腰登擂台。 张旺来到近前,合掌打问讯:“弥陀佛,施主,贫僧姓张名旺,人称坏事包,是金龙镖局邀请助拳的。来吧!跟您讨教讨教。”高俊一撇嘴:“和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也愿助拳,您不怕死吗?”“弥陀佛,出家为僧,以圆寂涅槃为超脱,死又算的了什么?来吧。”张旺本是山东螳螂门户,侯二爷的入室之徒,手上有鹰爪力的重功夫。往下一矮身,左脚虚,右脚实,拿桩站稳,二目凝神,聚精会神。高俊往前一凑步,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右手握拳,“恶狼扒心”,照定张旺胸前便打。张旺看到拳来啦,故意不动,叫高俊认为这一拳就打上自己了。眼看都挨上破僧袍啦,张旺勐然一翻左手,用力一压高俊的手腕子,右手并食中二指,“金龙吐须”,“唰”奔高俊的两只眼睛来了。高俊再想躲来不及啦,正是他的两只眼睛上,“噗”的一下红光崩现,手指进去硬把两个眼珠给抠出来,高俊往后一躺,倒在台板上,满脸的鲜血,当时就死过去了。“哗”台底下一阵大乱:“真狠哪,这和尚好兇啊!”张旺真沉得住气,蹲下身来,用高俊的衣服擦净了血,合掌道:“弥陀佛,善哉呀善哉。”张旺口诵佛号:“弥陀佛,方才众位看到了,这高俊被贫僧掏去二目,一灵不昧,定升极乐。还有哪位登擂台,慈悲慈悲。” 侯振远十分震怒:“王爷,您看这张旺多么可恨,竟将人家二目挖去,看来这场事越闹越大呀!”王爷大笑道:“老侠客,事情小有什么意思?本爵很欢迎,张旺打得好。”侯老侠这个气呀,核算看热闹的总嫌事小,冲着王爷这场事都好不了啦! 勐然间,西看台有人答话:“和尚休要逞能,某家来也。”飞身下看台,拧腰登擂台,回手按刀把顶崩簧,“嚓楞楞”钢刀出鞘,夜战八方藏刀式:“和尚,有能为与某家一战。”张旺看这个人也在二十多岁,瘦条的身材,脸色苍白,一身青衣服。“弥陀佛,施主通上名来!”“刚才的是吾师弟,某名灯前粉蛾儿南宫桃。过来受死!”说着,斜肩带背照定张旺就砍。好厉害的坏事包张旺上右步一斜身,“海底捞月”,正中南宫桃小腹,“噗哧” 一下就扎进去了。张旺拔刺一抬腿,“嘭”!踹出死尸有七尺多远,南宫桃当场毙命。“哗”台下就更乱了。张旺往旁边一站:“弥陀佛,善哉善哉。” 侯老侠真不愿意,向雍亲王道:“王爷,以武会友,点到而止,这奴才怎能无端致人于死地呢?”“老侠客,官准立擂,格杀无论,我看张旺致死的这两个,都不是好人嘛。再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哈哈,这叫除恶人即是善念。老侠客您想想,擂台摆在这里,焉能不伤人哪?”侯振远长嘆一口气道:“唉,爷不知道,这事关系重大呀。” 就在这时,西边上又来人飞身登上擂台,身形站好。张旺一看,喝!好样子!二十六七岁,扇子面的身骨,膀宽腰细,宝蓝绸子大衫,白绸子裤褂,缎鞋白袜子,圆脸型白净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正,新剃的青头皮,松三把儿一条大辫子,叠抱英凤,满脸正气。张旺掖刺打问道:“施主通上名来。” “在下铁腿狻猊,姓谢名洪字宝泰。奉陪师父走上三招五式。”说着撩长衫,套挽手,一对练子锤“大鹏展翅”。他是法禅的大弟子,在八卦山少庄主里面也数得上是高一等的。张旺抽刺,左手晃面门,右手刺对着谢洪的左肋就扎。谢宝泰的份儿很大,上右步,左手锤“哗铃”往下一盖,右手锤轮起来,“单风贯耳”奔太阳穴就打。张旺低头一纵身出走七尺,谢宝泰往后一撤步,双手抡锤,看住门户,两个人彼此道请,插招换式打在一处。谢洪的招数很稳,张旺也是头经大敌,两个人动手一加快,招法步眼一加紧,张旺可就不行了。封封闭闭,躲躲闪闪,谢宝泰心里咬牙:自己的两个师弟,不爱护门规,在山外有时胡为,做一些为人不齿的下流事,做师哥的也经常劝他们,虽说一死一伤,也是恶贯满盈,而自己是师哥,也应该为师弟报仇。链子锤加紧,这时候张旺已然退到台口,台边没地啦。谢宝泰勐一抖手。锤走“双风贯耳”,“哗啦”,“唔”的一下就到啦。张旺一着急,心说完了,只可闭目等死!东看台的师兄弟们都吓坏了。 第65页 敢情这个张旺最近交了个知心的朋友,就是蛮子孔秀,两人一见如故,也说得到一块儿,睡觉都在一个屋,现在看出张旺要输招,孔秀就喊上啦:“混帐东西,不会往后仰,摔自己一下吗?简直是混帐!”嘿,给张旺提醒啦。他就势往后一仰,“喀喳”把栏杆撞折,“咕嗵”摔在沙土上,然后站起来了。当张旺一仰的时候,谢宝泰双锤相撞,“镗啷”,谢宝泰点手唤罗成,“哗啦”双手抱锤,往东看台上瞧。张旺晃晃悠悠,飞身上东看台去了。 “师伯,弟子无能败下阵来,在您面前请罪。”侯老侠把脸一沉:“哼,无知的东西,还不站到后面去。”那张旺心里不痛快。王爷把张旺叫过来,“张旺,你师伯责备你,我不能管,可你这头一仗就开市大吉呀,我总要有点赏赐。”王爷伸手把左手中指的一个大翠戒指拿下来。“得啦,这个给你吧。” 张旺一看这戒指光华烁目,真正的上品映绿,水头儿出好,价值连城。侯老侠心说:您就奖赏吧,将来这漏子越捅越大。 这时侯,人家谢宝泰冲着东看台上可问哪:“刚才哪位给提醒来的?” 孔秀一指自己的鼻子:“是我老人家提醒的。”“好,看来您的功夫不错,请上来吧。”“我老人家的功夫,是盖世无双的,可你叫我上台,吾是不去的。你的本领是不配的。”“你既然不敢上台,为什么说话?”“老子说话你管不着!”您别看孔秀没能为,可他的嘴很厉害。勐然间,东看台上蹿下一个人来:“朋友,无须斗口,我来讨教。”“唰”的一下,飞身上擂台道:“在下滋毛吼名叫鲍信。”回手拔刀,“呛啷啷”一声响,往前进步,斜肩就噼。谢洪功夫果然不错,上右步左手锤“哗楞”一抖,砸鲍信的手腕子。 鲍信抽刀,谢宝泰右手锤“枯树盘根”,“唔”的一下就到啦。鲍信脚尖儿点台板,长腰蹦过来。谢洪左手拖锤,往右一转身,照定鲍信的后背,“啪嚓”就一锤,正砸上。鲍信撒手扔刀,往前一栽身,“咕嗵”一声,趴在台板上,两手一按,要站起来,一张嘴“哇”的一下,一口鲜血就吐出来了。 鲍信要输招时,老侠侯振远就看出来了,怕鲍信的命没了,急叫:“阮和快去。”阮和飞身上台,救鲍信下去了。派阎保随后飞身登台,顶住谢洪道:“朋友,斜睛太岁阎保,前来领教。”大宝剑举火烧天式,左手剑尖点面门,右手宝剑“横锋扫叶”,奔谢洪的脖子来了。谢洪躬左步缩颈藏头躲剑,双锤走扫趟。阎保脚点台板,飞身起来,宝剑盖顶就噼。谢洪闪身躲过,两个人插招换式打在一处。谢洪的本领确实不错,阎保要给师弟鲍信找回面子,急于求成,反倒失策。二人动手五个回合,阎保剑奔胸膛,谢洪上右步闪身,双锤抡起来照定宝剑就砸,“呛啷啷”,阎保剑被咂掉。谢宝泰往右面一推练子锤,“唰”就向阎保的双腿迎面骨上打。这个地方最不禁打,“啪啪”,阎保双腿折了,往后一仰身,摔倒在台板上,当时就昏死过去。谢洪虽是法禅弟子,品性可不同。如果抡锤再砸,阎保可就没命啦,谢洪并没有这么办,收双锤往这儿一站,等着金龙镖局的人员救走阎保,捡起了宝剑,然后站在台口,围上双锤:“乡亲们,在下铁腿狻猊谢宝泰,是飞龙镖局请来的。提起我本是无名之辈,我的教师就是八卦山四庄主铁背罗汉法禅,方才这位阎保师傅,是金龙镖局所请助拳的,跟我比还差一点。还有哪位登台? 在下奉陪。“东看台有人答话:”朋友,不要口狂,在下讨教。“飞身形下看台,长腰登擂台,”噌“的一下,真是走如风,站如钟,纹丝不动。谢洪一看,是有七尺上下,黑黪黪的脸膛,四方脸型,粗眉大眼,青鬍鬚茬儿,一条大辫子,一派英雄气概。”朋友,通上名来。“”问某家,姓邵名甫表字春然,江湖人称过渡流星赛电光的便是。“”请。“邵甫打包袱里亮出一对短把追风荷叶铲,包袱皮往腰里一围,双铲一分,”大鹏展翅“。谢宝泰套挽甩双锤,一抖腕子双锤奔邵甫面门打来。邵甫是侯振远亲传,再说年岁也大,阅歷经验都好。谢洪一招便败。邵甫上左步斜身躲锤,左手铲一扬,右手铲立着,用铲杆一推铁链子,再一耷拉剷头,手腕一裹,剷头一转,把谢洪的双锤缠住,往回下里一带,左手铲一道立闪相仿,”唰“奔谢洪的面门,平着就戳,打闪认针,唿吸之间见生死。谢宝泰由于双锤被邵甫拽紧,他的双手抽不出来,邵甫的力气又大,谢洪随着往前一栽,铲可就到啦。如果邵甫想致谢洪于死地,只要往前一推铲,他的脑袋就要下来半截儿,邵甫是个最忠厚的人,把铲停住。右手一松劲儿,链子锤落下来,谢洪脸一红道:”朋友手下留情,谢洪五衷铭感了,再见。“收双锤抱拳下台。 正在这时候西看台上又有人说话:“好功夫,朋友,我来讨教。”飞身形上来一个年轻人。大傢伙儿一看,好样子!中等身材细腰窄背,一身蓝,脚下薄底靴子,油黑刷亮的大辫子,目如朗星,鼻直口正,好漂亮啊。邵甫插双铲,抱拳拱手道:“朋友请通名姓。”“在下湖北利胜镖局的二镖主覆姓上官单字名瑞,有个美称玉面小灵狐,看阁下武艺精通,斗胆讨教。”上官瑞抽出兵刃铁双镢,左右一分,邵甫分双铲,一个指天,一个划地。上官瑞年轻气盛,双镢奔胸膛点来。邵甫上左步一顺身体,双铲往下砸。上官瑞一撤双镢,邵甫“燕子分云”,左手往外一蹦,上官瑞看铲奔面门,迈步躲过。两个人都很谨慎,护住自己之后再进招,四条兵刃,上下翻飞,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胜负难分。就听擂台旁边有人说话:“两位且请住手,在下有话说。”邵甫虚点一铲纵身出去,十字一搭封住门户,上官瑞长腰出去。 第66页 再看旁边站着一位老人,一身米色绸,花白剪子股的小辫儿,脚下福字履,拈着鬍子,笑容可掬。上官瑞上下打量,“老英雄怎么称唿?”“老夫祖居清河油坊镇,姓李名源,人称展翅金鹏铁掌李,看二位武功精湛,不相上下,因此不揣冒昧,上台请这位邵壮士先休息,老夫要向您领教两招。”邵甫带好兵刃下台回去了。上官瑞说“老英雄,您是武林中成名的老侠,晚生当然不敌,但愿奉陪您两招。”上官瑞左手镢一晃,右手镢奔李源胸前点来。老侠用左手往上提,“嘭”!把左手镢攥住,右手照他胸前轻轻一捺,上官瑞随掌而倒,来个屁股墩儿。小伙子脸一红站起来,把双镢带好:“老前辈手下留情,感激不尽,告辞了。”抱拳一长腰纵身下去。 老侠来到台口道:“乡亲们,在下清河李源,学了几手庄稼笨艺,不值识者一笑。我被金龙镖局所请前来助拳,刚才这位上官镖主他让着老夫,还有哪位上台?”西看台上有人高声喊:“李老英雄,盛名之下无虚士,在下不才,当场讨教。”只见飞身登擂台,上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细条身材,一身蓝衣服,搬尖洒鞋,八字燕尾胡,细眉单眼,花白的小辫子。手拿蜡标儿枪,犀牛尾的红缨儿,枪桿使的紫红紫红。其实西东两边的看台,跟他都是朋友,此人是营口永发镖局的镖主神枪张凯,排行在四。李源也认得他:“啊,这不是张四爷吗?”张凯抱拳:“李老英雄,您好哇,正是张凯。” “哼,张四爷也是老江湖了,您跟双方都有交情,怎么能不一手托两家给了结了结,为什么还要逞强助战呢?真的杭州擂完了,黄灿就吃不了这镖行饭了,我看未必吧,四爷您说呢?”张凯的脸一红:“老侠言之有理。”“是啊,都是朋友,为什么香一家臭一家呢?黄灿也没把您家的孩子扔井里呀! 依我说您回去找些朋友商量商量,出头说合,比杀人流血强得多啦。“”老英雄,我这样回去,也不光彩,还是动手之后再回去。“”行啊。“”您请亮兵刃吧。“”哈哈哈,跟您动手还不必拿兵刃,您不是使枪吗,来吧。“ 张凯也有点儿气道:“恭敬不如从命。”一伸手摘下镶牛皮的枪帽儿,往绒绳上一掖。阴阳把一颤枪,“扑噜噜”,照定老侠哽嗓就扎。李源左手捋鬍鬚,右手伸出,一看枪到啦,右步前伸,左腿后撤,左手顺枪桿底下一穿,手腕一掳枪桿,“嘭”的一声攥住,右掌挂风照张凯左前胸一打,“啪”的一下,铁掌李呀,只用一成劲,张凯撒手扔枪,出去一条儿。他一摁台板儿,鲤鱼打挺儿腾身站起,脸臊得像大红布:“老侠客手下留情,张凯告退。” 李源把枪交给张凯,张凯含羞回西看台去了。 “方才这位神枪张凯,不叫神枪,应该叫送枪张凯。”老百姓“哗”的一下笑了,西看台有人答话:“老朋友,何必如此口尖舌巧,讽刺绿林宾朋? 不才讨教。“飞身上来一个,大高个头儿,肩宽背厚,一身灰色,薄底靴子。 紫红色脸膛,浓肩阔目,大鼻子头,大嘴岔儿,连鬓络腮的黑鬍子,灰色绢帕缠头,脸上长着九块白癣。肋下佩刀。李源一抱拳,“阁下怎么称唿?” “在下姓窦名武字文志,人称九朵莲花。”“噢,原来是镇江府丹徒县莲花山荷叶岭的大寨主,您还有两位拜弟铁扑鱼鹰左雄、分水鹭鹚陈海两位庄主呢?”“小小虚名,何劳挂齿,请吧!”说着摸刀把,“嚓楞楞”亮出轧把翅尖厚背雁翎刀,刀走缠头裹脑,照着老侠左肩就砍,李源弓左步藏头躲过刀,跟着往起一长身,轻舒铁掌往下砸刀背。“呛”一下把刀砸出了手。老侠双手一拢鬍子,右脚扎根抬左腿。“啪喳”一脚,正踹在窦武小腹上,“噔噔噔”往后一仰,一熘滚儿。 忽然台下有人喊,“好武艺!”李老侠就觉着从东面“嗖”的一刀对着自己脖子就剁过来,正是左雄,想给老侠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孔秀在看台上早就看见左雄从西看台下来,鬼鬼祟祟从人群里转到东面来,到现在,看到他上台要暗算李源。孔秀这个气!口里骂“左雄!混帐东西,小人之行,简直是个王八羔子!”刚要喊“李伯父。”老侠侯振远一沉脸道:“孔秀,临大敌勿多言。”其实,李老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能吃亏?闻听刀到,老侠勐的一撤左腿,吞头躲过,伸左手照着左雄的后背,“嘭”的一掌,“鼠辈,你敢暗算老夫。”左雄就“噔噔噔”,顺着张旺撞坏了的栏杆载下擂台去了。 正当老侠脸沖东打下左雄的时候,又觉着西边上来一个人。“唰”照着李源脖子又剁下来,正是陈海,老侠勐的往下矮身变成左腿绷,右腿弓,从刀下钻过来,伸右手掌正打在陈海的左肋上,陈海也顺南边栽下去了。左雄摔得够呛,好容易爬起来,正叫陈海砸上。“啪喳”一声,俩人全倒了。潘龙派了好几个人到擂台前,把他们俩人全搀起来,都走不动了。擂台之下,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位老英雄本领太大,无人能敌呀。 第67页 这时候,法禅站起身形,口诵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潘龙,请大家不必登台,李源武艺高强,名不虚传,非尔等所能敌,贫僧上台。”说着一招手,刘勇、刘勐抬着纯钢打制的月牙方便铲,顺着看台下来,直接进入后台,伙计挑上场门的帘子,缓缓走出来。 人们一看抬的这条兵刃都吓得一哆嗦。原来不会武艺使的铲杆就跟大枣那么粗,又细又长,铲子头不过两三寸大小。干什么用哪?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走在荒郊路上遇见什么死猫死狗的,凡是生灵之物,弃尸路旁,就用这方便铲刨个坑埋掉,或者有各种兽骨、人骨,不能叫它暴露在三光之下,也要给埋掉。可真把它放在武术上使用,俗名就叫铲子。这种兵器乃达摩老祖从南方到北方来传道所扛。脚踩一个苇叶渡过长江,宣场佛法,宏大三宝。这种兵刃讲究三才五行八卦十干十二支。大月牙数天,剷头数地,当中的抄梁为三才天地人。月牙子的两个尖儿,剷头的两个犄角儿,再加上铲杆为五行。月牙挨着铲杆有五个云头儿耳朵,剷头儿这边有四个云头耳朵,这叫九耳。头尾云头耳朵挂八个环子,叫八卦,合为九宫八卦,大月牙子的两个尖儿相隔一尺叫十干。剷头宽为一尺二寸叫十二支,达摩老祖留下的招数叫八法神铲,一招分八式为六十四式,深奥无比,变化无穷。不过里边儿有一招儿不够意思,可还是绝招儿,那就是当场动手,打不过对方的时候,可以用大铲铲土迷对方的眼睛。 法禅合掌问道:“弥陀佛。李施主,看阁下武艺超群,贫僧技,斗胆请教。拳脚兵刃由施主挑选。”李源也知道法禅了不起:“高僧,本是以武会友,点到而已,不才掌上有些功夫,就请教掌法吧。”“哈哈哈,全依施主,请进招来。”和尚合掌当胸,老侠李源两手下垂,两人彼此道请,脚踩黄瓜架,斜身绕步。李老侠左手出拳虚晃,右手噼拳一掌奔和尚面门,掌挂一团风。和尚大模大样,向右闪身,左手挂掌,右手斜噼。和尚用的噼挂,李源用的是行拳。和尚每天打沙袋,一噼一挂,几十年如一日。李老侠借来势,左脚扎台板,往下一蹲身,左腿随身体往左转是扫堂一腿,大和尚飞身越过。李源站身封住门户,和尚站稳打问讯。二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打在一处。 二个都练艺多年,功夫纯熟,运用自如,王爷可看不出来:“老侠客,您看这二位谁好哇?谁能赢哪?”侯振远微然一笑:“爷的心思是不愿李贤弟下来。不过李贤弟绝非和尚对手。”果然李老侠不敢进招,封闭躲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法禅僧招数加紧。两个人动手在二十个照面儿,李源左手护中穴,右手打法禅胃脘,法禅一看上左步用右手一穿一掳,“金练缠腕” 一拿李源的手,李老侠再行招来不及了。和尚左手一搭,胳膊肘一压,这要一发力,李源的右手臂非折不可。李源高声喊“高僧,有啦,李源认输啦!” 和尚鼻孔之中一用力,“哼!”李源“噔噔噔”倒退七、八步,拿桩站稳道:“高僧,高明高明,改日再会啦。”跳下擂台回去了,和尚迈步来到台口,合掌问讯:“弥陀佛,施主们,山林的英雄,海岛的豪杰,南七北六十三省武林同道,同业教师傅们,贫僧铁背罗汉法禅,身为八卦庄庄主,幼年向武,在江湖路上略有微名,今天为侄儿潘龙前来镇擂。方才众位也曾看见,清河铁掌李源威镇武林,在贫僧手下是甘败下风。贫僧上得台来,我要会斗那成名的好汉,着名的侠客义士,类似兴一家武术之人,至于戳杆子教场,打把式卖艺,保镖的护院的,你千万别上来,上来贫僧也不奉陪。”话音刚落,东看台有人说话:“和尚,何必口狂,某来讨教。”正是英雄童海川,一长腰,“唰”的一下,侯老侠一把没抓住,海川纵身出去二丈六、七。身子刚要往下落,右脚面一挺,左脚尖儿一顶右脚尖儿,左肩往上挑,左肩往下沉,“噌”的一下,出去一丈五、六,然后左脚尖一挺,右脚尖儿一点,右肩上挑,右肩一沉,“哧”的一下,又是一丈多。这叫燕子三抄水。和尚上下打量,“弥陀佛,你是何人?”“我就是你口口声声唿唤的兴一家武术之人童林童海川。”法禅一听,真是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腾。“童林,老僧正要寻找于你,我八卦山与你有两次一掌之仇,今日必报。”童林一阵冷笑:“哈哈哈,和尚,童林输招之时,即是你报仇之日,不然就在你身上记下三次一掌仇,进招来吧。” 这时候,老侠吊胆提心,为海川耽心害怕。童林二目凝神,抱元守一,提顶吊挡,把姿式站好。法禅怒容满面,先下手为强,左手一引,上右步,脚踏中宫操身而进,右手掌奔海川面门就打。海川实受高人传授,因势利导,左手前掌一立,顺法禅来的掌,用后吸穴一沾地,这叫搂膝,往下压法禅的右掌,右手掌“麒麟吐玉藏”,直戳胃脘。法禅久经大敌。也绝不敢让海川的左手粘住自己的右掌,往后一撤身。海川就势进身,“狮子滚球”,左手掌掌走连环,撩阴就打。法禅拧腰出去,合掌问讯,海川撤步抽身,两个人当场动手,打在一处。走行门让过步,一招一式的往下打。海川初出茅庐,第一次遇到劲敌,他脚踩八门,招数展开,大褂兜起风来,如同蝴蝶一样,两个人扭在一团绕在一处。开始慢,后来快,眼睛慢的都看不出来了。有的点头赞嘆,真是大泽藏龙蛇,田野埋麒麟。老侠侯振远心有所思:你童林跟我是弟兄啦,咱俩人风雨同舟,荣辱相共:你有王爷做你的靠山,从势力的角度,你当占优越,可武林道净凭势力不成啊,你自己得有本领,才能兴一家武术,法禅在绿林中也算是高手,可你真要胜了他,也能一举成名,我捧你也算值得,你也能够兴一家武术。现在老侠一看,暗暗点头。作为身怀绝技,阅歷丰富的镇东侠来说,他只感到海川的招术简单一点儿,不够细緻,大架儿多,小架不足,招术与招术之间的衔接,稍稍有些欠缺。侯老侠是个心细如髮的人物,看出海川的毛病,您往后听,海川有二次学艺蜜蜂岭,传艺赠剑,他每一个大招之内还缺六招,还有三百八十四爻飞命连环掌法和钺法。和尚动手看海川功在己上,他勃然震怒,噼挂掌加紧。海川也是吃惊,如果不是在卧虎山受恩师的传授,想胜法禅势比登天!今天能战败法禅,离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能给师门兴一家武术,如若不能,设法寻回国宝,找师父再学再练!我仗亲不能富,凭嘴不能饱,净指着哥哥的提拔,王爷的势力,不能使同道们心悦诚服,嗳!藤萝绕树生,树倒藤萝死。海川把心一横,两个人动手近三十个回合。海川右掌奔和尚胸膛,和尚身往右移,立左手拿海川的右臂。英雄撤步抽身往后一转,法禅双掌用足力气,照定海川左肋打去。原来海川下决心耍法禅,他刚才是佯招,故意引法禅上钩儿,现在一看法禅上钩儿啦,童林撤左步,身体可就正过来。这样刚才撤右步,现在撤左步,和尚的身体往前扑打海川,海川在撤左步的同时,左手在面前划个大半圈儿,一压法禅的双臂,同时勐的上右步,右手掌偏探马,正是法禅的脑瓜顶!海川也明白随便打法禅一下子,不疼不痒。招术就是眼要准,心要稳,手要紧,打上人要狠。海川是内家功,打得是气,后发制人,也许掌刚挨上的时候,还感到肉肉头头地,软软绵绵地挺舒服哪,哪知道这里边包含着生死大事。海川一看自己的招数有了,掌锋罩住和尚,中指点住正顶百会穴,掌根挂住和尚的神庭穴,这叫指按百会,掌挂神庭,指法为龙,掌法为虎,龙骧虎坐。从肾眼一口直气叫上来,顺者嵴梁骨往上运行,三车拉上崑崙顶,贯在顶梁,润在任、督二穴,就势咬牙,达于右臂,含在掌心,中指一点百会,法禅就好像被雷击过一样,混身的血液往上涌。海川掌心一用力,“哈嘭!”这么大个儿的法禅打出去足有一丈开外。“咕嗵”,躺在台板以上。法禅勐的往起一坐,没有坐起来,又往后一仰,跟着又往起一坐,一张大嘴,“噗”这口鲜红的血,溅在擂台之上。海川一看打上啦,往后抽右步,双掌往下平放,鼻孔之中出来两道白气儿,气归入丹田血海。老侠客一看王爷,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振远老侠,您看见没有,我们海川打得好哇! 第68页 哈哈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张老侠客,李老英雄,侯二侠,你们说对不对呀?“侯振远心里说:王爷总嫌不热闹,还高兴哪,这国宝怎么去要哇!大家都点头:”海川好俊的工夫。“潘龙已经带十几个人上了台,侯振远也飞身上来,手按剑把:”潘龙,怎么说?“潘龙脸上很不好看:”侯老前辈,今天是第一次开擂,还有九十九天哪,您以后听信吧。“ 说着,命人搭起法禅走了。海川扎撒背膀,还在发威哪!老侠心里这气可就大啦:“你打的不错呀。”其实老侠嗔怪海川打重啦,海川听不出来:“哥哥,您看小弟打的还成吗?”“哼,你呀,真不懂事啊!”黄灿也上擂台啦:“师父,宣布一下收擂吧。”“对,你派人把擂台有损坏的地方都进行修理,我们陪着爷和大家先回镖局,海川咱们走吧。”英雄答应着,回到东看台,张子美、李源都有一番夸奖。王爷高兴:“海川,怎么不接着打啦!本爵看着真过瘾,太好啦,就照这样打,侯老侠,西看台人还不少哪,怎么不继续打呀?”“爷不知道,法禅一输,就没人上擂台啦,咱们先回去等着吧。” 这时候黄灿在台上宣布停擂。百姓散去,大家陪着王爷下了看台,拉过马匹,众人上马回镖局。 进了大厅,有人侍奉着擦脸嗽口喝茶,准备吃饭,议论着今天的事。侯振远先到后面看看阎保、鲍信伤势如何,鲍信已然用下药去,阎保的折腿已经合上敷好药,不太要紧啦。老侠从后院奔前院,刚到厨房门口外边,就听里边有山西口音的人跟黄灿口角相争。老侠一挑帘儿走进来:“黄灿,这二位朋友是干什么的?”黄灿紧皱双眉说出一番说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两位客人是中天竺街长顺魁干鲜果品店的,他们要去山东济南府办货,有两万银子的镖,长顺魁的大掌柜、二掌柜都是山西人,在杭州多年,跟黄灿是很不错的朋友,便叫写帐先生找黄镖主,求金龙镖局给保这只镖,黄灿现在心里烦,北高峰就要开擂,需要用人的地方很多,结果婉言谢绝了。 可这大掌柜又亲自前来见黄灿,说了很多好话,黄灿情面难却,只能叫自己的弟子,落地燕子张雄去保这只镖。张雄今年十七岁,功夫也很不错。临走的时候,黄灿嘱咐张雄:“咱们镖局正多事之秋,今后怎样,尚难预料,你又年轻,千万按着规矩行车,凡事不要自做主张,多跟叔父伯伯们商量。” 黄灿又叮咛镖头张二这些人,然后出发了。 一路之上,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过了苏州,顺着浩渺八百里太湖往前不远,来到枣林庄。原来这太湖产鱼虾,里边有东西洞庭山,钟山狮子寨,盘据着绿林豪客,共有五家寨主。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掌中一条虎尾三节棍。二寨主座山雕彭飞彭万里,掌中三尖噼水刀,三寨主病獬豹何豹何跃山,四寨主金毛海马袁德亮,五寨主并肋大蟒韩大寿,还有两家小寨主,镜里兰花崔美,水底金蟾郝东天。水寨主有两个,是亲兄弟,水上漂刘成,一文钱不沉底刘顺。 话说在云南昆明管辖地界,南盘江以南不足一百里,有片大山叫狐儿山,山上有座大庙叫铁善寺。这座大庙,威镇武林,独传武艺铁蝠拳一百零八招,庙里僧众几百位,而且桃李满天下,铁善寺三个门户为人敬仰。可有一样,由于前任方丈退隐,现在的二位,一位方丈叫紫面伽蓝佛济慈,一位监寺的叫铁面伽蓝佛济源。他们俩本领超人,教了许多弟子,都据盘山寨,打家劫舍,两位方丈虽然知道,也充耳不闻,这样一来外面弟子的不法行为,越来越多。孟恩、彭飞、何豹、袁德亮、韩大寿他们都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绿林中无人敢惹。原先是韩大寿一个人在太湖,只是在船上使个漂儿,劫些少数的船只,后来他把孟恩等请来,修造大寨,招来不少喽罗,现在足有一千多人,势力可就大啦。今天袁德亮、韩大寿带着四十人坐船出来到枣林庄察看,正巧碰上张雄的镖车。张二骑着驴,手举镖旗,按规矩办事,掩旗拜山,张二把小镖旗一晃,刷刷,旗子就捲起来,身体在驴上往西边一拱双手把镖旗举过头顶,一直过了枣林庄,意思是镖主跟寨主有交情。没想到韩大寿心里有些不痛快,他问手下小头目:“这是哪儿的镖车?”“报告四寨主、五寨主,杭州金龙家。”韩大寿一听:“哼,耀武扬威的怪不错呀,来人哪动手劫镖银!”太湖丢镖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屋漏又遭连阴雨,行船偏遇顶头风! 第九回 讨镖银苏州逢于恆 请南侠庙中遇仇人 上回说到头次杭州擂三结一掌仇,童海川掌震法禅。不想又生事端。张雄保镖过太湖,有人劫镖车,韩大寿可能喝多了酒,要拿金龙镖局开开心。 袁德亮从中一拉劝道:“老五,别胡来,黄灿也是个朋友,年里节里都有礼到,再说咱们到杭州去玩儿,什么时候人家都盛情招待,镖车又没非礼之处,别惹是非”,韩大寿反而没事找事:“弄俩钱儿花。劫他们。”呛亮亮锣声一起,小头目一个箭步蹿出来,手里钢刀一横。“呔!不服王法不怕天,终朝每日在湖边,天子从此过,留下买路钱,华光爷爷从此过,也要留下一块打金砖。牙崩半个说不字,钢刀一举项上餐。”袁德亮、韩大寿带着兵把路挡住了。镖车周围的伙计,枪去枪帽儿,刀出刀鞘儿,脸沖外一护镖车,把式举鞭子在里手一蹲。张二陪刘先生往旁边一站,手拉缰绳,张雄甩镫下马,按着刀把来到前边。他一抱拳说:“朋友们辛苦了,在下落地燕子张雄。众位寨主与敝教师黄灿都是朋友,请问在下保镖路过贵宝寨有越轨之行吗?” 第69页 韩大寿一提蜡桿枪:“娃娃,什么叫越轨之行?五大太爷看你不顺眼,要劫俩钱花,把镖车留下,不然要你的小命儿!”张雄浓眉一立,拉刀说道,“告诉你,礼尚往来,小太爷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过来动手。”韩大寿一撇嘴:“好小子,你还敢叫横儿!”噌的一下就跳过来,阴阳把一拧,噗噜噜一颤枪,奔心就扎。张雄滑步一闪,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砍。两个人动手打起来,张雄还是个孩子,他还没有一点经验,韩大寿是一家山王寨主,能耐也强的多。也就几个回合,张雄用刀一砍他,韩大寿闪身一躲,裹手一枪,正扎在张雄的左肩头。虽说不重,血刷的一下流出来了。小伙子脸一发白,带着镖师伙计上马就跑,韩大寿一阵狂笑:“哈哈哈,小小年纪,也敢轻捋虎鬚,把镖车押走。”把式赶车进枣林庄,上了大船,回山了。 长顺魁刘先生也吓坏啦,回到杭州,正赶上海川掌震法禅,从擂台上刚回来。刘先生禀报二位掌柜的,两个人立刻来到金龙镖局。黄灿从北高峰刚到家,张雄把事情都说了,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黄灿看了看张雄的伤势,已然敷了药倒是不重,这件事也不怨自己的孩子,安慰几句叫他去休息。 这时候,长顺魁掌柜的就来了,黄灿陪着进了柜房。三个人坐下。掌柜的道:“黄掌柜,咱们可得说说。我们是相信你,才请你给保镖的,丢了银子你们是要赔偿的。”黄灿是个讲理的人:“由于现在太忙,请两位先回去吧,等我杭州擂台的事情一完,再去太湖。二位放心,两万银子我还赔得起,只是我现在没工夫。”掌柜的一听很不乐意:“黄掌柜这话不对呀,您的事情办完了,可我们的买卖还做不做啦?镖银是有限期的。”双方争执不下,老侠进来。黄灿容教师进来,这才把丢欠镖银之事详细谈了。老侠听完,冲着老客一抱拳:“两位先回去,我立刻派黄灿前去要镖。”这二位只好走啦。 老侠叫着黄灿来到后院大庭,徐源、邵甫哥俩也跟着过来,问:“师父有事吧?”“你们俩跟着你师弟黄灿去太湖要镖去。”说完二人带兵刃包袱,跟黄灿到柜房取了路费就奔苏州去了。飢餐渴饮,晓行夜住,不几日来到苏州,找个饭馆吃了点东西,三个人就从枣林庄穿过去,来到湖边,有不少的船只,也有不少的人。黄灿过来一抱拳道:“在下杭州金龙镖局镖长黄灿,随着师兄们拜见你家孟大寨主,烦劳通禀。”“噢,黄镖主请进湖吧。”说着一只小船划过来,三人上了船,直奔西洞庭钟山狮子寨,快到船坞码头,有水寨主刘成、刘顺迎接。下船之后,恭请上山,来到大寨以内,五位寨主站起来迎接,分宾主落坐,孟恩这才问道:“黄镖主前来做甚?”黄灿一抱拳:“大寨主,敝镖局因和本镇飞龙镖局闹了一点事,因此局内之人大部都不能出来,才遣小徒护镖去济南,小徒张雄未出师门,镖行规矩全然不懂,未免有失礼之处,闻寨主将镖银留下。因此特地前来拜山请镖。”孟恩微然一笑:“黄镖主,劫镖是我兄弟们所为,只是不应耀武扬威,因此以示警告,才将镖银留下,请问,你们三位拜山请镖,是出于本意么?”“当然不愿伤我们两造和气,确是一片诚心。”孟少伯一阵冷笑:“哼!既然如此,他们为何手提兵刃”黄灿一看,哎哟,脸色都变了,道:“众位寨主,我这两个师兄,不做镖行生意,对绿林规矩并不知详。他们都是我恩师圣手崑崙镇东侠的入室弟子,此番奉师命随我到贵宝山,赖我黄灿一时大意,与我两个师兄无关。”原来拜山请镖,不能带兵刃,必须徒手而来,这是规矩。黄灿一大意,心里后悔得不得了!袁德亮站起身来:“黄灿,人敬人鸟投林,你们带兵刃拜山,岂有诚意?分明强行要镖,还敢抬出你师父侯振远来,我弟兄占据太湖多年,不知道什么猴振远、羊振远的!要怕我们还不干这个哪,你也打听打听铁善寺的门徒怕过谁?”徐源、邵甫真急了。各自把兵刃双手一分:“山贼好大胆,无故劫镖,还敢强词夺理!少侠客爷就是要镖来的。” 黄灿伸手相拦:“师兄,这可不行,您赶快的收起兵刃。”黄灿绝不怕死,也不怕事,他只怕给师父惹祸。他一拦,却把邵甫的牛脾气给挑起来了:“黄灿你滚开,这些贼寇,当着我弟兄辱骂教师,你都无动于衷,这是你的孝顺吗?山贼出来。”哥俩都蹿出大厅,来到院中。五家寨主,各自抄兵刃,一个个的都飞身出来。金头狮子孟少伯一抖鑌铁虎尾三节棍:“无知的东西敢辱骂我弟兄,哪个不怕死,过来!”邵甫一分双铲,垫步拧腰,来到近前,双铲走“流星赶月”,盖顶就噼。孟少伯上左步,抡起前节,哗哗一响,“当”,把双铲打掉,抬手一棍打在邵甫后腰上,一合未完,邵甫就输了。徐源一看,急了,赶忙飞身过来,“仙人解带”,拦腰就打。孟恩藏头一躲,三节棍一扫,徐源双足点地往起一蹦,没想到孟恩一带棍,“勐虎寻食”又回来了,正是徐源的小腿肚子上,徐源应声而倒。韩大寿又把徐源捆好,两个人一招,往邵甫旁边一站,孟恩用三节棍一指黄灿道:“你怎么样?”黄灿一阵大笑:“孟恩,姓黄的不能破坏绿林规矩,并不是我姓黄的怕你,来吧!你给黄某人来个痛快的。”说着双手一背,兵丁过来把黄灿捆好。有这么一句话:英雄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徐源、邵甫都不敌人家,黄灿绝对敌不住,再说自己也没拿兵刃。徐源、邵甫输了没关系,黄灿是开镖局的,要输了以后还怎么干哪?所以他不能动手,可黄灿明知不敌,嘴里可不能那么说。那么徐源、邵甫怎么显得这么无能?这倒不是,真论本领孟少伯也比他们强得多,何况徐源、邵甫都生着气。正在这个时候,喽兵往里跑,来到孟恩的面前:“报告大寨主,枣林庄现有圣手崑崙镇东侠侯老侠客,还有他的好友童林童海川前来拜山。”孟恩心说来得好快呀!“刘成刘顺两位寨主摆队相迎。” 第70页 于是“呛亮亮”锣声响起、迎出山来。 侯振远、童林哥儿两个怎么来到太湖?原来打发黄灿等走后,海川才听老侠详细说明。老侠侯振远本是个心细如髮的人,海川也替黄灿他们担心:“老哥,黄灿他们去成吗?”“你放心,只不过是拜山请镖,没什么关系。” 刚说到这里,张子美可搭茬儿啦:“老哥哥,不对呀,我看见徐源、邵甫他们都拿着兵刃吶,要是拜山请镖,那不就坏啦吗?”侯老侠也是叫事多闹的,经张老侠一说,可提醒了:“嗯,我也想可能徐源他们拿着兵刃的,黄灿懂规矩,可又不敢说。事情恐怕要闹大,众位兄弟在杭州保护王爷,海川带兵刃跟我辛苦一趟。飞龙家如果催咱开擂,王爷作主办理。”“老侠客只管前去,海川要听兄长的话,不要任意而为,快走吧。” 于是,老哥俩离杭州走下来了。海川还有不明白的事:“哥哥,徐源他们是不应当带兵刃么?那咱们为什么还带兵刃呢?”“这是两回事,你我弟兄又不是保镖的,更不拜山请镖,怎能不带兵刃。”“噢,兄弟明白了。” 二人飢餐渴饮,直奔苏州。过了宝带桥,这显得十分繁华。临着太湖边上有座大饭馆,字号是“临湖酒楼”。哥俩挑帘子进来,伙计迎过来:“爷台上楼吧,也宽敞也清静。”哥俩一点头,扶着扶手楼梯来到楼上。两个人一看,真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靠着后楼窗有张桌子,三个座位,老侠脸沖北,海川脸沖南,把当中的座位空出来。伙计拿了两份杯筷放好。哥俩要酒要菜,时间不大可就吃上啦。正在这个时候,听楼下喊,“楼上看座儿。”跟着就听“嗒嗒嗒”地上来一个人。海川一看,喝!真是钢铸金刚,铁打罗汉,荡荡身高过丈,前胸宽背膀厚,虎体熊腰,一身土黄布褂子,腰里繫着牛皮带,足足有一巴掌宽。尺二的豆包儿鞋,骆驼毛绳勒着十字绊,身背后背着镶牛皮的软鞘,里边装着八方紫金降魔杵。头如麦斗,黑窿窿一张大脸,浓眉插入角,剃的青头皮,一条大粗辫子盘在头顶之上。一对雌雄眼,一大一小,大的睁圆了象个大鸡蛋,小的一道缝,大狮子鼻头,大嘴岔,憨憨厚厚。上了楼四下张望,舌头一个劲地咂嘴唇,好象是饿极了。海川正瞧他,他的眼睛也正看到海川。见当中有个座位,这个大个儿毫不犹豫地就奔这儿来。伙计拿着一份杯筷,还认为是侯、童二位的朋友哪。正好把酒杯放上,伙计可又到别的桌上去了。侯老侠看海川冲着大个笑嘻嘻的,还认为是海川的朋友哪,可不能慢怠,立刻拿起酒壶斟上酒。傻大个冲着老头儿,一呲牙,端起酒杯一仰脖就下去啦。海川心里想:啊,原来这位是哥哥的朋友,我怎能慢怠。赶忙夹起菜来给递过去。傻大个也一呲牙,“哼,好好。”夹起来就吃,老侠赶快斟酒,“哼,好好。”端起来就喝。老侠斟着酒心里不高兴:海川,既是你的朋友,哪儿有不给哥哥介绍的?海川夹着菜,心里也别扭:这个人既是哥哥的朋友,为什么不给兄弟介绍一下?海川一赌气,自己不吃啦,一个劲儿地给大个儿夹菜,老头儿更沉得住气,傻大个喝完就给斟上,时间一长海川不成啦,问:“哥哥,这是谁呀?您倒是给我介绍介绍啊!”“这位不是你的朋友吗?我还想你也不给介绍。”“嘿,真有这种新鲜事,伙计。” 伙计赶快跑过来道:“二位爷台来了朋友,我已经告诉灶上啦,多给准备几个菜,今天客人多,忙一点儿,说话就得。”海川这个气:“我问你,这位是谁呀?”“哟,不是两位的朋友吗?”海川要急,老侠给拦啦:“伙计,要的菜快给端来,再给我们添酒。”“好您哪。”伙计要走,傻大个说话啦:“小子给我来一筷子饼,一盆牛肉。”“哟,您这一筷子是多少哇?”“真混蛋,一大张一大张的摞起来,够一筷子那么高儿,就成啦。”侯老侠叫伙计快给要去。老侠心里想:这大个明明是缺心眼,是个傻小子,那么我跟海川不傻呀,为什么他喝一盅我给斟一盅哪?看来我跟海川是傻子!“你叫什么名字?”大个站起来,两只手一捂肚子,雌雄眼一瞪:“家住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宝元,师父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小名儿叫牛儿小子。” 哥儿俩心中暗笑:“你叫牛儿小子?”“哟,老头儿,你怎么会知道的?”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老头儿,我喜欢你,才告诉你,别跟旁人提,你要是跟旁人提了,牛儿小子可就不疼你啦。”“噢,你这是上哪儿?”“哟,我忘了。这可怎么办哪。”“别着急。慢慢地想。”傻小子想了半天道:“我去杭州打擂”。海川在旁边一听,心里也是乐,这是谁呀,让傻小子去杭州打擂呀。“我问你,你到那儿找谁呀?”“我哥哥,还找饭东,就不至于挨饿啦。”“你哥哥是谁呀。”傻小子乐啦:“哥哥在我兜里揣着哪。”老哥俩一听,傻小子怎么把哥哥揣起来啦,傻大个伸进手去摸半天:“嘿,在这哪。”二位一瞧,是庙里隔扇门上的铜合叶儿。“这是什么?”“姓童。” 第71页 “噢,合叶儿,叫什么?”傻大个站起来,隔着窗户往外看,“坏了,这儿没有哇。”“哪儿有?”傻小子往东边指“外边有,”“有什么?”“树林,我哥哥叫林儿。”“你哥哥叫童林。”“对了,要不我疼你哪。”老侠看童林:“海川,看来这是咱们的傻兄弟,你又添了左膀右臂!”海川很高兴,拉着大个坐下,“我问你,你认识童林吗?”“不认识,找着不就认识了吗!” “你是怎么回事儿,跟我们说说。”傻小子这才细说,哥俩听着,半听半猜,大致也能明白。 原来海川学艺快出师之前,尚道爷、何道爷很高兴能收这么个好徒弟,将来让他兴一家武艺,尚道爷先去四川告诉大弟子,叫他们将来帮助海川。 又去扬州找二弟子,由于十几年来,没有离开江西,一高兴就往苏北平原一带来了。到了淮海地界,这正是大运河的边儿上,水旱两路,繁华似锦,传说本地武将出过韩信,文臣出过甘罗,孝出王祥,逆出杨耿。王祥家里穷,冬天母亲有病想吃鱼,他脱了衣服到冰上卧着,冰化了钓上一条鲤鱼给母亲吃。杨耿传说是个不孝顺的人,父亲死了逼着母亲改嫁。甘罗十二岁为秦国上卿,游说张唐。韩信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十二岁淮河钓鱼,乞食于漂母,受辱于胯下,在楚国三年执戟郎,未能升官,后来金台拜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智取大散关,三载亡秦,五年灭楚,成为歷史名将。他官居淮阴侯,衣锦还乡,备千金之礼,赠送漂母,谁知漂母已亡,就在漂母河岸,修建漂母祠以示纪念之意。有贤士书下《漂母吟》刻于石上:“一饭千金漂母功,二贤书剑逞英雄。三天际会君王宠,四海称王汉沛公。五方旌旗人马动,六韬三略破重瞳,七旬亚父风尘避,八千子弟丧江东,九里山前排绝阵,十大功劳一场空。”老仙长来到漂母祠观赏一番。由于年久失修,已然垣塌墙坏了,从祠里出来,到山门切近,自己点头赞嘆,功名如土,富贵如浮云哪! 勐然间,漂母河中,水开锅一样,白亮亮的河水翻起一人多高。老仙长藏在树后要看个究竟。等水落下去一看哪,喝,一个大汉圆睁雌雄二目,身上一丝不挂,只当中围着一块破布,天生来的高水性,在这么深的河水里,从小腹往上都露着,晃悠悠地踩着水上岸啦,左右掖下夹着两条大活鱼,头尾乱动,每条足有五斤多重。这个勐汉上了岸,来到山门前,先摔一条,照着石阶上叭喳一下给摔死啦。然后再摔那一条,照样摔死。“小子,不闹了吧,这就吃你们。”勐汉伸手抄起鱼来,一张大嘴,一口把鱼头就咬下半个来。 喀吧喀吧嚼着就吃,一会儿工夫,两条大鱼落入肚儿啦。傻小子站起来,伸伸懒腰,就在影壁后面荫凉的地方,躺下就睡。老仙长看着纳闷:这傻小子吃了生鱼就睡觉,也不怕得病,我看他到底什么时候醒。喝,这大个打起唿来,哧唿哧唿,庙外边听得见。老仙长来到庙外的大树下,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就听有脚步声传来。老人家抬头一看,来了两个老人,老仙长站起来,“无量佛,两位老檀越歇一会儿吧。”“啊呵,道爷,您快坐,我们一天到晚,都到这漂母祠来坐着,这不,我们老哥俩又来啦,可巧碰上您啦,坐吧坐吧。”三位都坐下啦。那位老人问:“这是从哪儿来呀?”“无量佛,贫道云游四海,到处为家。两位檀越说话声音小一点,庙里还有一位睡觉的呢,” “噢,您说的是那个傻孩子吧,这您放心,不用说聊天,您在这放炮他也听不见,这孩子不饿急了不知道醒,醒了就得下河捞鱼吃,这才叫穷吃火化食。 街坊们看着怪可怜的,可又没法管他吃啊!“两个老头说着都嘆息,老仙长念了声佛:”二位老檀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老仙长您不知道,这孩子是我们漂母河于家庄的人,姓于名恆号宝元,小名叫牛儿小子。他父母为人忠厚,在本村数得上的善良人,只有本村的一门表亲,这傻孩子有两个表弟,前几年因为惹了祸都逃走了,生死也没有消息。前年当地闹瘟疫,他爹娘相继死去,这孩子可就受了罪了。虽说皮粗肉厚不爱得病,可缺心眼啊。 本来家里就没什么,这一来就一贫如洗啦,街坊也好,婶子大娘也好,谁能看着孩子挨饿,总要把孩子叫到家吃顿饭。可这孩子不管到谁家一吃,第二次就不敢找他啦!“”无量佛,这是为什么呢?“”嗨,道爷,您哪知道,他到人家家时,半斤一个的大馒头,必须二十五个,少了不行。您说谁管得起?“另一个老头接茬啦:”道爷,您别看没人管饭,老天饿不死瞎眼雀。 有回我远远看他下河啦,下去就上不来啦,我想别让孩子淹死啊,我到这来看着,要不成,好叫人捞他。哪知道这傻孩子天生来大水性,能在水里待上一天。他抱上两条大鱼来,在这阶石摔死全吃啦,吃完了就在影壁后边睡啦。 也不管五黄六月,也不管寒冬腊月,冬天他就砸开冰捞鱼,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他也不得病,而且力气特别大,我们村里张家财主两头大青牛都拉不过他一个哪!“老剑客一听,自己心里主意打定:”无量佛,老檀越,贫道出家人,应该以慈悲为本,我要管他一顿饭吃。“老头儿一听:”道爷是佛心人,那好办,西村口路北有饭馆,您上那买馒头去,二十五个准饱。“ 第72页 尚道爷果然来到饭馆,拿出钱来买了二十五个,叫饭馆伙计给找了一个大破筐,十几斤哪,装好了提到漂母祠,先藏在大殿里,直等到天快黑啦,傻小子才起来。晃悠悠刚要走,老剑客过来:“无量佛,你叫什么名字?”傻小子告诉尚道爷。尚道爷道:“我收你当徒弟,让你学些本领行吗?”“那好吧。”从此老仙长教给勐英雄金刚八式掌,八法神杵,又给他浑身过操,练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的硬功夫。 书要简短,二年多的光景,勐英雄功夫也出来啦,吃得也足啦,老仙长给他抓招饮招,都是给饿出来的。师父现在给于恆也换了土黄布的衣服,傻小子真有样儿。“徒儿”,“为师给你起个外号叫叱海金牛。”“小名哪?” “小名还叫牛儿小子。”“记住啦。”“为师要走啦。”于恆见师父走了,趴下大哭不止。这傻小子,不傻装傻,不楞装楞,揣起明白,往外使煳涂。 他捨不得师傅走。老人家回卧虎山不久,打发海川回家。然后把收于恆的事情都跟何爷说了。老哥俩一商量,头件事把收海川、于恆的事要禀告师父,还有师兄师弟们;二件事暗含中看看海川为人;三件事要设法叫于恆找师兄帮助立门户。海川打雷春、探家宅、困京师、闹王府、丢国宝,这大半年的事情,尚老剑客爷全知道。海川下山东,还有杭州打擂的事情老仙长也都探明白。他打了一条降魔杵,重六十二斤,做了个皮鞘,才来到漂母祠,勐英雄一看高兴:“师父,想死徒儿啦。”爬地下就磕头。老仙长拉他起来道:“我给你做了一身衣服你穿上。”于恆在河里边洗了澡,从头上至脚下一堂儿新,扣上皮带、背上杵,还真威风。“师父给你路费,你去杭州金龙镖局找你师哥童林童海川打擂去,帮助他兴一家武术。”说着,掏出一大包银子来:“带起来当路费。”勐英雄带好,就直奔杭州而来。谁想到在“临湖酒楼”碰上童林。 老侠侯振远很高兴:“海川,你又添了一条好膀臂,可喜可贺。”海川一听很高兴:“师弟,你先别去杭州啦,先到太湖办点事儿。”“行啊,反正不离开你们啦。” 三个人直奔枣林庄,来到湖边,侯振远问水手:“哪里有狮子寨的船哪?” 过来几只小船。“这位老英雄,您有事吗?”“在下杭州金龙镖局黄灿的教师,山东侯振远带好友童海川前来会见孟大寨主,烦劳将我们渡进狮子寨。” “老侠客爷们请上船吧。”哥仨上了船,早有小船飞也似地提前去大寨报告。 小船漂摇摇奔大寨而来。海川知道自己和侯老侠都不会水,看看傻兄弟,他叫叱海金牛,一定会水,可这水性到底有多大呢?也不能问,这浩渺无边,深不见底的太湖,傻兄弟能成吗?这时候已经到了湖心,浪显得更大啦,从钟山狮子寨里边,“呛亮亮”的一阵锣响,出来大小战船四十多只。老侠侯振远拈着鬍鬚,注意往山里听,影绰绰听到里边的喊声,估计是徐源他们,老人家放了心。现在一看这些船,二龙出水式,当中一只大船旗幡招展,船头上站着小寨主水上漂刘成、一文钱不沉底刘顺。“哪位是侯老侠,请上大船吧。”他们的船距离侯童二位足有两丈四尺远。哥俩明白,这是诚心试探他们,海川往下矮身,气贯丹田,抱元守一,脚尖一点船板,哧一绺轻烟儿飞身形登上大船。刘成、刘顺一瞧,喝,好俊的功夫。老侠一按剑把,用左手一撩长衫,眉头微晃,银髯一飘,哧的一下也上了大船。傻小子可急啦,“咳!闪开了!看我的!”“嗵”,一下子掉在湖里。海川的心,“噔”的一下就到嗓子眼儿啦。坏啦,兄弟不懂深浅,自己又救不了。刘成、刘顺是行家,他们俩一看,水皮儿上一熘水泡儿,随起随灭,直奔大船而来。哎哟! 这是江猪浮水,不是一般人所能练得了的,看来这个傻大个会蹿会跳,好厉害!到了大船切近,哗!水花四起,傻小子都快站在水皮儿上啦,又露了一手高的。刘成、刘顺心里明白,这大个儿的水性太大啦。傻小子咧着大嘴乐哪,只见他左胳臂夹着一条大鱼,足有七八斤。勐英雄一扬右手扣住船舷,哗!整个的人上了大船:“老头哥哥,你吃鱼吗?”“愚兄不吃,先放到水里去。”傻小子把鱼一扔,嗵!鱼立刻跑掉。“老头哥哥,要想吃鱼的时候,我还给你捞哪。”刘成一抱拳:“在下刘成奉大寨主之命前来迎接。”老侠拱手:“有劳有劳。”傻小子一身的水,他也不在乎。来到船坞下船,顺山道往上来,到三道寨门。五家寨主,孟少伯、彭万里、袁德亮、何耀山、韩大寿以及小寨主崔美、郝东天一个个趾高气扬。孟少伯抱腕当胸:“老侠客光临敝山,恕过孟恩等未曾远迎,当面请罪。”老侠还礼:“您是孟大寨主,侯廷与兄弟童林、于恆,来到贵宝山,请寨主原谅。”“老侠客说得哪里话,此处非讲话之地,大厅待茶。”一直往里让,来到大厅前,徐源、邵甫、黄灿三个人都给捆在那里,十分狼狈,低头不语。侯老侠往里走进了大厅,海川一看迎面有十二扇围屏,围屏前有张长条桌子,桌子后有一把全虎皮蒙着的金交椅,两边都有椅子。孟恩伸手让座位:“侯者侠请居中落坐。”这可是绿林中的规矩,你真要往这椅子上坐,就认你谋夺山寨,人家就要跟你动手较量胜负,不提你是属于不知规矩的。当中这个座位,除去本山大寨主以外谁也不准坐。侯振远阅歷宏富,怎能不懂?他一摆手:“大寨主,我们还是便座相谈吧。”“哈哈哈,看好座位。”上首宾位三个座儿,下首五个座儿。哥仨坐好,献上茶来,老哥俩也不喝。“大寨主,老夫年近八旬,早已在家中闭门思过啦,对于江湖中的朋友,很长时间不通往来。这次由于弟子黄灿在杭州主擂,才抽暇来到江南,对于镖行规矩,老夫不太知情。据我弟子黄灿说,贵山劫了他的镖,因此命徐源、邵甫陪他前来拜山。可他弟兄来到宝山,被寨主擒住,押在阶下,不知所因何故?”“老侠客有所不知,绿林有规矩,既然拜山请镖,就该寸铁不带,少侠客手持利刃,有违绿林之规,因此将他们拿下。”老侠点头道:“看来是老夫教导不严,还请众位寨主包涵。”“老侠客既然前来赔礼,我们也不能过为己甚。来人哪,请黄镖主与两位少侠客进厅吧。”徐源、邵甫、黄灿低头进来,跪在侯老侠的面前:“弟子等有辱师门,请师父责备。”老人家蚕眉微皱,虎目含嗔:“徐源大胆,怎敢带利刃前来,破坏绿林山规?本应按山规治罪,寨主宽宏饶恕你等,还不谢过。”三个人脸一红,站起身来,冲着五家寨主作揖:“谢过五家寨主。” 第73页 哥仨往身后站。老侠抱拳:“众位寨主高抬贵手,老夫铭之肺腑,这镖银之事,还请赏下。”镇东侠实在是因为杭州擂台,意思是给了镖银,息事宁人,好回去对付擂台去。可童海川就不然啦,他想这个:徐源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大,可自己辈份高,在这种时候,我不能给晚辈遮风挡雨,叫晚辈看不起。 海川伸手一拦:“哥哥,我有两句话说。”老人家一看海川的脸色就明白啦,由于他三个侄子受委屈,心里有些不痛快。“贤弟,家里很多事需要你我弟兄料理,你是知道的。”海川对老侠的话置若罔闻,对孟恩道:“大寨主,愚下有两句话说,不知当问不当问?” 孟恩他们知道,这个乡下人既然和侯振远在一起,一定有功夫,与虎同眠,焉有善兽,与凤同飞,必是俊鸟,可他衣不惊人,貌不压众,孟恩他们根本看不起:“阁下是哪位?”“在下家住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请问寨主一件事。金龙镖局保着镖在您的治下路过,可曾犯了什么绿林规矩吗?”海川问这话和老侠侯廷是一个心思,不过侯老侠不愿再多闹事啦,一来有杭州擂,二来他们是铁善寺的弟子,说真心话,有点不敢惹人家。现在海川问出来啦,那叫祸到临头须放胆,任恁海川啦。老侠还有个想法,自己是过来人,可以忍气,童林刚出世,畏首畏尾,前怕狠后怕虎怎能成名?所以老侠就不拦啦。这句话把孟恩给问住啦,“啊,朋友,此事乃四寨主袁德亮所为,四弟,你给说说。”前者咱们交待过了,张雄并没犯规矩,袁德亮一撇嘴,一阵冷笑:“哈哈哈,姓童的你多管闲事,他们犯不犯规矩我管不着,姓袁的想劫就劫,这是四太爷的脾气,你何必多出一口气呢?”童林仰天狂笑:“嘿嘿嘿,姓袁的你是身具衣冠的人,而绝非披毛带角的畜生!绿林规矩,只有我们遵守,我们破坏就要赔礼拜山,你们就可以狂妄胡行,妄自尊大,你们无故劫镖,实属挑衅!你们也应该给黄灿磕头赔礼。不然姓童的要教训你。”袁德亮一听,三神暴跳,五陵豪气腾空。哇呀呀,怪叫如雷:“好你个乡下人,有何德能之处,敢在我钟山狮子寨如此撒野。”“哼,小小的贼巢匪窟,你们也不过是狗仗人势。”袁德亮一颤红缨枪:“姓童的你过来。”海川刚要往前走,敢情有人过去啦,正是勐英雄于恆。 您记住这个牛儿小子,他是真傻,可有时候不傻,要聪明劲来了,比谁都聪明。今天这事,您要让他说他是说不了,可是他全知道,徐源、邵甫、黄灿,他也知道是他的晚辈,叫人欺负啦,自己哪能不管?所以他就过来:“好小子,你真横啊,敢欺负我老牛的三个侄子,给他们都气哭啦,老牛焉能饶你?宰了你,好让我仨个侄子痛快痛快。”说着一伸手,唰——把三十二斤的八楞紫金降魔杵亮将出来,双手一攥撬把,雌雄眼儿一眯缝:“来吧,小子。”镜里兰花崔美一颤枪,飞身形蹦过来:“勐汉,通名受死。”“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宝元,师父起的外号叱海金牛。”崔美一颤枪,“扑噜”,奔于恆胸前便扎。勐英雄一只眼睛瞪圆,纹丝不动。崔美认为他缺心眼儿,阴阳把加劲扎,眼看一枪到啦,傻小子高声一喊:“再来点儿吧。”随着右手杵勐的往起一杵,崔美的枪脱手而飞:“啊!”傻小子“唤虎出洞”,宝杵对准崔美的胸前,扑哧——从前心直透后心,嵴背都露出尖儿。随后于恆一抬腿,一尺二的大脚丫儿,照崔美身上一蹬,“扑嗵”,崔美死尸出去一熘滚儿,血“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大厅前一阵大乱。 勐英雄往这儿一站:“还有谁快过来,晚了你就追不上美小子啦,孤零零的多叫人心疼哪,快点搭个伴,有说有笑的省得闷得慌。”井底金蝉郝东天提刀蹦过来:“勐汉,你拿命来。”于恆也学他的话:“勐汉你拿命来。” 郝东天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噼。勐英雄一抡杵:“再来点”,往上一擦郝东天的刀,嚓楞楞脱手而飞,虎口震裂,吓得抹头就跑。勐英雄一奋神威:“好东西。”金刚亮背,降魔杵脑后摘筋,“叭喳”,万朵桃花开,脑浆迸裂。大厅前又一阵大乱。孟恩传话,把两具尸体拉到一旁。孟恩用眼睛看了袁德亮一眼。那意思说,祸可是你惹的,解铃还须繫铃人。袁德亮也是恼羞成怒,一颤枪就过来啦。海川怕兄弟有闪失,包袱皮打开往腰里一围,双手分钺,垫步拧腰,飞身过来:“兄弟,回去。”于恆没敢说话,退了回来,袁德亮恶狠狠摔杆儿一枪,扎前胸挂两肋,霸王摔枪式。海川上左步,右手一压袁德亮的前把,左手钺“麒麟吐书”,对准袁德亮前胸就来啦。他抽枪一横,往外一挂,海川右手腕随着往里进招,脚踏中空,“白马卷蹄”,从他小腹往上挑,大钺尖子从小肚子扎进去,往上滑,好么!大开膛,袁德亮死尸栽倒。这时候并肋大蟒韩大寿,从后边蹿身过来,给海川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海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风辨物,右脚尖儿当轴儿,嘀熘熘一转身儿,左脚划过来,左手钺使了一招“巧摘天边月”,又名“金猴戏月”,钺尖子正扎在韩大寿右边太阳穴上,扎进去用力一拧,“嘎吧”,额骨就给揭啦!韩大寿一声惨叫,死尸栽倒。老侠侯振远高声喊:“贤弟!适可而止吧。”海川分双钺,在大厅前一发威。那意思,要是哥不拦着,我给他来个疥癣药——一扫光。海川威震狮子寨,给徐源、黄灿出了气,可也给自己惹下大祸。孟恩立刻走过来,给侯老侠作揖:“老侠客,童师父杀了我两位师弟,以后再请我师父见您二位赔礼,今天之事,算我弟兄甘败下风,来呀,备船只把镖银送到枣林庄,排齐队伍恭送侯老侠、童师父出山。”呛亮亮锣声响起。二百名兵相站在大厅前。侯振远抱拳:“孟大寨主,我弟兄谢谢了,改日再会。”来到船坞上船,一篙支到了枣林庄,镖车下船,这才告辞。孟恩等回山埋尸体散山,然后回铁善寺报告两位方丈,跟侯廷、童林为仇做对不题。 第74页 这时候张雄带着枪,张二哥以及镖师伙计从杭州赶到,还有长顺魁的刘先生。把镖银查点一下,并不缺少,原班人奔山东走啦。爷六个才迴转杭州,难得的是牛儿小子连衣服都不换。进镖局往客厅来,王爷他们全在,大傢伙过来给王爷行礼,王爷答礼,看着傻小子够意思,海川忙拉于恆到王爷面前,把收于恆的经过全说了。王三虎进来:“禀报老爷子众位爷,飞龙镖白亮求见。”侯振远一听,心里有些不高兴,我刚到杭州,他们就来人了,叫他进来。时间不大白亮进来:“给侯老侠客爷请安,小子这儿有封信,请您观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侯老侠,老人家把信打开,上写道:“振远老侠如晤,两次呈书,未得回音,探知阁下因公外出,今日洞悉阁下回庐,故此来信,仍请明日开擂,得见庐山真面,以慰平生渴念,年月日。秋田顿首。”老侠看完,请王爷看,大家传看一遍。老侠叫黄灿取来纸笔,自己要写回信。这时候张子美来到切近,用手一捂纸:“哥哥是要写信吗?”老侠点头:“不错。”“您写信是要开擂吗?”“正是啊。”张老侠回过头来道:“黄灿贤侄,你派人把白亮陪到外面款待。”黄灿马上叫王三虎同白亮到前边去了,侯侠忙问张鼎:“贤弟你意如何?”“哥哥,前几天秋老侠就到了,已经来了两次信,约请开擂,小弟徵得王爷同意都回绝啦,今兄长刚刚回到杭州,坐未安席,书信就到,看来是急于开擂,请问哥哥,凭您的掌中剑能胜秋老侠吗?”老侠微然一笑:“贤弟也是武林中的人物,武术练到老学到老,盖棺方能论定,胜与不胜,无法预料哇。”“老哥哥,您与北侠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谁胜谁负不能决定,可负者即将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岂不可惜?再说头次主擂就是你我,现在还是你我,叫北侠秋田藐视我弟兄没有朋友。”老侠连连摇头:“贤弟,王爷在这里,为海川的事,我可以请朋友。 为了擂台的事,我不敢请朋友。贤弟是明白愚兄的。“”哥哥,小弟提出请人,也并不希望人家拔刀相助,只是您和北侠都不能输,为什么不请出个朋友,从中斡旋,言归于好呢?“王爷听到这里答话啦:”振远老侠客,子美老英雄的话是对的,多请几位武林高士,叫海川也多交几位朋友嘛。“侯振远点头:”王爷也乐意请人,贤弟想请谁呀?“”小弟提起两位朋友,一位居住在常州府北门里姓苗名泽字润雨,掌中一口红毛宝刀,天罡刀三十六路,人称赛判儿飞行侠,另一位是扬州钞关街玉顶九龙观观主,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掌中巨阙宝剑,钟馗五式剑法,这二位都是武林豪侠,可以给两造说和。万一不成,天罡刀也可以对对天罡剑,南崑崙也可以对付北崑崙吗?“老侠心里明白:要请别位还可以说和,这两位来恐怕更是火上浇油!不过不能辜负子美老弟的好意:”贤弟,常州苗泽是我和你二哥的好友,可以让你二哥拿着我的信去。只是司马道爷必须劣兄亲往的。“”不必,小弟和他是要好的朋友,镖局子由哥哥奉陪王爷坐镇,让海川代表您就可以啦。“”贤弟多受累,海川替哥哥辛苦一趟吧。“童林抱拳:”小弟当得效劳。“孔秀过来,”师伯师父,弟子的教师也在扬州龙泉寺居住,徒儿想去探望可以吗?“”这可以去。“结果商定,由侯二侠去常州,张老侠和海川带孔秀、王三虎去扬州,叫黄灿告白亮,叫他回去,何时开擂派人去飞龙镖局送信。 次日清晨,两路分兵,路途差不离,扬州稍远,爷儿四个行船过渡,直往扬州而来。等进了扬州城,在东关找了个店房,字号叫兴隆店,伙计给带到跨院。爷几四个擦脸嗽口喝茶吃饭,把饭吃完。张老侠叫伙计给锁好门,四位直奔钞关街。这条街最繁华,人烟稠密,做买做卖,熙熙攘攘。不远的路北有座大庙,三座山门,门前有两棵大旗杆,两面红旗黄穗儿,孔秀告诉师父,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就在庙里居住,海川点头。再往前走不远,到了玉顶九龙观。这座老道庙,前后足有七层大殿,东西跨院,三座朱红庙门,正蓝额金字:“敕建玉顶九龙观”。角门开着,张子美用手拍着门扇,时间不大,出来一个道童,认得张老侠:“无量佛,这不是瓜州张师叔吗!弟子稽首。”张老侠还礼:“贤侄,你师傅可在庙中?”“师叔,我师父这几天可忙啦,因为从广东来了几位棋友,咱们扬州城的几位高手,随我师父每天赛棋。我师父几天不在观中,您请进来吧。”张老侠沉吟一下:“你师父他们在哪里下棋?”“每天都在御花园风暖阁,从早晨起来,一直下到很晚。” “这样吧,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你告诉他,我同着朋友来看他。请他在观中暂留鹤驾,我一定前来拜会。明天我们去松萝镇访他。”“无量佛,小侄遵命,”爷四个回来了。 到店里,伙计开门,泡茶。海川才细问:“哥哥,这儿怎么还有御花园哪?”“贤弟,我也是听司马道兄说的,扬州西北十八里地,有个松萝镇,是个小镇甸,这个地方正处在三岔河口,是邗江、大运河和高邮湖三水交界,水网交错,风景宜人。这镇上在顺治年间出了个大官,家资巨万,这样他把家里修的好极啦。不过美中不足,他膝下无子,一共四门本家,和他都一边远。当他死去的时候,哪一位想独吞财产都不行,这四门就在扬州经官判断,当地官员也想染指。这一来就无法完结啦,四门的人除去种地、抽出人来打官司,年復一年,足足打了有二十年。从扬州来了一位姓陈的官长,很贤明,把这笔财产,经官准修建公益事业,拿出部分钱来,把他们的四门本家迁往泰州,这笔钱用在松萝镇上。把大官的家,扩大建成一个大花园,真山真水,成了方圆几百里的避暑胜地,由官府直接掌管,富余了钱就扩建。已经二十多年,老百姓认为这个花园比皇上家的花园都好,所以管他叫御花园。实际上叫陈家花园。” 第75页 一夜无话不题。次日清晨,爷四个离开扬州直奔松萝镇而来,水路里彩莲画舫,笙歌悦耳,旱路上车马轿络绎不绝,都奔御花园而来。等了大半天,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天到下午,西北可就上天气啦,大块儿的黑云,把太阳遮住。一会儿的功夫,淅淅沥沥的小雨,刷刷刷就下上啦。他们爷四个耐心地等待,由于下雨阴天,风暖阁都掌了灯啦。这时伙计也就过来啦:“爷儿们还喝吗?我再给您续些水吧。”张老侠摇摇头:“我们不喝啦,今天的雨停不了啦吧?”“您想能总下雨,今天停下不了啦。”张老侠叫伙计算了茶饭帐,然后又给了小费,伙计道谢:“爷台趁着雨小啦,赶快回尊府吧。”等爷四个出了风暖阁,海川用右手的袖子遮雨,左手提着粗布大褂儿走在前头,张老侠用自己的大扇子遮雨,在后边跟着,孔秀、三虎紧跟后边。 咱们交待过啦,在御花园内有碎石子铺的道,年来还好走。但也要瞧着点儿。张老侠认为海川记得道儿,没想到走来走去拐弯儿抹角儿跑到北门了。 海川一看不像是来时候的门,问:“老哥哥,这是哪个门儿?”张老侠一看:“咳,我总认为你知道哪,原来你不认道儿。”孔秀一瞧:“唔呀,师父您把我们领到后门儿来了。”“是啊,这是北门儿。这可就远了五里多路啦,出去吧。”等出了御花园,道路泥泞难行,因为张老侠穿厚底福字履就更不好走啦,转到御花园的东北角儿,这是旷野荒郊,大片大片的树林,这时候来了一阵较大的雨。“坏啦,咱们要挨淋。”“唔呀,师父,北边有座庙,我们到那旮旯里避一避吧。”孔秀头前带路,出去有二里来地,果然有座大庙。爷四个一看,这座庙两殿,有西跨院儿,鹰不落的长墙,山门角门都关着。张老侠问孔秀:“贤侄,你看看是和尚庙老道庙哇?”“师伯,这座庙叫飞龙观,是个老道庙。”海川上前去拍打角门儿,时间不大,里边有人问:“谁叫门哪?”“我们是过路的,因为落雨,请道长行个方便吧。”咣啷一响,门分左右,两个小道童,都在十六七岁,一个手提牛角儿灯,一个打着雨伞。“无量佛,几位檀越请啦。”海川抱拳:“小仙长,我们从御花园来,走错了道路,又值下雨,想要在贵观打搅可以吗?”“檀越贵姓?”“在下童林,”“噢,童檀越,请稍候。”依然把门关好,时间不大两人出来:“无量佛,我家观主,身体不适,不能出迎,几位檀越里边请吧。”角门关好,穿过头层殿,来到东配殿。接火种打着了火点好灯。海川一看靠北边是个暗间,桦木隔扇,迎面几案八仙桌,椅凳全有。爷儿四个坐下,擦脸嗽口,海川问道童:“小仙长,你们观里有吃的么?”“有是有,都是素菜。”“有酒吗?”“酒是上供用的素酒。”“行,给我们预备点,一定多给香资。” “您候一候吧。”两个小道童全走啦。这时候,雨也不下了。 一会儿道童们进来,把桌子往前搭,四面放好坐位,摆上四盘素菜,一盘芝蔴酱拌粉皮,一大盘炒鸡蛋,一盘老淹鸡子,一盘花生米,两大盘馒头,一小锅米粥,一个茶壶大小的黄沙酒壶,四个黄沙碗,四份竹筷。道童们走啦,爷儿四个放座。张老侠正面居中,海川上首,孔秀和师父坐对门,王三虎坐着靠门口。孔秀把手巾找出来把四个碗都擦了擦,斟上四碗酒,送到每个人的面前:“唔呀,师大爷,师父,王三哥,我们喝口酒解解乏,真有一点累啦。”说着端碗就喝。张老侠伸右手一按孔秀的胳膊:“贤侄,你先别喝,这酒有毛病。”“唔呀,师大爷,看来这座庙是黑道上的,定有贼人在此隐藏!” 第十回 飞龙观夜赶乔玄龄 北高峰二次杭州擂 上回书正说到:下扬州请南侠,误入飞龙观,小老道端上酒来,孔秀要喝,风流侠张子美不让他喝,那意思是喝了酒就没命啦!孔秀的心里有些不服,说:“咱爷儿们从小就干这行当的。”老侠微然一笑:“哈哈哈,贤侄你所见到的是第三等最次的蒙汗药,既有色也有味。第二等是有味无色,或有色无味,第一等是无色无味,清亮透明,这是最好的蒙汗药,叫双无散。” 海川在旁边一听,脸上有些发烧,看来自己初入江湖,经验阅歷还差得远哪! 看来吃一堑,长一智。老侠张鼎张子美这个人物,自幼在江湖闯荡,那些大道边儿、小道沿儿、蹲包头、放响箭、红鬍子、蓝靛脸、花布手巾缠头、坟前装神、坟后装鬼、打闷棍套白狼、偷鸡摸狗拔菸袋、隔着窗户拉被窝、大喊一声“褥套留下”的那些白天放火、夜晚杀人、穷凶极恶的勾当,没有张子美没经过的。海川忙问:“老哥哥,您怎么看出来的?”“海川,你看这种药放在酒里,其性最烈,沾唇即醉。你看这酒面底下,被药力拿的这酒在酒杯的周围转,不仔细看不出来。”海川一看真是这样:“哥哥,这是贼庙?” “别忙,孔秀贤侄,你出去藏在柱子后面,等小老道来了,你把他拿进来,咱们用酒灌灌他。”“好的。” 孔秀出来躲在一棵抱柱的后面。果然没多大工夫,小老道蹑足潜踪来了。 第76页 一上台阶,孔秀一个箭步到了身后,右手奔脖子用力一掐,左手一拢小肚子,脚尖一点帘子板,麻利脆!叫道:“师大爷,来灌他。”张老侠一点手:“贤侄把他放下,道童,你不要怕,干什么来啦?”小老道哆嗦着道:“看看众位檀越酒饭够不够。”“你喝酒吗?”“不,出家人应忌五荤三腥,不敢喝酒。”“今天喝点吧。”老侠右手一托下巴颏,中指拇指一掐腮帮子,左手拿酒碗,照他嘴里一倒。咕噜噜,想不喝都不行啊!一口酒下去,道童口吐白沫,一摊泥儿似的就躺下了。海川打包袱亮双钺:“哥哥,这是贼庙!” “你别忙,咱们出去看看,不要莽撞。”哥俩出来,孔秀、王三虎也跟着出来。爷四个飞身上房,施展轻功,来到西跨院南房上,扒中嵴往北屋观看。 鹤轩内有三个人正在饮酒,左右两个正是盗国宝的二小韩宝、吴志广。当中坐着一位道长,身高有六尺,蓝道袍卡青口,系水火丝绦,肋下佩宝剑,薄底云鞋,细脖子大颏嗉,小脑袋,生羊肝的一张脸,黄眉毛三角眼大嘴岔儿,挽着牛心发纂,金簪别顶,背插蝇刷,连鬓络腮的鬍子,十分兇恶。 原来这个恶道,姓乔名叫乔玄龄,有个外号紫面分水鳖。他还有个亲弟弟,叫卧虎道长乔玄清。在四川白龙江岸有座山,叫剑山蓬莱岛,归剑州管辖,这个岛里有当今皇上康熙的亲哥哥英王富昌富宝臣在内。山外边有个庙,叫玉皇观,观主姓华名图号亮羽,外号叫九尾金蝎道,英王封他为护国军师。 华亮羽这个恶道,专门发卖薰香蒙汗药,补助英王的军饷。这个乔玄龄就是华图华亮羽的弟子,叫他带着大批的蒙汗药,上中下三等药全有,去云南“安座子挑汗”——意思就是买卖蒙汗药。乔玄龄来到昆明县,他知道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有八位庄主,必须靠他们遮风挡雨。乔玄龄买了一份重礼,来到金家酒店,面见金荣、金亮行礼,把礼物献上:“二位头目,贫道能不能请八位庄主爷赏脸,见我一面。”金荣细一盘问,乔玄龄详细一说。金荣哥俩直摇头:“乔道爷,咱们不客气,八位庄主爷身居绿林,可疾恶如仇,类似您的门户出身,恐怕是不能允许的。我不敢给你通禀,更不敢把你的礼物呈进去。”任凭乔玄龄怎样哀求,金家弟兄不敢应承。正在这时候,贺豹、韩宝、吴志广出山办事回来,到酒店歇歇腿儿,顺便喝点酒。金荣一看:“来吧,你们三位来。乔道爷,这是山里的少庄主,你们近乎近乎吧。”给三个人一介绍,乔玄龄忙给行礼。几个人坐下一问,乔玄龄不敢隐瞒,实话实说。 “请三位少庄主爷通融通融。”贺豹大包大揽:“乔兄,你放心,有我们哥仨哪!给我预备船。”金荣立刻备好船只,把礼物放在船上,一支篙渡过南盘江,来到船坞下船。三小陪着乔玄龄来到大厅,三小叫乔玄龄在厅外等候。 三个人进来给师伯行礼:“启禀师伯,来了一位朋友,从四川至此,在厅外候命求见。”“有请。”贺豹出来:“乔兄请进吧。”乔玄龄来到大厅,一瞧这气派,他就含煳啦:“小道乔玄龄参拜大庄主和众位庄主爷。”说着跪下磕头。“道爷,请起,我与你素日无交,何故前来?”“老庄主,久仰您乃武林前辈,特地前来拜谒。并有礼物献上,”说着,把礼物一样一样呈上。 乔玄龄他想着:有钱偏能役鬼,堵上你的嘴就行。可李老庄主更起疑心啦,素不相识,为什么礼物这么重?和双方的交情不相符。“乔道爷是什么门户?”“贫道下五门。”“令师是哪一位?”“九尾金蝎道华图华亮羽。” “你来此何干?”“愿在贵方借地求财,出售薰香蒙汗药。”李昆一听把脸往下一沉,虎目含嗔:“乔玄龄,我八卦山乃上三门弟子,你敢以此丑行污辱老夫弟兄,本应将你致于死地,老夫不忍,来呀,把这不齿于人类的东西给我赶出八卦山,所有礼物扔了出去。”乔玄龄只得抱头鼠蹿,狼狼狈狈出了南庄门。 乔玄龄正在为难,贺豹、韩宝、吴志广来啦:“乔兄,真是对不起。” 乔玄龄直道歉:“对不起少庄主爷们。”韩宝拍着他的肩膀:“乔大哥,你别难过,我师伯为人固执,请你愿谅。我四师伯法禅和尚、五师伯贺永他们叫我跟你说,礼物收下,你只管在本地做买卖,有什么事发生,四庄主、五庄主、七庄主还有我们小哥仨给你担着。”贺豹、吴志广把礼物拿进去,一会儿回来,四个人乘船来到南岸,进了金家酒店,叫金荣、金亮准备许多酒菜,几个人畅饮开怀。韩宝把事情跟金荣、金亮说啦:“今后只要乔玄龄来,你就告诉四、五、七爷,必须瞒着大、二、三、六、八,五位庄主爷。”金荣、金亮答应。“乔道兄,还有一事,三位老人家叫我跟你提,你每月交给三位庄主爷纹银一千两,必须办到。”乔玄龄大喜过望,完全答应。乔玄龄走后,按月给银子,他的买卖在云南府一带可就做起来啦。每到三节他都暗进八卦山,其中金荣、金亮得了很多的好处。乔玄龄、贺豹、韩宝、吴志广四个人又结为异姓兄弟。几年光景,乔玄龄净剩雪花银五万多两。 第77页 这时候,华图来信,叫他回四川交银子再取货。乔玄龄一捉摸,干脆,我跑奔内地,银子归我自己吧。这样,找韩宝一商量,韩宝也同意:“哥哥,你上哪儿?”“劣兄本扬州人,我还回家乡,等我有了安身之处,再给你们送信。”乔玄龄回到扬州。飞龙观原先这个庙,坍塌倒坏,根本无人管理,他拿出几个钱来重修了这座庙,又托人给韩宝他们送信。韩宝他们等乔玄龄走后,花几个钱雇了一些人,在绿林中吹风,乔玄龄被官人捉起来杀头啦。 华图派了几拨人来问讯,都是这么一种说法,只可认倒霉完啦。 这次火焚巢父林,二小来到扬州,在他们盗宝的时候,知道不能回云南,也想到来扬州躲灾避祸。这回到了飞龙观,乔玄龄很高兴。韩宝把事情说啦:“哥哥,我们来投奔您躲一躲,您要怕连累,我们就走。”乔玄龄一听横打鼻樑:“兄弟们,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人在难中想宾朋,你们哥俩瞧得起愚兄,只管住着,万无一失。”韩宝就住下来,每天三个人到御花园来,一待就是一天。因为这儿赏心悦目的地方很多。今天在风暖阁雅座吃茶,外边一说话,韩宝撩了个门帘缝隙:“道哥,您看,这就是童林。”乔玄龄一瞧,把嘴一撇:“兄弟,我认为姓童的是个什么样儿的大人物,原来是乡下老赶哪,哈哈……”韩宝一下儿把嘴给捂上:“哥哥,你不要命啦。” 乔玄龄道:“二位贤弟,你们久歷江湖,怎么怕这么个人物?”“乔大哥,你别瞎说啦,我没告诉你呀,杭州擂上我四大爷多大本领,差一点叫童林把脑袋给拍碎了!你别看貌不惊人。”吴志广也说:“道兄,我们能杀他,何必冒风险盗国宝哇!看来童林访我们已到扬州,咱们不能再出庙啦,忍几天吧。” 三个人商量好啦,外边也下起了雨,天色渐黑。点亮了灯,叫徒弟备饭,三个人可就喝上啦。正在这个时候,道童进来:“启禀师爷,外边来了四个人避雨,有个人名字叫童林。”韩宝一听:“乔大哥、吴大哥、怎么办哪?” 乔玄龄沉得住气:“把他们让到东配殿去。”“是。”道童走后,乔玄龄看他们俩惊慌失措的样子:“无量佛,兄弟们放心,他们又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喝酒喝酒。”这时道童进来:“师爷,他们要吃些素食,还要喝酒。”乔玄龄哈哈大笑:“这叫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贤弟,童林他们末日到啦,好吧,给他们准备,把砂酒壶拿出。”“是。”韩宝、吴志广忙问:“道哥,您要干什么?”“给他们放点药。”吴志广摇头:“道兄,千万别放药,打不成黄鼬闹身臊,引火烧身!”“兄弟们,没有金钢钻,不敢揽磁器活儿。 我这药,童林他们见都没见过。“小道童把砂酒壶拿来。乔玄龄把箱子打开,拿出一个小匣子来,打开匣子里边有个磁瓶儿,是个珊瑚盖儿,把盖儿取下往壶里倒了一点儿。”不用温酒,凉酒即可,去吧。“韩宝有点儿犹豫:”行吗?“乔玄龄冷笑:”哼哼哼,我这药十两黄金也买不了一两药哇,二位贤弟,这是最上等的双无散哪!“韩宝他们这才放下点儿心,三个人又喝上了。 过了一会儿,乔玄龄叫小道童去看看:“贤弟准备兵刃杀童林吧。”乔玄龄真是忘乎所以。海川他们已经来到南房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海川分双钺从丹田一声断喝:“呔!盗宝钦犯韩宝、吴志广还不束手就擒吗!童林在此。”英雄飞身往下走。鹤轩里的灯灭了。乔玄龄毫不在意:“二位贤弟,随我来。”回手按剑把顶碰簧,呛亮亮拉出宝剑,伸手抄起木凳来,往外一扔,垫步拧腰,嗖的一下蹿出来。他回头一看,嘿,好朋友韩宝、吴志广都没出来!当乔玄龄往外蹿的时候,吴志广也拉刀往外来,韩宝用手一拉后窗户,吴志广也低声说话:“乔大哥可出去啦。”“不管他,咱是什么案子,快跑吧!”两个人一前一后飞身出了后窗户,一伏腰施展夜行术撒腿就跑。 乔玄龄就知道二小跑啦。“什么人敢在祖师爷面前撒野?”“恶道通名上来!” “紫面分水鳖乔玄龄。”刷——宝剑走顺风扫叶,奔海川脖子就抹。乔玄龄怎知海川的厉害。海川往右一斜身,左手钺一立,用鸡爪一拿剑,呛亮就叼住啦。左手一歪,嚓楞楞宝剑脱手而飞,右手钺用了一招“金猴戏月”,刷——就到啦,其快无比。老道往下一矮身,稍慢一点儿,噌了一下把发纂给挑啦。“无量佛哟!”吓得老道魂不附体,扭头就跑。海川高喊:“恶道哪里跑。”脚下加紧追下来,张子美怕海川吃亏,也追下来。夤夜之间,前后三条黑影,从飞龙观出来一直往西北奔跑。乔玄龄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江南水乡,水网交错,不远就是三岔河口,眼看都追上了。韩宝暗地里高声喊:“合字,龙沟里扯唿。乔玄龄一听,见是韩宝他们。于是三个人前后跳进水里逃生去了。海川他们哥俩也追到了:”哥哥,您的水性怎么样?“”对不起贤弟,哥哥也是旱鸭子。“海川长嘆一口气:”又被他们逃啦。咱们回去吧,这也没法子。“海川无法。 第78页 哥俩回到飞龙观,越墙而过,喝,孔秀正在审讯四个小老道儿。现在孔秀派小老道弄凉水把另外那个小老道给灌过来。孔秀伸手把小刀抽出来,在袖口上备刀:“混帐东西,竟敢跟你的师父老杂毛,老牛鼻子来害我们!现在机关败露,吾孔秀是不能饶你们的!一定送你们去见三清教主请罪。”王三虎在旁边儿看着也不言语。四个小老道吓坏了,环跪在孔秀面前:“壮士,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听师父的,师父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混帐东西,那个牛鼻子叫你们杀人,你们也要去么?,混帐话,我来问你,那个老杂毛叫什么名字?”“紫面分水鳖乔玄龄”。“鳖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叫紫脸大乌龟?”“对对对。”“你们都是小乌龟。”“对对对。”“那个乌龟是干什么的?”“他是出家人,卖薰香蒙汗药的。”“混帐,那两个东西干什么来了?”“我师父的好朋友,一个叫韩宝,一个叫吴志广,他们在云南的时候就认得,这次听说盗了国宝,到这儿来躲灾避祸。”哥俩一听,张老侠点头道:“很好,三虎,你马上带路费,去三岔河口,查看两个钦犯,只要探知下落,你立刻回杭州报信,以便捉拿。”孔秀用脚把小老道给踢起来:“混帐东西,快起来,不要气我老人家!”张老侠走过去,温和地道:“你们都是哪里人哪?”“我们都是扬州人。”“家里都有父母吗?”“我们四个人全有父母。”“为什么又当老道出家呢?”“家里都很穷,兄弟姐妹又多,没有法子。”“姓乔的老道很有钱吧?”“师父的银子很多,都在大箱子里放着。”“好吧,你们跟我来。”小老道领着张老侠他们进了鹤轩东里间,果然有个大箱子,老侠施展鹰爪力,把锁拧开,箱子盖一打,咳哟,八月螃蟹——顶盖儿肥!老侠一笑:“你们四个人,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回去把钱交给你们的父兄,做个小本经营,或买几亩薄田,也能餬口,千万要安份守己,记住没有?”“无量佛,记住啦。”“好,你们四个人拿吧。” 四个小老道,可就玩命了,伸手就拿,往兜里就装啊。孔秀一看,气得直骂:“混帐,什么都不懂的,老爷子叫你们装,你们就不想一想,你们身上能有几个兜!兜里又能装多少金银?简直是昏了头,不会动脑筋好好地想一想么?”“檀越,您快给我们出个主意,多拿一些呀。”“老子告诉你们,你们把两条裤角在腿腕儿上绑紧了,然后把裤带解开,往裤子里面装,那就装得多了。”“哟,这主意太好啦。”四个道童,把自己两个腿腕儿绑好,腰带解开,把两条裤腿儿装得鼓鼓的。“唔呀,你们装得怎样啦?”四个小老道吊着腿肚站在那里动不了啦!张老侠、海川老哥俩哈哈大笑。孔秀这个气:“真是混帐东西,迈步都不成了。快拿出一些来吧。”“我们又捨不得。” “你们捨命不舍财,我这就点火了。”四个人万般无奈,蹭到庙外,掏去一些埋起来,等回家之后再来拿。老侠张子美把金银全都弄到外边埋好,然后一把火把飞龙观给烧了。火光大作,此地既不着村,也不靠店,就没人管啦。 这爷儿四个迴转扬州城店里,都快上店门了。稍微休息,天光大亮。算还店帐,多给一些小费,这才来到九龙观的东角门。张子美用手拍门,时间不大,小道童出来开门:“无量佛,原来是师叔,弟子有礼。”“请起,你师父可在观中?”“昨天下午就候几位,现在下棋哪,您请进去吧。”“好,海川,咱们爷仨去鹤轩吧。”孔秀可问道童:“小师弟,我的教师可在观中下棋么?”“您快去吧,会在哪。”角门关好。一直来到西院,院内栽种异草奇花,浓郁芬芳。小道童挑帘子,海川一看,迎面站着一位老仙长,大身材,猿臂蜂腰,身穿银灰色道袍,黄缎子护领,佩带一口宝剑,剑名巨阙。 长四方的一张脸,面似银盆,两道蚕眉,慧目放光,鼻如玉柱,唇若丹涂,颔下一部银髯如扇盖满小腹,白鬓挽道冠,金簪别顶,笑容可掬,慈眉善目。 八仙桌桌面上放着棋盘,上边有不少棋子。两边站着两位,上首是一位高大的和尚,黄色僧袍黄护领,黄中衣黄缎子寸底僧鞋,光头顶六块受戒的香疤瘌,赤红脸,两道长眉毛,寿毫特别长。下首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米色绸一身儿,脚下厚底福字履,短眉圆眼,大白鬍子,白剪子股的小辫儿,很精神。张子美抢步进身跪倒磕头:“道兄,张鼎有礼啦。”“无量佛,张贤弟请起请起。”道爷把张老侠扶起来:“听说贤弟们来啦,很高兴,昨天就没出去,在观中等候大驾。”“道兄,我给您介绍一位新朋友。”“无量佛,好哇。”“海川,过来行礼,这就是司马道兄。”童林磕头行礼:“司马道兄,小弟童林拜见。”司马空伸手相搀:“哎哟,久仰贤弟之名,今日方始如愿。”司马空说到这儿,回过头来:“高僧,快来见一见,你们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哪!”“弥陀佛,师弟童林,哥哥早就知道你啦。”海川恍然大悟,知道这是自己的二师哥,长眉罗汉铁背禅师普照。 第79页 普师父细问海川一番,海川把出世以来的事情全说了:“这次小弟代替我哥哥侯振远,恭请司马道兄,还有在坐的众位兄长,出山相助,不胜感激。” 老仙长司马空听完之后,口诵佛号:“无量佛,海川兄弟、张贤弟,我与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神交已久,总想专程拜谒,只因俗事繁忙,未能如愿,今日二位贤弟来到敝观,敦促愚兄,敢不如命么?不过依贫道管见,杭州设擂,与贤弟捉贼得宝这原是两回事。童贤弟拿二寇请国宝,倒是应该认真对待。至于杭州擂的事情,真要邀愚兄擂台以上,与秋老侠当场动手,分个强存弱死,不是愚兄怯阵,恐使贤弟们失望。因为愚兄八十有五,年纪高迈,自问所学也难比秋老侠,应该知难而退,不去杭州为对。为什么还要去?只是盛情难却。可有一节,我想秋、侯二老因为徒弟们的小小争斗,便欲兵戎相见,也很不妥。愚兄此去杭州,想为两造平息此事,如能办到,两方化干戈为玉帛,化吴越为一家,化嫌为好,我们多交几个朋友,不是更好么?二位认为愚兄的想法如何?”海川一抱拳:“道兄的高见,实为我兄侯廷的原意,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无量佛,那就使愚兄放心啦,普照禅师跟海川是师兄弟,不须山人再请啦。陶老檀越也该拔刀相助啦?”“陶某我没有什么本领,但也愿随众位之后,赴汤蹈火。”海川一一道谢。 正在这个时候,从外边进来两个人。海川一看,喝,好样子啊!两个人都在二十来岁,前边这个中等的个头,细腰窄背,身穿宝蓝绸子长衫,腰系绒绳,长圆脸儿,面如冠玉,两道剑眉如漆刷,一双虎目似朗星,英俊之中显得诚实。后边这个好像小一些,白润润的脸色,两道弯眉,一双大眼睛,鼻如玉柱,齿白唇红,显着淘气似的。海川很高兴,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道兄,这两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无量佛,贤弟,这大一点儿的今年十九岁,是我的一个小侄子,复姓司马单字名良,我给起的外号叫玉麒麟。 后边这个十八岁,名叫夏九龄,外号多臂童子。前边这个老实,后边这个最淘气。“海川听了一笑:”哈哈哈,叫多臂童子,一定会打暗器?“”两个人全会,一个是链子锤,一个是链子槊,一个会打毒药镖,一个会打毒药箭。“ 海川一听就怔了,脸上很不高兴:“道兄,你很不对呀,不是小弟嘴直,您身为南侠,就应该教子弟走正路,勿入于邪途。两个孩子很小,暗器就不该教,何况是毒药暗器呢,未免伤天理丧德性啊!最好给他们收回,不让他们使用。”司马仙长长嘆一口气:“贤弟责备愚兄甚是,现在已经不叫使用了。 此事皆怪愚兄大意。“ 司马空的武艺,是和他的一位伯父练的,他伯父复姓司马单字名彦,出家在云南大理玉真宫。这位老仙长文武两科,水旱两面,内外两家,俱臻绝顶。南侠司马空的钟馗五式剑法,是伯父教的,巨阙宝剑是伯父给的,会打暗器,会配毒药,也会配解药,而且精通水性,人称海内寻针,成名多年,隐居在九龙观。钞关街上有个卖豆腐的夏老头,夫妻两个都很好,有一年染时疫,相继去世,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叫九龄。南侠的一个侄子叫司马良,六岁时也丧去父母,这样老仙长把这两个孩子都收留在庙中。由于孩子们的聪明伶俐,老仙长教两个孩子盘腰窝腿站架子,三十六大架,七十二小架,这是学习拳脚兵刃的基本功夫,然后教孩子打拳。练习兵刃,开始是为了解闷才教,后来一看两个孩子真行,就把二、五更的真功夫拿出来了。两个孩子越学越高兴,从来不用别人督促,老道爷也越教越高兴。光阴荏苒,眨眼间十二年,两个孩子真用功,一个会打亮银镖,一个会打肘袖箭,真是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夜晚之间打香头,百发百中,从不落空。 有一年,老仙长把两个孩子叫到鹤轩:“良儿、龄儿,今天把你们叫来,有点儿事情,当年我的伯父授业于我,有一种制毒药暗器的方子,我准备炮制一料,你们两个要帮助于我,记住了么?”小哥俩赶紧答言:“记住啦。” 到了第二天,南侠开始买进药品,等把药味买齐,一其七十二味,开始炮制,什么药应该研面,什么药应该去皮,什么药应该焙,什么药应该煎,每味药应该多少分量,君臣佐使,用了一个月才配齐制好,老人家把药收起,并且告诉他们两个,还有配制解毒药的药方,将来也要制一料,到时还叫他俩帮助,事情就这样过去。没想到有一天,老道爷想查看他们使用的兵器暗器,不料镖囊里的亮银镖,怎么是毒药镖啦!再查看夏九龄儿的袖箭,也是毒药箭啦!“无量佛,这两个孽障,竟敢背着山人,身染下流,胡作非为,妄交匪类,哪里来的毒药暗器?”老仙长回到鹤轩,把戒尺放在桌子上,等他们回来。没有多大时间,司马良,夏九龄回来啦,进了鹤轩,老仙长把脸一沉,手拍桌案,啪的一声:“奴才大胆,还不跪下。”司马良是个胆小的孩子,吓坏了,双膝点地,噗嗵就跪下啦,吓得要哭,可夏九龄就不然了,不但淘气,而且胆子还大,因为司马良管南侠叫大伯,他也叫大伯,九龄一跪:“大爷,孩儿们犯了什么罪了?招您老人家生这么大气呀?”?“奴才,还不知罪,还敢嘴硬,你们两个奴才背着伯父在外边结交了什么坏人,从实讲来,如若花言巧语,欺骗于我……”说到这里,一伸手把戒尺拿起来:“为伯的就要着实拷打!”“伯父,我和良哥哥,谨遵教诲,怎敢有半点错误,招伯父生气,至于结交匪类,弟子二人十余年来,并未交过一个外人哪。”老侠客气得直吹鬍子:“无量佛,冤家你还敢嘴硬,我知道良儿是个忠厚的孩子,就是你胆大妄为。你既然没结交匪类,我倒要问问你,你们两个奴才的镖和袖箭,怎么都是毒药的?怎么来的?讲!”南侠认为这句话一问,两个人都得吓得颜色更变,没想到夏九龄笑啦:“大爷,那不是您教给我们做的吗?” 第80页 “什么?我教你们做的?更是胡说!”“您别着急,听孩儿我跟您提提。” “好,你给我讲。”九龄这才细说一番。 当初老道爷叫他们俩帮助配药,当天晚上练完了功夫,小哥俩回房休息,九龄可问司马良:“良哥哥,大爷叫咱们俩明天帮助配药,你说这是干什么?” “老人家一个人忙不过来,必须有人帮忙啊。”夏九龄摇头:“不对不对,哥哥,您到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一些呢?”“你又数落我?”“我不是数落您,您想想这是配毒药,咱们俩是伯父心爱的孩子,他要配药,应该躲避咱们才是,为什么还要咱们帮忙呢?”司马良想了半天直摇头:“想不出来。”“我告放您得啦。这是试试咱俩机灵不机灵,有心肺没有。”“我不明白。”“哥哥,伯父人称南侠,海内皆闻,而这种毒药又是为绿林不齿的东西,可又万分珍贵。如果老人家要明说传咱们,这不太合适。如果不传,可伯父年纪已大啦,唯恐百年之后,就要失传,为了这个才让咱们帮助配药。”“是这么回事么?”“没错!这叫喑中传授,明天配药的时候,您记药味和份量,我记炮制方法。”两个人商量定啦,第二天开始配药,两个各人记各人的,一月时间配好,南侠把药收起来,事情也就过去啦。夏九龄在暗地里把药味份量还有炮制方法都记下来,两个人开始攒钱,够数啦,到药铺去买药,分几次买好,两个人也配了一料,跟着就订做镖和袖箭。毒药暗器分两种,一种是用毒药镖箭,还有一种,镖的中心是空的,镖尖儿上有个极小的孔,从镖后边把药放进去堵严,当用暗器打伤对方之后,药力即可顺着镖尖儿到了对方的身体以内,从而达到伤人的目的。夏九龄、司马良的暗器就是属于后一种的,其实两个孩子出于好奇心理,倒不是为了伤人去。到现在九龄婉转的把事情原委说明。南侠听了一个劲地念佛:“无量佛,是为伯父之过也!好孩子,九龄你很聪明,但一定行端履正,不辜负山人疼爱你们一场才对,把镖箭中的毒药退出来,今后不准使用。伯爷还会专门治毒药伤,有了机会我也传授给你们。”两个孩子答应着跑回自己房中,把毒药退出来,全都交给司马道长。道爷收起戒尺,藏好毒药事情就过去啦。今天海川一问,老仙长才把从前的事叙说明白。 按理说,这本是个小事,何必要提出这么件事呢?我们说书的也讲多少种笔法,如明笔、暗笔、倒插笔,咱们这笔书叫栽笔,意思是将来有用。说书讲究来龙去脉,忌讳用什么拿什么,不用什么忘什么,所谓没根的书不行,这两个孩子永远不打暗器,更不伤人,为什么要提起来?就是到后文书,陕西凤翔府金风山古剎玉皇顶的方丈、金鸡好斗双钢掌赤胆侠慧斌僧,在四杰岭用锯齿峨嵋毒药弩,打了山西太原府银面仙猿铁背崑崙石择石金声。当时无人能治,若非三侠赶到,司马老侠给医治,焉有这九十六岁老英雄的命在? 到那个时候过来就治伤,您不就感到突然了吗? 闲话少说,老仙长一看童林很喜欢这两个孩子,问:“你看这两个孩子怎么样?”“道哥的亲授当然高明,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可惜,这两个孩儿的天赋资质都不错,只是山人年岁高迈,也无精力,你要兴一家武术,必须广收桃李,好光大门户,这两个孩子,干脆归你得啦!”“哥哥,这两个孩子是您心爱的,怎能夺兄长的爱哪?”“贤弟不必客气,你就多受累啦。” 夏九龄第一个就跪下了:“师父,您就收下我们哥俩,我们早就听伯父提过您,上次擂台,您用阴阳手打了法禅和尚,人常说,学会阴阳手,打平天下遍地走,您就收下吧。”童海川点头答应:“好,收下你们两个,算我正式弟子。”小哥俩趴下磕头。海川挨着给介绍,又叫过孔秀来道:“孔秀给你两个小师兄磕头吧。”“唔呀。”孔秀一听就怔啦:“师父,我是先进门的,再说弟子的年龄也大,怎么后进门的算为师兄呢?”“胡说,你是记名弟子,他们两个是正式的弟子,怎么能论进门先后哪。”孔秀一想:哎呀,我这个徒弟还是个悬着的!“徒儿遵命啦。”孔秀给司马良、夏九龄磕头叫师兄。 道爷吩咐摆好素菜席大家入座,开怀畅饮。吃完饭之后,道爷安置一下庙里的事,老和尚也回龙泉寺安置一番,拿着自己的兵刃鑌铁亮银枪,陶少仙也回去收拾一下,带好兵刃,两个孩子收拾停妥。老少群雄八人从扬州出发,飢餐渴饮,过摆行船直往杭州而来,到了金龙镖局门口。 侯振远、李源、侯杰,还有一位老侠碧目虬髯,佩带红毛宝刀,是赛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原来这老哥俩先到了。侯二爷来到常州北门里青枫巷,第一家是冷家,第二家是苗家,这就是当年孔秀偷钱的那家。二爷上前去,啪啪啪,拍打门环,时间不大,家人把门开啦:“爷台,您找谁呀?”“管家,老夫山东侯杰,来拜访苗老英雄。”“您稍候。”伙计往里报告,苗老侠赶忙出来陪礼,二爷立即搀扶,请了安方才往里让。客厅里落坐,献上茶来,喝了碗茶,苗泽道:“二哥,从山东来?老哥哥身体可好?”“家兄託庇粗安,代问贤弟好。劣兄不是从山东来,是从杭州来。”二爷把事情详细说明:“子美叫哥哥我来请你,你能前去吗?”“二哥这是什么话,小弟正有意去杭州苏桥镇避主轩,要拜望久占江南吕留良晚村老前辈。再说众哥哥兄弟看得起我,还有新朋友童海川,我一定前往,先吃饭。”哥俩喝着酒,苗老侠叫人到后边告诉姑娘苗飞霞出来。这姑娘今年都十九岁啦,比前几年更俊美啦。姑娘出来,拜见二伯父。侯二爷很高兴,自己没儿没女,看见人家的孩子更羡慕:“闺女起来,二大爷没带着什么,只是小的时候,我的婶母给了一个金如意,在我身上佩带多年,送给孩子做个见面礼,祝你长命百岁,事事如意。”二爷从脖子上摘下来,送给姑娘。飞霞磕头道谢。 第81页 次日带好路费,老弟兄才奔杭州。到镖局往里奔客厅,与王爷、侯老侠见面,各道寒暄。侯二爷把请苗老侠的经过跟王爷都说清楚,直到今天南侠才到,侯老侠带众人接到门前。张老侠跟苗泽是把兄弟,先过来磕头问好,然后叫海川认识,海川行礼。南侠跟侯老侠等人见面,大家高高兴兴往里来。 一进客厅,王爷恭候,侯振远给介绍:“道兄,这是王爷。”“无量佛,爷驾在上,贫道稽首。”“哎哟,老仙长,偌大年纪道骨仙风,果然是武林豪杰,风尘侠隐,久仰久仰。仙长不要行礼,快快请坐,大家坐下坐下。”海川把司马良、夏九龄叫过来给王爷磕头,把南侠介绍的事说明。然后一一介绍。弟子们全进来行礼。王爷爱这两个孩子,拉着他们的手问长问短。尤其是九龄,口齿清晰,王爷更爱。海川告诉他们俩:“今后侍奉王爷,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啦。”二小答应着下去。 侯振远把请他们的来意细说一遍,希望息事宁人,免动干戈。刚说到这里,黄灿进来:“师爷,白亮求见。”侯振远一摆手:“叫他先回去。”“是。” 南侠拦住:“既然来了,叫他进来吧,他不是飞龙镖局的吗?”“是。”黄灿转身出来,不大工夫白亮进来道:“小子白亮,奉秋老侠的命令,给您带来一封信。”说着,把信拿出来。侯老侠接过信:“黄灿,把白亮带出去待茶。”白亮出去,侯老侠把信打开,上面写道:“振远吾兄座次,三次奉函相邀,未见回示,心实忐忑不安,因何黄鹤无音,甚为闷闷。欲请阁下明日在擂台相会,以慰渴念。书不尽言,敬请客安,秋田顿首。”侯老侠把信交给王爷,王爷传给司马道爷,大家全都看完。司马空口诵佛号道:“无量佛,王爷,侯大弟,众位贤弟,贫道以为来到杭州,与贤弟商议,如何斡旋此事,双方言归于好,没想到坐未安席,战书即到,何欺人之甚耶!爷驾有何高见?” 王爷微然一笑:“司马仙长,秋佩雨三次下书,无理太甚,有这么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本人认为事已至此,不妨回信明日开擂。”司马仙长点头道:“振远大弟,王爷明鑑,看来秋老侠偌大年纪,十分跋扈,即使现在去见他,也是难以如愿,不如回復他,有什么话擂台去说。”可怎么到擂台上去了事呢?打架摊上怎么能了事啊!老侠侯振远答应取来纸笔,一挥而就,上写:“秋老英雄台鉴,久钦高名,如仰瞻泰山北斗,云树之思,何可言状。 三次来函,一切尽悉,奈因冗事繁杂,未克如命。今蒙阁下相邀,就依尊意,明日北高峰得聆教诲,快何如之。草草不恭,敬乞原宥,侯廷顿首。“书信写好,派人交给白亮回復北侠。王爷同这些位武林豪侠高谈阔论,对武林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在这些人里谈到北侠秋田,没有一位小瞧小看的,王爷恨不得马上见见这位年高有德的出奇人物。海川也把在扬州飞龙观发现二小之事跟王爷与侯老侠说了,只是现在不见王三虎回杭州。 到了晚上,大摆筵宴,大家入座,酒过三巡菜过五道,老侠吩咐慢上,道:“众位仁兄贤弟,上次擂台,由于王爷在此观临,一福压百祸,总算化险为夷。看来明日擂台,依然能够平安过去。话虽如此,也难免当场动手,愚意还是和上次一样,愿去者签字,不愿去者不勉强。”说完,黄灿把纸笔拿来,勐英雄于恆头一个站起来:“谁不去,谁是小狗儿,不叫牛儿去,那哪儿行啊,给我签上。”黄灿真给他签上啦。王爷贊成:“来,我签字。” 大家纷纷签字。然后归座。侯老侠执酒壶,从王爷以下都给满酒,开怀畅饮。 吃完饭残席撤下,早早休息。 次日清晨,大家陪着王爷梳洗盥漱已毕,摆上饭来。外面人等早已传齐伺侯着,直到里边传出话来:准备起程,众星捧月,来到镖局门前。海川到王爷的马前,请王爷上马,老少群雄纷纷上马,各抖丝缰,马上加鞭,来到擂台。喝,万头攒动,比前次的人还要多。大家下马,下人们把马拉走,来到东看台。到北头按次序坐好,献茶摆点心。王爷看了看前次撞坏了的地方完全修好啦。不过擂台下面,绳子拉得密啦。老百姓不能靠得太近。海川挨着王爷,一指西看台,王爷往对面一瞧,果然一百多位英雄好汉,最前边潘龙引导首一位老英雄,是个矮身材,足有八十六七岁。按南侠、北侠、镇东侠这老三位排行,镇东侠八十二岁、司马道爷八十四岁、北侠八十六岁。秋老侠身穿米色长衫,扎绒绳儿,左肋下佩长剑。往脸上看,面似银盆,两道蚕眉,寿毫老长,一双虎目炯炯放光,鼻如玉柱,唇若丹涂,一部银髯胸前飘洒,精神矍铄好神彩。有两个小童儿高清、高和,身后还有三个大弟子:双手托天逍遥鬼蓝田宝、低头看山自在鬼蓝田玉、迈步过岭无形鬼蓝田璧。 这哥儿仨都是宣化府着名的财主,很早就跟秋老侠学艺。司马道爷跟侯老侠商量:“现在秋老侠来啦,劣兄想到西看台去一趟,给两造说合说合。”侯振远沉吟一下:“道兄的美意,小弟感激,只恐在这里谈说合二字,恐怕不好吧。”侯振远想得对呀,要说合在城里说合,怎么到擂台上来说合呀。南侠一摆手:“振远大弟,我想秋田也是武林前辈。不能过为己甚。还是去一趟好。”老侠答应道:“黄灿,你陪着师伯去趟西看台。”“是,师伯跟我来吧。”爷俩一前一后,顺扶手梯子下来,来到西看台。白亮带着几个伙计都在下面哪:“黄镖主有事吧?”“白亮,告诉你们潘镖主,就说扬州司马道长专程拜谒秋老侠客。”“您候着。”白亮跑上去,一会儿潘龙下来行礼:“司马老仙长,家师叫我前来迎接,您请吧。”等南侠上了西看台,北侠早在上边等候:“哎呀,鼎鼎大名的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道爷,恕过小老儿接待来迟啦。”“无量佛,老侠太客气啦,贫道此番拜见阁下,原为两造争斗之事。”南侠刚要接着往下说,北侠伸手一拦:“我还认为阁下面见秋田叙叙江湖旧事,原来阁下是为了镖局打擂之事,这确不敢奉命,今日之事,只有擂台之上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您要帮助秋田,谢谢您,老朽不敢奉邀,您要帮助姓侯的,打架不恼助拳人,我姓秋的不在乎,请回吧。” 第82页 南侠把脸都气白啦:“无量佛,好,既然如此,贫道告辞。”“不送!”南侠气吭吭往下走,黄灿也不敢问,二位回到东看台。侯振远一看南侠的气色,就知道生气了。“道兄,怎么样?”“无量佛,秋田枉为人间侠客,偌大年纪,不通情理,事到如今,只有擂台之上见生死。” 王爷在旁边提醒大家:“众位老侠客们,飞龙镖局已经派人登台啦,我们准备应战吧。”果然有人上去了,这个人一登擂台,台底下“哗”来了阵嘲笑:“哟,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原来此人身高不过四尺,双肩抱拢,身穿蓝布裤褂,腰里扎着青布带子,搬尖大洒鞋,白布袜子,圆脸型黑紫脸膛,短眉毛大三角儿眼,黄眼珠子,小鼻子大嘴岔,两撇黄鬍子,大约有五十多岁。这个人来到台口一抱拳:“乡亲们,在下宣化府的人氏,复姓蓝田单字名宝,有个外号双手托天逍遥鬼。受飞龙镖局所邀,前来助拳。哪位上来,某家奉陪。”刚说完,听东面看台有人说:“呔,小小顽童,身不满四尺,也敢擂台论武!看来你们家里的大人们不管孩子,我来管教管教你。”话音一落,嗖的一声,蹿下看台,拧腰上擂台。正是多臂童子夏九龄。擂台下一阵大笑,高个头的孩子怎么这么损哪! 根据上次擂台的死人伤人,老侠侯振远,不愿意叫小弟兄上台啦,因为年轻好胜,没轻没重。没想到夏九龄过来啦:“师大爷,侄男不才,愿见头功。”老侠把脸一沉:“小小年纪,抢赢斗胜,有什么好处,你应该好好地侍奉王爷。”谁知王爷说话啦:“老侠客,这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让孩子上台阅歷阅歷么!九龄,我的面子,去吧去吧。”侯老侠心里有气:这帮孩子,将来都被王爷给宠坏了!老侠侯振远哼了一声:“这前两仗必须打胜,你能成吗?”“能成,师伯您等好吧。”夏九龄这小孩儿挺精明,知道蓝田宝本领比自己强得多。师伯用话激我,前两仗必须打胜,分明是叫我上台挨揍去,我必须胜了才露脸。他想出个损主意来,上台就气他,把他气晕了就能胜他,九龄才说出那么一片话来。果然蓝田大爷气得哇呀呀怪叫如雷:“好小辈,才出娘胎,就敢藐视某家,过来进招。”九龄故意地把脸往下一沉:“蓝田宝竟敢在小爷面前无礼,你是个不够尺寸的人,谁也不愿跟你动手,小爷也是拿你开心解闷儿,你倒登着鼻子够脸!好吧,我就把你扔下去。” 说着一个箭步蹿过去,举双拳“双风贯耳”照着蓝田宝左右太阳穴打来。蓝田宝跨左步右脚扫堂一腿,小短腿真利索。夏九龄脚尖点台板,“嗖”的一下蹿起来,左脚扎根右脚鸡登步就踹。蓝田宝纵身出去,两个人插招换式打在一处。有这么一句话,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两看台的人是练武的,都瞧的出来,九龄非挨打不成。西看台上的一些人也在秋老侠的面前捧场:“老前辈,蓝田大爷是您得意弟子,果然身手不凡,功夫很好,这个姓夏的孩子,真是小蚂蚱行嫌路窄,鹏飞云外恨天低。他差得太多。” 原来北侠秋佩雨,别看这么大的份儿,可不善辞令,说话不成,老头儿有个脾气,最讨厌说奉承话。“众位,不要捧场吧,我看老大非输不可。” “哟,老爷子怎么看呢?”“哼哼,他脾气太暴,这个小孩儿机灵,嘴尖舌巧,并且还会冒坏。众位不信,可以看么?”现在擂台上两个人动手已经十几个回合了。蓝田宝搂打开封,招数加紧,身法特别快,把九龄围在当中。 九龄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真打不过人家。他一着急,再看蓝田宝,“勐虎出洞”奔胸膛打来。九龄根本躲不开,九龄一声喝喊:“站住。”蓝田宝听他一喊,自己不知道什么事,马上把招数停住,往回下一撤拳,刚要问九龄你为什么喊站住?他还没问,九龄用手一指:“蓝田宝,你们哥们为什么上台,俩打一个儿算什么英雄?”这可是勐鸡夺食儿!蓝田宝想:你们上台干什么?他一回头,那意思叫他们回去,就在他一回头的工夫,九龄一个跺子脚正踹在蓝田宝的胸口上,嘭——“哎呀!”叭喳,把栏杆撞折啦,蓝田宝咕嗵一下从擂台上掉下去了。他哎哟哎哟爬起来,用手往台上一指:“好小辈,你为什么说瞎话?你诳我!”九龄站在台口,双手叉腰:“蓝田宝,应该置你于死地,幸亏你跑得快呀。”“你胡说,你诳我!”“哼,告诉你,这叫本领,有力使力,无力使智,你输了没有?输了就认输!”蓝田宝有心再上台,又觉着没意思。只可分人群来到西看台下,拧腰纵上来。台底下又乱又笑,议论纷纷:“这小孩真机灵,把矮老头给打下来啦。” 老侠秋田等蓝田宝回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这么大岁数,叫小孩诳啦。”其实东看台上侯老侠很不乐意:“爷以后可不能净惯着他们,您看这孩子品德多坏。”王爷微笑摇头道:“老侠客,司马仙长,你们众位很有经验,在作战上,九龄这孩子颇合兵法,这叫兵不厌诈,让您说九龄不敌,站在那里挨打,品德就好啦,心地就诚实啦。换句话说,人家给一刀,设法反败为胜的不诚实,可等着刀来致自己于死的算为诚实。小则比自己,当然是暴虎冯河无所谓,可大则于国可就不一样啦。一个战斗打胜威武不加,一个战斗打败则有败国亡身的关系呀!老侠您再想一想,这个孩子在将要被打的时候,还能出奇制胜,看来这个孩子不简单,我看得奖励。不知说得对不对。” 第83页 王爷的话,说得大家都十分佩服。老侠侯振远连连点头道:“爷真是远见卓识。” 这个时候,夏九龄在台上一抱拳道:“乡亲们,在下夏九龄,一时侥倖战胜蓝田老师父,人家比我强得多。现在再请一位。”勐然,西看台有人高声喊:“姓夏的,小小年纪狡诈得胜,有何德能之处?某家来也!”飞身影下看台,长腰登擂台,看热闹的一瞧,“哗”又全都笑了,又是个小老头儿。 九龄一看,穿装打扮年纪,跟刚才那位一样。问:“老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某家复姓蓝田单名玉,有个外号低头看山自在鬼,小娃娃,你取巧胜了某家兄长,你胎黄未退,乳臭未干,竟敢欺心奸诈,谅你不是某家敌手!快快换能者前来。”九龄一阵冷笑:“蓝田玉,你真是目光短浅之徒,岂不知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秤锤虽小能压千斤,舟桨空长终被水没,防风氏身横九亩不脱会稽之诛,巨无霸腰大十围难免昆阳之败,昔仲尼师项橐,你怎敢小看年轻人?你就留神吧!”“小辈嘴尖舌巧,有功夫只管施展。” 九龄一笑:“蓝田玉,你藐视小爷,我要凭一招一式赢你,那就不算本领! 这样吧,咱俩比比轻功,不用动手自见分晓。“蓝田玉一想:这孩子可坏,要是跟他动手,还要防备他冒坏,他提出比轻功,这倒不错,他无法冒坏,我胜他易如反掌。”姓夏的,这轻功怎样比法?“夏九龄用手一指上面顶棚的天花板:”蓝田玉,你看这儿钉着一尺见圆的铁圈儿,我们从这儿纵身蹦起来,顺铁圈底下钻过去,然后头冲下,再从这个铁圈儿钻回来,落在台板上,身体不能碰这铁圈儿,就算赢。“蓝田玉抬头往天花板上看:这铁圈儿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夏九龄一瞪眼:“嘿,你这眼睛往这儿看。”九龄猫着腰,左手往上指,蓝田玉仰着脖子往前凑合,九龄一瞧够上啦,勐地一抬右脚,照定蓝田玉的小肚子上,嘭,“下去呗!”蓝田玉的乐可大啦,“哎呀”一声从台上像一个皮球似的摔在台下,老百姓哗一下子全跑开了,可把这位二爷给摔坏了,起也起不来了。“哎哟呀哟,姓夏的好小子,你趁我不防范,给我踢下来,你好、好不了。”说话都费劲啦。九龄一阵大笑:“蓝田玉,我替你师父教训你,这擂台,不是你们家的客厅。姓夏的踢你一脚,叫你长经验长能为,要给你一刀,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丢人不丢人? 快回去吧!“蓝田玉气得一抱拳:”遵命。“啊,还遵命哪!夏九龄在台上洋洋得意,刚要说话,勐然,西看台有人喊:”小娃娃,以诈取胜算什么人物,绿林道没有你这种好汉子!来来来,某家与你讨教。“飞身形上擂台,台底下哗的一下,又全都大笑起来,怎么又是一位身体矮小的人物。此人正是迈步过岭无形鬼蓝田璧。夏九龄心里明白:这三位谁都比我高得多,难道说这位还能让我蒙了么?干脆见好就收吧,想到这儿,他一跺脚:”嗨,我只说上得台来,会斗成名的大人物,原来又上来一位矮小的人物,得,算我倒霉,回见吧。“说完一打腰下擂台走了。气得三爷蓝田璧哇呀呀怪叫如雷:”姓夏的你上来!“九龄连理都不理,回到东看台,站在侯振远的面前:”师伯,侄男想会战两位出类拔萃的英雄,没想到还是个矮老头,就不愿再战啦。“ 老侠哼了一声:“不好好学能为,只在奸巧上下功夫,怎成大器?”九龄一吐舌头,心想,费了半天力气不落好哇!王爷倒是很夸奖。 蓝田璧在台上一站:“四方朋友听真,在下名叫蓝田璧,刚才这位姓夏的有自知之明,不敢动手,东看台还有哪位朋友登台较量?”蓝田璧连问数声,无人答言。王爷可说话啦:“侯老侠,人家叫阵哪,赶紧派人吧。”夏九龄一指:“王爷看哪,那不是有人去了吗?”王爷一看,喝!傻小子于恆,晃晃悠悠,双手分人群:“起来起来,快让我打擂去,好吃大馒头。”到了擂台边,两边都有大木梯子,他顺着梯子就上来啦。老侠侯振远很生气,他冲着张旺、孔秀瞪眼:“又是你们指使的吧。” 这回没说错,其实傻小子明白,跟坏事包张旺他们在一起自己总吃亏,可他跟别人呆不到一块儿,他们仨人总在一起。张旺、孔秀冤他:“唔呀,吾说牛儿小子,你晓得今天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哪知道?”“吾来告诉你,我们大家到这旮里赢大馒头。”“大馒头都是我的。”张旺念佛:“弥陀佛,牛儿小子。”“哎,坏事包,馒头是我的。”“你看看西边。”“看什么?”“那边有馒头,要想吃,你必须上擂台。”“上擂台去呀?”“对,你打躺下一个是两个馒头一碗肉。”“不够吃啊?”“你打躺下俩人,就是四个馒头两碗肉。”“谁给我记数?”“我们俩替你记着。”“别记错了。” “记不错。”“我就去。”“唔呀,你不要忙,实在不够吃,你看见那个白鬍子老头了?”“老头儿?看见啦。”“你要把他打躺下就好了,他一个人儿就是一屉馒头一锅肉。”“那可就够吃啦。”“快去吧。”这样儿,勐英雄于恆下看台,分人群登上擂台。往当中一站,两只手一捂肚子,雌雄眼儿一瞪:“馒头肉过来。”蓝田璧一想:谁是馒头肉哇?傻小子扣着食哪!“勐汉,通上名来。”“哟,麻烦啦,你听着别吓趴下了。吾乃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宝元。师父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来吧!”说完一捂肚子,雌雄眼瞪圆。蓝田璧左手一晃面门,右手拳“勐虎出洞”,照于垣胸前就打。 第84页 傻小子嘴里嘀咕:“再来点,再来点。”吓得蓝田璧往回下一撤:“勐汉,你说什么哪?”“混蛋哪,馒头肉!还招早了,就得饿着。”蓝田璧一咬牙,蹦起来就一拳,眼看拳到啦,于恆又道:“再来点吧。”随着左手往起一撩,右手一托他的小腹,“嘭”,把蓝田璧给托起一丈高。往下一落,“叭嚓”,差点给摔死。他一咕碌爬起来,捂着肚子转了好几个圈儿,才缓过这口气来。 傻小子一捂肚子:“臭豆腐、坏事包,给我记着馒头肉哇”,还有谁上我这儿擂来?“ 勐然间,有人喊:“傻小子不要装傻充楞,某家来也。”西看台飞下一人,长腰登擂台。勐英雄急看来人,大高个儿,五十多岁,宽脑门大鼻子头,大嘴岔儿,黄眉毛黄连鬓鬍子,深眼窝黄眼珠子,一身蓝系绒绳,倒是英雄形象。“勐汉,某家会会你。”“好说好说馒头肉,你叫什么东西?”“某乃江西临江府夹江驿龙泉坞金肩铁臂苍龙王增是也。”“馒头肉,你是龙儿小子,快过来。”王增也是老人物啦。往前上步,右手掌奔傻小子胸前就打。 于恆的招数是一招接一招的用,不能错了。他要第二式:伏虎将军神威广,急提勐按莫因循。他一说再来点,左手往上翻,一提王增的右掌。王增往后一撤,哪知道傻小子的厉害,右手从上往下,这手叫“月罩云龙”。大巴掌勐的往下一按,正是王增的脑瓜顶儿,“叭——”可了不得了,把王增的鼻涕眼泪全打出来,硬给打了个大坐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傻小子两只手又一托他的下巴,一按脑袋,这通晃悠!擂台下一阵笑声,傻小子捂肚子,朝东看台张旺道:“记着两馒头一碗肉。还不够吃哪,还有哪位再给添一点儿?” 西看台有人答话:“我来也。”飞身形下看台,长腰登擂台,傻小子高兴:“好小子,真孝顺,知道我不够吃。”这个人一瞪眼:“让你知道叱海乌龙王甲的厉害。”王甲抢步进身,抢双拳打虎式,“泰山压顶”奔傻小子头部砸来。傻小子一看双拳到啦,上右步顺右手,斜肩带背奔脖子砸来,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王甲想躲焉得能够?右手掌正剁在脖子上,“叭”可了不得了,把王甲的脖子给砍歪了。疼得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捂着脖子直转悠。再看傻小子一只眼睛瞪圆,在台上也转上啦。一边转一边喊:“嗨哟,错啦错啦,要了我的命啦,师父不给馒头吃,错啦。”两看台上的人都纳闷儿,傻小子怎么啦?王爷忙叫孔秀过去问问。“唔呀,傻老牛,你怎么了?”“混蛋,我的招用错啦。” 刚才咱们提啦,他的招换着用,按秩序应该是:前沖锤法谁能挡,倒推九牛勇绝伦。那就是王甲双拳到啦,于恆该是上右步用右手封拳,右手用前沖锤奔王甲的小腹或者前胸就对啦。傻小子当时一急跳过去啦,用了立掌斜臂开山斧,这样把王甲给剁啦。他自己的招儿错格儿啦,勐英雄焉能不急呢? “错啦,哪位快来给找补找补吧。”——看来没人给找补上,傻小子就得急死!勐然间:“有人喊:”勐汉,我来给你找补上。“”太好啦,你真孝顺。“ 飞身形上擂台,正是远东镖局镖主单鞭将边老桥,六十多岁很精神,傻小子笑啦:“老头儿,看见就喜欢你,快找补。”边老桥真没瞧起傻小子,上右步脚踏中宫,右手掌奔于恆胸前便打。“再来点,真合适,再来点,真合适。” 傻小子高兴,边老桥掌奔胸膛,正好给傻小子递过来,他左手一攥拳,从下往上翻,反拳一压,右手攥拳,正好使用前沖锤,“呜”的一下正打在边老桥的胸口上,这么大的年纪,差点给打死!“哇”地一声,仰面朝天出去一条儿,扑通,倒在台板儿上,当时都昏过去啦!潘龙潘宏鼎亲自带人上擂台把老桥抬回西看台。傻英雄两手捂肚子,又道:“嘿,你是个好人,到底给我找补上啦,坏事包哇,记着馒头肉,还有谁再给添一份?”这时候,有人高声说话:“傻小子,待某来。”说罢飞身形登擂台,正是营口永发镖局镖主神枪张凯要会斗于恆。 第十一回 秋佩雨力战众侠客 童海川双钺分双剑 上回书正说到:二次杭州擂,勐英雄于恆登台,连赢数阵,永发镖局的镖主张凯上来,双手一顺,这手儿叫“虎扑子”。刷!直奔于恆胸膛来了。 勐英雄等张凯的掌到了,一伸左手,虎口冲着自己,把张凯的右手腕攥住,左脚当轴,自己的身躯从右边往后转,使自己的后背跟张凯的后背正对上,然后大喊一声:“呵!”这手叫:山熊硬靠出蹲纵!这一下张凯可惨了,叫于恆摔了一个嘴啃地,鼻子也破了,门牙也活动了,脑门子起了个大包。勐英雄在台上,自言自语:“哟,多少碗肉啦,多少馒头啦,全忘啦!”他一着急,沖西看台点手叫北侠:“老头,你来吧,有你这一锅肉,一屉馒头,就够吃的啦。”北侠秋田告诉大家,谁也别过去。 老侠站起身来,小童儿高清捧着大宝剑,高和在后面跟随。爷仨下木梯,直奔后台,高和把台帘高高挑起。老侠上台,两个童儿站在大帐前头。勐英雄高兴:“来吧老头儿,快躺下,我们吃馒头肉。”老侠大笑:“行啊,你只要把我打躺下,吃什么都可以,进招吧。”于恆用的是以逸代劳,招术是一下准,你要叫他先动手,他立刻就抓瞎了。勐英雄“举鼎托闸”,伸双拳照老侠顶梁就打。唰的一下就到了。秋老侠上左一滑步,伸右手一攥于恆的左胳膊,稍一用力,顺手牵羊,底下右脚一绊,借劲使劲,勐英雄来了个马趴!于恆面傻心不傻,知道自己不是老头的对手,傻劲上来了,说:“老头,你真损哪,我只能吃半饱。”说完了,顺着梯子下去了。 第85页 这时老侠秋佩雨站在台口道:“众位乡亲们,武林同道们,这飞龙镖局的镖主潘龙是我的徒弟,他与金龙镖局两造的事情,在下本不想过问。无奈一节,听说有位新出世的英雄,要兴一家武术,在擂台之上把我七十岁的师弟法禅和尚,打得口吐鲜血,这倒不怨这位英雄手狠心毒,还是我师弟经师不高,学艺未到。为此老朽打算见见这位师傅,给他道歉而来,现在擂台恭候。”说完往后一撤步,很自然地站在那儿。童海川一听,点了自己的名,非出台不可了。只好一拿双钺上去了。王爷可显得慎重,用手抓住海川的胳膊:“干什么去?”海川一阵冷笑:“爷没听见秋田叫我么?”王爷点头:“听见啦,我想你还是应该慎重,先跟众位哥哥们研究一下好吗?”老侠侯振远也抓住海川道:“王爷的话如金石,贤弟着什么急?今天你想不登擂台都不行,不过不要忙,先看几位兄长的,到时候上去也好有底呀。”二爷侯敬山也过来劝道:“兄弟你别着急,哥我先抛砖引玉会会北侠。”老头子刚要走,海川拉住:“二哥,上次把和尚打重啦,您不能去。”老头子一乐道:“哈哈,不对,你打法禅,和愚兄会北侠可不一样,北侠不是你,二哥也不是法禅,你放心吧。” 老英雄一按护台栏杆,飘身下看台,飞身登擂台道:“秋老英雄,愚下不才愿在台前领教。”秋佩雨上下打量,道:“阁下莫非是山东侯二侠吗?” “正是在下。”“好哇,你们弟兄联袂江湖,一世成名,今天倒要讨教。” 二爷伸手打包袱亮出鑌铁双镢,包袱皮儿往腰里一系,大鹏展翅,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拿桩站稳:“秋老侠请吧。”北侠一抱拳:“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转身,高清把剑往前一递,老侠攥剑把,大拇指用力顶崩簧,“喀嘣呛啷啷”,声音如龙吟虎啸,光闪闪冷森森,犹如一道电闪,光芒四射。这是切金断玉,削钢剁铁的宝剑,名叫辘轳宝剑。老侠秋佩雨右手宝剑沖天,左手掐剑把往前指,举火照天式,“侯二侠客请来进招。”“有僭了。”二爷左手镢晃面门,上右步右手镢“丹凤朝阳”,对准秋老侠左边太阳穴就打,镢挂风声,十分迅速。老侠秋佩雨久经大敌,一看镢到,并不慌忙,微然往右一斜身,宝剑斜着往侯二爷右臂上一放,二侠突然往后撤右臂,秋老侠右手一翻腕子,“紫燕抄水”大宝剑从侯二侠的右肩上往上一挑,剑招来得好快。 二侠左肩一闪,往后一纵身,“嗖”的一下子蹿出足有七尺。侯二侠心想好厉害的秋田哪!双镢一分,看住门户。秋老侠就势宝剑尖往下落,手往上提,左脚如钉,勐提右脚,“金鸡独立”。两位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 有这么一句话:棋高一招,杀得你乍手乍脚!放在武术上更是这样。二爷侯杰的本领可比北侠差得多呀。人家北侠驾轻就熟,运用自如,天罡剑三十六式施展开,走行门让过步,随着加快的步法,把二侠围在正中。二爷秃脑袋一幌,双镢展开,上中下走三盘,封避躲闪,自己本不贪功,不求胜,这样破绽少漏洞无,也就不易输招。北侠秋田很佩服侯二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人有自知之明,够个侠客。二侠也明知不敌,可老头想这个:为了我家的事,山南海北的全来了,我要不上擂台,恐被宾朋耻笑。二位动手,侯振远很注意台上,他一看秋佩雨的武艺精湛老练,可用的都不是赢人的招数,可见是位忠厚长者。其实北侠心里想的是:这些位都是成名的人物,一来不敢都得罪,二来是输了招就把一世美名葬送,我只对南侠司马空,因为他跟我对着号哪!侯振远心里很服气秋老侠,南侠也看得很仔细。王爷是外行,也看出些门道来了,道:“司马道爷,本爵看着二侠客要不行啦?”“无量佛,王爷您成了行家啦!”王爷一听这话非常高兴:“老侠夸奖,当然本爵还不真懂,我只觉着侯二爷进不去招,好像是在挨打?”“爷的话说得很是,侯二弟从开始就不敢进招,我看哪位贤弟去替换一下吧。”展翅金雕铁掌李源站起来道:“王爷,道兄,众位哥哥兄弟给我看着点儿,我来会会北侠客。”侯振远一抱拳道:“贤弟多加小心。”李源答应,一按栏杆,飘身而下,飞身登擂台:“二哥,您先住手,秋老侠请罢招。”二位各自纵身出去。侯二侠收双镢拱手抱拳:“秋老侠客,现有清河油坊镇,李源老侠前来讨教,侯杰失陪。”说完走了。李源一躬到地:“老侠客,您是武林前辈,李源本不敢班门弄斧,因看着前辈的武艺绝伦超群,一时技痒,斗胆给您接个三招两式,请前辈不吝金玉为是。”秋佩雨倒提宝剑,连连作揖:“李老侠,您太谦了,秋田忝为武林后进,听说您乃当代着名大侠,西方老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洞海老前辈的高足,秋田久仰啊!我们只能弟兄相称,江湖无辈,绿林无岁,秋田不敢当,李老侠请亮兵刃吧。”“恭敬不如遵命,李源无礼啦。”这叫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人敬人鸟抬林。“李源背过身去一撩长衫儿,”唰“亮出鹿筋藤蛇捧,往前一纵身,”白猿献果“,后把对准秋佩雨胸前便捣,从身法带招数,一碰面儿秋老侠就知道李源的本领不比侯二爷差呀!老侠秋田剑诀变掌,弓左步,左手一扶藤蛇捧,李源一撤,秋佩雨右手剑随着身体一剎矮式,”唰“!对准双腿一扫。李源点台板,长腰往前,”鲤鱼跳龙门“蹿出有六尺,跟着调过脸来,右手棒”唰“起来盖顶就砸。老侠闪身躲过,两个人彼此道请,抢步进身打在一处。展翅金雕李源把三十六手白猿棒展开,拨挂扒打,上中下走三盘,棒带风声,一招一式十分紧密。老侠秋田剑招加紧,盛名之下绝无虚士,步法择得准,”唰唰唰!“ 第86页 十几个回合过去,冷森森一片寒光,把李老侠罩住了。李源一看自己的能为就到这儿啦,不敢贪功冒险。司马道爷跟侯振远老侠商量:“侯贤弟,我看李檀越气力不敌,如若恋战很是危险,赶快派人吧。”老侠张鼎站起来,道:“王爷,哥哥兄弟给我看着点儿。”说着一按栏杆,飞身而下,然后长腰登台。来到旁边抱拳拱手:“秋老英雄且请住手,李老英雄也请罢招,愚下有话讲。”二位各自纵身出去。张老侠面带笑容:“李源贤弟,你的白猿棒非同凡响,秋老侠乃武林名流。二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战到何时是了? 请李贤弟暂时下去,待愚兄抛砖引玉吧!“ 李源的本领远远不如秋佩雨,张鼎的话明明是贬低秋佩雨,抬高李源。 若一般人都要生气,脸色有些不痛快,可秋田脸上丝毫没有。张鼎暗暗惊服,心想:秋田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吾真心愿意交这个朋友,无奈势成水火,实不容易。张鼎又躬身施礼:“秋老侠,看阁下的武艺绝伦,不愧为前辈。晚生明知班门弄斧,一时技痒,斗胆请教,望老侠不吝金玉才是。”秋佩雨连连提剑抱拳,“张老侠夸奖夸奖,实使秋田汗颜无地。您我都是江湖路上的人,交流技击之术,也不过是点到而已。老朽早就知道张老侠师出高门,点穴功夫有独到之处,总有心登门拜谒,趋前聆诲,以增术艺,奈因年纪衰迈,未能如愿。今日机缘凑巧,得识尊颜,还先请你赐招吧。”“恭敬不如从命,张鼎献丑了。”张鼎伸手拉出大铁扇子。右手一拎,左手剑诀一幌,右手扇子,“孔雀剔翎”,照定秋老侠精厥穴位上缠点。秋田剑一搭手腕,右手剑一迎铁扇子,“秀女穿针”,奔张鼎左肋便扎。张鼎跨左步绷右腿,“拨草寻蛇”,在秋佩雨左腿足三里一点,唰的一下就到啦。秋田抽身点头,好俊的功夫,比刚才二位也都强。秋老侠脚跟蹬劲,“虎坐坡”出去有四尺,拎宝剑左手一推银髯,看住门户。张老侠也往后一撤步,右手拎铁扇,封好门户。两个人彼此道请,趋身进招,打在一处。张子美把铁扇子的招数展开,脚下碾得台板哧哧作响,大衫兜起风来好像一篷伞儿,身法加快。北侠秋田封避躲闪,见招化招,见式迎式,确是一个久经大敌的人物,不慌不忙展开天罡剑式。十几个回合,难解难分,到二十个回合,老侠张鼎已经沾不得丝毫便宜。秋佩雨剑招加紧,霞光万道,瑞彩千条,舞成了一座剑山,把张鼎围在当中。 南侠等人在看台上看得触目惊心:这秋佩雨不仅为人忠厚,而且功夫炉火纯青,造诣非浅。苗老侠也在想:自己本领绝对难敌北侠,可哥哥兄弟大远的把我找来,无论如何也要上擂台。最起码也撤一撤秋田的精力,不然恐怕司马道兄也非对手。想到这里一抱拳:“王爷,司马道兄,众位哥哥,我看子美难胜秋佩雨。你们爷几位给我看着点儿,我到台上讨教秋老侠。”王爷和大傢伙都嘱咐他多加小心。 老侠苗泽一按刀把,飞身下看台,拧腰登擂台,往这儿一站道:“子美贤弟,你与秋老侠战够多时,且请住手,愚兄苗泽有话讲。”张鼎纵身出去,封住门户。老侠秋田站稳身形。张鼎把大扇子掖好:“秋老侠,张某暂时失陪。”秋佩雨答应道:“张老侠请回。”张鼎冲着苗老侠点头道:“老哥哥多受累。”说着,跳下擂台去了。苗润雨躬身行礼,道:“秋老侠剑术绝伦,实令愚下敬佩。不揣冒味,愿为阁下接上三招两式,以增教益,望您不吝金玉才是。”“老英雄太谦了,看您堂堂仪表,莫非是常州府赛判飞行侠苗泽苗老侠客?”“好眼力,正是苗泽。”“苗老255英雄久歷江湖,老朽早有耳闻,本当早该趋前拜访,实因家事多忙,未能如愿。今日相逢,堪慰平生渴念。”其实,北侠心里很不痛快,他想:你侯振远老奸巨猾,邀南崑崙对我北崑崙,你还邀天罡刀对我的天罡剑!不过人家秋佩雨腹能容物,脸上不带出来就是了。苗泽抱拳道:“秋老侠请赐教吧。”说完一按刀把,顶碰簧“嚓楞楞”,宝刀离鞘,夜战八方藏刀式。秋老侠二目凝神,剑在右手,左手剑诀前指:“请。”苗泽左手幌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噼。秋佩雨躬右步,宝剑一指苗泽的手腕,苗泽一撤刀,秋佩雨“仙人指路”,奔苗泽胸前便点,苗泽左手搭右腕“白猿献果”,用刀一截,两个人刀剑并举打在一处。老侠苗泽几十年闭户精研天罡刀翻天三十六式,戳砍噼剁,刀光闪闪,脚下既清楚,又准确,身如练翅云燕。秋老侠暗自钦佩,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不敢疏神大意,剑招走开,身法展动,银髯乱摆,守如处女,动如脱兔。苗泽心里明白,自己绝非秋田敌手。开始慢,越来越快,扭在一起,好象一团大火球,咕噜噜在台上滚转,都看不出来谁是谁了。 王爷目不转睛,仔细观看。心有所思,这些人不论哪家哪派,都是年高有法、行端履正、疾恶如仇的武林侠义,国家法律森严,但也有鞭长莫及之处,这些人浪迹天涯,与人排难解纷,抑恶扬善,正是补朝庭王法所不及,他们含辛茹苦,练就本领,不求仕禄,自带路费,常年遨游在外,一手托两家,主持公正,给贪官污吏和顽匪刁民以惩罚,使他们稍加收敛,少做恶事,强不凌弱,众不暴寡,闾里安然,也是大好事啊。 第87页 王爷一边看一边想,两看台的人还有台下看热闹的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时候,台上二位已经是三十个回合了,仍然是不分胜败。南侠司马空看了看大家,自己也有个想法:侯振远大远的把我请来,不就是为了遮风挡雨吗? 长眉罗汉铁背禅师普照的本领不济,陶少仙根本上不了台,如果等到侯振远童林他们本家儿上去,我再替换也无意思,干脆,我现在就上,这叫两强相遇勇者胜。想到这儿口诵佛号:“无量佛,王爷,侯大弟,山人看苗老侠虽然功夫纯熟,也非秋田对手,贫道登台吧。”王爷点头:“老仙长,您可要多加小心。”侯老侠也站起来:“道兄受累了。”侯老侠为什么不上擂呀? 他有个想法:“无论怎样也应该请南侠上台,自己才能最后跟北侠秋田一拼。” 司马道爷从看台下来,飞身登擂台,轻轻一落,一点声音都没有。“无量佛。 秋佩雨老檀越,润雨贤弟,两位暂请住手,贫道有话讲。“老二位各自纵身形出去。秋老侠把剑还到鞘内,苗泽把刀也插入肋下鞘中,问:”道兄,您莫非有意与秋老侠谈论谈论武艺吗?“”正是此意,请贤弟休息去吧。“苗泽沖北侠拱手:”现有司马仙长与阁下交谈,苗泽失陪。“司马空单掌竖在前胸:”无量佛。秋檀越,贫道稽首。“秋老侠面带笑容道:”唉哟!老仙长,老朽还礼,阁下到底登台啦!“”秋老侠,咱们都是偌大的年纪,争杀好勇还有什么意思呢?一笔写不出两个武林,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此佛家所谓不二法门,老侠客是说理之人,何不採纳愚言呢?“秋老侠一阵冷笑道:”首先谢谢仙长,千里跋涉来到杭州,原为两造说合,息事宁人,秋田非草非木,岂有不感激之理?可惜道长你把事做晚啦,道长来到杭州为什么不了?在镖局为什么不了?单单到了擂台上来了事?秋田再无能为也不能接受!道爷既然来到台上,多费唇舌,唯智者不取焉!“老侠说到这儿一点手,高清递剑把,秋佩雨按剑把,一顶崩簧,”呛亮亮“辘轳剑离鞘,一道寒光,射入二目,秋田对南侠说:”道爷你威镇武林,秋田明知不敌,班门弄斧,请勿见笑!“右手剑尖儿沖天,右脚扎根,左脚招起,金鸡独立:”请。“司马道爷气得直念佛,回手亮巨镢剑,”嚓楞楞“光华耀眼,右手剑紧贴后背,弓右步绷左腿,左手剑往前指:”无量佛,老侠心意已决,贫道奉陪就是,请!“秋老侠左脚往右落,右脚跟着上步,剑走顺风扫败叶,唰!奔南侠脖项便抹,司马空也往右上步躲剑,自己剑走”飞蝠落地“,奔下盘,二位双剑展开,一招一式,探身进招打在一处。南侠把五式剑走开,有贊为证:”开剑式。巨镢惊秋风瑟瑟,寒似银龙蟠烛影,冷如彩凤绕梧桐,出户魁星双提斗,回巢燕子巧穿林,大则鹏展翅,小则鹤衔翎,进式走连环,退式剑撩阴,开招必用击刺携,斜跨太乙棒七星,果得其中真奥秘,剑部班中挂首名。“南侠招术发动,北侠身法更快,两个人的道袍长衫兜起风来,真像穿花蝴蝶,难解难分。开始每招每式还能看得出来,到后来就看不清了,遍体纷纷,如飘瑞雪。内行外行,台上台下,无不点头赞嘆! 侯振远老侠也称赞,看来练到老,学无止境,看了这二位的武艺之后,就不必再谈武啦!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哪。南侠司马空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动手,言归于好,那就万事皆休啦,现在动上手了,有道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你是北崑崙,我是南崑崙,我不能把一生的名誉断送!自己是个出家人,跳出三界以外,不在五行之中,酒色财气完全抛去,可荣誉难求哇!北侠秋田也自忖:我原与人无隙,与世无争,哪位动手我都能客气,唯有司马空,丝毫不能让!你既是了事人,为什么到擂台来了事? 分明借南崑崙的威名来压我,我是个泥人儿,也有点儿土性吧。秋老侠看道爷的身法剑法,实受高人传授,无懈可击,想着走后留招,看他追我不追,北侠用剑奔南侠面门刺来。司马道爷“老子坐洞把门封”,用剑一闭,秋老侠勐一回身,脚尖儿点台板,噌的一下,蹿出去有一丈挂零。司马道爷一看,秋佩雨走后留招,便道:“无量佛,秋老侠别走。”左手剑诀一搭右手腕,这招叫“长河斩蛟”,唰!一纵身追过来,剑尖对准秋田后腰便扎。秋佩雨“鹞子翻身”,大宝剑往下一落,剑身平着,正落在司马道爷的剑身上,两口剑搭上啦,秋老侠的剑尖儿入了司马空宝剑的吞口以内。这样一来谁也不敢松劲儿,如果南侠的手腕乏力,那么北侠就可以把南侠的剑绷出去,然后剑往里扎,南侠就有性命之忧。相反,北侠腕力不及,南侠也一样,北侠就有性命危险。呛亮一声响,北侠左手剑诀搭于右腕,右脚在前,左腿往后一撤,气贯于腕,躬登步的架式。南侠蚕眉一立,二目圆睁,左腿一绷,右腿一弓,气贯丹田,达于右腕,老二位一用力,“唰”的一下,两口剑平着就拱起一个桥弯儿来!二位侠客的浑身骨节,咯嘣嘣地乱响。这可就凭藉功力啦,看谁的劲儿长,功夫深,把对方耗倒,那么谁就能赢。台上台下鸦雀无声,看台上的宾朋,全都楞住了。 第88页 在这千钧一髮的紧要关头,燕子三抄水,有人从东看台飞身而上,正是新出世的英雄童林童海川,双手合着子母鸡爪鸳鸯钺,轻巧地落在二人的中间。好大胆量,双钺高举,气力贯足,往下就砸。耳轮中就听“呛亮亮”,好大的劲头,不是二老侠的腕力足,就把宝剑给砸出手了!这正是:南北仑昆会,双钺分双剑。二老侠各自纵身出去,拎宝剑捋银髯,注目观看。这一下儿看台上群雄的心,才从嗓子眼儿落下来。台下看打擂的人唿噜噜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个乡下人,怎么这大胆子?”旁边的人搭茬儿道:“老兄,上次你没来吧,就是这位把大和尚的脑袋给打漏了的,你往下就看热闹吧。”好哇!您要问双侠的剑都是宝刃,海川怎么敢砸剑哪?因为剑身是平着的,真要是立着刃儿,海川绝对不砸。秋老侠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 海川一阵狂笑:“阁下要问,我就是你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童林童海川。”老侠一听,蚕眉直立:“噢,你是童林?我钻冰取火,轧沙求油,千里迢迢,从塞北来到江南,寻找于你,一定要为我师弟法禅报仇雪恨!来来来,你我在此较量!”南侠真不敢下擂台,唯恐海川有失闪,又不准站在台上,只好退到大帐前观战。海川分钺发威:“姓秋的,我童林也正要会会你这倚老卖老,昏庸无知的野蛮侠客。进招来!”海川分双钺往这儿一站,虎视眈眈。 老侠秋田一听,用手相拦:“等一等,你我动手,各凭己能。为什么辱骂老夫!”“哼!你本就是野蛮无知的剑客!”“不对,话说不明,如同钝剑杀人。你说说,我怎么个野蛮无知?”“你不用问,遇见文王讲理义,每逢桀纣动干戈,跟你说你也听不进去!”“童师傅,你还是说出来的好。”“好,你既然要问,我就跟你说说。海川从误伤老父,江西学艺,奉命下山,丢失路费,头结一掌仇,夜探家宅,老父染病,风雪困京师,王府当更头,地坛会二侠,二结一掌仇,丢失国宝下山东,油坊镇行刺,才知二小盗国宝;请兄长相助,杭州立擂,法禅无礼,欲报两掌之仇,才有掌打法禅之事,童林王命在身,怎奈法禅无礼,二次开擂;我童林原以为你这威名的老侠来到杭州,不难解决,因为圣旨赐限期百日,不想你倚仗艺业高强,执意黩武穷凶;将我等战败,方显你出人头地呀!话已说完,你进招来吧。”海川口似悬河,滔滔不断,凡是听得见的人无不赞嘆。老侠秋田把宝剑还鞘:“朋友,你说我无知野蛮,我并没想给法禅报仇哇?再说我也有难言之隐哪!”“老侠客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秋佩雨一声长嘆,说出一番话来,使海川伤心落泪。 塞北宣化府正南十五里,有个大村子叫秋林寨。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都姓秋,没有有钱的财主,当然别的姓也有几十户。本寨东口路北有个关帝庙,叫红马关帝庙,因为关羽在四十岁以后曹丞相送给他赤兔马,所以叫红马关帝庙。西口路北还有个关帝庙叫白马关帝庙,因为在他四十岁以前骑白马,所以叫白马关帝庙。秋林寨这村子又叫双马关帝庙。白马关帝庙受香火,有和尚主持,求财求福,都要到庙里烧股香。可这红马关帝庙就不成了,年久失修坍塌倒坏,破烂不堪,断瓦残垣,栋折梁摧,已经是无法居住了,不过还有两间正殿,凑合着遮风挡雨。有一天,村里的头目村长王焕早晨起来,到村口遛个弯儿,他发现破殿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位出家的道长,而且长得很古怪,又矮又瘦,细长的脑袋,挽着发纂,穿青布道袍,系丝绦,厚底云鞋,长眉朗目,云绺墨髯。王焕可就过来啦:“道爷您早哇?”“无量佛,您早您早。”“唉,真不知道,仙长爷几时来的?”“昨天晚上才到。”“哎呀,这座破庙都坏啦,没法住人,道爷您太受委屈啦,这样吧,我叫几个壮年人来,给您收拾一下,修葺修葺。”王焕这人是热心肠儿,他到村里叫了七、八个年轻小伙子,两三天的时间,殿上殿下都修好啦,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锅盆碗灶准备齐全。王焕一看老仙长随身的东西太简单啦,有个大蒲团,一小包裹行李,引人注目的只有一口大宝剑,王焕看着高兴:“道爷,您怎么称唿哇。”“王檀越,贫道姓谷双名道远,还有个道号叫知机子。” 这个老仙长就是前文提到童林他师父尚道明何道源的亲师弟谷老剑客。谷道爷身怀绝技,云游四海,他来到宣化地面,一看本地老乡,朴实厚道,想在这里找个品德好的年青人,把武艺传授给他。老仙长说出名姓,王焕很喜欢这位道爷:“谷道爷,您来到塞外,指何为生呢?”“唉,我本是个化小缘的出家人,随遇而安,化一点粗茶淡饭以充饥渴就可以啦。”“道爷还带着宝剑哪?”“啊,防身之物。”“您一定会武艺呀?”“无量佛,是啊。我想教几个弟子,村长问问有没有学的?”那年月上元甲子,人人好武好练。 王焕点点头:“道爷,咱们这儿的年轻人都很能干,可也有个不好的风气,都爱耍钱赌博,说真的,到时候输急了眼,房子土地都押得出!妻子老小,全跟着受罪。俗话说得好,久赌无胜家,您要能教他们些武艺,健体防身,到了农闲的时候,也省得赌钱闹事。先问问您,每月束修多少哪?”老仙长也说得好,“愿多给就多给,少给就少给,实在穷苦的可以不给,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出家人视如粪土,没有钱不成,钱多了也无用。”王焕大喜:“老仙长好痛快,您看需要什么东西?”道爷画了个兵器架子的图,又把该买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全写好。王焕派人去买兵器,找木工打好架子,拉了几车土,砸好了地,又搭起了硬顶儿天棚,一切准备就绪。 第89页 王焕挨门挨户去喊:“有愿学武艺的,束修不限,去到村公所报名。三天后全到村公所,我领你们去拜师学艺。” 到了正日子,红马关帝庙喜气洋洋,天棚下摆着桌子,祖师牌位,三柱香两支腊,红毡子铺地。王焕带着足有三十多个小伙子,名单交给仙长,叫一个名字过来一个拜师磕头。典礼完毕,叫徒弟围了一个大圈儿,道长坐在椅子上,给弟子们上第一课。告诉弟子们练武艺为了健体防身,将来为国家效力,绝不是为了打架斗殴,谁要学会了武艺去仗艺欺人,为师可不许。从这以后给大家盘腰腿站架子,万丈高楼从地起,树从根处水从源。 一晃就几个月过去啦,弟子们都有长进,谷道爷暗中一考察,这三十多人里,真能练艺的才两个,一穷一富、一僧一俗。穷的是本寨南街卖豆腐秋宝善的儿子秋田号佩雨,为人忠厚,品行端正,只是家里太穷。秋田还有老母康氏,勤劳贤惠,一家三口,指卖豆腐为生,连练武的束修银子都给不起。 另外一个是白马关帝庙的小和尚法禅,因为庙里香火盛,师父又疼他,有的是钱,每月法禅都要多给师父几倍,可是这个人性情暴烈,非常急躁。秋田家里穷,在师兄弟里不多说不多道,显得不合群儿。法禅因为有钱,显得跟谁都合得来。法禅学艺,领悟得快,他自己认为别人不如他。晚上弟子们各自回家,秋田也要走,谷老师把秋田叫住:“秋田哪,等师兄弟都回家之后,你打扫院子,擦擦兵刃再回家吧。”“是,弟子遵命。”其实他还要回家推水磨去哪!众弟子都出庙啦,法禅显得多知多懂:“师兄师弟们,你们知道师父为什么把秋田留下吗?”“不知道哇。”“告诉你们,这个月我正好跟他一齐交钱,我给了师父十两银子,你们猜秋田哪?”“他交多少?”法禅一伸两只手:“交了这么多。”“那是多少?”法禅两只手一拍巴掌:“他交了两巴掌,就让师父听了个响儿,一分没有!”“师父可能叫着他,催他给钱吧?”法禅摇头:“不对,秋田家穷得挂了糖锣儿——叮铛乱响,急了眼也就交二斤豆腐呗。师父叫住他替咱们干活。”“对!”大傢伙儿也是这么想。过了两天,秋田干完活,给师父行完礼要走。谷道爷微笑,“秋田哪,你知道叫住你干什么吗?”“师父,弟子不知。”“秋田,你的性格内向,不好与人争斗,更兼你骨格清奇,适于练武,每天你晚走一些,为师教你一些武术精华。但有一节,不得无故卖弄,也不准往外透露。”“弟子谨记就是。”,这样,就每天晚上给秋佩雨说拳脚套路,完全拆开,并且给秋田还招,这就是学以致用的意思。有这么一句话:念书不讲等于种地不耪;练武不拆招,等于没有学!因为你不会用。 这一来,经过三年的苦功夫,秋田大有长进。早晨起来,弟子们全到啦,遛腰遛腿,谷道爷出来啦:“徒弟们都过来。”大家围上了老仙长:“师父,您有什么吩咐?”“你们都练了好几年啦,今天叫你们动动手,验证验证自己的功夫,咱们按擂台的性质,由一个人出场,另外的师兄弟可以攻他,谁败了谁下去,不要用力过勐,以免伤了对方,大家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啦。”“好,现在开始吧。”法禅素常就看不起大家,他早就擦拳磨掌,跃跃欲试啦。到了现在,一个箭步蹿到场子当中:“弥陀佛,来吧,谁不怕挨打就过来吧。”法禅扬眉吐气往当中一站,一个小伙子叫周武,过来举拳就打,法禅用左胳膊一架,抬左脚正踹在周武的肚子上,“嘭!”踹出一熘滚去,疼得他直不起腰来,双手捂着肚子“唉呀唉呀”的转了好几个圈儿,才缓过这口气来。又过来一个叫郑旺,也叫法禅打了个嘴啃地。一连气儿法禅胜了六阵,还有人要过来。谷道爷给拦住啦:“秋田,你和你师弟比一比。” “师父,弟子不是师弟的对手。”“无量佛,俗语云,文不加鞭,武不善坐,当场不让步,试试吧。”“是。”秋田过来道:“师弟,我来给你接接招。” 法禅把嘴一撇:“秋师兄,你成吗?留点儿神。我会打出你的豆腐渣来!” 法禅往前栖身,左手迎面一幌,上右步右拳“泰山压顶”打下来了。人家秋田可不是硬接硬架,他一甩脸,往左微微一错步,伸右手立着一穿,法禅往回下一撤右手,秋田“叶底藏花”。左手横在法禅的胸前,又叫单扛掌。就听“扑通”一声,法禅仰面沖天摔在地上。秋田赶忙过来把法禅扶起来:“师弟,摔着没有?”法禅一甩袖子:“姓秋的,你少来这一套,硬打软热和,我和尚懂得。这回我没防范,再来!”说着,冷不防双拳走“双风贯耳”,“呜”地一下,就奔秋田的两太阳穴下狠手了,秋田手急眼快,他勐地往下一矮身,右脚照定法禅的迎面腿骨上踹来。法禅闪躲不开,真的用上三成力,他的腿非折不可。可秋田只是轻轻地用脚尖儿一点,法禅坐在地上了。法禅站起来,黑脸一沉:“嘿,真没想到哇,花银子练的武艺跟花豆腐练的武艺比,咱还不成,太新鲜啦!”谷道爷来到法禅的面前:“法禅,同是一样学艺,看来你不知用功,今后好好地练吧。”老仙长一摆手:“都回家去吧,只有秋田一个人留下收拾。” 第90页 众弟子从里面出来,法禅很不乐意:“众位,怎么咱们这些花钱的,这杂毛老道不教真能为?姓秋的不花钱倒比咱们强啊?”有的弟子可就说啦:“法禅,师父说得对,你不好好地练功啊!”“不对,要说练功,咱和尚从不偷懒,看来老杂毛吃着咱们,喝着咱们,他暗地里净教卖豆腐的,像话吗?” 刚说到这里,就听山门里念佛:“无量佛,法禅你真箇大胆!”法禅一看,“哎哟”吓坏啦,正是老师谷道远。老人家面沉似水:“法禅,你背地里竟敢辱骂为师,要知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你骄傲自满,不思上进,还敢出口不逊!恨师怨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吗?怠慢师尊,天诛地灭!你小小年纪,羽翼未丰,尚且如此桀骜不驯,我门户之中岂能容你这害群之马?从今后你不必再来见我!”说完,老仙长转身进庙。法禅无法,回到庙中,自己苦练。后来白马庙方丈圆寂,他就各处飘荡,寻师访友,来到八卦山,才跟李昆结了义兄弟。他对秋田始终不满意。 后来,谷道爷的门下弟子也越来越少了。这天晚上,秋田练完功告辞要走,谷道爷跟他说:“秋田哪,现在庙里弟子不多了,我的收入也只能餬口而已,宣化城里为师有个亲戚,过些天要办个喜事,为师准备随个人情,无奈我没有一件干净的道袍,你回家跟你父母商量,记住我的身量,设法借一件,等为师回来再还你。可以吗?”秋田立即答应:“师父放心,这能办到,不知日期远近?”“还早哪,下月今天。”秋田答应着回家了,他可就犯愁了,秋宝善夫妻看出儿子为难,问:“秋田,你这孩子到底心里有什么事? 快说出来。“秋田把师父相求的事一说。然后又道:”爹知道,我师父比我的个头儿还矮,想借一件,无奈咱这一带连个道观都没有,即使是有,也不见得合适。真的合适,人家也不见得借呀。“秋宝善一听:”噢,就为这件事发愁哇。佩雨,谷教师对你额外恩施,几年来一文束修没要过,又知道咱家十分贫苦,他不是山穷水尽,不会求咱们,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作为你来说也应该孝敬师父一件道袍吧。“”爹所说的,也正是孩儿想的,可咱家的情形,没有钱哪!“老人一笑:”哈哈哈,你别着急,咱抽出半套豆腐的本钱不就成了吗?“商量好了,次日清晨,到城里买来青布,回到家里,秋田说出尺寸,康氏老安人亲自裁好做得了。秋田到庙里见师父,练完了功便问:”师父,道袍借来了,您什么时候穿?弟子好给您拿来。“”无量佛,真借到了,明天就拿来吧。“秋田答应。第二天拿来,谷教师一穿,真合体,说:”怎么还借人家的新道袍哇?“”师父穿着合身儿就好。“老仙长进城了,一直到了晚上才回来,一见秋田,老仙长有些不好意思:”唉,徒儿,我到了亲戚家本想吃完饭就回来,没想到有几个老人要斗牌,一定让师父我来,你想,我又不会,结果输了,我把道袍给当啦。“谷道爷从袖口里摸出当票来说道:”北门里仁和当铺。你要能赎就赎,没钱赎先放着吧。“”师父不要操心啦。“秋田带好当票,练完功回家,把事情一说,秋宝善想了想:”还是赎回来,什么时候谷教师要穿也便。明天你去赎吧。“秋田答应了。 难得的是一家三口,绝没有一句怨言。 秋田把道袍赎回来,交母亲收好。秋田练武也更刻苦,到了最后,师兄弟只剩下秋田一个人了。老仙长又跟秋田提到上次的道袍,穿着非常合适:“秋田,道袍赎回来了吗?”“弟子早就赎回来啦。”“啊,还能借吗?” “能。”“那明天再跟人家借一次吧。”“是的。”第二天就给老师拿来了。 谷道爷穿着走了一天,晚上回来把道袍交给秋田:“我也忘了问你了,这道袍怎借得这么省事?”秋田笑了,道:“师父,我一家人不认识出家的道长,怎么去借?”把事情原委一说,又禀道:“是我孝敬您的。”“那样你们的生活更困难了!”“弟子一家人多年就过的苦日子,不算什么。”“唉,你一家都是忠厚人哪,你到里屋来。”爷俩进了屋,谷道爷把小包袱打开,拿出两封细丝纹银说道:“这是一百两,你拿回去交给你父母做生意。”“师父,弟子还没孝敬您,怎么能花您的钱呢?就是弟子拿回去,也要受父母的申斥,还得给您送回来。”“不,回去对你父母讲,这银子是叫你父母再雇个力壮的人帮助做买卖,并且告诉你父母,从明天起,你就不能回家了,为师要以绝艺相传,助你成名天下。去吧。”秋田高兴道:“弟子叩谢恩师的栽培,弟子这就回家禀明父母。”说完,趴地下行礼,拿银子回了家,交给母亲,把事情说明,一家人都很欢喜。 次日,秋田拿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庙中,见师父问候。在教师旁边一站,谷道爷打开包袱拿出三本书来:“秋田,你看看这三本书。”说着,给了秋佩雨一本。秋田一看是古版老书,上边写着《混元一气法》,他翻篇儿一瞧,都是老年人的画象,什么姿式的都有,有坐、有立、有躺、有卧、有歪、有斜、有仰、有俯、有噼腿、有竖臂,他一点儿也看不懂。“无量佛,你练武到一定程度了,应该明白,人的四肢八节为外丹,五脏六腑为内丹。俗语云:外健不如内健,内练一口气,外操筋骨皮。要想熬炼筋骨,必先练气,以后天之功力,补先天之不足,才能体健身轻。古人练武不为的是伤他人,也不为防备他人伤己,实为练体,益寿延年,这混元一气法,乃武术之源,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就是先立本而后求末,才是不老之法,益寿之方,实为上乘功夫!你看这第二本。”秋田接过第二本一看是《易筋经拆解》。第一个目录是无极图,第二是有极,第三是太极,第四是五首,第五是解说前边的图象,第六是三元图,第七是十三单操法,第八是自锤图法,再往下画的全是图,都是拳脚的姿式,秋田茫然不解:“师父,弟子对这十三单操法、自锤法,这双法的运用,一点儿也不明白,望恩师赐教?”谷老仙长微然一笑:“徒儿,你现在当然看不明白,将来把武艺练到火候,自然融汇贯通。 第91页 这书总的是拆解易筋经的。武术是我中华国宝,当初就以它来保卫国土和家乡。因为远古之人穴居而野处,茹毛而饮血,既要防范勐禽野兽侵袭,还要防范敌人的掠夺。除去两种,还要与洪水风沙自然搏斗,必须具备捕食竞争的本领。轩辕皇帝指猴子而留技艺,远取之于物,近取之于身,动转挪移之物,皆通灵性,皆有防身保命捕食的本能,如猫蹿狗闪,兔滚鹰翻等本事,把这些长处练到人的身上,就是技击之术。从轩辕一直传到鬼谷子王祥,再传到孙膑老先生,几十代又传到大明朝洪武二十年,有位洞玄真人张三丰,还有他族弟张景悦,在武当山精研练艺,才留下混元一气法,但必须切磋易筋经,由于这门功夫非常繁杂,因而删繁就简,按五行三才来说,内含八卦九宫。五才就是这第四目录的五首,三才为天地人,号为三元。一元一百八十招,共计五百四十招,内含八卦。这十三单操法,即十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再加日月,为十二,当中一点为十三式。地下有十二个字的跑字工,暗中含着十二支。外元三元十八个字架,地下有十八趟摔子,就是地躺拳。这就是上盘、中盘、下盘。所谓三盘武功,又叫三盘法。你再看自锤图说,就是太极图上的两个眼,俗说阴阳眼。如果解透练精了真是四海无敌,当你练到这一步,为师再给你详细讲说。你看这第三本是《灵略图》。“秋田一看:”喝!“这一本画的都是龙、虎、蛇、骆驼、猴、马、熊、鹰,不是飞禽,就是走兽的图象。各种姿式不一,可谓所有灵动之物都有。”秋田你看,刚才为师提到轩辕皇帝,察天地的气候,仿万物的灵动,唯猿猴最灵,它有三躲六闪的本能,因此借猿猴之能悟出击技之术,运用后天之法,再用黄帝内经补先天之不足,后辈叫它《洗髓经》,在僧门为吐纳之术。轩辕皇帝集万物的灵动所长,练到人身上,可防身健体。如有四时不正之气,也难侵入人体。后代肝胆照人的英雄之士,凭藉功夫行侠尚义,才有秦庭匕现,博浪椎发,暴虎冯河之事,屡见不鲜。你能把此法学成,苦心锻鍊,艺业有成,遵守侠道的准绳,为师门增光,做我衣钵传人,也是为师的心愿哪!当然,没有苦功,难通达道,要你珍惜时光,好自为之。“秋田眼含痛泪跪在地下:”弟子何德,得遇恩师,敢不如命吗?“从这时起,秋田开始练功了,万丈高楼从地起,树从根处水从源。重新站架子,武术的架子是根基,根不深蒂不固,岂能长久呢?老仙长叫秋田站直,双手下垂,闭口屯舌,舌顶上颚,取自然之义,不许用力,这就是书上的无极。无极生有极,有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武术从太极化出,所以这第一个架子,又叫祖架。拳经有云:提顶吊裆心中念,两膀轻松身自然。万万不能用一点力,忘掉自己,似有如无,功夫到了火候,连自己都感到消失了,如在云雾之中,虚无缥缈s纸倘嗾疲?枭7?砩系谋孔侵?αh缓蠡焐砉?伲?∑渚仓梗?趟?蜃?墓ψ颉? 爷俩个不论寒冬酷暑,二、五更的真功不断,眨眼就是三年。秋田内外两家之功日新月异,突飞勐进。三十六大架,化成七十二小架,这就是单式。一边苦练,一边把揉掌、撕掌、揣掌、掖掌、挤掌、暗掌、噼掌、托掌、撩掌、换掌、摔掌,随着往里加进去。各种腿法:曲腿、踹腿、蹦腿、跨腿、噼腿、拨腿、截腿、蹲腿、单磨盘、双磨盘,还有乌龙搅柱、十二阴截腿,也都揉合到技艺中了。跟着到庙外练习跑步轻功,所谓陆地飞行术,共有十二个架子,犹如戏剧舞台上蹲着走的矮子功。双手左右下沉,膝盖沖自己前胸,腿往前伸,悠起来走。当右脚着地时,左腿又从后面悠过来。往返循环跑,每一步将近一丈远,差点儿的也有七、八尺,跑起来像一条线儿一样,要不怎么叫千里脚程呢?仙长给秋田拆招解招,教他如何后发制人,如何发力,这些用的都是五脏之力。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从前的不算,爷俩朝夕相处十八年。这其间父母双双去世了,佩雨孑然一身。这天,老仙长把秋田叫过来:“徒儿,你的功夫很不错了,挟此技击之艺,与天下英雄争一时之短长,倒也不落人后,咱爷俩该分手啦。”秋田一听可就怔啦:“师父,您这是什么话?”“无量佛,秋田哪,消长盈虚,天地至理,离合聚散,人之常情,没有百年相聚的事啊!” 秋田热泪直流,跪在地下:“弟子不愿与恩师离开,您就给弟子挽发,弟子愿入三清教下。”老仙长摇头:“不到时候,你先到江湖闯荡闯荡去吧,我把门户告诉你,你师祖是江西龙虎山玄天观主,清朝四大名剑的三爷,太极八卦庶士张鸿钧,为师弟兄四个,我排行在末。大师伯庄道勤,二师伯尚道明,三师伯何道源。”谷道爷给秋田说的很详细,并把门户之中的五戒说出,不可犯戒,秋田一一答应。老仙长又道:“秋田,你的剑法是我们门户中的绝艺,今后要守身如玉,我再送给你个物件。”说着,把宝剑拿过来,托剑鞘,按碰簧,呛亮亮一道寒光刺人二目,一汪秋水相仿,老仙长道:“此是辘轳宝剑,当年秦王用此剑斩过荆轲。此剑乃五金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冶炼锻造而成。斩金断玉削钢剁铁,唯遇锤棍之物要注意,好在你艺已学成,要善视此宝。你师祖珍藏两口宝剑,一口赠与你大师伯庄道勤。你师祖要将此剑送给你二师伯尚道明,为师与你二师伯孩童练艺,就在一起,感情最好,我私下里求你二伯父央告师祖把此剑赠给为师,你二伯父慨然应允,因此才落在为师手中。此剑虽在我身上多年,我并未伤一个生灵。今将此剑给你,望你好自为之。”“弟子怎敢夺恩师所爱,弟子不要。”“宝剑虽好,终是杀人之利器,出家人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带剑何用?为师心意已定,你不必推辞。”秋田这才把剑收起,问:“师父什么时候走哇?” 第92页 “明日早晨,你今晚收拾一下,明晨送行即可。”秋田给师父行完礼就回家了。自从二老双双辞世,就搬在家里居住。稍微休息一下,起来收拾,天光闪亮,来到庙中,谷道爷已经飘然远扬。秋佩田只有往空一拜。 把家里安置好,秋田这才在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一来是武艺超群,二来是为人忠厚,结交不少绿林豪侠。在苏北铜山松棚会上,献艺簪花,当众贺号,人称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有一年去云南昆明县的八卦山,才知师弟身为四庄主,因此结交了李昆等人,来往频繁。秋田跟李昆的交情很深,又是师兄弟儿,相反跟法禅显得不很近。回到秋林寨,就有蓝家寨的蓝田宝、蓝田玉、蓝田璧弟兄三人,头顶门生帖前来拜师,北侠收留了他们,又收了不少的弟子,潘龙也在内。蓝氏弟兄是本地的大财主,拿出钱来给师父起盖房屋,置办田产,俨然大户。潘龙要开镖局,亲自到北侠府上来报告,这时秋老侠已经八十多岁,阅歷丰富,不叫他干。潘龙一看师父不愿管,才去八卦山拜见师叔法禅。法禅道:“别管你师父,他胆小怕事。 你干去吧,有什么事找我来。“杭州擂起来了,潘龙写了封亲笔信,叫儿子潘震把信送往秋林寨。潘震面见秋田秋老侠,跪倒磕头,”祖父在上,孙儿叩见。“”起来,孩儿,千里迢迢怎么来到塞外呀?“潘震把信拿出来,道:”孙儿奉爹爹之命,有信面呈师祖。“老侠把信接过来一看,问:”孩儿,这是怎么回事?“潘震不敢隐瞒,说出真情。老侠一听,蚕眉直立,虎目含嗔,道:”你父实为大胆,当初开镖局,老夫不许,他一定要开,到现在为争渔业,打伤人命,老夫岂是那助纣为虐之人,为虎作伥之辈?把小冤家给我撵了出去!“底下人把潘震给带出去,潘震狼狼狈狈回到杭州,细说一遍,潘龙吓坏了,他万般无奈又亲自来见师父。老侠严厉责备:”我偌大年纪,不能因为你得罪侯振远。我也相信,侯振远也不能因为黄灿得罪老夫!再说我们俩又怎能受你们的指使,快回去息和此事!“徒弟来了,虽然没撵,但也绝对不管!潘龙回去发愁。白亮进来道:”您别发愁,秋老爷子请不动,还有和尚老爷子嘛!您写信我去云南。“这才把法禅请来。童海川探掌打法禅,潘龙叫潘震多带人把和尚送往八卦山。他又马不停蹄备路费来到秋林寨老侠的家中,进门就跪下哭道:”师父,侯老侠不但亲自前来镇擂,而且邀请一位要在武林中自兴门户的童林,把我师叔险些一掌击死!“秋老侠一听,心里不痛快啦,我秋田决不给弟子撑腰,你侯振远又为什么给弟子撑腰?当然我知道这件事起因完全是潘龙不对,你到了杭州也应该以长辈的身份,给说和一下,怎么你还邀人打法禅示威?你是打法禅哪,还是打我秋田?我和师弟没什么感情,可这童林为什么这样狠毒哪!法禅也七十多岁的人啦,为什么打这么重啊!唉,祸到临头须放胆,隐忍避让也叫人看我秋田软弱可欺。 老侠是这么想的,可不这么说。只道:“潘龙,你是想让我去么?”“弟子想请师父去。”“看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孝顺?”潘龙知道师父恼了,赶忙跪下道:“只求师父别生气。”“起来吧。”秋田把家安置好,带着大小五个弟子,还有潘龙来到杭州。 到了镖局当然是远接近迎,各路英雄相陪,老侠告诉潘龙:“你要叫为师登台打擂,为师年纪已高,我只能出头给你们两造和解。”写好了信叫白亮送去。白亮回来说,侯老侠不在,过几天再去送信,才知道侯老侠太湖要镖去了。直到回来,才送去第三封信。白亮回来说侯老侠身体不爽。秋老侠一琢磨:这里有事吧?侯振远你来跟我姓秋的见个面,也小不了你呀!秋老侠派白亮去打听,白亮回来报告,侯二侠去常州请苗泽,张子美去扬州请南侠。秋田一听,再沉得住气也有些儿火了。“侯廷啊、侯廷,想不到你年逾八旬如此办事!你用天罡刀来对我天罡剑,南崑崙来对北崑崙,不但要胜我,而且还气我。好吧,我接着吧!”后来又一想,我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请司马空给说合呢?没想到司马南侠跑到擂台底下说合来啦,才发生今天之事。到现在叫海川一挤,把老侠心里话给挤上来了,连从小到老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我不袒护潘龙,他侯廷也别袒护黄灿!” 海川听完,站在擂台上发怔。“老人家您的老师是知机子谷老前辈?” “不错,童师傅认识家师?”“您知道谷老仙长的二师兄三师兄是谁吗?” “我二师伯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三师伯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哟,您提的这二位仙长,是我童林的授业恩师,谷道长是我的亲师叔哇。”秋老侠一听:“啊!你是我的师弟呀,这可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啦!师弟,是愚兄的不对了。”秋佩雨好度量啊!海川一听,心想:我该认这个哥哥。可他年纪太大,我年纪太小哇?有些不敢。现在一看北侠,笑容可掬,风采可亲,双手抱拳,显着内疚于心似的,抛双钺于擂台之上,“哥哥,小弟童林参拜兄长。”说着话行大礼。北侠伸手相拦,南侠过来给北侠行礼:“您是哥哥,小弟稽首。”北侠马上把南侠抱住:“大弟,这显得愚兄不通情理啦!”“不对,俗语说:好汉子怕调个儿,文言讲故事欲反诸己!哥哥您没有错,小弟错啦!”北侠摇头:“不,不,愚兄不对。”海川拦住:“全没错!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老哥哥不出气,您就打兄弟我吧。” 第93页 “岂有此理哪!”海川拱手:“秋老哥,对小弟的事您还有不痛快的地方吗?” “我与贤弟一天云雾散,结识贤弟就是愚兄最大的痛快!”“那您跟我哥哥侯振远哪?”秋老侠闻听此言,“唰”的一下,脸上的颜色更变,蚕眉微皱,虎目睁圆:“两位兄弟莫笑愚兄心地狭窄,腹不能容物,我与侯振远,不同天地,不共日月,江湖路上,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势不两立!”风云突变,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十二回 雍亲王化嫌了争端 借祝寿夜探清云寨 上回书正说到:南北崑崙会,双钺分双剑,在擂台之上与秋老侠见面,师兄弟巧相逢。可秋老侠一定要和侯振远一死相拼,海川、南侠、老哥俩一听可急坏了。海川忙问:“老哥哥您这是为什么?”秋老侠哼了一声:“老夫绝不袒护潘龙,他也不能袒护黄灿,为什么他来此镇擂?又为什么聘请司马大弟?”海川一听笑了:“哈哈,老哥哥,您错怪他啦。”海川就把保王爷下山东请双侠出山相助,蒙侯老兄长慨然应允,明下杭州镇擂,暗地查访二小的事全说了,海川最后说道:“我实不是为了镇擂,小弟与八卦山已有两掌之仇,打法禅是小弟之事,与擂台无关。请道兄原为与您讲和,不是来对垒交锋的,可惜老道哥跑到擂台下说和来了。”南侠一听,敢情我说合不是地方!刚想解释,镇东侠已然飞身上擂台,“扑嗵”跪在秋老侠面前:“秋兄,千错万错是小弟一人之过,只请兄长原谅。”常言道,人受一句话,佛受一炷香,堂堂的圣手崑崙镇东侠,也是八十多岁鬍子都白了的老侠客,千人瞧万人看,趴在地给您磕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北侠是位忠厚长者,赶忙曲膝一跪,双手一抱:“贤弟,请原谅愚兄年迈张狂吧!”司马南侠、海川分头把哥俩搀扶起来。侯振远抱拳当胸道:“秋老哥哥,事情原委,以后细禀。您先带朋友回镖局。小弟带黄灿一定给您请罪。”北侠一摆手:“贤弟说得不对,此事皆由潘龙所起,罪在潘龙身上。贤弟海川快陪司马道爷回镖局,愚兄带潘龙前去赔礼。”北侠命令潘龙宣布擂台完毕,叫拆棚付款,然后回镖局。秋老侠叫潘龙把上身衣服脱掉,然后命其跪在自己面前,老侠用手点指:“潘龙,你和黄灿之交,竟然见利忘义挑起争端,以至杀人流血,为师要亲自责罚。”秋老侠用荆条打了他四十嵴杖,打得鲜血直流,又叫伙计捧着衣服,用绒绳把荆条背在潘龙身上,秋老侠恭请天下英雄一百多位陪同,直奔金龙镖局而来。 侯老侠他们回到看台,禀明王爷,大家都很高兴,陪着王爷上马回镖局。 一路上海川细细的先禀王爷知道,王爷心里太高兴啦。来到客厅,侯老侠跟王爷商量:“爷驾,草民要打黄灿去请罪。”王爷直摇头:“侯老侠,本爵要为黄灿说句公道话,此事黄灿无罪,将来见秋老侠,本爵要说清此事,为好息事宁人,也不能滥责无辜,老侠客不要性急。”大家也认为是对的,这时候下人跟进来:“禀侯侠客爷,飞龙镖局秋老侠带所有宾朋押潘镖主负荆请罪。”除了王爷以外,众人唿唿啦啦全起来了,随侯老侠来到门外恭候,秋老侠道:“振远贤弟,潘龙有违师训,酿此大祸,愚兄重责,押来见贤弟。 请贤弟消气,你随便责罚。“潘龙跪在侯老侠面前:”请叔父责罚。“侯老侠伸手相搀:”侄儿受屈了,快起来。“撤去荆杖,拿来好药治伤,然后又让把衣服穿好,叫道:”黄灿过来,给你伯父磕头谢罪。“黄灿精明,没等话说完,远远地跪下往前爬,爬到秋老侠面前:”伯父只要不生气,请伯父严厉责罚侄儿。“秋老侠把脸一沉:”你起来,你跟你哥哥潘龙孩童厮守,现在却见利而忘义,使无辜之人流血死去,皆你二人之过。他无事生非,你也不是省油灯啊!本应重责,念你还是错误不大,还不过去给你哥哥见礼。“ 黄灿过来向潘龙磕头道:“原谅小弟吧,是小弟的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哥俩抱在一起都掉下眼泪。黄灿给潘龙擦泪:“大哥,当着咱们的老家儿,说句良心话,是怨您是怨小弟?只要您说这事怨小弟,就叫师大爷狠狠揍我一顿。”潘龙脸儿一红,瞪了黄灿一眼:“告诉你贤弟,这事全赖愚兄”,互相赔礼道歉,表过不提。 王爷面带笑容:“侯老侠客给本爵介绍一下吧。”侯老侠对秋老侠道:“秋老哥哥,这就是兄弟童林的东家,当今万岁康熙老佛爷第四皇子、雍亲王爷府的固山多罗贝勒爷。”秋老侠跪倒行礼:“爷驾在上,草民秋田拜见。” 王爷一伸手给抱住:“秋老侠,你是圣朝人瑞,盛世耆英,久仰久仰。”后边的全过来给王爷磕头。潘龙也请罪。王爷请大家全坐好道:“秋老侠德高望重,给他们两造了结一下吧。”“爷对这件事都亲眼目睹,请爷给了结吧。 您的口谕,都要谨遵。“大家异口同声:”请千岁给了结吧。“王爷点头:”好吧,本爵给你们说和一下。“略停片刻,又道:”潘龙、黄灿,你们两人仔细听,有说不对的地方,你们只管提出,先说你们俩谁是谁非。在这件事上,黄灿跟潘龙是从小弟兄,黄灿开了镖局,潘龙要想干,就应亲自找黄灿,哥俩商量一同干,不更好吗?你一定单开一号,想开镖局到别处去,为什么还在一条街上开呀?看来你是斗气,黄灿在这件事上不错,不但没有不乐意,还给你挂红随礼,这是第一次让你。黄灿包下鱼帖,你也去包鱼帖,黄灿再让你,这是第二次。飞龙镖局越境捕鱼,黄灿第三次相让。看来弟忍兄不宽,才酿成大事!潘龙你说是这么回事吗?“”王爷说的千真万确,草民对不起兄弟,不为赚钱,只为斗气。请爷罚吧。“”哈哈哈,罚你是一定要罚的,你认了错,这事就好办啦。第一、从明天起,两造镖局暂不营业,清理帐目。黄灿、潘龙各找两个既公正而又能办事的人,把双方有关镖局的动产、不动产折合银两。如果金龙是十万两,飞龙是八万两,潘龙再拿出两万。资本平均之后,把飞龙金龙两镖局全经官府註销,重新报为双龙镖局,赔赚两人各半,利益均沾。潘龙为总镖主,黄灿为副镖主,有关镖局之事,须二人商妥,你们两人乐意吗?“黄灿赶紧答应:”乐意。“潘龙也答言道:”爷有所不知,论言谈我不如他,论做买卖我也不如他,请爷做主叫我兄弟当总镖主吧?“”潘龙你想得很好,但我不那么想,你是笨些,但你憨厚,黄灿能干。“北侠一抱拳道:”王爷的话,都要照办,只有一个人不能要。“ 第94页 王爷一怔:“老侠说得谁呀。”“就是白亮这个奴才!王爷有所不知,草民也不袒护潘龙,对黄灿贤侄这件事,每件坏事都是他出的主意,真正罪魁祸首是他!潘龙、黄灿两个人刚刚和好,留这么个害群之马,会把这两个人给搅了。王爷不能心慈啊!”“本爵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可恶,您想的周到,把他轰了吧。”北侠叫人把白亮找来,道:“白亮啊,潘黄两家之事都是你一人挑拨离间,从中蛊惑的。老夫有心致你于死地,王爷心慈不忍,从此镖局以内除名。来人哪,把白亮赶出去,不再起用!”白亮眼泪都流下来了,道:“小子遵命。”说完,抱头鼠窜而去。北侠抱拳:“请爷吩咐吧。”“第一给负伤人员医治,一切花费,均有两号担负。因伤致残者,由两号负责生养死葬,抚恤家属,其子已成人者,可以到镖局干活,如年少者必须养到能自立为止。无子无女者,概由双龙镖局负责到底。第二件,黄灿、潘龙打架斗殴,其原因就是你们俩都有钱,俗话说叫‘闹油儿’。我要讹你们俩出点钱,在灵隐寺预备几十桌席,邀请在座英雄一同前往。”王爷又对秋田道:“秋老侠您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英雄,海川又是您的师弟,众位老少英杰都有江湖美称,借着您的脸面,让海川在北高峰上献艺,您给贺个号,不知秋老侠和众位意下如何?”秋老侠赶忙站起来道:“爷驾想得太周到啦,我先代表振远贤弟,还有潘龙、黄灿给爷道谢。有您在就是一福压百祸。至于给我师弟贺号,很是应当。就烦爷驾的大笔先给写两块匾,将来他们俩的买卖一定兴隆,不知爷驾肯为其赐福吗?”王爷大笑道:“老侠命笔,本爵当仁不让啊!”“谢谢王爷赏脸。”秋老侠一招手,潘龙、黄灿洗净了手,拿过来上好的南宣纸,研好浓墨,也搭着王爷高兴,大笔一挥,精神饱满,笔力遒劲,胜过褚遂良、不亚虞士南的四个字:“双龙镖局”写好了。派人选木料,请金石镌刻。各镖局镖主,都过来给黄灿、潘龙道喜。正在这时候牛儿小子过来冲着潘龙、黄灿一瞪雌雄眼:“你们两个小子混蛋啦,诚心饿我是不是?” 黄灿道:“傻爷们,这就开饭!”于是山珍海味,水陆杂陈,不外乎猴头燕窝,海参熊掌摆有十几桌。秋、侯二老亲自满酒,先从王爷往下来,众雄谦虚客套一番。 秋田正要跟王爷商量簪花贺号之事,帘子“叭哒”一声响,从外边进来一个人,海川一瞧,心中暗自发怔。这个人满脸风尘,进来给海川行礼,然后往旁边一站。侯振远一看是王三虎。老侠向秋老侠长嘆一口气道:“秋老哥哥,这就是跟了我一辈子的伙计,叫王三虎,他和白亮可不一样,心地善良。他三次在黄灿面前劝黄灿不让闹事,黄灿都听了。”侯老侠把当时的事情一说,秋佩雨很感动:“这是好伙计”,叫潘龙拿纹银二百两,赏给三虎。 三虎抢步上前:“谢老人家的赏。”跟着又给潘龙行礼:“谢潘镖主的赏。” 潘龙下腰扶起来道:“三哥请起,咱们以后一锅抡马勺啦,有不对的地方,你对我跟对黄灿兄弟一样,该说就说,千万别见外。”王三虎单腿打跪:“谢谢镖主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心竭力。”张鼎张老侠把王三虎叫过来道:“老三,你从哪儿来呀?”王三虎没敢说话,张老侠一摆手:“说吧,没有外人。” 小子已经探出盗宝钦犯落在什么地方啦。“于是他详细说出跟踪的经过。 前面说过,张老侠爷儿四个请南侠误入飞龙观,打跑了乔玄龄,韩宝、吴志广逃跑啦。追到三岔河口,二小跳水潜逃。张子美打发王三虎跟踪密访。 王三虎是个老江湖,绿林道之事,他颇有经验。三虎出飞龙观,恰好阴云散去,露出皎洁星斗。他来到三岔河口,顺水路往西北方向走,仔细观察。这时候天光大亮,他发现一滩水印,三虎瞧了瞧有不少泥脚印。噢,贼人是从这里出来的。跟着再往北,又发现了一片泥脚印儿,看来又是一个贼人从这儿出来的。再往前走没多远,有片树林。三虎进树林蹲在树根儿底下,稍微休息一下,四处张望,想看出点痕迹来,判断这三个贼人,逃往哪一方。突然间他发现几棵小树上架着三根青竹竿。啊,王三虎明白啦,原来这三个贼人,前后上岸,在这儿碰面了。这三根竹竿,一定是晾衣服的。想到这儿,三虎站起来走出树林,查看脚印儿往北了。他跟着下来,可是一入大路脚印儿就看不到了。走出有三十多里路,到了辰时左右,来到一望无际的太湖附近,眼前有个村子,足有五千户,是个大镇甸。东西一条大街,南北铺面房,村口外,路南一大片密树松林。树林北面紧靠道边上,有个茶摊儿,四根竹子腿,支着一个薄板儿的案子,上面蒙着白布长单儿,两边两条长板凳,树根底下蹲着两个木桶的清水,桌子东头,有个很大的壶碗架儿,一摞摞的茶碗扣着,还放着一大筒茶叶,一个铁架子生着火,上边有一把大铜茶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繫着蓝布围裙,盘着小辫儿,手拿芭蕉叶儿,猫着腰儿忽达忽达的扇火。三虎觉着口干舌燥,也有些渴,脸沖南坐在凳上,喊:“老掌柜,给我来壶茶。”“哎,客人照顾,您别急,水还没开哪,候一候吧。”老头儿拿扇子紧着扇。一会儿水开了,老头把芭蕉扇儿插在脖子后面,拿个大瓷碗,放上叶子,然后泡好,端到三虎眼前。三虎给了茶钱,嘴挨着碗边儿慢慢地吹着,好叫它凉得快。 第95页 这时候,从村里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篮子,里边买了不少的菜,往茶摊走来,从三虎身后到了茶摊的东头,道:“掌柜的,给我泡一碗儿。”“好吧,老兄弟菜又买好啦?一天一趟。”掌柜的话,惹起这位的心烦,用竹篮子往薄板上勐地一蹾,“叭嚓”,王三虎这个乐儿可就大了,因为他在碗边儿上正吹哪,这篮子又有分量,用力一蹾,案板一颤,茶水溅了王三虎一脸,他一捂嘴,“噌”的一下蹦起老高来,掌柜的跟这位提篮子的都吓坏啦!全都跑过来:“对不起,烫坏了吧?”掌柜的又端上两碗来放好。 提篮子的叫张二,是王三虎的把兄弟。认出王三虎道:“兄弟,不咋吧? 你这些年都在哪儿混啦?“”别提啦,咱哥俩分手之后,我也是各处奔波劳碌,您的买卖怎么样?“”可以。“”你们的瓢把子还仗义吗?“”还行。“ “你们这儿混得住吗?”“不瞒三哥说,水旱营生,山里也十分富余,”“总瓢把儿有名吗?”“大有名焉!都是云南狐儿山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大寨主姓罗名烈字焰光,人称紫面龙君;二寨主姓何名豹表字跃山,人称病懈豸;三寨主姓彭名沖字伯言,人称分水忽律,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兄弟,你出山干啥来啦?”“唉,是这么回事儿。大寨主夫人马氏,是湖南沅江金银乱石岛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的妹妹,夫妻只有一个儿子,人称玉面小龙神罗威罗声远,两口子爱如掌上明珠。最近,少寨主罗威来了几个朋友,山里边有的是鸡鱼,非让我出来买几只活鸭,要吃八宝填鸭。这不刚定好了,顺便又买些菜。”“什么贵重朋友,这样招待?”“嘿,要是高一头的英雄,指使我还可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是个老道叫乔玄龄。”“就是他一个?” “不,还有俩。”说到这里,张二的声音很低:“听说是盗国宝的钦犯!一个姓韩,一个姓吴。依着三寨主彭沖,不让大寨主留下,可这是少爷的朋友,再说下月初十是我们大寨主的生日,那意思过了生日再叫他们离开清云寨。” 两人连着几碗茶都下肚儿啦。张二又道:“三哥,您要愿意来就跟我一块走吧。”“谢谢兄弟的提拔,我还得拿行李去。”“好,您看这大镇甸叫望潭庄,出北镇口很近就是清水潭,二百多里的水面,水深浪急,四水团围的孤岛就是清云寨,到时候你找我就可以啦,天不早啦,我先走”,“贤弟请吧。” 王三虎等张二走后又给了掌拒的几个钱,然后熘熘达达地进瞭望潭庄,一进东口不远,路南里有座大店,金匾大字上写“陶家老店”。再往西是买卖行,人烟稠密。他转了一个圈,出村口上大道,直奔杭州而来,回到镖局,镖局伙计们对王三虎没有不尊敬的。一来是他忠厚善良,敢于说公正话;二来他是侯老侠的人,爱屋及乌,看佛敬僧,何况这是在黄灿面前说一不二的人! 大家把擂台的事情一说,三虎听了,从心里高兴,来到客厅与群雄见面。现在张老侠一问,王三虎备叙前情。侯振远吩咐:“老三,你很辛苦啦,快到下边休息去吧。”王三虎去了。 吃完饭,秋佩雨跟大家一起商量:“振远,王爷刚才所说的,由愚兄督促他们去办,海川贺号之事,等待拿住钦犯,请回国宝再定。这拿人的事情,由你来安排。我叫潘龙、黄灿清理帐目,找人刻匾,两号之事由愚兄办理。 我看有不少的人还没有簪花,回头叫他们去银楼定做,也别误了事。“”哥哥说得对,分头行事吧。“这时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大爷凑过来:”两位侠客爷,在下有点事情跟您二位提一提,您们知道我祖居高邮湖畔,家里还有个二弟姓陶名荣字少华,外号狸猫草上飞。他在家里开了个店,就是王三爷提的那个陶家店,前十年他给我来信,叫我回家,我不愿意,始终也没回去。 清水潭在我们村镇的北口,您二位商量着派人,就让我带着他们去望潭庄,然后再设法捉拿钦犯,您看好么?“侯老侠道:”太好啦,陶老英雄多受累。 海川哪!“童林正要走,赶忙过来:”哥哥,快一点去扬州吧。“”你先别忙,我想叫你二哥带着徐源、邵甫、张旺、孔秀、夏九龄、司马良,随着陶大爷打前站,然后咱俩再去。“”行啊。“把二爷侯杰请过来,叫小弟兄收拾水衣,带路费军刃,马上起程。这时候,有人嗡声嗡气的喊:”秃哥哥,你上哪?带我去。“侯二爷一看是傻小子于恆,心里这气:”胡喊什么呀! 喊哥哥就得啦!干什儿还挂个秃字?多嘴,上哪儿也不带着你!“”你要不带我,我就把你扛起来。“王爷听见了,走了过来:”二侠客,带着他,这是有用的人。“王爷给讲情,二爷不好驳回。又派了四个镖局的伙计,一共十几个人,从杭州起身了。 要说这位狸猫草上飞陶荣陶少华,可有一身的好轻功,他出身黑虎门,虽说是下五门,可是下五门中最好的门户,不杀生不害命,专门偷富济贫,行侠仗义。他在外边跑了一辈子,手底下积攒了五万多两银子,越鸟南飞,狐死首邱,贤臣怀故土,良鸟恋旧林。陶二爷一想:还是回家买几亩地,将来老死在家中就完结啦!这样才回到望潭庄。本家近邻,亲朋故友,听说陶二爷回来啦,都很欢喜,这家儿请那家儿叫,热闹了十几天。有几个老弟老兄跟陶二爷商量:“你在外边混了大半生,也不容易,我看你这回就别走啦,一人一口也好混,在镇上开个小店也总能混饱,大家给你凑几个钱。”陶二爷摇摇头:“我要买几亩地哪!”“不行,你从小没干过庄稼活儿,都这么大岁数啦,风吹日晒带雨淋你受不了。”“对,我在街上开个店。”刚巧,没几天就发现东口路南临街的铺面倒闭了,前后五层大院子,东西都带跨院,后面大车门,陶二爷就请中人说合,把房子买下来,又花银子重新修整,托人给写了金匾,半年的光景准备就绪,调货再上人手就可以开张啦。这天陶二爷一个人正在柜房闷坐着,他想啊,要开张必须找些可靠的人手。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叫门:“陶二爷在吗?”二爷一听,立刻出去开大门:“哪位呀?”这一开门,唿噜唿噜,进来有四十多位:“陶二爷,陶二爷,给您请安。”都走进了柜房。二爷仔细一看:“喝,太好啦。”这几位都是大道边、小道沿、蹲包头、放响箭、红鬍子、花布手巾缠头、坟前装神、坟后装鬼、打闷棍套白狼、偷鸡摸狗拔菸袋、隔着窗户拉被窝、大喊一声留下来,犯科的人物!不管姓什么,小名儿都是一个“贼”!前边这位是闷棍手刘三,他打跪儿问候:“二爷您好,听说您金盆洗手弃了绿林,回家享福啦。您是我们的前辈,给我们做出榜样,可我们都拉家带口,不做点儿无本营生就得挨饿,您开店需要用人,我们这些人都歃血盟誓,放下屠刀,到店里来帮您开店,今后谁手底下不干净,只要发现就把谁宰了。”陶二爷一听,很受感动:“老三,你起来,如果众位真有这心,大家捧柴火焰高,可到时候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你们当中有人故态復萌,咱也不怕,就把他开除出去,不叫他一马勺坏一锅。可有一样,大家都能干什么呀?”刘三一笑:“都有安排,您看,他是劫道的周四,字写得很好,心也细,外号叫秀才,叫他写帐不误事。老四兄快见二爷。”周四过来行礼。“您看,这是偷坟掘墓的张五、张六,精神好,能熬夜,叫他们值更上夜。老五、老六过来见二爷。” 第96页 陶少华搀起来:“老五老六,你们能熬夜吗?”“二爷放心,越到黑夜越精神,不带打盹的。”陶二爷一想:对,哪有白天偷坟掘墓的?“您看,这是套白狼的韩成、端鸡笼的韩顺,这叔侄爷俩炒的菜有味道,而且手头儿有准儿。您看这是坟前装神的李立、坟后装鬼的王胜,他们俩又勤快,嘴又巧,让他们当前后院的伙计。”刘三用手一指自己,“您往这儿看,门前让座儿我的事。我嘴唇薄能说会道。其余的挡槽餵马、添灯油叫起儿、看着车辆、打杂活儿、当替工儿、买东购西、拾掇桌椅、拆洗被褥,全都用的上,咱们陶二爷刚才说了,谁要眼馋手粘,到时候把他轰出店去!二爷您看怎么样?” 陶二爷一抱拳:“感谢大家,咱们就择吉日开张。” 这叫败家子回头金不换!买卖一开张,就红火起来。东西南北水旱两路,都来投奔。一年下来,雪花白银剩了足足两万多两。陶少华的意思,人头份儿,一人一股,最后大家不干,叫陶二爷分一半。大家除去月工钱,共分一半,这样一来,这些人都发了财。陶二爷备了一份重礼,打听罗烈是哪天的寿辰,头天僱船进山递名片求见。请进大寨,见面一说很投机。罗烈很喜欢陶荣。陶二爷很客气:“罗大寨主,众位寨主,小老儿在治下开了个小店,以资口,今后有求于众位宾朋的地方很多,还请多多照顾。小老儿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罗烈大笑:“罗某有何德能之处,敢劳老英雄前来祝寿? 您给我的荣耀,五衷铭感!彭伯言贤弟,你把山寨四色旗拿一份来。“时间不大,拿来四桿小旗儿,分为红白蓝青四色。”陶兄,请收下!记住,不论哪路客人,带着多少珍贵之物,潭西入高邮湖水面用白旗,潭北走高邮湖、白马湖、洪泽湖用蓝旗,有旗就平安无事。“感激得陶少华热泪直流:”您们哥仨赏我饱饭,有生之日,即是感戴之年哪!“罗烈大笑:”陶兄何必客气。“这么一来,陶家店可就了不得了,珍宝红货,只要派个小伙计,拿着旗子就畅通无阻,比保镖都保险!远地方的客商,花重金请陶二爷派人执旗护送,日进斗金,这买卖蒸蒸日上。陶荣又给兄长陶少仙去信,可他始终没来。十几年的光景,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天,天快黑了。闷棍手刘三刚把灯笼挂上,站在店门口让客人:“来往的客人们,请住陶家老店,房子都是新刷的墙,四白落地,被褥都是新拆洗的,里面儿三新,没有蚊子虫子虮子跳蚤。想吃什么煎炒烹炸,做出来都跟御膳房的味道一样,请您住下吧!”原来这一帮并非别人,正是陶大爷带来的众位英雄。大傢伙儿都说:“到啦,就是这儿,没错!”傻小子于恆早就饿啦,喊道,“没错,一个儿也跑不了。”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全别走了,都在这儿歇息吧。没想到,刘三一看,这些位都带着军刃,大个儿又说一个儿也跑不了!刘三心说:“完了,可能堵门掏!连东带伙全是贼,要犯案!” 他正嘀咕,陶大爷一抱拳:“伙计,陶荣在店里吗?”刘三一听:这是点名儿捕贼呀!怎么着抽冷子设法告诉二爷,叫他跑了,我顶着打官司!问:“您找陶荣啊,唉,他死啦。”陶大爷一哆嗦,差点儿眼泪下来。可刘三往下再说,陶大爷这气可就来啦。刘三知道陶二爷犯案都是旧案,因为近十年来,他没做案。他假说道:“老爷子不知道,陶荣死了十五年啦。”陶大爷一听,犯嘀咕了:“十年前给我来信,叫我回家,怎么能死后给我写信呢?这是拿我当了官人啦,咒我兄弟死,我吓唬吓唬他。”“陶荣死了不要紧,还有个打闷棍的刘三哪!”刘三正想逞英雄,就听门洞里有人说话:“老三,不要怕,一切事情我担着!”陶少华从里边出来,听说外边来了官人,这才出来一看。“啊!大哥来啦。”抢步进身,撩衣跪倒磕头:“哥哥,想死小弟啦!” 说着流下眼泪,陶大爷见兄弟也是热泪盈眶。刘三这才放心过来请安:“刘三拜见大爷,拿您当了鹰爪啦,吓坏了小子刘三!” 群雄一齐来到东跨院北房,伙计打脸水,擦脸嗽口,陶荣对刘三说:“兄弟,告诉厨房,一律牛羊肉。”大傢伙儿喝着茶,陶大爷便把两次杭州擂的事情都说啦。最后说:“钦犯韩宝、吴志广以及国宝都落在清水潭,这次来就是办这件事,侯老侠、童老师随后就到。二弟,你有什么办法吗?”侯二侠也作揖:“陶二爷能给出点儿力吗?”陶荣就把十年来清水潭关照的事全说了:“现在有个机会,明天就是罗烈的生日,寿诞之期,每年我都要进山拜寿,韩宝他们是否真的落在清云寨,尚且不准,这样吧,我明天进趟山,探看一番,如果真的在山中,咱再设法擒贼得宝,不然的话,也别轻易得罪他们,因为他们是铁善寺的弟子,你们哥俩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侯二爷点头:“陶老英雄老成持重,想得周到,家兄舍弟都没想到,这么办很妥当。” 陶大爷也乐意:“这么办,明天你别一个人去,带着夏九龄,司马良两位贤侄,作为你的弟子,一同前往。”陶二爷一想:还是兄长老练,因为自己说出与清云寨有关系,万一进山,韩宝他们不在,回头侯二爷再疑惑自己通风报信,那就百口莫解,跳进黄河洗不清啦!这样就商量定啦。大家吃饭,饭毕撤去残席,叫刘三把店里人全叫来见过大爷,又让刘三准备礼物船只,明天进山拜寿。 第97页 次日清晨,陶二爷跟侯二侠商量:“每年拜寿都要在山里住三天,今天是正日,昨天就说去,我们爷仨尽可能今天回来。如果不回来,也不要打草惊蛇,因为这清云寨四水团围,并且有水寨竹城十分坚固。”侯二侠道:“放心去吧。”四个年轻伙计捧着四色礼物,只有陶大爷、刘三爷俩送到北镇口外。爷儿三个上了船,船篙点岸,唰啦啦冲风破浪,剎时间被烟波吞没。爷俩回来禀报侯二爷,只好耐心地等待。从早晨等到中午,刘三几次去北镇口探望,渺无音信,又从中午等到晚上,掌起灯火,也没音信,爷几个可就坐不住了。陶大爷不想别的,只想不应该叫夏九龄、司马良跟着去,这两个孩子要出点儿错怎么对得起童海川哪。二爷把大家都叫到北屋里,对他们讲:“陶二爷他们三位没回来,你们也不必挂念,吃完饭大家都休息去,谁也不准无事生非。”说完话叫伙计备饭,大家吃完饭,快定更了,陶二爷他们还没回来。徐源、邵甫哥俩回到东房,邵甫问徐源:“三哥,您说有危险吗?” 徐源想了想道:“很难说,因为两个小师弟都在杭州抛头露面了,万一贼人认出来,就是个麻烦。”“三哥,咱们就这么等着呀?”“二叔不是说,不让大家闹事么?”邵甫摇摇头:“这里水性好的就是咱哥俩,咱们进趟清云寨探看一下,暗暗地去,暗暗回来,人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知道哇。”“我也想过,怕二叔骂咱俩呀。”“没事,走吧。”两个人把灯吹灭,把小包袱背在身上,从后窗户出去,飞身上房施展轻功,蹿纵跳越,直奔北镇口。 夜静更深,只听清水潭水声如牛吼,惊涛裂岸,乱石崩云,其实离水还有一里多地哪。尤其是晚上,听着令人发毛,嵴梁骨发凉啊!小哥俩塌身形走矮式,施展夜行术,走出没多远儿,哥俩站住啦。就看前边一排矮树丛后边,有个黑东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来下去,徐源一看,“这是什么东西?”他低声的问道:“这黑东西又缩到树后边啦。”哥俩往前试探着走,快到切近了,突然间在树丛后面,半截黑塔一样站起一个人来:“混蛋哪,怎么才来?”涂源、邵甫一看这气,原来是勐英雄叱海金牛于恆于宝元!“哟,傻爷们儿,您怎么上这儿来啦?”“我想拉屎才来的,你们俩个小子干什么来啦?”“我们是遛个弯儿,消化消化食。”“混蛋哪,半夜遛弯儿,一定是找你们爹来啦。”徐源、邵甫一听这个气:“您怎么这样说话呀?”“没错,你们俩都是我儿子。”“唉,傻爷们儿,您怎么找我们哥俩的便宜?” “没有哇,你们是我老头儿哥哥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吗?”“不对,我们是徒弟。”“对了,徒弟儿子差不多。”傻小子并不是跟徐源、邵甫开玩笑,他还真是那么想的。“得啦,是儿子就是儿子,您干什么去?”“你们两个干什么去?”“您知道两个小师弟随着陶荣陶二爷进山,到现在没回来,二叔不放心,我们想去探看一下。”“那就对啦,你们说的不错呀!我也想去看一看。”徐源你们一听,心里很感动。于恆傻实,他知道夏九龄、司马良跟他近,他都惦着。说:“可别忘了清水潭,水深浪急,下去就淹死啊。” 于恆一捂肚子:“三儿四儿,你们两个小子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们眼珠乱转,是想来呀,又看我秃哥哥着急,我一猜你们准打这儿过。我早就上这儿等着你们了,懂吗?”徐源他们一听真着急:“您知道这水多深吗?”“不管多深,我也要去。”“您会水吗?”“您们俩混蛋不是?”“怎么啦?” “不会水上这干什么来呀!我在家里经常下水,我个头儿高,到不了脖子这儿,这点儿水趟着就过了。”他们俩听了一哆嗦:“这水足有十几丈深,您过得去吗?您快回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小子,叫我回去,你们俩是办不到的。我会狗刨儿,没事。”“啊,您会狗刨儿就下去了,不行!” “让我回去,我把你们俩也扛回去!”邵甫把徐源给拦住:“三哥,咱们先把水衣换好,叫他下去,不成咱把他再捞上来呀。”徐源一想,这是个办法。 哥俩把油绸子包袱打开,把白天的衣服和夜行衣包紧,然后穿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莲子箍,分水鱼皮帽,这分水帽是拿江鱼皮做的,头上有两把牛耳尖刀,穿好以后,把油绸子小包繫紧,兵刃插好。于恆这乐:“三儿四儿!”徐源邵甫都五十多岁了,比于宝元大一半儿都多,他俩笑道:“瞧您叫的这嫩劲儿!”“哈哈哈,你们俩这一穿戴,跟两个小兔子差不多。” “嘿,真能比呀,傻爷您怎么办?”“我就是这身!”“好,您先下水吧。” 说着,勐英雄一脚下去啦:“我说没多深么,腿肚儿深。”清水潭离岸两三步就够不着底儿啊,没走几步,“通”,于恆没影啦。徐源、邵甫一瞧,坏了,马上飞身起来,扎入水内,在里面摇头换气,各处寻找,毫无踪迹。两个人从底下露出水面,用手往脸上一撸水:“三哥,找着了没有?”“没找到,是不是淹死啦!”刚说到这里,勐的从水里翻上一个人来,两只蒲扇大手,照着徐源、邵甫脑瓜顶就拍。啪的一声,这两个人就给拍进了水里,等翻上来吐水换气,仔细一瞧,勐英雄就好象站在水皮上一样,整个身体除两条腿在水里,全露在外面,这踩水的功夫太捧啦!徐源、邵甫大吃一惊:“傻爷,你的水性这么大呀?”“小子,老牛不会水?这儿的水还没有大腿这么深哪。”“啊,您真能吹!”“你们俩要不服气,咱们可以赛一赛。”“您说怎么比赛?”“小子们,咱们一齐往竹城游,谁先到谁就赢啦,谁后到谁就为输,不管你是扎勐子,还是狗刨儿都成。”“好吧。”商议定了,三个人比齐,就看傻小子往下褪头没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见水面随着于恆前进的方向,起来一熘拳头大的水泡儿,随生随灭,犹如一串珍珠相仿,其快无比。徐源、邵甫惊呆了,这叫江猪凫水,看来傻小子水性太大了。追吧!老哥俩也奋力击水,唰拉拉直扑寨门而去。 第98页 清云寨山势浩大,四水团围,陡壁悬崖,孤松倒长,槐柳低垂,怪石嶙峋,好不怕人!当中的山口,水面很宽,浪花激湍。从两面山上生起来的碗口粗细的大竹子,如同万里长城,两边用铁板,上下钉下三道。山口往里水面又最窄,跟人嗓子眼一样,就如同一道关卡。竹城从山上下来,一直到水里当中的寨门,用竹子扎成的千片闸。竹城上有绞盘辘轳,可以绞起来,水闸下边拉起来的拦江网,还有滚笼档,不时有鱼不留神叫滚笼档给绞死。等徐源、邵甫到这儿,一看傻小子用大杵往竹子扎进去三尺多,外边露着一尺的杵把,他往上一骑,揪着上边垂下来的竹枝,瞪着一个大眼睛,正瞧他们两个哪!“哟,傻爷早来啦!”“混蛋哪!小子,我这都睡了一觉了啦。” “嘿,爷们儿,您算把我们俩给唬住啦!”“你们俩快想主意,怎么进去?” 徐源、邵甫揪着竹子缓缓劲儿,仔细观察了一遍,跟着又一个勐子扎到下面,这滚笼档,被水一冲如同风车儿,上面挂满鲇鱼刀,利锐锋快,两个人提气上来,大失所望,邵甫跟徐源商量:“三哥,看来陶二爷说的不错,清云寨真是无法闯入。”这时候傻小子搭茬啦:“你们看了么?”“您别添烦啦,根本进不去。”“混蛋不是,进得去。”“傻爷们,您说怎么进去?”“就从门这儿进去!”傻英雄一伸手把大杵从竹城上拔下来,踩着水到了竹城跟前,这竹闸的竹子是死的,可也总是湿的,不容易弄折。傻人有傻主意,他用八楞紫金降魔杵,顺竹子的缝隙扎进去,用力往起撬进去一点,把竹子撬弯了,杵尖儿在弯竹子后边穿过来,勐英雄左手攥住了把儿,一提气,身子出了水,两只脚踹住竹闸,身子往后拽,两只胳膊伸直用劲,“咔嚓”一声,勐英雄连人带杵,头冲下就扎进水中,半天的工夫,水花哗的一声冒上来了。 “爷儿们,怎么样?”徐源、邵甫十分佩服。傻小子又把邵甫的铲要过一桿来,把竹子切开,就这样慢慢地,真把这竹闸弄了个大窟窿,三个人收拾一下,从闸门钻进去了。勐英雄他们踏水前进,直奔船坞寨门而来。 没走出多远,勐英雄一看,前边来了一只船,竹竿上挂着红灯笼,上边有号头儿,是十二号。两名水手,一名掌舵的,一边站着两个挂刀的喽兵,船头有个小马扎儿,坐着一个头目,三十多岁,旁边放着个大木盆,这个头的眼前船板上,有个一尺来长的木头立柱,柱上有个透眼儿,拴着黄豆粒粗的绳子,这根绳儿足有二十多丈长,在旁边盘着,绳子头上拴着一桿小叉儿,三个齿儿,头上有箭头,倒须的钩儿,叉杆儿有核桃粗细。头目跟弟兄们说话:“咱们再有一个来回就交班儿啦,今儿个咱们的运气还不错,我可叉了三条啦,回去一烧,喝二两可太美啦!你们看又是一条大的。”其实,他们指的正是牛儿小子。傻小子一看船来啦,往水里褪头,把脑袋往右一歪,不但看得见也听得真哪。没想到,这头目正找酒菜儿哪!那头儿右手一抖,“唰!” 小叉带着绳就奔傻小子来了。“嘭”,正叉在傻小子的脑袋上。真危险,要不是他有铁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人家往回拉绳哪,傻小子横着一蹬水,出去有个几丈远,慢慢地露出水面,就听那个头目后悔哪:“我这叉准哪,再说也确实叉上啦,怎么跑了呢?”旁边有人说:“头儿,叉上大甲鱼了吧?” “对,一定叉上甲鱼啦,真丧气,有它的地方没鱼呀,快走吧。”小巡逻船刷拉拉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徐源、邵甫都看清啦。他们俩凑过来:“爷儿们,您叫人家给叉啦!”“没留神。”“可人家说是甲鱼呀,您是甲鱼啦。”“对,我是甲鱼,你们俩都是甲鱼蛋。”嘿,一点不吃亏! 爷仨往里走有七里来的水路,到了船坞寨门,随山势修的大寨墙,起伏不定。今天是大寨主的寿诞之日,头道寨门悬灯结彩,四十名兵丁,都穿的新号衣,东面的大船坞,里边帆樯林立。徐源他们不敢往前走,三个人定准方位,就奔船坞的南边上岸了。钻进一片大树林里,徐源、邵甫把水衣水裤全脱下来,抖一抖水珠,把包袱打开,夜行衣换好,兵刃插在背后,水衣包好往身后一背,收拾停妥。徐源一看,这山坡有个洞,洞口长满了青苔:“傻爷们儿,您这儿来。”“干什么?”“我们俩到里边去探看一下,”“混蛋哪,老牛怎么办?”“您不会蹿纵,就在这洞里藏一会儿,到时候我们两个回来,咱们再走,您要听见里边锣声响亮,喊杀连天,您就从寨门这儿闯进去给我们打接应吧。”“好,听你的。”傻小子一猫腰钻进去了。 两个人隐蔽身形,施展轻功,直奔寨门东边的大墙。来到墙下,纵身上墙,单胳膊肘跨墙头往里看,里边山势很大,不少窝铺都是驻兵的,巡更走卒,络绎不绝。二人飘身下来,绕过兵营,远看第二道寨门,也有人把守,戒备森严。二人上墙,过来奔里面大寨,里面大厅灯光照亮,犹如白昼。跨院后寨十分讲究,二人顺着东跨院花园假山,飞身形上了北大厅。跃房嵴前坡,轻轻地往前爬,来到前檐,用脚勾住檐头瓦,挺胸折腰,双手揪住檐子头,脑袋扬起,顺着横楣子往大厅里面观看。北墙迎面挂着一张大寨主罗烈的行乐图,前边的大供桌,金香炉内插着万字不到头的长寿香。两边白银蜡烛儿,插着福寿大红蜡,四围的红色挂灯,彩绸彩球,喜气洋洋。大厅正中一桌丰盛酒席,侍奉人员,穿梭来往。客位上坐着狸猫草上飞陶荣陶少华,挨着的是韩宝,吴志广,乔玄龄、司马良、夏九龄。主位是罗烈罗焰光,何豹何跃山,彭沖彭伯言。推杯换盏,笑语喧譁,宾主尽欢。 第99页 原来陶二爷他们的小船,冲风破浪,顺水面直奔清云寨,在船上陶二爷跟司马良、夏九龄商量:“两位贤侄,你们在杭州擂台上都露过面,咱还是小心为妙,到山里面见着寨主或者见到钦犯,千万不要动声色。他们要问是谁,我想屈尊你们二位少侠客,就说是我的弟子,你可以不叫司马良,把司字去掉叫马良。你可以叫夏龄,行吗?”人家陶少华偌大年纪,对小哥俩很客气。两个人赶忙答应:“前辈说得对,就这么办吧。”这时小船已经到了竹城,二小一看,山势十分险恶,确实很坚固。大闸放下来,上边有二十名兵丁把守,弓上弦,刀出鞘,戒备森严。远远的上边就喊啦:“干什么的,慢往前进!”一个伙计抱拳拱手:“众位头目,多辛苦,我们是望潭庄陶家店的,老掌柜给大寨主前来祝寿,您请开闸放行吧。”上面的喽兵也看出来了,先派人给山寨报信,马上绞辘轳,“喀扎扎”,两盘大辘轳一绞,竹闸就起来啦。这样儿小船飘摇摇进了竹城,大闸接着又“喀扎扎”地落下来。 司马良、夏九龄心里明白:再想出城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小船顺水路直奔寨门,就听山里“呛亮亮”锣声响,一百名兵丁,崭新的兵装号坎儿。大寨主罗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沖都是崭新的衣衫,来到寨门外,罗焰光一躬到地:“陶兄,每年讨礼,罗烈于心不安,恕小弟未曾远迎,当面请罪。” 这时候他们爷儿三个也下了船。陶二爷抱拳答礼相还:“罗寨主,在您的庇护之下,多年来沾您的光,使陶荣得以温饱,来给您拜寿,略表寸心,您又何必客气?来呀!礼物献上。”四个伙计手捧礼物,往上一呈。陶二爷道:“请大寨主过目,不成敬意。”大寨主连连道谢,把礼物送往大厅摆列,赏银四十两,交给店中伙计。然后恭请陶二爷进三道寨门,直奔大厅。等进来以后,发现在供桌旁边还有几位,少寨主罗声远,还有乔玄龄、韩宝、吴志广。 原来韩宝、吴志广、乔玄龄他们先后都从飞龙观逃跑,盗宝二寇一个劲儿给乔玄龄认错,乔玄龄的气也就消了。韩宝可跟乔道爷商量:“道兄,咱们现在是有家难投,有国难奔,您本来在飞龙观悠闲自在,叫小弟给您带来不幸,可能童林还没有离开扬州,咱们怎么办?”吴志广也央告道:“哥,我们同祸福,共患难,同舟风雨,您说怎么办?我们俩听您的。”乔玄龄低头想了一想:“得啦,谁让你们哥俩当初在昆明对我不错哪!此地往北有个清水潭清云寨。少寨主玉面小龙神罗威罗声远,那是我的拜弟,咱们暂时投奔清云寨,那里也很坚固。不用说童林不知道咱们去,即便知道,借给他们点胆子也不敢去。”三个人商议已定,这才奔清云寨而来。罗威坐船迎接出来,先请三位上了自己的船,罗威拜见乔玄龄:“兄长您这是从庙里来?这二位兄台,又是何人?”乔玄龄搀起罗威:“贤弟,愚兄从飞龙观至此,来探望于你,我给你介绍一下。”一指韩宝、吴志广道:“他们二位都是云南昆明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的少庄主,他叫小粉蝶韩宝,他叫闹海金龟吴志广。二位贤弟,这位是本山少寨主罗威罗声远。”罗威今年十九岁,小伙子长得很俊俏,韩宝也长得十分英俊,彼此是惺惺相惜,都很爱慕。罗威躬身施礼:“不知二位贤兄莅临,未曾远迎,实在抱歉。”韩、吴二位赶忙还礼:“岂敢岂敢,我二人与阁下素昧平生,今日落难相投,还望阁下容纳。”罗威一怔:“兄台,您的话使小弟不解呀?”韩宝长嘆一口气:“说来话长,我们弟兄也是为了给绿林道争口气。”就把头结一掌仇,二结一掌仇,盗国宝的事情细说一番。韩宝说完了,微然一笑:“少寨主,咱们都是绿林人,水米无交,可人不亲刀把子还亲哪!再说乔道兄因我弟兄已然抛家舍业,来到宝山,以求隐蔽,阁下有此胆量收纳我弟兄吗?”乔玄龄很佩服韩宝的口齿,心想这是激将法呀!果然罗威一阵大笑:“哈哈哈,韩兄太小看罗威了,盗国宝乃英雄所为!大丈夫为朋友则生,为朋友则死!家父和叔叔们要听说您二位来了,也一定很高兴,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着执手往里让。立刻吩咐水手开船,进了竹城,来到寨门。下船之后,由罗威把他们陪进大厅,三家寨主都在,大寨主罗烈,紫脸大个头,肩宽背厚,一身蓝衣服很有威风。 二寨主何豹,勐一看跟两个脑袋似的,人称双头巴虾。巴虾有力能负重,石碑下边形似乌龟的东西就是巴虾,他还有个外号叫病懈豸。三寨主彭沖,长得五大三粗,人称分水忽律。传说这种忽律既能在水里,又能在旱地,总喜欢在江边上爬伏,人要在江岸上一过。忽律嘴里含着水,水里有沙子,用这个来喷射行人的身影,能使人致病,所以留下一句成语,叫含沙射影,表示趁人不防范,暗箭伤人的意思。罗威给韩宝、吴志广、乔玄龄一指引,三个人给三家寨主行礼。落座细问,二小又重新说了一遍。罗烈听了高兴:“两位贤侄连同乔贤侄,只管在此居住,绝无危险。”韩宝他们打躬道谢。备酒宴热情招待,又命罗威给安排住处。到晚上彭冲来到跨院书房,罗烈在这儿喝茶哪。彭沖问道:“兄长,韩宝、吴志广进宫盗宝,犯了弥天大罪。当然,我们弟兄不怕事,这多年咱在水面上做买卖,没有人敢动咱清云寨一草一木。 第100页 现在您把这二位留下,这可是祸!无奈这是罗威的朋友,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没有一点儿情面,您看怎么办好哪?“罗烈低头沉吟:”贤弟之言是也,有两件事你应该知道。第一韩宝他们盗国宝,为的是陷害那个童林,可咱们的师兄金头狮孟恩的狮子寨被童林、侯廷给灭了,师弟袁德亮、韩大寿被童林给杀啦!同仇敌忾,我们也要斗斗童林、侯振远。第二愚兄的生日快到了,如果童林他们闻风来到咱们山寨,祸事临头须放胆,那就以死相拼。倘若过了愚兄的寿诞,咱们善言劝他们离开山寨。韩宝、吴志广是八卦山的,当初咱们学艺在铁善寺,相隔几十里路,乡土之谊桑梓之情,当然要顾,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彭沖也只好答应下来。 韩宝这个人可机灵啊,他准备在清云寨住两三天,就要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因为韩宝知道自己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他时时提防。果然,今天来了一老二小祝寿的。罗烈先请陶二爷,来到供桌前:“陶兄请上,罗烈给您磕喜头。”陶荣立刻抱住罗烈:“贤弟,愚兄要给您拜寿。”“不,老哥哥这大年纪,罗烈不敢当。”彼此对作一揖,然后又叫过司马良、夏九龄:“这是我两个徒弟,给寨主爷拜寿。”司马良、夏九龄只好过来一躬到地。 罗烈伸手相拉:“不敢当,不敢当。” 中午时分,寿席摆好,大家斟酒布菜,直喝到掌灯方休。陶二爷有些微醉,他放下酒盅歪过头来问韩宝:“韩少庄主,老夫每年都到山寨来为大寨主祝寿,没跟您们几位见过面,这次少庄主们能亲来,连老夫都为寨主们高兴啊。”陶二爷别看是黑虎门出身,但他为人正派,他一进山就想到了:韩、吴二小真的落在山中,侯振远、童林一到,就要山破事败!人家罗烈待我陶荣不错呀,岂能恩将仇报?可只要得了国宝,侯、童二位是光明磊落的侠士,不会过为己甚,自己说几句好话,别跟罗烈为难,那样自己也算尽了朋友之道!最好我把国宝设法弄到手,实不成我可以偷他的!所以才跟韩宝套话。 韩宝为人机警,就要顺着陶二爷的话说,没想罗烈的酒也喝多了,他搭上茬儿啦:“哈哈哈,陶兄,您在绿林道里可称前辈,南七北六十三省都跑遍啦,走的桥都比我们走的路多呀。可您去过北京吗?”陶荣一听,心里高兴了,罗烈话儿给引出来,赶忙一抱拳:“听您话的意思,难道二位上过京吗?不瞒众位,陶某一生走了不少地方,只是北京城没去。不怕众位见笑,我是没胆子去呀!京畿地面,帝王之都,天子脚下,南北两城,里九外七皇城四门,五营二十三讯,营城司防,五城十五家。大宛两县,南北二司,刑部堂,都察院,左右两翼,该管地面,三步一个堆儿,五步一个棚栏儿,眼明手快的官人,哎呀哎呀,太多太多,说真心话,老夫怕栽在那儿!不但我不敢去,恐怕在坐的宾朋,谁也不敢去呀!”陶二爷说着话看韩宝,见他眉梢眼角儿,露出一丝冷笑,不过一闪即逝。心想:成啦,有门儿!罗烈大笑:“陶兄。 这二位贤侄就刚从北京回来,不但去了北京城,还做了一件震撼绿林的大事。“这时候韩宝可就拦住道:”老前辈,我弟兄未学后进,何足挂齿。况且此事不宜对外人言讲啊。“陶二爷在一旁大笑:”二位少庄主,陶某也不是外人,说出来在下也高兴高兴么!“旁边儿的夏九龄心里很佩服陶二爷,到底姜是老的辣。果然罗烈一摆手:”贤侄,大家都是至交,何必隐瞒?“ 就把盗宝之事详细说明。陶二爷的心中翻滚,他想:既然探明无误,我就应该告辞,明天侯、童二位就到,请人家二位凭本领捕盗拿贼。可这位老英雄心有不甘,再说国宝是否在二人身上,尚未查明。他微一沉思,主意就来啦! 立刻满满斟上一盅酒,恭恭敬敬地端起来:“攀大了说,二位贤侄,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两位一杯。”韩宝、吴志广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老英雄,这可不敢当。”“不不,当之无愧。”说着斟了他们两个人每位一杯。陶荣双竖大指:“二位贤侄,众位英雄,你们敢到北京大内,做出这样惊天动地,撼岳摇山,轰动武林的大事,实令老夫钦佩,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超旧人。幼年时只听说过有位前辈赛毛遂杨香武,畅春园三盗九龙玉杯,威振绿林道,还有一位绍兴府飞镖黄三太黄老前辈,在海子红门镖打勐虎,沙滩放响马劫过银辇,惊动九门,了不起呀!哈哈哈,陶某实在羡慕!唉,话可又说回来啦,罗贤弟,我可觉着不大对劲儿,听说童林这个人衣不惊人,貌不压众,并不是什么高一头的英雄,也不过是我等之辈。二位少庄主,虽在盛怒之下,也该找他理论,怎能惊动万岁?要知道天威难测呀!一旦发怒,牵扯多人,盗来国宝总要还朝,二位少庄主一时使气,后果如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小失大,智者不为也!”韩宝一听大怒:“陶老英雄住口,我弟兄盗国宝,敢做敢当!就为的是两掌结仇,争一时之气!何能贪生怕死? 只要童林一死,我们立即宫阙献宝,亲领死罪。“陶二爷点点头:”好汉子,我想你们当中,就是没有说和人。如果有朋友斡旋其中,使两造言归于好,国宝还朝,给二位报个畏罪自杀,也可以化干戈变玉帛。不然的话,这覆巢之下无完卵哪!“陶荣刚说到这儿,韩宝还没说话呢,罗烈一拍桌子,”啪“ 第101页 的一声,盘碗乱晃。“陶兄,您不要再说下去,即便韩、吴二位贤侄献出国宝,我罗烈和童林、侯廷也势难两立!”陶荣可就一怔:“难道那姓童的也与贤弟有仇吗?”“哼!我与他不共天地,不同日月!太湖钟山的师弟被小儿童林致死!他兴一家武术,与我无关,大不该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罗烈一提这事,咬牙切齿。陶二爷不能再提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偷他的。 陶二爷有主意:“罗贤弟,愚兄还不知道这姓童的要与铁善寺为仇做对,那可是以卵击石!咱们今天是高兴的事,抛开不谈啦。不瞒贤弟说,愚兄偌大年纪,可没看见过国宝什么样。尤其是二位少庄主所盗的国宝,真要能看上一眼,死了都不冤哪!罗贤弟和诸位不知有没有这种想法。” 这位陶二爷很有阅歷,他用投石问路之法。若要说自己要看国宝,姓韩的决不给瞧瞧,他指使罗烈瞧,韩宝就不好推辞啦。如果罗烈要说:“我们已经早看过。”陶少华就知道国宝准在韩宝的身上,能偷就偷,不能偷等侯、童一到,好拿二小请国宝。果然,这罗烈也想开开眼:“二位贤侄,说来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否请国宝,叫大家以扩眼界哪?”罗烈说完了,所有人都看韩宝,那意思全愿看看国宝。韩宝一抱拳:“不是小侄驳众位前辈的面子,我弟兄也是高门弟子,循规守礼,只因一口气,才出此下策。国宝乃御用珍玩,我等焉能亵渎?这事实难从命!”韩宝的话真咽人,大厅内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显得十分尴尬。吴志广觉着不好意思啦:“兄弟,看罗老伯和大家的面子,莫若请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好在这里没有外人。”韩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吧,那么我就请出国宝来,大家看看吧。”陶二爷心里高兴,表面上却不显。下人们端上一盆净水来,韩宝洗了手,然后从软囊之内往外掏。大家的眼神“唰”的一下全集中在他手上了,连个喘大气儿的都没有。就看这个小包儿,外边用防水的油绸子包着,再打开一层是黄云缎,里边是个绵垫,国宝翡翠鸳鸯镯,赫然在目。借着周围的灯光一照,唰拉拉,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宝光艷艷,照得大家眼睛感觉着十分明亮。 大厅以内就好像春光丽景,百鸟鸣喧,百花盛开,空气显得都很新鲜。宝镯呈献,看得人目瞪口呆!韩宝面有得色。司马良、夏九龄想到教师赴汤蹈火正在寻找此物,现在近隔咫尺,怎奈势力太小,再说陶二爷本领平常,投鼠忌器,不能莽撞。陶少华却抽冷子伸手就抢!韩宝勐地往后一撤,把眼一瞪:“干什么?这大年纪不自重!”立刻包好收起,老头儿笑:“少庄主,不要见怪,说真的我想抚摸一下。”这一回韩宝起了疑心,他看陶二爷刚才的举动,便警惕起来,心思姓陶的可能为我弟兄来的,他只埋怨吴志广,没心没肺,叫姓陶的知晓国宝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里,站起身形一抱拳:“众位先喝着,请恕罪,韩宝失陪了,我到后面方便一下。”大家都说:“请吧,请吧,”韩宝离席从大厅出来,往西院有个月亮门儿,进门儿之后,轻轻地一提气,“嗖”的一下上房啦。他想的是不能傻喝酒哇,察看察看吧。他从西院房上往大厅周围瞧,嗯?怎么前檐珍珠倒捲帘挂着两个人往里偷看?啊! 果然童林的伙伴到啦。他浑身都要发紧哪!伸手解包袱,取出跨花拦,包袱皮儿围好,右手抓双拦,藏于背后,飞身奔后院,再往前翻到大厅后坡,轻轻地爬到中嵴,从背后把双拦一分,勐的长腰到前檐,举拦照定夜行人的腿上就扎。徐源、邵甫正往里看,勐地感觉房上有人到啦,再想翻身上房,绝不可能,两人一纵身儿,从房上下来,脚扎实地,探双臂亮兵刃往上看。韩宝抖拦一声赫喊:“呔!什么人竟敢夜探清云寨?”就这一句大厅内的灯光全灭啦,“哗楞楞”各抄兵刃,罗烈等人飞身往外走。陶二爷他们爷儿仨,准知道望潭庄来人啦,暗暗嘱咐两位少爷别动手,司马良、夏九龄答应,三个出来。 院中灯火通明,“呛亮亮”锣声响彻连天,喽罗兵名持刀枪喊杀助威。 罗烈看了看徐源、邵甫,心中纳闷:水寨竹城十分坚固,周围山势全是悬崖陡壁,飞鸟难入,游鱼难通,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莫非是陶荣吃里爬外,恩将仇报吧!陶二爷早看出罗烈的心思,伸手拉出轧把厚背翅尖雁翎刀,一个箭步来到当院,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吞了熊心豹胆,竟敢至山中搅闹!认识俺狸猫草上飞陶少华吗?”徐源“哗楞楞”一抖鑌铁双怀杖,心说:这老头怕寨主疑心他是暗奸,才过来动手,我要打你还是狠着点儿!想到这里一瞪眼:“无名的草寇也敢前来送死,进招来。”陶二爷左手晃面门,右手刀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唰”的一下砍到啦。徐源滑左步一矮身躲过刀,右手怀杖反过来正砸在刀背上,“呛啷”,刀就撒手啦,陶二爷往前一栽身儿,徐源左手怀杖,照着老头子的腰上“啪嚓”就是一下。陶二爷心里这气,爷儿们你真使劲哪!应声而倒,来了一个大马趴,司马良过来把刀捡起来,大厅前一阵大乱。韩宝、吴志广、乔玄龄带着一些小寨主大头目,“唿啦啦” 各亮兵刃,二十来位把老哥俩围住。徐源、邵甫就算跟这些人拼啦,可双拳难敌百手,勐虎不如群狼,时间长了不行。这时,司马良、夏九龄就急啦,那意思是要上。到底陶二爷老成持重,冲着他们使眼神摇头,本山三家大寨主还没动哪,真是千钧一髮呀!突然就看两边寨门的兵丁,一阵大乱,往里跑,高声喊道:“了不得啦,山精大野兽哇,好厉害啦!”“哗”的一下就跑到大厅前。罗烈他们一瞧:“啊!”闯进一人来,跟半截大塔一样,一身红红绿绿,好不怕人!正是勐英雄于恆于宝元。 第102页 傻小子在洞里也是憋得难受,心里嘀咕:“怎么还不响锣呀?赶紧的响吧。”工夫大啦,他从里边挤出来,站在那一听:“好哇,响上啦!”勐英雄顺着船坞后墙,绕过来直奔寨门。这里有五十名兵丁把守,里边有个小头目,正要关闭寨门,傻小子就来啦。有几个兵丁看见,用手一指:“你们瞧,那是什么玩艺儿?晃晃悠悠,一身红绿。”“啊,山精野兽吧?”“不对,好像是个人,快对口令!”今天晚上的口令是祝寿二字。这边喊祝,对方接寿,就知道是自己人啦。傻于恆一听,什么祝哇?他还往前来,也喊道:“祝。” 这边喊“祝”那边喊“祝。”喽兵一听,怎么两边都祝哇。“是奸细,响锣。 挡住他,别让过来!“勐英雄一瞪雌雄眼,伸手拿出八楞紫金降魔杵,抖丹田一声喊:”好小子,挡我老牛,嗨——“就这一嗓子,石破天惊,真好像半空中响起沉雷,”嘎啦啦“!吓得喽兵屁滚尿流,真是,黄口孺子难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怎听虎豹之吼。 第十三回 释三寇火烧清云寨 贺美号簪花灵隐寺 上回书说到:夜探清云寨,徐源、邵甫被困大厅前,勐英雄叱海金牛听见锣声响亮,亮出降魔杵,闯进山寨。把守这头道寨门的是两个头目,水上漂刘成、一文钱不沉底儿刘顺,他们俩从狮子寨到了清云寨,把太湖的事情全报告给罗焰光,因此派他们俩把守头道寨门。由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寨出赏酒宴,他们都在山寨间饮酒。听锣声一响,五十多人各持刀枪,把勐英雄围在中间。勐英雄大喝一声,犹如虎盪羊群,大杵一摆,扑扑,横躺竖卧,就死了七、八个。兵丁往上围,连砸带扎,又是七、八个。刘成、刘顺一商量,刘顺拿着刀顺着寨门转到傻于恆的身后去了。刘成高声喊叫:“别打啦!”喽兵往两旁一闪,傻于恆一抡杵:“好小子,敢欺负老牛。”刘成蹦到切近,用刀一指:“勐汉,你从哪来呀?”“我从那边来呀。”“你怎么来的?”“走着来的。”刘成一听真生气:“废话!”傻于恆也说:“废话。”其实,刘成是引于恆的注意力,只见刘顺蔫蔫地往于恆身后边凑。越凑越近,欲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刷——捧刀照定于恆后背就扎,就听傻于恆勐然一声喝喊,一转身,用大杵照着刘顺的脑袋抡圆了就是一杵。啪嚓!脑浆崩裂,哗的一下兵丁就乱了。“这傻东西有后眼,刘头目叫他给砸死啦!”于恆打仗并不傻,他心里琢磨:这小子为什么净说话不动手哇?又见刘成的眼睛总往自己身后看,便想:哟,莫非后边有人要宰我呀?左眼睛微微往后一瞧:嘿!好小子真来啦!所以才把刘顺砸死。刘成一看,这才明白,在太湖钟山狮子寨碰见的就是这个傻小子。“好勐汉,杀我胞弟,哪里走!”举刀就砍。于恆也顾不得念叨啦,“嘿!”大杵一撩,刘成的刀就飞啦,他抹头就跑,勐英雄往前赶步,“唤虎出洞”,大杵对准刘成后心就扎,“扑哧”一下,刘成丧命。喽兵一见撒腿就跑:“好厉害,山精大野兽!”傻小子在后头也喊:“别跑啦!”一直奔二寨门追去。于恆手持降魔杵追打着喊道:“好小子,竟敢欺负我们家的孩子,三儿、四儿,别害怕,老牛来啦。”撞到人群之间,不亚如钢铸金刚,铁打罗汉。徐源、邵甫一看牛儿小子来啦,精神倍长。三寨主分水忽律彭沖彭伯言一亮分水狼牙镩,飞身过来,用镩一指:“勐汉大胆!”一举双镩,盖顶就噼。傻于恆一抱降魔杵:“再来点,再来点。”“唰”!镩就到啦。于恆勐的往上一撩:“再来点儿吧。”“当”,把双镩打飞了。彭伯言抹头一跑,傻于恆回手横杵一抡,正打在后背之上,“嘭噌”一声,硬把彭伯言给砸了个跟头,他鲤鱼打挺“噌”的一下腾身而起,吓得脸色蜡白。“好厉害!”有兵丁把狼牙镩捡回,交给彭伯言。何豹一涮托天叉,“哗楞楞”,带着不少人围上于恆,又是一场鏖战。 这时候,前后就有两个更次,四鼓都过了,大厅前锣声响得更紧啦,喊杀的声音更高了。罗烈一看,来的这几个人当中最凶的就是牛儿小子,大杵抡开,逢着死撞着亡,如在无人之境。他把彭伯言叫过来低声嘱咐:“贤弟,你赶紧如此这般地去做,只要这个傻大个儿一死,谅那两个小辈就好对付了。”彭伯言点头:“兄长说得对,我也是当事者迷。”说着他把狼牙镩一摆,闯进重围,高声喊叫:“勐汉,敢随你家寨主爷,到宽敞地方一战吗?” 傻于恆杀红眼啦:“龟儿子混蛋哪,上哪里都行啊!”“好,随我来。”兵丁一闪,彭伯言在前,傻于恆在后就往东啦。徐源、邵甫现在累坏了,可还是奋勇作战,看见傻小子被人调开,就知道要坏。立即喊嚷:“傻爷们儿,别上当啊!就在这里打吧。”勐英雄连头都不回,就追下去了。彭沖明白! 叫他追上,自己就活不了!他顺着东配房的北山墙,穿过一个月亮门儿,原来东院是个大花园儿,真有四时不榭之花,八节长春之草,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竹摇曳,浓香吐蕊,争奇斗艳。真的,罗烈要不把盗国宝的钦犯窝藏山中,何至于山破势败?彭伯言跑到一片假山石的旁边,垫步拧腰,“噌” 第103页 的一下蹿出有一丈五去。可傻小子不会蹿,往前一迈步,坏了,这里有个陷坑!一丈见方,上边用竹竿架住,和平地一样,当中一个井口,这口儿上有根铁棍,用木板架在上面,也伪装好了,如果蹬上,这木板在铁棍轴上一滚,把人漏下去,然后恢復原状。傻小子哪里懂得?咕嚓!——他就漏进陷坑里了。彭伯言过来,这井口两边有个铁插管,他把这插管一插,于恆想出来势比登天,彭伯言转身走啦。这个陷坑有一丈五、六尺深,里边垫着干石灰细面儿。傻于恆掉下来先扔杵,然后一抱脑袋。咚——砸下去的干石灰面儿就起来啦,滚了他一身,又把眼睛给呛啦。等了一会儿,石灰面儿落下来。他一流眼泪,慢慢地将雌雄眼睁开了。虽说眼睛辣辣的,但到底能看啦,站起来把杵抄起,脸冲上喊:“好小子,我中了你的奸计!有本事让我出去,咱明着干!”傻小子喊一通又一通,就是没人来。于恆发怒了,把大杵一抡,在里边一通砸,“扑通扑通”,木板掉下来,上边儿有人说话:“勐汉。” “我叫牛儿小子。”“噢,牛儿小子。”“干什么?”“你愿意出来吗?” “愿意,这里边很难受的。”“那好,我给你拿个梯子来,你顺着梯子不就爬上来了嘛。”上边说着,顺下一个梯子来。勐英雄脱了大难。 你猜搭救于恆的是何人?原来是位老侠,七十多岁,家住云南狐儿山下黑熊镇,在镇东口开了一个客店,叫黔南客栈,他姓王单字名凤,江湖人称天灵侠。老侠一生不娶,贪练武功。有个弟弟,夫妻相继去世,留下一个女儿名唤素兰,被老侠收养在家,从五岁上就跟老侠学习文武两课。今年十九岁,长得又俊,功夫又好,也能操持店务。罗烈他们去铁善寺,有时候就住在店中,和王凤不错。老侠这次到杭州游玩,才想来扬州清云寨,本打算看看就走,罗烈执意挽留,盛情难却,这才提出来:“你一定叫我多住几天也可以,给我找个最幽雅最僻静的地方,派一个人侍奉我,你们哥儿几个也不用总在身边陪同,我独自游玩。要能这样,我就多住几天。”罗烈答应了,并且在东花园,竹林深处的翠云阁款待王凤。今天的事,老侠早有耳闻,自从韩宝、吴志广一来,老侠暗中偷听窃看,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大厅前锣声一响,老侠来到北房上,按屋嵴往下看,彭伯言把于恆引到陷坑以后,老侠才来到这陷坑旁边拔下铁插管儿,摘下翻板,拿来梯子,勐英雄于恆这才上来。 傻于恆抬头看天,东方发亮,“噔噔噔”直奔前厅。徐源、邵甫本来动手就担着心哪,一看于恆来了,爷儿仨往外沖,何豹传令兵丁往上围。何豹过来问罗烈:“大哥,这小子势如勐虎,应当怎么办?”罗烈也在问彭沖:“他怎么出来啦?”彭伯言也莫名其妙。三个人商议,事已至此,调弓箭手把这不明来歷之人全都射死。 就在这个时候,竹城的头目跑进来,气喘吁吁,单腿打跪:“启禀大寨主,现有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还有他的朋友童林童海川前来拜山,他们在竹城外恭候。”罗烈一听,勃然大怒。命令头目们率领兵丁把他们爷仨围住,然后对何豹、彭沖说:“二弟、三弟随我到外面会一会侯振远、童海川。” 何豹、彭沖答应,带领四个小寨主还有四十名兵卒直奔大寨门。来到船坞,登上大战船,水手解缆绳撤跳板,船篙一点,“唰拉拉”冲风破浪,来到竹城里,然后吩咐把千斤闸绞起来,船到山外。水面上一只小船,一共有三个人,船头站着侯振远,左手按着剑把,右手捋着银髯。旁边站定童海川,怀抱子母鸡爪鸳鸯钺,威风凛凛,船尾站着蛮子孔秀,另有三个水手。 原来侯老侠跟童海川等到陶大爷走了之后,一切事情託付给王爷跟北侠秋田,当晚又嘱咐黄灿一定听师伯秋老侠的安排。次日清晨告辞,弟兄俩奔清云寨走下来。到瞭望潭庄,天已快亮,孔秀正从里边跑出来。“唔呀,师大爷,师父来啦。”侯二爷他们也出来了,彼此见礼,请到跨院。侯二爷把事情一说。最后道:“陶二爷带着良儿跟九龄直到现在没回来,傻兄弟还有徐源、邵甫又不知去向,我和陶大爷正着急,准备派人去寻找。”老侠侯振远一摆手:“他们一定去了清云寨,陶老英雄请店里给雇只船,我带海川立刻进山。”二爷侯杰立即找来闷棍手刘三,雇好船只,爷儿三个登船,从水路直奔竹城。到了切近,上面有人喊:“干什么的?慢往前进,我们可要开弓放箭啦。”侯老侠抱拳回答:“兵卒听真,我乃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带着朋友童林前来拜见罗寨主,烦劳通禀。”“候着!”兵丁下城上船,到寨门下了船,才来报告。到现在罗烈的大船冲出来,海川知道,他们爷儿三个都是旱鸭子,不会水呀,幸好大船离小船一丈多远儿就停住了。罗烈在船头躬身行礼:“对面小舟上敢是老侠客吗?”侯老侠也作揖还礼:“面前就是罗大寨主吧,在下正是侯廷。”“啊,久仰阁下的盛名,罗某幼年就知道您是我们武林中的前辈,道高德重。怎么今天身带利刃,来至草寨,不知何故?”侯振远微然一笑:“罗寨主,老朽年逾八旬,隐居山东,闭门课徒,耕耘壠亩,乐老家桑。本期埋没于山林,老死于户牖,落个与人无侮,与世无争,也算含笑地下啦。不想好友童林相邀于我,协助捉拿钦犯。今已访知韩、吴二寇躲避在贵宝寨,昨遣小徒来山中暗视,一夜未归特此前来询问。” 第104页 罗烈听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哼!想我清云寨坚似金城汤池,固如铁壁铜墙,不管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如敢犯我山界,也叫他有去无回!老侠客明白吗?”海川一听勃然变色,侯老侠冲着他一摇头,然后面对罗烈一笑:“好哇,大丈夫敢做敢当,果真钦犯落到贵山,老夫办的是案子,不用说死几个徒弟,只要侯某三寸气在,也要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大寨主既然襟怀磊落,那么韩宝、吴志广一定在贵山住脚啦?”罗烈点头:“侯老侠,他二人现在敝山不假,弟兄占据此地,种地不纳粮,打鱼不纳税,专劫过往商贾,已是非法,何敢再容钦犯?实因你身旁的童林,他兴一家武术,与我们铁善寺无关,大不该扬言灭我们的山门,前在太湖杀我师弟袁德亮、韩大寿,要想捉拿钦犯,童林必须受死!”老侠侯振远,蚕眉倒立,虎目含嗔,左手按剑把,右手一撩长衫,脚尖微点船板,“哧——”飞身上了大船,用手点指:“罗烈,老夫以你为绿林英雄,敌视国法如无物!难道侯某惧怕铁善寺?不交钦犯,与案犯同罪,你还敢拒捕吗?”三家寨主身后有四个小寨主,两头蛇高成、无肠公子高宝、金枪虾叶德成、银枪虾叶德方,各操兵刃。现在一看翻脸啦,高成一压刀:“三位寨主,某家不才,愿斩侯廷之头来献。”“多加小心。”“是。”高成一个箭步蹿过来:“老匹夫侯廷,敢到我清云寨撒野,分明自寻死路!两头蛇高成要你的老命!”老侠把脸一沉:“无知鼠辈,你敢辱骂老夫?进招受死!”高成左手一晃面门,刀走迎风噼柳,“唰——” 就到啦。 侯振远多大的份儿!老侠身法展动,上左一滑步,剑“走青龙戏水”,手腕子一反,正是高成的脖子,“唰——”从脖子上就过去啦,右脚尖儿一点他的小腹,“嘭——”高成的死尸出去一条儿,人头“咕噜噜”滚出去老远。无肠公子高宝一看兄长死啦,红了眼睛,一颤红缨枪,“唰!”枪走一条线,奔老侠后心就扎。老人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左脚当轴儿,右步一滑,来了个大转弯,剑走“青龙出水”,正是高宝的小腹,“扑哧”一声,龙渊剑扎进有半尺。大船上一阵大乱。叶德成、叶德方每人一颤蜡桿枪,前后夹击,叶德成在前边分心就扎,叶德方在后面照老侠后心也是一枪扎来。 侯振远听风辨物,知道后面枪也到啦,上左步一蹭,闪开二人的枪尖儿,右手龙渊剑“海底捞月”,“呛”一声,两个人的枪头儿都掉下来。老侠一个“长河斩蛟”正是叶德方的胸前,宝剑扎死叶德方,就势拔剑,脚尖儿一点船板,腾空而起,顺势一落,宝剑正噼叶德成的头顶,“啪嚓。”一声,当时身死。 罗烈吩咐把尸体搬开,一抖鑌铁虎尾三节棍嘎楞楞:“姓侯的倚老卖老,欺我太甚!”纵身过来。童海川来到侯老侠近前:“兄长,您先稍微歇息一下,待小弟会战罗烈。”老侠宝剑还鞘:“有劳贤弟。”海川分双钺,高声喝喊:“罗烈,认识俺童林吗?”“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烈双手攒在当中,双摇风火轮,“哗楞楞”,三节辊的两头,奔海川左右太阳穴就打,童林往下一矮身,左手钺扬起来,右手钺的尖子“叶底藏花”,照罗烈右肋下就扎。不等罗烈还招,左手钺又奔罗烈右腿铲来。罗烈一看不好,想躲已经来不及。侯老侠怕海川年轻气盛,使罗烈不死也废。“海川,不要过为己甚吧!”海川知道哥哥怕自己多树强敌,这样他掐住招数,用左脚一勾罗烈的右腿腕儿,只见罗烈撒手扔棍,栽倒在船上。孔秀很机灵,趁势过去,抹肩头拢二臂,膝盖顶腰眼儿,四马倒攒蹄捆上啦。“唔呀,我说罗烈呀,你先在这旮里躺一会儿吧。”彭伯言一分狼牙镩,飞身过来,“泰山压顶”,举镩就砸,海川滑左步,左手立钺一支,右手钺平着一掳,“嘭”的一声,把彭伯言的绢帕挑下来,就势跟身进来,一腿在跨股上脚就到啦!“啪嚓” 一下,彭伯言仰面朝天,摔了个四仰八叉。孔秀又给捆上,连军刃也拿过来。 何豹气的“哇呀呀”怪叫如雷,把五股烈焰托天叉一摆:“小儿童林欺我清云寨太甚,看兵刃!”大叉奔胸前便戳。海川不慌不忙闪身一躲,右手钺一立,用鸡爪一钩托天叉的翅子,把何豹的大叉拿住,左手钺往前一推,“麒麟吐舌”,“唰”的一下就到了何豹的胸前,明晃晃两个大钺尖子跟牛犄角一样,何豹一闭眼,心想完啦!海川一个“鸡登步”,照胸口一脚,何豹应声而倒,孔秀也给捆上。 这时孔秀跑过来:“师大爷,这些贼头目,成天打家劫舍,今天又和我们为仇作对,依小侄来看,除恶人即是善念,把他们穿了就完了!”老侠连连摆手:“孔秀,不可如此,罗寨主乃铁善寺门人弟子,绿林英雄,岂能伤害?马上把咱们那只小船喊过来。”孔秀一招手,小船过来,用钩竿子勾住大船。老侠客亲自把三个人解开,罗烈他们臊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老人家微笑道:“三位寨主,老夫成全你们,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你们要打窝藏钦犯的官司,快上小船去吧。”罗烈也知道完啦,他想这个童林衣不惊人,貌不压众,我弟兄的本领很不错呀,可没有一个在人家面前进两招的,全是一招即败!看来差得太远。他想到这里一抱拳:“谢谢老侠客不杀之情,容图后报。”说完第一个跳下小船,彭沖、何豹也相继跳下。刚要走,孔秀把他三个的兵刃给抱过来:“等一等,我也有几句话教育你们。”罗烈一抱拳道:“有话请讲当面。”“罗烈你为什么这样客气?”罗烈脸一红:“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其实十个孔秀也打不过他们仨人之中的一个呀!孔秀点点头:“你们还有一些人情的,你们好好地听着,方才我们老爷子海量宽宏,贵手高抬,只当买鸟放生,释放了你们,我老师看出你们都是硬汉子,输手不输口的,这吃饭的傢伙掉了没关系,不能说一句服软儿的话,叫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才说出容图后报的话来,为的是遮一遮羞脸儿,挺直了脖子充好汉,鼓着腮帮子装胖子!其实你们心里也是很感激他老人家的活命之恩的,如果你们没有良心,日后还要来找麻烦,老侠客爷也决不惧你等鼠辈,要知侯、童两位师父都是前辈,原不与你们铁善寺为仇作对的,因为无仇无恨,真的有仇,岂能宽囿你等?放你们逃走就是明证,如果你们知恩不报,反欲成仇,终不过充当一个以怨报德的绿林败类罢了。我老师怕你们将来再送死的时候没有兵刃,现在给你们送来,免得着急嘛。”说到这里,把兵刃都给扔到小船上,斥道:“混帐东西,你们死了老子都不会想你们的,简直不像话,菠菜韭菜烂芹菜,残头萝蔔缨子,都滚吧,免得我教师看着你们生气!” 第105页 小船盪悠悠地走远了。 侯老侠也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其实老人家心里很高兴。这个孩子说出了我不能往外说的话,从而教训了罗烈,因为罗烈他们回铁善寺一定要在方丈面前搬弄是非,好与我和海川记仇。孔秀这番教训,给我和海川减轻了不少负担,因为太湖要镖就传来要灭铁善寺的山门嘛。这回清云寨杀了几个坏人,免得师父担这灭山门的罪名,这三个人回到铁善寺,方丈济慈、济源他们就有个想法,童林要来我山门,怎么会把你们放回来呀?再说问起这件事是镇东侠杀的,童海川并没杀他们。这是老侠侯振远把海川身上的担子往自己身上揽,这是为朋友的苦心,孔秀早就看出来,可海川并没有看出来。孔秀真是绝顶聪明,不然像孔秀这人,真本领一点没有,又是黑道上的人,何能与上三门侠义为伍?孔秀对罗烈的这番话,正是希望他们改恶向善,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侠吩咐几名兵丁催船进山,等进了竹城,往北看顿使老侠一惊,青云寨大火沖天而起,黑烟滚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原来内寨的马氏夫人是金银乱石岛大寨主马云龙的妹妹,为人十分贤惠。自从韩宝他们一来,马夫人劝罗烈几次,叫他把二小送出山去,又为这个还教训了自己的儿子罗声远。但无奈说的舌敝唇焦,这父子俩置若罔闻!今晚外面响锣,马氏夫人立即派人前去看个究竟,直到现在,很多男女下人惊慌失措,马氏知道青云寨保不住啦,眼泪直流,把下人都叫到上房,多年的体己全部拿出来,给大家一分,然后传话把柴草木料往前后一堵,自己一把火,把后寨点着,也把自己烧死了。这时整个青云寨乱成一团,韩宝拉住罗威四个人跑到后山,罗威急得跺脚捶胸。乔玄龄念佛道:“无量佛,三位贤弟,青云寨即将不保,我们赶忙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贤弟,我们有家难投,有国难奔,你说上哪吧?”罗威想了一想道:“三位兄长,事到如今,我们是风雨同舟了。只可奔湖南沅江金银乱石岛投奔我舅舅去,再图报仇之策。”罗威暗中找来一只小船,四个人逃走了。 罗烈他们逃走,侯敬山、陶大爷带着店中一些伙计,雇上一只大船,冲风破浪,也赶到清云寨。大家合在一起,直奔寨门。就看里边兵丁小头目四散奔逃,傻小子于恆打得这些人鸡飞狗跳墙。海川喊住牛儿小子,马上派人救火。等大家下了船,陶二爷、徐源、邵甫、司马良、夏九龄才和大家见面,把昨晚之事,详细说明,韩宝等已然逃去。众人来到寨中,火已经灭啦,马氏早已烧死。不少的死尸,不仅船上有,地上也有,老侠看完道:“海川,你带着龙批大票,随着陶二爷到趟江都县报案,派官员前来收拾,办理善后。 我们大家先回望潭庄,这里只派几个人看守。陶少华来时的伙计船只,还有花钱雇的船只,都带回店中。“ 大家洗脸休息。闷棍手刘三给于恆洗衣服,烤干换上。中午,海川、陶少华才回来,江都县抄封青云寨,招百姓进山居住。 事情办理停妥,恭请陶二爷一同回杭州,陶少华慨然应充。众位老少英雄,不管是旧友还是新交,大家一起赶奔杭州。朝登紫陌,暮宿江尘,非一日来到镖局,与南北侠王爷等大家相会,把清云寨的事情说明。秋老侠劝慰一番,然后把这次簪花贺号的事情也跟大家说清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连海川在内一共二十四人,已经做得了二十四朵花,今天银楼就给送到。只要花儿来了,咱们择的是后天六月十五日,就去灵隐寺献艺簪花。灵隐寺的方丈已经知道王爷进山拈香,佛堂庭院以及王爷休息的静室,全都准备齐啦。 王爷和众位贤弟们看看还有什么纰缪遗漏之处,赶快提出来,也好补办。“ 侯振远听完站起来,一躬到地道:“我先谢谢哥哥和众位仁兄贤弟,替我操心受累。老哥哥想得太周到啦,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雍亲王摆手道:“本爵是外行,不过到正日子前一天,我们都要沐浴虔诚才是。再有大家都穿整齐一些,所有两号去的伙计,每人都给几个喜钱,也算皆大欢喜。还要让潘龙、黄灿多准备些银两,到时候大家还要布施一些钱吧。”“对,我看就这样吧。”说着酒饭摆好,大家陪王爷吃完饭,然后闲谈。 这时潘龙进来,提着一个匣子,到北侠面前道:“师父,银楼把守正戒淫花给送到啦。”秋老侠接过包袱:“王爷、海川大家看看吧。”这是个长四方的织锦匣,十分讲究,打开之后,里面有二十四个鸡蛋圆的小银盒,北侠拿出一个来,就好像怀表的簧一样,用手一按,崩簧一动盖儿开了。北侠秋田道:“爷请看一看,”说着递过去。海川也没看见过。这里边放着一个银制的莲花,这花是十二个瓣一朵儿,好像两朵挤在一起,成了鸭蛋圆,光彩鲜艷,花蕊做得十分精緻,还有两根长蕊。秋老侠拿出来微然一动,这两根细长蕊就动起来没完,颤颤巍巍,非常好看。北侠把花蒂翻过来,原来是两个根部,两朵花连在一起,这根部花把儿很短,当人们把缠头绢帕缠好之后,就把这朵花插在鬓边。长花须正好下垂到眼角边。王爷很惊嘆:“秋老侠,真是巧夺天工啊,做得太好啦!”老侠点头道:“过去武林松棚会,值年会首都要专门请工匠师傅打造此物。”南侠司马空、飞行侠苗泽、铁扇仙张子美以及各镖师,还有上三门的弟子,只要带过花的对于这些事都明白,可王爷、海川这些人不懂啊,王爷当然要问个究竟:“老侠客,会首头目人预备这个干什么?”“爷驾有所不知,凡是师父教的弟子,还有镖局的镖师,总之一句话,凡是属于夜行人,三炷香两支蜡,红毡子铺地,有师父有徒弟的正门正户,都要献艺领花贺号。”王爷点了点头,可还不太明白,问:“老侠博学多识,本爵钦佩,可领这花有什么用呢?”秋老侠说道:“爷驾不知道,门户之中有五戒,然所表祖德,残害身体为武林不齿的就是淫。因为学会蹿纵之术,夜入深宅大院,见幼女,深闺少妇长得好,所谓见美色起淫心妄动邪念,当他要越礼胡为的时候这花须有两根长的,在剎那之间发颤,它一颤就扫自己的眼角。眼是心之苗,当时就能想到,人之姐妹,己之姐妹,就能守正去邪,也就是防止好人起坏心的一道栏杆。”“啊!”王爷恍然大悟:“老侠的话,本爵顿开茅塞,原来绿林中的规矩也是劝人学好哇?”王爷看着花发怔,又道:“老侠客,这花为什么非要用两朵莲花铸在一起?” 第106页 老侠一笑。“贝勒爷问的真详细,您问的这些事,在场的老人物都知道。好吧,我就说出来禀明王爷。”海川亲自倒上一碗茶来:“哥哥润润嗓子,说给我们听听。”北侠也不客气,一饮而尽然后叙道:“爷管它叫莲花,并没错,实际上叫并蒂莲。相传在战国时候,宋国国王名叫偃,他是一个极端暴虐的昏君。有一天他坐着车,去封父之墟游玩,走到一片桑林之外,发现一位採桑女子俊美无比,思欲霸占,就在不远处修建一座高台,取名青灵台。 宋王偃经常到青灵台上偷看美女採桑,遣人去问,才知这女子本系舍人韩冯之妻息氏。宋王偃派使者晓喻韩冯,叫他把息氏献给宋王,韩冯一听心里十分恼怒,可迫于王命,才与妻子息氏说明此事,问其愿否?息氏作诗以对,诗曰:南山有鸟,北山张网,鸟自高飞,网当奈何?宋王偃闻听勃然大怒,立刻派甲士把息氏抓到青灵台上。他告诉息氏:“予,宋王也,能富人,也能杀人。若相从当封为后,不从死之。‘息氏听了又以诗相对,诗曰: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本妇人,不乐宋王。他这诗的意思是:不管是雌鸟雄鸟,也不能总追着凤凰后边飞,仰他人的鼻息,别看我是个妇人,并不喜欢你至贵至尊的国王。宋王派人把韩冯抓来杀了。晓喻息氏,你要不听从我的命令,也一样杀了你。息氏十分从容道:”好吧,等我沐浴完了,一定侍奉大王。’宋王传旨:“准其沐浴。‘息氏走进沐浴室,就从青灵台上跳下去自杀了。 从息氏身上搜出一张纸条来,上面有字,请把韩冯和自己并葬,就感恩不尽了。宋王偃岂能答应?不但不给合葬,而且在一条青溪小河的两岸,把他夫妻分隔埋掉。过了不久,从他二人的坟墓上生长出两棵树来,枝叶茂盛,隔着河水枝干对长,直到扭在一起,越长越粗,不可分开。当地的百姓就给他起名儿叫相思树。树上有鸟比翼双飞,溪内有鸳鸯戏水。在水中还生有很多的莲叶,长出花来都是两朵绞在一起,而且两根相併,人们给它们起名叫并蒂莲花。这莲花比为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我们武林的先辈用这花来比喻自己洁身自爱,不要误入歧途,遗门户之羞成终身之恨,才叫它守正戒淫花。“ 王爷听得津津有味。当北侠讲这事的时候,侯振远派黄灿把所有弟子都叫来听一听。现在讲完了,大家无不贊成。海川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把守正花收起,黄灿、潘龙把所有的事情都安置停妥,到了六月十四的晚上,王爷斋戒一番。 次日清晨,外面备好了马,恭请王爷上坐骑。老少群雄不下百多位,大家上马,浩浩荡荡顺着西湖的岸边小路,人马杂沓,走过岳王庙,直奔北高峰下。当初的擂台早已拆除,众人来到灵隐寺这座驰名全国的古剎,真是宏伟壮观,金碧辉煌。迎着宏阔高大的山门,有个大影壁,高有六丈,宽有十丈,三座朱红的山门全开着。王爷众人全都下马,早有伙计把马全部拉走,刷饮餵遛。正在这时候,庙里披编打乐器,出来有百名僧众。为首的是本庙老方丈法元长老,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他身穿黄云缎子的僧袍,五领四带三不齐,古铜色的护领黄中衣,厚底黄僧鞋,白绫的高靿袜子。圆脸型,面色红润,两道蚕眉,寿毫老长,慧目放光,鼻直口阔,一部银髯飘洒胸前。光头顶,九块香疤,分三熘儿,手持引磬,脖子挂着一百零八颗罗汉珠儿。后边的监寺、斋堂、以及三代僧众,尾随于后。来到王爷的面前,老方丈跪倒叩首:“南无阿弥陀佛,爷驾莅临敝寺,恕过小僧等未能及时相迎。请爷驾宽恕。”王爷伸手相搀:“高僧,此次本爵微服来到江南,也要避人们的耳目,还是不外传的好。请问我们休息的地方有吗?”“已经给爷准备好静室,等爷净手以后可到大雄宝殿拈香。”王爷点头:“大和尚,我看这灵隐寺修在半山,风景很美,可这座庙并不算太大呀。”法元笑了:“爷的眼力真了不起。咱们西湖庙宇甚多,要说大庙就数静慈寺。大有位得道的高僧济公长老,由于长老济世活人,灵隐寺也就因人而享名,可后来依然归静慈寺。 到了北方提到济公长老,名声甚大,到了咱本地,提济公长老就不成啦,必须提他的俗家名字——李修缘,人人皆知。“法元和尚说着,率僧众恭请贝勒爷、众施主进山门,顺甬路往里走。 左右钟鼓二楼,更有参天古树,枝叶参差。二道门里左右两个高台,上面塑的哼哈二将,足有一丈多高,十分逼真。王爷欣赏一阵,直奔三道山门,甬路两旁都是三足铁鼎。这三道山门叫穿堂殿,两边塑的是摩家四将,一个手持宝剑,代表的是风。第二个怀抱琵琶,代表的是调,第三个手持雨伞,代表的是雨。第四个手拿一条小蛇,其实是蜃,代表的是顺。当中塑的是大肚弥陀佛,两边有副对联,上联是:大腹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下联是:见人便笑笑宇宙可笑之人。上边横批是:皆大欢喜。王爷他们转到弥陀佛的身后,是一尊护法韦陀神,金盔金甲,手捧降魔宝杵,非常雄壮。再往里才是大雄宝殿。院中收拾得干干净净,高大的硬架天棚,当中是月台。北大殿殿门紧闭,由北侠、南侠、镇东侠、海川哥儿四个陪王爷来到跨院静室,稍微休息一下,小沙弥端来净面水,大家都嗽口洗手净面。法元奉陪王爷到大雄宝殿,殿门已开,钟磬齐鸣,香菸缭绕。当中供的是过去、未来、现在三世佛,庄严肃穆。法元带僧众手持乐器,不外九音云锣、大铙大钹、大镲小锣及笙管笛鼓号物。王爷一禀虔诚,拈着一股香插在香炉内,然后跪在拜垫上低头静默。大家认为爷在请神保佑,六气时调、八节宁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河清海宴,其实王爷正在暗暗祷告自己的心事,他祷告的话是这么说的:“过往神灵在上,我大清开国列祖列宗已歷四代,神灵默佑我大清天下太平,有凤来仪,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强无凌弱,众无暴寡,万民乐业,此皆神灵降福,佛祖赐恩所致也。创业难,守业更难。额玛有子数十,能主神器者,寥如晨星。额玛春秋已高,倘能上天见怜,胤祯有九五之份,自当不负皇恩。宿兴夜寐,宵衣旰食,使国有泰山之安,民享平静之福,非弟子窃念神器,实为万民着想。若能国运巩固,帝族永延,自逊位于贤者。弟子一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永伴佛灯,焚香顶礼。” 第107页 王爷祷告已毕,这才顶足八拜。然后众人挨次上香虔诚。王爷出了大殿,月台上分三面儿排好座位。北面一趟桌子,王爷在当中,北侠上首,南侠下首,镇东侠海川以及众群雄陪坐,一会儿,献上清茶素点。黄灿、潘龙把戒淫花的匣子放在王爷面前,把花名册放在秋佩雨的面前,所有献艺之人,一个个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秋老侠请王爷说句话,王爷一摆手道:“老侠客,本爵只是观光,还是您来主持。”北侠一抱拳:“众位都听到了,王爷叫老朽办理此事,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想今天试艺簪花的人,可能以前有朋友给贺了号,那就不再贺号了。现在开始,我叫谁,谁上来,就在这月台上或兵刃或拳脚,练上一趟就行啦。”说着,打开花名册,叫道:“阮和!” 灯前少影阮和赶紧过来,跪倒行礼:“师伯,弟子在此。”“贤侄师出名门,在江湖有些年啦,也有了美号,你练趟功夫吧。”阮和打起精神来,练了一趟螳螂拳。闪展腾挪,蹿纵跳跃,干净利索。练完了站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秋老侠、王爷一鼓掌,大家也跟着鼓掌。秋佩雨一抬手,阮和过来跪下道:“请师伯为弟子簪花。”老英雄打开匣子,取出银盒,拿出一朵花来,探身给阮和戴好,把银盒也给了他。老侠嘱咐道:“贤侄,你是你师父的大弟子,在师兄弟之中要起个表率作用,花儿虽小,千钧之重,望你谨守门规,洁身自爱,行端履正,不辜负师门之德和今日的盛会。”大家鼓掌。叫第二名阮壁,也献艺簪花。徐源、邵甫由于伤势未好,由阎保、鲍信俩人代领。 往下除去张旺、孔秀、司马良、夏九龄之外,全部簪花完结。老侠秋田叫过孔秀练了一趟掌之后,给他簪花完了,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对孔秀说:“贤侄,你自幼入了绿林,拜在陶老英雄名下,像你老师昆仲的行为品性,在下五门中是凤毛麟角的,你现在到底身为上三门的门下弟子,门规戒律均有不同。 为伯本应多说,总希望你能脱胎换骨,谨守戒律,不要做出对不起师门之事。“ 孔秀趴在前以头碰地道:“师伯请放宽心。”再叫张旺练艺簪花,然后喊来司马良:“你去练趟功夫,请大家看一看吧。”司马良没有动。“你怎么不去练哪?”司马良跪下磕头道:“师大爷,方才师哥们当众献艺,不是打拳,就是练兵器,尽管都十分精湛,但千遍一律,也没有意思,侄儿打算改个方式,不知大爷答应吗?”“你打算怎么个练法?”“侄儿练过暗器,双手能打穿梭镖。”“试暗器也未尝不可,可哪里去打靶呀?”司马良用手一指:“大爷,您看,有靶子。”北侠和众人往月台南边看,“哗”的一下,全笑啦。 原来是勐英雄于恆于宝元,晃晃悠悠,两只手伸往左右,每个掌心托着一个海棠,又圆又红,头上顶着一个大海棠。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快点呀小子,总不让睁眼多难过呀,快点练呀。回头好吃炖肉哇!”秋老侠脸往下一沉:“良儿你好大胆,练艺好坏,前辈们都有原谅,为什么算计你们的傻叔叔,真正可气!”秋老侠一申斥,把司马良吓坏啦,本来他就胆小口齿又不行。这时夏九龄跪下了,把原委说出来,夏九龄看着大傢伙儿练艺,觉得没意思,暗暗地跟司马良商量:“哥哥,您看大家不是拳就是兵刃,真没意思。”司马良摇头:“武术本来就是这样,你趁早别独出心裁。你瞧出来没有?秋老伯父,比侯老伯父还厉害,我瞧着他就发憷!到时候练练就得啦。”司马良知道九龄这个人歪心眼太多,当初学毒药暗器就是个例子。九龄不以为然道:“良哥,咱们可以练暗器嘛!”“师大爷答应吗?”“答应,练什么不一样。”“可没有靶子呀?”“我有办法。”九龄到了牛儿小子跟前,说话的声音很低:“傻叔叔,您这儿来。”于恆傻,可明白这两个孩子跟他近,他心里也知道要疼他们,于恆便跟着九龄下了月台转到大殿的门口去,于恆道:“小子,干什么?”夏九龄说:“叔叔,您给我们俩当个靶子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么打?”九龄一看供桌上放着鲜果,有一盘儿大海棠,悄悄过去拿了六个,道:“叔叔,给您。”傻小子这乐:“好小子,真孝顺,给我吃的?”“您别吃呀,您先掖起三个来,到了时候我们让师大爷一瞧您,您就顶上一个,两手各托一个,我把它打下来,再掏三个也照样放好,让我二哥打,打完了就没有事啦。”“白受累呀?”“完了事我和良哥请您吃肉。”一听有肉吃,傻小子就舔舌头,可他也知道危险,问:“小子,要打我眼上怎办?”您不会闭着眼吗?“”对,好主意。“九龄把他拉到天棚的角儿上叫他等着,现在傻小子于恆一听司马良说话,放好了海棠,闭着眼睛出来往这儿一站,九龄把事情一说,老侠哼一声:”既然如此,快去献艺,你们两个一同簪花。“”是!“两个人起来收拾好,下了月台,距离也就在二丈四五左右,司马良掏出三支镖来,嘴里含着一支,两手各一支,就看他往下矮身撤右步,左手一甩腕子,”唰——“同时右手在下边一抖腕子,”唰——“第二支也摔出去,再看他往右一甩脸,右手摸镖,”鹞子翻身“,卧看巧云式,这一下最难,从下往上,真擦着于恆的头皮就到了,快如闪电,人们只看三点寒星,”扑扑扑!噹啷啷“全部落地打个正着。 第108页 王爷一看,第一个鼓掌,大家跟着也鼓掌,庙里僧众就好几百人,声音震动,司马良也很高兴,猫腰捡镖,擦干净收起来,九龄立即从傻小子怀里掏出海棠放好,傻小子还闭着眼睛问哪:“完了吗?”“还没打哪。”“倒是快着点儿啊。”“别说话啦。”夏九龄刚刚走到打镖的地方,就看他一回身右手一指,“喀吧”,跟着一塌腰,右手打左边,左手打右边十字交叉,“喀吧喀吧。”再看于恆头顶和手上的海棠应声而中,好像用气吹倒似的,大家又一阵鼓掌,于恆一睁眼睛,问:“炖肉在哪儿?”大家全笑啦! 北侠沖海川一笑:“贤弟,你来看,这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面八方的豪杰,尽皆汇聚于此,正是你一显身手的大好良机。常言说得好,万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是你入江湖的第一站,让我们开阔眼界,也好给你贺号哇。” 海川闻听兄长的话,精神一振:“谢兄长的提拔,小弟当然献丑,此处地势狭窄,请兄长陪王爷以及众家宾朋好友,到山门外边指正吧。”老少群雄众星捧月,来到山门外。 离大影壁足有十丈远,几百位在王爷的左右雁排翅分成两熘站好,再看海川站立在门外,聚精会神,二目凝视前方,提顶吊裆,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掌不离肋,肘不离胸,龙骧虎坐。海川脚下往前迈步,按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八步,双掌揉动,变化莫测。海川脚下转圈,招术展开,开始还能看出一招一式,等到身法加快,海川的双脚就如同离开地面似的,真像一个大圆球,“咕噜噜”滚了个大圆圈儿,眼慢的分不出来呀!海川的势子越走越矮,身法越走越急,他穿的蓝布大褂又肥又大,他的前摆踢起来后摆就擦地,就带起土来。开始不显,土越来越大,到后来土气飞扬,直冲霄汉,人们都用袄袖儿来挡着眼,王爷心里这个气:海川哪海川,叫你练艺贺号,谁叫你跑到灵隐寺扫街来!等尘土慢慢地落下来,大家也能看清楚啦,可再找海川,踪影不见。王爷纳闷儿:“海川哪,怎么不见啦?”这么多人,这么多的眼睛,谁也没有发现,还是秋老侠先看到,叫道:“爷驾请看,海川不是在影壁上吗?”王爷仔细一看,道:“怎么海川会爬上那么高哇?”海川扒伏在这大影壁的正中,两只手掌紧贴在影壁墙上,双腿微卷,脚心也扣在影壁面上,如同一个大蝎虎子似的,全凭一口内功真气,吸在墙上。大家情不自禁喊起好来,喊声震动山谷。王爷高声叫道:“海川,快下来吧,太危险哪!” 海川却慢慢地爬动,扑扑越爬越高,直奔东南角儿。这影壁有五、六丈高,在最上角叠起一个好像牛犄角的探头八字。海川右手一抓小小的檐头,身体借劲离墙,头冲着下方,双脚冲上,左手正搭在檐头根部,来了一个顺风扯旗,十分惊险。地面的掌声如同爆豆,海川一想:见好就收吧。他双手一倒,来到影壁的泥鳅背上,跟着往下一熘,又熘到影壁的墙面上,从东上角斜着往西下角儿,“唰——”,就跟走线一样熘下来了。王爷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啦!离地不过五尺,海川飞身下来,脚踏实地,一点声响都没有。神枪张凯高声喝喊:“好!”随着大家都喊开了。大家的喊声刚落下来,突然影壁上有人喊,嗓音儿透着尖:“不好!”这一下大家全怔住了。 海川抬头往上看,这个人随着声音就下来了,“唰”的一下脚踏实地,正站在海川的旁边,相隔不过三尺。海川一看,像个小孩儿,又一瞧,不对呀,是个老头儿。看他身不满四尺,瘦小枯干,一身骨头架子支着,一层蔫皮儿包着,真是麻秸杆的细胞膊,小细脖子,小圆脸儿,面黄肌瘦,竖着黄头髮的沖天小辫子,两道黄眉毛似有如无,一双小黄眼珠嘀熘儿乱转,上唇有小黄鬍子儿,地地道道的痨病鬼儿。 别看这人骨瘦如柴,两膀一晃却有千钧之力!此人姓苗名叫吉庆,师父给起了个外号叫黄病童子,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他的老师,可是十二剑客里的大人物,姓周名叫周浔,他有个师弟叫鹿民瞻,老哥俩不但武术绝伦,也是当代着名的画家,周老英雄专画云龙,有三现五现九现的云龙,人家给他起个美号就叫云飞九现;鹿老英雄专画鹰熊,所以又叫英雄浔鹿。周老剑客最喜欢喝西湖龙井,所以经常叫苗吉庆来杭州,好在绍兴府周家集离杭州也不算远,苗吉庆脚程又快,很不算什么。这次苗吉庆来到杭州,一到天竺街,发现前边好多人马,耀武扬威。吉庆往旁边一闪,跟旁边一位老者打听,原来是镖局的英雄到灵隐寺献艺贺号去。吉庆一想,我要开开眼界。他便跟下来,在影壁后边往里看。当海川练艺的时候,从吉庆的眼里看,功夫确实不错。吉庆也点头自语:“难得呀!”等海川站住,大家一鼓掌,苗吉庆生气了,那意思是他不错就成啦,怎么不要命的拍马屁?叫齐了号的喊好!他一生气才喊出来:“不好。” 从影壁上下来,吉庆又觉得后悔。人家一个年轻人功夫练到这个份很不错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瞎起闹哪?他心里犹豫不定。海川一抱拳,笑道:“老英雄,刚才喊不好的是您吗?”“没错,就是我。”“请问,您看我哪一招不好哇?”“全不好。”众群雄听着,都认为不像话。王爷恼啦!这位王爷胸有大志,总是礼贤下士,躬己待人,上至公侯卿相,下至贩夫士卒,他都能一般看待,今天对待苗吉庆就不同啦,又在这种场合,认为他是故意捣乱。王爷把一脸一沉:“海川,给我打他。”王爷说打!海川双手一合,照定苗吉庆“胸前挂印”就打,“唰——”掌就到啦。海川并没有看出苗吉庆这个把式有多大本领。相反,苗吉庆也根本看不起海川,但心里想:动手你就得输招,这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献艺贺号,我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雠,我胜了他,他这号怎么贺呀?正在他二心不定时,海川的招数到了,当苗吉庆上右步一斜身,海川不是跟苗吉庆对脸儿,而是看他的右耳朵成了一条线。 第109页 海川用的一招叫胯打,人的手脚除外,肩、肘、胯、膝都能发招。海川用左胯一撞苗吉庆的右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被撞出好几步去。苗吉庆一害臊,钻进树林跑了。 王爷心中大悦:“打得好。”其实秋佩雨他们几位成名的人物,看出来这是童林走运。于是招唿大家回到天棚下坐好。王爷请大家吃茶道:“众位都是武林前辈,快快给海川送个绰号吧。”秋佩雨老侠站起来道:“王爷示下,大家给我师弟起个号。”大家心里也明白,起得不好,王爷这关就过不去呀。绍兴府镇南镖局镖主,神镖手黄仙舟站起来道:“爷驾、众位老前辈,愚下想起一个来,看童师傅在山门外转圈,功夫实在好,就叫陆地神仙吧。” 北侠镇东侠一听,这个气呀,你起这个外号,王爷能答应吗?秋老侠不好意思说什么,问:“振远、司马大弟,你们哥几个看着行吗?王爷以为如何?” 侯老侠也看王爷:“还是请爷驾提提吧?”雍亲王爷把头摇了又摇,“众位老侠客,我想一个人怎么能叫神仙哪?不太妥当吧。”秋老侠点头道:“这样吧,振远,你先把他写上,等大家说完了,咱们来个择其善者而从之,现在大家说吧。”侯老侠提笔记上,神枪张凯站起来道:“我说一个,刚才见童老师练功,一眨眼不见啦,可称神行无影。”侯振远记上,这位提一个小旋风,那位提一个叫天下无敌,有提赛霸王的,还有的提今世典韦的,眨眼之间提出了四十多个,王爷脑袋摇的都发晕啦!“本爵想说两句门外话,也没别的意思,大家提的,本爵觉着不大痛快,这么办,秋老侠提一个,我们听听吧。”大家也随声附和:“对,秋老侠说一个。”老英雄一抱拳:“众位提得很多,好吧,我说一个大家再商量,今天海川在灵隐寺献艺,确实令人钦佩,在座的,亲眼目睹的都很服气,可今日参加盛会的来自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地,这里还包含着四面八方,老夫虽然无能,可朋友抬爱称为北侠,振远为东侠,司马大弟为南侠,只是号为西侠的于老前辈不在这里。可他的弟子李源李贤弟在这里,也能代表于老前辈,将来李贤弟可去一趟山西,我想于老前辈也一定愿意提携后进,成人之美,既然海川的武艺,技惊四座,他可称威镇八方。海川的脸面发紫,那么就叫他镇八方紫面崑崙侠,不知爷驾和众位以为然否?”侯振远站起来道:“好,海川的绰号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先谢谢哥哥。”侯振远一躬到地。王爷连连点头:“太好啦,海川快过来给老哥哥行礼。”海川赶紧过来,趴地下磕头道:“老哥哥,小弟先谢谢。”北侠伸手扶起:“不必谢,等愚兄与你簪花。”海川摇头道:“您先等一等,哥哥,您再给想一个别的什么号吧,这个号小弟实实担不起呀。您想,小弟才三十岁的人,功夫尚不成熟,如有绿林朋友找小弟的麻烦,怎么得了哇?”秋老侠一笑:“贤弟,愚兄是过来人,人怕有名儿猪怕壮。当然这种事情也难免,不能怕。只要行端履正,交友以诚,肝胆照人,虽说这个号是大了点儿,绿林朋友也会捧你的。”普照过来也说:“师兄给你起的号是过了些,望你好自为之,洁身自爱,勉励而行就可以了。怎能辜负老师兄的一片好心意呢?”镇东侠、南侠、苗泽、张鼎、李源也都过来啦:“兄弟簪花吧,将来的道路还长哪。”北侠把花给带好,很多同道都过来给童林道喜。 大家归座。侯老侠带海川先给王爷斟酒,再给北侠南侠等挨次斟酒。大家开怀畅饮,把饭吃完,便坐着喝茶。法元长老毕恭毕敬手捧缘簿,来到王爷面前:“弥陀佛,爷驾功德无量,请结善缘吧。”有僧人捧墨执笔在旁边立着。王爷打开缘簿,拿过笔来,刷刷刷写上了,北京爱新觉罗胤祯,布施银一千两。黄灿、潘龙叫伙计记数,接着往下有五百的、二百的、几十两的、几两的一一不等。最后黄灿、潘龙也写了布施,并且请法元派僧人到镖局取银子。大家陪王爷起身,僧众鸣法器恭送。 大家回到镖局,皆大欢喜一番后,很多人纷纷告辞离去。不到几天都走净了,最后北侠也要走,爷儿几个一再挽留。北侠说:“你们要去云南八卦山找国宝,到时候给哥哥我去信,我一定前去。还有王爷是金枝玉叶,岂能总在外边?家累千金,坐不垂堂,还是劝王爷回京为妥。”北侠师徒告辞了。 当天晚上侯老侠和王爷商量说:“爷先回京,随时派人给爷送信,再说过久在外面也不太好。您回京之后草民同海川明天就去云南啦。”王爷听完一笑:“老侠客,这次本爵为了访访民情,本意到外边走一走,再说海川的事情,尚无眉目,本爵也不放心。如果我自回北京,也有不妥,您不必多费心,本爵自有主见。”王爷立刻写了两封信叫潘龙派人去北京,一封信送到自己府上叫大总管何吉按时续假;一封信送往老肃王府,请老王爷在圣上面前求恩宽限。侯老侠无法,嘱咐黄灿遇事多跟潘龙哥哥商量,并让二爷侯敬山带于恆以及小弟兄暂在杭州住下。侯、童二侠陪着贝勒爷,只带司马良、夏九龄一行五人南下。次日登程,飢餐渴饮,晓行夜住,直奔云南要拿二小,请国宝。 第110页 第十四回 杨家庄姑舅喜重逢 火神庙父子痛相认 上回书说到:下云南拿二小请国宝,老侠侯振远和海川带弟子司马良、夏九龄保王爷离开杭州,一路上游山玩景,也不寂寞。行州过府,走隘穿关,奔江西,渡鄱阳湖,到岳阳瞻仰岳阳楼,要逛八百里洞庭湖。只见烟波浩渺,一无边际,真是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风景幽美,胸襟为之一阔。他们爷儿五个,指指点点,弃舟登岸,进了君山。首先看到的是当年杨么起义修铸的大铁钟,用木锤一撞,声闻数十里。再看看龙女牧羊、柳毅传书的柳毅井,又参观了听经的两个大石龟。相传佛祖讲经,天雨奇花,地涌金莲,二龟听了入神,到天明回不去,变成石龟。最后又看了大片斑斑血泪的湘妃竹,据说大舜死于苍梧,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女英抚竹而痛哭,眼泪流干,继之流血,血迹染在竹上。站在君山最高处,东望岳阳楼耸入云端,西观百丈峰,层峦叠翠,真使人乐而忘返。过了洞庭湖,顺沅江来到桃园县地界,这是陶渊明作《桃花源记》的地方,因此叫桃园县。天到巳分时,王爷赶路有些饿了,问:“海川,咱们是不是该吃饭啦?我觉着肚子发空了。” 侯老侠客一指,道:“前面就有个通街大镇甸,咱们到那儿打尖吧。” 爷儿五个来到切近,这个村镇有几千户人家,东西长街有三条。他们爷儿五个走的是正街,来到东村口,路旁有个大石碑,上有六个字:桃园县杨家庄。进了街一看,来往的人跟流水似的。路南里是个大庙的红色后墙,虎皮石的下基,看这庙的样式,规模很大,墙里面可能是个大花园,参天古木。 走到庙的西边,是个大高坡,庙墙从后面看很高,从西看就不高啦。这大坡和西庙墙连着,墙比土坡只高一尺多,坡上有大片的果木树,绿叶成荫。过了十字街路北有个大饭馆子,黑匾金字:杨家酒楼,里面刀勺乱响,香味到了街上。两层楼楼窗门开着,爷儿五个进来,楼下已经是座无虚席啦。一个年轻伙计,乐嘻嘻地走过来道:“爷台上楼吧,楼上看座位。”五位顺着东面腾腾腾上了楼。 他们来到南楼窗下桌前就坐,王爷脸沖北,侯老侠脸沖东,海川沖西。 王爷知道那两个孩子不愿意跟他们三个人在一处坐,便道:“伙计,你先给我们这两个学生找张桌儿坐下,叫他们单吃。”伙计答应着把他们俩让到东边一点,在对着楼梯口的那张桌上坐下了。 伙计用布巾擦抹桌子道:“爷,用什么酒菜?好给您准备去。”老爷仨要酒要菜,一会儿就喝上啦。伙计这才来到二小面前:“二位少爷等久啦。” 一边说话,一边在瞧他们俩。九龄有心,从一进饭馆就发现伙计们总偷偷地看他们。九龄问:“伙计,你过来。”说着九龄掏出二两银子:“给你买双鞋穿吧。”伙计眉开眼笑道:“谢谢二位少爷,让您破费。”“唉,伙计,你给我配四个酒菜,半斤一壶的酒,来上两壶。”“可以。”“你不必拿酒杯,这两壶酒拿来,放在我这边一壶,放在我哥那边一壶。”“少爷这是为什么?”“你不知道,那边三位都是我们的长辈,不年不节不许我们喝酒,我们必须偷着喝。”伙计答应啦,时间不大,菜都端上来,放好盘碟筷子,把两壶酒放在桌子腿的旁边。司马良胆小,说:“九龄,师大爷看见要责备的。”九龄摇头道:“咱故意让王爷瞧见,他心善,瞧见就得说,拿上来喝吧,这就算奉明文,然后咱每人再要半斤,师大爷就不好意思说咱啦。”司马良一听,对呀!两个人一猫腰,拿酒壶喝一口,然后直起腰来吃菜,再一猫腰喝口酒,直起腰来吃口菜,旁边吃饭的看着都发笑。王爷一眼就看见啦:“你们俩人真可气,想喝酒拿上来喝,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九龄一挤眼,赶紧站起来,立刻把伙计叫过来:“再给我们每人来半斤。”伙计答应着把酒给送来。侯老侠一乐:“您太惯着他们,就让他们撅着屁股喝吧,您这一句话,他们奉明文啦。”其实侯老侠早看见啦,就是不说话。爷儿五个在两个桌子上,开怀畅饮。 正在这时候,楼梯“腾腾”一阵响,上来两个人,吃饭的人们一看,嘿! 真有长得一样的人。前边那位一身蓝绸子衣服,梳着沖天杵小辫儿,前发齐眉,后髮披肩,瓜子脸蛋,面色红润,跟九龄长得一模一样。后边那位一条大辫子漆黑刷亮,长方脸型,浓眉大眼也是一身蓝,跟司马良长得差不多。 伙计先生们都跑过来道:“二位小少爷,快快坐下吧。”这二位挨着九龄他们这张桌坐下。伙计端酒上菜侍奉殷勤。九龄就明白啦,这二位不同一般人物。他低言悄语:“哥哥,怨不得伙计瞧咱,原来咱俩跟这两人长像相同。 干脆,叫这二位付咱们爷儿五个的饭帐吧!“司马良知道他又要冒坏,道:”你不要胡来。“”您放心,我给他来个迷魂掌。“说到这里,九龄一招手儿:”伙计。“伙计马上跑过来:”二位少爷添酒上菜吗?“九龄一摇头:”不,我看旁边这二位是英雄,你告诉帐桌儿先生和那二位少爷,他们的饭帐我们付了。“伙计过去一说,那个梳沖天杵的一瞪眼:”胡说,怎么能让客人付我们的饭帐?不行不行。“九龄马上站起来一抱拳:”二位兄长,小弟见二位兄长仪表非俗,十分敬爱,想跟二位兄弟近乎近乎,一定付您二位的饭帐,您不同意那是瞧不起我们。“那边二位也都站起来:”两位贤兄太客气啦。我们虽说萍水相逢,可是一见如故哇,干脆,咱们搬在一起用酒吧。“ 第111页 九龄一笑:“恭敬不如从命,请。”那两个小孩立即派伙计把酒菜都放到一处,四人坐好,又叫伙计添酒上菜,跟九龄长得一样的那位说:“你告诉帐桌,我们吃多少,钱都记到家里帐上。”伙计答应着,九龄一拉:“谢谢二位兄弟的美意,我们人多。”他一指旁边桌上:“那儿还有三个人哪!”没想到这两个小孩儿毫不在乎:“没关系,有多少人也不要紧,把那张桌的饭钱咱们一块儿给了。”伙计答应着走啦。 九龄心里美滋滋的,让酒让菜,“请问二位兄弟怎么称唿?”梳沖天杵的这个指着他自己:“在下姓杨名叫小翠,他是我哥哥叫小香。都是父传子授的艺业,我的外号叫铁腿鹿,我哥哥叫插翅鹤。没领教二位哥哥怎样称唿?”九龄一指自己:“我叫多臂童子夏九龄。他是我哥哥玉麒麟司马良。” 小翠小香都作揖道:“久仰久仰。”这二人也连连作揖,“不敢不敢,请问,您和这饭馆怎么这么熟悉?”杨小翠一笑:“夏兄有所不知,这个买卖是我家的。我们住在后街,家父也是老武林出身,子不言父名,他是上万下春,江湖人称展翅大鹏。我们中午每天练完功,都到这儿来吃饭。”九龄点头,四个彼此劝酒,越喝越投脾气。一问年纪司马良、夏九龄比杨小香、小翠他们大,就唿兄唤弟,喝的得兴高彩烈。 小翠问:“夏哥哥你们能不能到舍下去一趟?一来使小弟尽地主之谊,二来多盘桓几日,三来尚有大事相求。”这两个人一听,九龄问:“您二位有什么事情呢?”小翠的脸一红,唏嘘半天,最后才说出来,“司马哥哥、夏哥哥不知道,我和兄长从幼小随爹爹练艺,由于我们两个贪玩,把大好时光白白过去,辜负了古圣先贤的教诲,大禹圣人惜寸阴,陶侃贤人惜分阴,所谓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直到现在本领也不高,前几天我们到东口大庙后边去玩儿,在土坡上往后院里边看,发现庙里有个小孩儿,年龄比咱们都小,长的挺好,最叫我和哥哥好奇的地方是他左手持刀,正在练艺。他看见我们就大怒起来,飞身上庙墙来到土坡上,破口便骂,激怒我弟兄,亮刀动手。我二人不敌,都叫那个小孩给打啦。我们又不敢向父亲说出来。今天遇见二位兄长,能否助我们一臂之力呢?”九龄一听很高兴,“杨兄弟,你们两个的事,就是我们两人的事,也不是九龄说大话,只要到那儿,咱就把脸面找回来。他是包子,把馅儿给打出来!他要是鸡蛋,把黄儿给打出来! 不过……“小翠一瞧怔了,问:”夏哥哥有什么难处吗?“”唉,你不知道,你看。“九龄一指那张桌的侯振远:”你知道那个白鬍子老头吗?“”那是谁呀?“九龄一吐舌头,”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是我们的师大爷,山东侯振远,人称圣手崑崙镇东侠。“”啊,大名鼎鼎的老侠客,知道。“又一指海川,”你看这位挺怯的。“司马良一听,心说你怎么信口开河说师父怯呀?正想指斥,小翠忙问道:”那位是谁呀?“”是我们的师父,北京童海川。“”啊,是不是新出世的英雄,北高峰献艺贺号的镇八方紫面崑崙侠?“ “对,你怎么知道?”“最近有武林同道来我家提过。”九龄他们一高兴,心说:师父的名声比我们走得还快哪!小翠又问:“当中坐的那位是谁呀?” 九龄一琢磨道:“更了不起,有这么句话。与虎同眠,焉有善兽,与凤同飞,必定俊鸟。”“是谁呀?”“威振武林,名声太大啦,他姓胤名叫胤祯,顺天府人氏。”“有美称吗?”“有,江湖人称天下第一侠。”司马良一听,心说:好么——你真能胡诌! 九龄跟小翠商量:“你先叫伙计过去跟那个老头说,饭帐您二位付了。 他们只要答应了,就可以请到府上去啦。“小翠一听:”好办,伙计过来。“ 伙计来到近前:“什么事呀,少爷。”小翠掏出十两银子来:“给你的。” 伙计可没想到,忙谢道:“哎哟,我谢谢少爷,您高兴啦,为什么赏小的这么多钱?”“你带起来。”“是。”小翠一指镇东侠:“你看见那个白鬍子老头儿了吗?”“看见了。”“你过去把三位的饭帐只要付下来,十两银子归你。你要付不下饭帐来,今晚上你就捲铺盖回家!”伙计可吓坏了,没法子,他满脸笑容奔侯老侠来啦。“老爷子,嘻嘻嘻……”两只手直揉搓:“老爷子,再给您添些酒吧?”侯老侠一摆手:“张落别的客人去吧,要酒的时候叫你。”伙计可站着不走。老侠一看,问:“怎么不走哇?”伙计低着头儿:“老爷子,看您老偌大年纪,依然这么健壮,真是盛世蓍英,一定儿孙满堂多福多寿!您是位修好的人哪!”王爷、海川都纳闷儿,这个伙计要干什么?老侠一笑:“伙计贵姓?”“免贵您哪,我小子叫刘二。”“刘伙计,你有什么事吗?”“唉,老爷子,不瞒您老说,我现在正着急哪!”“有什么着急的事儿?”“我刘二是本镇的人,家里有个光棍儿的父亲,三个没娶媳妇的哥哥,两个没成家的弟弟,加上我们两口子,就指着我一个人在饭馆儿侍候爷台们,很不容易口哇!可不顺心的事儿都叫我赶上啦,又来了亲戚,我寡妇岳母,还有三个寡妇大姨子,两个没出门子的小姨子,这二十来口人我养活不起呀。”老侠一听,道:“你先等等说,你们家里人跟来的亲戚,男女搭配太合适啦。”“哟,老爷子您别给配对儿啊。”侯老侠他们老三位都笑啦:“刘伙计,你跟我念叨这个干什么?”“唉,老爷子,我今天要得笔外财,就看老爷子可怜我啦。您要赏脸一点头儿,我就承您的恩啦。 第112页 您只要一摇头,小子我就捲铺盖回家,饭碗就算砸啦!“说着话,刘伙计挺难过。侯老侠喝着酒问他:”作文章也要有个题呀,你只问我答应不答应,不说什么事,我不能答应。“刘伙计才把事情提出来:”您只要让我们公子爷付了饭帐,十两银子就是我的啦。老爷子,小子谢谢您啦。“刚才九龄跟小翠他们一答话,侯老侠就生气啦!好小子,初入江湖,就学这坏毛病,指人家的迷魂掌要吃人家,小小年纪不学好。说:”刘伙计,不是老夫脸硬,我这人一辈子没吃过别人。不过十两银子吗?你家少东家不给,我给你,这没有关系么。“刘伙计说到舌敝唇焦,老侠执意不肯。 这时候杨小翠走过来,乐嘻嘻地给侯老侠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人家,后辈知道您哪,您老人家姓侯名廷表字振远,圣手崑崙镇东侠侯老侠客爷,对吧?”跟着又给海川作了一个揖,道:“后辈也认识您哪,您老姓童名林表字海川,镇八方紫面崑崙侠。”说完了又转身给王爷也深深地施了一礼:“这位老人家,我也认识您哪。”王爷一听,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也认识我呀?一定是九龄这个冤家信口开河说的。便问:“噢,你也认识我吗?” “认得。您是顺天府京都大地方的人氏,姓胤单字名祯,江湖人称天下第一侠。”双侠一听,差点儿乐出来。王爷可大笑起来。心说:好小子,给我贺了这么一个号!“对对,我是天下第一侠,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杨小翠心里高兴啊,“三位侠客爷,在下叫小翠,家父展翅大鹏杨万春,也是当代武林中的人。他常常教育我们遇高贤不能交臂而失,必要请到家中聆教,以增见闻。今天三位侠客爷莅临敝处,如果不请到寒舍款待,家父定要申斥。 因此叫伙计刘二说,我付您饭帐,以便恭请三位侠客爷稍留片刻,光临我家。 不知三位侠客爷肯其赏脸赐光吗?“王爷一听,自己此番出京,原为广交英雄,怎能不去呢?问:”侯老侠、海川,要不咱们就去见见这位杨老英雄?“ 老哥俩也乐意:“好吧,等吃完饭再去。”小翠不答应,“三位老侠客,这里人多也吃不好,还是请吧。”爷仨无法,只好跟着去了。 小香、小翠恭请他们五位,从酒楼出来到十字街往北拐,来到后街一条东西的大街,再往西,路北广亮大门,门前四棵龙爪槐。一个家人正出来,一见小哥俩立即垂手侍立。小翠道:“你去告知老爷子,三位侠客爷来拜访,请他出来迎接。”“是。”家人赶忙跑过去。一会儿,有人笑着出来:“哈哈哈,哪三位侠客大驾光临哪?”王爷他们一看,这老人身高七尺,背厚肩宽,一身米色绸长衫,白绵绸裤褂,高靿白袜子,大红缎子朱履,古铜色的脸膛儿,浓眉金眼大鼻头,四字海口,连鬓络腮一片花白鬍鬚,光头没戴帽,顶还没谢,花白剪子股的小辫。精神百倍,正是展翅大鹏杨万春。 杨老英雄是武术世家,亲戚朋友很多都会武艺,威名远震。他十分好客,凡是过往同道,认识不认识都要款待。这样一来山南海北的武林人物,如水之东海,全都来啦。这样一来,就有些应接不暇,真是坐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老英雄一想:干脆开个酒楼,专为朋友来吃饭。小香、小翠也和他父亲的性格相同,但是小哥俩没经验,有的人把他们俩吃得泰山不卸土,可一提武术,连个旋风脚都不会。老英雄就说过他们小哥俩,今天又听伙计们说来了三位侠客,老英雄一想:又是来骗大米饭的吧?这才出来,可他一看大吃一惊,贝勒爷气度安详,雍容华贵。侯振远形神潇洒,风采可爱。童海川,浑金璞玉,内力充沛。杨万春就知道不是常人,抢步拱手:“不知三位侠客爷驾到,恕在下未曾远迎,请多宽宥。”侯老侠伸手相拉:“老英雄334请起,冒昧造访,阁下海涵。”“哪里,此处非讲话之地,大厅待茶,请。” 转过屏风墙,众人来到大厅。 杨万春细问了侯老侠,接着又问海川,海川也说了。跟着又问王爷:“请问胤老侠客的老师是哪一位?怎么对您的鼎鼎大名,过去不曾知道?”老人家侯振远告诉杨万春:“老英雄不知道,这位是当今康熙万岁耀的四皇子,分府固山多罗贝勒府爱新觉罗氏雍亲王爷。”吓得杨万春颜色更变,立即跪倒身形,以头碰地:“草民罪该万死,亵渎王爷,给王爷磕头,望王爷恕罪。” 王爷站起来搀扶:“老英雄,这次本爵是私自离京,还要敛迹一些为好,不要声张出去。”“草民知道。”又细问为什么来到江南?海川把上项之事说明。杨万春非常高兴道:“小翠、小香,你们快去柜上要一桌最好的菜来。” 海川忙拉住小翠道:“一定以牛羊二肉为好。”又叫九龄他们拜见万春。杨万春也叫儿子拜见王爷他们,王爷特别喜欢。小香他们四个人手拉手出去了。 半天工夫,酒菜到齐,下人调摆桌椅,酒菜放上。杨万春让座:“爷请上坐。”王爷一摆手:“不忙,叫下人把四个孩子找来。”杨万春知道王爷爱惜这四个孩子,马上派人去找。家里门外,屋左房右,再找这四个人踪迹不见。过了很长时间,院里有人喊:“少爷们回来啦。”下人挑帘栊,王爷他们一瞧:“这是怎么啦?”司马良、夏九龄滚了一身的土,十分狼狈,四个人低着头,脸蛋臊得通红,眼里含着泪,一声也不言语。海川对于司马良、夏九龄这两个孩子,从心里爱,就是他这人爱孩子,总像跟谁呕气似的,心里是一团火,可以说血心热胆。现在一看九龄他们这样,能不着急吗:“你们干什么去啦?”海川问的很严厉。王爷不愿意啦:“海川轻声些,把孩子们吓着。龄儿,你们上哪去玩啦,怎么弄成这样?”九龄才备叙前情。 第113页 原来他们四个人从家里出来,先到酒楼叫底下人快把饭菜送到家里去。 四位一商量,趁着有空儿,为什么不找那个孩子去呀。司马良不乐意:“你们要去庙里打那个孩子,万一打不了人家,咱们挨了打怎么办?要是把人家打了,人家长辈出来咱怎么办?这事叫伯父、师父知道准不行啊。”九龄一听很不高兴:“就是你怕事,大丈夫为朋友则生,为朋友则死,讲义气,重情谊!现在咱朋友有事,怎能袖手旁观!再说可不是吹,到那里就把他给揍了,出了事有王爷顶着呢!”小翠又问:“是不是回去拿刀去?”九龄摆手:“不用,我们的兵刃在身上带着哪。”他们计议停妥,顺正街可就往东了,轻车熟路,来到土坡上。小翠一指东庙墙,四个站在墙外往庙里看,院子很深,几十棵大树,枝叶茂盛。果然那个孩子左手拿刀,正练功哪。一张娃娃脸,面似粉团儿,重眉大眼睛,沖天杵的小辫儿,一身宝蓝衣褂,薄底靴子,长相真俊。小翠一指:“就是他!”九龄一瞧,把嘴一撇,满心的瞧不起:“别管啦。”九龄一声咳嗽。这孩子一抬头,他看来了四个,垫步拧腰,“嗖” 的一下就蹿上来,站在小翠的面前:“你们又来捣乱!上几次还没把你们打怕?”九龄一瞪眼:“站住!小娃娃你真大胆!敢打我的弟弟,你不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吗?”那孩子一听,浓眉往上一挑,一阵冷笑:“呵呵,助威的人来啦,好哇,来吧。你们一齐上,小太爷不怕!”九龄一乐:“打你何须人多。”说着撩长衫,“哗楞楞”,套挽手一抖链子槊,蹦过墙去。“来吧,进招!”九龄左手鍊子槊“哗楞”一涮,右手鍊子槊,“丹凤朝阳”照定小孩儿太阳穴就打。夏九龄的链子槊快到啦,那孩子随着往下一矮身,左脚往左边一滑,左胳膊肘儿顶着刀背,刀刃沖外往九龄腿上一抹,九龄心说好快呀。九龄摇双槊,脚尖点地,纵身起来从刀上过去,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孩可厉害,他左腿抽步又回来,跟着右脚往里合步,左手一按刀把,正腕子拿刀就噼。九龄还没回过身来,只好猫腰一撅屁股,那孩子抬右腿就是一脚,“嘭”!把九龄踹出一熘滚儿去。九龄滚出去,鲤鱼打挺儿起来还没站稳哪,这孩子蹦起来上去又一脚,九龄再起来,再踹一脚。九龄长这么大可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他都要哭哇!司马良同仇敌忾,掏出链子锤,“哗楞”,双锤一悠,从这孩子的身后,“枯树盘根”扫堂锤就到啦。这孩子“张飞骗马”,左手持刀反手一抡,左脚扬起,右脚跟过,从司马良的锤上过来,就势一长身,躲左腿,左手刀撩阴一刀,司马良撤左步,双锤盖刀。可这孩子借势变式,坠肘沉肩,滑左步左手刀摸过来往上撩。司马良若不撒手扔锤,两只手全都得掉下来,只听“噹啷啷”双锤落地,“扑通通”,司马良被一脚踹倒。小孩子把嘴一撇,“再来捣乱,一定杀死你们!”九龄哥俩一身土站到那里发怔。小香、小翠只好给掸掸土。九龄不叫往下掸土,他明白,师父童林表面严厉,可心里很疼我们哥俩。如果要知道我们两个受了欺负,师父就要管。即便师大爷不让管,只要在王爷面前一掉眼泪一撒娇儿,王爷就不干啦。小翠直道歉:“真没想到,二位兄长受委屈了!”九龄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吧。”四个孩子才回家。 王爷一听海川问得很严厉,不乐意啦:“海川,你不要管,我来问。你们四个都过来,说说你们干什么去啦?”四人过来行礼。九龄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王爷一听就恼啦:“这是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欺负人!海川,你去带着他们到庙里问问,这还了得。”其实海川也不高兴,我的徒弟,我自己都捨不得打,叫你们打着解闷儿去。侯老侠过来问:“九龄儿,这孩子为什么打你们?你们去饭馆为什么又到庙里去啦?你怎么知道庙里有这么个孩子?你们四个,人家一个,到底是谁寻谁的晦气?你们俩挨打,为什么小翠哥俩没挨打呀?”九龄没回答。小翠过来道:“老伯父,我和哥哥早就挨过打啦。”老侠大笑:“好诚实的孩子!不用问,你们挨了打,想约助拳的,没想到这助拳的见义勇为,可惜身不量力,也叫人打回来啦。既然打回来,就该把身上的土去掉,吃个哑巴亏才是,为什么带着幌子回事?知道王爷疼你们俩,带给王爷看的,好借王爷的力量,叫你师父给你们找面子去。我没说错吧?可恶的东西,把土掸了去!”司马良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嘟囔:“你偏逞能,都叫师大爷猜着啦!”气得王爷也大笑起来:“这九龄奴才,连我都算计!杨老英雄,您知道怎么回来?”展翅大鹏杨万春长嘆一口气道:“唉,爷驾,二位侠客爷,有所不知啊,这件事草民早就知道。我两个犬子被打,有人告诉我啦。可这孩子使用左臂刀,这我犹豫不定,不敢前去。” 王爷听了不解:“为什么呢?”杨万春说出一番话来,大家一听点头赞嘆! 原来杨万春有个胞妹,当年嫁到沅江下游柴禾口,小地名叫西湖城。这个地方地势低洼,北面的沅江,就如同在半空中悬着一样。妹丈姓洪名利字炳南,家传的武艺,使用左手刀,外号左臂神刀。这刀招一共是六手,夫妻成家之后,十分和美,杨氏既勤劳又贤惠,一晃六年过去。洪利每天用早功,他练刀总在自己后院,院墙是用荆苕编的,从外边可以往里看,这么多年来,功夫从不间断。没想到有个偷艺的,把他的六手左臂刀给偷去啦。这年洪利打算去广东访友,大奶奶一听,并不拦阻,但是夫妻商量:“男儿志在四方,万里人需行万里路,太史公週游名山大川,才作出好文章来,为妻怎能相拦呢?不过我已怀孕,是否等到为妻分娩之后再走呢?”洪利摇头:“不,我说走就走,至于生孩子,有邻居帮忙,也没什么。不过我何时回家尚难预料,你要生个男孩儿,在左边耳下扎两个字叫‘玉耳’。要生女的,在右耳下扎两个字,叫‘玉莲’。这就算给孩子起的乳名儿。”嘱咐完了,洪利就走啦,直奔广东省而来。 第114页 广东龙门县青龙街东口有个八卦堂药铺,这个药铺的掌柜的,是一位内外两科的好大夫,姓王名十古。他这名字,王字把当中一竖抽出来就是八卦之中的干卦,干三连。如果用这一竖把三卦当中一隔,就成了坤卦,即坤中断。干为阳、坤为阴、阴阳相辅即为两仪。十字四个头儿为四象,古字五笔为五行,他这名字包涵两仪四象五行。这个人不但深通医理,而且是一位武术大家。幼年之间,三入嵩山少林寺,在大殿的匾后头巧得少林寺十三节人骨鞭;在后阁佛楼上,因为本庙方丈一圆大法师的玉成,巧得寺中礼芨的无价之宝:天罡鞭三十六只手的鞭图。他回到家中总不出户,四十年,精研鞭法,得其精髓,并且加以创造为活把鞭,成为江湖第一条鞭,并且还有自己的五行八卦掌,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式,业已练成,人称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今年已经七十岁,文武两科,内外两家,俱臻绝顶。洪利就为拜访他才来到青龙街。等到了东口,一看路南过街的大影壁,路北广亮大门,八棵龙爪槐,大门关闭。上首挂着木牌,有四个字:“今日停诊”。 洪炳南一阵沉吟,自己不远千里而来,不能空回,但是机缘不巧哇,洪利来到西口路南的王家老店。伙计接他到跨院儿,擦脸漱口喝茶,吃完饭独对孤灯,闷闷不乐。伙计看出洪利有心事,便问:“客人不是本地人,府上哪里?” “湘西桃园县。”“喝,可真不近哪,您到这边有什么事干哪?”“我来访个朋友。”“是什么地方的?”“就是你们青龙街的,八卦掌王老侠。”“哟,这老爷子不在家吧?”“对,你晓得这位王老侠去什么地方啦?”“知道,他去北省啦。”“暂时回不来吧?”“回不来,我们店里有好几位病人,都等着他回来哪。”洪利一听,看来这次不能相见啦。 次日算帐离店,出了街口,他蓦然间想起一位了不起的武林前辈,也是本地人,是上三门中掌门门长、三清教掌教教祖,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观主,复姓欧阳单字名修。这位老剑客爷,年逾百岁,掌教多年,武功已是炉火纯青,是一位上十二剑客中的有名人物。幼年慕北宋贤相欧阳修的品德,自己改名为欧阳修,隐居此处多年。于是,洪利催船来到寒风岛。 下船后顺着石级往上,青山叠翠,风景清幽,洞天福地,使人心旷神怡。山上万绿丛中隐现红墙,到了祥慈观东角门儿,用手扣打门环,出来个一身青的小老道儿:“无量佛,檀越找谁呀?”洪利抱拳:“弟子湖南洪利,来拜见欧阳仙长。”小老道笑着单掌打稽首道:“无量佛,洪檀越,你的造化不小,请吧。”洪利欢喜若狂,过三层殿,来到东配殿。小老道一挑帘,洪利抬头看,迎面几案八仙桌上垂首椅子前,站着一位鹤髮童颜,仙风道骨的老剑客,古铜色的道袍,杨木道冠,玉簪别顶,一部大白鬍子飘洒在前胸。洪利抢步跪倒磕头,道:“老前辈在上,末学后进晚生洪利拜见老人家。弟子久崇您老,有意拜师,可是弟子愚钝,不知老人家能将弟子列入门墙听教吗?”欧阳老剑客,当年在陕西风翔府城南金风山玉皇观,后来收了个徒弟,又把徒弟的亲弟弟也给收下了。而这个徒弟是和尚,僧道不能并居,所以玉皇观改为古剎玉皇顶,这座庙交给徒弟掌管。老人家回到广东祥慈观下院来住,算来已经十几年啦。洪利要拜师,老剑客给扶起来道:“炳南公,不可如此,我们做个朋友吧。”尽管洪利苦苦地哀求,老人家也不收。洪利依然恭恭敬敬给老仙长磕了八个头。 小老道给洪利安排了住处,没事的时候,二位经常在一起下围棋。洪利的棋份可不低,有时谈起武术,欧阳爷问他:“贤契的左臂刀,会多少手? 练练看看。“炳南练完了六手。”你再往下练。“”弟子就会这些。“欧阳爷点点头:”这就不错啦,这左手招术都快失传啦。好吧,还有后六手给你续上。“从这天起,除了下棋品茶,就是切磋这六手刀法。本来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何况洪炳南聪明绝顶。光阴荏苒,日月穿梭,眨眼就是六年。 这天他们二位下了一盘棋,欧阳爷开局不利,等到了中局,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可炳南只顾征战,忘了自己的家啦,稍一计算失准,被欧阳老剑客反过手来,反败为胜了。他推开棋盘,道:“无量佛,哈哈哈,贤契,怎么这盘棋您倒输了呢?”洪利说:“老师的棋份儿比弟子高明啊!”欧阳道爷一摆头:“非也,如果真比你高明,那么开局就不致落后。看来你输在棋胜不顾家啦!”洪利一怔:“啊!”不由地一阵难过。便道:“老人家对晚生有责备之意,弟子遵命就是。”“等一等,你我总算有缘。”说完了到鹤轩里屋,取出了一口刀来,绿沙鱼皮鞘,金什件很讲究。老仙长一按崩簧把儿,“呛亮亮”声音如同龙吟虎啸,刀一出鞘,“唰”的一下,好象一道电闪,夺人二目。这口刀四尺长的刀苗子,背够一指,刃中一丝,锋利无比。 “炳南,这口刀叫八宝电光刀,玉金锻造,千锤百鍊。这口刀斩金断玉削钢剁铁,望你善用此宝,保你一世成名。”炳南连连摆手:“老师,弟子绝不敢要,怎能夺老师所爱呢?”“无量佛,宝刀宝剑虽好,终是杀人利器,出家人杜绝贪嗔痴爱,要它无用。不过此物在山人手中数十年,未敢妄伤一人,希望你不要错用它也就是了。”洪利跪倒磕头,接过宝刀悬于肋下。仙长取纹银五十两,给洪利权当路费,洪炳南叩头告辞。 第115页 洪利走出广东想回家,无奈又一回想:此次到广东,得遇老前辈,学艺赠刀,要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回家,真对不起老人家心血栽培,不如在江湖游歷闯荡,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不能虚度年华。洪炳南就在南七北六十三省游歷了十二年,名誉远震。前后十八年,贤臣怀故土,良鸟恋旧林。洪炳南归心似箭,昼夜兼程并进,直奔柴禾口西湖城。等来到西湖城一看,傻眼啦! 柴禾口一带十几个村子全没有了,成了一片汪洋,周围芦草丛生,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洪炳南二目发直,手足无措:“哎呀,我的家哪?一定被大水沖走。我洪利家败人亡啦!”他放声大哭,抖肺搜肠,泪如泉涌,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啦。 不知过了多大工夫,一口浊痰吐出,悠悠气转,觉着耳中作响,眼前金花儿乱蹦。自己坐在地上,旁边站着个人。炳南一看是个花白鬍子的老人,十分面熟。便问:“啊,您不是东湖城的孙奎大哥吗?”“不错,你是谁呀?” “小弟洪利。”“哟,你是炳南大兄弟?兄弟呀。”孙奎猫腰抱住,放声痛哭。“兄弟,两世为人哪!你只顾访友在外,可苦了弟妹侄儿,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啦!”炳南一听,犹如万把钢刀扎于肺腑。孙奎才备叙前情:“洪贤弟,你走后不久,弟妹生下一个男孩,长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弟妹在孩子左耳后扎了”玉耳“二字,给孩子起名叫玉耳。哪里想到,在第三个年头上,连连下雨,沅江决了口了,大水灌到柴禾口,这一带村子无一倖免,连根草都是后长的。”说到这儿,洪炳南泣不成声,问:“孙兄,您怎能逃出虎口?”“唉,别提啦,你知道我是货郎,走街串巷,闹水那天我去沅陵城里贩货,货主叫我喝了几盅酒,晚上走不了就住在城中,才倖免于难。”洪炳南哭得死去活来,孙奎劝解半天:“兄弟,你最好还是到孩子舅父家中探询一下吧。”洪利拭泪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这才奔杨家庄而来。 到了妻兄家门口,他脸一红,真是没脸见人哪!磨蹭了半天,这时从里边走出一位家人问道:“这位找谁呀?”“我是柴禾口西湖城洪利洪炳南,来拜见你家员外。”“哟!您是洪姑老爷,快请进。” 客厅之内,由于九龄他们被打,杨老英雄正在说这件事哪:“十几年前闹大水,一家沖走,妹妹外甥生死难明。妹夫远离乡342井,十八年未有音信。怎么出现用左臂刀的呢?这个孩子和妹丈有没有天缘?再说火神庙的方丈,与我也有一面之识,怎能为此伤了和气哪?”王爷听完,说:“老英雄不必难过,洪老英雄吉人自有天相,将来一定团聚。至于这个孩子,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叫海川他们爷儿几个看看去。”王爷一说,大家认为可以。正要去火神庙,家人跑进来道:“老员外,西湖城洪姑爷来啦。”“啊,现在哪里?”就听院中有人哭:“大哥,我没有脸面来见您哪。”家人挑帘子,杨万春一看悲从中来:“妹丈啊。”洪利跪下,万春也跪下,抱头痛哭。侯振远过来劝道:“二位老英雄,既是至亲,久别重逢,应该高兴啊,免痛吧。” 王爷、海川也劝。把哥俩拉起来,家人端来脸水。洪炳南热泪直流,把十八年的事情都说了。杨万春赶忙拉洪利过来,道:“妹丈,这是当今万岁爷的四皇子雍亲王爷,快行礼。”炳南怪纳闷,怎么皇上儿子跑到我大舅子家里来啦?便给王爷行了礼。杨万春又把侯、童介绍完了,小香、小翠过来给姑父叩头。炳南看这两个孩子想自己的儿子,要活着也这么大啦,未免又伤感一番。炳南又到内宅见过小翠的母亲,又是伤悲又是喜,这才回到前厅,分宾主落座。 洪炳南很爱这四个孩子。夏九龄这小孩心眼多,他叫小翠把姑父请到厢房,问:“老伯父,您在广东学的也是左臂刀吧?”“对对,少侠客问这个干什么?”“您不知道,前街庙里住着一位使左手刀的,他说天下独一家,我们四个都叫他给打啦!我师父正要找他去,不想您来了。”炳南公一想:怎么?又出了使左手刀的啦?问:“这人有多大岁数?”小香刚要说,九龄接过来啦:“老人家,这个老头大约八十多岁。”“啊!”洪炳南一怔,这么大年纪使左臂刀,没有容人之量,打这么大儿的孩子,真不象话!“孩子们,咱们吃完饭去一趟看看。”“您老人家现在就去吧,把那老头给教训完了回来正好吃饭。”九龄这么个一说,炳南活了心:“好吧,咱去看看。” 这时候家人很忙碌,出来进去穿梭似的,也没注意。爷儿五个一直来到庙后边,炳南干什么来啦?倒不是为了打人,他想这左臂刀没人会呀,这老头是谁呢?他急于知道究竟,所以才来。上了土坡,小翠商量着说:“姑父,您们在这儿等着,我去诓他。”杨小翠到庙墙切近,探头儿往后院一看,这小孩儿正练刀,抬头就看见小翠了,喊道:“小辈,你们真不知羞耻,又来捣乱,捉住你绝不轻饶!”小翠一瞪眼,“你敢出来吗?咱们再试试。”这小孩儿拧腰就蹿出来:“哪里走。”小翠一招手:“这边来。”撒腿往西跑。 第116页 后边这孩子也追下来。炳南一看:“那不是个孩子吗?哪里是老头儿啊!” 九龄一吐舌头:“他刚刮的脸吧。”洪老英雄这个气呀!一见这个小孩儿心里一阵难过,这个孩子的长像,好象跟自己小时候差不离,如果不是大水降临,我的儿子也有这么大啦!洪炳南刚要说话,那孩子拉出刀来就瞪眼道:“你这么大的年纪,也这样无知,助纣为虐!亮你的兵刃,咱们比试比试。” 炳南公一看这孩子拿刀的架式与自己一样,心想我看看他的招数,是谁家子弟?他也一伸手,“呛亮亮”,拉出宝刀,这个小孩儿也怔啦,怎么这老头也会左臂刀?想着,往前一凑步,用刀照定炳南右肋便扎。炳南往下一矮身,躲右步往右甩脸,这手叫“铁牛犁地”,鼻子尖儿真快擦地了。左手刀扭小孩儿的腿腕儿,小孩当然要蹦起身来。洪炳南的招儿鬼没神出,他收右腿,左手刀用了一招叫“巧摘天边月”,刀尖儿正扫在这小孩儿的耳垂儿上,老英雄绝无伤孩子的心,当刀尖儿沾上耳垂儿,一个绿豆粒大的血珠儿就出来啦。这时老英雄已看到这小孩的左耳下有两个小字“玉耳”。炳南公赶忙抽刀还鞘。 正在这时,顺庙墙从南往北,有人念佛:“南无阿弥陀佛,洪施主,千万别伤此子,贫僧来也。”这孩子一看和尚,自己又吃了亏,“哇”的一下就哭啦。和尚把孩子搂在怀中,十分疼爱。炳南一看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名唤普妙。这个人专门配一种放火的药,作为暗器使用,当场动手之际,把药弹在对方身上,立刻起火,十分厉害。他有个外号:神行赛罗宣,这个人的脚快,罗宣是火神爷的名字。普妙原来是个俗家,名叫宋远志,有个外号:神得狸子,是个不齿于人类的坏贼,杀害少妇长女不计其数。到三十多岁啦,他坐定了一想: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的男儿,十月怀胎,父母生养,羊羔跪乳,马不欺母,难道说自己就不如禽兽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哇,我十年来胡作非为,害了多少姑娘媳妇!我应该悬崖勒马,放下屠刀。 他把牙一咬,夜行衣一烧,投奔了这火神庙的方丈,只说家贫向佛,愿意皈依三宝。方丈给他剃髮为僧,赐名普妙,教他参禅打座,焚香念经。但普妙坐下闭上眼睛后,怎能息心静虑呢?被自己害死的那些姑娘媳妇,都呈现在眼前。普妙买了两口短刀,放在自己的左右,只要闭上眼睛刚一想过去的事,随手拿刀照头上“嘣”就是一刀,血刷的流下来:“弥陀佛,弥陀佛。”刚一想过去的事,“嘣”又是一刀,血往下流,口诵佛号。砍得脑袋伤疤太多,又砍身上。三年光景,从头到腿都砍到啦,这一身的伤疤,没法救了。老方丈圆寂,普师父升了首座。 普妙早就认识炳南,愿学左臂刀,洪利婉言谢绝。所以普妙最后决定要偷他的招数,每天在篱笆外面,一点声息没有,费了几年的工夫才把这左手刀全部偷会。洪炳南离家出走,当杨氏安人生这孩子的时候到了满月,特请普师父来,给孩子刺了玉耳二字,并且拜了师,普师父每到年节都要来看望玉耳母子。万万没想到玉耳到三岁上,正值伏汛季节,连连下雨。这天天已经快黑啦,杨氏安人用一个大木盆放好水,给孩子脱光正要洗澡,天崩地裂一声响,把杨氏安人给震昏过去。等安人醒过来,大水就到了。“哗”,这水就把木盆冲起来,哭声喊声,都被大水淹没了。 在沅江下游有个大村子叫洪家堡,有个老员外名叫洪方。他家大业大,骡马成群,米粮成囤,是个大财主。两口子跟前一个儿子,叫洪华,六岁上在门口玩耍,被歹人拐骗,十年之久,音信皆无,开始还贴告白,派人寻找,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这次沅江决口,老员外洪方起来点上灯笼,叫管家邢善随着自己带着十几名家人,来到村外堤埝上,本村连男带女,都点着灯,掘土搬石,加固堤坝。哎呀,往前一看一片汪洋。救人的救人,捞物的捞物,顺水漂来的东西太多啦。邢善远远地看见一个木盆:“员外爷,您看那是什么?”灯笼挑起,洪老员外马上派人下水接上来。等把木盆拖到岸边一看,是个小小子,洪员外大喜过望,把孩子抱回家去,擦干净给穿上衣服。见这孩子左耳下有两个字:玉耳,所以就叫玉耳,夫妻甚是疼爱。老员外做六十大寿,孩子都八岁啦。有个婆子不留神碎了一个碗,老安人说了她几句,这婆子一生气,把事情都告诉了玉耳。这孩子很知礼,很有心,拜完寿没有起来。老员外心疼,用手相搀:“儿啊,起来吧。”玉耳磕头:“爹爹,孩儿问您一句话行吗?”“儿啊,有话就说吧。”“孩儿我是您的嫡亲之子吗?” 老员外当时就没说上话来。玉耳流下了眼泪:“爹娘啊,养育之恩,孩儿我一定答报,您也应该告诉我的来歷,以便认祖归宗啊!”可这个事老员外说不上来呀!正在为难之际,家人进来:“启禀员外爷,火神庙的普妙方丈来拜见。”洪老员外借着这个机会来到前厅。神行赛罗宣普妙自从柴禾口闹大水之后,各处寻找杨氏安人和玉耳,怎奈黄鹤无音,一晃五年。今年想起到洪方府上拜寿来啦,二位落座献茶,普妙一看洪方有些不高兴,问:“洪施主,您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寿诞之期,怎么有些不高兴啊?”洪方长嘆一口气道:“唉,普师父不是外人,我因为这个儿子,有点难心的事。”普妙一怔:“洪员外,您儿子十年前不是被拐了吗?怎么又有儿子啦?”老员外摇摇头,从头至尾叙说一番。普妙念佛:“弥陀佛,洪员外,您把小公子请出来,贫僧看看。”洪方立刻派人把玉耳叫出来。普师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玉耳当时虽说三岁,这时也好像看着普妙眼熟。老员外叫玉耳上前拜见。普妙把孩子拉过来一看,非常高兴:“弥陀佛,洪施主,此子乃左臂神刀洪炳南之子,这玉耳两字,乃是贫僧在他周岁之时,他母亲请我所刺,并且拜在贫僧名下为徒。大水来临之时,我曾走遍柴禾口,杳无下落,算来已经五年啦。老员外本是慈善之家,理应叫他认祖归宗才是。”洪方二目发直,一语不发。玉耳跪在洪员外的面前:“爹爹,您这救命之恩,养育之德,孩儿终身不忘,儿愿随师父去寻找天伦母亲,请爹爹原谅。”老员外落泪如雨:“孩儿,你放心,为父一定叫你随师前往。来,你随父到后面拜见你母亲,说清此事。”爷俩到后院,玉耳给洪老安人磕头,自有一番惜别之情。老员外跟普妙师父说:“玉耳随您前往,年供柴,月供米,此子一切花费,均有老夫承担。”回到火神庙,普师父说:“你现在是练功夫的时候,当年我偷学你父亲的左臂刀,现在我落叶归根再传你。”玉耳盘腰窝腿,普妙拳脚兵刃一齐教。 第117页 光阴似箭,日月如流,眨眼间达十年之久,普妙把放火的本领也尽情传授,起名儿叫左臂花刀小火神。小香、小翠几次搅闹都被玉耳打跑,这回遇见洪利,才刺破玉耳的耳垂儿。这时普妙赶到:“弥陀佛,洪施主。”洪老英雄一看:“普师父,是您哪!”“哈哈哈,嫡亲之子,就在眼前,还不相认,等待何时?”“这是我儿玉耳?”“然也。”“哎呀,儿啊!”洪利见子思妻,眼前一发黑,“扑通”,当时昏死过去。玉耳一听,嚎啕痛哭:“爹爹呀!”踉踉跄跄跑过来,跪在埃尘,伸手抱住烘炳南,把头扎在怀里:“老爹爹呀,苦命的孩儿玉耳今天才能见到您老人家一面。”小香、小翠也知道是表弟啦,过来把玉耳抱住也痛哭流涕。九龄、司马良直劝,普师父一个劲的念佛。洪炳南擦干眼泪,捧着孩子的头,仔细看这两个字。普妙说:“洪施主,我看先到小僧庙中稍微休息一下,叙一叙离别之情吧。”洪利点头。 大家一齐来到山门,往里走直奔禅堂,普师父把偷学左臂刀、刺字、巧遇、传艺,以及玉耳被洪方巧救都说了。洪利泣不成声。普师父叫玉耳给父亲磕头,小香、小翠、九龄、司马良也都过来各叙前情。炳南公带玉耳跪在普妙的面前:“若非普师父搭救,我洪利便成了千古罪人。隆恩厚谊,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哇!”普妙扶起来道:“弥陀佛,总算贫僧与施主有香火之缘,只是尊夫人这多年来,杳无音信。我想吉人自有天相,将来一定一家团聚。既是杨府上还有宾朋,玉耳收拾一下物件,随父去吧。”玉耳擦着眼泪:“师父。”说完跪下,一阵悲伤。普师父一笑:“孩子,离合聚散,人之常情,你又何必难过?为师我的门户不响,孩子你将来若想名扬武林,就必须另投师门。”玉耳答应。洪利抱拳:“普师父,我孩子的舅父家里来了侯、童二侠,还有王爷,咱们一同前往吧,不然的话,王爷知道你的见义勇为,古道热肠,也要派人来请。”普妙也换了件僧袍,大家离庙来到杨府。 王爷一见这五个孩子,一个赛一个,非常喜欢。又细问了玉耳学艺的事情,这五个孩子形影不离,王爷一看这样,便说:“哎,你们五个结成盟兄弟,今后在江湖上也有照应。”王爷的提醒儿,老人们都乐意,一叙年龄,司马良行大,往下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王爷高兴:“来,我给你们举香。”请来三义玛儿(三义玛儿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摆好香蜡,王爷烧香,五个孩子磕头,然后挨着给长辈行了礼。 热闹了两天,海川几次要走,都被挽留住。洪炳南一看不行,便道:“这样吧,王爷,二位侠客爷,此去顺沅江往西南约一百多里,有个三义庄,我当年离家去广东,正巧投宿在三义庄。当初叫二老庄,后来结交了我,才改为三义庄。这庄后街有两家,一个叫神刀红眉叟郑奎郑天雄,一个叫铁戟将高林高元甫,他们是我的两个拜弟。你们爷几个去他们那里,我在家中安置安置,随后再去,他们小弟兄不是又能多在一起几天吗?”侯老侠一听很好,当时告辞,杨万春拿出黄金百两,给王爷他们做路费,王爷叫九龄放在小包袱里,众人便上路去了。 走了两天到了已分时,眼前一个大村镇,进到正街东口,有一块路石,上边有字:三义庄。他们来到十字街路北,有五间门脸儿,三层楼的一个大饭馆儿,黑匾金字:望友楼。伙计挑帘子:“爷台,里边请吧。”爷儿八位进来之后,顺楼梯来到二层楼。这个饭馆儿,好像四合院儿,当中有院落,周围都是楼,搭着硬架儿天棚,他们顺着走廊往后楼走,进来一瞧,后窗户全开着,明窗净几。王爷到后窗户往外看,后边是一条大街,对着饭馆,并排三所大瓦房,门窗户壁全一样,都带花园儿,只是当中这所的大门关闭上锁,左右两所大门开着。王爷看着出神,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后边有人说话:“爷台,您看这房子有些特殊吧?”吓了王爷一跳。王爷一看,就是刚才在门口让座儿的那位。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姓王行二,穷人家没学名,不过侍候人的,嘴头就要甜,说出话来您爱听,我外号叫巧嘴八哥儿。”王爷这个乐!王爷问王二:“后街三座瓦房一草一木都同一样式,为什么当中锁门哪?我想可能是亲弟兄三个,大哥不在家,两兄弟为了友爱,不敢住在当中,富而好礼,古有铭言。一定是这么回事吧?”王二把头一摇:“爷台,您真圣明,不过全像您说的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三所房子不是一个姓,是异姓兄弟。我们这镇甸,后改为三义庄了,就因为这个。两位老东家一位姓郑,一位姓高,虽说是异姓兄弟,确比亲弟兄还亲哪!这话说起来有二十来年啦,有一位洪利老英雄到此拜望,虽然萍水相逢,真是一见如故。 老哥仨情投意合,一定要结为兄弟,这样才把村子改为三义庄。老哥俩拿出钱来,先破后立,盖了这么三所房。两位东家和洪员外商量,要亲自去柴禾口把盟嫂接到这里来住,因为洪员外的家境并不富余。可洪员外说:“这么点儿事,又何必亲自前往哪!等我回家后,就把妻儿接来,到那个时候你们还能见不着吗?‘两位东家也不敢深说,这洪员外就从三义庄走啦。哪知道这一走就毫无音信了。两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天又一天,盼了多少个春夏秋冬!老哥俩不能等了,准备车辆人马去往柴禾口,等到了西湖城,哎呀,爷台,您猜怎么样?村民皆被大水沖走。老哥俩悲痛万分,回来之后,才把当中大门锁上,每天派下人收拾打扫,完毕之后就关门。老哥俩开的这饭馆——望友楼。这是盼望朋友的意思。老弟兄俩思念兄长的时候,必到望友楼来。要说交朋友,说什么羊左之交、管鲍之好、桃园三义、雷陈之风,小子我全没看见,只有我们东家,我亲眼看见啦!”王二不愧是巧嘴八哥儿,这片话连侯老侠、海川听得都津津有味,五小也都怔啦,玉耳的眼泪流下来。 第118页 王二说看也是眼睛发红:“爷台,东家原来是我侍候,老弟兄准在您站着的这个地方,望着大门落泪。见房屋如见友,爷台您看脚下都是湿的,那是多年的思兄泪呀。窗台上光亮光亮,那是东家用手抚摸的痕迹。”王爷问:“王二,你说了半天,你认识左臂神刀洪炳南吗?”“不认识,净听说啦。”“那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玉耳过来。”玉耳赶紧走过去。王爷介绍道:“他就是你提到的洪炳南之子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王二又惊又喜:“您是我家少爷?”“不错,正是洪玉耳。我奉父亲之命,前来给叔父请安,家父不久即至,有劳你代为回禀。”“哟!真是少爷呀?王二给少爷磕头,恕过小子不知,实在怠慢。”玉耳伸手搀扶:“王二,你快去禀告两家叔父,玉耳在此恭候啦。”王二一听,撒腿就跑,一直来到后街东道这所大房子,进大门直奔客厅。神刀红眉叟郑奎、铁戟将高林哥两个正在客厅喝茶哪。王二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两位老员外爷,大喜啦。”“什么大喜?”“洪少爷来了,在后楼,还有好些朋友哪!”“啊!”真是意外之喜,老哥俩往外跑,与玉耳见面相逢。 第十五回 司马良招亲三义庄 洪炳南阖家庆团圆 上文书说到:王爷来到三义庄,在酒楼用饭,听王二说出二老思兄之意,告诉他左臂神刀洪炳南之子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就在这里,王二撒腿就跑,来到家里禀报两家员外爷。两员外立时来到望友楼,进楼,郑天雄眼含泪问道:“玉耳贤侄在哪里呀?”小英雄抢步上前:“您大概是二叔父吧? 小侄玉耳参见。“郑天雄泪洒胸前,抱住玉耳:”想死叔父,你天伦何在?“ “很快就来,叔父莫急。这位是三叔父吧?侄男叩头。”“孩子,我是你三叔高林,起来起来。哪阵香风把侄吹到,总算苍天见怜,偿我们弟兄的宿愿,但愿得你父母早日到来,咱们也好团聚呀。”玉耳落泪如雨下,说:“二位叔父,侄儿的娘亲已不在人世了。”老哥俩也难受呀,就把当年去接,如何惊闻噩耗之事都说了。又问:“贤侄,这几位是谁呀?”“叔父,都是父亲的好友,此处不便介绍,愿借二位叔父的高轩暂住,不知意下如何?”“孩子,什么是叔父的家,就是你自己的家,请老幼宾朋到寒舍一谈。”说着,就邀众位家去。 一直来到客厅,坐毕,玉耳拉郑、高二位到王爷的身边,说:“叔父,我给您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万岁康熙老佛爷的四皇子雍亲王爷。”郑、高二老慌忙叩头,“死罪死罪,在王爷驾前请死,慢待王爷大不敬,请王爷宽宥才是。”王爷扶起二位道:“本爵私行至江南,不要声张出去。你们二位交友,血心热胆,义气千秋,正是本爵要结交的益友良朋,何罪之有?快起来,再给您二位介绍两位,这位是山东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大名鼎鼎的前辈侯老侠客,我二人武林末学,该以晚辈之礼拜见。”说着就要行大礼。老侠拦住道:“听洪老英雄提到二位的为人,急于相见,老弟老兄,何分彼此呢?过誉过誉,不敢当。”王爷又把海川叫过来:“二位,这位是武林中的新人物,直隶童海川。”“啊,莫非是杭州擂掌打法禅僧,灵隐寺献绝艺,北高峰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吗?”王爷点头:“正是。” “哎呀,我弟兄几世修行的,怎么一时之间王爷、双侠莅临敝宅,做梦也想不到哇。”玉耳又把四小介绍给二老。 大家落座喝茶,才把所有每个人的事情,详细说清。这时候酒宴已齐,才谦让归座。郑奎给王爷满斟一杯:“山餚野味,不成敬意,爷请多包涵吧。” 由于郑奎至诚相让,王爷也不客气:“郑老英雄,本爵也是自家人,最好别客气。”大家开怀畅饮。海川跟王爷商量:“玉耳已然到家,将来炳南公一到,乐享天伦,咱们可是王命在身,限期不多,还是告辞走吧。”王爷点头答应:“郑老英雄,我们的事情也很急,不如趁此机会告辞吧。”郑奎、高林苦苦相留,真是盛情难却。商妥明天一早就走。 吃完晚饭,王爷有些累啦,再说明天还要赶路哪,便道:“二位庄主,本爵今天走累了,给我们找地方休息吧。”“王爷放心,早收拾好了。”命令家人掌起灯光,郑高二位陪着,来到西跨院儿,院里盛栽松竹,十分幽静。 来到北房,借灯光一看,靠墙的书格子置放二十三史,各种书籍俱全。王爷他们坐下。王爷很疼爱这几个孩子,问:“高老英雄,您给他们也安排住处,叫他们早早休息吧。”高林站起来:“贤侄们随我来。”高远甫带着他们五个来到东跨院北房。然后说道:“你们就在这屋里休息,我可不能奉陪你们啦,如果你们解手,还出刚才进来的角门,往北奔内宅有个夹道,走到东边有月亮门儿,一直往东南角儿,就见到厕所啦。玉耳好生陪着哥哥们休息。” 玉耳答应着。他们五个性情相投,又兼聚少离多,真是难以分开,商量着怎样才永远不分离。此时已交二鼓。司马良站起来,道:“咱们可该睡觉啦,我先去方便方便,回来再睡。”九龄站起来道:“我也去。”玉耳、小香、小翠也都站起来:“我们也去。” 第119页 五个小英雄出角门,顺夹道往北进了月亮门儿,北边是东西下一段花墙,再往北是个大花园儿,眼前这个院落好像是堆料的地方,有好几垛新砖,还有一垛垛的圆木方木。五个人仔细看着道儿,等来到东南角看见厕所,发现东面是南北的大墙,厕所北面是个沖东的大车门,不过已经上锁。这个院是司马良他们住的跨院后边的第三层院。到了厕所门口,勐然间听上面“嗖” 的一下,从东门上边出现了一个夜行人。不但司马良发现了,九龄他们四个也发现啦,就势五个人全蹲下身来,屏住气息仔细观看。这个人煞白的一张脸,年纪在二十八九岁,一身云串通口夜行衣,绢帕缠头,背插单刀,绒绳勒住十字绊,兜裆滚裤,脚底下抓地虎靴子。他飘身下来,鹿伏鹤行可就往北啦。司马良准知道不是好人,不过他大一点,明白事故多一些儿,像郑天雄、高元甫也是武林人物,在此居住多年,成名的人物要让一面,猫狗小贼他不敢来。这是哪路贼呀?看他走向北边,那面是个花园,已经是郑家的内宅。贼人去可以,我行吗?身为少侠客去人家内宅?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朋友门前如王府哇。想到这儿,自己不敢追啦。后来又一想:焉有见贼不管之理,岂能退缩不前!司马良从后边就跟上啦,这贼人越墙而过。绿林里边有规矩,逢门不乱入,看来他是个内行。司马良也飞身跨上墙头,单胳膊一挂往里看,啊,真是个大花园,既有四时不谢之花,又栽八节长春之草,君子竹、大夫松,牡丹等等,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曳,红紫芳菲,争奇斗艳。这贼人分花拂柳,一直往北,司马良那顾许多,飘身而下也跟上了。 绕过几座假山,穿过凉亭,花团锦簇之中有一座两层小楼儿,画阁雕梁,斗拱重檐,十分讲究。当中栏杆,两边扶手明楼梯,楼上五间,灯火辉煌,有姑娘说笑声音。楼下的五间没灯亮,周围是绿树成荫。楼前是个草坪,碧草如茵,草坪的边上有五个大鱼缸,木架架着。当司马良看情况的时候,这个贼早就蹬着扶手上楼啦。司马良伸手轻轻地拿出链子锤,蹑足潜踪,来到楼下,看窗户上被灯光一照,人影摇摇,都是年轻妇女的样子。再看这贼人,用左手指甲把窗纸割了一个月牙口儿。贼人手扶窗台儿,猫腰往里观看。 这楼里住一位千金小姐,就是郑天雄老英雄的独生女儿,名叫玉兰,今年十八岁,老人爱如掌上明珠。在姑娘小时候,请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秀才,可说是饱学鸿儒,教姑娘读书,念了十年,真是才储八斗,学富五车。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高元甫无儿无女,这姑娘受到四位老人的爱护。姑娘每晚上都要带着几个侍女,做些女工针黹,在灯下刺绣。 司马良看得真切,脚尖儿点地,一鹤沖天,轻身飞起,刚往拉杆上一落,双手一悠链子锤,“哗楞”,挂着风声,照着贼人的后脑就要砸。当司马良往下砸的时候,他又犹豫啦,打死他没活口哇,最好把他擒住。这一来锤下去就慢啦。贼人往旁一闪,双锤砸在窗台上。“叭嚓”,可把屋里的姑娘们给吓坏啦。司马良随着又从栏杆上下来,照贼人跨骨上“膨”一下正踹上,贼人就势一熘滚,鲤鱼打挺站起身形,“噌”的一下往楼下蹦。司马良飞身下来,高声喊:“好贼人哪里走?”一抖双锤伏腰就追上去了。前边是假山石,贼人刚要绕,勐然从假山根下花丛之中,“嗖”的一下蹿出一人,正是夏九龄。冷不防“枯树盘根”,链子槊就到啦,正缠在贼人腿腕上,“哗楞” 一抖,把贼人摔出一熘滚去。他起来撒腿往东边花林中逃窜,没想到“噌噌” 出来两个人,正是小香小翠,各自拉刀,盖顶就噼。贼人已成惊弓之鸟,不敢恋战,刚一躲小翠的刀,小香的刀正扎在贼人的大腿上,裤子也破啦,血也下来啦,一跛一点撒腿往西跑。哪想到花丛中飞身形出来一个人,正是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他一压左手刀,飞身过来,“仙人解带”拦腰就砍。 贼人都懵啦!玉耳刀到,他再也躲不开了。玉耳里合一腿,踢在他的肩头,“嘭”!应声而倒。司马良他们正赶到,用膝盖一顶贼人腰眼,抹肩头拢二臂,四马攒蹄给捆上啦。 五小到了一起,九龄才说:“良哥,您追下贼来,我们也跳过了墙,贼人有规矩,哪里进哪里出,我们四个人藏好,这叫预备窝弓擒勐虎,安排香饵钓鰲。”司马良心里高兴,还是把兄弟呀,同仇敌忾,和衷共济。五个人正商量快去到前厅报信,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痰嗽一声:“什么人,在此大胆喧譁?”前边走的郑天雄,后边跟的高元甫。两员外因为盟兄洪炳南很快就到,再说洪玉耳贤侄已经来了,正在内宅商议。好像听见东院花园有动静,老哥俩才来到花园。看见这几个人在这儿,忙问:“你们怎么跑内宅来啦?” 夏九龄答道:“二位前辈,真不巧,今天到您的贵府,正赶上闹贼,被我哥哥司马良捆上啦,您看看吧。”高老员外一听,脸色一红,早不来贼,晚不来贼,单单在今天来贼,叫我弟兄不好看。 这五个孩子都没言语,往西出月亮门,顺夹道穿过中厅到西跨院,一看王爷在台阶上站着,二侠都在院中。原来郑天雄走后,老爷仨并没休息安歇,王爷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双侠坐在桌子两旁,说了一会儿话,突然好像听见有声音,老哥俩站起来,王爷也忙着下炕提鞋。海川把双钺取出,一提气,飞身上北房,登屋嵴往四下观望。耿耿银河,明月在天,听见东院有动手的声音。海川下来,王爷可问海川:“有什么动静?”“东院有人动手。” 第120页 王爷心急:“咱们的孩子都在东院哪!”海川点头。“要不叫海川去看看?” 侯老侠听了摇头道:“爷驾想一想,郑、高二位也是武林人物,人家不找咱们,咱不能去,五个孩子在一起,也无妨碍。”王爷知道侯老侠想的周到,真的来贼厉害,自然会派人来请,不等请就去,好像看不起人,叫郑、高二老多想。 不大会儿,五个孩子来到。夏九龄忙上前禀报:“回爷的话,他们家后边有女眷,来了採花……”这个贼字还没说出来,侯老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胡说,满口乱道,你还算懂规矩么?”吓得九龄把贼字咽了回去。 王爷一听,这老头儿对孩子们太严厉,问:“老侠客,孩子说错了吗?” 侯老侠道:“王爷,郑、高二老名门大户,又是武林高手,家有女眷,怎能传扬此事?若被外人知道,与本宅妇女名节有关哪。”王爷一听,心中很佩服侯老侠的见解。 咱们这部书说得是康熙年间、封建时代的事,女子没有地位,受旧礼教的束缚。他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说生死是小,失节是大。像郑天雄这样的人家,要传说出去,就不得了啦。姑娘的名节也受影响,将来找婆家都不好办,还要防范姑娘自己心窄,寻了短见。 郑、高两位老弟兄来到前厅,一看管家带着十来个人把贼人捆得结结实实,这才来到西院。海川一见二老到啦,问:“两位员外,后院有贼人搅闹家宅,甚感不安,我们好不放心哪。”郑天雄、高元甫都抱拳一笑:“惊动爷驾,甚是惭愧,请王爷、侠客爷安心,已经没有事啦。”又禀明王爷道:“贼人已经拿获,请王爷不必挂念。”说着又问九龄:“夏少侠,你们谁拿住的贼人?”九龄现在一看郑、高二老有感激之情,便道:“方才到您的花园儿,很失礼啦。像您这贵府高门,什么样的贼人吞了豹子胆敢来搅闹!刚才,我们在花园,说拿住了贼人,二位员外是不会相信的。不过小子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拿贼,也不敢居功,您问我哥哥得啦。”说完,搭拉着小脸蛋,一声不语。 老侠侯振远心里不乐,这孩子的话暗带讥讽,郑、高二老要心地狭窄,可就不合适啦。侯老侠暗含着看了郑、高二位一下,罢了,不愧是老英雄,九龄的言语,人家脸上毫无反应。司马良将前情叙说了一遍。郑天雄听完后哈哈大笑道:“我弟兄甚为感激少侠客,由于园内居住小女,老夫误认为少侠客无故前往,方才在花园出言无逊,是老夫之过也。几位少侠多担待。拿住贼人,保全名声,老夫当有重谢。”侯振远暗暗点头,郑天雄是个人物。 王爷听完,问:“郑老英雄,听良儿一说,贼人十分可恶,现在哪里?”“回王爷,由家人看守。”“好吧,把他押来。”高元甫亲自把贼人押来,家人都在外面侍立。王爷一看这贼人很兇恶,青色绢帕缠头,刀已经给摘走了,一身夜行衣。刚要问话,镇东侠侯振远一摆手,道:“高老员外,您叫人把他带走,爷驾不用细问啦。”家人进来推搡着贼人踉踉跄跄地出去啦。大家都不明白,王爷忙问:“侯老侠,怎么不问问?”老侠微然一笑:“爷驾,高、郑二位员外,这个贼人老夫认识。” 侯镇远这么大的侠客,怎么能认识这种臭贼呢?其中有个原因,这个贼人叫柳玉,是山东巢父林外东北五里李海坞的人,有个外号叫拨草寻花客柳玉。他还有个弟弟,叫窗前一枝花柳未成。前文说过,海川、王爷下山东请老侠,四寇火焚巢父林,侯老侠杀的那两个贼人,一个是吴得玉,一个就是柳未成。当年,柳玉也头顶门生帖要拜侯老侠为师。老侠问了问他的来歷,后来暗地一调查,才知柳玉是个为人不齿的坏贼,便骂道:“你是什么人,敢到老夫家中来拜师?本应将你置于死地,我给你一条自新之路,如果恶习不改,犯在老夫手中,定杀不赦!”这小子抱头鼠蹿而去。因为柳未成、吴得玉在云南八卦山后山当小头目,每年探家一次,可今年没来。不是没来,到了东昌府与韩宝、吴志广见面,去巢父林被侯老侠给杀了。柳玉怎能知情? 带好兵刃夜行衣包,准备到云南找他弟弟去。但从家中一动身,一路上做尽坏事,真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他来到桃园县三义庄,天已傍黑。腹中飢饿,心想到镇甸里找个饭馆吃点儿东西。这小子进的是北镇口,走着走着路西有一条宽胡同,远远地看见几个姑娘,花枝招展的从西往东来,柳玉这种臭贼,发现了姑娘,他能让过去吗?立即迎着往西来啦。 这位小姐就是郑玉兰,带着四个丫鬟去西院叔叔高元甫的家里。高家有一个洗衣婆子,扎得一手好花,她跟这婆子学扎花去啦。本来婶母要留她吃饭,可姑娘一定要回去,没想到碰上这个坏小子。柳玉心里这个美呀,心想:这是我的造化来啦,真是好花儿藏在深山里,美女出在小乡村!他先踩道。 折回来在前街望友楼吃完饭,然后到村口外找个大树林,躺下睡啦。醒来时,已到二鼓左右。他换好夜行衣,插好钢刀,从树林出来,越想越美。施展夜行术来到三义庄郑宅东墙,拔腰上墙,直奔花园。听见楼上姑娘们说笑,他来到楼上捅窗纸,连看都没看一眼,司马良就下手啦。镇东侠为什么不让王爷问话呢?因为柳玉是坏贼,如果一问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于郑、高二老脸上无光,这才把他带出去。 第121页 老侠把柳玉的事情一说,然后把郑天雄请过来,低言相告:“您找几个人,把贼人的嘴堵住捆好,到村外山坡树林里深深的刨坑给他埋了就完结啦。 凡是去的人每人给几两银子,此后不再提起。这事儿不能送官府,因为一经审问,与姑娘名节有碍。“郑天雄真佩服镇东侠心细如髮,想得周到。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郑、高二员外来到跨院,痰嗽一声。其实王爷双侠早就起来了,梳洗已毕。王爷在屋里道:“二位员外请进来说话。”郑、高二老进屋,这时五小也来啦,分宾主落坐。下人献茶,郑老英雄手擎茶杯,二目发直,上下打量司马良。司马良很腼腆,看得他发毛。王爷喝着茶总觉得郑奎神不守舍,现在一瞧这意思,心里可就有了七、八分明白啦:一定是昨夜司马良救了他的女儿,想以回报。司马良是两位侠客的高足,人品、性格、相貌、武艺样样都好,大概郑天雄有意招司马良为东床快婿,恐怕因为和我们是初交,不好往外说。看他两家是清白家门,门户又好,应该给他们执斧伐柯做个冰上人,成全两家的好事。王爷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郑老员外。”郑天雄一听王爷叫他,道:“啊,王爷您有什么吩咐?”王爷把九龄叫过来:“陪着你哥哥司马良先到院中去。”九龄跟司马良出去啦。 王爷沖郑天雄一笑:“哈哈,郑老员外,你看司马良这小孩怎么样啊?” “好极啦。”“噢,这孩子跟随伯父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练艺,后又拜在海川名下,本爵看你似有所思,不知何故?”郑奎知道王爷看出来了,便说:“草民有女,品德不错。不瞒王爷您哪,媒人络绎不绝,草民都婉言相谢,皆因品貌不相当。”“老员外的眼光高,一般看不上,门不当户不对。您看司马良这孩子,少年英俊,鹏搏万里,无可挑剔。本爵情愿做媒,成全你两家为秦晋。”郑奎一看高林,老哥俩全都站起来抱拳拱手:“恳求王爷作成此事,我弟兄求之不得。”“二位员外请坐,此事包在本爵身上。” 王爷提高嗓门儿:“司马良进来吧。”司马良赶紧过来:“爷有什么吩咐?” “你今年十九吧?”“对,孩子十九岁。”“我听你伯父司马南侠提过,你还没有定亲吧?”司马良脸一红,说:“回爷的话,从小随伯父练艺,到杭州拜师,武艺还没学成,正在求上进的时候,哪能想到这方面去?”王爷点头道:“对,大丈夫患名不立,何患无妻,不过也该通权达变么!郑老员外有一女,这位小姐,月貌花容,女工针黹无所不精。可以说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铲子,煎炒烹炸,酸甜辛辣,操持家务全行。而且识文读书,广念圣贤经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良儿,这可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内助。 本爵为媒,你就当面应允,可不能说别的。“司马良吓得不敢答言,只看师父。海川心里暗笑:人家姑娘的父亲都没介绍这么清楚,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真是媒婆媒婆,到处说合,不图挣钱,就为吃喝! 雍亲王爷一看司马良吞吞吐吐,心里很着急,问:“良儿,你到底乐意不乐意?快说。”司马良这才跟王爷说道:“爷驾,这门亲事,司马良不敢答应啊,一来没禀明伯父,二来没徵得我师父的同意,小子怎能擅自定亲答应?请王爷多原谅。”王爷把脸往下一沉,道:“胡说,我做媒人,我说行,难道你伯父、师父的主我就不能做了么?你的师父在此,他敢驳我的面子吗?”老侠侯振远在旁边看着,不由地暗笑,心中也想着是好事。便沖司马良点头道:“贤侄,郑、高二老的青睐,王爷的大媒,脸面不小,快谢亲吧。” 海川也点头道:“这是好事啊。”司马良知道师父同意啦,赶紧行礼:“既是爷给作主,当然按爷的吩咐去做。”王爷大笑:“哈哈哈,这便才是。” 王爷眼望郑奎:“老员外,本爵办事干脆,先让你们爷俩见个面。九龄把椅子搬到正中放好。”九龄把太师椅放在当中,请郑奎坐下,吩咐司马良过来行礼。司马良脸色红红的,跪在郑奎面前:“泰山石敢当在上,小婿有礼。”当时大家听了都一怔,等到明白过来,“哗”的一下,哄堂大笑。 书中暗表:司马良这句话是刚学的。九龄他们俩到了外面西房下,九龄问司马良:“良哥,您说,王爷叫咱们俩出来干什么?”司马良想了一下,说:“还是昨夜到花园的事吧?”“对!可我问您,为什么叫咱俩出来?” 司马良摇摇头:“不知道。”“哥哥,您真是榆木头,这还不明白,王爷要说话,可背着您,我想是要给您提亲。”司马良一听吓坏了:“你怎敢胡猜,这还了得!”“别发火,要不是就算了,可要是呢,您怎么办?”司马良脸儿一红:“这当着人多不好意思啊?”“我替您想想,勿临渴而掘井,兄弟我是向着您的,如果真是的话您要沉住气,必须要推辞。等到咱师父师大爷点头啦,您再答应,可记住啦?”司马良点头答应。他又问:“唉,我应该叫什么?”夏九龄坏劲儿又冒上来啦,说:“磕头的时候,叫泰山石敢当,要叫别的,老丈人笑话,将来嫂子过了门看不起您,千万记住。”“兄弟,什么叫泰山石?”“就是健康的意思。”果然,司马良这么叫了。 第122页 王爷一听他说错了,问:“叫岳父泰山,什么石敢当啊?”小英雄才知上了九龄的当,赶紧改口:“岳父泰山在上,小婿参拜。”这可把老郑奎乐的前仰后合,嘴闭不上。伸手相搀:“贤婿免礼。” 王爷又跟海川商量:“问问你徒弟有什么订礼没有?”海川把司马良拉过来一问:“你有什么礼物?”司马良摇头:“孩儿什么也没有。”“那你拿出一只亮银镖来吧。”司马良无奈,也只好打开包袱,取出一只银镖来,交给师父。海川捧着镖来到雍亲王爷面前禀道:“爷请看,良儿身无贵重之物,就用他的镖做定礼吧。”王爷又派家人买来一块红绸子,包好了银镖,把一个铜茶盘儿擦亮,放在里面,他亲自交给郑奎道:“老员外,这是姑爷和姑娘的订亲之物,银镖为定,终身不渝。”郑奎接过来:“谢谢王爷的吉言。”王爷大笑:“哈哈哈,你府小姐,红鸾高照,今日订亲,大喜大喜,这杯喜酒,我可得喝呀。”连侯老侠心里都暗笑,这回可真吃上人家啦!真是机会巧了,王爷喜爱英雄,愿意结交绿林人物。郑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把订礼放在一进客厅大门口靠左边的一个红木的茶几上,然后叫高元甫派人通知内宅,再命厨房准备上等酒席,依然用牛羊二肉。内宅也是一样,传遍两件喜事:头一件阔别多年的兄长很快就要来了,二件是小姐订了亲,真是阖家欢喜。只有海川着急,这一耽搁,今天又走不了啦。可又不能提出来告辞,因为徒弟订亲。 正在这时,家人往里跑,高挑帘栊:“禀二位员外爷,洪大爷到啦。” 就听外面悲泣之声:“二位贤弟,愚兄惭愧呀!”果然炳南公来了。郑、高二老一看真是悲喜交加,两个人出来就跪在兄长的面前,洪利也就跪下,三个人抱头痛哭,老泪纵横。洪炳南涕泪涟涟:“愚兄在与二位贤弟握别之后,托人给家中带信,由于求进心切,才去广东拜师学艺,哪知倒成了洪家的罪人,与二位贤弟失约,也成了负义之徒。回到家中才知妻儿皆亡,不想上苍有眼,无意中得见玉耳,只是你嫂嫂恐已不在人世,使愚兄终天抱恨哪。” 郑天雄擦着眼泪:“哥哥,但愿吉人天相,终有见面之期,今日大喜之事,兄长还是免痛吧。”郑奎把订亲之事,细说一遍,洪利自是破涕为笑,然后大家见礼。家人来往似穿梭,斟酒上菜,内宅两位安人把小姐叫到后堂。有人到内宅报告:“高员外爷叫安人派人去把订亲之物取来。”可巧上房都是年轻的丫鬟,只有高老安人带来的是婆子,这人很稳重端庄,不多说多道。 高氏安人可跟嫂嫂商量:“年轻的不便当,就让那杨姐去取吧。”杨姐奉命来到前厅。按理说一个下人,低头儿进来拿走,也就得啦,偏巧杨姐挑帘子进来,冲着高林说话:“安人叫小妇人来取订亲之物。”这一来,在座的都要看一眼这婆子,尤其是洪炳南听话音耳熟,便勐一抬头,不由得两眼发直,浑身颤抖:“贤妻呀!”往后一仰,跌倒地上。 当年杨氏夫人在大水来到之时,顺水漂出家门。她虽知活不了,也要挣扎,她在水里一冒,伸手一抓,可巧抓到一根很粗的木檀。两手死死抱住,爬在上边就昏过去了。漂到了一个地方叫板闸,这地方有大堤埝,本村百姓,鸣锣集众。河堤上有很多小红灯,人声嘈杂,护埝防水,单有几十位年轻小伙子捞人救护。是男的救上来送到青苗会,妇女救上来暂时送到板闸村尼姑庵。捞上死的停在村公所大院,把每个人年龄相貌特徵,穿装打扮,详细填好,任人辨认,无人认领者就地掩埋。水下去啦,男女灾民都打发了,有亲投亲,有友靠友,无亲故者,任其自谋出路。有年老者一併造册报请济养,这是板闸村一份善举。最后问到杨氏安人,她想啊:丈夫出外不归,儿子九死无一生,娘家父母皆亡,虽有兄嫂,一个穷姑奶奶要上娘家住一辈子,这可不成,指亲不富,看嘴不饱,绝不能去!先者丈夫捎信来叫我带孩子去三义庄,投奔盟弟郑奎、高林去,亲弟兄我都不去,怎能投素不相识的把兄弟呢?这也绝不可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如自食其力!丈夫有命回来,虽然我没保住儿子,对不起丈夫临行嘱託,可我还能跟他说清此事啊。所以当老尼姑问她的时候,她可撒谎了:“师父,我丈夫和我三岁的孩子同时遇难,只有我一人活命,想我一懦弱女人,纵然会炕上地下的活计,也无能养活自己。师父是出家之人,方便为本,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弟子愿拜在佛门,削髮为尼。“杨安人说着话,痛夫思子,肝肠皆断,热泪直流。老师父口诵佛号:”弥陀佛,佛门广大,众生皆渡,但不渡无缘之人,我见你满怀忧虑,必有难言之隐。看你将来有红尘之福,岂与佛门有缘?不过你现在难中,真要削髮,将来丈夫不死回归,悔之晚矣。不如你做我的一个带髮修行的女弟子,耐心等待来时吧。“杨氏安人磕了头,在庙中帮助老尼姑扫天刮地,烧香念佛。 这座庙叫水月庵,老尼姑名叫慈善,德高望重。其实庙里十分清苦,没有多大香火,只靠慈善募化四方。一次,慈善来到高林的家中写布施,说起家常来,老尼姑说庙中有个中年妇人,因天灾只剩一人,十分贫苦。高元甫一听,便问:“师父,她能做活吗?”“浆浆洗洗,大裁小铰,手底下利索着哪。”“让她到我这儿来吧,我也不会亏待她。”这样洪氏安人改姓来到高家。她干活任劳任怨,上上下下都很合得来。高老安人根本不拿她当下人看待。后来玉兰大啦,最喜欢她的刺绣,总来西院跟她学,妈妈长妈妈短的叫她。慢慢的,洪氏安人才知道,原来是在金兰之好的弟弟家中干活,有心提出来,“我丈夫到现在下落不明,真的日久天长,高家夫妇有待慢之处,到那时自己前不能进,后不退,倒没有安身之处啦。如果不提,他们拿我当成僕人,反倒心安理得,我干活吃饭。”可洪氏慢慢的知道这老弟兄修建房屋,为的就是我夫妻,心里万分感激。有时候高元甫夫妇提到兄嫂,思念之情,流于言表,洪氏安人也是忧心如焚,想痛哭一场。 第123页 经过十几个春秋,洪氏安人五十岁的年纪,鬓髮皆白啦。这次玉耳来到,尽管高元甫总在东院,可消息传来,说大爷的公子来啦,她有心去看看又不敢。今天小姐订亲,高安人知道洪氏安人与玉兰姑娘好,才叫她到东院来。 刚到东院,又听说大爷来啦,所以到前厅取订礼时,她壮着胆子故意和高员外说话,以便观察丈夫是否在此。现在一见丈夫洪利,这十八年的生离死别使洪氏安人一阵哽咽,落泪如雨,觉着天旋地转,身形乱晃。玉耳一下蹿过来,嘭的一把扶住。母子天性啊!玉耳哗啦一下热泪直流:“妈妈!”洪氏悠悠气转,一来思念丈夫想儿子,二来在盟弟府上当了十几年的女僕,又有些羞愧难忍。洪氏安人手捧玉耳的脸:“你、你、你是我洪家后代,十五年被水把母子冲散的娇儿吗?”“正是不孝的孩儿玉耳。”“儿呀,只道母子今生今世不能相逢,要想见面除非是鼓打三更,梦中相会,难道是做梦不成吗?”“妈,儿子确在母亲怀中,不是做梦。”“你父亲哪?”洪利不顾一切,扑了过来。那个年头太封建,不能拥抱,更不能接吻。不管心里如何,外表总要矜持。洪利扶妇人:“唉,千错万错都是洪利一人之错,总算老天有眼,你我一家难后重逢。”郑奎、高林一见如此,忙到洪氏的面前跪下道:“小弟等不知是嫂嫂,十几年来以奴婢下人对待,上天不容,在嫂嫂面前请死。”说着,以头碰地。洪利忙伸手拉起道:“不知者不怪罪。若没有二位贤弟,你嫂嫂早就死于沟壑,怎能有今日团聚?”郑奎起来,跟洪炳南商量:“这里有王爷大驾,不如请兄嫂侄男先到内宅吧。”炳南公点头答应。来到内宅,请兄嫂坐好,四老夫妻磕头,玉兰、玉耳也互相见过。各叙前情,哭一阵,分散十八年,实非容易;喜一阵,夫妻父子,劫后重逢,乐享天伦。 酒宴备好,爷几个来至前厅,洗盏更酌,宾主尽欢。 饭吃完了,大家落坐。王爷很高兴:“炳南公父子相逢,夫妻团聚,真是本朝盛事,人间罕见,祖上的阴功,父母的德高,真是喜报三元,可喜可贺。”炳南也抱拳:“此乃借康熙老佛爷的洪福齐天,草民同沾雨露之恩。” 这时,海川提出要告辞,可老弟兄一再挽留,五小弟兄也确实难捨难离。王爷又都爱他们,想了半天说道:“这样吧,既然五个孩子不愿离开,就叫他们在一起多住两天,我和海川今天就走,侯老侠带他们先别走,过几天让他们爷几个再追我们,你们看怎样?”郑、高、洪三老答应,这才准备好一切。 郑奎拿出黄金五十两,王爷也不客气,叫海川放在包袱里。大家送到村口,洒泪分别。 童海川跟王爷由于心急,头一天就贪晚啦,第二天又走得很急。暑热天气,生长在北方的人们,乍到南省是不习惯的,何况王爷养尊处优呢。第三天一起来,王爷就觉着浑身睏倦,四肢无力,便说:“海川哪,这两天咱爷俩走得太急啦,天气闷热,白天受暑,夜晚受寒,我可能要病。”“咱们找个好些的大店住下,请个郎中先生看看吧。”王爷点头。但事情不尽人意,爷俩一直走到天黑,也没找到一处像样的店。只好在一座荒村小店住下。这里连单间都没有,要用什么没什么,可有一样,这个店便宜,两个人两吊钱打尖,两吊钱起火。王爷无法,随着海川进了店。一进店屋的门,两边是大炕,一边都能睡二十来人。大炕铺着莲花竹蓆,炕上放的都是半头砖,就是枕头,这些砖被人们汗水沤的很光亮。住这儿的都是做苦工的,贩夫走卒、推车挑担的劳苦人。天气这么热,除了汗气味儿,就是臭脚丫儿泥味儿,实在难闻,王爷一进来就要吐。海川告诉伙计:“我们这个伙伴受夜寒啦,你给买二两红糖,一块鲜姜来。”给了伙计一吊钱。海川请王爷靠着墙,这是最好的地方。又赁了两床大被,铺好了请王爷躺下。小包袱放好,海川找来个铁脸盆,放些热水,用自己的汤布手巾给王爷擦把脸。海川是想请个郎中先生,无奈离大镇起码有五十里,就算开了药方,也无法抓药,干脆就用姜糖水。海川说:“您趁热儿把它喝下去,病就好啦。367您是感冒,一发汗就好。”王爷一看这个碗稠煳煳的发黑,就烦了。王爷心说:不喝吧,辜负海川的心,喝吧,实在喝不下去!万般无奈,王爷一连喝了十几口。也搭着天热,汗哗的一下就流出来:“海川,太难喝了,我实在咽不下去呀。”说完躺下。半夜,王爷的汗可出透了,顿感轻松了许多。海川坐了一夜,天都亮了,叫伙计打来漱口水、洗脸水。王爷、海川擦了脸,海川问王爷:“您身体怎样?”王爷明白自己并没好,又怕海川为难,便说:“得啦走吧,这点小病不算什么。”海川放心啦,这才上路。 海川的意思,要有通衢大镇,请王爷再缓一下。爷俩说说笑笑的也不显寂寞,走了一天也没遇见大点儿的村镇。爷俩走的是东北西南的大路,太阳也快落山了,地上余热未尽。往西北方向看,大块儿的黑云,遮暗了大地。 这时候“唰拉拉”一道电闪,“嘎啦啦”一个沉雷,狂风一卷,大雨点儿叭哒叭哒地下起来。王爷不由得机伶伶打了冷颤:“海川,这可要坏,我还没好利索,要一挨淋,病一反覆,我可要病倒,你扶着我快点走吧。”海川左手拿包袱给王爷遮挡一下,右手扶王爷顺着大道走下来。 第124页 没走多远,大路的北边看见一座小庙,这庙只有一层殿,正殿的东西山墙上有两个窗户似的气眼,正殿里只有个独坐的神仙,缺胳膊少腿没眼睛,破烂不堪。东西两边都钉着木板隔扇,一边一个门,挂着青布的门帘儿,供桌上放着茶壶茶碗。周围是鹰不落的红庙墙,当中有山门洞,没有门啦。门外有根旗竿,上边挂着带字的旗子,上写义勇团练所。王爷一看天气,风大雨点儿小,便跟海川商量:“你看,天一会儿可要黑,如果今晚借住团练所,那可就太惨了。再说也太不方便,不如往前赶一站,找个客店住一夜倒好。” 海川也觉着这地方王爷要住下是不行,便又继续赶路。天公不做美,现在风停了,雨又刷刷刷下起来。二人小跑着出来有四五里路,海川担心王爷的身体:“您觉着怎么样?”王爷气喘吁吁:“雨虽然不大,淋到身上觉着很凉啊。”“爷还能走吗?”“刚才倒显得不太累,这一气小跑儿,感到腿直发软,我想找个村镇住店休息一下。”海川摇头道:“这个地方上不靠村,下不靠店儿,怎么办呢?”王爷观看半天:“海川,你看前边有片大树林子,也能避一避雨呀。”海川一看,这是很大的一片树林子,各种桑榆槐松应有尽有,烟笼雾绕,尤其是越黑天,越怕人。海川直摇头:“您的病还没好呢,怎么能进树林儿休息?”“怎么着也比雨地淋着好哇!树林里有不沾雨的地方,歇会儿不错,走吧。”爷俩进了大树林儿。 这儿是坟地,北边有个月牙形的土坟山子,上边也长了不少的树。这座祖坟真大,足有一房多高,坟前头有个石供桌,摆着一个石香炉。两边还有几个坟头,明堂很宽阔,地上绿草如茵,往南出树林,是一条西南东北方向的大道。坟茔地上也都淋湿啦,无法坐下。王爷一想,坟后边可能好一些,到坟后一看,由于西北风被这大坟山子这么一挡,又有好多的大树,果然好得多。王爷刚要坐下,海川一拉:“您先等一等。”把身上的包袱先解下来,又把钺包儿打开,双钺取出,把包袱皮铺好,又把衣包放上,请王爷坐在衣包上。海川蹲在旁边,拿起子母鸡爪鸳鸯钺一看,原来这些日子,始终也没用它,又兼暑热,这纯钢打制的兵刃有点反锈。双钺乃恩师所赐,见双钺如对良友,好像恩师站在身旁,岂能让它长锈发暗?海川把腰里的汤布嚓的一下撕下一条来,先把双钺在湿土上往返一磨,然后用汤布条蘸湿沙土用力擦抹。不大工夫,喝,这对子母鸡爪鸳鸯钺擦的锃明瓦亮,寒光耀眼。 这工夫也不小啦,风吹乌云散,雨过天晴,一轮皎月高挂天空,透过疏落的林间,照的眼前一亮。海川见双钺上连个土星都没有啦,站起身来,怀抱双钺。王爷一看海川,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心里很高兴。“海川,练趟钺,本爵看看。”海川一想,王爷叫练,那就练一趟,叫王爷看看好长精神。他双手分钺,大鹏展翅,往下矮身,龙骧虎视。刚要变式,就听见坟前脚步响,“噔噔噔”跑进两个人来。 第十六回 老剑客松林管闲事 李士钧落难常德府 上回书说到:下云南拿二小、请国宝,王爷和海川在云南大道松林里避雨,忽然间树林外有脚步声噔噔噔往里走。有人说话:“哥哥您快走吧,这场官司我替您打啦。”“胡来!这种官司我都不打,能让你打吗?”“哥哥,官人追来啦,咱哥俩不能同归于尽哪,您走吧。”那个人说:“不行。”海川一怔,把双钺交与左手,探身子往外看,王爷也站起来,悄悄地挨着海川往外看。只见从东边走进两个人来,一个二十左右,中等个头儿,细腰窄背,身上穿白绵绸的裤子汗衫儿,脚下白袜子青缎靴,脖子上挂着脖锁儿,身上衣服有些不干净,可能是打官司坐牢跑出来的。这人长得十分俊美,圆脸膛儿,面如冠玉,两边浓眉,一双大眼睛,漆黑的一条大辫子。后边扶着他的这个人,大约三十岁,猿背蜂腰,身穿蓝绸子长衫,河南绸的裤褂儿,腰里煞着绒绳,刀鞘别在背后。右手提着把翘尖厚背雁翎刀。青鞋白袜,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白似玉,剑眉虎目,辫子盘着,蓝色绢帕缠头。穿白的口口声声要打官司,穿蓝的口气坚决不让打官司。到底为什么啊?正在这时候,从他们的身后,噔噔噔跑进来一位老人,年纪六十往外,面如姜黄,两边浓眉,深眼窝,黄眼珠子放光,大鹰钩鼻子拴根绳能挂十斤的锤儿!手提一桿蜡杆儿红缨枪,枪头有八寸,十分锋利,八楞的枪挡,犀牛尾的大红缨儿。这枪桿由于用得时间长了,都被汗水沤紫啦,光滑万分。老人光头没戴帽子,花白剪子股的小辫垂于背后,倒是一派英雄气概。老人来到且近:“你往哪里跑?竟敢趁我一时疏忽劫走差事,看枪吧!”噜噜噜一颤蜡杆儿枪,枪走一条线,冷嗖嗖的枪尖儿对准穿蓝的胸前便扎。穿白袍的可喊:“哥哥您走吧!”穿蓝的一瞪眼:“贤弟,这老儿青红不分,皂白不辨,良莠不知,我宰了他。”说着话,一看枪到啦,上左滑步,往下一剁老者的手。老者往后一撤,反背斜噼,也从对面滑左步,枪尖点脑门,跟着夹枪带棒就咂。 穿蓝衣的并不躲闪,而是往前上步,右手反腕,刀走扫堂。老者“虎坐坡” 第125页 往后纵身退出有五尺,四平的架子一端枪,穿蓝的“夜战八方藏刀式”,崩左腿躬右腿,左掌在前,两个人贴身进招打在一处。 王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问:“海川,你说这是怎么个意思?”海川看得很入神,使枪的招数不错,也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物,可他的枪招,在这使刀的面前发不上来,好像使刀的也精于枪法,甚或比使枪的还高明。这使刀的可受过真传实教,功夫扎实,年岁不大很老练。老者根本不是使刀的敌手,时间长了,老者真会败。海川现在听王爷一问,便说:“爷请看,这使枪的一定是个官人哪。”“对,我也这么想。”“穿白的还有脖链儿哪,一定是犯人,使刀的半途劫下,官人追来才打起来。”“对对!本爵我看不出来,你是行家,这两个谁强啊?”“使枪的远远不如使刀的。”“要是那样,就别袖手旁观啦,理应相助哇。”“可看着那二位也不是坏人。”“我也这么想,怎能使他们不打啦,问问谁是谁非。”“我想咱爷俩也是官人,也在办案,咱们跟这使枪的同病相怜,今天要帮了他,将来也会有人帮咱们,您说对吗?”“对对。”“那好吧,您还是在这儿藏着。”“我知道。”海川手捧双钺刚要往外纵身出来,就在这么个工夫,从西南大道上,月亮地儿一照,看得清楚,传来一阵哗哗楞楞串铃响,来了一位骑小黑驴儿的。这小驴翻蹄亮掌,四蹄蹬开,眨眼之间顺着大路从西南往东北一熘烟儿似地来到树林外边,“吁——”,小驴听话,站住了。喝,这头小驴儿,黑如墨染,浑身上下,一根杂色毛儿都没有,跟黑缎子一样。七层毡子的软屉儿,黄缎子包边儿,铁过樑上挂着一口宝剑,一巴掌宽,白沙鱼皮鞘,金什件,上面镶珠嵌宝,光华璀灿,黄带子缠把,吞口剑首都是真金的,黄色挽手垂着黄色灯笼穗儿。这小驴左右两只铜镫,牛皮蹬绳,合股笼头,蓝色缰绳,前胸挂着一串紫金的串铃,皮绊胸,皮坐垫,紫檀木的驴宙辊儿,十分神骏。上面坐着一位出家的道长,高身个儿,头戴九梁道巾,双飘绣带,正中一块美玉,流光泛彩。身穿黄色道袍白护领,内衬淡青色的衬袍,腰中系水火丝绦,左边搭丝绦扣儿,双垂灯笼穗儿,白色高筒袜护着膝盖,黄缎子的云履。面似三秋古月,两道修眉,一双朗目,不亚如两盏金灯,鼻如玉柱、唇若丹霞,一部银髯苫满前胸,不散不乱,根根见肉透风,跟缎子一样,发挽银丝,髯垂玉线,鹤髮童颜,仙风道骨,右肩插着一个马尾拂尘,雪白的马尾儿,湘妃竹的杆儿。就见仙长腰里一提气,“唰”的一下从驴上下来,微晃两肩,一道白线似的来到二人作战之处,身法之快,无与伦比。老仙长探右手拔下拂尘,口诵佛号:“无量佛,二位檀越,一夜之间,因何在此争杀?难道非要流血而后止吗?贫道不明,暂且罢战,贫道给你们辨别是非曲直可以吗?” 无奈这二位势在拼死,仙长的话如同耳旁风。老仙长说了几遍都不听。仙长把脸一沉:“无量佛,既然不听,贫道就要强求了。”说着话,往两个人当中插去。海川一看,偌大年纪太危险。使刀的这位机灵,往后一撤,使枪的还是不依不饶,“叭”,颤枪就扎。这仙长有些生气,就看他用马尾刷儿这么一甩腕子,正缠在枪桿上,仙长微用内力,一扬手腕儿,这条枪脱手而飞,出去好几丈,落在地上。海川一惊,好充沛的内功啊,看来这仙长不一般,定是武林高手,风尘的侠隐。老头儿没枪啦,说道:“仙长爷,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採花淫贼,身背十几条命案。我是云南府八班役总头孙亮,奉命办案,您老人家主持公正,就该协助在下才是。”老仙长一听:“无量佛,他们是贼,凭你一说,空口无凭,山人不信,这样吧,山人要问个明白。”老仙长来到两弟兄近前道:“看你们堂堂仪表非俗,小小年纪,竟敢杀伤人命?” 那个犯人一瞪眼:“他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无量佛,他说得既然不对,你可以说说,叫山人明白。”这年轻人无法,便说出一番话来。明里暗里的人都听得伤心落泪,无不赞嘆。真是惊天地剑客出世,密松林巧逢奇案。 湖南常德府北门里路东,有一条胡同,叫凤尾巷,路北第二家,住着一个年轻人,姓白名洁字玉如。他幼年丧父,父亲名叫白阔章,为人忠厚,精明强干,挣下了不少家私,在常德城里,开个绸缎店,还有米粮行。除了自己住的一所房,还有五所住房,另外还有二十多万两银子的储蓄,在常德府城里虽说熬不上前三户,可也有了名气。只因操劳过度,才到中年,便身染痨病而死,那时儿子白洁才七八岁。安人郑氏很贤惠,持家有法,教子有方。 他们家住的前后两个大院子,好几十间房,有人劝老安人雇个僕人,老安人不愿意。可对街坊邻居,甚至本城的乡亲就不然啦,只要你困难,来到白家借多少给多少,到时能还就还,不能还绝对不去讨,下次再来照样还借。白洁自幼秉承母训,知书达理,通晓人情,循规蹈矩。家里闲房虽多,不敢招街坊,防微杜渐,怕招来不务正业的。白少爷从小喜欢练武,如果出去见人家卖艺的打一趟拳,回家之后,总在院里蹦蹦跳跳,老安人也不管。后来十多岁啦。街坊有位刘三哥,夫妻两个,由于刘三哥爱练武,却遇不上明师,自己胡练,把功夫练坏啦,他右胳膊练得像麻秸杆,一碰就折,可左胳膊练得像小房梁似的,碰谁一下,谁都受不了,因此叫左胳膊刘三。他们夫妻经常到白家借个钱儿,白家有活儿,夫妻都抢着给做,两家走得很近乎。有时白洁要跟刘三哥学两手,刘三不敢答应:“兄弟,我要把功夫都教左了,对不起老太太。你要练习武艺,首先起早遛弯,换换空气,别的我也不会。” 第126页 白玉如真听话,次日清早起来,梳洗已毕,带好街门,到北门过吊桥,顺河沿一直往东,来到东北城角,晨星尚且未退,自己就活动开了,弯腰踢腿,瞎蹦一气。天亮把长衫穿好,熘熘达达地进城,每天如此。 凤尾巷西口路西有个包子铺,掌柜的姓仇,名良,字国栋,三十多岁,身体健壮。玉如来到包子铺,找张桌儿坐下。仇掌柜的立即过来:“哈哈,白少爷早哇,吃几个包子吗?”“仇掌柜的,您给我来十个,再要一碗粥。” 仇良答应着给端上来问:“您上哪去啦?”玉如边吃边说:“我每天到城外去遛弯儿。”“喝,您遛早弯儿,太好啦,听说您还练武哪?”“是啊,我就喜欢练艺。”“哈哈哈,不过练武艺,可不同您读书,读书遇到个昏庸的老师,只不过念几个白字儿,可练武要遇到煳涂师父,要把身体练坏了。老安人愿意您练武吗?”白洁点点头:“家母倒是不拦阻。”“好,那么您是跟哪位师父练的?”“嗨!干什么还找师父,我就是自己瞎练,铁打房梁磨绣针,功到自然成。这些375日子我觉着浑身长劲,掌柜的不信,您看看。” 说着白洁一攥拳:“您看多大劲儿,这要打在人的身上,可受不了哇!”仇良一听大笑:“哈哈哈,少爷您算了吧,就您这无师自练哪,能把身子骨练坏了,您胡同里的左胳膊刘三爷就是个榜样。即使练不坏,就您这练法,几年都白练。就拿攥拳来说,拳经上说,伸手如瓦拢,攥拳如卷饼,你这是什么拳哪?这么办,现在包子也没熟,饭坐儿也没上哪,咱二位开个玩笑,您打我试试。”仇良骑马兜裆式站好,“您打吧,打动了我,算您有功夫,打不动,证明我说得有理。来吧,照我胸口上使足了劲打。”玉如一摇头:“仇掌柜,您别犯傻气,别看我拳头小,打上人可厉害,您可经不住。打坏了多没意思,不是闹着玩儿的。”仇良摇头:“没关系,真的打坏我也不讹您,老街旧邻的您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白洁站起来道:“这可是您说的,那咱就试试。”“来吧,您只管用力打,绝无妨害。”玉如也搭着是个孩子,年轻气盛,把袖面儿一挽:“您注意,我可要打啦。”他紧握右拳,用了八成劲,冲着仇良胸前真打上啦。玉如想:给仇掌柜一拳会受不了,没想到他连身形都没晃一晃。面带笑意:“怎么?白少爷,你没多大劲儿呀!噢,大概是没吃包子,要不吃饱了再打。哈哈哈,没劲没劲。”玉如的脸一红:“掌柜的,我怕把你打坏,不敢用力呀。”“唉,您随便发力。”“那好。”玉如第二次真的用十成劲儿,啪的一下,仇良仍然纹丝不动。“哈哈,怎么样?” 玉如真怔啦,“仇掌柜的,让我再打您一下试试。”仇良不在意:“行啊,少爷您使足了劲。”白洁这回用了十二成的劲抡圆了拳头,嘭的一声,人家仇良照样不动。白玉如都有点儿喘啦:“仇师父,您是了不起呀!大概您的武功可称第一啦,您要不嫌弃,白洁愿拜您为师,跟您学习武艺,不知您肯不肯把金玉都授于我。”说着,白洁把袖面放下,跪下就磕头。仇良一下子把他抱起来道:“白少爷,我可不敢当,您看出什么来啦,要拜我为师?” “我刚才打您,就像打在硬牛皮鼓上,我越用力打,我的手越疼,看来您的功夫深啦,您收下我吧。”仇良摇头道:“您让我收您做弟子,天胆我也不敢!我没有多大本领,只练了四五年。再说您令堂郑老安人救了我一家,给我盖房子,又拿本钱让我做这个小买卖,使一家五口不受冻饿之苦。您愿学,我是倾囊相助,不过不准对别人去讲。” 次日,白洁来到包子铺。仇良把白洁邀到后院北房,推门进去一看,喝! 屋里摆着兵刃架子,各种兵器擦抹得很亮,三合土砸的地,十分平坦。仇良先给白洁盘腰窝腿,有了腰腿,再学拳脚花单枪刀。日积月累,白洁工夫渐长,一晃都四、五年啦。一天,仇良说:“白少爷,您可以回家练啦,从明天起,您就别来啦。”玉如一听吓坏啦,问:“仇师父,您怎么不教我啦?” “不瞒您说,凡是我会的,全都教给您啦,在哪儿练都一样。”白洁只得答应。 白洁跟母亲要了点钱,把东院的两间小房子收拾出来,请木匠师爷也做了个兵器架儿,刀枪剑戟的买了几件,自己埋头练功。 这天,白洁贪练功夫,睡得晚啦,一觉醒来,窗纸发白,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起,赶忙穿好衣服下床梳洗,等出来一看哪,嗨,原来起早啦!下弦月亮还没落,刚好喊开城。来到北门,带红缨帽把门的官兵,都认识白洁:“白少爷起早啦?”“诸位辛苦,我还认为天亮了哪。”出了城,依然奔东北城角树林子练功。把煞腰的绒绳解下,大衫儿脱下来,都挂在树枝子上。 不大会儿,东方破晓,村子里鸡叫了。就在这么个工夫,白洁听见树林子里边有人哼哼,可把他吓了一跳。等来到树林的东边儿一看,这个人在草地上靠着一棵大树半躺半卧,一身三串通扣夜行衣,寸排骨头钮儿,前后用蓝色绒绳勒成十字绊,斜背着一个蓝绸子包袱,嵴背后有个空刀鞘,打着裹腿。 第127页 看上去脸色蜡白,黄豆粒大的汗珠子往下掉。一丈开外扔着一口厚背雁翎刀。 这人三十多岁,细条身材,长眉朗目,通关的鼻子,四方阔口,五官端正。 只是在左腿肚子上钉着一只三楞凹面透风毒药镖。白洁看到这夜行人无神的目光,渴望求助的神态时,激起了他的义胆侠心。他慢慢地走过来:“朋友,你这是怎么啦?”这人摇摇头:“大兄弟,我的遭遇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即使能说清。我与你素昧平生也是无用。请问你这位兄弟为何来到此地?”“我是常德府本城人,每天早晨在此练功,刚才听你哼哼,才到这儿来的。”这人艰难的动一动说:“唉,这位恩公,你是练武的,咱俩有缘,天下练武是一家,所谓人不亲刀把还亲。我虽然身穿夜行衣,但不是坏人。咱二位总算有幸相会,我有一事相求,你肯答应吗?” 白洁心里很纳闷,这旷野荒效,四下无人,只有我一个,他渴望活命,却不对我苦苦的哀求,也不摇尾乞怜,更不低头相求,看来这人是条硬汉子。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便说:“朋友,你说吧,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我一定答应。”这位面带惨笑道:“兄弟,我只求您一件事,您能办到,在下没齿不忘大恩。”“朋友,你说吧。”“您把那口刀拿来,把我致于死地,就对我有莫大之恩了。”白洁一听:“朋友,这怎么可能呢?”“恩公,您把我杀了,咱二位结个鬼缘儿,您杀我是对我施恩哪。”白洁一摆手:“这万万不成啊,即便我跟您有血海之仇,当你在危难之际,我也不能乘人之危,做此投井下石之事!何况我与你邂逅相遇,素不相识,何能下此毒手?” 这人听完,长嘆一口气:“唉!朋友,你请看,这镖乃是毒药镖,只要中镖见血,无论何处,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六个时辰准死,而且在死时痛苦。您就修好吧,把刀给我拿过来,转身就走,我自刎而亡,您也算修好积德。”“这个……”白洁是个有血性不怕死的好男儿。“朋友,除去自杀之外,中了毒镖就不再有救了吗?”“当然有办法治好,也不必去请郎中,我祖传秘方就能治。可您没看见我的样子吗?谁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把我这快将命绝的人背到他府上,为我奔走,救我于垂死之时呢?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但我身逢绝路,只是无可奈何呀!”白洁听了这受伤人的一席话,激起自己的侠义心肠:“朋友,巧得很,你真能自己医治,在下不才,倒可以把你背到舍下,有人盘问,就说你是我的朋友,因练武摔伤。”“若此则感恩非浅,只是我这衣服,怕被人看出来呀!”“没关系,您身上把长衫穿好,您的刀我来佩戴。”说着白洁先到树林边上把自己的长衫穿好,绒绳扎住,把这人的小包袱解下来,刀鞘取下,然后把刀拿过来入鞘,挎在自己身上。“朋友,你身上的镖是毒药的,我想把他取下来,免得碍事。”“恩人,千万不能取呀,只要取下来就准得受风,风追药力,发作得更快。您把我的裹腿带子解下一根来,把镖系住,绑在腿上。”白洁解裹腿,稳住毒镖,把这人背起来,大步流星,直奔北门里凤尾巷。 到了北门,有官兵盘问:“白少爷,您背的谁呀?”“众位辛苦,我的一个朋友,练武不慎摔坏啦。”“您快回吧,赶紧请郎中瞧瞧。”到家后,白洁推开门,来到自己的房中,忙把这位放到床上。这两间是白洁的书房。 这位说:“恩人,您快把包袱给我,那里有最要紧的东西,我还有好些话对您讲啊。”白洁赶忙拿过来,放在他的眼前。这人打开包袱,白洁一看,里边有几身绸子衣服,他不住的翻找,最后找到一个油纸包,裹着三层儿,打开之后取出一张纸来,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这人把纸交给白洁:“恩人,这是我家祖传专治毒药伤的绝方,请您拿着它到药铺去,照方子抓一付来,越快越好。”白洁接过来,转身要走。这人一摆手:“您先别走,我先把该办的事告诉您。我受镖伤已经两个时辰啦,您买药千万不要耽误。我要真死在您家中,这场煳涂官司可不好打。您买药回来,我被药力拿的错死过去,您千万别慌,您把药熬好,澄出一碗来晾温,再把我抱到院中,找一条宽凳子放在上面。如果牙关紧了,您只管撬开,把这药给我灌下去。再准备一大壶凉水,药力行开,我吐一段时间止住,您就给我水喝。我再吐,吐完您再给我水喝,什么时候我说不要啦,您把我抱到屋中,千万记住。” 白洁赶忙拿着钱,奔鼓楼南大街路东济仁药铺。抓药回来,见这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上显得万分痛苦,气如游丝,真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灯尽。他喊了好几声:“药来啦,朋友醒一醒!”毫无反应。先到院中放好一条宽竹凳,然后把药罐洗净,药放在里边,倒好清水,把二门推开,直奔东厢房,放好竹头木梢,打着火点上,放好药锅。把药煎好,用个茶盅倒出来。把这人抱到院中放好,用大壶盛好凉水,这人的牙关已经紧啦。白洁用筷子撬开,一匙一匙的灌下去。顿时药力行开,果然家传秘方,确有奇验。这人一歪身,“哇”张口大吐。白洁一瞧,吐的多是说绿不绿,说黑不黑的粘沫子。白洁把水壶提过来,这人“咕嘟”一阵喝了不少,接着又吐,反覆多次,最后,这位少气无力地道:“恩公,您把我搀到屋中去吧。”白洁点头,扶到屋中坐下。“恩人,您府上有吃的吗?”“我请家母给您熬粥。” 第128页 时间不大,白洁拿来一小碟细咸菜丝,一双筷子,一碗粥。这人吃着,白洁出去把院中的浊污之物全部清除,竹凳搬走,收拾干净。等白洁回来一看,喝!这人左脚蹬在凳上,毒镖拔出,用匕首把所有的黑肉尽皆剜去。白洁没有扰他,一会儿,这人便睡了。这一觉就过午了,等到醒来,白洁再一看,这位脸色渐红,便问:“朋友,您醒啦。”这人站起身来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公请上,受在下大礼一拜。”说着跪下磕头。白洁怎能叫人家行大礼呢,立刻抱住:“略效微劳,何足挂齿,请朋友不要放在心上吧。” 这位鼻子翅儿发颤,眼睛一红,眼泪要流下来。“恩人救我之命,实是再造。 先时顾不过命来,没及时问,现在成啦,请您别怪我失礼,请教高名上姓。“ “此地是常德府北门里凤尾巷,在下姓白名洁字玉如。”“原来是白恩公,您那么早到城外干什么?”“嗨,因为在下好练武,所以起得早,才与阁下见面,这叫千里有缘来相会,咱们前生有缘。您贵姓啊?”“在下祖居云南府东门里,我姓李名英字士均。先父给起的外号叫腾身步月。”“噢,您来到湖南做什么,仇家是谁,为什么被人家打伤?”“唉,在下来常德访查仇人,被他们暗算,身中暗器,若非恩人搭救,焉有命在?大恩不言谢,在下想与恩公结为金兰昆仲,不知您意下如何?”白洁自从见李英言行循礼,而且一派英雄气概,现在听李英一说,立刻撩衣跪倒,“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兄今提出,敢不如命?哥哥请上,受小弟大礼。“李英也单膝点地双手相搀:”兄弟,愚兄遇难得结良友,平生之幸。既然结为昆仲,就在五伦之内,从此终身不渝!请起。“”哥哥知道,小弟府上现有老母,门户虽然单寒,尚可得以温饱。弟自幼秉承母训,咱既结义,就当禀明老母。“”对,应该禀命而行,再说也该登堂拜母。“ 次日清晨,弟兄梳洗已毕,白洁一抱拳:“哥哥,娘打发我出来请您哪。” 李英心里很欢喜:“贤弟头前带路。”“您随我来。”弟兄二人一前一后出书房,进二门,在桌子北边木椅上坐着一位老妈妈,白髮苍苍,慈眉善目,上身穿蓝布褂,下穿青裙儿,看不见脚。白洁一指李英:“娘啊,这就是我的哥哥,云南李英李士均。”跟着一回头儿:“哥哥,这就是咱们的老娘。” 李英抢步近前,推金山倒玉柱,磕头就拜:“老娘在上,孩儿李英与娘亲叩头。”老太太本意就是要看李英的相貌,所谓鉴貌辨色,观其外知其内。李英从外面一进来,老太太一看他,步履从容,气度安详,一团正气,虽是武夫可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有家教的规矩人。老太太立刻叫白玉如:“洁儿,快快扶起你哥哥。”老安人面带微笑:“我儿请起来,坐下谈话。”李英赶紧答言:“孩儿遵命。”李英起来,在老太太旁边的兀凳上偏身坐好。老妈妈细问:“我儿家在何方?”李英欠身回答:“孩儿祖居云南府东门里。” “家中尚有何人,父母可曾在堂?做何营生,老身敢问?”“先父母已弃世多年。在世之时,在云南府东门里开了个双盛镖局,业已关闭多年。现在家中尚有您儿媳,一双孙儿孙女,孩儿的事情一时难以对母亲说明。只是孩儿为访仇人来到此地,夜遇仇人,遭了暗算,误中镖伤。若非兄弟搭救,早已不在人世。今又蒙娘亲相留养伤,再造之恩,孩儿粉身碎骨也难答报。”老安人长嘆一口气:“唉!孩子,见你举止谈吐,知道你很有家教。这次逢凶化吉,是你父母好善所致,我母子有何功劳可言?不瞒你说,你义父去世尚早,没有三亲六故,我对于你兄弟未免放纵骄惯。今既与你为友,望你替为娘好好教育。今日我把你兄弟託付给你,希望你记住为娘的话才是。”说完,让白洁拿出两卷布头,二十两纹银,送给李英做见面礼。 这一天晚上,白洁睡不着觉,三更啦,又到书房找兄长论武,一看屋里黑着灯儿,房门虚掩,心想哥哥累啦,不要惊动啦。刚要走,又一想不对呀,兄长是个细人,怎么睡觉不关房门儿?我还是唤醒他为是。便低声喊道:“哥哥,您睡了嘛?”连叫数声,无人答应。白洁推门进来,摸着火种点着了灯,一看屋里收拾得很清洁,衣服鞋袜都叠放得十分整齐,就是兄长不知哪里去了。白洁走到临街的大门,一看也关得很严紧。又到厕所去看,全没有。可早晨到书房一看,李英沉沉大睡,等李英醒来,白洁搭茬着问他。李英一笑道:“兄弟知道愚兄是绿林人,你千万不要对我疑心,认为我背着母亲兄弟夜至别家,非偷即盗,那你可就想错啦。绿林人最讲义气二字,即便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与贤弟是手足桑梓之情,乡里之义,就沖你,也永远不会动常德府一草一木,哪有在贤弟家乡做歹的道理呀!”白洁点点头。李英又提:“先头劣兄身中毒镖,是仇人暗算。可我哪儿来的仇人,因何结仇?又为什么背井离乡,抛了你嫂嫂侄男女来到湖南?现在为什么晚上出去?这些个你都急于要知道。无奈不能现在说给你听,现在说了也没好处。请贤弟相信愚兄是个懂礼的血性汉子,永远也不会违礼而行。你想想,我要把事情告诉你,一旦外漏,到那时候不是你泄漏的也成了你泄漏的。所以你别再开口,我也不再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白洁听完点头答应。 第129页 从这天起,白洁不再提啦。这天吃完早饭,李英出去买了一些使用之物,等回到书房,白洁不在,心想到后院内宅给老娘请个安,就势问问玉如干什么去啦。这样,李英来到内院上房门前:“娘在屋里吗?”挑帘子进上房,先给郑老安人请安,然后问安人:“兄弟到什么地方去啦。”“嗨,你还不知道啊,跨院有两间功房,他去练武啦。”“啊,兄弟还练武哪?”“别提啦,刚才他跟我说,自从你来家中之后,高兴的把武艺忘了练啦。我跟他说,古人乐以忘忧,乐以忘食,你这是乐以忘练。这不刚洗完脸就去啦。”李英知道白洁好武,可不知道他会武艺,更不知道他是哪一门儿的,想到跨院看看。告辞出来奔夹道儿,有个月亮门儿,进了门,院子里静静悄悄。有两间东房,房门掩着。李英听见屋里,噗噜,噗噜,像捉鸡似的。他慢慢地来到屋门外,从门缝儿往里看。白洁脱了个光膀,辫子盘起来,手里拿着一桿蜡杆儿枪,叭叭叭地正拧哪!李英看出他是六合枪的套路,可一点儿功夫没有。 看他练得吁吁做喘,大汗直流,还是直眉瞪眼地练,李英又可疼又可气。气得是不会假充会,疼的是把身体练坏可是一辈子大事。李英心说:这哪是练武艺?简直是受大罪呀!李英等白洁把气喘匀静了,在门外痰嗽一声。白洁一听是兄长,赶忙把枪放在地上:“哟,哥哥来啦。”伸手把门开开。李英进来冲着白洁一笑:“兄弟,练得好枪法呀?”白洁听兄长夸奖,心里好痛快:“哥哥,小弟这趟枪叫六合枪,实受高人的传授,小弟也确实下了相当的功夫,才练得不错了。说真的,五冬六夏也真不容易。您在门外看了半天啦,您是大行家,您看还可以吗?”李英一听还自夸其得哪!便冲着白洁微笑不语。白洁怔啦:“哥哥,您笑得我直发毛,难道不好吗?”“贤弟,愚兄不是讥笑你,也不是戏言,我真不当说,你这功夫只占两个‘三’字。” 李英左手伸出来三个手指,反覆摆动说:“你这功夫练好了费饭,练不好把身体就搭上啦。”“啊,那您怎么说两个‘三’字?”“嗨!贤弟这两个‘三’字,就是从生下来练三天,练到死后接三天,都白费劲哪。”玉如一听,脸上有点不高兴,就问:“哥哥,您说小弟功夫不成,怎么练才成啊?”李英忙回答道:“你也别多心,也别灰心丧志,有道是破釜沉舟,苦心人不负有心人,但是,你既不得其门,也不得其法。这样吧,我把练枪的规矩说一说,再给你练趟枪看看。枪乃轩辕皇帝所留,枪为左兵之祖,大刀乃右兵之帅。 凡是练枪的武师,都要讲规矩,穿上长大的衣衫,没有像你这光着嵴樑练的。 还有练枪专讲枪点枪眼,所谓枪走一条线。可我在外边听你练枪就跟捉鸡似的,连个枪点都没有,这不是瞎闹吗?我说贤弟你不信,我练趟枪法你看看。“ 说着,李英食指拇指一捏枪,平着就把枪拿起来。就这一下,白洁的眼睛都直啦。李英左手一搭枪桿:“贤弟,好衣服,我给你练趟枪。”白洁高兴,辫子放下来,长衫穿好,往旁边儿一站,就看李英左腿崩右腿弓,二目凝神,阴阳把一合,噗噜噜一颤枪,真像玉蟒翻身,金龙探抓,一扎眉心二锁喉,三扎肩肘四勾头,五胸六肋七双腿,八九十狸猫扑鼠,霸王卸甲金鸡乱点头。里潦外滑,崩砸窝挑,吞吐撤放,枪招完全展开。开始一招一式白洁还看得出来,后来只见一片枪尖儿,遍体纷纷如飘瑞雪。白洁感到眼花缭乱,惊讶万分,李英练的是李家家传的秘谱,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 李英练完收住招数,气不涌出,面不改色,连个汗珠儿都没有。“贤弟,看哥哥我练的这趟枪怎么样?”白洁乍撒两手:“哎呀,兄长的枪法与小弟所练有天渊之别,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哥哥,这可没说的。古人说乐有贤父兄,谁叫我有您这哥哥呢?投师不如访友。没别的,您教我吧。”李英连连摇头:“贤弟,你练不了哇!”“怎么,哥哥不教我?”李英摇头:“不是愚兄不教,而是你不能练。你出身富家,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你是个膏粱子弟,真正的练武,就要脱胎换骨,真要练个三冬两夏,如果想练就练,不想练就不练,少爷脾气,那就无法成材呀!你白费力,我白费心。兄弟真想学,必须咬紧牙关!我这枪是李氏家传的三十六式绝命连环枪,化成三百六十招。还有我李氏家传十八手闪手花刀,三手绝命刀,我都可以教你。你虽然有腰有腿啦,尚须三年苦功,兄弟你有长性吗?娘能捨得吗?兄弟要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可不行。”说完面带笑容,看着白洁。白洁的眉毛梢儿一挑:“哥哥放心,如有不愿学怕吃苦的时候,请哥哥随便打骂。”李英也看白洁的决心很大,便写好了祖师牌位。李英率白洁磕完头,就开始用功。原来白洁聪颖非凡,闻一知十,而且吃得了苦。由于练功心切,把寒冬暑热抛于九霄云外,春花秋月,一晃三年。 李英一看兄弟练成了,他很高兴。这天练完了功,两个说说笑笑回到前院书房,李英等白洁坐下,问:“兄弟,你的功夫不错啦,看来这三年的苦练可难为你呀。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后永远记往,还要练功,不准偷闲躲懒,不过倒不需哥哥看着练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愚兄离开乡井几年啦,想回趟家看看,不久还要回来,恳求贤弟在娘的面前替我告假一个月。再请娘给我纹银二十两做路费,娘亲手头有富余就请贤弟费心,如果娘的手中不宽绰就算啦,千万别让娘为难。”白洁听了李英的话,难离难捨:“哥哥要回府看望嫂嫂和侄男侄女,兄弟不敢阻拦。路费不成问题,只不知哥哥真的很快回来吗?不可叫小弟悬念。”李英一笑:“愚兄一生不轻诺,绝无谎言。你捨不得愚兄走,难道愚兄就捨得离开你和老娘吗?”白洁只好来到上房,老太太没有休息,白洁赶忙进来问安。三年光景,老妈妈知道李英是条铁汉,尽管还不知他的来歷,可人怕久挨金怕炼,交这么一位知心的朋友,即便自己真的百年之后,有李英照顾儿子,我也能安心于地下了。这时老人见白洁进来,便问:“儿呀,不在外边陪伴兄长,来到内宅何事?” 第130页 老太太看出儿子脸色不愉快。“孩子,到底有什么事情?”“娘,儿子为了李英兄长的事啊。”“你哥哥有什么要紧的事呢?”白洁把兄长要回家探望、借路费的事全都禀明了安人。老太太也是从心里不愿李英走,不过这几年抛妻别子,远离乡井,怎能不让人家回家探望?老安人对儿子说:“依为娘的主意,早就要让他回家看望妻子孩儿去啦。娘虽有这心,可娘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怕你兄长多想,仿佛咱们养不起他似的,往外撵人家。现在你哥哥提出来,不是正应当嘛。路费之外我还要送你嫂嫂和侄男侄女一些物件,表表心意。娘立刻准备饭,给你兄长饯行。去吧。“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李英带好东西、军刃,白洁直送到关厢。李英说:“贤弟回去吧,听娘的话,我很快就回来。连你嫂嫂侄子全带来。”白洁点头,默默地跟着一直到十里之外。李英伸手相搭:“兄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必再送啦。”白洁眼泪围着眼圈转,点头答应。李英上大路,走上好远,见白洁还在伫立相送。 玉如流下了别离之泪,回到家中禀明母亲。吃完饭以后,白洁躺在母亲床上睡了,老太太认为孩子几年来刻苦学艺,可能有些累。到晚上吃完晚饭,回到书房,清晨起来熟练了功夫,吃完早饭,他又睡了。一连三天,老太太心里着急,这可不成啊,忧闷成病,那还了得!“儿啊,娘也知道,你兄长一走,心里闷倦,可总睡觉不行呀!吃完早饭,你去外面活动活动,不能吃饱了就睡!”白洁怕母亲着急:“娘啊,孩儿一定出去遛遛。”娘俩吃完了饭,白洁答应着出来,到街门前回手带上门,便听见有人嗡声嗡气地问:“兄弟你吃饭啦?”白洁回头儿一看道:“三哥哥,您倒好哇?”这个人三十多岁,五官端正,面带忠厚,只是他的左胳膊又粗又壮,跟小房柁似的,可右膊好像麻秸杆,山核桃那么细。他姓刘单字名德,排行在三,人称左胳膊刘三。刘德为人忠厚仗义,只要街坊邻居有事,总是跑前跑后地张罗。比方说有人挨饿啦找他,他只要有就给你解难排忧,哪怕下午他再挨饿,都不在乎! 刘三最好练武,每天清早起五更到大树林里来练,就是往大树上掸这两只胳膊。一只三千下,每天如是,风雨不阻。这左胳膊越撞越粗越有劲,不用说急眼打架,就算是闹着玩儿,用左胳膊一碰,你就得出去一熘滚儿。可这右胳膊越撞越乏力,肌肉萎缩,像麻秸杆儿,只要碰一下,痛彻肺腑。白洁遛早弯,出城经常碰上左胳膊刘三。刘三刚出家门看见白洁穿着白绸子裤褂,宝蓝绸子大褂,漆黑刷亮的松三把儿一条大辫子,真够俊的。“三哥干什么去?”“嗨,这不西关龙王庙开光,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的、卖艺的,热闹极啦,赶庙会挂棚脚的人山人海。说真的,三哥并不贪这个,听说有一个卖艺的,是个老人儿,功夫好极啦!我去开开眼。咱哥俩搭着伴去西关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奔西关了。刘三问:“兄弟,你现在不是跟朋友练了吗?” “哥,小弟比从前是强多了。”“有人说咱们这地方没练武的,还说武圣人没从咱这地方走过。我叫他尝尝哥哥我左胳膊的厉害,我听说他练的枪法不错,你跟他比比。”白洁摇头:“不行,没跟人家动过手。”“嗨!别粘煳,有三哥哪。” 二人走到庙的东北角儿,这里围着水泄不通的一圈子人。“三哥,咱们进不去呀。”“你去跟人家说说,真是个雏儿,连话都不敢说呀!”白洁无法,过来一抱拳:“乡亲们借光借光,我们要到里边儿看看,您让一让。” 这位一回头,沖白洁一瞪眼:“想看早点儿来呀,我让你,谁让我呀?”这句话把白洁噎得够呛。“三哥,人家不让。”刘三一努嘴:“你起来,跟着走。”说着用左胳膊一拨拉:“闪开!闪开。”好嘛,他的左胳膊真有劲,前边的人东倒西歪,哥俩挤进来啦。二人这么一看,场地周围用长竹凳圈了一个圈儿,北面有个小竹桌,放着茶壶茶碗,一个小圆笸箩,那是用来放钱的。这个场子是艺人包的,庙会开几天,他就包几天。到时人家把茶端来,凳子桌子放好,桌上还放着一个哨码子。卖艺的大高个儿,黄脸儿,鹰鼻子,花白鬍子。白洁一见此人,才惹出一场杀身大祸。 第十七回 遇捕快白洁遭奇冤 逞英雄陆滚丧功房 上回书说到:白洁奉母命结识李英,跟兄长学三十六手绝命枪,今天随刘三来逛龙王庙,到卖艺的场子里观看。卖艺的是个老头,手里拿着一桿蜡桿枪,左手一抱右手,作了罗圈辑:“众位朋友,坐着的金刚站着的佛,一站一立的子弟师傅们,打过一拳踢过一腿的同道们,还有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六扇门里,六扇门外,只要是喜欢武艺的师傅们,今天都来巧啦。在下姓孙,云南人氏,不远千里来到贵宝地,投亲未遇,访友不着,流落异乡,举目无亲。常言说得好,人贫当街卖艺,虎饿拦路伤人。还有人说: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帝王不用,交与识家;识家不用,扔在地下。学徒偌大年纪,穷途末路,就算给师傅丢了脸,我练趟六合枪,我练不好。那位先生说:既然练不好就别练啦!您可别那么说,褒贬是买主,吆喝是闲人。练不好您别叫倒好,练好了您给喊一嗓子‘好’,在下非常感激。那位说练完了,看着不错怎么样呢?在下求几个钱。我看看有走的没有?”说着他看了看四面儿:“罢了,我学徒的人缘真不错,一位走的没有,您不用走,身上带着富余,就给我掏一把半把的,多富余多掏,少富余少掏,您可想着掏自己的,别掏旁人的!真没带着富余,您别着急,只要您给我站脚助威,我照样感激! 第131页 闲话少说,咱们练啦。“说着一拉架式,眼望四外又道:”我还要託付託付,诸位,您可千万别像那种人,练的时候他看,喊好的时候他也喊,刚一说要钱,他扭头就跑。他不给钱,把想给钱的财神爷也给带跑啦!风雨不透的人群,他给撞个大窟窿,人缘不帮,财缘不帮,这种人咱就别提他啦!无君子不养艺人,四面为上,我再给大家作个揖,众位上眼吧。“一抖枪,”乌龙搅尾“、”怪蟒翻身“,叭叭叭地练上啦。蹦砸窝挑,大枪的功夫真不软。 练完了,把枪往地下一扔,抱拳一站:“众位师傅乡亲们,在下求钱啦!” 真有大把扔钱的,哗啦啦,你也扔我也扔,地下见了不少的钱。老头儿站在旁边,点头哈腰:“谢谢,谢谢。”他慢慢地把钱都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刘三问白洁:“兄弟,你说这个老头练的功夫怎样?”白洁看得出老头儿的枪法不错,不过白洁学的是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法,看李士钧的手法,再看这老头的功夫,可就看不上啦。便说:“三哥,老头的枪法很不错,不过要比好的还差得远哪!”刘三一听:“兄弟,你帮帮场儿,练趟枪让老头看看!你瞧他洋洋得意的劲儿,光压行当,你气气他。”白洁刚要拒绝,这刘三喊上啦:“老朋友,现有我们本地的师傅,凤尾巷白洁白玉如来帮帮你的场子。”他一边喊着,就用左胳膊一推,噔的一下把玉如给搡进去了。 这位卖艺的老者,把钱拿起来,伸手抄枪还要练,听见刘三一喊,推进一个青年人来,老者赶紧把红缨枪放下,把场正面的拦门凳子搬开,一抱拳:“子弟老师傅,在下短去拜望,求您多捧场。”老头儿满面春风笑嘻嘻地往里请。白洁一看,这可没法了啦,只能迈步进来抱拳道:“老师傅,见您的枪法出众,一时技痒,班门弄斧,请不要见笑。我叫白洁,朋友替我说啦,您替我垫垫场子,我帮您练一趟献献丑。”老者点关:“遵命遵命。”又作了个罗圈揖道:“乡亲们,俗语说得好:人奔福地,虎奔高山。在下借贵方一块宝地求几个钱吃饭,本事不值识者一笑,可抛砖引玉了。现有贵处武术名家白洁白师傅前来帮场,白师傅倒不是故意显示武艺,实在是惜老怜贫。 请乡亲们站脚助威,谢谢啦。“说完又四面作揖。然后沖白洁一笑:”白师傅请吧。“白洁来到当中也沖大家作揖:”叔伯父老兄弟,我家住本城北门里风尾巷,“他一指刘三爷:”他是我的街坊哥左胳傅刘三。“刘三在常德府是大有名气的,四面鼓掌,声如爆豆,大家都看他,刘三爷一撇嘴,左胳膊一晃悠,乡亲们哗的一下子全乐啦。白洁接着往下说:”我和三哥是逛庙来啦,人家卖艺的老师傅有真功夫。白洁不过是一知半解,落落秋萤之火,逐逐野马之尘。今天既然进场,那就请乡亲们人缘财缘一齐帮吧。“说完话,伸手把母亲给的几吊钱全拿出来,解开绳串的扣儿,哗——往地下撒,这叫垫场子,好财买脸,白洁眉梢一锁,伸手把大辫子往脖子一绕,挽好袖面儿,卖艺的把枪横着往白洁的面前一递。白洁双手接过,冲着卖艺的一笑:”献丑。“说完一转身,左腿一绷,右腿一弓,阴阳一合枪,刷刷刷就练上啦。 真是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头一招“金蛇串地”,跟着摔杆一变是“玉莽穿林”,左插花、右插花、十字插花,还有双插花,都是绝命枪里最绝的招数。卖艺的老师傅在旁边一站,嘴里喊着:“好功夫!这招叫‘毒龙出洞’。 好!这招叫‘拨云现日’,这招叫‘秀女穿梭’。“开始几招这老者还给报,十几招一过去,这卖艺老头儿的眼睛睁圆,注目观瞧。白洁练到高兴的地方,自己也洋洋得意,这趟枪练了一半,到了”怀中抱月“,接着蹿起来一丈四、五尺,头冲下脚冲上,这手功夫叫”玉杵捣药“,最难练最吃功夫,可是这一招,最引人注目。白洁一想:不必练完,赶忙见好收场回家。想到这里一收式,刷的一下挺身而立,真是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把枪横过来笑嘻嘻地一递:”老师傅,献丑献丑。“四外一片叫好声,掌声如同爆豆。 按理说这老汉得给公子道谢,照顾人家给钱的,可这老头儿却没这么办。 他右手接枪,很不礼貌,右手手心冲上攥住扎枪头后边不过半尺,他一立右手,就成了枪尖对着白洁,枪桿在后边,好像要枪扎白洁似的。白洁纳闷:怎么这人如此无礼?哪料到这老头儿伸左手,嘭的一声把白洁噼胸抓住:“你别动,你只要一动,我就扎死你!” 哗啦啦四周百姓一阵大乱。左胳膊刘三爷勃然大怒:“呔,你这卖艺的好不通情理,念完了经打和尚!”左胳膊一举就要打。白洁沉得住气,道:“三哥,不心动武,咱们跟他讲理。”说着就问卖艺的,“朋友,你这是干什么?” 这卖艺老头如临大敌:“哼!我问问你!你这套枪法跟谁学的?”白洁一阵冷笑:“嘿嘿嘿,我帮你的场子,尽的是江湖义气,又不求您给我赠匾红,传名全国,你管我跟谁学的?你管得着吗!”卖艺老头一瞪眼:“你练的这是云南府李家秘传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白洁见他还真懂,便说:“不错,跟盟兄所练。”“你的盟兄是哪位?”“姓李名英字士钧,人称腾身步月。”“好!你跟李士钧是兄弟,情屈命不屈,这场官司你打了吧。” 第132页 一听打官司!白洁明白,兄长李英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怎么能有越轨之行呢?“老朋友,你是何人,打什么官司?”“哼,我也不是什么卖艺的,我乃云南府八班总役金眼鹰孙亮,我地面一连出了十八条无头命案,最后我家府台梁玉书的小姐被杀,留下腾身步月李英的名字,俺孙亮访案至此,朋友,这场官司你打了吧。” 原来三年前,云南府连着出了十八人命案,杀害的都是少妇长女,最后一位是梁知府的十七岁的女儿。每次做案之后,都留下一首诗:一口钢刀掌中擎,五湖四海任纵横。好汉一怒伤人命,腾身步月是李英。梁知府正在派孙亮明查密访李英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又被杀了。他痛苦万分,又不敢声张,生怕于自己的名誉有碍。他立刻传话:“叫八班总役孙亮二堂回话。”差役答应,飞也似的来到班房。 孙亮现在是坐立不安,每天带着眼明手快的官人明察密访,云南府城里城外的大小旅店,庵观寺院,热闹场都查到,怎奈这兇犯黄鹤无音!孙亮束手无策,来到内堂门外,一见知府双眉紧锁,面沉似水,就知道府台大人十分震怒。“孙亮请大人安。”知府伸手接安:“孙班头,坐下吧。”知府沉一沉气道:“孙班头,小女已然悄悄埋掉,夫人思女哭得死去活来,本府到任之后,拿你不当差役,只做朋友,因你老干吏事,办案有方,精明强干。 此次连出命案,也是本府官运欠佳,倘被朝廷知道连出命案,就要被参革职,这倒无关紧要。只是死者含冤受害,做案者逍遥法外,身为地方官长,实在问心有愧。按字笺来说,即使非李英所为,李英也必知其人。您是否访过此人哪?“”下役多次造访,他家只有一老苍头,只知三年前带妻子孩儿远奔他乡,未曾迴转。他先人也确是云南府有名人物。此人幼受父训,知书达礼,循规蹈矩,根本没有前科,岂能搅桑梓,污辱先人?不是下役为李英开脱,下役敢以人头担保,绝非李英所为。“梁知府摇头:”前者你跟本府几次谈过,本府也相信李英并非歹徒,哪有留下自己名字的道理?可要想拿贼,必须先拿李英到案。本府赏限十天,一定拿李英到案。“孙亮行礼告退,设法捕捉李英,这是办不到的事情。从此三日一逼,五日一拷,把这三班人役打得遍体鳞伤。知府又传命把孙亮全家满门二十七口,一併打入监牢,叫孙亮捕盗拿李英,李英不到案,孙亮一家不放出监。这手可损啦!孙亮落泪如雨,他跪在母亲的面前:”孩儿不孝,连累老娘。“老太太掉着眼泪:”儿呀,食君禄当报王恩,居其地应保其土。你在云南府四十年,孩子,你能忍心看着这些无辜死去的姐妹,沉冤难雪吗?你去吧,勿以为娘为念。“孙亮狠心咬牙一跺脚,带好海捕公文,领了盘费,带着衣包军刃,离开云南,各处明查密访。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眨眼就是三年。披星戴月,越岭翻山,费尽心机,可这李英连个影儿都没有。这次来到洞庭湖畔常德府,他先到府衙的回事房。 到里边一看,坐着六、七位又说又笑。孙亮抱拳:“众位老爷辛苦。”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外府官员,也都很谦虚:“辛苦辛苦,老哥有事吗?”孙亮先把公文拿出来,问:“众位老爷哪位值班哪?”值班儿的王班头过来,孙亮把自己的事情一说:“请您验看公文。往上边回一下,在下要在常德挂个号,王班头多受累。”“好说好说。”王班头接过公文看了看,孙亮等着,王班头来到籤押房见着该管的师爷,呈上公文,验看无讹,这才给孙亮挂号註册。 一切手续办妥,拿着公文出来交给孙亮。 孙亮掖好公文,告辞出来。他在茶馆喝茶,听说龙王庙开光,他心想:借打把式卖艺,以武会友,也可能发现线索。这样儿,他才来到龙王庙,找到会头,办了手续,划了地方儿,赁几条板凳,租一张桌子。他已经卖了三天艺啦,今天遇到白洁。等白洁一练枪,他认出来这是李家祖传。看了看白洁的年岁,心想可能李英就在白洁的身旁,这才把白洁抓住,用枪尖儿对准白洁的胸口盘问。 白公子怎能含煳,现在一听是这种不名誉的案情,杀害少妇小姐十八人,不由得心里一阵难过。有心要走,心里一想:不能跑哇,谁不知道我住在此地,岂不连累老娘?再说也被乡亲们耻笑,不走,替哥打这场官司,死倒不怕,可惜这案子太难听,死后也受人唾骂!白洁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又一想:哥哥李英是这种无耻之徒吗?要是这种东西,怎能中毒镖,而又逢凶化吉哪?最后一跺脚,把心一横,常言说得好,交朋友,受朋友之益,受朋友之害,大丈夫为朋友则生,为朋友则死,谁叫我跟他一个头磕在地下了呢! 再说哥哥夜晚离家多次,我问他又不说,不见得没有隐情!不如跟这姓孙的到案,他说我杀人,难道就是我杀人吗?真的动刑不过,滚不出来,我替哥哥死了,他必然代我尽孝。再说当年教艺之时,哥哥也曾谆谆嘱咐,这趟绝命连环枪,不要到外边随便显露,我根本没听兄长的话,这叫祸福无门,缘由自招!岂能怨天尤人?更不能对兄长胡乱猜疑。想到这里,一阵大笑:“哈哈哈,孙班头,你先把枪放下,姓白的真要走,你这只枪也拦不住,官司我打啦,可有一节,你捆我不成,我一定跟你去衙内。”这时候刘三也吓坏了:“兄弟,可没想到哇。”白洁一笑:“三哥,您回去设法婉言告诉我娘,请她不要着急,只不过是误挂官司,您记住啦。”“记住啦。”白洁一回身:“孙班头,我们走吧。”孙亮提着枪道:“朋友,好汉的脖子是拴马的桩子,好朋友不叫好朋友为难,我给您亮面子,绝不给您加绳儿,您也别让我为难。” 第133页 白洁点头,二人直奔城里府台衙门。 来到府衙班房,孙亮一眼看见王班头,班头王顺可就出来啦。他认得白洁:“哟,白少爷,有事吗?”白洁一笑:“打场官司,您问孙亮吧。”王顺当时就怔住了:“怎么,白少爷,你打官司来啦?”回头又问孙班头是怎么回事,孙亮一一说明:“请王班头借付刑具,再回府告一声,多受累。” 王顺听完没敢言语,先派人拿付刑具,其实王班头暗中有话,拿来一付最轻的手铐脚镣、脖链儿,亲自给白洁戴上,都不能钉死的。然后请印,用了大印,传命交与孙亮。又派了四名押护兵,一辆大车带把式,沿路护送,解往云南府。 次日清早起来,到府衙见师爷行礼道谢,由于路途远,准备两头辕骡子,一个驾辕,一个拴在车尾,一天一换,四名押护兵带着兵刃,领下盘缠银子,然后请师爷下条子。孙亮亲自把白洁提出来,架着他上了车,往车厢上捆住双臂。一切安置停妥。 自从白玉如昨天一遭官司,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听说今早解往云南,都来到衙门口看看。小英雄羞惭万分,只好低下头来。孙亮刚要告诉赶车的起身,就在这么个工夫,勐然间东面人群里有人高声喊:“众位闪开闪开!” 左胳膊一摆,老百姓拨拉的东倒西歪,前合后仰,哗——人们闪出一条路来,一辆花轱轳单套车,外首车辕上坐着一位三十多的少妇,长得很俊,满脸着急之色,荆钗布裙,不时地用手绢擦泪;里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形容憔悴、眼含痛泪的老妈妈。左胳膊刘三爷赶着车,咕噜噜从外面撞进来。小英雄白洁如同万把钢刀扎于肺腑,欲哭无泪,车辆停住,正是自己的老母郑氏安人。 跨车辕的是刘三嫂子。白洁望着孙亮道:“孙班头,我娘来啦,你先停一下,让我与母亲见最后一面成吗?”孙亮也不敢得罪白洁,怕他在半道生事,只可点头。白母一到,也有很多乡亲街坊跟进来,都知道白少爷循规蹈矩,不做非礼之事,怎么会成了大盗呢?老太太一眼看见儿子囚首垢面,手铐脚缭,想儿子正在少年,长这么大,没遇过坎坷,他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起呀? 郑安人泪如雨下,哽咽难言。刘三嫂子搀扶老安人下了车,哆哩哆嗦,颤颤微微,来到车旁:“儿呀,指望你出门散心,何遭此飞灾横祸!我母子在常德居住多年,不欺不骗,不损阴功,不丧德性,老天无眼,为娘九泉之下,也对不起你死去的天伦,对不住白家的祖宗啊!”老妈妈越说越难过呀,白洁落泪劝道:“自从父亲死后,儿就应该谨守家门,孝敬母亲,为娘分忧解愁,顶起门户,娶妻生子,接续白氏门中后代香菸。侍奉母亲百年之后,抓把土埋了母亲,逢年过节,插柳祭扫,以尽孝子之道。可这些孩儿都不能办到,只愿耍枪弄棒,到现在只落得身陷囹圄。儿子走后,想起来您就恨儿子,这样您才能活下去,娘,您一定记住孩儿的话。”老安人听到这儿,叫了一声:“苦命的儿啊。”眼前发黑,往后一仰,当时昏死过去。白洁看了刘三一眼:“三哥三嫂,多多照看我的娘亲,下世再报答吧,孙班头,赶快走。” 孙亮立刻传话:“快走。”把式摇鞭赶车,得哒喔喝,咕噜噜,大车飞也似地出了西门。 孙亮在半路上小心翼翼,各处留神,这一天走到下午,西北上来了天气,越阴天越黑,这小雨刷刷地下起来,只得冒雨前行。白洁在车上跟孙亮提出抗议:“孙班头,我白洁犯了王法,可该什么罪领什么罪,你让雨淋着我可不行!”孙亮怕白洁在路上打直调歪,多找麻烦,说:“白爷,您看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您多包涵,有避雨的地方,咱们一定休息。”就这样对付着往前走了一程,发现了一座小破庙,有杆旗子写着义勇团练所,门前站着两个人。孙亮一抱拳:“两位大兄弟辛苦。”“唉,好说好说。”其实这个地方,就是海川、王爷离开的那个地方。这二位是团勇,由于下小雨,他们站在山门洞说笑。孙亮一道辛苦,二位也说:“班头辛苦,赶上雨啦,歇会儿吧。”“谢谢,想冒雨而行,二差事不干,您这儿有地方吗?”“有有,大殿西间也严实。”虽说走出才一天多的道儿,白洁尽管是个练武的,可也不好受哇。孙亮扶着他下了车,趟着镣往里走,进北殿到西间,孙亮一看西山墙有个圆窗户,这是庙殿的气眼,有两张竹床,孙亮叫白洁坐在一个矮凳上。 然后出来叫把式卸了车,把拴在车尾的草笸箩草料拌好,餵上牲口,又跟团勇借了两领席把车苫好。他们都在山门洞避雨,可孙亮的耳朵总放在北殿。 这时雨已经不下啦,一阵风吹散乌云,露出月亮,他想还是连夜赶路好,就提着蜡桿枪来到北殿,挑帘栊往西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胆裂!手铐脚镣都在地上扔着,白洁踪影不见。孙亮一顺枪,垫步拧腰飞身蹿出西墙的气眼圆窗,然后长腰上北殿庙嵴,手打凉棚仔细看。月光闪烁下发现往西有两个人,忙飞身下来撒腿就追。脚下攥劲,快如电掣风驰。 原来白洁上着三大件,绝没有逃跑之心。他正坐在矮凳上思绪万千,母亲现在怎样啦?去云南府结果如何?正在想哪,感到一阵微风来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白洁勐抬头一看,正是情同手足的哥哥腾身步月李英李士钧。 第134页 原来李英寻找仇人,来到常德府东南四十里陆家堡,找店住下,夜晚换衣服,来到陆丰的家中。陆丰是本地的一个财主,家里房子也多,他连来四天,始终没见到仇人。李英一想:莫若我回常德义母家中,一来他母子对我的经歷不明了,顺便这次说清,二来邀玉如协力帮助,岂不是一举两得,三全其美哪?这才往回走。来到南关,李英觉得很渴,他倒是想着进城,到家里去吧,不过又一想:干脆找个茶馆,喝完了再回家吧,不然兄弟还得给烧水。往前走不太远,路西有个茶馆,五间铺面房,监街搭的大天棚。从上面丢下来的绳子,吊着小竹板,竹板下面坠着红布穗儿,竹板上面有字,什么毛尖、雨前、龙井、大方等等。周围有二尺来高的花栅栏儿,天棚底下都是方桌方凳,桌上摆着干鲜瓜子、茶壶茶碗,真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阔论妙谈!先说山、后说天,说完大塔说旗杆,海子城门骆驼象,什么大说什么。 李英找了个靠犄角的小桌儿,伙计给泡上茶叶放好。李英喝着茶,听着周围的侃大山。在自己的旁边,有二位慢条斯理儿地说话,年轻些的管年老些的叫大哥:“您说天底下的事很难说!‘名贤集’上头两句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今天这事就不让人们办好事。”年长的说:“兄弟,你又犯什么肝火,哪来的怨气?”“不是怨气,城里发生的事您没听说呀?”年长的一怔:“出什么事啦,我不知道哇?”“喝,满城风雨,您会不知道?北门里凤尾巷白少爷,素常素往多规矩,原来他无心救了一个人,没想这人是杀人兇犯,官府派眼明手快的官人就访到了白少爷,让他替罪,今天已经起解去云南啦,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看来到了云南就得出红差呀!”李英完全听到了,没想到自己给兄弟白洁招来了飞灾横祸!老娘现在又是什么光景?我太对不起兄弟啦!李英如坐针毡,草草喝了两口水,马上给了茶钱,从茶馆出来,穿大街进南门,直奔凤尾巷。来到街门外,见大门紧紧关闭,他不便叫门,转到东墙一个夹道儿,看了看四下无人,微一纵身上了墙头,轻车熟路,飘身进来。顺东小院来到正院,看见屋里灯光达于户外,蹑足潜踪来到窗下,用小指甲轻轻地捅破小口儿,李英往里观看,不由得万分难过。 原来自从白洁在衙门前跟母亲诀别之后,刘三嫂把白母扶到车上,两人刚回到家中,街坊邻居,婶子大娘闻风而至。刘三把车安置好也回到白家。 “大娘别哭啦,事情既然出来,哭也无益,您比我明白,我看玉如没事,总有一天那个人得知道,一个人应该以德报德,绝不能以怨报德吧。他只要有一点良心,就该投首到案,换出兄弟。大娘,您听我的,会有好消息的。” 老安人到底是个明白人,一听刘三的话,收住泪痕。晚上,老太太一个人独对孤灯潸然泪下,儿子半路途中能不受罪吗?义子李英真是江洋大盗吗?我白家是积善之家,为什么使我母子受这样的磨难哪!老人家越想越难过,热泪滚滚,悲悲切切。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窗外有人低声叫道:“娘。”老妈妈眼含痛泪:“谁呀?”“不孝儿李士钧。”“儿啊,快进屋来。”“孩儿遵命。”李英来到屋中。老妈妈一见李英进来:“儿啊,你不是已经迴转云南了吗,因何去而復返呢?”从老母亲的话里,体会到老妈妈对李英十分相信,从感情上暗示李英,孩子你是个好人,李英的眼泪刷的一下夺眶而出,一下子扑到安人的面前:“娘啊,儿在府上一住三年,娘当知儿的肺腑,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此次告别,也是因为蒙受不白之冤,去到城南寻找仇人未遇,才想回来详细禀明老娘。儿在南关知悉此事,本当先去把兄弟救回,以慰母怀,又怕娘亲一时心窄,出了意外,儿子岂不成了罪人?为此提前赶来禀明母亲,请母亲放心,儿子很快就把兄弟找回,一定在膝前侍奉,请母亲一定想开点儿,儿子就要走啦。”老安人一听,忙摆手相拦:“儿啊,你又何必,就让你兄弟替你去打官司吧,在娘的心里,当然希望你救回玉如,但恐你轻身涉险,同归于尽,这就不是为娘的本意了。”“娘就放心吧,只求您善保玉体,便是孩儿的造化了。事情紧迫,孩儿走啦。”说完磕头,转身出来,飞身上房,他就顺着大路下来,很快就追上了大车。无奈孙亮防范得很严,难以下手。到现在下起了小雨,把白洁放在北殿西间,李英来到圆窗外偷看,飞身形进来,白洁一看:“哥哥,您快走,这官司我打吧。”“胡说,什么案子你就想打官司?不要惊动孙亮!”李英动作敏捷,伸手掏出十三太保的万能如意钥匙,先把白洁的手铐脚镣打开,脖链没顾得打开,李英一架玉如,嗖的一下,上了圆窗,两个人前后蹿出来,飞也似的往西跑去了。 孙亮抖丹田一声断喝:“白洁,你往哪里跑!”这时候白洁他们进了松林。白洁真着急:“哥哥,您快走吧,官司我打了。”“别胡说,这种官司,我都不打,能让你打吗?”孙亮过来动手,一死相拼。正巧那位不知名的老仙长骑驴赶到,夺去红缨枪,细问白洁。白洁把这话说完,坟后边的王爷、海川都点头赞嘆,孙亮听完也是很感动,他沖道爷行礼:“老仙长,您说该怎么办?”仙长一笑:“无量佛,班头,您的事情我们还不清楚呢?常言说,身在公门好修行,你把孝子义士要当江洋大盗结拿了,倒是为了什么?”孙亮长嘆一口气,把云南府十八条命案留下李英的名字,自己全家二十七口押在大牢,从头至尾细说一遍。最后感嘆地道:“仙长,我孙亮在六扇门里四十年,可嘆我母老妻娇子未成丁,使全家受苦,于心何忍?”“无量佛,贼人做案能留下自己名字吗?”孙亮眼睛红红的:“仙长爷,我也知道李士钧冤哪,是想捉住他再捉真正的兇犯。”仙长点了点头:“这还可以。”他一转身冲着李英:“壮士,你叫李英啊?”“是,小子名叫李英。”“看你一派英雄气概,倒成了案中主犯,孙亮绝不放你逃走哇。”孙亮在旁边答话:“仙长爷,李英一走案子就断了线索啦。”仙长一笑:“无量佛,孙亮,你亲眼所见李英做案啦?”“没有没有,可有他的名字。”“办案的不分青红皂白,谁是谁非,胡乱办案,使含冤者受刑,行兇者逍遥法外,你真是尸位素餐,混饭吃的官人哪!你和李英、白洁纠缠不休,可真正贼人就离你不远,而你都不知!”“仙长,贼在哪里?”这道爷真沉得住气:“不要忙,李英啊,你应该把真象说明,别让大家都煳涂着了,你说出来,使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件事。是非自有公论,说说吧。”李英低头不语。白洁也说:“哥哥说出来吧。”老仙长念佛:“你说完了,山人指给你们一条明路,到那里伸手拿贼,易如反掌。”李士钧冲着孙亮一指:“皆因你是非不明,黑白不辨,良莠不分!本不应该说出我的过去,既是老仙长吩咐,李英遵命就是。”李英这才备叙前情。 第135页 云南府东门里有一位武师,为人很仗义,交朋友血心热胆,这人姓李名跃字光辉,家传腾身步月的轻功,堪称独步,还有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法,三十六手闪手刀,三手绝命刀以及家传秘方专治毒药暗器。这么好的功夫,可总是时运不好,道路坎坷。一生结交一位拜弟,是湖南常德府东南陆家堡的人,姓陆名滚,有个美称叫挠头狮子。李跃由于内外功夫纯熟,家传绝艺,朋友给他贺了一个号,叫神枪向西来。老哥儿俩同在镖行骑人家的马,架人家的鹰,一年到头奔波劳碌,依然是两手空空。李大爷很灰心,跟陆二爷商量:“贤弟,我弟兄已近不惑之年,立业成家很难实现,愧对这七尺之躯,辜负了锦锈年华。‘越鸟南飞’,狐死首丘,所谓贤臣怀故土,良鸟恋旧林,二弟,你我弟兄连袂江湖二十年,现在应该分手,各立家业,愚兄想回云南老家,另谋生计,你也回湖南常德吧。”挠头狮子陆滚一听,连连摇头:“哥哥,您愿意干,咱就接着干,不愿干我也跟着您,挨饿不是还有个做伴的吗? 我在常德府家中什么都没有,跟几个当家儿的也合不来,我只是拿您当亲手足,您回云南府,我也跟您去,弟兄死活在一起。“李跃一听也很感动。哥俩儿辞事不干啦,算了帐,每人手里有个千数八百的银子,路费也很宽裕。 收拾好了行李,雇了一辆篷船,水旱并进,直奔云南府旧居。 诸亲好友,听说李大爷带来一位陆二爷回家,都来看望。尤其是鼓楼南干德银号大东家吴指南,更是李跃的至交,热忱待友。这家请,那家叫,每天都有请他们哥俩吃饭的。吴指南跟李跃商量:“大哥,您跟陆二爷是好朋友,就算手中有几个钱,坐吃山空也不行。买几亩地种,您们都是武行出身,耕种耪都不会,快四十的人啦,再现学也犯不上啊?”李跃长嘆一口气:“唉,苦奔半生,功不成名不就,落叶归根吃饭都发愁!”吴二爷摇摇头:“现在上元甲子,人人好武好练,您有一身的好功夫,不如教几个徒弟,一来您不把功夫搁下,二来往下传,三来也有个收入,这是几全其美的事儿。”李跃一想,也倒不错,跟陆二爷一商量,当然同意。由吴指南拿出一百两银子租了几间房,一个大院,置办了一份兵器架子,买来各种兵刃。吴指南派人一宣传,本来李跃的武艺在本地就很有名,来了不少的弟子。李跃对弟子不藏私,又很疼爱他们,师徒们的感情都很好。这弟子当中,藏龙卧虎,有财有势的很多,他们知道师傅不宽裕,可就暗中商量,大家凑了五万两银子做本钱,开了个镖局,地址设在府城东门里。这里原来是一个徒弟的五间门脸儿铺面房,后院大空场有四十多间空房。把前后修葺一番,然后请一位老先生写了一块匾,字号是:双盛镖局。择了个吉日,挂红亮镖,撒了许多的请笺。 本城的缙绅铺户,富商大贾,全来祝贺,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连本府八班总头金眼鹰孙亮也来贺喜。神枪向西来李跃,当众练的是家传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孙亮是使枪的,他聚精会神地看人家李跃的招数。哎呀,真是比自己胜强万万倍!不过孙亮是个有心的人,他暗暗地记了不少的招数,要不他在常德府看白洁练枪的时候,马上就认出来是连环枪哪。 老哥儿俩开始做买卖教徒弟,一来李跃喜交朋友,二来心细,不管是大份几万几十万,老弟兄要亲自押送,就连小份的几千银子,也是亲自押着。 这一来门庭若市,求保镖的客人络绎不绝,老弟兄可就赚了大钱啦。李跃在教弟子练武上,更是尽心竭力,几年光景老兄弟俩分了不少的钱。李跃就在路北买了一大所住宅,重新修盖,一宅两院,当中砌起一通大墙,开了两个大门,很是威风。老哥儿俩每人一所,同时搬进新宅。李家找了一个可靠的老家人,名叫李能。陆家也找了一个可靠的老家人,名叫陆忠。吴指南给李跃介绍了一门亲事——云南府最有财有势的好门第,陈武举陈东初的老生女儿。闺女今年都三十啦,女工针织,才貌具佳,尚且待字闺中。陈武举本是干德银号的财东,陈吴两家是至交,这门亲事很快就成了。择吉日迎亲大娶,诸亲贵友都来贺喜。李跃又给陆滚说亲,说的是西门里老秀才左文魁的女儿,今年二十九岁,才貌都好,也因为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直到现在没合适的。 这门亲事,两造都同意,很快放定礼,过龙凤大帖,跟着择吉迎亲。陆滚对左氏安人说,没有兄嫂就没有咱们的今天,两口子对哥嫂都是万分尊敬。李跃夫妻结婚三年,李大奶奶身怀六甲,李跃很高兴,人留后世草留根,倘能天赐麟儿,能延我李氏门中一线之嗣,那真是苍天有眼哪!果然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啼声宏亮的胖小子,两家都高兴。老英雄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姓李名英字士钧。无奈天公不作美,大奶奶年纪过大,生儿之后,产后失调,得了月子病。李跃请高明的医生精心医治,一年多的光景,医生换了不知多少,药吃了一大车,怎奈天年已尽,李大奶奶抛下了丈夫儿子一闭眼不管啦!李跃叫李能把二爷请过来,陆滚行礼坐下问:“哥哥找我有事吗?”李跃长嘆一口气:“唉,贤弟,咱哥俩孩童厮守,总角之交,多年来时来运转,直到现在总算业就家成,人生五十,方知四十九之非呀! 第136页 咱们都快到知非之年,日月如梭,老将至矣,如果不知足还要往下干,身败名裂,就在眼前,应该激流勇退,这镖局子买卖,我不想干啦。落个净胳膊净腿的一忍,才是达人知命啊!兄弟你要愿意咱就关张。你要不愿意,把哥哥我这份算结了,你一人干吧。“陆滚说:”这买卖指着哥哥,您说不干,我听您的。“二人商定,第二天来到镖局,柜房张先生请二位坐下,叫小徒弟泡茶。李跃喝了一碗茶:”张先生,我跟你说个事。“”东家有什么吩咐?“ “这双盛镖局我们不想干啦。”张先生一听就怔啦:“日进斗金的买卖怎么不干啦?”“详情也不用细说,从今天起,把字号匾落下来,所有业务一律拒绝,本店的镖师伙计另谋高就,欠外的一律还清。欠咱的能要就要上来,不能要的,全写到我的名下。在一月以内,把帐结齐,咱就办理善后。”李跃说一样,张先生答应一样,说完哥俩都回家啦。 两位走后,大家面面相觑,默默无语,老半天的工夫,大家才议论起来:“张先生,您说这是怎么回子事?说不干就不干啦?这么好的买卖,虽说是他老哥俩说了算,也应该半由天子半由臣哪!”张先生摇摇头:“大家应该知道,李大爷办事很有决断,我侍候他这几年,深有体会,看来是不可挽回,老人家怎么吩咐,咱就怎么办,大家分头行事,只是匾先别落。”大家答应着全走了,张先生可奔鼓楼南干德银号来啦。小徒弟从栏柜里出来问:“张先生有事吧?”“吴二爷在柜上吗?”“在在,客厅哪。”领着张先生往里走,来到客厅,挑帘栊进来,吴指南执手让坐:“张先生忙啊?”张先生拱手抱拳:“知道吴二爷很忙,没有急事真不敢打搅您哪。”“怎么,有什么急事?”张先生就把今天的事说了,最后又道:“不知道我们老东家为什么? 想托您劝劝,要不就是他老哥俩意见不合啦!我们作为底下人,实在不好说话。“吴指南一听也很纳闷儿,这么好的买卖怎么不干了呢?”好吧,张先生,你先回去,安慰大家,不要心慌,依然按部就班,我马上去一趟见见李大爷。“说罢,吴指南先到陆二爷家里,老哥俩坐下一谈,吴指南明白啦。 陆二爷一笑:“不瞒您说,我们哥俩辞了镖行,我都不回家。在我陆滚来说,哥哥是我的当家人,他说怎办,我无不应从,哥哥不想干,我也绝不干。” 吴指南很赞美老弟兄的义气,辞别出来,又到东院。老哥俩坐下,李跃一笑:“我琢磨着贤弟要来,是张先生把您请出来的吧?”吴指南点点头:“我刚才去陆二哥府上问了一下,你们哥俩不像是闹了口角的,可又为了什么呢?” 李大爷沉得住气:“吴爷,你要认为我和陆二弟发生了纠纷,那可是错了。 贤弟呀,衣食足而后知荣辱。我这几年省下几个钱,这刀尖上的买卖愚兄早就过腻啦,趁此急流勇退,全始全终,于人于己,都有好处。我这么想,陆贤弟也这么想,知足不辱哇!贤弟,愚兄心意已决,绝不更改,兄弟你也应该成全哥哥。“吴指南鼓掌同意。当晚吴指南来到镖局,把大家都找到了,把意思说明,好在都是徒弟,每个人都多给了几个钱,最后除去净剩,李、陆哥俩每人分得白银五万余两,都存在干德银号。李跃无官一身轻,毫无牵挂。吴指南想给李跃续娶一位,被李跃婉言谢绝。李英到了四岁,老英雄给孩子盘腰窝腿站架子,大架子三十六个,小架子七十二个,教孩子打拳练功。 光阴好快,李英已经八岁啦。有一天,爷儿俩在书房休息,鸡叫两遍,爷俩刚起来要练功,老家人李能来到门外道:“刚才陆忠来啦,二爷打发他来给您道喜,二奶奶刚生了一个胖小子,母子都很平安,顺便让伯父给起个名字。”李跃很是高兴,问:“现在什么时候?”“鸡叫二遍。”“噢,正是寅初,就叫陆寅吧。金鸡报晓,号叫晓村。”李能答应着出来告诉了陆忠。 陆忠回去一说,陆滚夫妇十分高兴。洗三朝,过满月,光阴似白驹之过隙,一晃李英十六岁,陆寅八岁,老弟兄都鬚髮皆白了。但李跃每天都带着儿子练艺,二五更的苦功夫从不间歇。儿子练完,自己还要练。这天陆滚起早一点,他来到东院客厅问李能:“喂,大哥呢?”“在后院练功哪。”陆二爷点了点头道:“我去看一看。”挠头狮子陆滚一高兴,站起身形出客厅,一直往后院小花园儿走去。绿荫深处有三间房,门儿虚掩,陆滚推门进来:“哈哈哈,哥哥,这么大年纪还苦练什么?”“啊,兄弟快进来。”陆滚一看三间房好干净,一通连儿,都是三合土砸的地,两头放着兵刃架儿,摆放各种兵器,擦得耀眼生寒。房顶棚有南北下里两架明柁,正中有个一尺的铁环,环上各有三十六个固定小铁环儿。东面这三十六个小铁圈儿,每个上面拴着一根绳儿,绿豆粒粗细,垂下来人要站在地上,正好到人的肚子后腰,下面的绳子拴着比拳头大些的棉花团,整整围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儿。可西面的木柁正中,吊的三十六个固定小铁圈,挂着三十六根小拇指粗细的铁链儿。当然,铁链儿的分量比绳儿可就重多啦。铁链的下头是一斤重的一把尖刀,刀背冲上跟铁链子衔接,刀尖儿沖里,刀刃冲下,锋利无比,三十六把刀子也围一个圈儿。陆滚这么多年,没有亲眼看见李跃练功,便问:“哥哥,这就是您的家传秘艺吧?”“贤弟说得不错,这就是腾身步月的功夫,愚兄练了几十年啦。”“您这么大的年纪为什么还不收心哪?”李大爷摇摇头:“贤弟呀,一来是幼功儿,搁不下它,二来熬练筋骨,三来如果有绿林朋友来访咱,也不能说咱不练啦。”“您说得对,这种功夫高在什么地方?”李跃一笑:“也没什么高超的地方,我们练武,首先套路要熟,而实际的功夫,要下在手眼身步上,所谓眼快在心,手快在身,身快在腿,一个练武的腿下不行,只能挨打,这腾身步月的功夫,练的就是手眼腰腿。”陆滚一听,虽说兄长的话他听得进去,但在功夫上心里也有个不服人的劲头儿:“哥哥,您要不累,让兄弟我开阔一下眼界,练练我瞧瞧。”李跃往下一猫腰,再一长身,就钻到这棉团儿的里边去了。老英雄二目凝神,意念贯足,就看他双手一弹左右两个棉团儿,刷——这两个棉团应声而起,都是一边大的劲头,正和房柁上的大铁环一般平,不等这两个棉团落下来,就看李跃微然一转身,双手不停,啪啪啪,又打起三对儿来,这可就是八个啦!由于棉团起来有前有后,这样落下来也有先有后,第一对回来,再打出去,啪啪啪,又是几对。 第137页 这十八对儿,不大工夫全打起来,此起彼落,使人眼花缭乱。李跃银须一摆,身法展动,手弹脚踢,跟旋风似的,然后一对一对再稳住。直到最后,才从里边钻出来,鼻孔之中省力,气不涌出,面不改色。“贤弟,你再看这个。” 李跃说着话,在功房遛了一个弯儿,然后来到西边,微一低头,钻到刀子圈内。他沉了沉气,左右手的中指食指一夹这刀子尖儿,一错手腕儿,哗楞楞,两把刀也跟上面的铁环一平,然后往下落,这链子跟刀都是铁的,分量可比棉团重得多,它回来的速度当然也快得多,必须用两手指迎着刀尖一夹再送出去。还有,棉团要碰在身上手上都没关系,这刀子扎在身上能出人命啊! 李跃练了几十年啦,驾轻就熟,十分老练,也无须用眼睛看准,再用手去送。 李跃把三十六把刀全打起来,身形转动,体似飘风,一片白光罩体,冷嗖嗖如飞瑞雪,眨眼间把三十六把刀全稳住之后,猫腰出来。陆滚鼓掌叫好:“哥哥,好功夫。”“贤弟夸奖,也不算什么。”“哥哥,我来来。”说着陆滚把小辫换了个髮髻儿,解绒绳脱大褂,噔了噔靴子,搂胳膊挽袖口。“兄弟要加小心。”陆滚答应着钻到棉花团里面,照着李跃的打法,施展身手,把三十六团儿全打起来,然后再稳住,他出来之后大笑:“哥哥,看来小弟还不老。”“兄弟技艺超群,愚兄钦佩。”“我再来来这刀子。”说着就奔刀子去了。李跃伸手一拦:“这刀子有危险,不用练了,咱们到前边喝茶去吧。” 陆滚听了有点不乐意,认为哥哥瞧不起自己。其实李跃不肯明言,怕兄弟脸上不好看,早瞧出陆滚不成了。因为他是把三十六个棉花团打起来,可没功夫。这棉花团往上起,由于劲力不匀,有高有低,落下来不一致,再说他碰棉花团的部位也没准,碰刀子不行啊。陆滚穿好衣服,煞好绒绳,李跃把功房门锁好,拿着钥匙来到前厅。 一个月过去了。陆滚心里有些不痛快,原因就是李大爷没叫他练刀子。 心想:有工夫我非练一下不可!这天吃完中午饭,李跃带着李英,爷俩来到东门外关厢永来澡堂洗澡,叫李能好好看家。李跃父子刚走,陆滚就来了。 李能陪着到了客厅,陆滚一看隔扇铜钉上挂着后院功房的钥匙,心里想:哥哥不在家,我为什么不去功房练练去?想到这里,伸手把钥匙摘下来,自己走出客厅,就奔后院小花园去了。到功房门口开开锁,放在门墩儿上,推门进来。在屋里活动活动腰腿,然后钻进刀圈之内。精神集中,也照着李跃的样子,双手二指一夹刀尖,刷——往外用力,两把刀子就起来了,又一转身,刷刷,把第一对送出,跟着又起两对。本来陆滚的本领也很不错,三十六把刀,他悠起来二十把,这可就前后左右、你来我往,应接不暇啦。陆滚全凭自己的武功,并不掌握要领。现在他意识到,这跟棉团大不一样,双手的力量也不能平均,起来的高度不同,回来的速度有快有慢,左手的到啦,右手的还没到,顾此失彼。可这二十把刀全是盪体,不能由人的意志支配。稍一失神,一把刀的尖子扎在陆滚的手指上。就在打闪认针的工夫,这前后的刀子全回来了,扑哧扑哧,从陆滚的前胸后心扎了进去,再想躲闪,绝不可能。 可惜陆滚驰骋江湖一生,由于逞能遭此大难!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倒在血泊之中,绝气身死。 第十八回 丧良心行刺神枪李 捉淫贼奋勇上湖南 上回书说到:挠头狮子陆滚逞能,在李跃功房里私下练功,自己又不会,结果身死,谁都不知道。李能把茶泡好,端到大厅来,一看陆滚不在,心里纳闷:二爷干什么去啦?只好在厅中等候。李跃爷子洗完澡后,李英搀扶着高高兴兴回家。等来到家中,李跃抬头看搁扇上的钥匙没有了,问:“功房的钥匙呢?”李能一怔:“老奴不知道哇。”“跟我来。”爷三个往外直奔后院功房。到了门前,李跃一眼就看到门锁啦。一抬锁“哐啷”踹开门。吓得李大爷混身颤抖,颜色更变,汗如雨下,一歪身差点没倒下,幸亏李能、李英给扶住:“老爷子您要保重啊。”陆滚在血泊之中早就身死啦。李跃热泪滚滚,脚步踉跄,强挣扎来到近前,长嘆一声:“贤弟,悔不该叫你来到功房,更不该叫你练这功夫,也忘了教你躲避之法。谁料你如此大胆,私来功房,到现在大祸铸成,愚兄追悔不及,教我如何对得起弟妇侄男!”说着,哽咽难言。擦干眼泪,回到前厅,将身坐定,说:“李能啊,你到西院见二奶奶去,请她带着侄男过来。”李能来到西院门口,啪啪啪一叫门,陆忠把门开开。李能进支禀道:“拜见二奶奶。”二奶奶问:“找我有事吗?”“大爷请二奶奶带着少爷去东院一趟,说有事商量。”二奶奶答应,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裙,拢了拢头髮,领着孩子随着李能奔东院,心里忐忑不安,感觉着要出什么事似的。到了客厅,李能挑帘栊,二奶奶进来,万福行礼,拜见了兄长。李能搬坐位请二奶奶左氏坐好。李跃这才开口:“今日请弟妹过来,有两句话说。”二奶奶低着头,已然感到有不祥之事了:“大哥,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弟妹,您可别着急,刚才愚兄带着孩儿前去沐浴,不想兄弟趁我不在,到后面功房练功,出了一点错,请弟妹带孩儿去看一看吧。”李能头前带路,左氏安人心突突乱跳,李跃站起身形,大家一同往外走,直奔功房。来到门前,李大爷拿出钥匙,打开锁头,然后一推门:“弟妹请看吧。” 第138页 左氏带领陆寅往里走,低头一看,见刀子上有血,陆二爷一身是血,地下一片血迹,早已身死。陆二奶奶两眼发直,一下子扑过去,抚尸大痛。八岁的孩子陆寅也泣不成声,捶胸顿足大哭起来。陆二奶奶哭得死去活来,一声高一声低,撕心裂胆。等二奶奶哭的力竭声嘶,李大爷过去一抱拳:“弟妹,人死已矣,不能復生,悲伤无益,请您多保重,弟妹,先到大厅说话吧。” 陆二奶奶试去泪痕,带孩子一齐来到前厅,李能依然把门锁好。 大家落坐,二奶奶抽抽答答:“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您兄弟又如何遭此惨死呢?”说完又放声大哭,小孩儿陆寅在旁边见母亲哭得悽惨,他也大哭起来。李大爷擦了一下眼泪:“弟妹,事到如今愚兄不能不说话了。”左氏安人收住泪痕:“大哥有话,讲在当面吧。”“我和陆贤弟交好几十年,推心置腹,当初我弟兄应该各回乡里,他回湖南,我返云南,只因为他不愿与为兄分手,才一同来到云南,十几年的光景,得有今日,也非容易呀。我们分居另过,各自有后,愚兄的功夫不能搁下呀。”李跃把陆二爷在功房要练腾身步月功,自己如何拦阻,今日带李英父子洗澡去,他私入功房,结果自戕而亡。李跃含着眼泪:“弟妹,我是做兄长的,不能责备已故的弟弟。 兄弟想练功夫,您府上也不乏闲房,钉个铁环,锻造几把尖刀也花费不了几个钱。在自己家里喜欢怎么练都可以,为什么非要到寒舍来练哪?到现在使李跃有口难言!弟妹,如果你相信李跃说的是真话,就请弟妹回家准备,愚兄一定丰丰盛盛埋葬二弟。事毕之后,我把李氏家传武艺,倾囊传授陆寅,使其自立。如果弟妹认为李跃这话有假,这死尸尚且未离寸地,请弟妹到府衙告状,愚兄与弟妹堂口相见,盯着打官司。“陆二奶奶赶忙站起来:”大哥说哪去啦,李、陆本是一家,您兄弟在世之时,不止一次提到,没有兄长,没有陆氏一家人。兄长与陆家只有恩没有仇,总是陆寅他爹任性,才成此大错,怎能提到诉诸官府哪?小妹是妇道人家,没经过这么大事,只凭兄长办理。“”弟妹如此知理,李跃五衷铭盛啦。就请您回家准备孝服吧。“陆二奶奶带着陆寅,一路悲泣回家啦。陆二奶奶也是聪明人,这绝不是李大哥害死的丈夫,只能私了,不能惊官动府,寡母,更需要兄长的照顾。 李跃等陆二奶奶走后对李能说道:“你马上把地方刘三找来。”李能急匆匆去找地方。李跃又叫底下人到北门里永利槓房把掌柜张永利找来,跟着又叫人去买寿衣寿帽寿鞋寿袜,要合适的尺寸,再买衾单经被装老之物。又叫人请来一位瓦匠师父,把后院的通墙拆了一个大豁口,跟西院打通了。家人们一一照办。这时候李能挑起帘栊带着地方刘三进来,他见了李跃磕头行礼:“刘三请大爷安。”“起来,起来。”“您找小子有什么吩咐?”李跃伸手让坐:“你坐下,我有件事告诉你。”刘三只好坐下来:“大爷有什么事?”说真的,地方刘三有点儿受宠若惊。李跃沉得住气:“刘三,我这儿有点官事,可必须私下和解,你能帮我的忙吗?”刘三很仗义:“大爷素常待我刘老三恩重如山,逢年过节,短与不足,您经常周济我,可我没什么报答您的。不管什么事,你提出来,办得到我给您办,办不到的我也竭力给您办。不怕这个地方闹没了,您还能让小子我饿着吗?”刘三知道李跃没什么大事,所以顺水推舟这么说。李跃点头,然后站起来到里屋,手里拿着一个十两锭儿:“老三,这有十两银子,你先拿着,事成之后,老夫还要重谢。” 刘三一瞧,真是见钱眼开,雪白的细丝纹银,他眼眯成一条缝:“哎啊,老爷子,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谢谢您哪。”他倒实心眼儿,伸手接过银子来往腰里就揣,嘴里可问:“您有什么事啊?”李跃就把陆二爷练艺惨死,请陆二奶奶过来,商量不经官府,私了此事,麻烦你开张殃榜出来。封建年代,死了人开殃榜,就是抬埋许可证。刘三通融道:“老爷子,地面儿的事情,由小子负责啦!”“好,你就办去吧。”刘三走后,家人进来道:“永利槓房张掌柜来啦。”好在都认识,张掌柜的行完礼坐下才问:“老英雄叫我来有事儿?”李跃说:“张掌柜的你多受累,一会儿装老的寿衣买来,你带着伙计洗尸穿装裹成殓,多预备一些香面子石灰,然后用吉祥板把尸体抬往西院,等门前挂出吊钱纸,棺材来了随即入殓。”正说着寿衣就到了。老人家叫家人打开包袱,袍套靴帽,铺金盖银,衾单经被,头顶的莲花枕,脚下的白练,一应俱全。张掌柜回柜上叫人洗尸穿寿衣,从后院用吉祥板把陆二爷尸体抬过去。陆二奶奶母子也穿好孝服,叫他母子亲视合殓,遵礼成服,灵旁陪伴。门前挂起吊钱纸,大门心都挂了白,门垛上帖好陆宅丧事,街坊邻居才知陆二爷病故。择吉日开弔款客,出堂发引。李大爷又请来风水先生,来到自家茔地旁边,僻了一垛坟地。定好纸人纸马、车船随行、亭子雪柳、金库银山,散请帖发丧出殡。 白事办完之后,李跃叫李英过去,跟陆二奶奶商量好,叫陆寅到东院学艺。老英雄把满腔心血倾注在陆寅身上,二五更的功夫,风雨无阻。可这陆二奶奶左氏安人,本来身体不好,再加上遭此大故,身体日渐削瘦,慢慢地病倒床上。李跃派李英每日三次问安,叫陆忠请本城上好的名医调治,治病治不了命,二奶奶天年已尽,百日痨病,竟然去世。陆忠过去报信,李跃吓有魂飞千里!自己思绪万千,坐卧不宁。有弟妹在世,我把陆寅抚养长大成人,给他娶妻生子,接绪陆氏门中后代香菸,到那时叫他掌管家产,世代相传,即使我死在九泉之下也对得起死去的二弟陆滚。弟妹活着,怎么都好办,现在弟妹已故,只留下八岁的孩儿,叫我如何处理?如果把他放在我的家中,人道我不安好心笼络此子,说我看中陆家财产,蜚短流长,有口难辩。如果不把陆寅拢在身旁,再过几年孩子血气方刚,家财盪尽,怎对得起已故兄弟弟妇?老英雄把心一横,事到如今,怎能避嫌?李跃之心,唯天可表!马上派人把陆忠叫来,陆忠眼含痛泪,道:“启禀老员外爷,家宅不幸,主母身亡,少主人年纪幼小,小子事事无能做主,六神无依,唯有听老员外爷的示下。”老英雄闻此言胸前泪洒:“陆忠起来,老夫本意趁你家主母健在,把你家少爷教养成人,也算完成老夫的心事。现在先给你家主母发引,死人奔土如奔金。事毕之后,你把陆家财产彻底澄清,登载帐目上,你一定亲自管好,把不得力的闲杂人等,尽皆辞退,你只带着三个人,给陆家看房。花钱的地方,皆由你与李能说后再支付,将来那院丢失东西物件,由你负责。” 第139页 陆忠连连答应:“员外爷如此办理,陆氏全家有殁均感,连我们做奴才的都感激呀。” 从此,派专人侍候陆寅,光阴荏苒,日月如流,一晃八年。陆寅十六岁,李英二十四岁,陆寅的功夫,别看比李英差八年,可真是不软!李家的祖传本领,除三十手闪手刀,尽命三刀的绝艺尚待开始教他,其余的全会啦。 这一年夏天,天气正热。吃过中午饭,李跃告诉李能,把一张竹床搬到小花园葡萄架底下去,这个地方很凉爽,李跃想睡个午觉。老英雄躺在竹床上,头东脚西,脸冲着外边,用右手拿着芭蕉扇挡着脸,慢慢地沉沉睡去。 就在这个时候,李跃听到脚步声,嚓嚓嚓,大凡绿林人十分警觉。他微微睁眼,从这破扇子缝隙处正看见陆寅脸带杀机,咬牙切齿,右手拿一把雪亮的匕首,背在后面,蹑足潜行。李跃一看他脸色不对,哎呀,莫非这个奴才,听信旁人蛊惑,将恩做仇,误认我是他杀父逼母的对头?这叫老夫如何处理? 若当面质问于他,他可能畏罪而逃,那时他这份家产,何人承继?如果不惊动这奴才,难道眼睁睁被他手中的利刃,置我于死地不成?老英雄前思后想,左右为难,心口窝一发热,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觉着胸口突突乱颤。陆寅越走越近啦!老英雄急中生智,勐然间想起个主意来,老人家把芭蕉扇从脸上一撤,好像要翻身,微微一睁眼,陆寅来行刺,贼人胆虚,一看老人家睁眼,右手把刀背起,吓了一大跳!老英雄故作没事:“陆寅哪,你到这来有什么事?”陆寅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只好硬着头皮一笑:“伯父,孩儿见您午睡,怕有苍蝇,给您轰赶蝇子来啦。”老人家心说:拿刀子赶苍蝇,世间少有!“噢,你去吧,这儿没苍蝇,大伯还要睡哪。”陆寅万般无奈,只好告返走啦。李大爷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他想啊:我待陆寅的一片心,他决无变动,这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这个人一定跟我不睦,他才挑拨李、陆两家不和,坐山观虎斗。是谁呢?老英雄想不起来呀。 原来本地有两个土混混,一个五十多岁的叫胎里坏,一个四十多岁的叫一包脓,都赖李家帐想不还。这天,陆寅过来,胎里坏故意说:“兄弟,陆家这个后代可真不给他死去的爹娘争气呀。”陆寅赶忙一撤腿,藏在篱巴犄角上,心想:这个人说谁呢?又听这一包脓说:“您提的是那位已故的挠头狮子陆滚的儿子吗?”“没错,就是他。”“哥哥隔墙有耳,这是他们家的菜园子,别叫人听见。”“嘿,怕什么的?就是他站在咱们的眼前,说这话都没错!”“您说什么哪。”“唉!您看这年头,一年比一年坏,人心在变哇!有这么句话,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儿女多。越办好事越倒霉,损阴丧德却福寿绵长。就拿这姓李的来说,真叫人生气,说句转文的话,是外饰温良之貌,内藏虎狼之心。这么坏的人他活的长远,可那位真正的好人陆二爷,不但家败人亡,很快就要断子绝孙哪!”陆寅听到这二人背地里议论自己年高德重的大伯李氏,勃然大怒,他想过去痛打这两个坏小子,可听到最后也提到自己去世的父亲。陆寅强忍怒火又停住了,听那个四十多岁的一包脓说:“哥哥,咱们可都是土生土长,您说说我听听。”他一伸大拇指:“就拿他来说吧,根本没什么能为,在外边混了那么多年,他要真有本事,怎么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呢?他回云南府,可给人家陆二爷磕头,求人家别回湖南老家,跟着到咱们云南府。没有姓陆的,他放开镖局能发财么?现在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人家陆二爷给挣来的。姓陆的满腔热血都倒给姓李的,可结果被姓李的给扎死啦,反过来倒说自己练功夫不慎死的。就凭陆二爷这身好能为,怎么能被扎死呢?姓李的早就下狠手啦,又暗下毒药害死了贤德的陆二奶奶,借着教武艺又把这陆少爷笼络在他身旁,很快就要把他也害死。可惜陆二爷心血一生,到头来两手空空!咱不说别的,这位陆少爷也不小啦,杀父之仇,不共天地,不同日月。可他依然认仇做父,对这位人面兽心的伯父,还是百般恭敬,真对不起他死去的父母!他若是个小鸡子呢? 也该乍乍脖子毛呀!若是个蚂蚱,也该蹦达蹦达。其实咱们说的都是废话,哈哈哈,咱还是找个地方喝二两去吧。“两个人说着往南走啦。陆寅影绰绰听着什么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真箇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哪! 陆寅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了这话,也没有好好想想,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家李跃待你究竟如何?就认为背后说的话是真话。他咬牙切齿,暗备匕首一把,明杀绝不可能,便行暗刺,欲杀了李跃,再将李英置于死地,然后去湖南常德府陆家堡认祖归宗,这样他可就留上神啦。今天老人家在葡萄架下纳凉午睡,他一看机会到啦,却被老英雄看破。 李跃等陆寅走后,慢慢地坐起来,左思右想,不好办理。回到前厅,李能打来洗脸水,老人家梳洗完毕,叫李能把竹床收起来。从这天起,每日早晚带着两个孩子依然练功,毫不松懈,暗中留神,见陆寅貌合神离,不由心中难过,感到嗓子眼儿痒痒,哇的一下便吐出一口血来。他觉着心里突突乱跳,脸色发白,鬍鬚上都沾上血啦,李能赶忙扶住李跃:“员外爷,您这是怎么啦!快告诉二位少爷,请郎中看看脉,吃剂药吧。”李能拧了一条湿毛巾,把老人家的嘴角鬍鬚上的血擦干净,扶着他坐好。李跃喘息一下说:“李能,我已年近古稀,幼年操劳过度,吐口血也是常事,不必声张,也无须请医调治,更不要告诉两家少爷,以免他们担心。”这可把李英吓坏了!陆寅心里却想:老东西你可别死,等我亲自杀你,好给我陆家报仇!陆寅也假惺惺的问候。老人家微笑:“可能受了点儿暑热,静养几日也就全愈了,你二人好好用功,不必挂念。”打发两个人出去啦,李跃心里明白:老年吐血,因为幼年飢饿劳碌,可自己身为武师,敢说内力充沛,只有弩伤吐血,自己并无过力之举。这吐血的原因,是因为陆寅行刺于我,我无法周全此事,怒他不知好歹,以亲做仇,愤怒攻心,我才吐血,如果不能善养,恐怕就一蹶不振了!无奈这事不能放下,越吐越厉害,日见消瘦。李英也真着急,衣不解带地侍奉。 第140页 几个月来,老人家有些精神恍惚。已经是秋末了,天气十分闷热,老英雄在床上反侧不宁,实难入睡。天交三鼓,屋里一片漆黑,感到自己耳鸣心跳,十分烦躁,四肢乏力,六神无主。老人慢慢地扶着床边站起来,披上小褂儿,穿上鞋往起一站,觉着着重脚轻,心中乱跳,扶着床沿儿往外蹭,嚓嚓嚓,感到气喘吁吁,停了一会儿,再往外来,从里间屋到外间,费了很大力气。把屋门拉开,挑起竹帘,迈步到门外,抬头看天,繁星闪烁,墙角下草虫鸣叫。一阵大风吹得老人家透体生寒,自己仰天长嘆:“唉,想我李跃,家传武艺,在江湖上颇有威名,到如今病体缠身,二竖为灾,再不能驰骋于江湖之上。悠悠苍天,曷其有极!”老英雄勐一回想,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小奴才陆寅,听信奸人之言,有意与老夫寻仇,幸亏发现尚早,未将绝艺尽传,如果把艺业尽行传授,我父子岂不束手待毙,焉有老夫三寸气在?现在陆寅尚且不敢造次,倘若老夫撒手西归,我儿李英必被陆寅所害!老人家想到这里,脚下如踩稀泥,四肢无力,脚步踉跄往前迈了两步,双手一扶前廓抱柱,张开口哇哇哇,三口鲜血吐在台阶之上,就要摔倒在地。正在这个时候,从二门外跑进一个人来,伸手扶住老人家:“爹爹。”正是少爷李英。 李英二十四岁啦,他见父亲身体日渐消减,几次请爹爹答应,找位医生诊脉看病,可老人家执意不肯。李英五内如焚,饮食难下,又见老人家总有心事在怀,就是不愿明言。他想试探询问,老人家守口如瓶,他心里干着急,只有暗中落泪。他也感觉到陆寅貌合神离,话语之中,有些兴灾乐祸。奇怪的是,今晚他怎么也睡不着觉,自己来到内宅院,一进二门看见老爹爹正在吐血,这才飞身过来扶住。老人家血染胸襟,鼻子翅发颤,喘个不停。李英热泪直流:“爹呀,为了儿子您也应该请医生看看,到底为了什么呢?爹爹,孩儿还不能自立,倘若爹爹有个山高水低,叫孩儿怎么办哪?”李英一句一泪,泣不成声。老人家舐犊情深,道:“儿啊,先扶为父到屋中休息。”李英搀着老英雄来到里屋床沿坐好。“英儿,去到外面把血迹冲掉,回来有话对你说。”李英答应着出去,把血迹收拾干净,然后回到床前。“爹爹,您有什么吩咐,快给孩儿说吧。”老人家二目失神,喘息稍定:“儿啊,你可知道为父这场大病从何而起?”“爹爹,孩儿不知啊。”“儿啊,你到外面,房前房后查看一番,马上回来。”李英知道老父亲有心腹大事,赶忙出来,飞身上房四下查看,确无一人,立即下来回到上房:“孩子遵老爹爹之命,查无一人,请爹爹放心。”老人家长嘆一口气:“唉,儿啊,你要知为父这场大病就从陆寅身上所起呀。”老英雄就把陆寅行刺前后始末根由细说一遍:“儿啊,为父有心说穿此事,唯恐陆寅恼羞成怒,如何是好?”李跃要看看儿子是什么态度,果然这二十四岁的年轻的小英雄,剑眉双挑,虎目圆睁,切齿咬牙,面似铁青,直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抱在胸前:“父亲,小冤家陆寅忘恩负义,不念养育之恩,教训之德,以忠报恩犹可,以怨报德大谬,孩儿誓死杀之!”老人家点点头:“壮哉我儿!你要把他致于死地?”“孩儿一定杀此负义之人。”“近前来!”李英赶忙凑到父亲的旁边:“爹爹。” “呸!”老人家啐了李英一口唾沫,用手点指:“好一个不孝的冤家,尔真箇大胆!”直吓得李英魂飞天外,扑通,跪在床前:“爹爹,孩儿年幼无知,不会说话,惹恼父亲,您责罚孩儿吧。”老人家看看这幼儿无母,即将失父的儿子,不忍心再责备啦,一声长嘆,伸右手抚摸着李英的头顶:“起来吧,父子天性,怎能怪你无知呢?”李英站起来:“爹爹明白指示孩儿的谜团才是。”“你知道,八年前,你二叔在咱家偷练功夫,自戕身死,你婶母又相继去世,陆寅他听信旁人挑唆,将恩做仇,才要加害为父。如果为父发作起来,陆寅就要远走高飞,正合奸人之意,图谋陆家财产,赶走陆寅。如果隐忍不言,我父子防不胜防,总有一天,遭他毒手,为父在世尚且无关,倘若为父一死,你又岂能逃脱?如果我儿丧命,为父又怎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说着话老人家一边喘息,一边落泪如雨。“你要杀死陆寅就对不住你的叔父婶母哇。”李英听着跪下啦:“爹爹,孩儿已知你的苦心,从今以后,只许他不仁,儿子不能不义,一定成全李、陆之交!”老英雄点头:“儿啊,这便才是,我儿的武功,根底虽好,只这八年来,为父把心血都用在陆寅身上,幸亏苍天有眼,发现尚早,若将李门绝艺,尽行传授,我父子干受其苦。 若儿真能言行如一,从今晚起,你到为父房中来,我把三十六手闪手刀,以及腾身步月的功夫全都传授于你,以做防身之用。“”孩儿谨遵父命就是。“ 到晚上天交初鼓,老英雄病塌传艺,一招一式,叮咛李英,勤习勤练。 直到三个月头儿上,尚有三招绝命刀未传,老人家已经不能起床啦,在床上爷俩一人一根竹筷,以箸代刀,传给李英,最后学全,又把治毒药伤的秘方给了李英。最后,老人家哑着说了几个字:“你就叫腾身步月吧。”说完一欠身,哇哇哇一连吐了几口血,银髯皆赤,双眸上翻,当时昏过去。吓得李英心胆具裂,赶忙扶住老爹爹躺好:“爹爹醒来!”叫了好半天,可嘆这位成名天下,交朋友古道热肠、肝胆义气、仗义疏财、大义纲常的老英雄身归那世了。 第141页 李英哭得死去活来,昏蹶数次。李能老泪纵横,慢慢劝解,把准备好的寿衣拿来,给老人家洗身换好。陆寅闻讯就到啦,他心里咬牙,老儿已死,我不能手刃亲仇!不,还有李英哪!宰了李英也算给爹娘报仇雪恨。可他表面也如丧考妣,挥下几点鳄鱼泪。事情完毕,给诸亲贵友道谢,李英来到干德银号,面见吴指南磕头。吴二爷嘆了口气:“士钧,真没想到你父亲身为武师,应该寿享高龄,他倒先我而去,实令至友痛心。你已经二十四岁,内无主妇,怎么过日子?通权达便,不要等孝服满了再成亲,我作主该给你结婚啦。”“是,孩儿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愿意先给弟弟陆寅结婚,我回家跟他商量一下。”吴二爷点头。李英他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设法笼络住陆寅。回去跟李能一提此事,老管家很贊成,因为从李大爷当初吐血,一直到死后,李能都感到蹊跷,再看到李英、陆寅的面合心不合,李能也明白了八九成。李能当然愿意两位少爷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所以马上把陆寅找来,李英脸带微笑:“二弟,我们先人相继去世,咱们哥俩都已经长大成人,按礼说咱们都在守孝,不能成婚,谁叫咱家内里无人呢?我想先给你结婚,不知你意下如何?”陆寅一听心想:怎么着?要给我娶媳妇,这是拿媳妇拖累我,不叫我宰你,那哪儿行啊!“哥哥,我才十六岁,要说结婚,您倒是该娶嫂子,我不愿意过早成婚。”李英点头:“二弟真要不愿意,那么愚兄先办,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再办好吗?”陆寅连连答应,可他心里咬牙,你娶吧,多一个人我就多宰一个!陆寅显得很高兴:“哥哥,我给您张罗,您娶过嫂嫂,我再娶才算正理,兄长不娶小弟娶也被亲朋耻笑。”李英也就点头啦。 吴指南给李英提了一位秀才王群文的女儿,品貌端庄,读书明理,颇识大体,今年二十一岁。李英乐意。商议已毕,这才请亲友,过龙凰帖,放大订,择吉成礼,搬娶过门。由于在孝服之内,也不大办,花堂交拜,不必细表。次日清晨,小夫妻致谢亲友,喜事就算过去。小夫妻甚是和美,王氏操持家务,井井有条,而且雍容华贵,沉稳大方。不论在他弟兄中间,还是在亲朋以内,可以说撒水不漏,街房邻居都夸好。一晃四年,先生一女,又生一男。可陆寅更咬牙啦!好,要宰就是四口啦! 一天,吃完早饭,李英有些睏倦,他知道陆寅出去啦,自己想休息一下。 他从内宅出来,过天井院,来到东跨院南房尽东头儿,一个小独间,这是李英练功的地方。靠南墙有个小竹床,李英进来连鞋都没脱,头东脚西脸朝里就躺下啦。刚要入睡,就听门前,嚓嚓嚓,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外边进来人啦,正是陆寅。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要杀害李英的全家满门,无奈防范甚严,无从下手。今天他是离开家门,可刚出去他又回来啦,暗地里看李英奔东院休息。陆寅一想:天赐良机,该你李英命丧啦!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把衣包包好,多带一些银两,背在身上,厚背雁翎刀亮将出来,刀鞘别在背后。他想:自己的能为比李英强,当场动手我也能宰他,不过孩童厮守,不大好看,暗暗杀他,然后杀他妻子儿子,跺脚迴转湖南归宗认祖,也使九泉下的父母瞑目啦。他从屋里上来直奔东跨院,到门口往里看,李英唿吸挺匀,沉沉睡去。陆寅高兴,他右手持刀,脚尖儿点地,噌的一下,飞身到床前,右手刀高举起,刷——拦腰就是一刀。说时迟,那时快,陆寅早被李英发觉啦。李英心里一阵难过,看来今天陆寅就要抓破脸儿挑明啦,我要是假装不知道,一定要杀我,我一死就是四条人命,他岂能饶过我的妻室孩儿?我要一发作,陆寅定要远走高飞,正中了图谋他财产的流言。李英左右为难,陆寅的刀就到啦,李英用了一招“乌龙搅柱”,好俊的功夫,全凭自己的两肩之力,双腿和身子往外一旋,右脚一扫,呛亮亮,踢掉了刀,跟着右脚一卷,飞起左脚,正踢在陆寅的小腹上。咕嗵嗵,陆寅仰面摔到在地。 李英随着双足落地,身子起来,猫腰捡刀,左手一捋刀背,坐在床沿上:“做什么?”陆寅并没起来,躺在那儿没动,李英一看,假做吃惊:“兄弟,你怎么跟哥哥我开玩笑哇,难道你要试试我的功夫,看看我的警觉如何?哈哈哈,快起来,摔着哪儿没有哇?”陆寅脸色十分难看:“李英,你少来这一套,没宰了你算你命大,不能给我死去的爹娘报仇,算小太爷无能!你把刀举起来,照小太爷脖子上砍,皱一皱眉头不是英雄好汉!我成全你们父子,把陆小太爷杀了吧。”李英不枉是神枪向西来李跃的后代,人家连一点儿气都不生,微然一笑:“二弟,不提起报仇二字,愚兄绝不多言,今天你既然提出来报仇二字,愚兄有满腹的话要说给你听啊。”李英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泣不成声:“二弟呀,你我的先人,一在湖南一在云南,相隔几千里,关山相阻,自从弟兄结拜之后,始终如一。当年我父回归乡里,劝二叔迴转湖南,可就因为手足之交,才来到云南。他们当年同生死共患难,是生死至交。我的老父有什么权利要害二叔一死?如有害二叔之心,当年分手就各奔东西,岂有今日之事?二叔惨死,你已然八岁,也应有所察觉,即便你不知道,难道婶娘也不知道吗?是叔父自戕而死,还是被别人害死,你心里能不明白吗?要说你家财产,陆忠尚在,财务房产由他一人掌管,我父子何能霸占?图财害命天理不容!你血气方刚,十六岁以前为什么没有敌对之心?十六岁以后你才要刺杀我父?看来是别人调唆挑拨,离间李、陆两代深交,是杀人不见血呀!我父因你变心,左右为难,忧愤成疾,临危之际,叫我对天发誓,一定要保持李、陆两家之交。四年来你我貌合神离,愚兄不是不知,只是无法通及此事。如果兄弟听得进哥哥的话,化干戈为玉帛,化嫌为好,那就以前种种比如昨日死,今后,我弟兄要胜似同胞一母生,交情高过先人,让那些小人们干生气!这就是李、陆两家有德,交情传辈。如果贤弟你一定要认为你父被害,一定要杀李英而后快,那就今天之事算做乌有,把刀给你,愚兄自己留神防范,倘有疏漏之处,任凭贤弟来杀,那就是李、陆两家无德,才生下你我这不能恪守父道的不孝子孙!你看着办吧。只有一样,你千万千万不能离开这个家,愚兄就感激不尽啦。”说着,把刀递给陆寅。陆寅挺身站起,伸手接过刀,把眼睛一瞪:“哼,你想让小太爷在家中被你困死?岂能办到!小太爷走啦,将来有能为报仇,没能为仇不报啦!”说着转身出去,等李英追出来,陆寅踪影不见。 第142页 陆寅这一走,李英犯难了,传出去不是我把陆寅挤走,也是我给挤走的呀!二来满城风雨,我李英也无法在云南府立足啦。李英无精打彩奔正院内宅,一边走一边在想:看来陆寅并不是走了算完哪!还要来云南府找我一家的麻烦,势难并存,非他杀我,即我杀他,致使两家名姓不香!唉,惹不起我躲得起呀!干脆,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想到这儿,来到上房屋中,贤德的大奶奶王氏,在炕上哄着一双儿女玩哪,一看李英面色难看,赶忙下地:“你不是去休息一会儿吗?怎么神色这样不好哇?我去泡茶去。”李英拦住:“快哄孩子玩吧,不要泡茶。”很安详地坐下。王氏心中忐忑不安,细问李英。李英自从妻子进李家门,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禀告,只有这件事无法对妻子言讲。可王氏贤人心细如髮,早就看出来啦,只是怕丈夫烦恼,不敢动问。李英是怕妻子分心,也不能提。看来今天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啦:“贤妻,为夫有一件事很对不起你。”王氏一笑:“夫君之言差矣,我夫妻结婚四载,互相敬重,如宾如友,怎么谈到对我不起呀?有什么事不用为难,就说出来吧。”“贤妻原谅,解我愁肠,很是感激。你可知道我们家的事啊?” 李英就把以往之事,一字不漏地详细说出来。“贤妻,本不当跟你说出此事,自你过门之后,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并没有一刻舒心的日子,做丈夫的觉着对不起你呀。”说着话李英用袖子拭泪。大奶奶又惊心又担扰,惊心的是天下真有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担扰的是丈夫功夫虽好,也防不胜防,万一遭了暗算,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眼望李英:“丈夫啊,我一妇道人家,见识很短,二弟虽不好,也是两代深交,不能违背先人遗言。但是他既然与夫君决裂,转目成仇,岂能善罢?不能不防。我有一个办法,倒不如远奔他乡,隐姓埋名,躲灾避祸,就这件事不了了之,不知夫君以为何如?”李英一听妻子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啦,忙问道:“贤妻,举目无亲到哪里去?”“这个不必忧虑,我的姨家远在元谋山区铜牛镇,老夫妻并无子女,这不是很好么。”李英站起身来:“贤妻晓大义识大体,能随为夫离乡背井,成全李、陆两家之交,上对得起死去的先人,下对得起未成丁的子女,真是女中之魁,请接受李英一拜。”李英跪倒磕头,大奶奶赶忙扶起。 次日,雇了几辆大车,把所有行李衣物全拴好,然后一家上车,连吴指南那里都不辞而别。李能等李英走后把家人都给另谋了事,每人给五十两银子,这样陆忠给陆家看坟,李能也就算给李家看坟。可嘆李英为了不忘遗训,维护先人的名声,只落得身无立椎之地。来到元谋铜牛镇投奔姨父母家中,老夫妻十分好客,又是这样的亲戚,当然很欢迎。李英拿出钱来,托姨父在一个小山环的密林深处,买了十几亩地,买了几间房,一家人定居于此。并且嘱咐姨夫不要往外声张,闭门课子,把父亲传授的枪刀以及腾身步月的功夫,苦苦习练,武功大长。 一晃三年,正是桃红吐丝,杨柳垂绿,冰河破冻的清明时节了,大奶奶跟李士钧商量:“先人坟墓已经三年末填土啦,祖宗虽完,祭祀不可不诚啊,趁此清明时节,也应该暗暗地到父母坟前去祭扫,才是做孝子的道理。”李英点头:“贤妻所言,正合我意。”大奶奶立即收拾上供之物。李英告别妻子孩儿,直奔云南府而来。到了东关外,先找个小饭铺吃些东西,然后又请了几炷香,这才赶奔坟茔地。当年立坟之时,也就是葬埋母亲的时候,所栽种的杉木桿子,三十多年来都已成一片茂密的大树林,欣欣向荣,烟笼雾绕。 等来到坟前一看,父母亲的大坟头儿,又堆了很多新土。又见坟前有大堆的纸灰,尚没颳走,坟头上压着长钱,随风摆动,坟前未烧尽的香根儿尚在。 英雄见坟茔念双亲,不由得大哭起来,跪在坟前越哭越痛。眼泪汪汪,抽抽答答,又来到叔父婶母的坟前,一看坟头儿也填的很大,烧了纸钱。李英想起当年李、陆两家一宅两院,亲如手足,何等的快乐?曾几何时,相继凋谢,反目成仇!陆寅下落不明,我也背离乡井,对不起先人,不由得又悲从哀来,跪下哭了很长时间。亲自用手捧土给两家的坟都填了填,然后取出香蜡等物,焚烧纸磕了头。他在坟前徘徊不忍离去。勐然间树林外脚步声响,正是义士李能,三年不见,他鬓髮皆白,已是龙钟老态。肩头上扛着一把铁杴,进了树林看见李英就是一怔,然后回头往树林外观看,脸上显得很害怕,这才跑过来放下铁杴,跪倒磕头:“少爷,老奴给您磕头啦。”李英抢步上前赶忙跪下:“老哥哥,您替李英尽孝,我给您磕头。”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起来:“老哥哥,这两家的坟地,都是您填的?”“不错,都是我和陆忠填的。每年十月一还有清明,都来填坟上祭。少爷,你还敢来填坟?趁着无人知晓,你你你赶快逃命去吧。”李英一听可就怔啦!“您这是什么话?小弟不杀人不越货、不偷资不劫取,奉公守法,逃什么命啊?”李能脸色一变:“少爷这三年您都上哪儿去啦?”“我三年足未出户,只是练功,什么地方也没去呀,怎么啦?”“不对,大少爷你可别瞒着我呀?”“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李能一伸手,掏出一个纸条来:“您看看!”李英接过一看,上写:“一口钢刀掌中擎,五湖四海任纵横,豪杰一怒伤人命,腾身步月叫李英。” 第143页 看完之后李英脸色都变啦!浑身发抖:“这事从何而起,老哥哥你快说。” “少爷,你先别急,三年前你走后不久,老汉在家中,有人叫门,我出去一看,是云南府班头金眼鹰孙亮。因为当年咱开镖局子,孙亮他随礼挂红,为此我认得他。我问他找谁?他说找你,我说他全家已经搬走,他问为什么搬家?我说内情我也不深知,可能为躲灾避祸。他掏出个纸条来叫我看,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才说出少爷你不顾桑梓之情,乡里之义,竟不顾先人脸面,在云南府做了十八条命案!杀害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最后一案把知府的掌上明珠,十七岁的小姐给杀啦!留下都是你的名字。知府梁玉书立马追风要破这案。他说可别隐瞒,我说绝不隐瞒,确实不知。孙班头带眼明手快的官人,在咱家前后蹲坑有半年。少爷真要是您办的,您可对不起死去的老主人!” 李英呆若木鸡,半天没说出话来:“老哥哥,李英的为人你应该相信,你看我长大的,岂能做此折丧祖德,促己之寿的坏事?一定有人要害我才留下我的名字,我一定要设法拿贼辩冤!”“等一等,老奴相信大少爷。还有一件事,二少爷陆寅在你走后回家一趟,把家里剩下的人都辞去,剩下多少银子全弄走啦,陆忠跟我在一起过活。别的什么事也没有啦,你就放心的去吧。” 李英这才与李能分手,他心急如焚,想自己遭此不白之冤,何日可雪?迈大步连夜回到铜牛镇自己家中,把这事详细的跟大奶奶一提,大奶奶也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夫君,我是知道你的,三年足不出户,为妻有句话,可不知对不对?”“你说出来听听。”“当年陆二弟行刺未成才离开云南府,走后不久他又回去办理家务,看来他是不是要杀夫君你而未成,才在云南府做案,留名陷害?妾身未嫁之时,不知夫君得罪过人吗?你我夫妻在一处,我感到夫君不会得罪人的。想想过去能知现在,看看现在能知将来。一定是二弟与坏人勾结,不然他才二十余岁,岂能做这种伤天害理,受人唾骂对不起祖宗的坏事呢?夫君可再思再想。”李英连连点头:“贤妻所言非谬,李英顿开茅塞,陆二弟本系湖南常德陆家堡的人氏,我想是他所为,为夫三十岁不曾与武林同道接触,更谈不到得罪人,与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想去湖南查寻一下。”“夫君前去是对的,如果不把此案弄个水落石出,死难者难以报仇,沉冤者难以雪耻。不是为妻离间你弟兄不合,实因关系到先人的名姓,夫君的清白!”“贤妻深明大义,拜託你照看孩儿啦。”李士钧也知道三天五日回不来,打点一个包袄,单袷衣还有夜行衣备齐,把治毒药暗器的方子也带上,然后往身上一背,厚背雁翎刀佩好,离开家中,直奔湖南常德府而来。 心急似箭,昼夜里兼程并进。非只一日,来到了常德府。东关有座破庙,李英一想住在这儿到不错,并且还省店钱。他找个饭馆吃饭,一边吃一边问伙计:“你是本地人吗?”伙计笑啦:“哈哈,爷台,咱是土生土长的,祖宗三代都住在这儿。”“噢,跟你打听一下,有个陆家堡离咱这儿多远儿?” 伙计一听这个乐呀:“您打听陆家堡算打听对啦,那儿是我姥姥家,离这儿往东南大约四十里路。那个镇子里姓陆的居多,旁的姓很少。我外婆家也姓陆,可有一样,跟人家有钱儿的姓陆的就同姓不同宗啦。”李英点头:“有钱的不也姓陆吗?”伙计摇头:“不行啊,说不到一堆儿去,陆家堡的大财主是姓陆的亲哥俩,大爷名叫陆占魁,已死多年啦,二爷名叫陆占鰲,也不在家中。只有大爷的独生子,名叫陆丰号叫松坡,有个外号叫戏水江猪。人家全都精通武艺,高来高去,来无踪去无影,您要得罪他,那可了不得!爷台,我这话说多啦,我还得张罗别的饭座哪。”李英一想,陆晓村一定投奔陆松坡来了。他吃完饭付了帐,又找个地方喝茶,耗到夜深人静,走进破庙,在供桌上一坐,闭目养神。等到天光闪亮,李英出了破庙直奔陆家堡而来。 来到之后,一看也是个大镇子,足有上千户人家,东西长街,南北短街,李英暗地一打听,才知道陆松坡去了常德府。他不在家中,风言风语说来了个远房的弟弟。李英一想:莫不是晓村已经跟陆松坡合在一处?陆松坡在家中为富不仁,欺压邻里,并不是个好人!如果陆寅跟这个人接头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恐怕兄弟身染下流,看来云南府的案子,他做得出来呀!李英主意拿定,回到常德府。白天他明察密访,到晚上破庙里换好夜行衣,长衫一围,小包袱一背,插好了刀,从庙中出来,各处寻找。这天巧啦,李英在东关外正在查看,突然间从西北方向往东南方向来了一条黑影,他立即爬在地上,借着月色看清了,正是自己要找的陆寅陆晓村,一身夜行衣,背插钢刀,青色绢帕缠头,脸色灰白,连一点血色都没有,鼻子发尖,两肋无肉,二目无神,十分难看。李英到现在全明白了,这陆寅已是身染下流的绿林败类! 可惜二叔陆滚英雄一世,生下这不肖之子,自己有心过去把他拦住,又一想不成,他可以矢口不认,倒不如给他插根尾巴,看他干什么去,抓住把柄,不容他不认。思索已定,等陆寅过去,李英在后面就跟上啦。现在李英的本领比陆寅强万陪。顺关东往东,出去不到三里地有个小村庄,陆寅就从北面进了村。穿着树林,越过护村壕,靠北面有一大墙,李英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陆寅飞身上大墙,轻车熟路,飘身而入。李英也跟着上了大墙,往里一看是个精緻的花园儿,虽不是十步一楼,五步一阁,也是水阁凉亭,迴廊曲绕,百花盛开,红紫芳菲,十分幽雅。花林深处有一座四方小院,后窗映出灯光。越走越近,内有姑娘媳妇说笑之声。噢,李英完全明白了,陆寅并非偷盗窃贼,确实是偷香窃玉,污辱妇女姐妹来的。李英暗暗咬牙,心里叫着陆寅的名字,你出身名门,父亲也是绿林好汉,家门无德,生下你这样的败类!九泉有知,能不痛恨于地下?看来你被陆松坡勾引坏啦,才到云南杀死十八名妇女,又借刀伤人,做下这为人不齿的蠢事。李英下决心捉拿陆晓村,不巧在常德府遭了兇险。 第144页 第十九回 以怨报德镖打李英 恶贯满盈难逃法网 上回书说到:李士钧巧遇恶贼陆寅陆晓村,不由得气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想啊:我李士钧乃堂堂男子,岂能对你们善罢甘休?我必须一追到底,拿你等归案,洗刷李、陆两家的清白!即使陆二叔和你母亲泉台有灵,也不能怨我李士钧不念旧义了。 原来陆寅跺脚离开云南府,他无处投奔,落叶归根,就回湖南常德府了。 好在手里有钱,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儿。到了陆家堡,打听老人们他才明白,陆滚这支派没有近人啦,只是跟出了五服的大财主陆占魁的儿子、戏水江猪陆丰陆松坡还近一些。陆寅一听很高兴,既有绰号,定然精通武艺。我设法接近他,叫他鼎力帮助,致李英于死地,给父亲报仇。这样他来到陆松坡的家门口,啪啪啪拍打门环。一会儿,从里边出来个下人,把大门开放,一看陆寅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问:“您这位少爷找谁呀?”“请问本家主人陆松坡庄主,认识不认识当年迁往云南府居住的挠头狮子陆滚陆老英雄?您给回一声,我是陆滚之子名叫陆寅,前来认祖归宗。”“噢,您等着。”家人往里去,时间不大就跑出来道:“您是少爷,陆老爷子是家主的伯父,家主和您是弟兄,请您快进去,这是自己的家呀。”陆寅听了感到很温暖。家人带着奔里院客厅,挑帘栊,陆寅进来一看,屋里明窗净几,在八仙桌上高椅子前边站着一个大高个,也就在四十来岁,背厚肩宽,黑红色的粗辫子,白煞煞地一张大脸,满脸的横丝肉,大贲儿头翻鼻孔,连鬓络腮的短鬍鬚,扇风的耳朵厚嘴唇,十分兇恶。陆寅“哇”地一声哭道:“小弟陆寅拜见兄长,请兄长看在先人的份上照看小弟。”他跪在陆丰的面前,泪如涌泉。陆丰也半跪半蹲:“兄弟不要哭,有什么事都不要紧,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陆来,快起来起来。”陆丰扶起陆寅,让了座位:“兄弟,先父去世的时候,还有我的叔叔,都提过云南府的伯父,当年落了户,由于多年不走动,也就没时间去云南府伯父家中问安,不想兄弟到来认祖归宗。伯父伯母的身体如何? 你到此定有要事,你我是弟兄,尽管说。“陆寅流着泪,就把如何帮助李跃成家立业,父亲被害,母亲也相继被害身死说了,总之血口喷人,信口雌黄。 陆寅最后说道:“只求哥哥能为我父母报仇,死而无憾了。”陆丰一听,气的哇呀呀怪叫如雷:“老儿李跃如此丧尽天良,渺视我陆家无人,此仇不是兄弟你一个人的,是咱陆家的仇!此仇必报。”陆寅趴在地下磕头,把这个哥哥看成是得力靠山。那知道陆松坡是个淫贼,专门杀害少妇长女,他叔父陆占鰲也不回家,可惜陆寅这个清清白白的武林后代,从此江河日下了。在家里住了三天,两个人收拾东西物件,又给陆寅夜行衣百宝囊,就直奔云南府而来了。 二人来到云南府,在北关住店,吃完晚饭,耗到二鼓,两个人换好夜行衣,背好单刀。陆丰打手式,陆寅把后窗户支好,两个人垫步拧腰,窜出屋外,然后飞身上房,手搭凉棚,四下观看,银河耿耿,夜风阵阵。陆寅在前,陆丰在后,窜纵跳跃,滚背爬坡,直到护城河边,燕子三抄水,二人跃过护城河。掏出飞抓索练,搭到城垛之上,两个人倒绳而上。收好飞抓,从城上往下看,万家灯火已寂,长街上有三三两两的巡更走夜的人。下城墙上民房,直奔东门里,来到李英家的东墙外,二人进院,一片死气沉沉,李英家里空无一人,陆寅咬牙:“哥哥,难道他藏起来不成?”陆丰一摆手:“先回店再说。”二人照原路回到店中。从后窗跳进去,把窗户关好。低声商量:“哥哥,是不是李英闻风逃跑啦?”陆丰点头:“很有可能,即使不是闻风,他也想到你必回常德府,我陆家藏龙卧虎,有的是武林高手,能不报这血海深仇?我们必须打听出李英的下落,也好跟踪寻迹,追杀李英满门。”陆寅也着急,忽然间想起来:“哥哥,我的家人陆忠和李英的家人李能,多年相处很不错,李英到什么地方,陆忠一定知道。”陆丰点头:“这倒是条线索。 贤弟,你家中到底还有多少钱财?“陆寅摇头:”详情我不知道,大约数万两。“”好吧!明天晚上咱去一趟。“陆寅答应。到第二天晚上二鼓,两人换好夜行衣进城,直奔陆寅的家,越墙而过。陆忠还没有休息,屋里点着灯,陆寅一敲窗户:”陆忠开门吧。“陆忠出来一看陆寅:”哟,小少爷,奴才给您磕头,这些日子您上哪儿啦?“”你起来,到屋里说去。“三个人进了屋,陆寅一指陆丰道:”这是我哥哥,我已经到湖南认祖归宗啦。“陆忠立刻给陆丰行礼。陆寅好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儿:”陆忠,东院里怎么样啊?“ “嗨!您别提啦,大爷大奶奶带着儿女,离开云南府啦。”“到什么地方去啦?”“老奴不知道,李能也不知道,说是躲灾避祸才走的。”陆寅看了陆丰一眼:“噢,陆忠,我也回湖南啦,这个家就交给你掌管啦。把所有的佣人多给几个钱,全部辞掉,家里还有多少钱哪?”陆忠把帐目拿出来:“您自己看吧。”陆寅一看,都在干德银号存着哪,四万多两银子。“陆忠,你明天到银号去结帐,留下两千银子,做为你养老和每年填坟烧纸的用度。余下我镖行交佣钱,给我送到湖南常德府城东南陆家堡,陆松坡收即可。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啦,老奴照办就是。”陆寅、陆丰出来回店,等了十天。陆寅说:“哥哥,看来李英是绝啦,这云南府也没什么留恋的。算他李英命大,咱们明天回家吧。”陆松坡一摇头:“岂能便宜了李英?此仇必报。” 第145页 “可找不到他呀?”陆丰一阵冷笑:“找不到他,咱还可以借刀杀人,叫官府拿他治罪!”陆丰说出在云南府採花做案,杀害少妇长女,留下李英名字。 从此,他们在云南看到有姿色的女子,晚上就去污辱妇女,之后,用刀杀死,留下李英的名字。最后把四品知府梁玉书的掌上明珠也给杀了,做了十八案。神不知鬼不觉逍遥法外,回到常德府。陆寅的银子也到啦,叫哥哥给存起来。陆丰跟他商量:“我想给你盖房,可家里的房子很多,何必再盖呢?你就跟我住在一处吧。”陆寅摇头:“哥哥,我暂时不想跟您住在一处,唯恐怕李英猜到小弟,他会来到常德府寻找于我,那时给您添很多麻烦。” 陆丰一想也对:“依贤弟之见哪?”“小弟到常德府找店住下,随时可以家来,您也可以去店中找我呀。”陆丰答应。 陆寅在北关的三合店,包了三间房。每天出去寻找俊美的女子,夜晚之间前去胡为。陆丰给他圆了一个号,叫展翅弥猴。三年来的光景,他做尽了坏事。这天他来到东关,从东往西来,信步闲游。正往前走,突然间发现一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坐在敞蓬车里。陆寅呆若木鸡,两眼发直,真是蓦然见五百年风流孽冤,这般可喜娘儿罕见!他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去半天。他立刻在车后远远地跟着人家,进西街口往东,路北大门,车子停住。 跟着的婆子下来,大门开放,从里边出来几个女人,有婆子拿过接脚凳,放在车辕儿里首,扶着姑娘进了大门。陆寅远远地盯着半天,顺着西墙往北,直转到北墙,做好了粉迹儿,才回到三合店。直耗到晚上,他换好衣服,背插钢刀从店里出来,走东北城角,飞身上墙。今晚还有月色,正好行事。陆寅分花拂柳,来到这后窗户,他轻身提气单肘一跨窗台儿,用右手的指盖儿,捅了个小口儿,瞟一眼刚要往里看,觉着一阵寒风,啪的一下,有人拍了他肩头一掌。陆寅顾不得往里看,膝盖一碰出墙,飘身下来,见是李英李士钧,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英怕他喊出来,如果一嚷,与人家妇女的闺名有玷,但沖陆寅一招手,转身形顺后院往北跑下来。陆寅一咬牙:好李英,前仇尚且未报,你又破坏小太爷的好事,新仇旧恨,岂能容你!想到这儿,一伏腰就追了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常德府东北城角外,一片大树林的边儿上。李英把身形站稳,陆寅一伸手探背膀,呛亮亮把刀亮将出来,用手点指:“姓李的! 狭路相逢,今日要报父仇,你的死期已至!“李英一笑:”哈哈哈,兄弟,三年来你採花作案,身犯王法,只图一时之乐,而遗万世之丑。你活腻啦?“ 陆寅一阵狂笑:“嘿嘿嘿,小太爷喜欢这个乐儿,与你何干?你管不着!” 李英把脸一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要知道人之姐妹,己之姐妹。 见色而起淫心,报在妻女!你小小年纪,身染下流,归入贼匪败类,我都替你害羞!云南府乃是你先人坟墓之地,衣胞都埋在当地!桑梓乡理之情全然不顾,你已经是衣冠禽兽啦!“李英心里还想着:陆寅不敢承担云南府的命案,得用现在的事情引到云南去,看他说什么?没想到陆晓村,把羞耻仁义全然不顾:”哼!云南府十八条命案,正是小太爷所为,就为让云南府的人知道知道俺陆寅的厉害!“”陆寅,你既然让云南府的人知道你的厉害,为什么留下我李英的名字?“这一句话问得陆寅张口结舌:”啊,啊,为的要你李英一命!“李英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笑什么你?“”陆寅哪、陆寅,你枉为鬚眉!你既然认为应该杀我李英,就该拍门找我呀,为什么要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姐妹?再说你杀我李英用什么办法都行,为什么用这种低级下流的办法?你做别的案,我可以替你去死。你做这种案要我李英替死也成,咱俩人手拉手到云南府大堂,只要你当堂承认,我可以引颈受戳,你看如何?“陆寅一瞪眼:”呸!你胡说,没有那么混蛋的官儿,我招供,你受刑,天底下有这个理吗?“”陆寅,你出身清白,焉能做出这种歹事?杀人为报仇,难道採花也为报仇吗?“”胡说,小太爷今日就要宰你。“ 说着往前一赶步,左手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砍。李士钧往左迈步跟右腿,微一低头,刀就砍空啦。陆寅右手一挡,反背倒噼,刀又回来啦!李英躬右步,崩左腿缩身藏头躲,第二刀又空啦。陆寅跟着上左步踏中空,“进步撩阴刀”,奔李英的裆内。李英一个“虎坐坡”,退出去有五尺,陆寅拢刀往这儿一站:“李英,你因何三招不还手!”李英长嘆一口气:“陆寅,我连让三招,你可知取其何意吗?”“嘿,你是惧怕小太爷,不敢还手?” “天下武林我都怕,可就是不怕你。因为我从小到大,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让你头一招,因为你我先人八拜结交,闯荡江湖几十年,同生死共患难,先人尸骨未寒,你我变目成仇,为此追念先人之义,让你头一招。” “第二招呢?”“第二招,你我孩童厮守,一块儿光着屁股长起来的。你从小叫我一声哥哥,不想你流于贼寇,是我做哥哥的对不起你,让你第二招。” 第146页 “第三招呢?”“第三招,我李英在先人面前有约在先,宁许你不仁,不准李英不义。没想到出自我李英身上,不能恪守此言,对不起先人。而你杀人越货,损阴丧德,我也覆水难收,当与你变目成仇,从心里对不起你呀,我让你第三招。”李英侃侃而谈,十分动人。可这忘恩负义的陆寅,已然毫无人性。他往前一上步:“满口胡言,我要你的命!”“迎风噼柳”奔李英的头顶就噼。李英嘆了一口气,万般无奈,把心一横,探背膀按崩簧,呛亮亮钢刀出鞘,左手搭右腕,刀走外剪腕,刀刃冲上。陆寅一撤刀,李英刀随身转,闪左手,右手刀刷的一下,拦腰就砍。陆寅就是一怔:李英的刀法,跟自己的不一样,其快如风。陆寅脚跟蹬地,“金鱼穿波”,往后一纵,李英随着一刀“拿云赶月”,奔陆寅的肚腹扎来。两个人双刀并举,打在一处。 动手不过十个回合,陆寅刀走扫堂,李英双足点地,飞身起来躲刀,右手刀顺风扯开,一扫陆寅的脖子,陆寅缩颈藏头一躲。李英的招数太快啦,退左步闪左手,招走“拨草寻蛇”,陆寅想躲来不及啦,只有闭目等死。李英右手往回一撤刀,左脚扎根,右腿用力嘭的一声,把陆寅踹出一熘滚去,陆寅撒手扔刀倒在地下。李英一个箭步上去,想把他拿住。李英刚一落地,从旁边黑暗处,“唰——”一点寒星里飞出一支毒药镖来。“嘭!”正打在李英的腿上。李英知道不好,撒手扔刀,一翻身正好树林边有棵树,李英踉踉跄跄,双手扶树,浑身颤抖。他明白自己是大难临头,身中毒镖。抬头一看,从草丛中窜出一个人来,正是淫贼陆丰陆松坡。他今天晚上想到三合店看看陆寅来,没想到来到三合店扑空啦。就顺北关往东来,穿过树林,他立刻爬伏在草丛中,借月光拢目神仔细观瞧。正是自己的兄弟追赶一位夜行人,离自己不远都站住了。两个人一谈话,才知是李英。二人动手,他暗暗吃惊,李英好俊的功夫,不用说陆寅,就是自己协力相助都不成。他暗暗的从镖囊之中拿出一支毒镖来,扣在掌心。果然陆寅被喘倒在地下,等李英窜起来,快落地的时候,抖手一镖,这叫: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正打在李英的腿上。李英知道自己大难来临,万无生理。陆丰赶快过来:“兄弟,你受惊了。”搀起陆寅,他伸手捡起刀来,蹦过去照定李英胸前就扎:“姓李的,你也有今天!”李英明白,他要致我于死地,那可就太好啦,免得自己受罪啦!李英知道要等毒发身死,可比挨一刀而死,难受万万倍!李英这时候已燃坐在树旁,身靠着大树,一阵惨笑:“兄弟来吧,给哥哥我一个痛快吧。”陆寅的刀都快扎上啦,陆丰高声喊:“别杀他。”陆寅把刀停住:“哥哥,宰了他!”“你好煳涂!”“怎么?”“不杀他,让他自己慢慢地死!”陆寅一摇头:“不,我跟他仇深似海,怎能不手刃亲仇呢?”“嘿,他愿意你给他一刀哪!告诉你,叫他自己死等于万剐凌迟!”“不行啊,万一他治好了呢?他可自己会治。”陆丰大笑:“会治,他哪找药方去?来到常德他举目无亲,萍水相逢,谁敢留他?”陆寅一听也对:“好吧,你呀多活会儿吧!”陆寅把刀收拾起,两个人走啦。 李英当时昏死过去,没想到吉人天助,巧遇白洁才救了李英。这件事情,连坟后头的王爷、海川听了,都很赞嘆。正要出面说合,又听老仙长口诵佛号道:“无量佛,孙亮你听明白没有?”孙亮点头道:“仙长爷,在下听明白啦。”“看来白洁是挂误官司,李英也是被屈含冤哪。”孙亮答应:“老仙长说得对,可不这样办,我哪里去找陆寅、陆丰去呀?”“山人也知道你很着急,我给你们了结这件事行吧?”“你老人家怎么了结呢?”“孙亮,你必须带李英、白洁回到常德府,当堂说明,洗刷白洁是好人,使其居家团圆,以慰母之心。李英虽然冤屈,但他本为当事人,不能推卸责任,要帮你拿贼,以完此案。如果你们愿意,山人指给你们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二寇准在,垂手可得。如果你们不乐意,山人立即走去,不管你们的是是非非!” 孙亮立刻跪下道:“仙长之命,在下遵从就是。但不知李士钧肯帮助我吗?” 李英接过去说:“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先把我兄弟的脖链儿给摘下来!” 孙亮马上拿钥匙开开锁,摘下脖链,然后掖在身上,猫腰拿枪问:“仙长您告诉我吧。”白洁如释重负,也过来给兄长磕头。又问:“哥哥,您怎么回来了?见到娘了么?”李英把经过一说,白洁落下了泪。哥俩问仙长道:“你说陆寅弟兄现在何处?”“你们顺着大路往西南走,不足三里地,有座庙叫菩提寺。这两个贼人就在头层殿内,快快去吧。”这三个人也搭着急于拿贼,一句话没说,撒腿就跑,出松林往西南飞奔而去。仙长一阵大笑,也转身出树林去了。刚要上驴,勐然间身后有人说话:“仙长,请留贵步,在下有话讲。” 坟后有人,其实仙长知道。老仙长口诵佛号:“无量佛。”回过身后,细看这位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的穿戴打扮。坟后边的贝勒爷跟海川看着这位仙长把李英他们三个人的事给化解了,并且指给他们贼人现在的去处。王爷跟海川说:“你看,白洁可以原谅,他年幼无知,有道是:世事洞明皆学问,练达人情即文章。可孙亮、李英都是懂礼的人,怎么连个谢谢都不会说就走了?这位仙长也不挑他们的礼!海川,我看这位仙长一定是位风尘侠隐,武林的前辈,刚才他用拂尘就把孙亮的枪给夺走,真真了不起。你快出去,问问仙长贵山贵观贵法号,咱们爷俩有幸多交一位高人。”海川答应着,飞身出来。高声喊道:“请仙长留步!” 第147页 原来这位道爷是海川的亲师伯,姓庄双名道勤,人称太虚上人。庄老剑客爷是四大名剑张鸿钧三爷的大弟子,童林的师父尚道爷、何道爷是二弟子三弟子,北侠秋田的师父行四,这是卧虎山嫡派。庄老剑客的人性就是袒护徒弟。他现在有三个弟子,八卦山九宫连环堡的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就是他的二弟子。李昆在八卦山朝天峰,给师父修了一座大庙朝阳观,庄剑客爷多年来隐居于此。尚道爷收了童林,当然要到朝阳观给师哥送信。韩宝、吴志广盗国宝的事情,李太极不敢隐瞒,当然也要禀报恩师。庄道爷本应该责备李昆,可他这人护短,并不说李昆不好。童林下云南奔八卦山来啦,老剑客爷有些害怕:哎呀,如果童林来到庙中,抓住我要国宝,这一来可麻烦了!干脆,我躲开你们,你们谁有能为谁施展!我去江西信州,找恩师去盘桓些日子,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儿把小驴备好,带些银两,落叶秋风扫宝刀往驴背上一搭,飢餐渴饮,顺大道下来了。今天正往前走,下起了小雨。老仙长一催座下小驴,往东北方向翻蹄亮掌而来,庄剑客爷抬头看,见路北有座小破庙,仙长爷下了小驴,一看这庙山门全没啦,上写着敕建菩提寺。他拉驴进了小门,东西庙墙,坍塌倒坏,破烂不堪。院里杂草丛生,满院子碎砖断瓦,迎面的破大殿,隔扇门也都坏啦。剑客爷绕到二层殿,北殿的破殿顶儿还有,成了敞棚啦!老仙长把嚼环摘下,让驴在破棚下面歇一会儿,宝剑摘下来自己佩上,顺头层殿后边的门儿进来了。迎面是护法韦陀神,手上捧的金刚杵都没有啦!转到前面,破供桌还有,神像缺胳膊少腿,配飨更看不出来了。老道爷把供桌的布桌围子解下来,把桌子上的尘土擦净,然后往上边一坐。外面的小雨,刷刷刷下个不停。正在这个时候,从外边进来两个人:“哥哥,咱到庙里去避避雨吧。”说着可就奔北殿来啦。老剑客爷一提气轻轻地落在这破神像的后面,蹬着韦陀神的肩膀,扶着神像的后背往前观看。仙长爷不认识他俩,这正是陆丰、陆寅。 这两个贼人,自从镖打李英之后,陆寅并没回店,准备第二天,往东北城角外看验尸首。万没想到,李英不见啦!陆寅着急道:“哥哥,我说昨晚一刀扎死他就完啦,你偏说让他受尽了罪死,你看他跑了!”陆丰摇头道:“可能有人救了他,慢慢地打听,连救他的一块儿杀!”二人到店里结算了帐,一齐回家。这一天,听说西关龙王庙开光,有个打把式卖艺的,他们心想找卖艺的开开心,没想到刚到西门里,西门外就进来很多的人,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才知道白洁被捕,金眼鹰孙亮来办案。跟老百姓一询问,两个贼人才明白,是白洁救了李英,传他枪法,才被孙亮捉住。二贼回家,次日清晨,又来到城内打听,才知道把白洁解往云南府。他们俩在城内吃了饭回到家中,陆寅跟陆丰商量:“哥哥,看来三年前李英是被白洁所救,这白洁也是咱的仇人,我想约兄长在半路劫囚车,连孙亮带白洁一同杀死,然后再找李英报仇,您看怎样?”陆丰点头:“很好,你不要着急,明天随愚兄前往一个去处,定能如愿。”次日,两人收拾好兵刃,来到菩提寺。天公不做美,西北角刮来乌云,下起了小雨儿,二人的衣服全淋湿了。进了破山门,来到北殿。陆寅问:“哥哥,这是座庙。”“对,这儿是去云南的大道,咽喉之路。囚车一定从此路过,咱来个老虎吃鹿——死等!这里上不着村,下不靠店,杀了人一走了之,无人知道。”真是路上说话草里有人,万没想到偏偏这位太虚上人庄道勤老剑客爷就藏在佛像的后面!老人家一听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只听陆寅道:“哥哥您看这供桌上很干净,可能有人避雨来的,咱们坐会儿吧。”两人脸沖外坐在供桌上,陆寅着急呀,又问:“哥哥,外边雨不下啦,囚车一定走这儿吗?”“没错,这是官道,非走这儿不可。” 陆丰知道他心急,问:“兄弟,你别急,一晃六年,咱们手底下光人命都有二十来条啦!你始终还没把你们两家真实情况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寅才把李英所说的这篇话,详细的说了一遍。老剑客爷才知道这两个是淫贼,并且要恩将仇报,劫杀好人。心想:这两个贼人嫁祸于人,身上有二十条人命案,莠草不除,难保禾草!恶人不杀,难伸正气!除恶人即是善念,就应该亮剑除奸。剑客爷又一想:自己是个出家人,该是举足不伤蝼蚁命,讲究无为清静,既然他们等囚车,我为什么不迎着囚车去?使善良的人沉冤得雪,何须山人亮剑杀人呢?仙长想到这里,主意拿定,慢慢地从后殿门出来。把小驴拉出破庙,骗腿上驴,走到大树林,可巧发现李英动手救白洁。所以到现在才指出迷津。 童林出来问道爷贵山贵观贵法号,道爷多了个心眼儿,我先问问他吧。 “无量佛,小檀越,你叫什么名字?”“老仙长,您问在下,祖居直隶京南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道爷一听吓了一大跳!无量佛,人家没犯案,我要犯案!童林要知道这是谁,跟我要国宝,这可就坏啦,赶紧快跑! “无量佛,山人居住在云南大山,三间草观,人称我是无知野道。”说完了,飞身上驴,照定驴的后胯“啪”的给了一巴掌,得得得,眨眼之间不见了。 第148页 王爷提着海川的包袱也来到树林外:“海川,你问了吗?”“问了,仙长居住在云南大山,庙名叫三间草观,仙长名叫无知野道。”王爷一听:“嗨! 人家仙长什么也没说呀!“海川一怔:”仙长都说啦,爷怎么没听见?“”海川你为人诚实,好哄。我问你云南大山在哪?云南的山多啦,大山更多!三间草观你去哪找哇?庵观寺院要有名啊!再说无知野道,出家人有叫这样名子的吗?哈哈,你就信以为真啦?“海川一听,恍然大悟:”噢,爷说的对,偌大的仙长,信口雌黄,我追他去。“说着,就要往东追。王爷伸手拦住道:”海川,追也无益,老仙长飘然若仙,神龙见首不见尾,定是绿林高手,不通名姓,也是常理。刚才仙长先问了你的名姓之后,才说出这些话,看来他不愿把真名告诉你呀,将来必有重逢之时。“海川点头道:”爷说得很对,我提出名字来,那仙长面上吃惊,以后再说吧。“”海川,你说这三个人能捉住二贼吗?“”我看不容易。“王爷点头道:”这两个贼人实乃人间败类,理应除掉,为死者昭雪。你快去协助他们,把二贼捉住。“海川摇头道:”您的病刚好,怎能跟着我奔驰而行呢。“”不要紧,你看大月亮地,也没什么危险,你跑我也跑,差不了多远,还是快些去吧。“二、三里路,眨眼之间就到了。远远的瞧见,好一场兇杀恶战。 原来孙亮、李英、白洁三个人脚底下攒劲,沙沙沙,施展绝学武功,齐奔菩提寺而去。别看三里来地,孙亮可不成了,李英在前头故意放慢脚步,不致于使孙亮难堪,孙亮说道:“士钧老弟,白老弟,二位收步,孙亮有两句话说。”李英、白洁站住。李英问:“孙班头你有什么事情?”孙亮长嘆一口气:“二位老弟,通过今晚的事情,孙亮内疚于心,感到自己办事不明! 含冤者被屈,行兇者逍遥法外!现在真象大白,咱们以前的事情不提啦,还望二位老弟鼎力协助,使贼人就范,同舟风雨,不要记恨在下吧。“白洁本来恨他,也不爱理他。经过孙亮一说,也觉着人家孙亮不容易。李英一抱拳:”孙班头也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怎能记恨你孙老班头呢?请不要心存芥蒂,我们是祸福相共啊。“说着话,一抬头来到了寺前。李英把刀拉出来,白洁伸手捡起两块砖来,顺山门进了头层殿。孙亮就凉了半截儿,问:”怎么没人啊?“李英来到供桌前,仔细看了看便道:”孙班头,你别急吗,贼人可能去后殿啦,他既是来杀人,杀不了人怎能走哇?“孙亮点头,三个人转到韦陀神的前边,借月光一看,北殿的破台阶条石上,坐着陆寅和陆丰。 他们在前殿等的时间太久了,心里很烦,才来到后殿。一看这块条石上没有雨水,便坐下来,耐心等待。万没想到,李士钧第一个,嗖的一下窜到院中,孙亮、白洁也出来了。陆寅一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哥哥,仇人到啦!”陆寅回手拉刀,陆丰打包袱亮出铁蒺藜槌。李英现在倒不着急啦,一看陆寅过来,把刀插入鞘内道:“兄弟,三年前,你与陆松坡在常德府城外,打了愚兄一毒镖,认为必死,不想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巧遇兄弟白洁,救我活命。可三年前你在常德府上不见村,下不遇店,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说过云南府十八条命案是你做的。孙班头请过来,陆寅贤弟,这就是云南府八班总役孙亮,孙班头,这就是陆寅。”李英给介绍完了,问:“陆贤弟,你要是真正的汉子,当着孙班头承认下来,李英佩服之至。”陆寅被李英用话一激,把眼瞪圆:“云南府十八条命案正是小太爷所为,天王老子在这儿,好汉做事好汉当!”李英冲着孙亮一笑:“孙老班头,真的主犯在这儿哪,您别净拿讲理的,不讲理的您敢不敢拿呀?”孙亮也确是羞愧难当,一颤枪扑噜噜,厉声高喊:“案犯陆寅休走,看枪!”一抖枪“毒蛇出洞”,直奔陆晓村胸前便扎。陆寅上左步,抡刀一压,顺枪桿往前顺水推舟,右手腕又一提刀把,刀在自己的右肩头抢起,“唰!”奔孙亮的右面就噼。孙亮回手一托枪相架,二人当场动手,打在一处。李英一捋雁翎刀,飞身来到陆丰的面前,用刀点指:“恶淫贼陆丰,三年前你用毒镖打我,李英决不记恨。可有一样,陆寅年幼无知,你和他是骨肉弟兄,你帮他报仇我不恼,你为什么引诱他採花作案,陷害妇女姐妹们一生名节?他小小年纪被你所误,你这衣冠禽兽!”陆丰被李英骂的狗血喷头、恼羞成怒,“唰——”一分双锤:“姓李的,就为的是要你一命!”左手锤晃面门,右手锤搂头盖顶就砸。李英闪身一躲,举刀就砍,陆丰急架相还,两个人便是一场恶战。白洁手里攥着半头砖,见陆丰一露空,照他脑门子“啪”就是一下。陆丰没躲开,脑袋上的血就下来啦!原来他的本领就不敌李英,再加上白洁的半头砖,他可就更不成啦。李英心里却想:你把我一个好兄弟,给闹得身败名裂,我一定把你捉住!可是要杀陆丰不费力,要生擒他就不那么容易了。陆寅知道陆丰敌不住李英,他恨不得一刀把孙亮宰了,好去帮助陆丰。他把浑身解数施展出来,这口刀上下翻飞。孙亮一个班头,怎能抵挡?陆寅跟孙亮动手,只有十五个照面儿,陆寅连用三招,头一招“白猿献果”,捧刀扎孙亮的面门,孙亮当然横枪一架。没等到孙亮还招哪,陆寅用了第二招“勐虎守食”,他把刀往左摆,撤右步,往下一矮身,刀走底盘,从左到右,照孙亮的双腿就砍。招式如打闪一般,其快无比。孙亮只好往后一坐腰,勉强窜出去有四尺。陆寅跟着上左步跟右步,刀走“进步撩阴”,顺着孙亮的裆中从下往上“唰”——就到啦!按理说孙亮准死无疑,没想到当他躲第二招的时候,往后坐腰时却蹬上了一块圆石头,咕噜,孙亮撒手扔枪,仰面沖天摔了个大跟头!这一摔倒把“撩阴刀”给躲过去啦。他想站起来又焉得能够呢?陆寅双手一举刀,孙亮眼睁睁看着刀下来要把自己砍死。说时迟,当时快,就在这千钧一髮之时,突然间有人高喊:“贼子大胆!”听着声音在庙外,声音一停,人已到了陆寅的背后了。陆寅当然没工夫往下剁了,趁这工夫孙亮连滚带爬,站起来就摸大枪,双手一合枪,仔细观看,心里暗暗地叫了声“惭愧”。 第149页 原来正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陆寅压刀一看海川,十分生气,用刀一指:“你是什么人,放着道路不走,要管闲事!难道你就不怕趟混水吗?”童林一阵冷笑:“哼哼,贼子真乃大胆!某家既然要管闲事,就不怕趟混水!像你这恶贯满盈的恶贼,岂能容你逍遥法外?”陆寅看不起海川:“你既然不怕死,我就叫你死在刀下!”他往前抢步,左手晃面门,右手刀斜肩带背就噼。海川微然一躬左步,伸右手立着一穿,跟着一掳陆寅的手腕,嘭的一把抓住,往前一带,顺手牵羊,左脚偏踩卧牛腿,就是陆寅的肋上,“叭喳”一下,把陆寅摔出去足有一丈远!随着海川追上去,右脚跺后腰一脚。孙亮心花怒放,大枪一扔,赶紧顶腰眼儿。抹肩头拢二臂,四马攒蹄把陆寅给捆上了。童林飞身形来到李英的身边道:“士钧闪开,待我来!”陆丰一看,不敢恋战啦,可他看海川过来了,只好双锤走插花盖顶打来,童林绷左步躲右步,往下一矮身,左手在陆丰的右腿里边一拍,陆丰咕咚摔倒了。 鲤鱼打挺刚起来,白洁的砖头又到了,正砸在陆丰的脑门子上。李英一伏腰就追上去了。白洁捡起陆丰的锤,有了兵刃,胆子也壮啦,跟着李英也追上去了。孙亮明白李英的心,不把这罪魁祸首陆丰拿住,怎能甘心呢?见海川过来,孙亮要给他道谢。陆寅反倒说话了,他冲着童林喊:“朋友,你过来一下。”童林低头看着他问:“干什么?”“我问你,你认识人家官人吗?” “不认识。”“噢,那你帮忙拿住我,人家也不能赏你个官儿啊!”海川一阵大笑:“某家帮忙,不为做官,只是尽臣民之道,再说像你这恩将仇报,视友为敌,不顾廉耻的淫贼,人人得而诛之。”陆寅被骂得面红过耳,又说道:“问问您的名姓可以吗?”“我家住直隶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字海川,江湖人称镇八方紫面崑崙侠。”英雄名振四海,吓得贼人低头不语。他心里说,被侠客拿住,死了也不冤啦!孙亮一听,把枪一扔跑过来,跪在海川的面前,说:“原来是久负盛名的童侠客爷,在下给您磕头,谢谢您刚才救命的大恩,再谢谢您替我拿住了贼人,我一家老小都感念侠客爷的大德呀!” 孙亮说的话,叫人心酸,海川伸手相搀:“老班头,不敢当,不敢当,时逢恰巧,被我赶上啦,这不算什么。” 刚把孙亮搀起来,王爷跑得满头是汗,又兼提着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顺着破墙入口踉踉跄跄地进来。一眼看见海川跟孙亮说话,地下躺着一个人,已经捆好。问:“海川,拿着贼人了吗?”说着递过包袱去,掏手绢擦汗。 海川接过包袱:“贝勒爷,真应了您的话啦。我要是不提前赶到,这位孙班头的命都没啦!这是仰仗您的洪福,拿住一个贼人,还是正凶主犯。”王爷没说话,孙亮一抱拳问海川道:“您说的是哪位贝勒爷,快告诉我,好给他老人家磕头哇。”“嗨!”海川很后悔失言。没法子,只好道:“孙班头,这是我的主人,当今万岁康熙老佛爷的四皇子,雍亲王府固山多罗贝勒府胤禛贝勒爷,现在晋封雍亲王爷,上前见过吧。”孙亮一甩两袖口抢步磕头道:“下役云南府班头孙亮,罪该万死,不知王爷金身大驾来到这里,有失慕敬,下役给王爷叩头。”王爷用手一接:“快起来,本爵私行到江南,不可声张出去。”“王爷放心,下役不敢,怨不得贼人被擒,原来仰仗王爷的洪福齐天,还有侠客爷的鼎力协助。不知王爷和侠客爷怎么会来到这江南地面?下役敢问吗?”这时候,李英、白洁也回来啦。李英长嘆了一口气:“贼人进了竹塘,眼看着就追上啦,结果叫他跑掉啦。嗨……”孙亮叫李英、白洁过来,给王爷、海川都介绍完了,二人磕头道谢。王爷站在前殿的殿门廊沿下面,说:“孙亮、李英、白洁,你们三个人的事,不用再提啦。因为在大坟头的后边,仙长问你们,以及你们所说的,我们爷俩都听见啦,不必重复。 我们二人的事,你们也不必问,因为不是一句半句的话能说清楚,我要说的,就是孙亮在公门中为官数十年,不分清红皂白,乱捕乱抓,非皇上爱民之道,今后办案一定要心细。白洁小小年纪,见义勇为,搭救李英,血心热胆,是我大清的好臣民好子弟。白母深明大义,教子有方,比古之贤母不为过也。 李士钧可称丈夫,保全两代深交,宽宏大量,是武林中的好后代,很是难得呀!“王爷又吩咐,”你们三人应该同舟共济,不计前嫌,马上押着这个贼人,重返常德府衙挂号投文,要让知府给白洁恢復名誉,使其母子团聚,以慰慈母之心。“然后孙亮又恳求李士钧帮助,押解案犯迴转云南伏法,为死难者伸冤报仇。三个人给王爷、海川致谢。李英过来看了看陆寅道:”兄弟,不听愚兄苦口婆心再三规劝,你一定认为愚兄是你的仇人,到现在你有何感想?当年先贤欧阳文忠公说过,先王治法本乎人情,你见识不明,视友为敌,认敌做友,到现在身败名裂,领受国法,愚兄无法救你,只能这一路之上照顾,不叫你受罪,这就算哥哥我尽了心,对得起你,也对得起死去的叔父婶母了。“说着落泪如雨。陆寅眼含着泪光:”哥哥,千错万错是小弟一人之过,到现在追悔不及,这才是未曾害人先害己。哥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小弟回到云南府,难免一刀之苦,是我咎由自取,我并不怨天尤人。只求您两件事,第一,二老坟前就託付您,逢年到节,您替我尽孝,坟前一祭。第二,我的死并不是兄长所害,实是陆丰所为,您能抓住他,也让他领国法,小弟就含笑于地下啦。“陆寅的话,人们听了也是难过的。李英点头道:”兄弟,你放心吧。“说着,李英把陆寅的刀捡起插入鞘内,然后把他背起,三个人又给王爷海川道了谢,走了。 第150页 童海川二目发直,看着几个人,趁着晓星残月越走越远,不由得一阵难过。想着人家的案子怎么就会机缘凑巧,遇到了我们,很快抓住主犯,销票无事,到我这儿怎么这样难呢?什么时候才能拿住韩宝、吴志文,国宝还朝,自己能奉养双亲哪?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王爷跑了一身汗,在廊檐下站了这么半天,又感到浑身发紧,头晕脚软。心说坏了,我又感冒啦!一看海川发怔,王爷就知道他在想自己的事,心里难过,就说:“海川哪,我可又要病,这么一会儿,我觉着又感冒啦,咱们爷俩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吧。”海川也明白王爷的心。他们二位顺着道走了时间不大,远寺钟敲,沿村鸡唱,天已大亮啦。往前走黑压压雾沉沉、烟笼雾绕,是个大镇甸。镇口有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长乐镇”。东口路北有座大店,黑匾金字:“高升老店”。来到店门口,伙计觉着新鲜,怎么大清早就有住店的?把爷俩请到西跨院三间北房,十分清静。擦脸嗽口喝茶吃早点,海川告诉伙计:“我们掌柜的初到南省,有些不服水土,你把本镇最好的郎中给请一位来。”伙计侍奉殷勤,又派人请来先生诊脉。爷俩住了四、五天,吃了几剂药,王爷病体痊癒,算还了店饭帐,离开长乐镇。王爷觉得神清气爽,爷俩说说笑笑,颇不寂寞。走到中午,天气显得很热,沅江就在北边不远,护江堤上的大树林葱葱郁郁,前面有一大片竹林,当中有一条狭窄的道路,路上没有行人。 王爷说:“海川,咱们找个地方歇一下吧。”海川答应。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前面有人喊:“救命啊,救命啊!”声音透急。 “海川,有了劫道的啦,我看着这地方就很兇险,快去救人。”西面的声音越喊越近,奔跑的脚步都听见了。海川心里有谱,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离开王爷。就说:“您先藏进竹林。”王爷迈步进了竹塘。海川一猫腰,隐蔽身形往外看,有一位老人,穿的十分褴褛,鬚髮皆白,满脸急怒,身上背着一个包袱,跑得直喘。按理说偌大年纪,走路费力,可他现在跑得不慢! 后边追的一个人,三十多岁,短矬蹲儿,柿饼子脸,又扁又白,两道肉贡子眉毛,一双小圆眼儿,趴趴鼻子,大嘴岔儿,两条小短腿儿,掖把洒鞋,一身蓝裤褂儿。海川一看这个人认得,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呀!原来是蝎虎子白亮,他是潘龙的伙计,两次杭州擂都是他挑起来的,最后把他开除了。侯老侠给他几十两银子,让他做个小本经营,以资口。他这样的人不能安份守己,就爱赌博,结果一头扎进赌钱场儿,没有几天,输的是黄鼠狼烤火——爪干毛净!小子傻眼啦,结果就断道劫财,非偷即抢,可他又不敢在附近做案,这样他奔湖南大道就下来啦。他本想去云南八卦山投奔法禅,今天他在沅江南岸等候做案,很长时间不过一个人,他心里着急呀!正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这个孤行的老头。老人姓张,家境贫寒,活活把老妻穷死,指着拉船纤为生。家里只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岁,虽说出身贫家,长的倒很标緻,许配本村刘家的孩子为妻,不管怎么也要给女儿做两件衣服。他这是到女儿的舅爷家去取衣服。老头儿给女儿取嫁妆,被白亮发现,他攥着短刀,气势汹汹地蹦出来:“站住。”张老头一听吓得魂不附体,撒往东就跑,高喊救命。 白亮在后边追:“老小子,把东西给我放下,万事皆休,不然我要你的老命!” 老头跑的一熘烟似的,白亮一边追一边说:“老东西你随便喊,喊干了嗓子到沅江里渴水去,一个人没有!”他追的这快呀,白亮眼看追上啦,就觉着脚脖子被人用手一抄:“哟——”白亮这个乐儿可就大啦,咕嗵来了个大马趴狗吃屎,差一点把前脸栽平了!从竹林里噌的一下钻出一位来,一抬腿右脚踩住白亮的腰骨:“白亮,你这奴才,真乃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朗朗干坤之中,公然断道劫财,杀生害命,真是屡教不改,怙恶不悛!”说着,海川一抬右手,照白亮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白亮摔懵啦,现在听着好耳熟,他歪脑袋一看是海川,而且怒容满面,自知必死。可他也寻找生的希望,就喊道:“侠客爷,念白亮也是镖局子旧人,您饶我一条狗命吧。侠客爷,小子求您啦!”白亮都哭出来啦。一提镖局,海川的铁掌实难落下,可自己又生着气哪,可巧白亮脑袋旁边就有一块大石头,得啦,把气出在巨石上吧,掌到石碎,“叭!”——好厉害!碎石块溅在白亮的腮帮子上,崩破了十几处,鲜血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海川一用力,右脚一使劲,差一点把白亮给踩放了炮。 张老头本来往前跑,看海川把贼人给弄倒了就停了下来,王爷也从竹塘出来,问:“海川,别把白亮踩死,快抬腿叫他起来。”海川把腿抬起来,白亮一看王爷,他知道死不了啦,过来磕头:“小子白亮给爷磕响头啦。” 王爷把脸一沉:“可恶的奴才,你真给镖局丢人!不是给你几十两银子吗”? “奴才都输啦。”“可恶!为什么又劫道哇?”“奴才不是饿吗?”“你不务正业,怎能口!”“奴才在镖局子吃得惯惯的,花得惯惯的,奴才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啊。”“你这奴才,差点儿丧命,你今后能改吗?”“奴才一定改。”“海川再给他几个钱,叫他走吧。”童林又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对白亮说道:“白亮你可真得改,把钱拿去吧。”白亮接过钱给童林、王爷都磕了头,走了。爷俩来到张老头的面前,海川扶起来道:“老人家您受惊了。 第151页 怎么会遇见歹人呢?“张老头掉着泪,把家中事全说了。最后说道:”要不是遇见二位恩公,怕我命都没啦。“王爷也让海川拿二十两银子给了张老头:”得啦,你也算因祸得福,拿这钱给女儿添箱吧。“老头千恩万谢含着眼泪走了。白亮跑进一个大树林,他暗自叫着自己的名字:”白亮啊,白亮,你可真白亮啦,今天不提出镖局,童侠客爷不念旧义,这巴掌下来,我这小脑袋就成了那块大石头了,看来我是死狗扶不上墙去,我得学好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童侠客现在正捉拿韩宝、吴志广,我好好访一访他们,只要知道下落,我一报告,请王爷说两句好话,镖局子还得要我。“白亮横下一条心,回心向善,暂且不提。 再说贝勒爷、海川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王爷可说:“像白亮这样的人,恶习难改,白天劫道,给百姓带来灾难,就应该杀死,以绝后患。”海川点头道:“您把他放了也对,谁叫他是镖局子的老人儿,又是潘龙的伙计,提出镖局子就下不去手啦,希望他回心向善,莫要胡为,下次碰上您别心软啦。 您心疼他一个,可给多少人带来不安哪!“王爷一听笑啦:”对对对,依你依你。“爷俩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出十几里地来。 靠近沅江的江堤有一片茂密森林,听着江水声,如同牛吼。眼前都是丘陵地带,王爷有些累啦:“海川,咱们进这树林儿歇歇脚儿,我的两脚板都走疼啦。”其实海川知道,王爷身为皇子,不忘武事,骑马射箭,搬石举刀,每年都要随銮射猎两次,弟兄诸皇子之间,一起论武射箭更是常事,何况王爷现在照样儿每天早晨跟海川练八卦掌哪!王爷可能是前几天得了病,身体尚未復原之故。便道:“好,我还是扶着您点儿。”二人进了树林,海川用个树枝子抽打青草,这叫打草惊蛇,把它们惊走啦,然后搬来一块大石头,往草地上一放,王爷坐在上边,倒也凉爽宜人。海川跟王爷商量:“歇会儿咱就走,您身上有汗,这树林太阴。”王爷答应。海川提着双钺的包袱站在一边。就在这个功夫,噔噔噔从西边跑进一个人来,说话的声音透着惨:“完啦,完啦,老天不睁眼,得了,我上吊吧!”说着,他扔了手中的红缨枪,解系腰的绒绳,抬头找歪脖树。王爷脸沖西正看见,这人满头大汗,二目发直,正是云南府八班总役孙亮!他眼睛光看歪脖树啦,没看见这边有人。海川早瞧见是他啦,心想着他可能差事丢了,可李士钧呢?王爷招手:“海川,那是孙亮要上吊寻死,快去拦阻。”海川高声一喊:“孙班头不要行拙见,童林在此。”金眼鹰孙亮真把扣都拴好了,就要钻套儿。一听声音好耳熟,急忙回头,一看,他可高兴啦!解下绒绳系好了,猫腰捡枪,跑过来跪倒磕头:“给王爷叩头,给侠客爷叩头,我,我不死啦,有救啦!哈哈哈,我不死啦!”王爷一看孙班头这副神经质的样子便问:“孙班头,你们的差事输啦?”按江湖上说输啦就是丢啦。孙亮点头:“恩人,一点儿也不错。” 原来他们从菩提寺押着陆寅,三个人直奔团练所,来到之后,三大件就给陆寅带上啦。把事情都说明,给团练所的人道了谢,陆寅捆在车上,一路押解陆寅回到常德府。来到衙门前,往里一回,还是王头值班。孙亮一说,王头乐啦:“孙爷,我跟您说过,白少爷是好人。得啦,我给您回一声。” 金知府得信后,看了公文,吩咐升堂。金知府升公堂,先问原差,孙亮首先认错,白洁确系善良。然后又把拿陆寅归案的事,如何拒捕,李英如何协助,陆丰如何逃走详细说明。然后带陆寅,审讯明白,陆寅全招啦,当堂画供,给陆寅三大件砸死,提牌子押入大牢。退堂后,金知府来到书房,把李英、白洁叫到房中,行礼之后,细问一番,白洁、李英把当年的事又叙说一遍,金知府也很赞嘆。知府拿自己名片,请来本城的绅商、知名的老人,恭送李英、白洁回家。使全城的人都知道白洁、李英是好人。白洁、李英见了白母,悲喜交加,绅商告辞。母子三人重聚,哥俩把事情说完,才跟老太太商量:“娘啊,弟弟已然回家,事情总算过去,孩儿尚有未了之事,必须帮助孙班头把陆寅解回云南府,洗刷两家先人的清白。然后孩儿接您儿媳孙男女,来常德府居住,我和弟弟好好孝顺您老人家。”安人自是高兴。左胳膊刘三爷夫妻听讯赶来,李英也给道谢,从此跟刘三交了朋友。李英吃完饭,嘱咐兄弟看家,然后来到衙门跟孙亮相见,才知道金知府出了火票,调城守营二百官兵,以及三班人役,到陆家堡捉拿大盗陆丰。陆丰没拿到,案后访查,缉查归案。全部家财充公入库,以助善举,倒也不错。 孙、李二人商定,提出陆寅上了囚车,金知府给拨了十六名兵丁,押送陆寅直奔云南府,嘱咐一路上严加防范。今天就走在沅江的江堤下边,往西是一段山沟,南边是大片的竹林,湛青碧绿。这个地方叫青竹塘冷风嘴。李英告诉孙亮:“老班头,这个地方十分兇恶,加点小心。”这些日子孙亮感到李英为人忠厚,能为又好,而且心细如髮,有了李英,孙亮省了心。他想啊:这个年轻人老成练达,将门虎子,不愧是李光辉的跨灶佳儿!自己六十多岁,已是风烛残年,此番能平安回家,还乡告老,一定保举李士钧为八班总役。孙亮打定主意,所以李英说什么,他准听从。正往前走,只见江堤之上呛亮亮锣声震耳,顺着沅江江堤以内,唿啦啦撞出足有一百多名喽罗,各持腰刀,喊杀连天。竟有大胆贼人,在冷风嘴劫囚车。 第152页 第二十回 清竹塘四寇劫囚车 龙潭镇于老访双侠 上回书说到:李士钧、孙亮押囚车直奔云南而来,没想到走至冷风嘴儿,听江堤内呛亮亮一阵锣响,一窝蜂上来不少贼人抢劫囚车。李士钧回手拉刀,金眼鹰孙亮也把镶牛皮枪帽儿摘下来了。车把式是个行家,把车停住,抡着鞭子在里面一蹲。十六名兵丁,刀出鞘,枪去帽儿,唿拉把囚车一围,脸沖外一站。再看从江堤后边噜噜噜蹿出四个人来,为首者手持明亮的钢刀,恶狠狠地扑向囚车,正是戏水江猪陆丰陆松坡。后面的三个,一个大高个儿,面似生羊肝,一身蓝,使一对二郎錛。一个中等身材,一身蓝,黄脸膛,掌中擎五股烈焰托天叉。另外一个肩宽背厚、大高个儿,一脸的大麻子,十分兇恶,手中一对短把牛头铛。四个人一阵风一样,直奔囚车。孙亮眼珠子都红啦,一颤枪,厉声骂道:“陆丰贼子,你竟敢以身试法,抢劫囚车!”说完,孙亮举枪直奔陆丰哽嗓就扎。陆丰一咬牙,双手捧刀,往上一挂,噌的一声,孙亮就来了个趔趄。陆丰趁势一刀,孙亮退头一躲。陆丰一抬腿,正是孙亮的胸口,嘭的一下,把孙亮踹出一熘滚儿!陆丰飞身过来,举刀就剁,孙亮自知活不了,他一闭眼。正在这时,李士钧一个箭步就到啦,从后面顺水推舟,退头一躲,用进手绝招,左手的掌奔面门,右手刀刃沖外,对准陆丰双腿戳来。陆丰脚尖点地,往起一蹦,李士钧刀走进步中挑,奔陆丰的小肚子就扎。陆丰一斜身,刀在跨骨轴上就划上了,疼的陆丰龇牙咧嘴,鲜血直流。其余三个贼人一见此情,唿拉拉分为三面,把李士钧围在当中,真是一场恶战!陆丰不顾疼痛,带兵丁还往上沖。喽兵掏出铁锉,嚓嚓嚓把锁锉开,砸毁囚车,又锉折了三大件,搭救陆寅。孙亮一看完了,时间一长李士钧也活不了。双拳不敌四手,勐虎不如群狼啊!他提枪往东,进树林就要上吊。现在一看王爷和海川,心花怒放,忙道:“爷驾,侠客爷快救救李士钧吧。我本想差事丢啦,难以寻拿,又白白断送了李士钧,我居心不忍!全家二十七口监牢待质,可我已很难生还故里。因此才到林中自尽。不想遇到王爷、侠客爷,您快救救李士钧吧,晚一点儿就完啦!他是武林中的好后代,爷就发发慈悲吧。”说着,磕头如捣蒜。王爷也怕李士钧有闪失,道:“海川,你就快去吧,事不宜迟啊。”海川很为难,想着救李士钧倒不算什么,不过既有贼人抢劫囚车,必有贼人盘据。倘若一去,王爷若有个好歹,那还了得!便对孙亮说:“孙班头,你起来,若救李士钧,王爷谁管哪?”“侠客爷,李士钧眼看丧命,侠客爷有好生之德,孙亮愿在此陪伴王爷。”海川说:“孙班头,你连个差事都保不住,还要保护王爷?”孙亮一听,就没了主意。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就听树林子外边有人说话:“海川,你跟王爷在这儿么?”又有人喊:“师父。”孙亮也不磕头啦,他一看进树林来了一老二小。老人家佩宝剑,发挽银丝,髯垂玉线,精神饱满,二小粉装玉琢。正是老侠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和司马良、夏九龄爷儿三个来到。 原来王爷、海川走后,侯老侠为的是让他们小哥儿五个多亲近几天。过了三天,侯老侠跟三老提出来:“该走啦,我们爷仨也不放心。”三老还挽留:“老侠再住两天,我弟兄多聆教益呀!”侯老侠摆头:“三位老英雄,再耽误就追不上他们爷俩啦!再说西南大道也很兇险,海川一个人不成啊,咱们后会有期吧。”郑奎无奈,拿出白银二百两。九龄把银子带好,吃了饯行酒席,五小弟兄难离难捨,直送出村口老远,洒泪分别。夏九龄走在路上总想淘气,可在师大爷眼前他还不敢。如果不是王爷病了两次,他们爷儿三个真追不上!今天走在沅江岸清竹塘,听见林中说话是海川的声音,爷仨才进来相见。老侠一看,有个老头跪在地下,一个劲儿的磕头央告,海川在旁边为难,王爷坐在石头上着急。老侠给王爷请安,王爷高兴啦:“侯老侠,这个人是云南府八班总役孙亮”说着,一指侯老侠:“孙亮,你磕响头吧,这是圣手崑崙镇东侠,艺压武林的侯振远侯老侠!”孙亮连连拱手叩头:“求老侠宏施恻隐!”侯老侠无暇细问,王爷说道:“老侠客,海川正在为难,李士钧是侠义之后,必须搭救,事不宜迟啊。”侯振远一听,当机立断:“良儿、九龄,会同孙亮保护王爷尾随于后,海川随我来。”老侠左手托剑鞘,右手荷剑把按崩簧,呛啷啷,龙渊宝剑离鞘,犹如一道电闪。海川也把包袱打开,包袱皮一围,怀抱子母鸡爪鸳鸯鋮,虎视眈眈。二人走出树林,脚下用力,往西上了土山岗。但见囚车被砸,地下扔着铁镣,押护兵远远地躲着,喽兵已没有啦,只有四个贼人,各持兵刃,团团围住李士钧,确实是危险万分!侯老侠一看李士钧的身法步眼,心说:这个年轻人受过真传,而且功底扎实。 李士钧救了孙亮,差事被劫,三个贼人各持兵刃向他扑来,英雄把心就横上啦!紫脸大个儿使一对二郎錛,这二郎錛三尺六寸长,两头好像冰镩,攥住当中还有扩手鹅眉枝子,十分厉害。他左手錛一晃,右手一推,叫“佛前拜香”,照李士钧胸前便扎。士钧刀往上翻,一挂錛,闪左手“迎风噼柳”,盖顶就剁。可后边使叉的黄脸哗楞楞一抖大叉,对准李士钧后心便扎。李士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撤刀换式右脚扎根,一旋身,鼻子尖找地,跟拧旋子一样,左脚踹使錛的小肚子,右手刀“拨草寻蛇”,砍使叉的双腿。使叉的脚尖点地,往起一蹦,黑脸大麻子又用牛头铛照李士钧的肩头砸来。李士钧好俊的功夫!右脚一踹地,躬左步矮身形,躲过双铛,“进步撩阴”就是一刀。使铛的往后一撤步,使叉使錛的双管齐下。三个贼人三个角儿围住李士钧。等到陆丰救了陆寅之后,他摆刀也加入战团。李士钧力敌四寇,由于受父亲的传授,而且自己也刻苦用功,四个贼人从四面八方攻来,但李士钧更有腾身步月的奇能,听风辨物,四人竟没有沾上他的身子!李士钧一开始,就按着规律喘气还招。可是时间一长,刀法快要乱啦,步法快要散啦,唿吸之间可能丧命啊!正在千钧一髮的时刻,双侠赶到了。侯振远抖丹田一声喝喊:“呔,贼人吞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抢劫囚车!现有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在此。”侯老侠这一嗓子,贼人唿拉拉各自跳身出去。海川一听兄长为自己扬名立威,心说:我也给兄长来一嗓子!海川手捧双钺,高声断喝:“呔,光天化日,朗朗干坤,竟敢蔑视国法王章,路劫囚车,现有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在此。”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贼人哗的一下,顺江堤逃跑。双侠各自撩长衫飞身就追,眨眼之间上了江堤,居高临下,一看沅江,水面宽阔,浊浪排空,西北隐现山峰,江边江苇从生。再看这几个贼无踪无影。哥俩明白,这些贼人都精通水性,加上沅江水深浪急、江苇茂盛,万难寻觅贼人。 第153页 双侠从江堤上下来,一看李士钧真是行家,他叉开双腿,刀尖点地,双手捺住刀把,低着头闭着嘴喘气哪。半天的工夫,李士钧这才缓过来,跪在双侠的面前:“几次蒙侠客爷相助,总算逢凶化吉,今日若非侠客爷虎驾降临,焉有李士钧命在?小子给二位侠客爷磕头啦!”海川伸手相拦:“李士钧快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哥哥,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海川又一指李士钧:“老哥哥,他就是腾身步月李士钧。”李士钧抢步跪倒:“老侠客爷,末学后进李士钧再次拜见。”侯老侠伸手扶起:“海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童林才把李士钧、孙亮以及白洁的事情,跟老侠说明。侯振远点头道:“李壮士,令尊李跃在江湖路上,与老夫也曾相识,不想他晚年遭此大故,令人惋惜。”李士钧又行礼道:“原来老侠客爷与先父有旧,晚生失敬了。”这时候,王爷带二小和孙亮全到啦。李士钧过来给王爷磕头行礼,又见过司马良、夏九龄。侯老侠把刚才的事情一说,孙亮差点哭出来。 茫茫千里的大江,找贼人何易?大海寻针,我怎回得云南府哇!孙亮想到这儿,寻死的心都有哇。他眼含泪扔掉了枪,往童林的面前一跪:“侠客爷,我孙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我只有厚颜相求,这几个贼不用说捉拿呀,单凭能为我连一个都胜不了哇!侠客爷念孙亮在六扇门里当差做吏,身无大过,您就帮帮我吧。”说着以头碰地,泪流如雨,李士钧也跪下哀求。海川伸手把二位搀起来安慰道:“此事关系数家的清白,十几条含冤的人命案,我绝对管到底,当然我要跟老哥哥商量一下。”二人又过去给侯振远磕头。童林毫不思索慨然应允,侯老侠又气又爱。气的是你自己身奉圣旨,请国宝拿二小毫无头绪,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还要管人家?爱的是海川见义勇为,别人的困难,视为自己的困难,颇合侠义的骨气,自己怎能拦阻? 谁想到童林这一急,惊动了清竹塘内隐藏着的一位武林豪侠、成名多年的老前辈,他暗竖大拇指:“好童林,够个侠客,我捧捧你。”因为此处不是这位老侠出世之时,暂且不提。 顺江堤往西不足五里,紧靠沅江南岸有个大镇甸叫龙潭镇。兵丁们过来帮助把式整理好车,把三大件都扔到车上,孙亮带路,众人奔了龙潭镇。一进东口儿,果然买卖兴隆,人烟稠密。路南有座大店,字号是“兴隆店”。 一个伙计二十多岁,腰系蓝色围裙,肩搭白汤布手巾,挂好灯正在让座:“南来北往的客人们,天快黑啦,您打尖住店吧!咱们兴隆老店童叟无欺,新粉刷的墙,四白落地,租赁被褥都是里面儿三新,现拆洗的,没有蚊子、虫子、苍蝇、跳蚤,臭虫。红白两案的大师傅都是从京城里请来的,味道很好。伙计们侍奉殷勤,价钱更是公道,客人们请吧,再往下可就错过宿头啦!”这个伙计薄嘴唇很能说。王爷可说:“就住这儿吧。”伙计点头哈腰往里让,大车从车门赶进去,牲口刷饮餵遛,连把式十七个人,都在跨院住下了。 王爷一行七人,由伙计带到南上房五大间,当中三间一通联儿,东西两个大暗间儿,摆设也不俗气。里外屋灯光全点上,大家分头放包袱,然后洗脸漱口喝茶。稍事休息,王爷把伙计叫进来:“你们这儿饭食怎么个吃法? 是零叫菜,还是整桌的?“”爷台儿可以叫整桌的,八两一桌有翅子没海味,十两一桌海味全带,小费在外。“”好吧,你就给我们上一桌十两的。“伙计下去了。王爷重新把李士钧的事情,又跟侯老侠详细说明,镇东侠也很赞嘆。时间不大,酒宴摆好。王爷坐在正中,左边是镇东侠,右边是海川。海川的左肩下是李士钧,侯老侠的左肩下是孙亮,良儿、九龄坐在最下边。九龄把酒都给斟好,王爷端起酒杯,让镇东侠道:”侯老侠喝一杯吧!“侯振远也端起酒杯,可一端酒杯,侯老侠心潮汹涌,暗思着,海川随贝勒爷屈尊来,邀我出山相助,捉二小请还国宝。想我今年八十开外,人老不讲筋骨为能,我还有多大本领?前途茫茫,吉凶未卜,我还能生还故里吗?捉贼无迹,请宝无期,……这杯酒实难下咽。因此长嘆一口气:”唉!“酒杯往桌上一放。侯老侠的心烦勾起海川的心烦,想自己在王府,既能酬恩保护王爷,又能尽孝敬奉父母,岂能料到二小盗走国宝,陷害我童林?虽蒙老哥哥仗义相救,但国宝无影,二小何在?什么年月才能捉住二小,请回国宝?想到这儿,亦是杯酒难下,长嘆一口气:”唉!“往桌上一放酒杯。孙亮端起酒杯,心事涌上胸前,前后三载访盗拿贼,全家二十七口,饱受铁窗之苦,好容易拿住陆寅,又復失去,何年何月才能销票无事呢?同是长嘆一声:”唉!“把酒杯放到桌上了。李士钧端起酒杯,也想起先人死得惨,自己又蒙不白之冤,陆寅归案,眼看要沉冤昭雪,现在又丢啦,归案无期呀,他又长嘆一口气:”唉!“把洒杯放在桌上。王爷一赌气,也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叭!“吓了大家一跳。海川一看屋里的空气太憋闷,他站起身来,刚要往外走,就听店门口有人喊:”伙计,我要住店哪。“嗓音很尖,传得很远。他心里一动,离开南上房,直奔店门口,海川一看,这位住店的年岁太大啦,足有百岁开外,是个大个儿,可腰已弯下来,成了中等身材了。厚嘴唇,五官塌陷,两只眼睛闭着,两道蚕眉,寿毫长到眼下,钱儿大的小辫儿垂在身后,红辫绳上拴着两个康熙铜钱,一走道叮噹乱响,一部白鬍鬚苫满小腹,上边净是泥土。身穿一件蓝色绸衫,上边补着各色的补丁,红黄蓝白,好像舞台上穿的富贵衣,穿着一双开绽的破靴子,手里拿着一根青竹子当拐仗,一步三摇,嘴里直哼哼。海川纳闷:老者偌大的年纪,家里人为什么还敢让出来呀?就听老人跟伙计说:”哼哼哼,哎呀,走到你们店门可不容易呀,还有上房吗“ 第154页 伙计赶紧过来,笑脸相迎:“老爷子,咱店里客满啦,您往前还有好几家儿大店哪。”“什么?还叫我往前走,我走得动吗?再说,我看你们这儿就很有风水呀?”伙计一听,得啦,老爷子是到我们这找穴眼好安坟立祖哪!“老爷子,您这么大的年岁,身旁又没跟着人,万一您住到店里,我们照顾不周到,出点什么事,店里担不起呀!”老头听了不大乐意:“听你这话,是怕我死在你们的店里?”“老爷子,这是您自己说的,我是怕您挑眼哪!”“要真死在你们店里,你们掌柜的就发财啦!”“啊!怎么发财呀?”“用上等棺木,把老夫盛殓起来,就在你们店里高搭灵棚,请高僧高道超度亡魂,你们掌柜的头带麻冠,腰系麻辫,身穿重孝,手拿哭丧棒,肩扛引魂幡。陪灵奠酒,大大的领受一份重礼,不就发财了吗?”海川在旁边也不敢笑。伙计听了把眼一瞪:“那我们掌柜的可就成了您的儿子啦?”“哼!他有那么大的造化吗?伙计,有这么句话:休笑他人老,转瞬白头翁。老夫在幼年之间,也曾打过一拳。”说到这儿,老头把双臂一分拉了个四平架儿。伙计赶紧拦住:“老爷子,行啦行啦,您别抻了胳膊!”“嘿嘿,我也踢过一腿。”说到这儿,老头儿两手一抱竹竿儿,把左腿往起抬。伙计又拦:“得啦得啦,老爷子您别扭了腰!”老头儿接着又说:“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在武圣人面前磕过头哇,难道说老啦,就要露宿街头吗?没有上房我可以住跨院嘛!” “老爷子,跨院也满啦。”“你们柜房行吗?”“柜房都挤严啦。实在满啦,您多原谅吧。”老头一指童海川:“这位客人说说,这店可够厉害的,住店还要分老少哇?”海川一听老人练过武,很是同情,加之伙计说话生硬,有些听不过,他便迈步下了台阶:“这位老爷子,伙计也有他的难处,望您宽容他,店里住满了客人也是实情,您住店吃饭都给钱,怎能嫌你老哪。”这老头接着就说:“是啊,又不是立祖坟。”伙计一听这个气!海川沉吟一下:“这样吧,我也是住店的,我们要了五间上房,虽说人多,却有富余,您就住我们那屋里吧。”老头一听:“好哇,哪儿都有好人哪!可房钱怎么算呢?” 海川一听,这老头儿可真细心!就说:“您只管放心,不会叫您吃亏。”“谢谢,我走不了哇,伙计,劳您二位的驾,搀着我走吧。”伙计心说:这位老客多管闲事,真要死在你们屋里也是麻烦事!海川在左面,伙计在右面,搀扶老头儿往里走。 走进院中,老头冲着大家点点头:“早来啦,众位。”然后来到里间屋,坐在炕沿儿上,老侠侯振远进来冲着老头一抱拳:“请问您老是哪一位武林道的老前辈?”侯振远看得出来,老人的眼角处,透漏光芒,这是一位风尘的侠义,武林道的老前辈。那老头一托鬍子大笑起来:“哈哈哈,侯振远侯老大呀,你的眼力不错呀。”声音洪亮,可以绕樑,吓得伙计噌的一下蹦一边去啦!再看这老头,跟气吹得皮球似的,忽悠悠站起来了,个儿也高了,身体也挺起来了,腰也直了,大家都怔了。侯振远一躬到地:“老前辈可肯把大名赐下吗?”“哈哈哈,老夫家住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姓于名成字洞海,有个小小的外号,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 原来西方侠于成于洞海听说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有位新出世的人物,三十来岁,在江西学艺,独成一家,武艺精湛,奉师命要在武林中自立门户。老侠一听,不由得冷笑,还要自立门户?于某不才,十八趟通臂掌二十四式行拳敢说打遍天下,都不敢自立门户。你小小年纪,何德何才要自立门户?在我这儿你就过不去!于是,便叫侄子于秀收拾东西物件,把自己特制的破衣破鞋还有其他的化妆物品也带在身上,家务事叫于小三儿照管,爷俩可就往直隶霸州来了。到童家村一打听,才知道童林已是四贝勒府的教师了。老侠一想:这个人借重王爷的势力,看来没什么本事?于秀可就劝啦:“姓童的,没什么了不起,访他干什么?”于老侠的脾气很倔。“不,我非访他不可,你要不愿去就回家。”于秀不敢吭声了。 爷俩来到北京,打听雍亲王府,才知道童林和王爷追盗宝二贼,下山东聘请镇东侠侯振远去了。于老侠更生气了,难道我还去山东吗?这可是吃多了食儿哪!再说侯振远跟我徒弟是结义弟兄,我虽然没见过他,可他是成名的老侠客。噢,姓童的怕是动用官府势力,迫使侯振远就范,替童林卖命! 我呀去趟山东,看你姓侯的是否趋炎附势!于是于老侠从北京入山东,到清河油坊镇,来到李源的家里,没想到李源还没回家哪。李大奶奶好好招待师父、师弟,一切由刘三爷办理。又叫他给准备了二百两银子路费。他们爷俩来到山东东昌府巢父林,到侯家庄一打听,好么,侯振远、童海川杭州镇擂去了。老侠客爷可更气坏啦!爷俩又从山东顺着大运河往南来了,也搭着多年不来,一到江南水乡,倒也另有一番情趣。等到了杭州一打听,才知道童海川杭州擂掌震法禅,北高峰献艺贺号,贺了个镇八方紫面崑崙侠。于老侠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怎么着?镇八方?连我这一方也镇啦!我没同意呀! 第155页 难怪我徒儿李源也跟他们瞎跑。又一想:童林必有过人之处,不然,侯振远、李源为什么还要捧他呢?再说南北崑崙会,秋田、司马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为什么也都捧童林呢?如果完全仰仗贝勒府的势力不成啊!看来童林这小孩儿还有点意思,我一定要会会他。于老侠主意拿定,再一打听才知道童海川又下云南拿二小去了。老侠可就怔啦,去云南?我都一百零一啦!不去,我回家?不,上天入地我都干,云南我去定了!于是带于秀从杭州就往云南下来了。于老侠也明白自己桑榆晚景,这次到江南,将来不可能再到江南来了,一路上也是游山玩水,浏览锦绣河山。今天走到沅江清竹塘,紧靠大江,老爷子要休息,叫于秀进了竹林,撅了十几根竹子,然后把包袱往上一放,老人家坐了一会儿,闭目合睛,于秀在旁边站着。就这么个工夫,车铃响,咕噜噜来了一辆囚车。囚车上押着戴铁铐的犯人,看样儿这案子轻不了。老侠知道于秀好惹事,又好管闲事。就嘱咐道:“秀儿,我可告诉你,出门儿在外少管闲事,这个犯人领的是国法,与咱爷儿们无丝毫关系,总是他罪有应得。”“您老说得对,孩儿什么也不管。”正在这时候,就听江堤里面,呛啷啷一阵锣响,噜噜噜,出来几十名喽兵,跟着有四个人,面貌都很兇恶。 老侠看着有些面熟,但事隔多年记不清啦。只见四个人各持兵刃把囚车挡住。 这个老班头提枪过去,三两下就给打跑了,另外还有一位使刀的年轻人被围在中间,前后力敌四人,面无惧色,实受过高人传教。四面受敌,刀法不乱,差事被劫,还是不走,看来是仇杀。这可把于秀急死啦:“干啦!这个使刀的一个人可受罪啦,您老人家怎么还是坐山观虎斗?孩儿可要管啦!”回手就要拉刀,老侠拦住:“于秀哇,不是为伯父的不管,有这么句话,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你只要伸手一管,可就有麻烦哪!你们年轻,有一腔热血,管是容易,管上可就不能罢手啦,咱爷俩就不能回家啦!”于秀赌气的说:“不回就不回!”于老侠想了一下便问于秀:“那好,我问你,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哪?”“这使刀的三十来岁,功夫很好,既是受过高明传授,那就是好人,您看那几个贼头贼脑,一定不是好人。”老侠一想:我这侄子于秀也长能耐啦。“好,你说管咱就管。”其实于老侠的注意力全在战场上,他知道李士钧刀法身法都不乱,胸有成竹。真要李士钧不敌啦,于老侠早就到啦!老爷子刚要站起来,就听东面土岗上有人喊:“现有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在此。”老侠一看,哟!童林的鬍鬚都白啦?跟着旁边的年轻人高喊:“现有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在此。”果然贼人唿啦啦逃跑了。 于老侠点头,罢了,童林小小年纪,威震江南,贼人闻名丧胆,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等到孙亮跪下一求情,海川慨然应允,于老侠竖大拇指:“好样的!”并得意的认为:我于成于洞海不虚此行,再走五个省,我也乐意,见义勇为,侠义天职!我访访他。这样,便对于秀说:“秀儿,跟着他们,瞧他们到什么地方。”于秀随后跟去,天色都黑了才回来。“他们住在龙潭镇兴隆店了。”老侠点头:“把我那身衣服拿出来。”老侠把破衣破鞋袜拿出来穿好,撅了一根竹竿,用手指把枝叶打去,叫于秀包好衣物,远远地跟着。 老侠来到村口,看见伙计让座儿,老侠把一口混元真气提上来,使一手天华宝盖闭吸之法,嘴里哼哼着来到店门前耍笑伙计。海川出来,老侠点头,童林惜老怜贫,够个侠客。直到侯老侠问及尊称,老人家托银髯大笑,才说出姓名。 海川一听,这是我拜兄李源的授业老师,是老前辈。海川就势跪倒磕头:“老前辈,弟子童林大礼参拜。”于老侠伸手把海川扶起来:“等一等,江湖无辈,绿林无岁,有道是肩膀齐为弟兄,不能以年轮而论,咱们是弟兄相称。”海川面带笑容:“老人家您还不知道吧,李源是我拜兄,怎能乱了辈份,叫人家耻笑?”于老侠一摇头:“不对,会交的交三辈,不会交的交一辈。再者,你奉师命兴一家武术,如果混出来都是父师之辈,不是叔叔就是大伯,武术怎能自成一家呢?江湖路上不管是谁,本门本户当然谈论,其余只要师父没给介绍的全是弟兄。是这样你交我,不是这样别交我。要不你看不起我。至于李源,咱是先论后不论,你们交你们的,我管不着。也不能因为你交了我,就跟李源拔香头儿,改口管他叫大侄子呀!”于老侠跟童林要结忘年交,使侯振远很感动,这是于老侠一片苦心,成全童林。比方说,见着不认识的武林同道,提起话来,海川说西方老侠于成是我哥哥,一下子把海川提高一大块呀!这叫一登龙门,身价十倍!于是侯老侠在旁边说道:“海川,老人家的苦心,你当明白,恭敬不如从命吧。”于老侠点头:“这便才是。”海川只可答应:“既然如此,老哥哥请上,受小弟大礼。”于爷伸手相接:“兄弟请起吧。”侯振远等海川起来,这才跪倒:“老师在上,弟子侯廷给老师叩头。”原说于成比海川大七十岁,但比侯廷只大十几岁,可以说是同辈人哪。无奈侯廷与李源相交多年,如果因为海川叫兄长,他也煳里煳涂的叫兄长,人家于老侠就要小看侯振远,妄自尊大。于成很赞美镇东侠,马上扶住:“侯老大,咱们商量商量,你跟李源交友多年,他每次去太原看我,都要提到你,你们俩是挚交。要是在李源的家里,那就是这样论啦,可今天在这儿见着,既然我跟海川是弟兄,干脆,咱们也是弟兄吧。”“弟子不敢。”“得啦,你别跟着添乱,将来见李源,我跟他说,他不乐意我顶着。” 第156页 侯老侠也无法啦:“侯廷僭越了,哥哥请上,受小弟一拜。”于成也下了半跪:“兄弟起来起来。”这就是于老侠知礼处,人家侯振远也八十多岁啦。 “振远,你怎么会看出我的闭吸功来啦?”“虽说您老态龙钟,可您的眼角儿透露光芒,所以断定您是位风尘侠隐,这才叩问您的来歷,您游戏三昧,戏耍海川,你可瞒不了我呀。”“哈哈哈,看来我倒是输了眼啦,这样吧,你派人到外面村口,去叫侄男于秀,他还拿着包袱呢,我换衣服,咱们好说话。”镇东侠让伙计招唤于秀,然后去打洗脸水。于老侠擦了脸,换了衣服。 侯振远一抱拳:“哥哥,请到外面。” 雍亲王早看得两眼发直,于老侠一出来,跟刚才判若两人,容光焕发。 老侠是位高身材,身上穿米色绸长衫,腰里繫着拇指粗的宝蓝色绒绳,双垂着灯笼穗儿,里面是白绵绸的裤子汗衫儿,白绫的高腰儿袜子。往脸上看,宽头四方脸,顶都谢啦,线儿大的小辫垂在背后。两道蚕眉,二目烁烁放光,不亚于两盏金灯,一部银髯苫满前胸,真可谓形神潇洒,和谒可亲。王爷万分尊敬,知道他是李源李老侠的恩师,大名鼎鼎的西方侠。在杭州,众位侠客不止一次的提到,所以恨不得早日相见。镇东侠一指王爷:“老哥哥,这位是当今康熙老佛爷的四皇子,固山多罗贝勒府的雍亲王爷。”于老侠知道王爷是金枝玉叶,自己应该大礼相见,不能倚老卖老,被人耻笑。老侠客爷抢步行礼:“草民于成叩见王爷。方才老迈颠狂,请王爷莫怪才是。”说着真的跪下去,王爷怎么能教人家给自己磕头呢?赶紧用手相搀:“老侠客,请起,请起,本爵不敢当。久仰您的大名可不是一天啦,总想着这一次江南的事情办完,叫海川带着本爵到趟山西,亲自到府上聆教益。没想到老侠客亲临江南,我们见着面,堪慰平生之幸啊!”老侠于成连连摆手:“王爷夸奖啦,我年老才疏,实在不敢当!”“老侠客,今年高寿啦?”“哈哈哈哈,两代贤君的雨露之恩,草民今年一百零一岁。”又把于秀叫过来给王爷磕头,跟大家见面。然后入席。王爷一定让于老侠上座,于老侠可不敢当,一定让王爷上座,自己侧坐相陪。侯振远、童海川、李士钧、孙亮、司马良、夏九龄、于秀,大家全都坐下。王爷把酒杯端起来了:“幸会,幸会,老侠请吧!” 大傢伙儿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爷问:“于老侠,您怎么一旦之间带着侄子来到江南呢?”于老侠并不隐瞒,把为访童林,先到北京,后到山东,再到杭州,赌气奔云南,在这儿才见着的事情都说了。王爷听完点了点头,然后把海川的事情也说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哇!又叫伙计端酒上来,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老侠侯振远琢磨:这个于老头儿,穿着一件破大衫,一双破鞋烂袜子,跑这儿蒙我们来了!如果我侯振远看不出来,我跟海川可就栽给他了! 他可是个老前辈呀,办这事对吗?我呀,我也给这老头子出个难题。侯老侠想到这儿,把酒杯一放,自己嘆了一口气:“唉!”本来大家美酒佳肴,一吃一喝,高谈阔论,听见侯老侠嘆气,于老侠问:“振远啊,怎么好好地喝着酒,你唉声嘆气呀?”“唉,老哥哥您甭提了。”侯老侠先把海川出世以来的事情又描述了一番,然后说道:“这一次下云南请国宝、拿二小,半路途中碰上他们二位。”侯振远一指金眼鹰孙亮和腾身步月李士钧。接着说:“云南府出了十八条命案,孙亮是捕快,李士钧这一次被屈含冤,事情总算过去了。没想到在清竹塘冷风嘴囚车被劫了!这件事老哥哥亲眼目睹,孙亮苦苦的哀求,我二人没有办法,这才担负起这件事情。可是我和海川都初到江南,不知道哪有占山的寨主,落草的强人,我有意跟老哥哥请教,又不好启齿,我一时为难,才长嘆了一口气。”于老侠一听,侯振远这个人很厉害,你管我叫声老哥哥,我于成闯荡江湖一世,走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现在你问我,我要说不上劫囚贼藏在何处,可就栽了跟头了。“振远哪,你看这个事儿巧了,这个地方好像是在沅江附近?”“不错,哥哥,北面就是沅江,归沅陵县管,还没出湖南地界,老哥哥您说得对。”“现在不用说了,因为哥哥我足不出户已经够年头儿了。记得二十多年前,愚兄倒是往这边来过,在沅江水路上劫道的,有窦氏三杰、又叫沅江三鼠,大寨主窦志,外号金毛鼠;二寨主窦勇,外号银毛鼠;三寨主窦明,外号跃江波浪鼠,他们都是云南狐儿山铁善寺的门人弟子。离着北岸不远,还有一片山势,叫金银乱石岛,这个地方我当初走过,拜访过金银乱石岛的寨主,他们也都是云南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听说铁面伽兰佛济源长老是他们的师父。大寨主姓马名彪字云龙,外号人称三孔独角蛟,掌中一条虎尾三节棍,实有万夫不挡之勇,水旱精通。 二寨主姓谷名瑞表字仙知,外号叫玉顶白鹤,掌中一口雁翎刀,足智多谋,精明强干。三寨主姓殷名魁字天豹,外号戏水驼龙,这个人一身的横练儿,掌中一桿狼牙棒,也是棒沉力勐。后来又从铁善寺来了三个师弟,头一个姓鲁叫鲁明通,掌中一对二郎錛,人称紫面二郎。第二个姓程名叫程志远,使一条五股烈焰托天叉,人称探海燕。还有一个姓陆的,名字叫陆占鰲,听说是湖南常德府的人,这个人有很好的本事,掌中一对短把牛头铛,只因他长了一脸大麻子,所以叫金钱水豹。我后来听说他们合併了,那就应该有九位寨主。这山里盛产五种矿物,就是金银铜铁锡。素常他们也不下山做买卖,官军当然也不敢惹他们。我跟金银乱石岛的众家寨主,二十年前有这么一面之交,至于其余的小贼,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在清竹塘冷风嘴看见劫囚车的,当时,就瞧着有点面熟。您这一问我想起来了,这四个里头我想起仨来,另一个我不认得。这仨就是紫面二郎鲁明通,探海燕程志远,金钱水豹陆占鰲。他们的长相事隔多年记不清,手使的傢伙我还认得出来。“孙亮、李士钧这么一听,真是心花怒放!劫差使的贼有了,窝子有了,还有老侠于成,再有侯老侠、童侠客,他们三侠帮助,看来拿贼归案销票也就不算太费难了。 第157页 于老侠又说:“不过,谁让我跟金银乱石岛有这么一面之识呢,我倒有个主意。”“老哥哥,您有什么主意呀?”“我想雇上三只船,叫他们明日清晨在这江边等着,还要多给他们几个钱。咱们哥儿三个亲自坐船去趟金银乱石岛。如果真的盗贼窝藏在山内,请寨主把要犯交出来,与他们本山无干。如果说非要拿贼,而且要抄山,这个我可就不管了。因为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我总跟金银乱石岛有点交情。王爷,您看我说这话对吗?”不等王爷答话,孙亮、李士钧赶紧跪下磕头:“老侠客,只要让我们把陆寅、陆丰两个人拿住,咱们不动人家一草一木,有老侠客在内,事情更好办了。您看行吗?” “唉,二位快快请起!振远,海川,你们看怎么样?”“老哥哥,要是那样就太好了。”刚说到这儿,伙计一挑帘儿进来问道:“哪位是侯老侠客?” “噢,我就是。”“外头有个人来找您。”“噢,好吧,叫他进来。”老侠侯振远纳闷,在这儿谁认得我呀?连王爷和海川也都纳闷。 正在这时,帘子板叭嗒一声响儿,从外头进来个人,镇东侠一看,是蝎虎子白亮。他挨着排儿的行礼,请完安往旁边一站。王爷心里想:你干什么来啦?你劫道险一险叫我们海川给拍死!给你二十两银子走了就完了,怎么还上这儿来呀?王爷就问:“白亮,你又上这儿干嘛来啦?”“王爷,侠客爷,我赎罪来了,多亏大竹林里童爷一场教训,说真的,我小子也是个人哪,我为什么不往人里走哇?我立志学好了!我在清竹塘冷风嘴一带打听到童侠客爷的对头韩宝,吴志广了。那天,我发现了五只船,船上的人可不少,都藏在沅江边上芦苇里头,后来才知道他们就是为了抢劫囚车。不但陆寅、陆丰这两个贼人在金银乱石岛,连韩宝、吴志广也在金银乱石岛。这样,小子我来了,总算立点儿功劳。我不能在外边再漂着啦,请侯老侠客爷把我收下。” 侯振远听完以后,心里想:说真的白亮也是镖局子里的老人了,现在已经学好了,要让他在外头,他还会做坏事。到了镖局子里头,他有了吃饭的地方了,也就不会再作坏事啦。想到此,看着王爷,那意思让王爷作个人情,王爷明白。“白亮啊!你这个人,我听说嘴很不好,为什么秋老侠单让潘龙和黄灿不要你呀?就因为你挑拨是非,尤其他们哥俩现在刚刚合起手来,所以才不要你,上一次在大竹林里你劫道,说真的你那是被穷所挤,为了吃饭,这也可以原谅,我说句话,侯老侠客可以收下你,你可要学好哇,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老侠客,您就看着本爵收下他吧。”侯老侠点头:“白亮!不是王爷说话,绝对不要你,因为你小子不是好人。如果从今以后学了好,上天还与人自新之路呢,我为什么不愿意给你一碗饭吃呢?好吧,收下你啦。” “唉哟,谢谢老侠客爷。”白亮磕响头。侯老侠客让九龄拿出二两银子来,交给白亮,伙计把他带出去,单让他在一个屋里,等有了事儿再叫他。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大傢伙儿齐聚在上房,梳洗已毕,吃点东西,打发孙亮去看船只。孙亮雇好的三只船,弯在镇北口的江边上,回来汇报:“王爷,我把船已经准备好啦。”“好吧!”这样,于老侠、侯振远、童林带着李士钧、孙亮、小莲花于秀,大傢伙儿离开了兴隆店,余剩下的人在店里等着。他们几位出了北镇口,赶奔沅江的江堤。这儿是个摆渡口,到了这个摆渡口一看沅江大江,足有好几里地的水面,声如牛吼,波浪涛天。“哗……” 江水翻翻滚滚,随波逐流。三只小船在江边上停着,都像是小瓢似的。老侠于成上了船,站在船头,小莲花于秀在船尾。上垂首这船是侯振远,后头是金眼鹰孙亮。下垂首这条船是海川站在船头,腾身步月李士钧站在船尾。老侠于成一摆手,解缆绳、撤跳板,三只船冲风破浪,就往西北下来了。说真的,海川见水可有点眼晕啊!他知道老哥哥侯振远不会水,可不知道这位于老哥哥会水不会水,如果他也不会,那就麻烦啦!海川问于老侠:“老哥哥,您的水性怎么样啊?”“哈哈哈……”这老头儿专好诙谐闹着玩:“兄弟,你武术精奇,还缺这么一着儿,你大概不会水吧?”“对了,哥哥,不但我不会,我哥哥侯振远也不会。哥哥您会吗?”“哈哈哈哈,巧啦,我会。” “唉哟,太好啦!”“别忙,我会水可是罈子浮,掉到水里是咚咚咚。”“那不满了吗?”“唉,对了,真正的狗刨儿我都弄不好。”海川一听,得!哥仨一个会水的没有,那也没法子啦。 三只小船盪桨摇撸往前走,眼看着就到大江的江心了,雾气绰绰,隐隐的望西北是一片大山。就在这个时候,借着水音,“呛啷啷啷”,锣声响亮,“哗……”顺着水流就来了四十只舟船。船上,弓上弦刀出鞘,喽兵卒巾号坎,打裹腿,绢帕缠头,每个拿着水战的兵刃,什么钩连枪啊、噼水刀哇,这种刀没有刀盘,在水里有刀盘挡水,刀砍下去不准。只见正居中一只大船,这条大船长足有十丈,宽也有四丈左右。船头上两块夹杆三道铁箍,有一桿竹杆一丈六,上头挂着一面旗子,蓝缎子旗面,白蜈蚣走穗,白火粉,白飘带,银枪罩顶,红缨子。旗面上有字:金银乱石岛,正居中斗大的一个“马” 第158页 字。由于江风甚大,吹得这面旗子扑噜噜噜的乱摇乱摆。一边有八名水手驾船,在众家寨主的两边,站着五十名兵丁,一个个立目横眉,挺胸叠肚,怀抱鬼头刀,如狼似虎。大船的正中有十二扇围屏,南绣平金,上绣五子夺魁,掐金边,走金线,十分精緻。屏风前面站着不少的小寨主,在这些人的前边有三张桌子,当中一张,上首斜着一张,下首斜着一张。每一张桌后坐着三家寨主,右边下首这张桌边坐着三个人,有三条钩连枪,三家寨主都是瘦小枯干,一身青,黄眼珠,短眉毛,就跟耗子一样。于爷看清了,不错,这就是沅江三鼠——窦志、窦勇、窦明。在上垂首斜着的这张桌子旁边,海川和老侠侯振远他们全瞧见了,正是抢劫囚车的三家寨主——探海燕程志远,紫面二郎鲁明通,金钱水豹陆占鰲。各人的兵刃全在桌旁边放着。正居中这三家寨主,海川一瞧,喝!当中的那位,身高足有八尺左右,前胸宽背膀厚,虎体熊腰,穿着一身蓝,煞着绒绳,脚底下白袜子高腰,大掖把洒鞋。头如麦斗,面似鑌铁,黑中透亮,两道扫帚眉,一双铜铃眼,大秤砣鼻子,火盆口大嘴叉,獠牙支于唇外,连鬓络腮的花白鬍子。后边有四个喽罗兵,桌上放着他使的鑌铁虎尾三节棍,三尺三一节,连上环就够一丈,足有核桃粗细,抡起来多大的份量啊!这是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上垂首这个人,黄头髮,当中有一撮白的,瘦小枯干,刀条儿的脸,一身青,肋下配着刀,他叫玉顶白鹤谷瑞谷仙知。下垂首这个寨主,个儿大,比大寨主马彪还得高上一拳,膀大腰圆,面似生蟹盖,青中透煞,花绞的眉毛,怪目圆睁,塌山根翻鼻孔,大嘴叉。军器也在旁边放着,这是三寨主戏水驼龙殷魁殷天豹。 九家寨主完全都在船上。海川,振远他们老哥俩全都看清了,在大寨主马彪的身后,当中第一个是个漂亮的小伙儿,这是扬州清水潭烈焰寨的少寨主——玉面小龙神罗威罗声远。挨着罗声远的是细脖挺儿、小脑袋的老道——紫面分水鳖乔玄龄。在他们俩的旁边是一边两个,上垂首这两个海川一瞧,正是盗国宝的闹海金鰲吴志广、小粉蝶韩宝。下垂首这两个孙亮、李士钧看真了,正是戏水江猪陆丰陆松坡,展翅弥猴陆寅陆晓村。 大江的水面上锣声响亮,喊杀连天,剑钺刀枪,寒光铄铄。海川高声喝喊:“老哥哥,您看,大寨主的身背后站着盗国宝的二寇,您别让他们跑了!” 老侠于成一捋颔下的银髯:“哈哈哈哈,兄弟,他跑不了!”这时候孙亮也喊上了:“老爷子,您看见了没有?在大寨主的身后还站着两个,陆寅、陆丰是云南府十八条命案的正凶,您可别让他们跑了!”老头这气,怎么全跟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孙班头,放心吧!他跑不了。” 这事就这么巧。当初清水潭烈焰寨义释三寨主、火焚清水潭,罗威罗声远的父亲、紫面龙君罗烈罗焰光他们哥仨让老侠侯振远给放了,罗威罗声远的母亲马氏夫人,是金银乱石岛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的妹妹,被火烧死了。 罗威罗声远前厅不救父,后堂不救母,为了顾全这个把兄弟,带着乔玄龄、韩宝、吴志广上船逃跑,一直到东岸下船以后,跑出去足有十几里地,回头一看清水潭这把大火,烈焰腾空,火光沖天。“啊!”罗威一躲脚骂道:“姓侯的,姓童的,逼死我母,杀死我父,此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哇!”掩面而哭:“爹娘啊!”乔玄龄在旁边劝:“无量佛!贤弟呀,你先别哭了,看这样老伯父绝对活不了啦,老伯母已然被火焚死,此仇不报,怎么能成为孝子呢?你为我弟兄遭此大祸,我乔玄龄要不为兄弟你死,我就不叫紫面分水鳖!兄弟,你先别哭了,韩宝、吴志广二位贤弟,无量佛,当初你们哥俩到我那儿,结果我把飞龙观搭上了,现在咱们哥仨又到了清水潭烈焰寨,咱又把清水潭烈焰寨给搭上了,飞龙观不能回去,清水潭烈焰寨不能呆了,你们俩人出个主意,咱们上哪儿?我盟弟为你们可不容易,家败人亡了,你们说应该怎么办?”“乔道兄,到现在罗贤弟家败人亡了,您的庙也完了,天地虽宽,没有我弟兄立锥之处。”罗威想了一下:“道兄,韩、吴二位兄长,仇咱们一定要报,我看这样吧,咱们不如到八卦山去,暂住一时。”乔玄龄瞧着韩宝、吴志广,韩宝、吴志广摇头:“兄弟、道兄啊,不是跟你们哥俩都提了吗,我们是私自下山到北京城盗的国宝,我们敢回去吗?我伯父李昆李太极那个人,要知道我们回去了,马上就得把我们捆上交给童林!仇不但报不了,我们哥俩还得云阳市口,项上餐刀,我们不能回去呀!”“唉!你们俩人又不能回去,难道说咱们四个人就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吗?怎么办呢?”“哥哥,那没法子,咱们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干脆行无定所。” 老道紫面分水鳖乔玄龄也为难。罗威一看,乔玄龄他们三个人真为了难了,就说:“道兄、韩、吴二位兄长,你们哥仨别发愁,我有个地方去,也是非去不可。”“哟,哪儿呀?”“就是离这儿远点,属湖南沅陵县管,在沅江以内有个金银乱石岛,为首的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是我的亲娘舅,我母亲的哥哥,他也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跟我父亲是师兄弟,后来才成了郎舅之亲,这样的事情出来了,我不能不跟我娘舅提提,我得让他们哥儿几个想办法给我父母报仇雪恨哪!”“无量佛,贤弟你既有这么个地方,我们就去吧。”四个人把主意拿好啦,连夜奔往沅陵县。 第159页 一路上,飢餐渴饮,非只一日来到沅江,雇了船,来到金银乱石岛的岛口船坞。他们都下来了,把事情跟喽罗兵一提,有的老兵还认识,这是大寨主的外甥啊。正赶上早晨起来大寨主升厅办事,喽罗兵马上进大厅:“报,启禀大寨主得知,外头有清水潭烈焰寨的少寨主,您的外甥罗威罗声远到了。”马彪一听很高兴啊:“唉呀,我外甥小威来了,传我的命令,赶紧让他进来。”这个孩子干什么来了?马彪也有想法。时间不大喽罗兵来到寨门外说:“我家大寨主请您进去。”“你头前带路。”喽罗兵在前头走,罗威可跟乔玄龄商量了:“哥哥,这九家寨主,连我舅父在内,铁善寺是有门规山戒的呀,山林的豪杰,海岛的英雄,占过山落过草,杀过人越过货,铁善寺欢迎。要是办过坏事的,或者是卖过薰香蒙汗药的,不够份量的贼到这儿来,可不能提。”乔玄龄一晃小脑袋:“无量佛,噢,兄弟我不够份量啊?” 罗威摇头:“不能这么说,因为我舅父他们最恨的就是发卖薰香蒙汗药的。” 这样他们四个人穿过三道寨门,赶奔大厅,九家寨主全在。乔玄龄、韩宝、吴志广往这儿一站,罗声远一瞧马彪:“舅舅!”一跺脚“哇”的一下就哭了:“舅舅哇,我活不了啦,您得给我一家子报仇哇!”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姓童的他兴一家武术,侯振远助纣为虐,灭咱们铁善寺的山门,不但是我们一家子,就连太湖孟师伯父他们一家子也完了呀。”罗威接着说道:“他们说了,一定要把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刀刀斩尽,刃刃诛绝,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要一网打尽!我爹被擒,恐怕不能活了。我母亲活活的被他们放火烧死,没办法我找舅舅来啦,您得给我报仇哇!”众家寨主都是一怔,马彪马云龙一捋自己的鬍子,气得哇呀呀怪叫如雷:“小儿童林,老匹夫侯振远,只要姓马的把你们拿住就万剐千刀,我一定要给死难的师兄弟和亲戚报仇雪恨!方趁马某心头之愿。”马云龙又对罗威说:“小威,你暂且先住在山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别着急,仇!舅舅一定给你报。” “舅舅,不是我一个人,我还约请了几位帮忙的。您看这位道爷也是好样的,叫紫面分水鳖。这二位是云南八卦山大寨主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的侄子、小粉蝶韩宝和闹海金鳖吴志广。”马彪一听,心想:怎么八卦山的弟子也会跟罗声远、乔玄龄在一块儿?韩室、吴志广也并不隐瞒,行完礼以后把自己的事情说了,我们跟童林有仇有恨。“好,我们大家是同仇敌忾!来人那,把他们四个人带到跨院,给他们找一所房,安排好了住处,到时候吃,到时候喝,派人招待,你们先在我这儿住下来。小威,你看好不好哇?”“谢谢舅舅。”这样,把这四个人就安排在金银乱石岛了。 可巧菩提寺逃走的戏水江猪陆松坡也到这儿来了。陆丰陆松坡只挨了一砖头,结果陆寅被海川给拿住了。陆松坡想:展翅弥猴陆晓村是我的兄弟,无论如何我得设法救他!可我一个人救不了,好在这囚车是解奔云南,金银乱石岛这是个要路,我得找叔叔去。他父亲叫陆占奎,已经死了,有个亲叔叔就是金银乱石岛的六寨主金钱水豹陆占鰲,这样他就奔沅陵县来了。一路之上,心急似箭,等来到沅江金银乱石岛的江边上,他雇了船,到乱石岛的岛口船坞,下船开发了船钱,然后来到头道寨门,人家兵丁过来拦住了:“你找谁呀?”“啊,众位多辛苦,在下家住在湖南常德府陆家堡,我的名字叫陆松坡,您这儿六寨主金钱水豹陆占鰲是我的亲叔叔,我给他请安来了,顺便有点家务跟他亲面谈谈。”“你候着。”这个时候正是大厅没事,弟兄们没在一起,陆占鰲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这是西跨院一所四合房,精緻极了,十几个人伺候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兵丁进来一报告,陆占鰲一怔,这个孩子干什么来了?“嗯,叫他进来!”兵丁出去把陆松坡引进来了。爷俩一见面,陆松坡趴地下磕完头,落座后,陆占鰲就问:“松坡,你不在家上这儿干什么来了?”其实陆占鰲有耳闻,因为自己多年不回家,陆松坡一个人在家里头胡做非为,办了很多坏事,但是这也没法子,儿大不由爷。“唉! 叔叔您别提了,这件事情还是您跟我提过的,您不是有个哥哥在云南府吗,叫挠头狮子陆滚?“”是啊,怎么啦?“”唉呀,他的儿子陆寅陆晓村回到湖南常德认祖归宗,因为他父亲被李跃李光辉所害,……“陆松坡就把这个事情由头至尾都说了。陆松坡最后说道:”晓村约我给父母报仇,我不能不管哪,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孩儿我就跟着兄弟陆晓村去了云南。到那儿一找这李士钧,躲灾避难被他跑了。不瞒您说,我们俩人在云南府做了十八条命案。“陆占鰲听了一拦:”等等儿,到这儿来你可别提这个,这还了得吗?本山的山规就是最避讳这种事!幸亏是你跟我说了,你要是当着大寨主这么一说,马上把你绑起来,乱刃分尸。“ 第二十一回 战沅江西侠杀四鱼 乱石岛东侠败三鼠 上回书说到:淫贼陆丰陆松坡来到金银乱石岛,找他叔叔本山六寨主金钱水豹陆占鰲,把云南的事情一说,可把陆占鰲吓坏了!“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怎能任凭胡行?门规甚严,大寨主要知晓此事,定把你们致于死地,你怎么净干这个事呀?”“我,我以后不干了。不过,我得把这个事情跟您说说哇,因为囚车一定从这儿路过。叔叔无论如何您得通过大寨主设法把我兄弟陆晓村救下来。”陆占鰲点头:“到了大厅面见众家寨主,您就说陆寅陆晓村是为给他父亲报仇。”“这个没的说,我一定记住您的话。”马上预备饭,爷俩把饭吃完了,陆占鰲细细地又问了陆丰陆松坡一遍,这才把这事情弄清楚。爷俩休息一夜无话。 第160页 次日清晨,来到大厅面见马彪和众家寨主,行完了礼。马彪问道:“贤侄啊,你干什么来了?”“老人家您要问……”陆松坡便委委屈屈把陆寅的事情说了。“我的一位伯父陆滚被云南李英李士钧的父亲给害死了,为这个我们找李英报仇雪恨杀人惹了祸啦,我兄弟被捕,囚车要从咱们沅江山口外头经过,请您老人家宏施恻隐,搭救我兄弟才是。”陆松坡这么一说,大寨主马彪不是傻子,他心里明白,根本不愿意管这样的事。可是陆占鰲一个劲儿的央告,最后大寨主应了,道:“让四寨主、五寨主和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样,陆占鰲下来以后跟鲁明通、程志远、陆松坡爷儿四个一商量,先派人打听。时间不久回来了,说:囚车很快就到。他们准备了五只船,连吃的都准备好了,带着兵丁,来到沅江南岸。在江苇当中把小船弯住了,在这儿吃,在这儿喝,净等着囚车来。囚车真的来了,一声唿哨响,陆占鰲等人带着兵丁上去,就把陆寅陆晓村救到了金银乱石岛。老侠侯振远跟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高声喝喊一报号,陆占鰲他们跑了。他们可并不是怕双侠,因为童林、侯振远露面了,这是铁善寺的仇人,必须得回山报信! 陆占鰲、鲁明通、程志远带陆丰、陆寅到了大厅,面见大寨主行礼,陆占鰲提出来道:“大哥,我们回来的为什么这么早哇?就因为有侯振远、童林要给李英、孙亮这些人撑腰!我们听见他的名字,有心跟他们动手,没有兄长的命令,我们才回来报告。”大寨主听了说道:“很好,很好。”这个时候,第一拨兵丁回来了,来到大厅给大寨主和众家寨主行完礼,就把到龙潭镇打听的事情都说了。第二拨兵丁又回来,报告了西方老侠于洞海准备明天僱船进山要说和这件事。大寨主一听:“列位贤弟,不问可知,这是于成知道你我弟兄,他必然泄底了,僱船明天进岛。他们不来便罢,倘若来时,我叫他飞蛾投火,自寻其死!”众家寨主都说:“哥哥,您这样办当然可以,为了咱们铁善寺。可有一节,西方侠于洞海二十年前访过咱们,他可了不起呀!”“嗯,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年少,他上咱们这儿来都八十多岁了,现在又有二十多年了,一百挂零的人,他还有什么出手的?一个老棺材瓤子,你们还怕他?”大傢伙儿一听,齐道:“对,哥哥,我们听您的。” 大寨主马彪马云龙马上传命令,准备好了麻洋战船四十只,虎头大战船一只,兵丁都调齐了,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天一清早派人打探,站在山头上高高地就能望见整个江面。一会儿回来报告:“禀报大寨主,三只小船一共有六个人,奔咱们金银乱石岛来了。” “嗯,好,来呀,准备登船。”马彪马云龙传下了命令,所有的人全都上了船,这才从金银乱石岛的岛口冲出来。呛亮亮……锣声一阵响,等来到半江之中往对面观瞧,马彪拢二目可看得清楚哇,三只小船飘飘遥遥,正居中白髮苍苍一位老人家,正是二十年前见过一面的西方老侠于成于洞海,真是发欺三冬之雪,须压九秋之霜,年迈苍苍,精神百倍,令人望而生畏!马彪心说:我还说他是老棺材瓤呢,看这样可还够厉害的!上垂首小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人,左肋下佩着宝剑,按着剑把,捋着银髯。下垂首船头上站着一个年轻人,紫微微的脸膛,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小辫儿歪扛着,人字儿的脖子梗梗着,眼睛鼓着,浑身气眼十足,看此人金在沙中,玉在匣内。一身儿蓝,怀抱子母鸡爪鸳鸯钺,也是令人望而生畏。大寨主马彪看完了一回头:“你们谁认识左右这两只小船船头站着的人?”小粉蝶韩宝赶紧过来,一躬到地:“大寨主,晚生认识。”“嗯,说说看。” “上垂首这白鬍子老头儿是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就是这个老匹夫与童林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啊,那么下垂首这个?” “那就是咱们的正对头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喝!大寨主马彪一听,顿时无名火起,两边的船越离越近了。老侠于成可害怕了,人家这船多大呀,甭说两旁边的,就当中这条船如果不停下硬往前沖,冲到咱们哪只船上,哪只船也要翻哪!再说侯振远、童林两兄弟可不会水呀!人家大船慢慢地停稳了,距离这三只小船都不过二丈四五,大船抛了锚,两方面的船都不走了,大寨主站起身来到船头。这个时候,老侠于成用眼睛看这大寨主身背后的四个贼人,心说:这个事不大好办!但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一看大寨主马彪满脸笑容来到船头,老侠一抱拳:“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呀,这不是金银乱石岛的大寨主马彪马云龙吗?二十年前于成拜山,蒙你不弃多加款待,至今犹记心头,没想到二十年后咱们二位又见着了!总想来到金银乱石岛再与众家寨主相逢,无耐,贱躯多病不能如愿,今天可就算巧了。哈哈哈哈,大寨主,一向可好?”老侠于成这么一说,大寨主马彪一阵的冷笑:“嗯!于老侠,你年过百岁不在府上纳享清福,今日来到鄙山一定有事吧?”“大寨主,虽然说老朽年迈,可我这人的脾气还是好动不好静。 第161页 这次来到江南访友,我走到您贵宝处的龙潭镇,在招商店内遇见几位朋友。“ 说着话用手一指:“这位姓侯名廷字振远,人称圣手崑崙镇东侠,这位是我好兄弟姓童名林号儿叫海川,江湖人称镇八方紫面崑崙侠。还有云南的两位班头,金眼鹰孙亮、腾身步月李士钧。我问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留恋呢?原来是李英、孙亮丢了囚车,案情太重,这案子牵扯到云南府的十八条命案,杀害少妇长女的淫贼陆晓村跟陆松坡就在贵宝寨。盗国宝的二寇,小粉蝶韩宝、闹海金鰲吴志广,据说也在贵宝山。为此他们打算登山拜访,又恐怕寨主不明真相,伤了咱们江湖绿林道的义气。他们正在万般无奈,百无所出的时候,可巧跟我碰上了。我与寨主是故旧之交,打算把他们带到贵寨与众位寨主相见。寨主本来做事素称正大光明,看在你我昔日的交情,冲着老夫的脸面,万望寨主将这四个人交出来,不但众人感激寨主成全之德,就是小老儿于成也感念寨主的盛情啊!寨主绝不吝啬吧?于成斗胆上言。”按理说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是个通人情的人,没想到他一阵的狂笑:“哈哈哈哈,老侠客你住口,我们弟兄是铁善寺的门人,占山已是非法,怎么还能容留盗国宝的要犯?更不能向着这些淫贼!那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四位留在山中?老侠,你刚才讲,你有个朋友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他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这个我姓马的管不着,可是大不该与我铁善寺的门人为仇,他扬言要拆掉我铁善寺的山门,所以我才把他们四位留在山里,这叫预备窝弓擒勐虎,安排香饵钓金鰲!老侠客,我们的事你最好少管,急速回您的山西静养,免生多少是是非非?如果老侠客你一定要管,我们跟童林有灭门户之仇,岂能与他善罢甘休?”老侠于成听完以后,微然一笑:“马大寨主,你不可自误哇!童林兴一家武术实有其事,灭铁善寺的山门之说万无此理,不过是寨主误听过耳之言,搬弄是非使你们两家不和,道听途说绝不可信,还望寨主三思而行。”“哼,于老侠你不必袒护童林,只因太湖要镖,童林助纣为虐,杀了我两家师弟,还有两个侄子。二次又把我妹夫罗烈罗焰光在烈焰寨给血洗了,我亲胞妹被他们活活地烧死,我妹夫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这也是道听途说吗?老侠客,分明你袒护童林,前来难我!依我相劝,你呀,别管这件事,这样还可以保全老侠客你的名誉,还可以保全我们二十年的交情!倘若你一定要管,哈哈!于老侠,你就当场亮兵刃,与我弟兄较量三合,将我弟兄战败,四寇不唤自至!打不了我弟兄九个,老侠,就凭你两行伶俐之齿,三寸不烂之舌,打算说出四小,绝不可能!老侠客,这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头儿于成的眉毛就立起来了,左右手一伸过了头顶,把自己的小辫挽了个揪:“好小子,你们这帮猴崽子,欺负我老哇!怎么着?要把我这个说和人给打了,把送殡的埋坟里!我长了一百零一了,还没见过!告诉你马彪,你不讲理,老太爷于成也不是好惹的!” 老头一伸手把鬍子揣在二钮的下边,把长衫底襟撩起来,往绒绳上一掖。“二位贤弟,振远,海川,哥哥我可叫他们给气坏了,你们给我看着点儿。” 于老侠说着话,脚尖一点小船的船头,距离大船可两丈好几呢!就看老头儿这么一躬腰,“噌”的一下,捷似飞鸟,就上了大船。“来,你们哪个过来?一对一的也可以,窝子狗一拥齐上,老太爷我也不在乎!”勐然间旁边有人高声喝喊:“老儿于成依老卖老,可认识你家大头目?”老侠于成往后一撤步抬头观看,噌、噌、噌过来四名头目,都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一身青,岁数差不多都在四十左右。于老侠看着这四位都有点面熟,实际上老人家知道他们,这是沅江三鼠窦氏三杰手下的四个头目,四条鱼。叫三尾鳝鱼曹正,大头鱼曹峰,活甲鱼曹德,大嘴鲇鱼曹宝。 二十年前,于老侠客来到江南一带闲游,一走到沅江忽然看见连男带女几个人痛哭流涕。一问才知道,这几个人都被沅江三鼠劫过,他们当中还有被四鱼杀害过性命的。本地乡亲没有不恨这四个人的。老侠要找这沅江三鼠,就是惦记着要把这四鱼弄死。等到了沅江三鼠的窝子里头,见了面他们净说好的,故意说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这样于老侠投鼠忌器没杀他们,才来到金银乱石岛拜见马彪这些人。马彪这些人还真是高举手矮作揖,说好听的,丰盛款待,老侠客才有些不便下手,离开了金银乱石岛。没想到今天在船上说翻了,这四鱼过来了。老侠于成看了看他们:“小子,你们也要在老太爷的面前嘣哒嘣哒?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毛!叫什么名子,赶快报来。”“哼,你家大太爷三尾鳝鱼我叫曹正。”老头儿的眉毛一立,虎目圆睁。心想:二十年前我就要宰你们,可惜我手软了,直到今天你们还是作恶多端,又在我姓于的眼前撇唇咧嘴,看来绝不能饶你们。“噢!你是三尾鳝鱼曹正啊,老夫耳朵里有你这个人物,沅江三鼠手下的四鱼头目,就有你吧?”“我排行在大,老儿敢在我金银乱石岛的大船上如此无理,哪里走?” 往前一赶步,他还真没拿傢伙,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泰山压顶”,照老侠的顶梁就是一拳,老头儿滑左步跟右步,右手一叼他腕子的“二棒子”,伸左手一插他的胳膊,右脚一抬就是这曹正的裆里头,“啪嚓”一下,曹正一声惨叫:“哎呀!”只见他七窍流血,扑通,死尸出去一条儿!“哗……” 第162页 这些人就乱了。老侠于成往后一撤步,二钮底下一推鬍子,伸左手一拢:“你也敢在老夫面前飞扬拔扈?经不住我一脚,你还算人物!”这时候身背后有人高声喝喊:“老儿于成伤我兄长,大头鱼你家二太爷曹峰在此!”往前一赶步举双拳,“泰山压顶”,对准老侠的后脑海,脑后摘筋就打来了。老头儿“鹞子翻身”,您看这么大的年纪,腰腿那个灵活劲儿!老侠游戏三昧,根本不显露真功夫,一转脸,用手一抓他的二棒子,往前一拉,右手就势一抬,“乌龙探爪”,正是曹峰的面门,“曹老二去吧!”叭一巴掌就把曹峰的脑袋给打碎了。“哎呀!”一声惨叫,大头鱼曹峰躺下了。 活甲鱼拐拐着两条小短腿,圆圆的身子小脑袋,细脖挺,晃晃悠悠过来了。“呔,老儿于成,伤我家两位兄长,兄长死后,阴灵走之不远,小弟我随后就到。啊!我不去!”老侠于成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你是谁?”“活甲鱼,你家三太爷曹德!”“曹老三,你不去?由得了你吗?快着点儿跟你俩哥哥作伴儿走吧!”活甲鱼曹德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窝里发炮就是一拳。老侠往右一滑步,立左手一个“金丝缠腕”,抓住曹德的右手,伸右手一捉他的小细脖子,“噔”!一下子把他提起来了,老侠再抻左手一揪他的屁股蛋儿,“你叫活甲鱼,我把你种在这儿,不耕不耪看明年出小儿的?” 说完,把曹德脑瓜儿冲下往船板上用力一栽,“啪!”的一下脑袋没了,给栽到腔子里去了!两条小短腿伸了伸,看不见咧嘴儿,一声没叫唤,“咕唧” 躺到那儿就死了。大嘴鲇鱼曹宝一瞧,这个黑大个儿“哇呀呀”怪叫如雷,大嘴岔黑鬍子茬,五十来岁,往前一抢身,“老儿呀!如此的手黑心狠,伤我三家兄长,大嘴鲇鱼我叫曹宝。”报完名姓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拳对准老头儿的面门就砸下来。老侠于成不动地方:“好小子,你是曹老四?”一伸左手就把曹宝的手腕子给攥住了,往后这么一搡,一伸右腿“啪!”一脚就把这曹宝踹出一熘滚儿去。这手功夫叫“鸡登步”,按理说他可以腾身儿起来,不行啊,他起来得太慢了。于老侠客爷抢步过去,一抬右脚,照他肋岔窝子上“啪”一踩,两边的肋骨全都折了,胸腔也碎了,七窍蹿血。眨眼之间把这金银乱石岛窦氏三杰手下的四个小头目全部致于死地。 老侠于成可不是手黑心狠,无缘无故以杀人为乐的人,身为侠客,本着除恶人即是善念,只为他们是坏人。老侠往后一撤步往那儿一站,调过脸来朝着小船上的侯振远、童海川直点头,伸右手攥上拳捶自己的后腰,嘣、嘣,“哎哟!我这么大年纪,哪能打得了仗啊!好嘛,差一点崴了腿,扭了腰。 哎哟,可把我累坏了。二位贤弟,看看哥哥我老不老,我今天是大开杀戒。“ 看哥哥这么大的年纪,连杀四贼,老人家侯振远可有点害怕,高声喝喊:“海川,你在船头别动,我上去。”心说:这还没拿一个贼呢就弄死人家四条人命,您这个说和人怎么说和的呀?老侠侯振远长腰上大船。“兄弟,你干什么来了?”“老哥哥,你老人家偌大的年纪,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年少。”侯振远明白:像曹家弟兄这个本领,于老侠再过十年只要身体不坏,他们也差得多哪!但如果人家真过来好样的,哥哥这么大的年纪可叫人担心哪!要是老哥哥于成被人家打上一拳踢上一脚,岂不把一世的英名付于流水? 再说,不管怎么说老人家为我们管闲事,怎么也不能让老侠客总动手哇。老人家侯振远往这儿一站:“哥哥,你先靠后,小弟把这些忘恩负义,不讲故交的恶贼人,尽皆致于死地!”“侯老大呀,你这是疼我,你知道哥哥我年岁太大了,腰酸腿疼啊,不行啦。你替哥哥,哥哥我感激你,我这儿看着,你给我宰他们!”老侠于成说完以后,小辫松下来,大褂放下来,捋了捋鬍子,捶了两下腰就站在这儿瞧着。 老人家侯振远面沉似水,一按剑把,顶崩簧嚓愣愣,龙渊古剑离鞘,利锐锋霜快,锋利无比呀!这口宝剑是五金的铁精,六合的金英打造锻鍊而成。 斩金断玉,削钢剁铁,一世成名,仰仗此物。老侠侯振远右手一控宝剑,左手一捋银髯:“哪一个不怕死?过来!今天我们就凭本事要捉拿这四个贼徒。” 大寨主马彪这时候已经回到坐位,说真的,曹氏四杰被杀,马彪不往心里去,但是也看到老侠于成这么大的年纪不减当年。于成是一只落牙的勐虎,坠角的苍龙,再有侯振远、童海川做这老虎的翅膀,今天这场事,可就不容易收拾。马彪看了看谷瑞、殷魁,把头往船头一瞧,老人家侯振远亮出宝剑。 这时候大寨主身背后有人念佛:“无量佛。”飞身形过来一个人,马彪一看,这是杭州飞龙观的观主,韩宝、吴志广的拜兄,发卖薰香蒙汗药的老道,紫面分水鳖乔玄龄。他紫微微的一张脸,脑门子上还有一块紫疤,小脑袋,短眉毛,小圆眼,小鼻子头,三角菱角口,一对锥把子耳朵,三绺鬍子,一身蓝道袍,卡青口,系丝绦,配宝剑,绾着牛心髮髻,竹簪别顶,他一伸手嚓愣愣亮出宝剑:“大寨主,我们弟兄来到贵宝山,寸功未立,贫道不才愿斩侯廷之首,献到大寨主的面前。”马彪心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第163页 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想杀侯廷呢?你连侯廷的鬍子都刮不下来!“噢,贤侄,多加小心。”“多劳众家寨主嘱咐。”飞身形就过来了:“老儿侯廷。”乔玄龄也有他的想法:我们受了大寨主款待,应立功报答,并且欺负老侠侯振远年纪过大。如果真是童林上来,他可就不过来了,因为他吃过亏,他想趁着童林没上来先露个脸。乔玄龄这回想错了,童林不见得杀他,可侯振远是非宰他不可!侯老侠跟于老爷子是一个心,除恶人即是善念!乔玄龄哪知道哇,他用剑点指:“老儿,你还不引颈待戮,等待何时?还敢在众家寨主面前无礼。常言说杀鸡不用宰牛刀,只贫道紫面分水鳖乔玄龄你就不行!”老侠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好,既然如此,你就过来进招。”“无量佛。” 他往前一赶步,左手晃面门,右手宝剑“唰”的一下奔老侠侯振远的头顶便击。老侠侯振远上左一滑步,“海底捞月”往上这么一攥,“呛亮!”乔玄龄的宝剑就折了。“啊!”乔玄龄一愣神儿,往后一倒步,老侠侯振远右手的腕子一转,剑走“大鹏展翅”,就从乔玄龄的小细脖子上,“唰”的一下过去了,可脑袋还在脖子上坐着,纹丝不动,连血都没出来呢。老人家甩银髯抬左脚,照着乔玄龄的胸口窝上“嘭”的一踹,把乔玄龄立着给踢出一丈多去。“啪!”死尸往后一躺,脑袋“咕噜噜……”出去一熘滚儿,死尸腔子“噗”的一声,臭血才喷出来。老侠一控宝剑,真是杀人不带血的宝刀,有几个血点唰的一下就流在了船板上。 老侠残眉微皱,虎目烁烁放光。“你们哪一个不怕死?过来!”旁边有人高声喝喊:“侯振远,你跟童林火焚烈焰寨,烧死我母,杀害我父,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姓侯的,你哪儿走?”燕子三抄水“唰”!就在屏风前头蹦过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来。老侠侯振远抬头一看,“啊!”这个小孩子儿长得挺好看,中等身材,细腰奓背,扇子面的身子骨。身上穿着宝蓝绸子大卦,腰里煞着绒绳,白棉绸裤子汗衫儿挽着袖面儿,薄底窄腰镶缎的靴子。往脸上看,松三把儿的一条大辫子,新剃的头,青青的头皮儿,瓜子儿一张脸,面如敷粉,白中透润,两道剑眉如同漆刷,一双虎目好似朗星,鼻如玉柱,唇似涂朱,一对元宝耳,颔下无髯正在年轻。老侠想:金银乱石岛里头真有这么俊的小孩儿?老侠上下打量:“你叫什么名字?”“我乃紫面龙罗烈之子玉面小龙神罗志远,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姓侯的,今天我罗威要给天伦母亲报仇!”“哈哈哈哈,罗威,好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你父亲,连同你两位叔叔都被老夫释放,至于你母亲被火焚死,你难道不在场吗?我们的人没有放火的,这把火到底谁放的,我们可不知道。”老侠责备罗威,其实,当时罗威真不在场。这个小孩前厅不救父,后堂不救母,空长了个好人坯子。 老侠说:“罗威,你还要动手吗?”姓侯的,你胡说八道,花言巧语,小太爷不信,我要你的命。“回手拉出刀来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是一刀。老人家侯振远”海底捞月“,往下一矮身儿,缩颈藏头躲,躬左步蹦右腿,微然一长身儿,从刀底下钻过来了,宝剑一压刀。说真的要是立着一压,他的刀就折了!但侯老侠扁着一压,往前一推”唰“ 的一下,剑走顺水推舟,就到罗威的脑袋上了。罗威往下一矮身儿,老侠宝剑一回,左手剑诀一搭右腕子,左脚扎根,抬右脚,“嘭”的一脚,罗威撒手扔刀,应声而倒,“咕噜噜噜,通!”罗威被踹到江里去了。 老人家赢了罗威之后,抬头看马彪,心说:马彪,姓侯的真要想宰人,你外甥罗声远他跑得了吗?马彪马云龙心里也明白,他用眼睛往两旁边一看:“还有哪位仁兄贤弟奔船头与侯振远一战?”旁边有人搭言:“大寨主,在下前往。”马彪一看,是沅江三鼠,本山寨第七座的寨主窦家弟兄的大爷,金毛鼠窦志。他一颤钩连枪垫步拧腰就过来了:“姓侯的,认识你家大太爷金毛鼠窦志吗?”老侠一看,这人瘦小枯干,五短的身材,穿着一身青,打着花绑腿,脚底下大掖把洒鞋,绢帕缠头窄脑门,瘪腮帮,下兜齿儿,短眉毛,小圆眼睛,鼓鼻子鼓嘴儿,一对锥把子耳朵,燕尾鬍鬚,白多黑少,活托一个耗子。老侠一笑:“哈哈哈哈,哎呀,老夫侯廷闯荡江湖身为侠客,我认识的都是高一头的英雄,强一辈的豪杰,侠义之士。蟊贼草寇,偷鸡摸狗,拔菸袋端鸡笼的臭贼,我是一个都不认识!”窦大爷一听,这火儿就上来了:“老儿侯振远出口伤人,你哪儿走?”往前一赶步,“扑噜”一颤钩连枪对准侯老侠的哽嗓咽喉就扎。老人家上右一滑步,宝剑背在身后,右脚扎根,抬左腿,一伸右手把枪给抓住了。“你不是钩连枪吗?我抓你的枪,你夺回试试,你这钩能把我手指头给削去吗?”窦志倒是这个心。他两膀一用力,往回夺枪,枪体纹丝不动。老侠就势左脚扎根上右步,宝剑对准窦志的脖子就来了。老人家于成在旁边站着,心说:侯老大呀,这贼都在山里呢,国宝也在呢,你可别给拿四寇多加麻烦,这是人家本山的七座寨主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可别多树强敌。于老侠明白,打死的四个,没人给报仇,侯老侠杀的乔玄龄也没人给报仇,可要致死这个就不成了。但于老侠不能说话。只见宝剑“唰!”的一道寒光,金毛鼠窦志就知道完了,这是宝刃,冷气都袭上他的脖子了。等他一睁眼,“哟!”宝剑还在这儿比着呢,老人家窝腰一脚,撒手一推枪,把窦志就踹出一熘滚去,他扔了枪,鲤鱼打挺儿“蹭”一下站起来,两只手一扎撒,站在那儿发愣。老侠往后一撤步:“窦志,非是老夫不斩你,念起你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尊敬你的门户,才不杀你。类似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多伤无辜,也应该杀呀,逃命去吧!”窦志一抱拳:“遵命。”猫腰拣枪,脸儿一红回到坐位上。 第164页 老二银毛鼠窦勇、老三跃江波浪鼠窦明,两个贼人噌、噌,全窜过来了:“姓侯的,伤我兄长,可认识我弟兄?”“不认识,通名吧。”“银毛鼠窦勇。”“跃江波浪鼠窦明。”两位跟窦志的长像差不多。“噢,哪位先动手,哪位后过来?还是二位一块儿来?全可以。”老二窦勇飞身形过来:“就是你家窦二爷,你就不是敌手。”叭!摔杆一枪,“霸王卸甲”就砸。老人家把宝剑一拎,上右一滑步,立左手一穿他的枪桿,宝剑跟右步进前,进步中挑,照着窦勇的小肚子宝剑就来了,真是守如处女,动如脱兔哇!窦老二一哆嗦:“我完了!”可人家老侠并不杀他,宝剑一抬,左脚到了,“嘭”一脚踹上,这窦勇一熘滚出去了。这时候窦明在后头一声没言事,“叭”一探枪,“乌龙穿塔”,对准老侠的后腰眼儿就扎。老侠侯振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风辨物,调脸儿一转,“鹞子翻身儿”宝剑一搭,往前这么一推,“嘭”把跃江波浪鼠的绡帕一剑给挑了。“哟!”他一拉枪,伸手一摸脑袋,一龇牙咧嘴。侯老侠用手点指:“窦明!你敢暗算老夫,本应当要你一命,念你是金银乱石岛的寨主,暂寄尔项上人头,逃命去吧!”窦明脸儿臊得跟大红布一样,一声儿没言语,蔫熘蔫熘拉枪回去了。侯振远的眼睛放出威严的光芒:“大寨主,你们还有几位弟兄?一块儿上吧,咱们速战速决。”喝! 真叫横儿。大寨主就在一愣的功夫,突然间江水里头“哗”……水浪翻滚,海川不是站在船头吗?他这船尾的船底下,可能上来东西了,一顶这船尾,海川这只船都快立起来了。海川不会水呀,小船一立他往前这么一栽,就要栽水里头了。幸亏海川有功夫,他气往后沉,体重后移,英雄硬拿自己的力量把这船给压下来了,“嘿……”有人在船底下这么一冒,上来一个巴斗大的脑袋,雌雄眼一瞪,两只手一扒船尾,海川本来这劲儿往后了,他这船又往后立起来,把李英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这个时候他的刀就到了,正要向这个人头上剁。海川回头一看,急忙说:“李英,别砍。”“哟,哥哥,林儿哥哥。”原来正是勐英雄叱海金牛于恆于宝元!说话嗡声嗡气,往前一赶步跪倒在船板上磕响头。海川赶紧用手相搀:“兄弟,你从哪儿来呀? 都谁来了?“”秃哥哥,他们全来了,您看看。“顺着沅江的江堤,一拉熘”唰唰唰“奔这边跑过一拨人来。头一个海川一瞧是自己的二哥、一轮明月落九州苍首白猿二侠侯杰侯敬山,提着个包袱。往后是九个大弟子,灯前少影阮和、月下无踪阮璧、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过渡流星赛电光邵普邵春然、髭毛吼鲍信、斜睛太岁阎宝——这俩人的伤已经好了——谈笑鸿儒侯俊、穿水白猿侯玉、坏事包张旺、蛮子孔秀孔春芳、最后是王三虎。海川一想,二哥怎么带着这些人来了?其实,这是老侠侯振远让他们来的。因为在湖南桃园县三义庄的时候,贝勒爷跟海川一走,老侠侯振远想:看起来这一次下云南决不是三天两天事情,将来我跟童林两人要打算跟八卦山决一死战,拿二小请国宝,单丝不成线,孤树不成林,人单势孤哇!这样他写了一封信让左臂神刀炳南公洪利派专人送往杭州,交给二爷,让二爷带着这些孩子们一起奔云南八卦山来。这样,二爷侯杰便带着老少十三位,从打杭州起身,认道登程。一路上,飢餐渴饮,晓行夜宿。下云南这一走,一轮明月落九州苍首白猿二爷侯杰这罪孽可就大啦!晚上该住店了,傻小子一摇脑袋:”我不住。连着夜儿走,晚上走道凉快呢。“二爷又跟于恆商量:”傻兄弟,咱们吃饭吗?“”不饿,不吃,饿了也得饿着走!“可傻小子要想睡觉呢,走到半道上,不言语躺那儿就睡。二爷、大傢伙儿都得在旁边坐下等着。孔秀还得撅根树枝子给他哄赶苍蝇。他这一觉睡到什么时候没准儿,起来一声不言语就走。不管走到哪儿,不问大傢伙儿怎么样,他饿了,不走了,就得吃饭,就这么赖赖乎乎的好说歹劝,加上坏事包张旺跟孔秀俩人掺和着,还好点儿,因为这俩人说话他听。 今天走到沅江的江堤上,沅江水势如牛吼,浪花急湍、奔腾澎湃,特别的勐。大江以上,水雾茫茫,远远的西北方向有不少隐隐的山峰。爷儿几个都在这江堤的大树林下边,阮和跟二爷商量:“咱们爷儿几个这一气走得可以,咱们坐这儿歇会儿,凉快凉快吧。”二爷点头:“可以。”这么着爷儿几个全坐下了。您看,谁跟谁对脾气,谁跟谁说话爱听,仨一群,俩一伙各找各的朋友。傻小子于恆有朋友,就是张旺跟孔秀,他们仨人准得坐一块儿! 即便是张旺和孔秀坐一起,傻小子也得凑过来,不然就叫:“坏事包,臭豆腐,都这边来。”他也明明知道这俩人净琢磨他。仨人在一块儿,于恆问他们:“我说你们俩人累吗?”“牛儿小子,你不累我们是不累的,我说牛儿小子你馋了吗?”“嗯,馋了。”“弥陀佛,我不管你,我跟孔秀都想鱼吃。” “那还不好办。”“怎么好办?”“这水里头有的是鱼!”“有的是鱼你摸上来呀。”“混蛋哪,咱打起小就指着摸鱼吃饭,逮上鱼来连脑袋带五脏,带尾巴,不洗不涮没佐料,也不用做熟,咔嚓咔嚓专吃生鱼。嘿!那玩意儿可香啦。”“别费话了,你哪是饿的!”孔秀一指江心:“牛儿小子,你看那旮里有一条鱼。”要说摸鱼,傻小子于恆是行家,他起小就在淮安府漂母河里头指着捞鱼吃饭,不捞上鱼来就得挨饿。张旺用手一指,“你看见了没有?”“看见了。”傻小子心里明白,这条鱼怎么着也有五尺长,张旺问:“你捞得上来捞不上来?”“我捞得上来捞不上来有什么讲究?”“弥陀佛,爷儿们您要捞上来,今儿晚上住店甭说别的,让孔秀给您打酒,给您准备二十斤牛肉,烙大饼让您全吃了。您看好不好?”“好小子,你们俩真孝顺。 第165页 我这两天也想牛肉吃了,就这么办了。“”等等,您要是捞不上来呢?“”跑不了,准捞上来。“”别介,您说好了,要是捞不上来怎么样?“”我要是捞不上来,我请你们俩人吃窝头、喝豆汁,就点儿辣咸菜。“”去您的吧! 我们输了炖牛肉,打酒。您输了吃窝头、豆汁,还就点儿辣咸菜?连点儿明香油都捨不得放!“”行行,我豁出去倒点儿油。“”真抠门儿,别倒了。 您要捞不上来,今晚上您请我们哥俩。“”行,一定请你们俩小子。“”咱们也是炖肉。“”行了,行了,就这么办了。“勐英雄晃晃悠悠站起来,身背后斜插柳背着八棱紫金降魔杵,往这儿一站,不亚于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勒粗勒壮,真有个样儿啊!晃晃悠悠顺着江堤就下来了。二爷老远地瞧着呢:”张旺、孔秀你们俩人又琢磨你傻叔叔,这么大的水这是闹着玩的吗?“跟着又喊:”兄弟,别下去,这大江没底儿。“勐英雄一摇头:”放心吧,秃哥哥。“说着迈步就下到水里去了。这是大江啊,跟河不一样。往里头没走三步,”通“一下就没底儿了。侯二爷急得直跺脚:”奴才,你傻叔叔淹死怎么办?“徐源在旁边搭茬了:”二叔,您甭管,淹不死他,淹死他我们给他偿命。“”胡说!他一个傻傻乎乎没心眼儿的人,能有多大水性?“ “他多大水性?嘿!甭说您不会水,就我们这会水的,归到一块儿也干不过他一个人!”“你怎么知道?”“当初扬州清水潭我和邵甫探烈焰寨,带着傻叔叔,他的水性比大王八精的水性都好!”二爷这才放心:“啊,那还可以。”二爷说完了也醒悟过来:“徐源、邵甫你们俩人,怎么把你傻叔叔比成大王八精啊,简直不像话!”徐源、邵甫不言语了。 傻小子说真的,水性是好,摇头换气,一只眼瞪圆了,在水里头看得十分清楚。傻小子一个勐子就奔江心来了。他扎下去足有十几丈深,慢慢慢慢地提气往上浮起,看清楚那条鱼了,傻小子心说:怎么样,起码有五尺长! 勐然间他一踹水、“唰唰唰”,真如离弦之箭,奔这条大鱼来啦,叉开两手,照定鱼的两肋就掐下去啦,整个儿把大鱼抱在自己的怀中!您说这鱼在水里多快,可还没有傻小子快!由此可见于恆的水性太大了。这条江鱼一惊,知道有人抓它啦,身体一摆往前一蹿,想从于恆的怀里逃出来,便一甩大尾巴,正抽在于恆的脸上,叭的一下,要别人这一下就蒙啦,可于恆不在乎。心说:混蛋哪,敢打我大嘴巴!于恆连连踹水,跟鱼一起就下去啦。江堤上的人只能看见江水一冒儿,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傻小子有个傻心眼儿:抱着你就甭想跑啦,牛肉馒头全来啦,你要一跑就全完!侯二爷站起来:“孩子们,看看你傻叔叔上哪儿啦?”徐源一指:“二叔,您看这一熘水泡,随起随灭,其快无比。那就是傻叔叔,往上游去啦。”侯二爷点头:“你怎么知道这水泡是他呀?”“这叫江猪凫水,就是他总在水下,不到水皮上来,咱们追吧。” 二爷答应道:“好吧,追!”爷儿几个顺江堤撒腿如飞,往西追下来,一路好跑。可于恆在水里,时间一长这条大江鱼翻滚摆动,他一把没抓住,到底叫它挣脱跑掉了。 勐英雄连连踹水,“唰唰”犹如箭头一样就追下来了。没想到正游到海川这只小船的船底下,脑瓜往上这么一顶,正把这只小船的船尾给顶起来,海川抱着子母鸡爪鸳鸯钺站在小船的船头上,就这一下子!险些掉在江里头! 李英在后头也起来了。海川急忙一抬右脚,往后这么一拿桩,体重后移“叭” 一使劲,傻小子知道撞船上啦,他一闪身,脑袋出水了,一扒这船尾可坏啦,李英往后一仰,海川这船头又起来了,李英一调脸攥着刀,正看见勐英雄于恆,他举刀就剁,正被海川回头看见。这时候李士均往回一抽刀,傻小子看见海川了。“哟,林哥哥,你在这儿哪!”于恆由打这小船旁边上来,“哗” 一身的水往下流。“林哥哥,我想你哟,秃哥哥不给饱吃!”海川一听:“哪有这事呀?”这个时候海川看见哥哥侯杰带着弟男子侄们顺着江堤从南面也转过来了。于恆问海川:“哥哥,您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还有两个老头哥哥?” “贤弟呀,你不知道,两位老哥哥都在战船上跟贼人动手,贤弟你应当亮宝杵协力相帮啊。”于恆答应:“唉,哥哥,看我的!”这个时候正赶上老侠侯振远、西方侠于成战三鼠,打死四鱼,剑斩乔玄龄。傻小子一伸手稳了稳自己的八棱紫金降魔杵:“嘿,老头哥哥,你把这些贼人都让给我吧。”他想往大船上跳,可惜离船远,跳不过去。这样“扑通”就跳在江里了,一熘水泡直奔大船。等脑袋冒上来,往上一搭手够上船舷,傻小子一长身上了船。 马彪一瞧,心说:可了不得了,这个傻小子会蹿会蹦,还有江猪凫水的好水性啊。老侠侯振远一看,“唉哟!傻兄弟来了。”“老头哥哥,你倒好哇?” “唉,贤弟呀,你好?”“好着哪,我就是想你。这老头儿是谁呀?”西方侠于爷在旁边站着,一瞧这大个儿:“喝!好汉子,振远哪,这是谁呀?” 第166页 “老哥哥,我来给您介绍介绍。傻兄弟你过来,这可是你林哥哥的好朋友,西方侠于成于老哥哥。”“是饭东吗?”“没错儿,你快磕头。”“唉,于老头儿哥哥,于恆牛儿小子给您磕头啦。”“兄弟快起来,快起来。”“你们俩老头儿哥哥叫贼人给欺负啦,他们仰仗着人多,你们可千万别哭,你们要一哭哇,牛儿小子看了难受,还得哄你们俩老头儿哥哥。”西方侠于爷这气呀,心说:这个孩子天真烂漫,傻傻乎乎,说话不懂得深浅,可笑的是一团热心。便道:“贤弟,你既然到这儿想打仗,可要小心在意呀,为兄与你观敌就是了。”“老头儿哥哥,您别管了。”勐英雄迈步往前走,看见船板上有死尸又有血,他胆气就壮上来了。一伸手“嚓”的一下把三十二斤八棱紫金降魔杵亮将出来,朝着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高声喝喊:“你们这帮臭贼儿,竟敢在这儿欺负人,哪一个过来先死?”大寨主看见镇东侠剑术惊奇,于老侠游戏三昧,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没想到从水里头又钻出这么一位来。 再看江岸上人声吶喊,来了十多位都是手持利刃。马彪明白,看来这是镇东侠的接应到了。他回头看了看玉顶白鹤谷瑞谷仙知:“二弟,你过来。”谷瑞凑到跟前:“哥哥,有什么事?”“你来看,仇人的接应到了,你我怎么办?”谷瑞怔了半天:“哥哥,看起来这事可不大好办。咱们应该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办。”大寨主一听点头称赞:“好。” 马彪赶紧来到侯振远、西方侠于爷的面前一抱拳:“老侠客爷,马彪有两句话说。”侯老侠答应:“大寨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想动手现成。” “老侠客千万不可如此。您先把这位勐汉唤回来。”“好,傻兄弟,暂且回来,愚兄跟寨主有话说,然后咱们再打。”于恆一听不乐意了:“老头儿哥哥,他们不是要打吗?干脆咱们就大打一场吧,一个不留。我都用宝杵把他们给扎死。”“大敌当前,不必多言,回来。”傻小子于恆还真含煳这个老头哥哥,自己嘴里头叨叨念念不乐意,抱着杵站在旁边。“大寨主,你有什么话说?”“两位老侠客爷,方才我们几家寨主由于跟于老侠言语不和,双方才冲突起来。没想到你们老哥俩当场一动手,卖卖老力气我们这儿连死带伤就一大片。这怪我三个师弟无知,请二位老侠客多多原谅。老侠客剑下留情,不把沅江三弟兄杀了,我们大傢伙儿都感念您的好处,我们不想再战了。 如果还要跟您动手,就是恬不知耻。本应当就在此地把您老人家要求的这四个人,给您绑好了交到您的面前,可有一节,我们山里头是九家寨主,彼此都没有商量,我乐意可不知道别的兄弟们乐不乐意?“于老侠在旁边一听:”哈哈哈哈,大寨主,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有道是千锤打锣,一锤定音,不是你说了算吗?“老侠客,不错,山里头的事,当然我说了算,可无奈一节,这个事事关重大呀,您想我敢一人作主吗?”“唉,那么你跟我们哥俩说了半天,你要干什么呢?”“老侠客爷,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老哥俩带着大家先回去,您众位不是住在兴隆店吗?”“不错呀。”“好吧,回头我派专人到店中跟你们老哥俩见面,您看可以吗?”于老侠一想,便对侯老侠说:“振远,你看怎么样?既然大寨主说出来了,好汉不让好汉为难,这样,咱们就全依寨主回去,你看如何?”“老哥哥你说得对,您作主侯廷敢不从命?” 侯老侠又对马彪说:“马寨主,你可不准说了不算哪,我弟兄在店房恭候。” 说完了话看于恆:“傻兄弟,随兄回店。”“哥哥,不打啦?我这儿刚来兴致。”“不行,听哥哥我的。”“好啦,走。”刚要走,傻小子一纵身“通” 水花四溅,唰啦啦……奔小船了。大寨主马彪看见镇东侠侯振远跟老侠于成肯其容让,然后瞧他们都退到小船以上,这才吩咐一声,大船迴转山中。 双侠带着傻小子于恆前后回到小船上,这个事海川跟孙亮、李英都不太高兴。海川说这个:韩宝、吴志广近在咫尺,趁这个机会就能把国宝请回,二寇给拿了,怎么老哥哥又回来呢?李英、孙亮也着急,他们也想: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又有西方侠,又有镇东侠,又有镇八方紫面崑崙侠,还来了这么多朋友,趁热打铁,一战成功,把陆寅、陆丰拿住,不就天趁人愿太好了吗?老侠客侯振远一摆手,三只小船退到江边上。等大家全都下了船,开发了船钱,众人合在一起,这个时候海川把于恆叫过来,跟李英、孙亮、连同小莲花于秀见了面。二爷侯杰带着人可就到了,海川赶紧过去磕头:“二哥。”“唉,兄弟起来起来。”小弟兄们过来全都见过海川。这个时候,二爷侯杰给老侠侯振远行礼,众弟子过来也行礼,又把这些人全叫过来引见给西方侠于爷,众人挨着排儿的行礼磕完头,小莲花于秀也跟众人全都见着了。 海川招唿西方老侠:“于老哥哥,我看咱们先回店吧?”于老侠点头答应:“我们大家先回店。”海川走着才细问侯二侠:“哥,您怎么带着傻兄弟、爷儿几个来这儿啦?二爷侯杰就把侯老侠来信让他们也下云南助其一臂之力的事说了。”主要的还是想你了。“海川一个劲儿的给二爷道谢。 第167页 大家说着话,来到店中直到上房。王爷连同司马良、夏九龄全都在这儿等着呢,也惦着这码事。大家一进来,王爷很高兴:“唉呀,来的人可不少哇!”大家又给王爷见完礼。刚来的这些人,洗脸、漱口、喝茶,到了时候预备饭,大家吃饭,然后坐下。贝勒爷着急呀:“于老侠客,这一次你们爷儿几个到金银乱石岛事情怎么样了?”老侠搭茬:“王爷您要问,这不是振远在这儿吗,你跟王爷提提。”侯振远就把于老爷子打算和解两边的纠纷,不料想寨主无理,就把这江面上言语不和,动手杀人的事情由头至尾全说了。 贝勒爷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振远老侠,于老侠,你们老哥俩都这么大年纪,经验多阅歷丰富,开始这个马彪怎么不说话呀?当场动手他们知道不敌了,为什么又让你们大家回来呢?这明明是缓兵之计嘛。”西方侠一笑:“哈哈哈哈,王爷,您高明得很那。不但我知道是缓兵之计,连振远也知道。” “那么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呢?”“王爷您听听我说的对不对。头一件,海川告诉我了,他跟振远他们哥俩都不会水,会水的我看见只有傻兄弟于恆,大江之中不会水难以动手,这不是很危险吗?第二,人家的船大,船多,我们没有船,大江之中不是用武之地,难保必胜。马彪明明是另有别图,我等三人具有侠客之称,不能不宽宏大量。因此我跟振远商量一下,还是当面应允。”王爷一听,暗暗贊成,从心里佩服。“那么他们要是跑了怎么办呢?” “王爷,您放心,不会的。他们弟兄创这金银乱石岛也不是一天半天,几十年的心血,为了这么四个臭贼,弃山逃跑很不值得。再说,他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有根有派。我们弟兄暂且回归店房,商议一下,应该怎么办。再等候他们的来信,很好地安排安排,想想办法。”王爷知道,“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便连连点头:“老侠说得对,真是远见高瞩,我们大家望尘莫及。”“王爷,您夸奖了。”爷儿几个说着话,然后把早饭吃完了,累了的也去休息了。就在这个时候,伙计从外头进来了:“侯老侠客,外头有个人想求见,我们问他是哪儿来的,他说是从沅江来的。”镇东侠点头:“噢!好好,有请有请。王爷,山里头来人了。”王爷站起来,带着众人都退到里间屋,外边只有三侠。老哥仨坐这儿等着。 时间不大,由打外头进来个人。哥仨一看,这人高个儿,头如麦斗,紫中透暗的一张脸,跟茄子皮似的,一脸三环套月的大麻子。穿着便服一身青,腰里煞着绒绳,左肋下佩看着一口刀,正是六寨主金钱水豹陆占鰲。见着三侠行完礼,于老侠说:“六寨主,请坐请坐。”“谢谢众位侠客爷。”“哈哈哈,六寨主,你来到兴隆店面见我弟兄,有什么事情要说啊?”“老侠客爷,自从在战船分手以后,我家大寨主带人回去,暗中一调查,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确实做了很多的非法之事,关于韩宝、吴志广不瞒您说,由于是八卦山的少庄主,这叫爱屋及乌,看佛敬僧,我们是看在他们老庄主的面上才敬重他们二位的。至于陆寅、陆丰这两个人所行不轨,我山中也很反对这种行为。不过,要这样往外一送这四个人哪,说真的老侠客爷,这弟兄九个人就太寒碜了。要说我们哥儿几个栽到你们三侠的面前,这到不算什么,可我们铁善寺栽不起呀。”西方侠点头:“六寨主,有你这么一说呀,不过苦海无边回首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铁善寺是上三门里光明正大的门户,多年来为武林敬仰,类似这种事情本不应该发生。你们寨主商量好了不愿意献出四寇,又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呢?”“老侠客,我们……嗯,怎么说呢,大寨主打算请你们三位侠客爷进趟山,咱们有事到山里头说去,不知道三位侠客爷可肯赏光前往吗?如果您老人家要去,我们一定扫榻恭候。如果您不愿意去,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老侠一托颔下银髯,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这不是你说到这儿了吗?”老侠客那意思要跟镇东侠、海川、王爷等再商量商量。于老侠说这个:要我于成一个人我毫不犹豫就答应进山,如果我答应慢了叫金银乱石岛说我于成畏刀避剑怕死偷生,我这百零一岁就算白活了!但这还关系到侯振远、童海川和王爷,老侠于成怎么能作主呢?这个时候,陆占鰲一抱拳:“老侠客,真对不起您,我们大寨主还要叫我马上回山报信,立等回音,您是去还是不去呢?”老侠于成真没敢答这句话,这时候侯振远过来了:“你是六寨主哇?”“不错,正是陆占鰲。”“你请回去吧,我和西方侠还有童侠客弟兄三人今天一定到你们金银乱石岛与众家寨主见面。”“您什么时候去?”镇东侠斩钉截铁毫不迟疑:“现在就去。”好了,既是这样,我回去以后准备船只,恭候三侠进山!“陆占鰲告辞。”好,恕不远送,请吧。“看着陆占鰲走啦,老侠于成暗竖大拇指:侯振远你很可以呀!如果答应得慢一点,叫金银乱石岛的贼人小看你我弟兄。这时,王爷他们从里屋全出来了。就听王爷说:”侯老侠客,方才那位寨主问于老侠的时候,于老侠没敢当时答应,我也想咱们是不是得商量商量,老侠客您却毅然答应马上进山。自古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跟当年楚汉相争的鸿门宴有什么两样?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侠客你们三位此去要有了危险呢?“镇东侠一笑:”哈哈哈,王爷,首先说您猜得很对,草民我也想到这儿了,不过人家邀请我弟兄三人进山,咱不能让金银乱石岛的几个贼人小看我弟兄。如果他要打算暗害我们哥仨,爷驾,那是他们死期至矣。您说对吗?“”啊!“王爷点了点头:”对对,于老侠客您看怎么样?“ 第168页 “哦,王爷,我也同意振远的说法,我看,要想害我们哥仨,他得打听打听,也得琢磨琢磨。”王爷点头:“是啊,那么于老侠,请的是你们老哥儿仨,本爵还是愿意你们老哥儿仨一同去。”西方侠点头:“那是自然。”侯振远在旁边一摆手,“老哥哥,您先等等,您虽然是说和人,去金银乱石岛拜访也是您带着去的,我想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就不必去了。”“侯老大,你别跟我使弯弯绕,要去就得我这说和人去。”旁边于秀过来了,“我大爷去我不放心,侄男也要跟着。”“噢,好。于秀跟着去还好。可是李英、孙亮你们二位是原差不是也得跟着吗?”李英、孙亮一想,跟着三侠进山还能含煳?便道:“我二人情愿前往。”侯振远答应:“既然是这样,二弟你在店里头带着孩子们好好保护着王爷,多精点心,我们爷儿六个进趟金银乱石岛。”说完了以后,大家收拾,把兵刃带上,从店里出来,一直顺着北镇口往北来到沅江岸。 在渡口这儿停着一只大船,船头上有杆大旗,被风一刮“扑噜噜”的乱响,行舒就卷,上头蓝旗面白字:金银乱石岛,船头上站着金钱水豹陆占鰲,跳板已搭好了。爷儿六个一到江边,陆占鰲顺着跳板走下来,躬身施礼:“老侠客,果不失言。陆占鰲奉兄长之命在此恭候您三位多时了。”老侠于成抱拳:“哈哈哈,六寨主,有劳你专候,多谢多谢。大寨主现在何处?”“现在山中候驾。”“有劳六寨主头前带路。”爷儿六个全都上了船。陆占鰲一摆手,喽罗兵解缆绳、撤跳板,起锚开船,船篙点岸,船打调头,“唰啦啦” 冲风破浪,荡荡悠悠,直奔江北而来。 横穿沅江水面,距离岛口越走越近了。喝!好险峻的金银乱石岛哇!山峰隐隐,怪石嶙峋,摇摇欲坠,孤松倒长,槐柳栽垂,当中有一个大山缝,足有五丈宽的水面。山头上现隐着人字窝棚,不计其数的喽兵,杀气腾腾,从上往下不用说射箭,就把大块的石头顺着这水路往下砸,你也进不了山! 真乃咽喉要路。船只顺着水路往里走,走进来很远,才到金银乱石岛的大寨门外。靠东面有十五闸船坞,下船后,爷儿六个就瞧见前面正山口喽罗兵雁翅摆开,足有二百名。卒巾号坎,打着裹腿,绢帕缠头,每人手里头不拿兵刃,显得很文明。正当中的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和二寨主、三寨主等,除了陆占鰲以外的全在,大寨主传命令摆队相迎,鼓乐三奏。时间不大,众位老侠带着李英、孙亮、于秀来到切近。马彪躬身施礼:“老侠客,本寨主未曾远迎,当面请罪。”侯振远、于老侠也寒暄客气了两句:“我等冒昧造访,还望大寨主海涵。”“老侠客太客气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山中待茶。” 第二十二回 夸海口夜入达摩堂 施绝艺三侠闯五门 上回书正说到:三侠进山,乱石岛大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传令备船只迎接三侠,在山口之中见面。寒暄几句,然后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带着所有的众家寨主把队伍调转,拥三侠同进大寨。一进寨门顺着山路往上走,老侠侯振远一看,山势十分险恶。不过看于老侠的意思好像是胸有成竹,一点儿不在乎。众人一直来到修在半山腰儿上的二道寨门,这里也是重兵把守。 顺着二道寨门再往里走,直到三道寨门,可就到里寨了。寨门两旁边顺着山势修的寨墙足有一丈七八尺高,这个墙就地取材都是用石头砌成的,挺好看。 寨门两旁边儿各站着二十名兵丁,弓上弦刀出鞘严加防备。大寨主拱手请三侠进了三道寨门,东西两配房不计其数,正中二十五间大厅。院里头栽种着奇花异草,浓郁芬芳。大厅前出一步廊,台阶下每边站着五十名兵丁,各挎一口腰刀,刀崭腹齐,都是挑选出来的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大寨主马彪一抱拳:“老侠客请吧,哈哈哈!”于老侠点头:“大寨主头前带路。”老三侠随着马彪哥儿九个往里走。大厅内十分宽敞,迎面有二十四扇落地的围屏,上头绣着喜鹊登梅,都是南绣平锦的。迎面有个长条的桌子,桌子后头有一把金交椅,金虎皮蒙着。这个地方没人坐,连大寨主也不能在这儿座。马彪马云龙一躬到地:“老侠客,既然来到鄙寨,请来上座”西方侠于成于洞海可知道这地方坐不得,你要往这儿一坐,人家说你要谋夺我的山寨,马上就跟你打起来,输赢胜负不说,你没有理。西方侠于成这么大的年纪哪能上这个当?“哈哈,大寨主!常言说帅不离位,这是阁下的座位,老朽不敢僭越,我们还是便座一谈吧。”马彪马云龙心说:于成久经大敌,绿林道的事儿瞒不了他!“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来呀,看座!”马上有人过来,从上垂首摆上三个茶几三个兀凳儿;下首里摆上九个茶几九个兀凳儿,一切准备好,献上茶来,大傢伙儿执手落坐。 老三侠坐好,人家九家寨主也坐好了。老侠于成一抱拳:“大寨主,这一次您把我弟兄三人叫到贵寨,一定有要事相商。”马彪看了看于老侠:“老侠客,不瞒你说,这一次把三侠请到鄙寨,确实是有点事。老侠客您是我们二十年前的朋友,也是武林道的老前辈,作为说和人来说,您昨日在战船上破釜沉舟,苦口婆心地相劝,我弟兄应当听从,只因我的弟兄们一时煳涂,这样才招怒了你们兄弟几位,战船以上动了手。当时我马彪也在想,像老侠客们都是威名远震的前辈,我们怎么敢得罪呢?为此我先暂时请你们几位到店中。我们哥儿九个回到山寨以后细细思量,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我们又追查了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更觉得对不起你们。 第169页 不瞒您说,我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也是很讲情理的,我们本应当听从您的良言相劝,把这四个人拱手相让。“”哈哈,大寨主,这不很好嘛,我们可以作为朋友嘛。“”对!可无奈一节,咱们江湖绿林道上的事儿您还不明白吗?舌头底下压死人哪!我们要把这四个人交给您,知道的是道义相投,我们跟您是朋友;不知道的说我们弟兄九人惧怕三侠,那样一来,我弟兄在江湖绿林道可就没法混了!“”嗯!大寨主,你们弟兄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甭说你们弟兄,还有你们弟兄的长辈呢,还有云南狐儿山铁善寺呢,沖这也不能让你们弟兄栽了跟头。可有一样,您不给人,这事情完不了;您给人,多少对名誉有损,事情很难两全。大寨主,您的意思打算怎么办呢?“”唉,老侠客,我们有点不尽人情的请求,在我们金银乱石岛的后山,这个地方的地势很好,我们铁善寺的各代祖宗集思广益,一代一代费尽了心血,把各门武术之长完全运用在人或者是飞禽走兽上,修造了一座达摩堂,这里头有九九八十一门武术,这些个武术都是各门的精华,也就是让我们一代一代往下相传,所有的弟子都从达摩堂里锻鍊本领,向各门武术学习。这个达摩堂可厉害,一般的武术家是打不了的。我们愿意把这四个人放到达摩堂内,老侠客咱们订好了日子,如果你们众位在日限之内,把达摩堂打开了,那时候你们把四个人带走,任凭他们投案打官司,我弟兄犯窝主之罪,还要在三侠面前请罪。“”噢,哈哈!“老侠于成微然一乐:”那么要是打不开呢!“”哎! 老侠客,要打不开,你们弟兄都是武林道出名的人物,也就没有脸面再进我的金银乱石岛了,那时候也就得不到他们弟兄四人了。老侠客,您看怎么样呀?“ 老侠于成明白,我二十多年前来过这里,有意参观参观达摩堂,人家众家寨主可没让。听说这达摩堂是仿造古少林寺的一种机器人做的,自行走轮转弦,底下的弦槽跟蛛网一样,纵横经纬,十分清楚,里头可厉害呀!老侠于成便问:“大寨主,破达摩堂是怎么个破法呢?”“老侠客,破,就是凭你们三侠的能为,占败里面的飞禽走兽跟这些假人,但是不准给我们毁坏。 因为所有的飞禽走兽及这些假人的底下都通着弦呢,你要用刀用剑把这弦给砍断了,不就给糟践了吗?所以要凭您的能为,赢我们的假人,赢我们里面的飞禽走兽。只要您精通各门武术您就办得到。“”噢!这么回事儿。“老侠于成刚要说话,童海川在旁边搭茬儿了:”大寨主,小可很年轻,按理说这一次来到您的贵宝山,我童林只能听着,或者是请我两位兄长说话,不过这里头有我童林的干系,我不能不说话。您提的这个达摩堂,在未打以前,您让我们看呢,还是不让我们看?“”噢!童侠客,当然,说定了以后我们就同着三侠到达摩堂去看一看。“”要是那样儿,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这四个人怎么往达摩堂里放呢?“”童侠客,在中央戊己土大厅里边儿有个铁笼子,我们把这四个人绑好了锁在铁笼子里,您到时候破了达摩堂,自能到这铁笼子切近,便可以打开铁笼子把他们四个人带走,这人就算归您了。“海川点头:”好吧!大寨主,我们先跟您去看看这达摩堂,然后再定。 您看可以吗?“”当然可以,我弟兄陪着三侠到后山去看一看,顺便也把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押往后山。来人哪!把他们四个叫进来。“时间不大四寇出来,陆寅、陆丰、低着头不敢说话,但是韩宝、吴志广趾高气扬满不在乎,进来以后一抱拳:”大寨主,你把我们弟兄叫进来有什么事情吗?“ “二位少庄主,我真有点对不起你们二位了,没有别的,准备跟三位侠客爷打赌,破这座达摩堂,拿你们四位作为诱饵。来人哪,绑起来!”唿啦啦兵丁过来啪啪啪抹肩头拢二臂,把四小全都给捆了。韩宝、吴志广气得一跺脚:“呸!姓马的,你真是人面兽心,我弟兄千里投朋万里靠友,来到金银乱石岛,希望你给我们遮风挡雨,没想到羊入虎口,你拿我们当了一刀菜了!姓马的,绿林道有你这号的吗?”“别着急,二位少庄主,你们是八卦山老侠李昆李太极手下的弟男子侄,爱屋及乌,看佛敬僧,我应该高看。但这件事情也是因为你们二位呀,所以,请受点委屈吧。来呀,押走!”韩宝、吴志广咬牙切齿,也没办法。 这样,九家寨主陪着三侠,一部分兵丁押着四寇,大傢伙儿由大厅出来往西走,通过一个大花园,走到后寨门。三侠跟着他们从这后寨门出来,再往前走,只见群山环抱之中有块平坦的地方,达摩堂就在这儿,建造得起码有十几丈高。当中是达摩堂的亭子顶,周围是分水三层滴水檐,朱红油漆的抱柱,周围还有仿汉白玉栏杆,八面有台阶,台阶分九层,从整个形式来说是坐北面南向的。在达摩堂房嵴上还有一桿大旗杆,上面悬挂着杏黄缎子做的旗面,红走穗儿、红飘带、红火焰儿上头有黑字。在这达摩堂周围还有抱柱和半截的朱红隔扇窗户,底下是条儿砖砌出来的坎墙,朱红的踏板迎着台阶,当中有扇朱红大门,只见青铜两兽面,泊口含金环。在门上头有一块立额,红匾青字,上头写着两字:“丙丁”,意思是“南方丙丁火”。在这正门的里头,站着一个人,此人蓝色绢帕缠头,一身蓝绸子衣服,腰里煞着一根绒绳儿,脚底下薄底儿的靴子,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但是纸壳的脑袋,玻璃泡儿的眼珠儿。达摩堂很有讲究,三层的滴水檐儿,是指天地人三才,分五面叫五行。周围八个门儿,暗合着八卦之意,九层台阶视为九宫。里头完全都是相生相剋能转能动的假人兽,便形成了八十一门武术。迎门站的这人,就是一门武术。它是按二十八星宿当值排列的,今天是火星当值,所以它进的是南门——丙丁火。 第170页 大寨主带着三侠往里走,只不过就是看个大概。这都是假人,已经上了弦了,那为什么人从旁边过它不动呢?没挂总弦。挂上总弦,你够得着它,它就能打在你的身上。这些假人身上在致命的地方都有一盘弦,一个铜帽,只要你手点上了,“啪嚓”一下,这铜帽就动,里头弦就散了,跟钟錶发条似的,这假人就不会动了。 大家进了二道门,两旁各有一个角门,都关着。二道门是蓝门,门开着呢。上头一块立额,蓝匾金字,写着两字:“甲乙”,暗含“东方甲乙木” 之意。木能生火,按五行相生,这第二道门就生着头一道门。这门的正中有一只大仙鹤,造得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很好看。但此鹤的作用却在表达一种武术,它暗含着达摩老祖八式掌中“鹤立沙滩步宜稳,指掌八面任屈伸”的招数。 再往里走,可就进了三道门。这三道门亦有两扇角门,关得很严。黑漆大门上头也有一块立额,黑底儿白字写得是“壬癸”,意思的是“壬癸水”,水能生木,那么这个门就生着第二道门。大傢伙儿这么一瞧,这三道门里立着个大人熊,一人多高。熊也在武术之内,熊有拔山之力,“靠山背”这手功夫就来自熊的身上,当年轩辕皇帝把熊也吸收在武术之中。三侠看了看可就到了四道门了,这第四道门是白门,两边的角门也关着,当中的大门是开着的。一块白匾金字,写的是“庚辛”,这就是“西方庚辛金。”金生丽水,所以它生着第三道门。老三侠往里边一看,在这门里头卧着一只斑斓勐虎,喝!跟真的一个样啊!虎有三绝艺,“扫堂腿”就是从虎身上来的,轩辕皇帝也把虎吸收在武术之内。 三侠跟着他们进第四道门后,前边可就是第五道门了。五道门两边也有角门,关得很严。五道门是黄门,门上头也有一块立额,立额上是黄底儿的红字,写着“戊己”两个字,这就是“中央戊己土”,快到达摩堂的正中了。 土能生金,这第五道门又生着第四道门。海川这些人往里仔细看,里头没有别的,当中迎门有一个达摩老祖的神像,看着十分庄严肃穆。高大的法身,穿着青僧袍,五领四带,大领阔袖,外罩棋子儿布的大背心,腰里煞着骆驼毛的毛绳儿,足有核桃粗细,脚底下是白袜子开口的黄僧鞋。往脸上看,面似乌金,一部黑鬍子,两道九旋眉直插入鬓,不过,这双眼睛也是琉璃珠儿的,环眼锃亮,大耳朝怀,合掌向心。旁边有个架子,上头插着一条九耳八环禅杖,是纯钢打造,锃光瓦亮。在达摩神像的身背后,有一间屋子这么大的一个铁笼子,七八尺见方,四面有老顸的铁立柱,跟鸟笼子一样,当中有个门。兵丁拿钥匙开了铁门,把韩宝等四个寇贼推推搡搡都搡到里边去,把铁门“咣啷”一关,嘎叭锁上了。旁边立柱上有个钩儿,把这钥匙就挂在这铁钩上。为什么这个笼子像个鸟笼子呢?因为这笼子的正上顶有这么一个火圆盘,亮银的,起码得有四五尺见圆。圆盘底下吊着一个大灯,里头完全都是油,周围都有稔儿,如果晚上点着,火苗儿一起,亮银罩再这么一反光,整个儿的达摩堂内都看得很清楚。嚯!这气势儿是不小啊!马彪一笑:“童侠客,把他们四个人就锁在这儿,只要你们弟兄三个有本领打开我这五道门,那时候这四个人任凭三侠带走,我弟兄不但不管,而且还要束手到案打官司,不知您三侠意下如何?”海川听完点头道:“情况不就这样了吗?”“对! 童侠客。“”有什么话我们到前厅去谈,请!“把四寇可就锁在铁笼子里了。 大傢伙儿陪着三侠一直来到前厅,重新落坐。大寨主马彪面有得色:“童侠客,有什么金言赐教,讲在当面吧。”童林可不让西方老侠跟哥哥侯振远说话了,便问:“大寨主,我们弟兄三个人完全都看清楚了。请问大寨主,如果我们订出日期来,到时候来到您贵宝山去破这达摩堂,您派重兵把守,不让我弟兄三人靠近,到时日期已满,我弟兄三人打不开达摩堂,怎么办呢?”“童侠客,你不要这么想,只要我们把日期订好,你们弟兄三个人愿意住在我的山中,我给你们三位预备静室,准备吃喝。你们去的时候,不管是白天是晚上,我都派人把你们送进去。如果出来一个喽罗兵,伸手这么一拦,说不让打,就算我马彪输了。童侠客您还不放心吗?”“噢。那么请问大寨主,您就给限个日子吧。”“童侠客,这不是你们弟兄三人都在这儿么,咱们就以百日为限,一百天以内打不开达摩堂,他们四个就算我们的人了,如果您打开达摩堂,献出四位,我们弟兄打官司,您看好吗”“哈哈,大寨主,我童林奉旨捕盗才一百天哪!大寨主,一百天我看是多了点,您再往下减一减吧。”老侠于成在旁边就看了海川一眼,心想:人家说一百天你答应一百天,你有能耐不会马上打开嘛!何必自己下绊脚索?再说这一百天也不多呀!不过,兄弟怎么说,我跟着你走,我要一拦你,算我做哥哥的不对。 侯振远也是这种心理:得了,你年轻办得了,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了。 “好!两个月吧。”“多。”“一个月。”“多。”“二十天。”“多。” 第171页 马彪倒吸了一口凉气:“童侠客,十天还多吗?”“大寨主,多!”“既然如此,童侠客,你自限日期吧,你说什么时候咱们就什么时候。”海川一阵狂笑:“哈哈哈,大寨主,小小达摩堂,八十一门武术不用三天五日,咱们二位就订在一夜之间,从日落西山起到日出扶桑止,破开达摩堂,大寨主你把四寇交与我弟兄,归案法办。如果我弟兄三个言而无信,一夜之间破不了达摩堂,我的两位哥哥,请回自己的家中。童海川抱着脑袋滚回北京城,这场失宝的官司我打了!云阳市口,项上餐刀,我顶了!四寇任其逍遥法外!” 哟喝!于老侠险一些蹦起来!大寨主这么一听啊,上下打量童林,把左手的大拇指这么一竖:“哈哈哈,童侠客,这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呀!”“大寨主,如白染皂,岂能失信?”“好!我再问问童侠客,敢不敢跟马某当面击掌?”“有何不敢呢?”“好吧。”两个人遥击三掌。“好吧!大寨主,你也很忙,我弟兄就此告辞。”“童侠客等一等,迎你三侠进山,送你三侠出寨。喽罗兵,摆队送三侠!”命令传下了,二百名兵丁收拾好了,锵锒锒锒锒锒,鸣锣齐队,恭送三侠离开大寨。众人来到江边儿上,三侠上了船一抱拳:“众家寨主请回吧。”三侠这只小船盪桨摇橹,唰啦啦啦,横穿沅江,直奔南岸。李英、孙亮、于秀也在后头跟着,一声不言语。 等到了岸边,他们爷儿六个弃舟登岸,大傢伙儿“腾腾腾”往前走,赶奔兴隆店。海川走得最快,老侠于成在后头跟着,边走边道:“嘿嘿!兄弟,要说你年轻有为,心直口快,哥哥我还是真贊成。可你说一夜之间就要破这达摩堂九九八十一门武术,这里头的飞禽走兽、草虫动物可全都在武术以内呀!兄弟你难道对各门武术都知道其中的奥妙吗?你就敢订在一夜之间?哥哥我今年一百零一了,说真的我可不敢哪!”老侠侯振远也点头微笑道:“哥哥,您说得对呀。海川,咱们哥儿三都懂吗?”“两位老哥哥,咱们是弟兄三个,论年龄、论处江湖的时间,你们老哥儿俩都是前辈,但有这么句话:没有金刚钻儿,不敢揽瓷器活呀!想当初,小弟我在江西卧虎山金顶玉皇观跟二位老恩师练艺的时候,老恩师昼夜传授我十五年的苦功,最后给了我三本拳经秘诀,那里头也有禽兽昆虫。那个时候小弟我还不太明白,可是这一次我看到了这些个东西,想起我细问老师的经过,我师父跟我提了,当然你们哥儿俩也是懂这个的。古时候轩辕皇帝指猿猴而留技艺,什么虎有三绝、猴有三躲六闪之功、猫蹿狗闪、兔滚鹰翻……人呢?察天地之气候,仿万物之灵动,远取诸于物,近取诸于身,动转挪移之物皆通灵性,皆有护身保命取食的本能。既能护身又能保命还能设法夺取吃的东西,争取自己活下来而不被自然淘汰,它们都有这么几手绝的。人们把这些个东西练到自己的身上,就是武术,这个你们老哥俩比我清楚得多。我听了教师的话,今天又看到这些东西,我才如梦方醒,恍然大悟。唉!哥哥,我这是班门弄斧啊。”“不,兄弟,罢了!看起来你是遇到了名师,博学多识啊,贤弟既胸有成竹,我和于老哥哥也就放心了。” 弟兄们说着话就进了龙潭镇的北口,来到兴隆店进店门往里走,一直来到跨院上房。这个时候,王爷正在屋子里头着急呢。二爷侯杰跟几个孩子们都不放心,正要派人打探打探,没想到一挑帘子老爷儿六个从外边进来了。 给王爷行完礼之后,王爷着急的问:“二位老侠客,海川哪,你们哥儿仨这次进山商讨事情怎么样了?本爵我真着急呀!”“王爷您问海川吧,我们老哥儿俩拙嘴笨舌的也说不清楚。”大傢伙儿坐下以后,海川才把这件事情从头至尾细说一遍。王爷听了,倒也没说别的,只说:“海川哪,凡事还是应当跟两位哥哥商量商量,这一夜之间,我看是有点紧吧?”海川点了点头:“紧是紧点儿,大傢伙儿加把劲儿,我看也能成。”“那么就赶紧吃饭、休息,晚上好有精神去。咱们再商量商量,你们老哥儿仨心里得有个谱儿,今儿个晚上都谁跟你们进山哪?”老侠侯振远点了点头:“王爷您说得还真对,你们大傢伙儿都谁愿意去?”旁边有人答言:“师父,我们哥儿俩侍候着师大爷、师父和师叔一块儿去吧。”老侠侯振远一看,是自己的三徒弟,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四徒弟过度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还有别人去吗?”老侠侯振远知道这俩孩子最朴实,不会惹事的。旁边有人说话:“唔呀,师大爷,我跟我的师哥也愿意同着师大爷一块儿去呀。”老侠一看,坏事包张旺和蛮子孔秀。这俩人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可有一样好处,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二人能出个馊主意,憋个坏招儿,总而言之还是有用的人。但老侠仍问:“你们二人武术也不精,能为也不大,干什么去呀?”孔秀忙说:“哎,师大爷,我和我的师哥商量好了,一来嘛要见识见识,趁这个机会,想看看达摩堂。再者说嘛,也是帮着师伯们出一出主意什么的。”“嗯,好吧,你们二人也去。还谁去呀?”旁边俩人搭茬了:“师大爷,我们哥儿俩也惦着去。”老侠一看,夏九龄和司马良。“你们俩人小小的年岁也敢上达摩堂?依我说算了吧!”“师大爷,我跟我哥哥商量了半天,我们惦着跟师父、师大爷、师哥们瞧瞧去。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将来长大了,也有说的讲的。师大爷,我们到那儿听话、不淘气,您带着我们俩去得了。” 第172页 王爷赶紧搭茬儿了:“老侠客,既然两个孩子有这份儿心愿,您就带了去吧,说真的这一辈子也不见得准碰上这种事儿啊。”“哈哈!王爷,您哪!偏向着他们俩。好吧,你们俩人一会儿也收拾收拾,跟着去吧。”再不让别人去了,因为还有孙亮、李英跟小莲花于秀,再加上三侠这就十二个人了。其余的人陪着二爷侯杰在店里头保护王爷。 大傢伙儿吃完饭,稍事休息,天可就黑了。老侠侯振远把二爷侯杰叫过来:“老二呀,跟几个孩子在家里,你可要好好地保护王爷,我们进山,贼人是知道的,恐怕他们到店里搅闹。”“哥哥,您放心吧,我们爷儿几个一定留神。”小弟兄们各自把兵刃带好了,随着三侠从店里出来,王爷千叮咛万嘱咐:“海川哪,一定听哥哥的话,不要自作主张。”海川也连连地答应。 爷儿几个直送到店门口,看他们老少十二位英雄顺着店门一直往西,又沿十字街往正北,出了龙潭镇北镇口。 大傢伙儿没走出多远去,就听沅江的水声如牛吼叫。远远地望见渡口上有一只大船,船上有三个马扎儿,沅江三鼠窦氏兄弟在船上等候,二十名水手相随。船头上两块夹杆三道铁箍,一桿大竹竿上头悬着气死风的灯笼,上头显得出字来:金银乱石岛。跳板已经搭好了,等爷儿十二个到了以后,窦氏三杰,窦志、窦能、窦明,可就全下来了。他们都穿着长大的衣服,也不拿兵刃,恭恭敬敬来到切近,躬身施礼:“哎呀,于老侠客爷,你们老爷儿几位来了啊,我弟兄三人奉寨主之命准备船只在此恭候,我们来得不晚吧?” 于老侠摆手:“不晚,不晚,你们弟兄早来了,我们大傢伙儿谢谢。”“请吧!”众人全部上了船,窦大爷窦志一摆手,兵丁们解缆绳撤跳板,船篙点岸,“唰啦啦”一支篙横插大江,一直赶奔金银乱石岛西北方向来了。这里有个蟹甲的山环儿,一片芦苇,他们的船可就奔这个地方来了。越走越近,眼看着到了,原来是一片沙滩。沙滩上也有盏气死风的灯笼,站着四十名兵丁,六寨主金钱水豹陆占鰲在这儿等着呢。等爷儿几个从船上下来,陆占鰲一躬到地:“陆某在此恭候三位侠客。”“有劳陆寨主。”“请吧。”拿红灯引着道路,大傢伙儿顺着山坡上来了。路确实不太好走,转到山上头来到后山,有一队喽罗兵在这儿把着。陆占鰲站住了,对于老侠他们说道:“你们几位请吧,从这山道儿一直转过去,越过前面山环,就看见灯火了,那就是达摩堂,恕陆占鰲不奉陪了。”“陆寨主请吧。”陆寨主带着人走了。 这个时候,正是明月东升,一片黄沙被西北风搅起,沉沙扑面。等大傢伙儿顺着道来到达摩堂切近了,嚯!达摩堂周围灯火通明,远远地望去,犹如一座火龙宫。海川别看性子急,现在可也不敢疏忽大意了。说真的,一夜之间破不了,不是童林一个人栽跟头,还有这百十岁的于老侠和八十多岁的侯老侠哪!一栽就是三位呀。来到正南方,于老侠带着大傢伙儿一个门一个门整个达摩堂转了一个圈儿,这才返到南方丙丁火,这里与白天看的一样,还是火星当值。往正面一看,老侠于成久经大敌,一回身:“孙班头,把你的花枪交给我。”金眼鹰孙亮一伸手把自己的红缨枪就交与了老侠。老侠把枪接过来,对童林说道:“海川哪,你拿这枪点点台所,看看有别的毛病没有。”侯振远心说:海川,这个地方你就得学,冒冒失失顺着台阶“蹬蹬蹬” 往上一走,“哧”一下,把你陷下去就危险了!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哇。海川答应:“是。”伸手把包袱先交给了司马良,然后接过枪来。一磴一磴的拿这扎枪往上点,看看有埋伏没有。这样整个儿的九层台阶全点到了,没事。海川站在台阶上一招手,爷儿几个这才上台阶,跟海川到了一块儿。海川把枪交给孙亮,“谢谢您。”“童侠客您太客气了。” 海川一瞧,门儿里这个假人,穿着打扮换了,光头没戴帽子,有个假辫子,身上穿着土黄布裤子汗衫儿,左大襟儿白骨头纽子,粗蓝布大褂又肥又大,煞绒绳,搬尖儿洒鞋,白布袜子,跟海川一点不差。海川心里说:这是寨主拿我童林开玩笑,奚落我呀!海川看了看二位老侠客:“两位哥哥,你们老哥儿俩看看,这人往这儿一站,是哪一家武术哇?”侯振远心里想:好! 还没进门呢,你就考上我们哥儿俩了。这个人站的这个架,是往下一锉身,左脚虚着右脚实着,体重后移,双手一合,三环套月式。“童贤弟,你问我们哥儿俩这家武术,我看这人站的意思好像是噼挂掌,我可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脚底下是弦,通在木板下。这个槽儿,正跟这个弦合着。海川、于老哥哥,我说得对吗?”“哥哥您说得对,一定就是噼挂掌。”“对!”西方侠于爷在旁边搭茬儿了:“是噼挂掌,但是谁先打这头一阵呢?”海川回过头来:“你们大傢伙儿都听着,这门武术叫噼挂掌,你们谁认为可以试试,谁就可以自报奋勇,头一个跟这假人比比武。”海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搭茬儿了:“唔呀,师父,弟子不才,我要跟这个假人嘎啦嘎啦试一试。”海川一瞧是孔秀,便道:“孔秀哇,你愿意跟这假人动手?”“不错,弟子愿试一试,吾是笨鸟先飞。”海川答应:“好吧,我们盼着你旗开得胜。”“谢谢师父的吉言。” 第173页 孔秀这个人没能耐,但是他绝顶聪明。那他为什么还要过来,还要上这个当?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孔秀怎么想呢?真人嘛我打不过人家,是个练武术的我就赢不了!但你是个假人,我还赢不了你吗?海川看了看他嘱咐道:“孔秀啊,你可要多加小心。”孔秀把自己的长衫往绒绳里这么一掖,大褂儿底摆往起这么一撩,袖面挽了挽,把自己的小辫儿也挽了个鬏儿,然后他到了门坎儿这儿,看了看这木头人,还是照样不动。他聪明呀,这木头人怎么个厉害呢?我试试。孔秀迈步由打门坎进来了,往前试试探探走了两步,这个木头人还不动。“唔呀,这个金银乱石岛的几个混帐王八羔子,他们这个木头人嘛是唬人的,不然的话就是年久了,里边都长了锈了。这个木头人动不了啦,该着我孔秀露脸。”孔秀大大方方往前走,眼看着快到跟前了,左手一晃面门,上右步微然一斜身,右手一攥拳,这手功夫叫“恶狼扒心”,照木头人的胸膛“唰”一拳就到了。人家制造木头人儿的这主儿太高了,这是多少代铁善寺的大师们研究出来的,你各个武术都会也须得精通,难就难在这儿了。人家哪门儿的武术都有好招儿、有绝招,哪能随便往外传人呢? 等孔秀这拳唰的一下快到了,这木头人上左脚顺着弦槽滑步,右手胳膊这么一抡,噼挂掌这叫“辘轳翻车”,照着孔秀的胳膊上“啪”就一砸,险些把他的右臂给砸折了!跟着这假人右步踏中宫往前滑,右手翻回来,“反臂撩阴”就是一掌。这种东西一噼一挂,非常凶啊!正打在孔秀的小肚子上,可把孔秀给打着了。“唔呀!”顺着门里头给摔到台阶下头去了,叭!咕噜咕噜……,正咕噜到海川的脚底下。“唔呀,坑了吾子了,害了吾了,敢情这个假人很厉害,把我打了。”当你的脚一离开木板地,也就是没有力量加在木板上了,这个假人自动的退回原位,还照原样噼挂掌的“三环套月式”又站好了。 海川一伸手把孔秀给搀起来了,“唔呀!”疼得孔秀在海川的前头捂着小肚子直转悠,他这口气缓不过来,功夫大了,脸色儿都变了。“唔呀,这一掌啊,险些把我给打死!”侯老侠可问了:“孔秀哇,我问问你,你是个大活人,怎么叫假人打了?”“我也说不清呀,当我够着它的时候,它就够着我了。看来这个东西十分厉害。侄男没有想到,我的右胳臂险些叫他给砸折了,小肚子一个‘撩阴掌’险些把我给打死。师父啊,这个东西可很厉害!” 海川把脸往下一沉:“可恶,不叫你进去,你非进去不可,到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晓得了。”“一旁站立。”孔秀跑一边忍着去了。海川看了看司马良、夏九龄。说道:“龄儿,你们俩人的武艺很不错,去吧,到达摩堂跟假人比比吧。”这俩孩子机灵呀,忙说:“师父,我们俩人就到这儿来看看,没有跟这假人比试的心,师父,我们不去。”海川也不免强,转身对两位老侠说道:“两位老哥哥,迎门这家武术是噼挂掌,这是小弟我的事儿,破头一个门。二位兄长给兄弟我看着点儿。”长臂崑崙飘髯叟老侠于成哈哈一乐:“海川,你呀,能者多劳吧。”孔秀在旁边咬着牙还疼着呢,心说:这个老头子老奸巨滑,是个老狐狸精,他嘴里净说好的,可就是不过去动手,还得让我师父过去。海川一抱拳:“两位老哥哥,给我看着点儿。”说完了以后,大褂也不撩,袖面也不挽,小辫也不挽鬏儿,往下一矮身,脚尖一点地,一长腰,“噌”一下从台阶底下就蹦到门坎儿里,跟着海川一滑步,“唰” 的一下,可就移上部位了。脚一蹬上,底下的千斤砣走线锤一动,弦“唰” 一响,这假人向右一斜身,轮起右臂来向童林的面门“唰”的一下砸来了。 海川明白,这里头都是招套招、式套式、如果你看这右臂一个翻车打来了,你要往旁边一滑步,他的左手照样儿“撩阴掌”打你。海川并不躲闪,左脚蹬住了部位,这假人左臂“唰”的往海川的面门砸下来了,海川就用右手迎着它的右胳膊外皮这么一穿,你往下砸,我往上支,跟着右手腕“叭”一叼它,叼住这假人的假二棒子,往回里顺手牵羊这么一拉,伸左手平推,这手功夫在他的掌法里头叫“麒麟吐书”。只见海川的左手掌对准假人的胃脘一击,掌挂一团风,“嘭!”一声就打上了。再看这铜帽儿一动,里头这盘弦哗啦啦就散了。假人就势往后一仰身,“扑通”躺下了。它脚后跟有个窟窿,有一撮子弦,其中粗弦就由上百根细弦拧着成的。喝!这个东西真不简单。 海川就势这么一撤步,掉过脸来往里走。 海川站在门里头,看了看别处没什么了,手一招:“两位哥哥跟大傢伙儿请进来吧。”这些人随着二老侠上台阶,可就进了头道门。现在,跟白天来可不一样了,因为这第二道门一边有一个角门,从正南方说叫东西角门。 这两个角门白天来的时候是关着的,这会儿完全都开了。在东角门里有一个人,这个人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弓蹬步的架式,左脚虚着,在前边这么一绷,右脚实着,腿往下矬一点儿,这么一弓,右手攥着一口压把厚背雁翎刀,刀刃沖外,刀尖冲下,反着左手的腕子,手心这方面是冲着外,手背冲着里,倒提着这口刀。左手是掌,一搭右手的手腕,就这么一个姿式,也不是夜战八方藏刀式,也不是捋背塌腰,也不是金刀切叶,就是倒提刀这么一个站式。老侠侯振远看完了,当然知道这门武术是什么门户的,可是他不言语。大傢伙儿再看这西角门里,也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蓝,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站在那儿左脚微然往前一点儿叫丁字步,掌里合着一条蜡桿枪,既不往后坐也不往前倾,一尺多长的枪头子,鸭子嘴式,犀牛尾的红缨,锃明瓦亮。海川看完后问:“老哥哥,您看这是哪一门儿的枪?” 第174页 老侠侯振远真不乐意,心想:弟兄呀,你怎么老问呢?我跟于老哥哥都是人间的侠客,一名二声,武艺当然精通啦!话虽如此,可武术这个东西还是要练到老,学到老,只有盖棺才能定论,我们要说不上来,不就栽给你了吗? 不用说马彪拿这达摩堂考我们哥儿俩,你就把我们哥儿俩给考了!可是侯振远又怎么能直唿直令他说自己的兄弟呢?便道:“嘿嘿,贤弟呀,这个枪的名目我倒是听前辈们提过,在于老哥哥面前我妄谈两句。这门武艺出在南宋年间,有一位大官长、大元帅,这个人就是开府仪同三司、武昌开国公兵马大元帅、姓岳名飞字鹏举。岳飞岳老元帅幼年之间拜陕西周侗为师,受周老先生的真传实授,周老先生他就受达摩尊者的亲传呀。他的枪法纯粹是运用气功,不然的话,怎么能够在牛头山战败金兀朮百万雄兵、千员战将哪?这套枪法叫八卦绵丝枪,俗名又叫梨花枪。可就不知道对不对,愚兄妄谈哪,哈哈哈。”边笑边看着海川。海川明白了,老哥哥的话里多少带着点锋芒了,知道是自己把话说失口了,不由得脸一红说道:“啊,哥哥,您既然说这趟枪是八卦绵丝枪,那么就一定是八卦绵丝枪了,可不知道谁破这门枪法呢?” 老侠于成从旁边捶着后腰过来了:“唉,这两天哪有点儿招风,腰还疼上来了。嘿嘿!可是既然到这儿了,也不能说了不算。这回你们哥儿俩给我看着点儿,我来对付对付这八卦绵丝枪。不过咱们可把话说在头里,我要把这枪对付了,东角门儿这刀我可就不管了。”侯振远点头:“老哥哥,好吧。不过您先等一等。”“嗯,怎么着?咱们不就这一晚上的工夫吗?”“不,您看,后面有很多使枪的,像腾身步月李士钧,还有金眼鹰孙亮,也请他们试试,让到是礼。您说对不对?”“对。”其实呀,您看人家李英是家传的三十六把子绝命神枪,那是没错的,人家不外传,可以说天下无敌。老侠侯振远刚才那么一论枪,别人不说,李英这个年轻人就有点不服气。他心说:要说使枪,那还得让我们爷们儿过去,侯老侠为什么把这假人的枪说得这么厉害呀?要不我自己试试。这个时候海川有点看出来了,李英迈步往前来,他一抱拳:“童侠客爷、于老侠客、侯老侠客,在下我听侯老侠客爷这么一论枪,我想起来了,先父当年传给我李英三十六把子绝命枪时就跟我提过,咱们家的枪法可以说是武林绝艺,天下无二,尽管这么说,没有碰上过真正的对手,也搭着我李英出世很晚。这么办吧,今天我对付对付这条枪,老侠客爷,晚生抢先一步,如果晚生我把它战胜了,您老人家就能省些力气。如果对付不了,再请老人家您来。”“哈哈,李士钧,你是看我年岁大呀。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傢伙儿就看看你这三十六把绝命枪。你是神枪向西来李跃李光辉亲传的功夫,我们大傢伙儿也开开眼。” 李英从孙亮的手里把枪接过来了,遛遛达达地转到三侠的前头,回过身来两只手一合,抱着枪,深深地作了个揖:“三位侠客爷和众位师兄师弟们,给我瞧着点啊。”这样,李士钧转过身来,往前一长腰,就来到西角门里,双手一合枪往前一探把,脚尖儿一点木板地,木板地儿一发软,千斤砣一动,木头人跟着就动了,他“唰”的一枪,枪走一条线,这手功夫叫“仙人指路”,直奔假人的胸前。当枪尖儿快扎上了,假人的左脚就动了,往前这么一滑步儿,踏中宫从正面左脚往前滑,跟着把身体这么一斜,胸腔一贴,这假人横过来了,勐的双臂一抖,一颤枪“啪”的一下,正砸在李士钧的枪桿上。“噹啷啷”枪就脱手而飞了。这假人的枪招儿太快了,就势往前这么一搡,“唰!” 直奔李士钧哽嗓咽喉就扎过来了!当李士钧发觉的时候,枪尖距离他的嗓轴子也差不了一寸了,李士钧躲不开了,可方寸不乱。他的机灵劲上来了,勐的往后一仰身,枪往前扎,他往后退,这就给李士钧多少腾了一点儿功夫,“扑通”,仰面朝天就摔到木板地儿上了。幸亏这种木板有颤劲儿,不然李士钧这下虽然不被这假人的枪给扎死,也得摔个脑震盪!好悬哪!三侠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李士钧两只脚跟一蹬木板地儿,两只手一撑腰一提气,他从地上蹭的一下蹿起来,这手功夫叫“蛇行纵跃”,在长虫身上练出来的武艺。这假人也迴转原位了。再看李士钧,哎呀,吓得面色焦黄,二目发直。 顺着额角嘀嘀嗒嗒往下冒汗珠。“哎呀!”海川可喊了一嗓子:“李士钧快请过来吧!你看,多危险哪,你还是多瞧一瞧吧。”“谢谢童侠客爷,晚生真没想到这个假人的枪法这么厉害。”“是啊,来吧,看我的吧。”老侠侯振远一摆手:“贤弟呀,破这八卦绵丝枪也不须贤弟劳神前往了。让给愚兄我吧。”“哥哥,那您多留神。”老侠侯振远把宝剑从腰里就摘下来了,把剑往前这么一递,夏九龄把剑鞘攥住。老侠一顶崩簧,金磕金的声音,龙吟虎啸,嚓楞楞……,龙渊古剑拉将出来,一道寒光“唰”的一下冷气袭人。 老侠右手一控剑,左手一拢颔下的银髯,蚕眉倒立,虎目圆睁。虽然说对着假人,也得拿着狸猫当虎看哪!老人家回过头来沖于爷点了点头:“哥哥,您给我看着点儿吧!”于老侠点头:“能者多劳,兄弟,这下瞧你的啦。” 第175页 老侠客脚尖儿一点木板地,轻身提气一长腰,哧的一下就纵到了角门里,可脚尖一点地没站稳,木头人就一抖大枪,对着老侠扎前胸挂两肋,老侠侯振远一看这枪奔自己来了,并不躲闪,脚头儿一点地,丹田一提气,“噌!” 旱地拔葱起来五尺,在半空中悬着呢。这假人的枪就不往前走了,它扎谁去呀?它往回抽枪一撤步,老侠侯振远“唰”的从半空中往前一趋,脚不落地宝剑先到,正扎在假人的哽嗓咽喉上,轻轻一点,“嘭!”点上铜帽,盘弦一散,唏哩哗啦。假人往后一仰“咕咚”躺下,脚后跟露出弦来,老侠侯振远这才脚踏实地。“哈哈,看来这八卦绵丝枪也没什么了不起呀,海川、于老哥哥看见没有?青龙剑巧破绵丝枪。”老侠于成在旁边这乐呀:“哈哈哈,侯大弟,你这剑法太高了,当你脚尖儿点地纵起来的时候,这假人回去了。 哈哈,看来你这招儿只能赢假人呀!“老侠侯振远一捋鬍子,哈哈大笑:”哥哥说得对,咱们就是蒙假人的能为。“说完了以后,猫腰把李英丢下的枪拾起来,然后慢慢走到大傢伙儿跟前,先把枪交给孙亮,孙亮直道谢:”谢谢您哪!“然后老人家把宝剑还鞘递给夏九龄。九龄心说:我就知道我有差事,来了我就是剑童嘛。 老人家于成冲着海川、侯振远一抱拳:“得啦,这回该瞧哥哥我的了,我不能净说不练,咱们大傢伙儿到东角门,这使刀的归我。”大家可全奔东角门来了。来到切近,海川一拦:“哥哥,这样吧,咱们哪,谁认识哪门武术,谁就主动要求去破,不再让的了。这门刀法叫钓鱼刀,它的名字叫八卦转盘刀。老哥哥既然我认识,就由小弟我来破吧。”“兄弟,你这是疼爱我呀!看着哥哥我年纪大了,那么我就谢谢啦,我给你看着点儿。”“谢谢哥哥,侯老哥哥也给我瞧着点儿。”老人家侯振远点了点头。海川一伸手:“李士钧,把你的厚背雁翎刀借给我使一使。”李士钧摘下刀来往前一递把儿,海川伸手把刀抽出来。侯老侠关切地说:“兄弟,你可多加小心。”海川点了点头,攥着刀转过身来,脚尖儿一点地,长腰奔了角门。海川没使过刀,大傢伙儿都想看看,认为很新鲜。其实海川不但钺法好,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都好。因为这有个基本功的问题,如果你自己的功底儿扎实,你拿起什么来都一样。 大傢伙儿看着海川迈步往前走,垫步拧腰,可就来到了这个木人儿的切近。假人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海川往前一抢身,脚踏中宫,也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往下一拿桩,体重后移,把刀沖前这么一推,一副“钓鱼刀”的架式。左脚尖微然一用力,木板地儿稍微一软,走线砣一动,假人可也就跟着动了,再看这假人右手反腕,右步一跨,反身子一斜,“顺风摇旗”,右手的刀对准海川脖子就砍下来了。海川没动地方,一伸左手,微然这么一甩脸,拿左手照着假人的手背上“啪”,给了一掌,这叫“噼刀”。假人也很灵啊,它也往回撤步,坠肘沉肩往回撤刀,海川的刀也就到了,直奔这假人的脖子砍来。假人的左手起来一扇海川的右手手臂,海川也用噼刀,“啪、啪、啪!”就是三招哇。老侠于成点了点头,心说:自从爷儿几个来到达摩堂以后,假人高手、昆虫走兽,好像打起来都不费劲。老侠于成明白,因为哥儿仨的本领是超人的,这样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好像玩玩笑笑着就把假人赢了,实际上这也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唿吸之间是生死。 第二十三回 破机关智勇数三侠 达摩堂地道走四寇 上回书说到:三侠打赌斗智,大破达摩堂,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会战持刀的假人。假人很厉害,三刀噼过去,这假人往回一撤右步,拿左手的胳膊支着,左手可不是掌,拢成了钩子,钩子往下一耷拉,右手的刀背就搁在自己左臂的里边了。假人往回一转身,“唰”的一下,这是“扫堂刀”。海川也明白:如果我脚尖儿一点地,可以蹦起来,假人就回去了。因为老哥哥侯振远刚才赢那个枪就是那么赢的。海川又一想:我别那样办了。海川大踏步往左这么一滑,拿这右手的刀,顺着它的刀来了,就这么一支它的腕子,让假人的“扫堂刀”起来,拿刀尖儿一挑它,顺自己的头顶过去,捧刀就扎,正扎在假人右臂的下肋窝上。刚好又碰上里头一个铜帽,“嘭!”这盘弦一散,假人“咕咚”就躺下了。海川看了看假人不动了,这才撤步抽身出来,由东角门来到外头。“老哥哥,你们哥儿俩看我这刀法怎么样啊?”“哈哈哈。”于爷一笑:“兄弟,好!哥哥我贊成。”把刀交给李士钧以后,大傢伙儿来到这二道门儿的正门,这么一看哪,门里头迎面站着五个猴儿,门上头写的是“甲乙”两个字。这甲乙木,木能生火,也是相生的意思。这五个猴儿可跟真人的个头儿差不离,迎面是三个,在这三个前头一边一个,好像是圈了一个圈儿。您可别看是假的,跟真猴儿一样,玻璃眼珠儿叫灯光这么一照,“唰唰”地冒亮。这猴爪子可跟假人的做法不一样啊,不是两只爪子都带弦,只有一只爪子带弦,这东西可厉害,爪子上都是纯钢打制的钢钩哇! 第176页 海川他们爷儿几个来到了角门外,他看看这老哥儿俩:“哈哈,老哥哥,您看,这一共是五个猴儿。”于爷点头:“不错!海川,是五个猴哇。”“二位兄长,看来打这五个猴儿,可得费点手续。”于爷说:“兄弟,你说得一点都不假。这么办吧,问问这些孩子们,谁有胆子过去,跟这五个猴儿会一会?”老侠侯振远明白,我和我的二弟,苍首白猿侯杰侯敬山,练的是螳螂手跟猴儿拳,这五个猴儿分明是猴儿拳,但是五个猴儿在一块儿,别说它不是按武术做的,就是五个真猴儿,要围住你也够呛呀。老侠侯振远一抹头儿:“你们大傢伙儿听见了没有,你于师伯提了,你们谁敢过去跟这五个猴儿动动手?验证验证自己平生所学。”刚说到这儿,旁边有人念佛,“弥陀佛,师大爷,侄男愿往。”老侠侯振远一看哪,是坏事包张旺。一脸的滋泥,二指宽的皮条勒着个月牙儿金箍,黄头髮披散在肩头以上,穿着青僧袍,上头油渍满服,繫着绒绳,别着三棱峨嵋刺,青中衣薄底青僧鞋,这个人的外号儿叫坏事包,其坏无比。老侠明白:这孩子久经大敌呀,他这么精明的主儿,为什么要讨令去跟这五个猴儿试试,就不怕吃亏吗?“张旺,你愿意跟这五个猴儿试试吗?”“是!侄男愿意试试。”“好吧,你可多加小心哪。”“请伯父您放心。”张旺是这么想的:我们爷们儿是练猴儿拳的,就我们山东的螳螂手、猴儿拳,南七北六十三省,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得有这么一号,我张旺跟着师父、二爷侯杰也练了这么多年了,我跟真人动手还没吃过多大的亏,那么跟这假猴儿,我还不至于吃亏吧?我要一个一个都给它们打趴下,这不也是人前显耀吗?张旺也是憋着露脸来的。 坏事包张旺把自己的僧袍整理整理,来到正当中这二道门,顺着台阶一长腰就上去了。飞身过来往这五个猴儿的当中这么一站,他用左手并食中二指,来了个“金龙吐须”,把后排当中这个猴儿的眼睛“唰”就抠下来了。 这张旺很厉害,您还记得打杭州擂吗?他把人家眼珠子抠出来了,等张旺这手“金龙吐须”点下来,这假猴儿不躲,而是勐然间往后这么一抑,就好像人们练功的这个铁板桥,左爪扎根,它底下带着弦哪,离不开地。但是它的右爪子没弦,这猴儿勐的往后这么一仰,上盘是躲张旺的这只手,实际上它这右腿捲起来了,照着坏事包张旺的肚子“噌”就一蹬,因为这猴儿爪子都是钢钩儿的,风声快呀,要蹬到肚子上“唰”这一下,就给开膛了!张旺知道不好,他往后倒腰要走,却来不及了,左右俩猴儿“唰”的一下转过来,对准张旺的脖梗子、脑瓜顶儿、后腰,合算是八只前爪一下就蜂拥而上。这下张旺的乐儿可大啦!你要往后躲,八只猴儿爪子上来了,叼到你哪儿都是钢钩,十分厉害;你要不躲,当中面前的这猴儿,一爪子能把自己给蹬死,万般无奈,自己缩颈藏头往后一仰,“嘁哩咔嚓”,这八个爪子可全叼在张旺的身上了。“嚓”的一爪子下去就是几道血槽儿,血下来了,张旺要了命了。他还有头髮哪,哎哟,把张旺的头髮给生薅啦!孔秀高声喝喊:“混帐东西,你不会趴下吗?你往外爬呀。”张旺一想,对呀!宁可叫这八只猴儿爪子把自己挠了,也不能让对面儿这猴爪子把自己叼死!他狠了命的往下一俯,慢慢地爬出来了。这五个猴又退回原位。 坏事包张旺慢慢往处爬,老人家侯振远面沉似水,在这儿看着。一会儿张旺爬出来了,可不是样儿啦,僧袍都一条一条的了。疼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浑身哆嗦:“哎哟,师大爷、师叔,众位师兄师弟们,我说这猴儿怎么这么厉害呀!我真没想到。”侯老侠哼了一声:“可恶的东西,平常日子练功,总认为自己成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自己背地里练拳不能好好的下苦功夫,到了时候,你看你狼狈不狼狈?”“师大爷,我真够狼狈的!”“唔呀,你过来吧。”您别看孔秀这人,他嘴不好,心肠儿特别软。 “来来来,师哥,我搀着你,你到这旮里来,我给你上一点药。混帐东西,你为什么要逞能呢?你也很机灵嘛,我也很机灵,我挨了打了嘛,你叫猴儿给挠了。”“弥陀佛,我哪知道这么厉害呀,我认为我是学猴儿拳的,怎么着我也对付得了,没想到我真对付不了!”“哎呀,混帐东西,挠得可够呛!” “挠得够呛?你看看我这头髮,都薅一半儿去啦。叫人一瞧,我五十多岁都脱头髮了。”“唔呀,你可好嘛,掉了不少的头髮,还不如剃光了,成为光头和尚嘛。”孔秀把他的头髮给捋顺了,把他的破僧袍扒下来,拿出一个小药瓶儿,在冒血的地方给上了点儿药。人家练武的都有上好的金创药,几天掉疮疤,就不要紧了。坏事包张旺说:“你把我的衣服都脱了,我不能光着嵴樑呀。”“好啦,我给你一件大褂。”孔秀把小包袱打开了,拿出一件蓝大褂儿来。张旺心说:多新鲜那,我出家的和尚穿大褂儿?唉!这也没法子啊。“唔呀,你先凑合穿上一点,完了事回去再说吧。”坏事包张旺把大褂穿上了,把绒绳系好,三棱峨嵋刺也别好了,可就是身上疼痛难忍。 第177页 哥俩儿回身过来一瞧,老爷儿几位在这儿正研究呢,看来这个猴儿是很厉害呀,“海川哪,你和你振远哥哥都受累了,这么办吧,把这几个猴儿就交给哥哥我。”老侠于成说完了可就要迈步往前走。海川一摆手:“老哥哥,这种小巧的玩艺儿我看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老哥哥这么大年纪,您先休息休息让我来”“你看,你又心疼我。好!既然如此,我跟振远给你观敌料阵儿,看你打这五个猴儿。”孔秀这时候过来了,孔秀心说:这个老头子,净用嘴支着啊!他不愿意动手啊,看来他老了,他的本领不成了。不但孔秀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有一些个小弟兄心里头也对于爷有点儿不满意。管你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真正的动手你总是老奸巨滑,净让别人冲锋陷阵,你却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 这时候海川收拾一下可就到了台阶下了,勐的,海川脚尖一点地,长腰一纵,“噌”的一下从二道门外蹦起来进到二道门里,然后海川轻飘飘地落到这五个猴儿当中。海川脚尖儿一点木板地,木板地动了,海川调过脸来,两只手这么一抱前胸,往下微然一蹲身,丁字步站在那里。明知道刚才张旺叫这五个猴儿给挠了,可海川还是脸沖外站在中间。老侠于成一捋颔下的银髯,纵蚕眉睁虎目,大傢伙儿都为海川捏着一把汗!果然,这个猴儿就势往后一仰,前爪子起来,照着海川的后腰眼儿就蹬下来了。如果这一爪子蹬上,尽管海川不至于丧命,衣裳也得破了,得照样给蹬上几道血槽哇!海川脸冲着前,往后一蹲身,双手一抱,后头这猴儿的爪子起来了,海川就势儿往下这么一矮身,左脚扎根,右脚起来往后蹬,正蹬在这猴儿的裆里头。“啪嚓” 一脚,把猴儿就给蹬翻了。只见前头这俩猴儿,“唰”一转身,“乌龙探爪” 奔海川的面门就打,左右两个猴儿也是一样,跟对付张旺那样,也对着海川的肩头、脑袋就抓来了。海川这右脚一个“倒踢紫金冠”,把后头这猴儿给踹躺下了,这时盘底下的弦就散了,海川就势一长身,一反臂,这手功夫叫“双蹦拳”。“啪嚓”!两只胳膊全发出去了,正把左右两个猴儿给打躺下了。海川又抬右脚,奔自己右前方的这个猴儿,一点它的肚子,“啪”!这猴儿往后一抑,海川右脚回来,奔右前方,立左手,一穿左前方这个猴儿的胳膊,伸左手一掠它,右手对准这个猴儿的太阳穴“啪”就一砸,把左前方这个猴儿,也给打躺下了,转眼之间,五个猴儿全完了。海川站在这儿,哈哈一笑:“老哥哥,您看怎么样啊?”“哈哈哈,海川哪,好哇!反臂打五猴,兄弟,你辈辈封侯。”侯振远一听这个气,怎么还带唱喜歌的?嘿!这老头,真有点意思。 老少群雄随着海川一招手,大傢伙儿完全都进了二道门,来到二道门里,抬头这么一看,三道门的东西角门也都开着。东角门扉有一个昆虫,是个大螳螂,四尺多高,三棱的细脖,三尖儿的脑袋,两条长须,它这前爪是两把大镰刀,就跟那铡刀一样啊,足有一寸五宽,锋利无比。这螳螂斜楞着脖子,两把镰刀都张着,底下两条腿儿一前一后,绿色翅膀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老侠侯振远一瞧哇,这个东西就是螳螂手哇!螳螂,也编在武术之内,因为螳螂两个前爪锋利异常,这种昆虫,虽然说不怎么兇狠,可有一样,它专门的降蛇,只要蛇碰上它,别看它小,斗来斗去,也得把这蛇的两只眼睛给弄瞎了。老侠侯振远是山东人哪,直到今天,人家山东有螳螂手,多少代了。 老侠侯振远练的就是螳螂手啊。侯家弟兄练的是三十六手螳螂步,三十六手螳螂式,这个东西专破蛇行掌。 大傢伙儿再看西角门,这里原来是一只勐虎。嘿!尤其是晚上被灯光一照,这老虎跟真的一样。这只虎坐着,屁股挨着地,两只前爪在前头支着,微然有点趴伏,虎头沖前,眼睛是琉璃泡儿的,张着血盆大口,连牙都是纯钢打制的。有民谣为证:“头圆耳小尾巴摇,浑身上下织锦毛,爪似钢钩牙似刀,二目如灯光华耀。樵夫着急心发跳,行人一见也发毛,常在深山抖雄威,万兽之中它最高。”这就是说老虎十分厉害。虎有三绝呀,轩辕皇帝把老虎身上的本领,运用到人的身上,就有了虎的绝招儿。老虎发现猎物的时候,它勐的往后这么一坐腰,就趴伏在地下,伸直两只前爪,后腿弯下来,屁股挨地,这叫引刃待发呀。老虎勐的一施展爆发力,“噌”的一下就蹿到猎物的跟前,让你防不胜防,跑不能跑。这手功夫练到人身上就是“虎扑子”,八卦掌里就有虎扑子。如果你躲过虎扑了,老虎就用自己的后胯,照着猎物“啪”这么一撞,这手功夫练到武术上,叫“胯打”,肩肘腕胯膝嘛,这胯骨轴儿也是武艺。这胯打你也躲过去了,老虎最后还有一招,就拿这大长尾巴扫你,这叫“扫堂腿。” 老侠客于成看完老虎,跟侯振远商量:“兄弟,海川忙乎了半天,这回不能让他再去迎战了。兄弟,西边是老虎,东边是个大螳螂,尽你挑吧,你挑剩下归哥哥我。”老侠侯振远琢磨半天了,自己闭户精研六十年的螳螂手敢说艺压武林哪!我要拿这螳螂试试。如果我的招数不敌这螳螂,那我还得投名师访高友,勤学苦练。“老哥哥,这么办吧,我试试这大螳螂。”“啊,好!那么你要试螳螂,哥哥我就得餵老虎了。”大傢伙儿一听,您这是餵老虎?可惜是个假的,老虎不吃。“好吧,海川兄弟,你歇会儿,这回瞧哥哥我卖卖老。”于老侠说着话,把长衫的底摆一撩,往绒绳上一掖,把鬍子撮起来往二钮底下一揣,小辫挽了个鬏儿,哎!来劲儿了。蹬了蹬自己寸底福字履鞋的后跟,于老侠晃晃悠悠,脚步踉跄,可就过来了。来到西角门里,冲着老虎这么一亮相,拿左手的二拇手指,一指老虎,再一指自己的鼻子尖,这意思是你吃我不吃啊?我身上可没肉哇!你要不怕我这骨头扎了你的上牙膛,你就吃。老侠于成丹田一提气,福字履鞋底一点地,一长腰,好轻的身法。一熘轻烟似的蹦起来,轻飘飘往下一落,就是老虎的前头,骑马蹲裆式一站,这老虎千斤砣动了。一走弦,老虎就往后一坐,“唰”!出去有五尺,勐的再往前一蹿,一个“虎扑子”式就奔于老侠的面门来了。老人家脚跟蹬地,一个“金鱼穿波”,随着老虎的前扑,往后纵身,大约出去五尺,老侠落地,这虎正趴在老侠面前,老侠就势一伸左手,照着老虎的脑瓜皮上一抓,这地方是个王字呀,是老虎的致命处。老侠伸左手轻舒铁掌,老虎扑上来,迎着老虎的顶梁“啪”的一把抓住,往下这么一摁,老虎可就下来了。老人家的右手搁在嘴边儿,照着老虎的王字上“啪”就是一掌,正好拍在老虎王字底下的铜帽上,里头这盘弦可就都散开了,老虎不动了。老侠大笑:“你还有能耐吗?你吃我试试?嘿嘿!你也没这胆子。”老侠说着闲话,转身形出来了,拍着自己的后嵴樑:“哎呀,我腰都疼了,刚才跟你们爷儿几个说了,我有点受风。人老猫腰把头低,树老焦梢叶儿稀。人老了,不中用了。 第178页 我这腰疼得厉害,这回可把我给累坏了。海川、振远哪,以后再出现多少门武术,我也干不了啦。“孔秀心说:这个老头子老奸巨滑,就想占便宜呀。 海川一抱拳:“哥哥,你老人家要累了,您就看着点儿吧。”为什么海川说这话,海川想:哥哥的年纪太大了,几十年前西方侠于成在江湖路是大有名焉,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人有个老哇,看到今天的老侠也就想到自己到人家这个岁数,也是一样。想到这儿,海川对侯老侠说:“侯老哥哥,让于老哥哥休息一会儿,您现在跟这螳螂试试吧。”“嘿嘿,好!我跟这螳螂试一试。” 老侠侯振远迈步往前走,直奔东角门进来,就扑奔了这只大螳螂。螳螂是假的,但是它动作可跟真的一样,你来了它就好像看见你一样。老人家右脚尖儿“啪”一点木板地,千斤砣一走,这个螳螂左边前爪的镰刀,“唰” 的一斜,整个身体就转过来了。右爪一抬,照老侠侯振远的脖子上就这么一搂,这一下真要是搂上,就跟那小铡刀一样,“啪”这么一铰,老侠侯振远的脖子就得抓下来。但是老人家的身份儿在那呢,你是螳螂手,我也一样啊。 老侠侯振远,就势往下一坐腰,这具螳螂的爪子就在老侠的脑瓜顶儿搂空了。 老侠伸左手一穿它,右手跟着往前这么一撞劲,直奔这螳螂的胸窝儿,就这么一斜身,一膀子就把这螳螂给撞出去了,只听“叭嚓”一声,螳螂应声倒下。老侠侯振远往后一撤步,心说:不错,这是螳螂手,但是,它的螳螂手还差点儿啊!哈哈……老侠一乐,可就回来了:“于老哥哥,海川兄弟,哥哥幸不辱命,我把这大螳螂给打趴下了。”西方侠于爷说了一句开心的话:“嗨,它能不趴下吗?它是假螳螂,你是真螳螂。你的螳螂练了六十多年了,它一年才活一回呀。”大傢伙儿一笑,来到正当中的三道门口。 三道门当然是黑门了,额匾上也有两个字,是“壬癸”,也就是水能生木、三道门生着这二道门。等来到门口往里一看,嚯!这里边是一个大狮子。 狮子这种东西,也在武术之内。海川这八卦掌里就有好多狮子掌,狮子滚球、狮子抱球、狮子踢球,全属于是狮子身上的招儿。狮子是勐兽,非常的厉害! 现在这个狮子就在门里头站着呢。等大傢伙儿到了跟前,于老侠道:“哎呀,我缓过点劲来了。海川,我再跟这狮子比划比划。”“老哥哥,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刚才打老虎就可以了。”“是啊,我一百零一还能打虎。可惜是个假老虎啊,真虎恐怕打不了。”“老哥哥,你们老哥儿俩给我瞧着点儿,我来对付对付这狮子吧。”海川明白,自己所练的跟这狮子所会的,可能是一门功夫。这样,海川一抱拳立即转身形,一长腰进了三道门,来到这狮子切近。海川的脚尖够上部位了,千斤砣叭哒一走,再瞧这狮子“唰”这么一长,前爪就抬起来了,双爪往前一扑,照着海川的身上就按,这叫“双撞掌”。 海川明白,如果自己闪身一躲再还招,当然也能赢它,可是自己不愿意毁这狮子。海川就势一长身,用自己的双掌迎上这狮子的双爪,“啪”的一下就合上了,海川紧攥不撒手,就跟着这狮子转上了。狮子上左步,海川退右步;狮子退右步,海川上左步。狮子的前爪随着海川的双掌来回地摆动,“唰、唰、唰”,一共转了八下,这狮子不动了,海川轻轻的往下一放,狮子就趴在那儿,弦没了。海川点了点头,罢了,看起来当初研究这个东西的确实是高人。海川出来了:“哥哥们,请进来吧,这狮子不会伤人了。”于老侠纳闷:“海川,你怎么没跟狮子动手,倒跟它跳上舞了?”“我不愿意毁这个狮子。哈哈!哥哥们,请进来吧。” 大傢伙儿全都进了三道门,抬头这么一看,眼前头出现了正门和东西角门。再瞧这东角门,立着一只大仙鹤,白鹤亮翅,一人多高,跟真鹤一个样。 同时再看西角门,西角门里是一个大马猴,也是一人多高,蓝面金睛张着嘴,露着一嘴的白牙,遍体的红猴儿毛,前后爪子都非常的锋利,跟钢钩一个样。 于老侠面对着海川道:“兄弟,你受累了,这回可没你什么事儿了,这两个门儿归我跟振远了。振远,你瞧,这边是一只大仙鹤,那边是一个大马猴,你对付哪个?你挑吧。”侯振远道:“老哥哥,还是您挑吧。”老侠于成明白,这不是什么大马猴,这就是神猿哪!我于成于洞海一世成名,十八趟通臂掌,二十四式行拳,这分明是通臂掌呀!练通臂掌的一共有四家,并称鹿猕掌、封迷掌、铜臂掌和神猿掌,这是四家通臂,但是铜臂掌可跟那三家大不一样,老侠于成一世精通铜臂掌啊!得啦,我今天跟这大马猴试试吧!“哈哈,咱俩人这就分开,你奔仙鹤,我跟这大马猴干干了。”说着话,侯振远收拾一下就要奔这大仙鹤。海川伸手一拦:“哥哥,您要打这仙鹤?您歇会儿,兄弟我来吧。”海川琢磨着这是用仙鹤来代替喜鹊,喜鹊术是一套精华武术,当年海川跟尚道明、何道源二位仙长学艺的时候就是通过喜鹊打架,闭户精研三年,编出了八卦绵丝盘龙掌。研究好了以后,尚道明和何道源到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面见老观主,自己的恩师太极八卦庶士老仙长三爷张鸿钧。老仙长让俩人练来瞧瞧,结果哥儿俩这么一练,老仙长说:“很好。” 第179页 这样,就派人下山请来自己的四徒弟、秋田的师父、知机子谷道远,大徒弟庄道勤庄老仙长。爷儿五个根据尚道明、何道源所研究的这趟掌法,又充实、丰富、改进了一些,研究出八八六十四式八卦盘龙掌,还有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掌。看来这趟掌法很完整了,老仙长张鸿钧才说道:“这趟掌法是道明、道源他们哥儿俩发明的,将来由他们俩人传授弟子,谷道远、庄道勤哥儿俩也会,但是不准把这掌法传给你们门下的徒弟。”这样尚道明、何道源才传给童海川。八卦不但是一门武术,同时也是一门很高深的艺术。比方说凹腹吸胸,空胸紧背的招数,就是要求练掌法的人,两只胳膊往前这么一伸,前胸往后这么一跟,后嵴背能贴上。三月三北京城亮镖会,梅花圈上童海川掌震野飞龙,用的就是这一手。掌不离肋、肘不离胸,就好像这喜鹊的两个翅膀,上下翻腾,两只脚踢膝而行,就跟喜鹊迈步一样。按卦上说,童林站的这个架子,两脚并齐取自然直立,名为“无极”。身形往下一矮变为有极,两手一抱向上一穿,就成了太极。掌不离肋,肘不离胸,这就是干三连。腿往前一迈步,脚底下成了坤六断,凹腹吸胸这就是离中虚、坎中满。左右的掌架,怀抱双掌如抱球似的,这就是震仰盂。头顶一用力,气贯顶梁,这就是艮覆盌两只手一上一下就是兑上缺。一迈步脚分前后就是巽下断。以心为中,暗合九宫,又以肝胆脾肺肾合成五行八卦,这就是先天的六卦。先天的六卦和后天的八卦合起来以后,按三才的用法,脑袋、前胸跟肚子才能混元一气。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八气,人有八节;万物发源以首为主,这才是天地间练神还虚的第一绝艺!真要完全学成了,可惜呀,哪个人也练不到这么全的一套从“无”到“虚”的武术拳脚。 海川明白,这个仙鹤就是形拳,他怕哥哥侯振远不懂这门武术吃了亏,老侠侯振远也不争夺。“好,兄弟,那么你就多代劳吧。”于老侠可不乐意啦:“啊,是亲三分向呀,哈哈,你替你哥哥,那么就瞧瞧你的。”海川一笑,可就奔角门来了,飞身形越过了角门,一直往前走,越走越近了,海川觉着木板地微然一软,只听见地下“嘎吱吱”一响,知道点上弦了。再看这个仙鹤,左边的翅膀就扑楞开了,“哗”的这么一带,用翅尖子照着海川的面门就戳,这要练到人的掌上,就叫“戳掌”。海川就势往下一矮身,叉右步一斜身,伸左手打算抓它的膀根子,没想到这仙鹤“唰”的一滑,右边的膀子又翻过来,照着童海川的胸口,从底往上就一撩。这手功夫海川明白,叫“攒掌”,这东西打不到你的肚子打你胸口,打不着你胸口打你的颈,一招管三式,十分厉害。海川心说:喝,这仙鹤真够可以的!海川双手往前一探,凹腹吸胸,让它撩不着了,然后往上一起,伸右手“海底捞月”,一撩它的膀子,跟着右脚往中宫一插,再伸左手,这手儿叫“麒麟吐书”,正打在这个仙鹤的胸口窝儿上。仙鹤用翅膀打海川的第一下就是海川打仙鹤的这一下。这时,只听“哗啦”一声,触动铜帽,盘弦散开,这仙鹤可就躺下了。 海川往后一撤步,鼻孔之中一省力道:“啊,老哥哥们,我把这仙鹤给打躺下了。”于老侠风趣地说:“是啊,你替你侯哥哥把仙鹤打躺下了,看起来你不替哥哥我了,还得我自己来。”老人家迈步往前走,来到西角门这儿。 抬头一看:“哟喝!我老头子对付对付你这大马猴吧。”左右手合起来挽个五花儿,往回抽身一撤步一斜身,躯前掌后钩子拉了一个“跨虎儿”。旁边可有人小声嘀咕了:“三岁小孩练武功都知道跨虎儿,这老头子这么大的侠客怎么练这个?”老人家拉起跨虎儿将左脚一转上右步,左脚当轴儿叉右步一调脸儿,伸右手“丹凤朝阳”,“唰”的一下,掌挂一团风照着这猿猴的太阳穴打下来了。猿猴一叉步一斜身,躲过老头这一掌,右爪往前一出,来了个“白猿献果”,一托老头儿的下巴颏儿,老头根本不躲,右手回来就奔它这右爪了,拿三个手指头一搭它的腕子,伸左手一托它的二棒子,就这么一变脸,右手往下摁,左手往起托,“嘎叭”!把这神猿的胳臂给撅折了,就势一搡它,盘弦一散,这神猿面朝天躺下了。老侠于成往后一撤步,鼻孔之中一省力自语道:“哈哈哈哈,哎呀,可把我累坏了,看起来呀,甭说耍猴,打个猴儿也不容易呀,还闪了我的腰了。”唠唠叨叨着由打西角门出来了。大傢伙儿都在这儿看着。海川说:“老哥哥,您的功夫真不错。”“夸奖夸奖。”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上头这块匾,写得是“庚辛”二字。那么就是说,金能生水,这门生着第三道门。大傢伙儿一看这门儿里头站着一个人,穿的是一身蓝。蓝色绢帕缠头,不过他这架式可很特别,他的两只手圈着往前伸,一个靠上,一个靠下,左脚的脚尖起来在前,右脚踏着地,两只手的手心完全都冲下,这是“阴手”,假人站在这儿纹丝不动。老侠于成一瞧就知道,这门功夫叫“太极十三式”,他站的架式可就胜着对方呢。往上盘说,它这上手能护住口和咽喉;往下盘说,它的左手的肘部能护住裆;往中盘说,它的两只手上下唿应,都能护住它的胸前。也就是说,是先取守势,叫防守反击。拳经上说得好:“任凭拳脚来打咱,全仗四两拨千钧。”说的就是它这个架式。老侠于成沖海川点点头:“兄弟,你说这门武术是太极十三式吧?” 第180页 “老哥哥,不错,守中取胜,十分的牢固。”“噢!你说得很对,你说这门应该谁打呀?”“老哥哥,我来吧。”“哈哈哈,你一定行,因为你认识这门武术,打起来就不费劲儿。”海川一抱拳:“两位哥哥,给我看着点儿吧。” 大家在台阶下再看,海川脚尖儿点地,长腰就进门了。这真是见一阵,打一阵,见一门,打一门,见一份,打一份,这样一来把达摩堂的整个儿的转轮法就给打乱了,因为人家达摩堂是弟子操练武术的地方,所有的徒弟往这儿一来,一下就一百多人,分开了几拨儿进这达摩堂,从哪面进来都能打。可按程序你非得打完这九九八十一门武术才能进到达摩堂的中心,但是海川他们爷儿几个来就不这样了,他们进了头道门,就先打角门,不进二道门,它那千斤砣就不走了,两个阵眼给闭住了,这样一来,它就不是转的了,就能直接到达中央戊己土。要不打到第二天中午也打不完。看起来,海川走着时运呢。 海川一进四道门,就发现了五道门,远远地看见达摩圣像。在达摩圣像后头的铁笼子里,影绰绰地发现了四个贼人。这铁笼子上边,大铁罩镀着亮银一反光,底下的所有油捻全点着了,火苗子腾腾着了好高,照如白昼,海川全瞧见了。但是,英雄不敢过急,自己迈步往前来,来到切近,海川脚尖儿一点地,双臂一合,对准假人的面门“童子拜佛”,“唰”就是一掌。这假人身形一斜,用双手一撩童林的右臂,海川的右臂往回一撤,并不用力往下这么一耷拉,假人的两只手就落空了。海川的左手向着自己的右臂底下探过去,捋住假人的胳膊一拧它,底下一抬手,右手的“撩阴掌”就到了,“啪” 的一下,正打在假人的裆里。海川往回一撤身,左脚起来照着假人的胸口窝“啪嚓”又一脚,只见假人往后一仰身,“嘎叭”一响,噗啦啦啦,盘弦散落,假人不动了。海川站稳身形一招手:“哥哥们,你们爷儿几个请进来吧。” 陆陆续续大家都进了四道门。 众位借灯光往五道门看,就是中央戊己土,东西角门里各是一个假人。 东角门这个,是骑马兜裆式,往下这么一蹲,两只手往前伸,圈出一个圈儿来,双掌向下,也是一个“阴手”,目光前视。再看西角门这个,左手掌在先,食指跟大拇指圈出一个圈儿来,立着三个手指头併拢着在前边。右手是拳,右胳膊卷着,放在头顶以上,双目往对面观瞧。老侠侯振远跟于老侠商量,“哥哥您看,这个西角门里是少林派,叫‘翻子拳’,又叫‘青手八翻’,它这个功夫是左掌右拳。可是东边这个,您瞧这门武术,是出在哪一家呀?” 于老侠捋髯微笑道:“这个也出在你们山东,是咱们北方的,这种拳叫‘范家圈’。当初有一位老英雄姓范名叫范洪,江湖人称神掌范洪,范家圈就是当初范老英雄所留下来的。唉,海川已经够累的了,该让他休息休息,咱们哥儿俩上吧。这两个门口你挑,剩下的归哥哥我,好不好?”“老哥哥,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挑东边的吧。”“兄弟,那么哥哥我可就奔西边了。” 老哥儿俩一抱拳分了手,同时进行。 老侠侯振远奔东角门,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进来。右脚“啪”这么一点,再瞧这个假人微然一长身往前一个蹉步,双掌对准老侠侯振远的两肋就戳来了。这手功夫叫“双戳掌”。老人家侯振远大哈腰“金牛拱地”,从假人的掌底下穿过来,左脚扎根踹右脚,伸右手往回一掉脸儿,类似“夜叉探海” 式,正是老侠侯振远的螳螂手。侯老侠往前一赶步,右脚扎根,抬左脚,伸左手抓住这个假人的肩头,右手抓住它的胳臂,“咔”的一下,硬把它这胳膊撅折了!练螳螂手首先得练鹰爪力,这手指头得有功夫,不然的话练不了螳螂手。只见老侠侯振远轻轻地把这假人放在这儿转身出来。再看老侠于成也从西角门出来了,便问:“快呀,老哥哥,您那边也完事啦?”于老侠笑呵呵的答道:“兄弟,完事啦。”说真的,人家二位大侠,游戏三昧,说说笑笑就把这达摩堂的假人给打了,实际上人家是有真功夫啊。就说于老侠打这西角门的假人吧,老侠于成来到切近,脚尖儿一点地,这个假人左手的三个手指头往老侠于成的小腹上一戳,右手拳探臂就打,一招管两式,上下一块儿来!于老侠向左一滑步,伸手一叼它这左手掌的手腕儿,一顶自己的前胸又往前这么一推它,“嘎叭”一下,把这假人就给推躺下了。老侠于成一掉脸儿自语道:“喝!我来了一手小鬼推磨,赢了假人了,我这么大年纪倒成了小鬼啦,哈哈哈。”仰天大笑。 老少群雄再看中央正门里头的圣像,借着灯光一照,庄严肃穆,但与白天有些不同,它右手往后背,倒提自己的禅杖,大月牙子冲上,剷头冲下,左手打着问讯,比真人都雄壮。海川从徒弟手里要过包袱来,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取出来说:“两位哥哥,给我瞧着点儿吧。”老侠侯振远说道:“兄弟呀,你多加点儿小心。”海川答应:“这个不劳二位哥哥嘱咐。”海川怀抱子母鸡爪鸳鸯钺上了台阶,进了中央的正门,掉过脸来把双钺放在门坎内,远远地冲着达摩老祖跪倒了磕头,大拜八拜。老侠侯振远跟西方侠于爷都在角门外头瞧着,小弟兄们不明白呀,怎么师父进去不打这和尚,还要给它行礼?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武林界有一条规矩,凡是练武术的,都不能欺师灭祖哇!南北朝梁武帝的时候,达摩老祖入中原,有这么句话叫“一苇渡江” 第181页 啊,传说达摩老祖是蹬着一片苇叶过的长江。到了嵩山少林寺面壁十年,少林寺才开始兴起武术,达摩成为外家的祖师,那么达摩老祖就是练武术的鼻祖哇!达摩老祖不但被属外家功的少林弟子尊敬,也为其它各门武术家尊敬。 海川虽属武当内家功,但对外家师祖也是十分敬佩的,所以海川才跪倒了磕头。侯振远,于成都是少林弟子,一看人家童林内家师能这么恭维自己的祖师,他们哥儿俩的心里也十分地感动,心说:这个小伙子真受过名人的传授! 海川把钺捡起来道:“两位哥哥给我瞧着点儿,我会斗达摩老祖。”说完脚尖儿一点地,飞身形来到达摩圣像的切近。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大鹏展翅”,一分子母鸡爪鸳鸯钺,左脚尖用力一点,木板一动,“唰”!底下走线动了,这时达摩老祖把铲就顺过来了,跨右步一斜身,坐腕子,奔海川的顶梁就噼。海川上左一滑步,闪身形躲禅杖,脑袋上头禅杖过去了,上右步右手往里推钺,一个“叶底藏花”,对准和尚的右肋下面就扎。和尚叉左步,控剷头一斜身,往外一蹦,攒大月牙子照着海川的嗓轴子就戳。海川往旁边一闪身,摆双钺急架相还,就跟这和尚比划上了。和尚这个铲也是八法神铲,八八六十四式,海川的钺也是八法神钺,八八六十四式。两人的招式一样多,看海川那架式很快能赢,能把这和尚扎躺下,可人家海川不急着赢,而是见招还招、见式打式、随式而走,因势利导,就跟这和尚在门里头转上了。直到假达摩身上的弦全都走净了,和尚回復原位,往那儿一站,铲不动了,海川才一撤步,双钺一控,鼻孔之中一省力,一点首让爷儿几个全进来,把钺交给徒弟包好,然后一抱拳:“两位哥哥,您看,这达摩圣像我们不能给毁了。”“兄弟,你看得起祖师爷,我跟你哥哥侯振远都十分承情感激啊!” “哥哥,看来就算成功了。幸不辱命,把达摩堂破了,随小弟赶奔后面,捉拿韩宝、吴志广。”海川说着话,心里有些发颤,想自己下江南出生入死,到现在总算如愿啦! 没想到等爷儿几个唿啦啦转到铁笼子跟前一瞧,嘿哟!海川身为侠客,按理说不能着急呀,但是也气得三尸神情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哇!“哥哥,您看,即便九寨主以后将四寇交与我弟兄,我姓童的有三寸气在,也不能跟他们善罢甘休!”老侠侯振远也说:“兄弟,即便你跟他完得了,哥哥我跟他也完不了哇。”童林这人的脾气禀性跟侯振远侯老侠大不一样。童海川年轻,脾气有点暴躁,沾火就着。但是侯振远就不然了,十分有涵养,能够唾面自干的人,现在都给气成了这样!原来铁笼里的四个贼人逃跑了,童海川和侯振远嫉恶如仇,最不喜欢不讲信义的人。这个时候西方侠于爷也看见了,这铁笼子没开锁,但是铁板已经撬起来了,影绰绰借着灯光往下看有座地道,顺台阶可以下去。老侠于成心里头可也怒啊!心说:马彪你拿我当说合人啊,你把送殡的埋坟里呀!所有的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海川跟哥哥侯振远四目对视,气哼哼地说:“哥哥,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人生在天地之间,怎么能不讲信用呢?哥哥,您跟兄弟我还没交长,如果有人跟我说一句瞎话,只要让我知道了,我能一辈子不理他!老哥哥,您是说合人,您别往心里去,这件事情就算把您撇开了。侯老哥哥,咱们走吧。”老侠侯振远一跺脚:“哼! 金银乱石岛众家寨主不讲信用,哈哈哈哈!“说到这儿,眉毛就立起来了。 西方侠于爷过来一抱拳:“兄弟,别着急,不是还有哥哥我这个说合人嘛。 这样吧,我们大家先奔前厅,到了前厅以后也许人家把四个贼交出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弟兄就没的说了。“”老哥哥,真是的,冲着您,如果金银乱石岛寨主就能交出四寇,咱们还是一天云雾散。“”海川,好朋友,你成全哥哥,到了时候,他们要不交人,蛮不讲理,兄弟,你们哥儿俩别答茬儿,我老头子跟他们有帐算!“大傢伙儿一瞧老头来气了:”兄弟,瞅我的吧!“ 海川答言:“老哥哥,我们哥儿俩听您的,如果贼人袒护四寇,不用老哥哥您,我和我哥哥侯振远也跟他们完不了。” 李英、孙亮很着急,不敢说什么话,只好随着大傢伙儿从达摩堂出来了,兵刃都归置齐了,一直往前走。走到后寨,想叫后寨的门,恐怕人家不给开,越墙而过,有点儿不太好。于老侠带着大傢伙儿顺着寨墙往西面转,再往南,直转到三道寨门前。就听见大厅前“呛亮亮”锣声响亮,各处的兵丁齐奔大寨而来。大寨以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等于老侠他们来到寨门前,兵丁一拦:“站住!”于老侠跟底下人不犯态度:“众位,多辛苦,还认识我吧? 白天我来了,小老儿家住在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姓于名成表字洞海,游荡江湖有个小小的外号,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这是我的弟男子侄,跟你们寨主打着赌呢,我们是从达摩堂来,让我们进去吧。“兵丁一想:咱们不敢拦阻,再说也拦不住哇!”众位侠客爷您往里请吧。“三侠带众人往里闯,斩九寨主大破金银乱石岛。 第二十四回 失信义九寨主丧命 潜水中于老侠擒贼 第182页 上回书说到:地道逃走四寇,镇东侠和海川都十分震怒,这二位最恨失信之人。于老侠年高有德,老成练达,颇有涵养,带着这些人来到前厅。于老侠仔细观瞧,嗯?不对头哇!金银乱石岛九家寨主全都换好衣服,都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手持利刃,准备厮杀。两旁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呛亮亮亮聚将锣声,响彻云天。九寨主身后站着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腆胸叠肚,吐气扬眉。于老侠一看,“腾”的一下火儿就撞上来了!我们三个人一夜之间破你达摩堂实非容易,真可说费尽三毛七孔之心,九牛二虎之力!说良心话,万一打不开,三侠名誉扫地!像西方侠于成,这一百零一岁的武林前辈怎么出人家金银乱石岛?到现在打开了,贼人却跑到他们身后头去了!不过,老头是说合人,沉得住气。来到切近,一躬到地:“马寨主。”三孔独角蛟马彪一看人家来了,脸儿有点发烧。看来呀,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哪!因为西方侠于爷第一次在船上跟他们九家寨主见面,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场动手就打上了,剑斩了乔玄龄,打走了罗威罗声远,老侠于成战死四鱼后,傻小子于恆于宝元又来了,玉顶白鹤谷瑞一瞧就觉得这事可了不得,本来西方侠于成他们几个人就是勐虎啊,再加上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勐英雄,他们的本事可太大了。他跟大寨主马彪商量:“哥哥,先请他们众位回去,有什么话咱们大家回山商量商量,然后再说。”马彪很听谷瑞的话:“嗯,好吧。”这样,才请三侠他们大傢伙儿回店,派人再找罗威,已经找不到了,马彪的心里很难过,他就这么一个外甥。把乔玄龄他们几个人的尸体完全都葬埋了,船只上的血都擦净了,大家迴转大寨。到船坞下了船,顺着三道寨门一直来到大厅,吃完了饭,哥儿九个坐下商量。“二弟呀,你打发三侠走了,这是怎么个意思呀?”“哎呀,我的哥哥、众位贤弟,西方侠于成、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跟童林他们仨人多大能耐呀,那是跟咱们上一辈的并肩人物,你我弟兄的本领,根本打不过人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寒拘着火了。真的在战船上这样儿打下去咱们得吃亏。您瞧来的这傻小子没有?以前咱总认为在大江之中咱们的水性最好,可谓江中无敌手啊。但这位傻小子多大的水性,谁在水里干得过他呀? 明明咱们要打败仗,不如这个时候说句好话,全师而退。我想了个办法,跟你们哥儿几个商量商量。“大寨主听到这儿,便问:”嗯,贤弟呀,你说吧,把他们几位请进来。“时间不大,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全都进来了。 大寨主马彪看着陆寅、陆丰就想到陆占鰲:你把这样的人带到山里来,与你我弟兄的脸面名誉都不好呀!韩宝、吴志广没关系,他为了一口气跟童林斗上了,北京城盗国宝,这说得讲得,在绿林之中是横人办事!可这俩人就不是了,臭贼呀!沾上我金银乱石岛了,我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真给门户丢脸哪!不过事情已经到这儿了,再埋怨他又有什么用啊?这时谷瑞跟韩宝、吴志广商量:“二位少庄主,看来这件事情要闹大了,不瞒你们二位说,在战船上动手,我们甭说把西方侠于成跟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给赢了,恐怕一个童林,我们也办不到哇!”韩宝点了点头:“二寨主,不错,这个童林我们会过,说真的,我们哥儿俩也打不过他一个人。”“对呀。所以这一次呢,我使了一个缓兵之计,二位少庄主,在我们金银乱岛后山,我们铁善寺的祖师爷在这儿立了一个达摩堂,当然设有消息埋伏,那里头完全都是九九八十一门各门各派的武术精华,别看它里头有人物和鸟兽昆虫,但是它十分厉害,谅三侠的能为再高,要打算破这达摩堂,是不可能的。在达摩堂的当中,有这么一个铁笼子,我准备把你们四位捆好了,当着他们的面把你们装在铁笼子之内,跟他们三侠打赌,破这达摩堂。不知道你们二位肯让我们弟兄这么做吗?”韩宝一听,觉得太悬,便道:“二寨主,我们哥儿俩因亲靠亲因友靠友,我们斗的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因为他把我师大爷铁臂罗汉法禅僧,我哥哥陆地金蛟贺豹都给打吐了血,我们斗的是他。所以在紫禁城盗出国宝翡翠鸳鸯镯,只要皇上一怒,传旨把他抓起来一杀,我们可以马上举着国宝到北京午门叩阙,我们献给万岁,请旨领死。您要把我们哥儿俩一捆起来押在您这儿,反为不美。”“二位错了,就算你们哥儿俩能跟童林完得了,我弟兄九人跟童林都完不了。你们哥儿俩也不是不知道,童海川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灭我铁善寺的山门,我师兄紫面龙君罗烈罗焰光一家子被童林所害,这是你们带来的消息,到现在我们这小外甥罗威罗声远叫侯振远给踹到江里去了。还有太湖钟山狮子寨我们师兄孟恩孟少伯这些人,也叫童林给杀了。光我们铁善寺就跟他童林完不了,你们哥儿俩害什么怕呀?不要紧,我们可以给你们系活扣儿,也是当时系,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才把你们送进去。到时候你们互相一背脸儿,你的手解他的扣儿,他的手解你的扣儿,就全开了。而且这个铁笼子的底板是块铁板,有个插销,只要你一拔这插销,铁板立起来,有一股地道,直通到达摩堂外。上来以后你们可回前厅来,这不算什么呀!”韩宝还不大乐意,谷瑞说:“这么办吧,你们哥俩跟大傢伙儿瞧着,咱们先把陆寅、陆丰他们哥儿俩捆上,让他们呈验呈验,然后再决定你们可不可以这样办。来呀,把他们两人叫过来。”陆寅、陆丰知道他们所为之事不光彩,不敢硬碰,低着头儿过来一声儿不言语。兵丁按着谷瑞谷仙知所说的,捆好了系活扣儿,然后大傢伙儿带着这两人一直来到达摩堂,在达摩老祖圣像的后头,拿钥匙捅开了铁笼子,打开了铁门儿把二人放进去,锁好了铁笼子。谷瑞说:“你们俩人试着自己解解。”两个人扭过脸来,互相一揪绳扣儿,绳扣吐噜下来了,一拔插销,铁板一立,两人出熘就到底下去了,哥俩顺着地道往外走,结果走到达摩堂的东南角的一块大石头后头,这儿有块板儿,打开板从里头上来了。谷瑞得意的问:“二位少庄主,我们说瞎话了吗?不过是拿你们四个人当作香饵,咱们钓的是金鰲!姓于的、姓侯的、姓童的都是成名人物,他们不能说话不算,但是有一样,谅他们能为再大,也打不开我们达摩堂。到时候一越限期打不开了,不用让他们死,他们自己都得碰死!二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第183页 韩宝、吴志广点头答应:“可以啦。”说好了以后,大家回去,把这铁笼子铁板依然销好,然后回到前厅,这才派金钱水豹陆占鰲送信来到兴隆店,说得三侠答应了,决定明天进山。人家金银乱石岛全都准备好了,并当着三侠的面把四寇捆好押进铁笼,只等到时候来人打了,而且派了三鼠迎接他们打达摩堂。其实,后山进展到什么程度,四个贼寇知道得清清楚楚,早有人通风报信了。马彪一看坏了,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三个人把达摩堂打开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四个人一瞧童海川他们都到了第五层了,知道人家打开了,就趁着童海川跟达摩老祖圣像动手的时候,他们互相一背身儿,把绳扣儿蹬开,铁销子一拉,铁板一立,四个人顺着地道噔噔噔下去了,跑得嘘嘘作喘。 又打这大石头后头钻出来,撒腿就奔前厅跑了,挑帘进来,忙说:“大寨主、二寨主、众家寨主,人家西方侠于成他们几个人已经打到达摩老祖圣像前了。”马彪马云龙就看了谷瑞一眼,谷瑞恼羞成怒:“哥哥,马上鸣锣聚众,跟他们三侠拼了!”命令下达后,“呛啷啷”锣声一响,所有的兵丁都来到前厅,众家寨主各自把兵刃带好,这四个年轻人也把东西包袱收拾好了,来到大厅前,随同九家寨主往这儿一站。 现在西方侠过来抱拳说道:“大寨主,我们已经应前言打开您的达摩堂了,为什么这四个人到了您的身后?”老侠于成面带春风,一点儿也没着急。 马彪马云龙有点羞刀懒入鞘,其实马彪倒是个硬汉子,他干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过头来对谷瑞说:“二弟,这事是你办的,你说说吧!”谷瑞这个气,你非得把我给卖出来呀!玉顶白鹤谷瑞用手点指:“于老侠,让你们破破达摩堂,跟达摩堂里的昆虫人物动动手,就是试试你们弟兄到底有多大能耐,敢不敢跟我弟兄较量,配不配跟我弟兄较量!现在你们把达摩堂打了,知道你们的本领不错了。不过还有一样,要打算要这四个人,还得赢得了我弟兄九人掌中的军刃兵器,然后你们可以任意捉拿,赢不了,哈哈哈!” 这个话太不讲理了,老侠于成再能忍耐也受不了哇!老头儿蚕眉倒竖,虎目圆睁,一捋颔下的银髯,用手指点:“谷瑞,好小子,你说话不算话,言而无信,绿林道儿哪有你这样的人物?你分明是鸡鸣狗盗之徒!尽在老夫面前花言巧语,即便再战一场,我也要把这四个贼人拿住!你欺负我老呀,不错! 姓于的今年一百零一岁了,但是我身体老巴掌不老。过来,你们哪一个不怕死,在老太爷眼前头转个圈儿,让我开开眼!“谷瑞谷仙知往后一撤步:”嘟! 老儿于成倚老卖老,夸下海口,哪位仁兄贤弟当场会斗于成!“他刚说到这儿,旁边转过人来了:”二哥,小弟不才,愿与于成较量。“谷瑞一看,是金钱水豹六寨主陆占鰲。 这个时候,海川可要亮傢伙了,老侠侯振远一摆手:“兄弟,你先别过去,老哥哥于成人老功在,本领高强,我看老人家在达摩堂跟假人动手,游戏三昧,那是闹着玩的吗?老人家怎么说咱们怎么听就是了。先让老哥哥打个三仗,老人家一带头儿,咱们就按着他的办,因为哥哥是说合人嘛!他要伤人,咱们待会儿动手也伤人,他要弄死人,咱哥俩也别含煳,可他要不弄死人,你我弟兄也不能手黑心狠。”海川点了点头:“哥哥,好吧。”只见老侠于成迈步往前来到切近,一看陆占鰲,虎视眈眈往那一站,怀抱短把牛头镗,他就是陆寅、陆丰的本家叔叔。陆占鰲怎么第一个就过来了?他有点儿别扭哇,因为陆寅、陆丰是通过自己介绍来的,我姓陆的也是铁善寺门人弟子,像陆寅这样的人根本不能往山上带,那么既然领来了,也出了事儿,到现在我姓陆的不过去寒碜哪!陆占鰲想到此,抱着短把牛头镗迈步往前来,双手一分,“嗡”的一下,用手点指:“老儿于成,你敢到金银乱石岛前来撒野,认识俺金钱水豹陆占鰲吗?”老侠一阵狂笑,“哈哈哈,陆老六哇,你有几合的勇战,敢在老夫面前发狂?我要让你在我的眼前头转上一个圈儿,我一百零一岁就算白活!畜牲,进招来!”“亮你的军刃!”“叫我亮军刃,你也配?跟你动手还用亮军刃,我就这两只肉巴掌你也不是对手!” 陆占鰲也真急了,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牛头镗一晃面门,右手牛头镗盖顶就砸。于老侠刚才跟假人打了半天,说真的,假人终归是假人,真人终归是真人呀,假人到底好对付,真人可不成啊!短把牛头镗,又沉又勐,陆占鰲个儿也大,手一晃,右手镗就到了。老人家一甩脸,右手一捋颔下的银髯,伸左手就要抓他的镗杆,金钱水豹陆占鰲可就不敢往下砸了,但是他想跑可办不到了。只见老侠于成脚尖点地,“噌”的一下往前一进身就来到他的跟前了,伸左手一晃面门,右手“乌龙探爪”,照定陆占鰲的胸口,“嘭!”的一掌就打上了,金钱水豹陆占鰲“呀!”一声惨叫,撒手扔短把牛头镗,“噔噔噔,咕咚”往后一躺,两腿可就翘起来了,老侠一个箭步就蹿过去了,把陆占鰲的右腿腕往下这么一穿,就是右腿的膝盖,勐然间双臂用力,往起一震一抖,咔嚓!右脚连着左脚往起硬抬,硬把陆占鰲给一噼两半了!肠子肚子往外一流,鲜血迸溅。老人家把这半拉身子叭唧往这儿一拽,用手指点:“就凭你也跟于老太爷这儿说瞎话,我把你猴儿崽子噼喽!”老人家蚕眉倒立,虎目圆睁,一托鬍子,真是坠角苍龙,落牙勐虎啊。 第184页 孔秀一瞧道:“唔呀,这个老头子十分厉害,说着说着好话儿嘛,就给噼了一个!”哎哟!大傢伙儿瞧着这老头儿,心说真可以嘿!金银乱石岛大厅前唿啦啦一阵大乱,嚓楞楞军刃碰响,六寨主叫人家给噼了,五寨主探海燕程志远打垫步拧腰过来,哗楞楞楞一抖自己的五股烈焰托天叉,眼睛都红了:“姓于的,伤我的六弟,可知道我探海燕程志远的厉害?”“哈哈哈,小子,你有什么厉害的,过来吧!”程志远往前一赶步,叉在后,左手攥着前把,右手的后把一扣腕子,“唰”的这叉飞来,照着老侠于成的顶梁就砸下来了。老侠于成向左这么一滑步,伸右手一叼他的右手手腕,往回一拉,“叭下吧你!”伸左手一抠他的肩膀头儿,“啪!”这一掌把程志远就打了个前栽,“嚓楞楞”,大叉扔下了。老人家就势用左手一揪他的脖子:“起来吧爷们儿!”如提稚子婴儿,把程志远给提熘起来了,伸右手一托他的屁股蛋儿,老头把他举起来了。“我摔死你!”话音未落,老侠于成把程志远的脑瓜照着硬地上一摔,“啪!”哎哟,探海燕程志远的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侯振远一瞧,对海川说:“得!明明铁善寺说咱们哥儿俩伤他的门人弟子,你瞧,这又出来一个帮忙的了。老头子也干上了,眨眼之间噼了一个摔死一个。”大厅前乱得更厉害了,锣声响得更邪乎了。勐然间旁边有人说话:“老儿于成啊,我要你的命!”哇呀呀怪叫如雷,紫面二郎鲁明通,手持万字连花砣,飞身形过来。“唰!”“双风贯耳”,照着老侠于洞海的左右太阳穴,峨媚枝子就扎下来了。老侠于成双手一合往上一支,“嚓!”“燕子分云”一扒他的两只胳膊,上右步踏中宫往前一抢身,一伸右手,照着紫面二郎鲁明通的面门上,“啪”就一掌,这一下真叫脆呀!把紫面二郎鲁明通的脑袋给砸碎了,一声惨叫,撒物扔砣咕咚就躺下了。三家寨主哪位也没能跟老侠于成打上一个回合呀!进招一动手就力不从心,刃丢人亡。 这一下就把金银乱石岛的人给镇住了。“哈哈哈哈,哎呀,海川哪,哥哥可累坏了,我再不能动手啦。你看看,他们这不是九家寨主吗?这么办,三三见九,咱们一个人仨,我这仨算完了,可得瞧你们哥儿俩的啦。”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一按剑把顶碰簧,嚓楞楞一声响,龙渊古剑离鞘,剑鞘子往背后一别,一托颔下的银髯:“老哥哥,您请一旁休息,看我的!”老人家说着话,迈步往前走,用手点指:“你们这些不讲信义的东西,竟敢欺骗我弟兄,今天老夫侯振远是大开杀戒,哪一个不怕死,过来!”马彪高声喝喊,“众家兄弟,哪一个过去,会斗老儿侯廷?”旁边有人答言:“大寨主,小弟前往。”老侠侯振远一抬头就看见这人了,瘦小枯干一身青,掌中端着钩连枪,正是沅江三鼠老大,金毛鼠窦勇。他跟人家堂堂侯振远的本领比,是天渊之别呀,闭着眼都能赢他。就见老侠侯振远这么一斜身,伸手一抄,嘭!把他的钩连枪就给攥住啦,窦勇打算撤枪,焉得能够?老人家龙渊古剑往前这么一推,剑走顺风扫败叶,“唰”的一下就到了,正从脖子上过去,由于宝剑太快了,这个脑袋没动活,窦勇五官挪位,脸色儿一发青,面部惊挛,老人家用右脚轻轻一点他,就看金毛鼠窦勇头身两分,“通”的一下身子躺下了,脑袋“咕噜噜”一滚,“噗”一腔子热血喷出来了。老侠侯振远左手一扔枪,一控宝剑,鼻子眼儿一省力:“哼!还有哪一个?” 银毛鼠窦志一瞧:“哎呀,哥哥哎!兄弟替你报仇。”他来到侯振远面前说道:“老儿侯振远,你把我兄弟杀死,父兄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老儿,哪里走!”银毛鼠窦志迈步往前走,“啪”一颤钩连枪,“扎!”恶狠狠对准老人家的肚子就来了,老侠侯振远向左一晃身儿,拿宝剑一搭他的枪桿,“唰”的一下,龙渊古剑就搭上了,宝剑往前这么一推,他想撤手,可他没有人家的把式精,没有那么快的手法,窦志知道要坏了,打算撤来不及了,龙渊古剑就这么一推,窦志的左手就折了,手叭唧掉在地下了,“哎呀”!没等窦志嚷完,宝剑又向前一推,“仙人指路”,正是窦志的肋窝儿上,“噗!”没使多大劲儿,就扎进去了,跟着往回撤剑,侯老侠垫步拧腰出去了。只听“咕咚”一声响,死尸栽倒,银毛鼠窦志当场丧命。老侠于成心说:兄弟你也够狠的呀!老侠刚一控宝剑,越江波浪鼠窦明飞身形,高声喝喊:“老儿侯振远伤我两位兄长,你、你、你、你哪里走?”往前一赶步,“叭!”一颤钩连枪,“霸王卸甲”,摔杆一枪。侯老侠要想制死他呀,不费吹灰之力。老人家控着宝剑,推着颔下的银髯,纵蚕眉睁虎目抬头一看,枪砸下来了,连理都不理他,上右步跟身,宝剑往里一推,右手往起这么一托,“进步撩阴”,就在这越江波浪鼠窦明的小肚子上一撩,噗!红光迸现,一下就开了膛了,“呀!”一声惨叫,“咕咚”躺下了,哎呀,眨眼之间,双侠斩了六个寨主,这是他们隐藏恶贼,不讲信义的结果。 第185页 戏水驼龙殷魅殷天豹一瞧,“哎呀!”哇哇怪叫如雷,“哗楞楞”一抖自己的鑌铁虎尾三节棍,垫步拧腰往前走,边走边喊:“嘿!老儿侯振远还我兄弟的命来,认识你家三寨主戏水驼龙殷魅殷天豹!”“啪!”一抖三节棍,棍沉力勐啊。侯老侠一控宝剑:“一个样儿!”刚说到这儿,海川把包袱皮打开了,往腰里头一围,怀抱子母鸡爪鸳鸯钺来到了跟前,“哥哥,于老哥哥不是说了吗?咱们哥儿仨是一人三个。于老哥哥三个完了,您的三个也完了,这三个您让给小弟吧。”老人家侯振远一瞧,有点不公平,金钱水豹陆占鰲他们仨能为不大,战胜他们也不太费力,这沅江三鼠的能耐更是平常,怎么单单给兄弟童林留下这么仨呀?大寨主马彪、二寨主谷瑞、三寨主殷魁。但是话已经说在这儿了,便道:“兄弟,多加小心。”老人家一控宝剑,剑上有点血,完全顺着血槽儿流下去了,真是价值连城的宝剑哇,斩金断玉,杀人不带血!老人家把宝剑入鞘撞好以后,转身形往回走。海川“嚓楞楞”矮身形一分双钺:“殷魁,认识俺童海川吗?”“呸!小儿童林,灭我铁善寺的山门,灭门户之仇焉能不报?哪里走!”“哗楞!”一抖鑌铁虎尾三节棍,抡起来盖顶就砸,这是头一下。海川跨右步收左腿,微然闪身一瞧他,他把三节棍一带,“喀棱”一下变成了“横风扫月”。海川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一躲,殷魁反腕一抖,“仙人解带”,“哗楞”连甩三棍。海川这才往左一上步,左手钺一点腕子,右手钺往前推,奔他的上盘来了个“金猴戏月”,对准殷天豹的太阳穴就点,殷天豹用三节棍往上一找,海川往下坠肘沉肩,左手从底下往上一翻,来了个“马刨钺”唰的一下,这钺就奔他的小腹了。殷天豹往后一撤步,两个人当场就打在一处。殷天豹能跟海川打几个回合,那功夫就很不错了。 大厅前灯火齐明,血染夜空,尸横地下。海川把双钺的招数展开了以后,功夫是真好哇!脚踩八门,亚赛两枝梨花一样。老侠侯振远跟众家弟子以及孙亮、李英这些人全瞧着,完全被这场战斗给吸引住了。所有的喽兵到现在也不敲锣了,聚精会神地瞧着,更甭说马彪马云龙跟谷瑞谷仙知了。但是老侠于成可不然,他暗自思忖着:千里为官自是为官,千里为财自是为财,我们弟兄三个人跑到这儿杀人流血解闷来啦?不是啊,豁出名誉去破达摩堂为的是那四个贼呀!好嘛,这儿净顾打架杀人了,这贼要跑了谁管呢?老人家于成仔细一看侯振远,明白侯振远的心思是保护兄弟。贼我先不拿,我得看着我兄弟,别让我兄弟童林出点危险。等看到海川稳操胜券的时候,于老侠便往后撤身,趁人不注意,就撤到这些人的后边去了。撤来撤去,来到西房的廊沿下,站在这个地方,往北大厅前头看,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果然交头接耳,虽然说不动声色,但看得出来这四个小子要跑。 其实啊,闹海金鳖吴志广、陆寅、陆丰都没这心,主要的是小粉蝶儿韩宝。这个小孩儿长得又好又精明,他这么一琢磨,心说:还瞧哪!九家寨主已经死了六个了,就冲着这个也照样不行啊!眼看着九家寨主前后全得完,达摩堂也破了,咱们还不跑,在这儿傻瞧什么哪?暗中一拉吴志广的衣襟,吴志广斜身一看他:“嗯,什么事?”“哥哥,还不走哇?不能再留在这儿了,眼看着金银乱石岛大势去矣。”“呃,这,这合适吗?”“喝!哥哥您真心眼儿实。”吴志广想:人家金银乱石岛众家寨主为了我们弟兄都玩了命了,都死了人啦,咱们跑了像话吗?韩宝心说:这个你管得着吗?逃跑要紧。 吴志广问韩宝:“兄弟,四水团围,咱们不认得道儿哇!”这下给韩宝提醒了,“对!往哪儿跑?即便会水,从哪儿走哇?”他一想陆丰可能对这儿熟悉,便一拉陆松坡的衣裳襟儿:“哎!陆寨主,看这样儿可能不行了,我们再在这儿留恋下去,就要剪翅了呀!”“噢!”“这金银乱石岛除了寨门以外,有出去的地方吗?”“你们哥俩的水性怎么样?”“水性还凑合。”“要是凑合,有一条道。西北鹅头峰上的破草棚里有一根石柱子,这石柱子上盘着一盘大绳,绳子的一头在石柱上头拴着,把这盘绳头顺山头吐噜下去,正到下边的江边上。咱们顺着绳子可以下去,浮着水奔西北方向就出去了。” “陆爷,事不宜迟,咱们一个一个地撤进大厅,从后窗户走。”“好吧。” 陆松坡一拉陆寅,冲着陆寅一努嘴儿,那意思进北大厅。展翅弥猴陆寅陆晓村一抹头,蔫蔫地进了北大厅。跟着陆松坡、吴志广也进去了,最后韩宝看了看没人注意,一撤身也进去了,四个人合到一块儿。这个时候让陆晓村上了八仙桌把后窗户支开,韩宝说了声:“走!”四个人前后垫步拧腰,“噌噌噌”全都蹿出后窗,脚踏实地。“三位,随我来。”这三个人在后头跟着陆松坡一直往西北走。越过西北寨墙,借着星斗的光华照耀,看得真真切切,离开金银乱石岛的大寨了,仍然听见大寨里喊杀连天,正在酣战,还打得欢着呢! 陆松坡引着道路,顺着羊肠小路,沙沙沙沙沿着山坡一直往西北来了,越走离着大寨越远,盘着山道上来,来到西北的鹅头峰上。这里是整个金银乱石岛最高的地方,站在山头上往四外观瞧,果然发现了一个破草棚子,把这破草棚子推到了,有个石头柱子在里头埋着,有一大盘绳,绳有鸡蛋这么粗。四个人把这盘绳子完全都抖开,把一头拴在这石柱子上,拴得很结实,很坚固,查查绳子,也没有咬的地方。韩宝“哗”的一下把这盘大绳顺着山头:“噗噜噜噜”推下去了。韩宝一看成啦,冲着陆丰一抱拳:“陆爷谢谢您哪,咱们各自逃生吧,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我跟我哥哥,跟你们二位告别了。”陆丰一摆手:“韩少庄主,您先等一等,您会水,可能吴少庄主也会水,我呢水性还不错,可惜我兄弟陆晓村不识水性,一下水就抓瞎了,你们哥儿俩跟我们哥儿俩当然也是一路啊,我想咱们一块儿下去,你们哥儿俩帮个忙,我把我兄弟设法救出金银乱石岛,然后咱们再分道扬镳,您看好吗?”这韩宝可不乐意,他想:我跟哥哥吴志广是云南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的少庄主,说得讲得,上三门弟子,江湖上的好汉,绿林道上的英雄,身上没污点,即使说盗国宝,那为的是跟童林赌一口气,盗国宝绝不怕死,我们这案子到哪儿也说得出去,我们也敢往外说!你们二人就不然了,在云南府杀害少妇长女十八条命案,你们二人是臭贼,顶风臭八百里地,提起来叫人家唾骂!你们尽干损阴丧德之事,怎么能跟我们哥们儿在一块呢?不为了逃生,不为了避风,甭说跟你们俩人在一块儿生活,上茶馆都不跟你们一块儿喝茶,上饭馆都不能一块吃饭!趁这机会赶紧分手就完了。想到这儿韩宝说:“陆爷,您这话不对。说真的,我们是在一块儿,可这是为了人家金银乱石岛的众家寨主给我们弟兄遮风挡雨。现在已经大祸临头了,我们哥儿俩的案情太大,我们盗的是国宝哇,跟你们哥俩儿的案子不一样!陆爷,您多原谅。”韩宝这个小孩拉得下脸来,陆丰也明白,不是说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不愿意跟我们哥俩在一块,实因为我们哥儿俩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儿。“韩爷,咱们说句不客气的话吧,不是我陆丰带道,你们哥儿俩也到不了这儿,想走也走不了,不就这么一点儿工夫了吗?咱们顺着大绳下去,由你们哥儿俩帮帮忙,哎,把我兄弟救出去,您东我西,各行其道,咱们就分手了。就这么会儿工夫都不成吗?”韩宝还要说话,吴志广不乐意了,他想:你这孩子怎么没人性啊,过河就拆桥,没人家引道儿到不了这儿,刚到这儿您就惦着跑,这像话吗?兄弟呀,既然陆爷这么说着,干脆咱们就赶紧下去,事不宜迟,帮着他们哥儿俩出去,咱们再分手,也不算晚。“韩宝心说:没心没肺的!只好万般无奈地说:”那好吧,快!先把这大绳抖了抖了,头一个陆丰先下去,二一个陆寅下去,陆丰在底下接着他。“韩宝说完了,大家按顺序顺着绳子来到下头,然后把衣服收拾一下,军刃包裹都煞紧了,扎好了。 第186页 只有一个一丈来宽的斜坡,江水声如牛吼,浪花拍岸,从西北下来的水正叫这山挡住,夜晚之间声音大极啦!吓得陆寅直哆嗦:“哟,真厉害!”陆丰说:“来吧,你们哥儿俩一边一个。我架着他,你们给帮着点忙,咱们把他渡过去就得。”陆寅摇头,脸色蜡白:“哎哟,我瞧见水就晕哪!”刚下水,水一凉,陆寅又哆嗦开了:“不成哪,再往前走就没底儿啦!”陆丰一想,便道:“这么办吧,干脆我蹲下,你趴在我身上,我背着你,让他们哥儿俩一边一个架着点儿,这还有错儿吗?”“哥哥,我,我,说真的我害怕,到时候你一累了,你住下头退,一个勐子走了,我怎么办呢?这么办得了,你弄根绳儿呀,把咱们俩人拴上,我掉不下去就成。”韩宝是急于要走:“哎,我说陆寨主,这个办法很好。”陆丰没法子了,把自己的煞腰绒绳儿解下来,让陆寅趴好了,连陆寅带陆丰两个人叫韩宝这么一捆。拴好了以后,陆松坡再下水,韩宝、吴志广也跟下来了。水一凉,这陆寅就掐陆丰的脖子,陆丰劝慰地说:“哎,兄弟,你别掐我脖子呀。”“不是,这水凉。”“水凉你也下不去的,你怕什么?有我这儿背着你呢!再说还有二位少庄主爷保着你的驾呢!”“唉,好吧!”他抠住了陆松坡的两肩,四个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没底啦,他们踩着水露着少半截身体,唿悠唿悠,可就往西北方向顶着水流儿下去了。 话分两头。再说老侠于成察觉四个贼人要逃跑,就来到这西房瞧着,四个贼一嘀咕,一个一个都进大厅了,老侠于成一转身儿一拔腰就上了西房,又打西房下来,就上寨墙了。往前走了几步,燕子三抄水儿,飞身形上了北大厅,在后坡这儿往北看,果然这四个贼人往西北了。噢,要跑!老头儿飘身下来悄悄地在后面跟着。四个贼人出去,老头儿也出去了,四个贼人盘着山道上了西北鹅头峰,老侠客爷也跟到西北方向的这山头上,然后找了块大石头,老侠这么一藏,观看着动静,只见这四人弄开草棚子以后,露出一根将军柱大石头,查看绳子也十分细心。他们所说的话,老侠客爷全听见了。 于爷这个乐!韩宝这小孩儿还不错,不愿意跟这两贼一块儿呆着,这还叫洁身自爱!可惜,冤家你不应该盗国宝,陷害童林哪!等这四个贼人顺着大绳下去,老头可就过来了,站在山头儿往下看,眼神再好,也看不真。一来星斗的光华虽有一点儿亮,但叫这山给遮着,这是阴山背后,往下太深,什么也看不见。老侠一想:看起来呀,我还得非下去不可。长身形四外观瞧,轻肃肃,静落落,没有一点儿人声,确实没发现人影儿。老侠一瞧成了,把小辫儿挽住了,煞腰的绒绳和自己的军刃鸡爪链子抓全解下来,然后把自己长衫短褂儿、中衣儿,裤衩、袜子鞋全都脱了,一百零一岁的老人脱了一个赤条精光!老人家把衣服鞋袜一样一样全都叠好了,军刃放上。看了看眼前的这些块儿石头,有这么一块,起码得有个四、五百斤,老侠拿着这些东西到了这石头切近,展鹰爪力往底下这么一插,就摸住这石头的根部了,丹田一叫力,往起一撬劲,说了一声“起!”就听老人家全身骨头节“嘎嘎嘎”一响,把这块大石头抬起这么一尺来高!军刃、鞋袜都放在底下,轻轻的一撤手,这石头就压住了。老头儿想:我别丢了东西,丢别的也不要紧,不就栽个跟头吗?我把衣裳都丢了,一百来岁了,我寒碜不寒碜呢?现在想偷我,嘿嘿,得费点劲!老人家把自己的鬍子这么一搓,挽了一个圈,再一拴,结了一个扣儿,然后老头儿到了绳子切近,再往下看,依然看不见。施展老猿坠枝倒踩甘泉之枝,老人家住下一探头儿,双手一抱大绳子,头朝下,两脚一抱,“哧—!”老侠客可就下来了。等来到底下一翻身,腿下来一撒手,蹲在这江坡儿上往北看,这一来倒看真了,水皮上头,浪花儿打着,有四个脑袋。当中一前一后是俩,左右各一个。“嗯,来吧。”老侠一出熘,下水了,心说好凉啊!老人家凫着水,唰啦啦,越游越快,越游越近,四个人的头都看出来了。您要让老侠看出来谁是谁,甭说老侠客爷对这四个人都不怎么熟悉,就算熟人你也看不出来。这时,老人家一褪头,就入水了,摇头换气,睁目视物,一个勐子下来,两三丈深。从底下可就奔这四个贼人的脚下来了,约摸着差不离,轻轻地提气往上来。他们游得慢得多,因为有个陆寅不会水。老人家借着星斗透过来的一点儿光芒,影绰绰看得见八只脚。老侠这么一瞧,好像有一个不会水的,因为他双脚不动,老人家琢磨:噢,捆着哪!一个背着一个,一边一个,我要伸手拿当间儿的,是俩,准跑不了。但是我要拿边儿上的,我只能拿一个,可能就要跑仨!干脆,我还是拿当中的吧。这样,老人家一伸手,就把陆丰陆松坡的左脚脚腕子一下攥住,往水里这么一拉,韩宝、吴志广都是惊弓之鸟啊,就知道底下来人了,“唰”的一下,本来他们俩人就惦着不管呢,借着这个机会就更不管了,踩着水“唰啦啦啦”这两个人可就跑了。老侠往下这么一拉,一看陆松坡,他会水,摇头换气,闭着嘴不喝水,陆寅“咚咚咚”三口水就晕了。老侠一想:不喝水! 第187页 哪能由得你呀!伸右手往前探,照着陆松坡的胳肢窝儿拿手指头这么一点,“噔”一下,这陆松坡乐大了!“咚咚咚,”就喝了三口水,三口水一下去,他也晕了。老人家一提气,别给淹死呀,让俩人的脑袋都露到水面上头来。 老人家凫着水,左手抓着这俩贼,可就往回来了。到了江边上,拉到这绳子底下,老人家把俩人的脑瓜儿冲下,拿绳子就把戏水江猪陆松坡哥俩的腿腕子给捆住了,捆得十分结实,然后老人家一个人倒着绳子,眨眼之间来到上边。马上又把他们俩人提上来,大绳子也上来了。把俩人的绳子解开了,一边一个,脑瓜儿冲下空着水。空了一会儿水,老人家拿脚尖儿轻轻的点他们俩人的腰眼儿,慢慢的“哌哌哌”往外流水。时间一大,还是陆松坡先醒来了:“哎呀。”老人家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儿把陆松坡给捆了,过了一会儿,陆寅陆晓村也缓过来了,直哼哼,于老侠把陆寅也给捆了。然后老人家一提这大石头,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了,先把手巾拿出来,浑身上下擦干净了,把鬍子小辫打开,擦了擦,不流水了,一样一样把衣服穿好了,军刃围上,手巾往自己的绒绳上一掖,这才过来看这俩贼。一揪俩人的辫子,两人一抬头,“哎哟!”老侠于成一瞧,坏了,敢情是陆寅和陆丰!这叫兄弟童林瞧见多不好哇。唉!我要知道那俩是,我还是要拿那俩呀。“嘿嘿!” 老侠点指二贼:“你们俩人胡作非为损阴丧德,多不好哇,我先把你们俩人逮住,免得叫人家姑娘媳妇倒霉。”老人家于成一想,怎么走呢?嗯,这样吧,老人家把他们俩人捆上了,用绳子头儿这么一系,把他们俩人身上的水往下挤了挤,然后老人家把他们俩提起来,往自己肩膀上这么一放,就跟背着哨码子一样,右手往前一推,左手搁在后头,往后一推,别让他们俩人身上的水,把衣服弄湿了。 老人家就这样儿顺着原道儿回来了,好像天已经大亮了,看哪里都看得清楚了,大厅前灯火也不亮了,喊杀声也没有了。只见仨一群、俩一伙的喽罗兵四处奔跑,会水的先跑了,想捡点东西的,到后寨找一找,连掖带藏地也跑了,还有找船逃跑的,总而言之,都没人管了。老侠于成顺着西寨墙直奔三道寨门,然后就奔大厅院儿里来了。 这个仗打了一宿,海川跟戏水驼龙殷天豹两人当场动手,十几个回合,海川看了看殷魁的能耐确实是不错,三节棍走扫堂,海川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起来,右手钺一掠,铲、架、抄、捞、掠、叼、撕、拽、旋、拧,招法大展,一掠殷魁的上盘,殷天豹的三节棍走空了。他一回头,迎面右手钺又掠脑门子,他往下一矮身,海川右手钺往前支,退左步,“啪”一调脸,一个“鹏展钺”,这个钺尖子正打在殷天豹的后腰眼上。殷天豹一声惨叫“哎呀!” 把三节棍扔了,人往前一栽,当时死于非命。海川一伸钺,上步一斜身,“大鹏展翅”一发威,只等玉顶白鹤谷瑞谷仙知过来了。马彪看着三弟殷天豹动手,九家寨主已经死了六个了,就问谷瑞:“兄弟呀,没事你捅这么大的漏子干吗?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跟你我弟兄素无瓜葛,当然,咱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为师兄弟报仇是可以的,但是不至于闹到这个份儿上吧。” 大厅前杀人流血,九家兄弟已经死了六个了,马彪很不乐意,谷瑞也明白,到现在殷魁一死,谷瑞心说,怎么着我也得来一下子!就见他刀把顶崩簧“嚓楞”一声响,厚背雁翎刀亮将出来,垫步拧腰过来:“好童林!”往前一欺身,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这刀就下来了。海川“大鹏展翅”,分开双钺,抬头一看,“唰”的一下,这刀奔自己的脑袋剁下来了。海川左手钺尖子往起这么一支,右腿往前一走,就奔谷瑞的三里穴了。谷瑞谷仙知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海川一扁左手,“唰”的下,就照谷瑞的肋窝子扎进去了,然后往后一撤钺,一抬腿,谷瑞的死尸就出去了。老侠侯振远心说:兄弟海川敢情到了时候也有点儿狠劲!你这仨比我们哥儿俩那六个都厉害呀。 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一瞧,哇呀呀怪叫如雷,“哗楞楞”一抖虎尾三节棍:“小儿童林哪!”往前一枪身,双手攥着三棍当中的一节一抖,来了个“双摇风火轮”,直奔海川的太阳穴就来了。海川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右手钺往前一推,右脚跟着往前滑步,一阵风奔他的迎面骨就戳来了,大钺尖子锃明瓦亮,利锐锋霜。马彪马云龙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躲过去,调脸儿攥住棍头,“一字棍”对准海川的顶梁就砸。海川往旁边一闪身,左手一搭,上右步,右手钺“麒麟吐书”。马彪“点手唤罗成”,三节棍的棍头过来用左手一抄,拿当间儿这一节一顶海川的手腕子,海川右手往起一提,人家单撒手,“哗楞”一摇,扫了一棍,海川拔起来,两个人当场动手就打上了。八法神钺,脚踩八门,按八八六十四式上中下走三盘,子母鸡爪鸳鸯钺施展开了,遍体纷纷,如飘瑞雪,快极啦!马彪一瞧,哎呀,自己的能耐在哥儿九个里敢说最好,但要比起人家童林来,还差得多呢!人家的军刃出奇,招数出奇,身法太快,自己不敢疏神大意。两人一场兇杀恶战,十几个回合开出去,海川一瞧:嗨,你也就是这么两下子,没什么出手的本事,不过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你在这儿一呆真跟海外天子一样,隐匿国家盗宝的钦犯,隐匿採花的贼人陆寅、陆丰,到现在只落得山破人亡,你们是咎由自取呀!马彪,你是头儿啊,杀了你八个兄弟,如果不宰你,这八个人死后心都不甘!马彪马云龙“横风扫月”打海川的脑袋、脖子,三节棍“嗡”的一下就到了。海川往下一矮身,右手钺一搭他的三节棍,左手钺往前一推,这手功夫叫“小鬼掏腮”。海川的双钺就跟拧麻花一样。马彪往后一撤步,海川右步奔右滑,右手从左手胳膊肘儿底下穿过去,“大鹏展翅”唰!这右手钺就等马彪往回撤的时候,直奔马彪的脑袋。马彪横棍一架,敢情这下是假的,海川就知道你这棍准得往上抬,你的中盘以下就露空了,这样海川一甩脸,一背身儿,左手钺一反,在马彪的肚子上“噗哧”,大钺尖子就扎进去了,咬牙一挺劲儿,马彪一声惨叫,一命呜唿了。要说马彪这个人也不算忒坏呀,就因听了谷瑞的话,跟人家三侠不讲信义,到现在只落得血染厅前! 第188页 海川一看马彪死了,往后一撤步,双臂一振,一发威。侯老侠高声喝喊:“海川哪,罪魁祸首死了就完了,赶紧设法捉拿四寇!”这个时候才给李英、孙亮提了醒儿,没有人家侯振远这句话,都想不起拿贼来了!海川的头脑也“轰”的一下,自语道:“对呀,我净弄死人了,就忘了捉拿韩宝、吴志广等人的事了。”这时再瞧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踪影不见,大厅前的兵丁四散奔逃。老人家侯振远可说话了:“罪在九寨主身上,与兵丁无干,他们愿意跑就让他们跑。”众人来到大厅之内一寻找,四个贼人没有,分散开再找一找,不管怎么找也没有。这工夫可是不小了,大厅前的喽罗兵已经全跑净了,九家主的尸体横躺竖卧在大厅前一片。哎呀,是够惨的呀!爷儿几个聚在一块,李英、孙亮傻眼了,海川也傻眼了。突然海川想起什么似的问:“嗯?于老哥哥呢?”“是啊,咱们光顾了找贼了,忘了于老哥哥上哪儿去了,你们大傢伙儿谁看见你们于师伯啦?”小莲花于秀也找上了:“我大爷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见,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干什么去了?”于秀真着急啦!这时,孔秀过来对侯振远说:“唔呀,师大爷,于师大爷上哪儿旮里去啦,小子我是知道的。”“孔秀哇,你知道你师伯上哪儿去啦?”“哎呀,师大爷呀,不瞒您说,我认为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喽罗兵四处奔逃,一跑可能把他老人家给踩死了。”“胡说!”“是、是!我胡说。”于秀也不乐意呀:“有这事吗?” 正在这个时候,从三道寨门外,有人哼哼着就进来了,“哎呀,哎呀,这回可把我累坏了!”大傢伙儿一瞧,啊!老侠于成从外头进来,肩膀头上前后挎着俩人。海川万分高兴,还是我哥哥呀,把韩宝、吴志广给我拿了,咱们光顾得作战,就忘了拿人了。老人家把这两个贼“叭啷”往地上一拽,站在这儿说道:“哎呀,可把我累坏了,哈哈哈,怎么着,大厅前这些事儿都完了?”海川抢步进前过来一躬到地:“哥哥,光顾了战,可就忘了拿贼了。万没想到老哥哥这么大的年纪,帮了我的大忙啊。您把韩—,啊?”海川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不对,是陆寅跟陆丰!这时大傢伙儿可就全过来了。 老侠于成笑嘻嘻地说:“兄弟,你认为我拿住韩宝、吴志广了?你给我道道谢,我看这谢就算了。是哥哥我把算盘打错了,让他们俩人跑了。我想拿两个总比拿一个强,没想到拿着陆寅跟陆丰了,这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总算他们俩人损阴丧德办坏事,现在撞到哥哥我的手底下了。海川,你放心,哥哥我这么大年纪既然打家乡出来了,赶上兄弟你有这事儿,什么时候帮你拿住韩宝、吴志广,什么时候哥哥我回家。拿不着,我不回家!”海川听完了正要道谢,侯振远过来了:“海川还不赶紧给哥哥磕头道谢。”海川一躬到地:“老哥哥待我童林如此恩德,请上受我童林一拜。”“起来,海川。侯振远,你不用拿话儿拴我,姓于的什么时候说话也算数儿!”“那我就替我兄弟童林谢谢哥哥您了。”李英、孙亮瞧见了:“哎呀,老侠客爷,我们给您磕头啦。”“二位起来,咱们没多大交情,我也不是诚心拿的他们俩,误打误撞,该着你们俩省点儿事。你们也别给我道谢,我也不让你们知情。”“不!老人家,不管怎么说,贼人是您拿的呀,您这一拿住他们俩,我孙亮就能得回故里,我的老母八十多岁,孩子又都很小,他们押在大牢已经三年了。这回,我们一家子二十七口就能出牢哇!李士钧就能洗雪清白呀,我们俩人能不感念您吗?”李英也连连的行礼:“老前辈,晚生谢谢您了。” “得了,你们二位也算出了力了。这里怎么样啊?”老侠侯振远这才说九家寨主尽皆丧命,兵丁逃散。于老侠点头:“这些贼人全无信义,该杀该杀。” 爷儿几个说着话,太阳老高了。老侠于成说:“这么办吧。这儿也死了这么多人,山寨也没主儿了,李英、孙亮你们两个找一只船,把这两个贼人放到船上,赶奔沅陵县报案。顺便让官家到金银乱石岛来查山,该烧的烧,该要的要,该让老百姓进山开垦种地的就让他们进来。达摩堂乃武林精华,总该留下好好保护吧。不过这是人家官府的事情,咱们就不能多管了。大家分头收拾一下,完了事之后,咱们到店里头见面,你们看好不好?”大傢伙儿连连答应。于老侠又对李英、孙亮说:“你们把差事交到县里,再赶奔云南府销票交案吧。”孙亮、李英答应:“是,老侠客爷,我二人一定照办。”于老侠转身对海川说:“派人先到船坞找一只船,然后咱们爷儿几个赶紧回店,王爷还惦记着哪!”海川答应:“老人家,您既然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办吧。” 李英、孙亮他们提着贼人,众星捧月陪着老侠顺着三道寨门奔二道寨门、头道寨门,来到船坞。找了一只小点儿的船,把两个差事放上,一切安排妥当,李英、孙亮因公事在身,也就和众位告辞,直奔沅陵县报案去了。 老爷儿几个也全都上了船,一支篙赶奔南岸。哎哟,等到了江边上啊,黎民百姓可就多啦!因为一清早起喽罗兵直往外逃跑,人们就听说了三侠斩九寨主、大破乱石岛的事,给本地除去了一害。大傢伙儿都认为是马彪马云龙、谷瑞、殷魁这些人在山上办坏事了,要说他们打家劫舍,胡作非为,还是没有。但是,鞭长莫及,他手下的人沅江三鼠本来是贼,还经常背着他们哥儿六个,在山下做了很多坏事,杀人越货,老百姓们很恨他们。一听说三侠斩九寨主,拔了金银乱石岛这根钉子,从今后老百姓开着门儿睡觉都没事儿了。嘿!人们全奔江边上来了,人山人海地看热闹。一瞧老侠于成大高人,大贲头,厚嘴唇,坠脸长鬍鬚,干净俐索真威风!再看侯振远侯老侠客爷,肋下佩剑,跟个教书的老先生一样。海川可就不同了,紫微微的脸面,又年轻又虎实,穿着一身蓝。小弟兄们也都有个相儿。老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议论三侠斩九寨主这件事儿。 第189页 大傢伙儿赶奔兴隆店,进店往里走,直接奔跨院。王爷他们早起来啦,这儿还不少的人哪,阮和、阮壁、阎保、鲍信、侯俊、侯玉、王三虎,还有二爷侯杰、叱海金牛于恆、蝎虎子白亮,大傢伙儿全在这儿哪!老少群雄十分着急,怎么去了一夜不回来?王爷更不放心哪,跟二爷侯杰商量着,是不是派人到江边儿上打听打听?这么个工夫,众侠客就进来啦,彼此相见,大傢伙儿全都坐下,王爷忙着问:“于老侠,振远老侠客,海川哪,你们哥儿仨昨天带着孩子们进山怎么样啦?孙亮、李英到什么地方去了?”老侠于成就把打赌大破达摩堂,他们如何背信弃义、激怒了我弟兄三人,大厅前斩九寨主、水擒陆寅、陆丰,现在已经打发李英、孙亮他们到沅陵县办案,办理金银乱石岛善后事宜的全部经过跟王爷说了一遍。“噢,海川,老侠客既然把陆寅、陆丰给拿住了,哈哈!不要紧,老侠客一定能帮着你把韩宝,吴志广给拿住,您说对吗?”于爷心说:这个王爷心眼子太多啦!侯振远就用话拴我,您这儿又来了!便说道,“王爷这个您放心,我跟海川已经说了,不拿住韩宝、吴志广,我是绝不回家。”“那本爵我可给您道谢了。大傢伙儿擦脸吧。”擦脸漱口,喝了点儿茶,预备饭菜,大家吃完饭,等着孙亮、李英他们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伙计从外头进来了,来到大傢伙儿跟前说:“哪位姓侯呀?”“噢!”老人家侯振远一愣:“谁找我呀?我姓侯。”“噢。老爷子,哪位姓童啊?”海川搭茬儿了:“我姓童啊!”“噢,是你们老二位。外头来了一个人,打算跟你们二位见个面儿。”“噢,好,请进来吧。”伙计转身形出去了,一会儿的工夫一挑帘儿,从外头进来个出家人,爷儿几个一看都不认识,这人岁数不算太大,三十多岁,细条儿的身材,穿着青僧袍,腰里煞着一根绒绳儿,佩着一口戒刀,青中衣儿,开口薄底僧鞋,刀条儿一张脸,满脸的横丝肉,看得出来这个人很阴险!两道似有似无的眉毛,青头皮儿,还没受戒呢!一双眼睛不大,滴熘儿圆,小鼻子头三角的菱角口,一对锥把子耳朵,颔下无须,斜插柳儿背着个小包袱。伙计把这位大师傅引进来以后,就给指引着:“大师傅您瞧,这位姓侯,这位姓童。”“弥陀佛,侯老侠、童侠客,贫僧问讯。”老侠侯振远一抱拳:“和尚,你从什么地方来? 我弟兄与你素不相识,来到店中一定有事吧?“”弥陀佛!您要问贫僧我,是从云南狐儿山铁善寺庙里头来,奉我家方丈之命,给你们二位投递书信。“ 老侠侯振远跟童林都是一愣。传说在武林中,铁善寺好像比少林寺都早,它这门户里头传下来的一种功夫叫铁蝠拳,一百零八式硬功硬架,据说年轻的小伙子就这一趟拳打下来,浑身都跟水捞的一样,这拳脚很硬棒。它这个庙是十方长住,十方长修,可不是子孙院儿。子孙院儿呀,就是师傅死了传徒弟,徒弟死了再传徒弟。十方长住这种庙是外请当家的,只要您德高望重,够那个身份,人家就可以把你请来。现在铁善寺的方丈当家的僧名叫济慈,年岁可不小了,有个美称叫紫面伽蓝佛,他的亲兄弟是本庙的监寺,名字叫济源,有个外号叫铁面伽蓝佛。亲兄弟俩共掌铁善寺。在他们哥儿俩上边,也就是上一代的方丈名字叫亚然,江湖人称水晶长老亚然和尚。这个和尚的门户,跟童林他们是一门的,因为四大名剑的二爷就是个出家的和尚,叫碧目金睛佛姜达姜本初,姜二爷的大徒弟就是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姜二爷一共是四个徒弟,二徒弟天海佛霞公长老窦瑞,三徒弟西方长老秋蝉,四徒弟现在是直隶省昌黎县青云山青云寺的方丈,人称青云长老宝镜禅师。姜老剑客爷这一生共有三对半鹿角棒。他自己使了一对儿,另外两对儿,一对儿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水晶长老亚然和尚,他文武两家、内外两科俱臻绝顶,而且年岁也到了。论起来他是童林的师大爷,因为童林的师父是三爷张鸿钧的徒弟,这是二爷姜达的徒弟,一僧一道。水晶长老亚然和尚这人有个缺点,就是护短,对自己的弟男子侄他本人十分爱护,要有别人欺负他的弟男子侄,他还有点不乐意。这个爱护可不是一般的爱护,近于溺受,有的时候就成了放纵。那个时候济慈、济源还没有那么高的份儿呢!但他们的徒弟可以说桃李满天下,尤其是济源,他收了很多的徒弟,都属于是占山为王的。比方说钟山狮子寨的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他们师兄弟几个是济源的徒弟,紫面龙君罗烈跟这死了的三孔独角蛟马彪这些人也是济源的徒弟。他们的徒弟即使在外头有些个胡作非为,越轨杀人的举动,也没被铁善寺的法规戒律制裁。 一来是由于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有点放纵,二来有时候说一说,济慈、济源就给拦了,只说:“您放心吧,没什么事。”其实呢,这些人干了很多触犯清规戒律的事。时间一长,济慈、济源的羽翼丰满,本领也够份儿了。老和尚亚然一想:我也没法跟他们一块儿呕气了,得啦,我让贤吧。这可是错误,因为这不是子孙院儿,应当是聘贤呀。水晶长老亚然就没有,带着自己的小徒弟金面韦陀法正,爷儿俩离开了铁善寺退归下院。对出家人来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深山老林小庙之中,爷儿俩有点吃的、喝的,与人无悔,与世无争,就算隐避了。 第190页 当济慈、济源接过手来,又没有老前辈在这儿监督坐镇,没人管了,他们的势力可就更大了。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从金银乱石岛回来了,在两位老人家面前花言巧语,搬弄事非,说了侯振远、童林很多坏话,济慈、济源勃然大怒,要与侯振远、童海川一拼生死。 第二十五回 下请帖邀请众豪侠 甘家堡幸会甘凤池 上回书说到:杨法本下书信邀请众豪侠,是由于当年太湖要镖银杀了韩大寿他们,孟恩逃回铁善寺,见济慈、济源哭诉一番,又说了海川他们老哥儿俩许多坏话,济慈很是不满。他们派人到杭州去探问,才知道童海川两次杭州打擂,掌震法禅,于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要兴一家武术,现在又听孟恩说他们要灭铁善寺的山门。正在这时,紫面龙君罗烈他们跑回来了,见着两位当家的也哭诉一番:“我的山完了,叫侯振远、童林一把火给烧了,他们说要兴一家武术,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按理说,两个老和尚应当亲自出寺仔细调查一番。但是,两个和尚没有这样做,而是偏信蜚言,怒骂二侠,发誓要将侯振远、童海川致于死地!余怒未消,两个和尚商量出一条绝户计,欲借九月九重阳会之际,邀请天下英雄到铁善寺赴会,届时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全来。同时,也邀请侯振远、童林来赴九月九重阳会,寻机致死侯振远和童海川,因为这是争夺门户之仇哇。 两个老和尚在庙里准备就绪,让小徒弟法本去送信。就是这个当说客的和尚,他俗家姓杨,有个外号叫狠毒虫。别看他是个小徒弟,在铁善寺里他跟两个和尚可说得上话,还竟给两位方丈出坏主意。这样,狠毒虫杨法本等师父把信写好了之后,就按着官道奔杭州,想迎上侯振远跟童林,把这封请帖交给他们哥儿俩,请二位赴会铁善寺。没想到今天一清早来到金银乱石岛,这里人山人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法本可就过去了,跟老百姓一打听,才知道三侠斩了九寨主,六个师兄全叫侯振远、童林给杀了,这里头还有个西方侠于成,把沅江三鼠三位师兄也给杀了,整个儿金银乱石岛彻底覆没。真是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气得法本咬牙切齿。 杨法本在江边候等,一会儿的工夫,山里的船出来了,三侠带着所有的人一下船,他们进了龙潭镇的兴隆店。过了一会儿,杨法本他来到兴隆店,经店小二通报,跟侯振远、童林见面,说出自己是铁善寺的。海川一听就明白了,他把侯老侠的话给拦住了,问道:“大师傅,你怎么称唿?”“噢,弥陀佛!童侠客,您要问我,我出家的名字叫法本,人称狠毒虫。”“杨师傅,你到这儿来找我们弟兄有事吗?”“弥陀佛!童侠客,此番面见阁下有点儿小事。因为敝山在九月九设摆重阳大会,邀请天下英雄、武术家莅临铁善寺,每十年一次,今年就逢此盛会。钟山寨的师兄金头狮子孟恩回到铁善寺,我家方丈一问,才知道童侠客由侯老侠帮助,打算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扬名天下,立您的武术门户。我们还听说童侠客不但把钟山狮子寨给剿灭了,同时也把清云寨给火焚了,您还扬言要灭铁善寺的山门。不知道铁善寺什么地方把您给得罪了,更不明白圣手崑崙镇东侠侯老侠八十多岁的武林前辈,一定要帮着您大兴门户,助纣为虐。为这个给您带来了一封信,想请您于九月九去一趟,和我家方丈见个面。总而言之,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此僧中不二法门,就问到底为什么?没想到,我今天早晨到这儿才知道,不但钟山狮子寨、清云寨里铁善寺的门人弟子被杀的被杀、被赶的被赶,你们还把金银乱石岛我九个师兄全给杀了。看来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是不假了,我一定把这事情回復我家方丈。你们要是去,告诉我一声儿,好禀报我的师父,以便扫榻恭候竭诚相迎。”说完了之后,打开小包袱,拿出一封信来,往上一递。海川一伸手把信接过来,一瞧,信写得很婉转:“久慕侯侠客、童侠客大名,如瞻泰山北斗。今敝山拟设摆重阳会于九月九日,恭请天下英雄赴会,因此拟请二位莅临铁善寺。皆因弟子孟恩、罗烈等回山言道童侠客兴一家武术,要与我铁善寺为仇做对,不知所因何故?至时奉请阁下光临,我们见面畅谈。铁善寺方丈紫面伽蓝佛济慈、铁面伽蓝佛济源和十。”这“和十”就是打问讯,俗语就是请安问好的意思。海川看完了一想:我别给两位老哥哥瞧,也别给王爷瞧了,就对杨法本说:“杨师傅,二位方丈的意见邀我童林跟我兄长侯振远九月九必到铁善寺,不就是这么点儿事吗?”说着,把信瓤儿照样儿给装起来,把这封信又交给法本了。“杨师傅,原书不敢领受,当面退回,上诉你家方丈,九月九日,侯、童必到。”“好! 君子一言,如白染皂,童侠客快人快语,贫僧钦佩,那么贫僧告辞。“说完以后把原书揣在大衫以内,行完礼,走了。 屋里头,从王爷往下一个说话的也没有。老侠侯振远完全明白童林的心,因为哥儿俩在一块处的时间长了。海川想:我童林奉命捕盗拿贼请国宝,狐儿山铁善寺跟八卦山相隔不过几十里地,他说我童林要灭他铁善寺的山门,我不便于跟他分辩,有什么话我得上铁善寺去,仰仗我童海川的生平所学和众豪侠的相助,必能战胜铁善寺,这叫做敲山镇虎,让你李昆李太极瞧瞧,如果你不献国宝,不献二小,你也知道我姓童的不是好惹的!如果我童海川到了铁善寺叫人家给打趴下,我宁死铁善寺,不死八卦山!海川是铁了心了。 第191页 老侠侯振远心里头可有点儿难受,思忖着:我八十多了,在绿林道端起这碗饭来已经吃了多年,这刀尖上的饭不好吃啊!我们弟兄已经成名了,抱着胳膊根儿在巢父林一忍,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斩将覆车之事,闭门思过,这多好哇!死也要死在我自己家里的炕头上。但是海川来了,二弟侯杰他们爷儿几个到了北京,人家童海川照顾得多周到哇。现在海川陪着王爷一块儿来了,我侯振远两手一合说:拿二寇我管不着。那我侯振远是什么人了?这样我才答应。在未曾答应以前,我可想到了这是一场浑水呀,我跟童林出我这家门儿容易,将来还能不能带着这口气儿回我的家,可就两说着啦!怎么样?现在事情越闹越大了,不但得罪了云南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的八位庄主,而且还得罪了八位庄主的不少朋友,就这一件事就够我侯振远喝半壶的。这还不说,现在跟铁善寺又搭上钩儿了,九月九重阳会请我们哥儿俩去,童林说了去,我侯振远要说不敢去,寒碜不寒碜?我要说我敢去,就凭我们哥儿俩,要斗铁善寺呀,说真的,没那能耐呀!但是浑水已经趟上了,还能想别的吗?那就到哪儿说哪儿吧。侯振远这么一想,对自己还有个原谅。 老头儿于成想:我招谁惹谁了?我一百零一岁不是小孩了,我管他镇八方镇七方呢,他爱镇哪儿镇哪儿,没镇到我们家门口去,我赌这气干吗?我这么一访这俩人不要紧,金银乱石岛的事情出来了,现在铁善寺的事情又接上了。如果说侯振远、童林要去铁善寺,我去不去?去,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年少,像童林这样三十多岁,栽了跟头将来还找得回来。我一百零一岁,要栽了跟头什么时候去找呀?我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人哪,自己争什么强,斗什么胜?“唉!”老头儿不由得嘆了一口气。侯振远听出来了,就说:“哥哥您看,金银乱石岛的事情完了,没想到铁善寺这事情又出来了,看来铁善寺这件事,要比金银乱石岛大上百倍千倍万倍呀。依我说,哥哥您这么大的年纪,一世成名净胳膊净腿,连个屁股墩儿都没叫人家推倒过哪,保全您的老名誉回家得啦。我们哥俩陪着王爷从这儿奔铁善寺吧。”老侠于成一摆手:“侯振远,你这是什么话?事情出来了,为什么让我走哇?我一顿半斤面你管不起我了?哈哈哈哈!哎呀振远,咱们别来这一套啦,我认了! 谁让我打家里出来了呢?干脆,哥哥我跟在你们哥俩后头,站脚助威,摇旗吶喊吧,我也算个帮忙的好不好?“侯振远过来,抢步行大礼:”哥哥,我谢谢您,我给您磕一个,您拿这老命保我们哥俩,我们连个头都不给您磕吗?“老侠于成伸手搀起来了:”算了,算了。“海川借这机会过来道:”哥哥,我给您磕头道谢。“海川磕了两个头,于爷也给搀起来了。王爷过来道谢:”于老侠呀,谢谢您!铁善寺的事情完了,还得请您到八卦山呢。“”王爷,刚才不是跟您提了么,捉不住韩宝、吴志广,草民我决不回家!“小莲花于秀一听,心说:得!不让你出来,你老人家非出来,到现在出了这么大漏子,我又怎么敢过去说让老爷子回家呢?那还不骂我呀。他心里干着急。 西方侠也说得好:“两位贤弟,不用说有王爷的金身大驾,就是你们哥俩的面子,我也绝不含煳!赴会,哥哥一定去。可是有一样儿,兄弟,都谁去呀?” 老侠侯振远一听道:“老哥哥,赴会也就是咱们哥儿仨去呀,别人怎么能劳动呢?”老侠于成摇了摇头:“这倒好啊,除去你、我、海川,没别人啦?” 侯振远一听老侠于成话里头有话,就问道:“哥哥,小弟一时的愚暗不明,老人家一定有成熟的主意,侯某不才,请您相告。”于爷一摆手,说:“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呀!铁善寺两个和尚设摆重阳会,他们请了那么多的人,这分明是要跟海川争夺门户哇!海川要兴一家武术,如果一旦之间输给人家了,这家武术就算夭折啦,这个门户就立不起来啦。如果就咱们弟兄三人,就显着人单势孤。我想是请点儿朋友,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力量啊。你们说对不对?”王爷一听:“老侠客爷,您远谋深虑呀,太对、太对啦!不能就咱们这么几位去,我们还是请点儿人吧。常言说得好,食酒千日不可一日不醉,用兵一世不可一日不备。还是防备点儿好。”老侠侯振远摇了摇头:“王爷,于老哥哥,我们三番两次杭州擂的英雄,各路的豪杰,虽说都是知己的宾朋,但这一次重阳会再要劳动这些个好朋友为咱们赴汤蹈火,唉!我心里头不落忍哪!”于爷说:“兄弟,你这话不对,你我的朋友都是行侠仗义的,讲的就是自己原无事,只为他人忙。何况是良友呢?这个不算什么。来吧,把文房四宝取过来,咱们开个单子。”老侠侯振远答应了,然后把纸张铺好,蘸好了笔。于老侠在旁边儿问海川:“海川,你说吧,你的朋友是哪几位? 哈哈,从你这儿来。“”老人家,我的朋友不算您,就是我这两位哥哥,别的我没有朋友哇。“”贤弟,你这是开玩笑哇,怎么着也得有几位好宾朋啊。“ “唉!老哥哥,我倒想起两位来,就是扬州钞关街龙泉寺我的师兄、长眉罗汉铁臂禅师普照,再有就是就近的玉顶九龙观的观主司马老哥哥、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哎!振远,写上写上,还有谁?往下说吧。” 第192页 老侠侯振远一边儿写着,一边儿也想起两位来,像望潭庄的二老,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狸猫草上飞陶荣陶少华。还有两位,一位是镇江瓜州的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另一位是常州府北门里清风巷赛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海川又想起一位来,说道:“还有于老哥的徒弟,我那位老哥哥、展翅金鵰铁掌李源。”“嗯!写上、写上。”再有什么镇远镖局、镇海镖局、远东镖局、永发镖局,汉口利胜镖局等,凡是请得到的吧,由头至尾,把两次杭州擂的朋友完全都写下了,然后大傢伙儿把它分一分,分成南北两条道儿。 又让伙计出去到街上刻字铺,把戳子刻来。裁好了纸,往上一列印,一填字,约定九月九日以前,在云南狐儿山下黔南客栈王家老店见。然后派人把白亮、王三虎他们叫进来了,把意思一说,这俩人是义不容辞,给他们准备好了路费,让他们分两道走。老侠侯振远嘱咐说:“道理先跟人家说清了,有时间就来,没时间您千万不要勉强。”说好了以后,打发他们两个人走了。 大傢伙儿说着话儿,时间不大,帘子板叭嗒一响,李英、孙亮从外头进来了,从王爷起挨着磕头请安,给爷儿几个道了谢。于老侠让他们老二位坐下后问道:“孙亮啊,你们的事情怎么样啦?”“整个儿金银乱石岛已经派官兵进驻了,查封一切财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所有的死尸尽皆掩埋,财产就算充公了。陆寅、陆丰两个贼人承蒙您老人家把他们拿住以后,现在沅陵县大牢之内押着呢,已经有了口供了。衙门让我们俩人先回来,把破囚车以及官兵都带回来,然后从沅陵县起身,再派官兵,准备囚车,让我们哥俩解往云南,就销票无事了。多谢你们老爷儿几个帮忙啦。”于爷大笑着说:“哈哈哈,好吧。你看,你们一回来,我们这儿有点事儿。”“老侠客爷,咱这儿有什么事啊?”于爷就把杨法本下书信,九月九重阳会的事情对孙亮他们说了。于爷接着又说:“这么办吧,到了云南以后,那儿就是你们俩人该管的地面啦,打听着我们到了铁善寺的事情怎么样了,希望你们到时候去一趟,我们也听听你们把二寇如何处理的。”孙亮说:“老侠客爷您放心吧,我们如果能赶得上,一定到铁善寺给你们去助威。”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所有店饭帐全都还清了,而且多给了人家店里伙计一些小费。然后爷儿几个把小包袱收拾好,军刃带齐,从打这个地方起身,奔大道朝云南下来了。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 这一天正往前走,正值云南大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已经黑下来了。于老侠可就说了:“看见没有?咱们错过了宿头。天又这么晚了,咱们得找地方住下了。”本来呢,这爷儿几个好贪个黑,为什么?人多呀,爷儿十八个呢!高的高,矮的矮,丑的丑,俊的俊,丑俊胖瘦不一,尤其傻小子于恆,更叫人瞧着吓得慌,所以走在大路上人家净瞧希罕了,这样还是晚傍晌走好。但是这一次错过宿头了,傻小子早就又渴又饿啦,直叨唠:“这老头子,也不想法儿找地方住店,喝点儿水,吃点儿饭。这老饿着,受得了吗!” 爷儿几个再细瞧,眼前黑压压、雾沉沉,烟笼雾罩,好像是一个村庄。这么着,大傢伙儿可就奔这村儿来了。来到村口儿,有个石碑,上头有六个字:白马河甘家堡。“咱们进村儿吧。”于老侠一说,大傢伙儿全奔里走。 这个村子很整齐,南北两面儿是住户、铺户,正当中一条宽宽的街道,由于天色已晚,长街上路静人稀。一进村口,路北有座庙,这个地方离着这条街远一点儿,中间有块地,空地后头才是庙,庙的周围栽种着好些树,三座山门都关着看不清,实际上这是个火神庙。爷儿几个往前走,注意着有没有安宿客店,结果从东头过十字街往西,由西又往东来,没有店,街上又没什么人。只有在十字街口路北,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磨砖对缝的过街影壁,坐北朝南的大门上有下马石,门口两边儿有几棵龙爪槐树,门槐长得十分茂盛,再往东一点,路北大栅栏门是车门、走马门,这家很讲究。爷儿几个一商量,既然没有店,干脆咱们就在这儿投宿吧。可是有一样儿,王爷说:“咱们这人可太多呀,三侠加二爷再加上我,这是老五位,再往下,八大门人九弟子,这就是十四位,再加上夏九龄、司马良,蛮子孔秀和叱海金牛勐英雄于恆,刚好是十八位啦,人家敢让咱们进去?”王爷这一提醒儿,于老侠也点了点头:“对了,胆儿小的不敢让咱进去。二弟你过亲,哥哥我有办法。” 王爷心说:这老头儿,一辈子经歷的事太多,什么都有办法。侯二爷过来了:“哥哥什么事儿啊?”于老侠说:“你带着这些孩子们都藏在影壁后头,尤其咱们这位傻兄弟,你别让他说话。等人家本家出来了,要是人家不答应,就甭说了。人家本家只要一说‘成’,咱们立刻就搭茬儿,我们还有几位一块儿进去吧。他既然答应了,就不好意思再拦了。”侯二爷心说:这老头子,馊主意真多,这招儿挺好。结果二爷侯杰带着这些人全到影壁后头藏起来了,这儿就剩三侠加王爷。老四位往这儿一站,老侠侯振远上前去“叭叭叭”拍打门环。 第193页 时间不大,从门缝里头露出了灯亮儿,有人问:“谁呀?”“噢,您开开门吧。”门管儿一响,咣啷啷门分左右,有两个家人提着盏气死风的灯出来,一看这老爷儿四个,就问:“几位叫门哪?”“啊,不错,我们叫门。” “有什么事儿吗?”“路过贵宝地,投店不着啦。打算在您这贵宅投宿,房饭钱不敢短少,明日一早儿就走。”“噢,您这儿候候啊。”说完了,家人把大门关好可就进去了。一会儿的工夫大门重新找开,老侠侯振远抬头往里这么一瞧,两个家人挑着灯笼,当中走出一个人。大家一看,这个人年岁可不小,七八十岁啦,中等身材略微高一点儿,宽宽的肩膀儿,猿臂蜂腰,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练武的。凡是练武的,眼神、身板儿跟一般人总不一样。这位老者膀大腰细,面似银盆,蚕眉朗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颔下一部银髯苫满前胸,微然有点儿谢顶。身穿银灰绸子长衫儿,腰里煞着绒绳儿,白棉绸的裤子汗衫儿,脚底下寸底的福字履鞋。发挽银丝,颔垂玉线,这老头儿好精神!这位老人也上下打量这四位:老侠于成大高个儿奔儿头,坠子脸、厚嘴唇,颔下一部白鬍子半截儿黄,看得出来比自己年龄大得多。再看侯振远,形神萧洒,跟教书的老先生一个样,文墨气十足,但是肋下佩剑,看得出来是位把式匠。再瞧海川,雄纠纠气昂昂往这儿一站,太阳鼓着,眼睛努着,浑身气派十足,好精神。再看王爷,天日之姿,龙凤之表。瞧得出来,这四位很出奇。老头儿赶紧一抱拳:“是几位要投宿吗?”老侠侯振远躬身施礼:“不错,走在了您的贵宝地,投店不着啦,打算在您府上投宿,明日清晨就走,不敢过多打搅,房饭钱也不敢短少。”“哈哈哈哈,四海之内,皆为朋友,吃顿饭算不了什么,请吧!”老侠于成一回头儿道:“本家儿可让进去了啊。”“好嘞!”希哩胡噜全出来了,本家老爷子这么一瞧,哎呀喝!影壁后头还藏着十多位哪!也就是这样儿的本家主人,含煳一点儿的,不敢让进去呀。尤其这傻小子,捂着肚子一瞪雌雄眼儿:“都进去,都进去,一个儿也少不了!”“哈哈,诸位呀,请吧。”这位老人让家人头前带路,自己把大门关好,一同往里走。 迎面的顶门影壁,上头有两个字:“接福”。影壁头里一个大荷花缸,栽种的荷花都长着。往西是四扇屏风门,绿油漆洒金星儿,四个斗封“斋庄中正”,其中“庄中”两个字的门开着,“斋”和“正”字门关着。砖墁的院子,墙脚下栽种着奇花异草。一熘南房,前出一步廊,这可能是下人们住的。北房银灯招展,照如白昼,这是大客厅。两旁边儿有角门,有箭道,还有东西配房。再往后,一排房一排房还有很多排房。大傢伙儿来到前出一步的游廊,细虾米须的斑珠帘儿,家人把帘栊挑起,众人全往里走。等进了客厅,里面也十分大。明窗净几,完全都是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墙上挂着挑山对联,全是名人手笔,写的都是真草隶篆,画的都是水黑丹青。靠东面的书阁子,经史子集贴着黄标籤儿,琳琅满目。还有里间屋。迎面是架几案,两旁有椅子,当中是八仙桌,椅披、椅垫、桌围子都是南绣平锦。 众人纷纷让座儿,伙计现往屋里头搬木凳儿。人家本家老头儿一指西方侠于成:“这位老英雄,看您的年纪,比老朽还年长得多呀,真是年高德重。 请问,您怎么称唿?“老侠于成微然一笑,说道:”哈哈哈,老朋友您要问,小老儿家住在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姓于名成,表字洞海。“”噢?!“ 这位老爷子往后一撤步:“您就是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老前辈吗?”“不敢当,正是小老儿的贱号。”“噢,您怎么称唿?”本家老头儿一指侯振远。 “老员外爷,您要问在下,家住在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姓侯名廷,表字振远。”“哈哈哈,哎呀!贵昆仲压倒山东半边天,圣手崑崙镇东侠。当然啦,那位一定是二侠客、一轮明月落九州苍首白猿侯二侠客了。”二爷一想,怎么到我这儿就不问了呢?噢,我这儿有特徵,就是我这锃明瓦亮的大秃子,二爷一躬到地:“不敢当,不敢当,正是兄弟我。”“那么这位呢?” 一指童林。海川一想:哥哥们都说了名姓儿了,我也得说,便躬身答道:“老前辈,您要问小子我,家住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 “好啊!新出世的朋友,两次杭州擂,北高峰上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奉师命兴一家武术,武林道又新添了一位了不起的、叱咤风云的人物。” “啊!老人家小子贱名,何足挂齿,您夸奖了。”“啊哈哈哈,这位也是?” 本家老头儿又一指王爷。“噢,老员外,您要问,在下家住在北京城,我是旗民,名字叫胤祯。”“哎呀!您是王爷千岁!贵足莅临贱地,恕过草民未曾远迎,请千岁原谅。”老者跪地下磕头,王爷没法子,伸手相搀:“老员外,请起请起,本爵这一次微服来到南七省,不敢让官员知道,希望不要声张。”“哎呀!王爷呀,草民太高兴啦!”“那么您贵姓啊”?王爷和众位都问。“您要问在下,我乃南京金陵人氏,姓甘名雨字凤池。”“噢?!” 第194页 老侠于洞海一抱拳:“原来是甘大侠!化地无形隐逸侠甘老英雄。” 甘雨甘凤池,这个人在清初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名的大侠客呀!他的父亲名字叫甘辉,他的祖父名字叫甘英,就是明朝的甘国公。甘家父子保着明朝的末代皇帝逃往台湾省,后来由于施朗施侯爷献了台湾,嗣王朱克爽捧着玺绶就投降了大清朝。那个时候,甘国公甘英和甘辉父子二人双双殉国而死,这样儿,老家人甘禄就带着少爷,也就是甘雨甘凤池,乘坐海船渡海逃回了大陆。那个时候,甘雨才几岁,他回来以后,投奔娘舅谢秋山,住在南京。一来二去长大了,谢秋山认识两位老武师,都是通玄的武术。师兄弟一位住在绍兴府周家集,姓周名叫周洵,外号叫云龙九现;一位是安徽省六安县路家堡的,姓路名字叫路民瞻。谢秋山就把他们哥俩请到自己的府里,教甘雨甘凤池练艺。甘雨甘凤池打七岁跟二位老人家一边读书一边练艺,一晃儿练了十年。周、路二位老前辈都因为有事回家了,十八岁的甘凤池自己想谋生,但是这也很不容易,因为能耐并不大,后来自己就保上单人镖了。 怎么叫“单人镖”?南七北六十三省,那时候满清开国已经十几年了,到了顺治十年,可以说比较安静一些了,人们哪个省分都可以去,就雇一人给保镖,交了镖,您给我钱我就回来。 有一次甘凤池走到湖北孝感县地界,把镖交了,自己一个人往回走。天快黑了,他从大山里头往外来,甘爷当时想着:我得快点儿走,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就找不着住的地方了。突然间,他发现前头有个老头儿,这个地方的山道实在太窄了,甘凤池打算过去,但很不容易,因为都是蜿蜒小路。这个老头儿在右肩头上扛着一个大筐,筐是用荆条编的,有大水缸那么大,一人多高,也粗实,里头满满当当这么一筐青草,都上了尖儿。说真的,这青草分量不小哪,也很费劲。老头儿慢慢、慢慢地走,甘凤池想过过不去,就在后头说话了:“这位老爷子啊。”老头儿慢慢的回过头来:“哎哟!年轻人。”甘凤池一看这老头儿,赤红红脸儿,大白鬍子,年岁总得有七、八十了。“你有什么事儿啊?”“您看,天快晚了,您在哪儿住啊?”“噢,我呀,呵呵呵。”用右手往山下一指道:“出了山口儿就到家,所以不着急。” “哎呀,老人家,您是本地人,道路熟,走在山里头也不害怕。话虽如此,天一黑万兽出洞,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碰上兇勐点儿的野兽也是麻烦。” “要说可也是,不过呀,我是走熟啦,也不显了。”“老爷子,我是外地人,路过您这儿,您看我还得找店呢。这么办吧,我替您扛会儿这筐草,咱们爷儿俩快着点儿走,您也就把我给带出山去了,您看好吧?”其实甘凤池这可不是真心,说这话的意思是:您让个道我过去。没想到这老头心眼实,就问:“你替我扛这筐草?”“啊,您看可以吗?咱二位快着点儿走。”“哎呀小伙子,你扛得动吗?”甘凤池一想,这老头可有点儿别扭,心说:噢!您七、八十岁的老人扛得动,我刚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不动这筐草?甘凤池正琢磨着,就听老头说道:“哎,小伙子你这边来。”老头儿的脸儿沖西,甘凤池脸沖东,老头儿用左肩给,甘凤池用右肩接,那肩膀儿可就贴上这筐底了,伸平了右手,拐过手腕儿来抠住筐叉儿,这筐可真不小。“接过去了吗?”“老爷子,我接过来了。”“我可要松肩儿啦。”“哎,老爷子您交给我吧。”等人家老头儿微然往下一矮身儿,甘凤池险一点儿喊出来!这筐里绝不是草,何止千斤?差一点把甘凤池给压塌喽!幸亏自己是个练家子,甘爷就这么一挺劲儿,浑身骨头节儿直叫响儿,把这筐接住了。 老头儿撤下肩儿来:“哈哈哈,你这小伙子真成,来,走吧!”“那、那什么……”敢情扛着这筐草他走不了啦,勉强顺着山道走了十几步。甘爷心想:我丢人就丢人吧,好在我年轻,丢在老人家手里也不算什么。“老爷子,您这筐里头是草吗?”“草?没有装多少,这筐里头都是大块儿石头。”“啊? 您没事儿扛着石头玩儿啊?老爷子我扛不动啦。“”啊,你还可以。来,给我。“人家老头儿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往下这么一矮身儿,一伸肩儿就接过来了,依然不慌不忙,也显不出沉来,慢慢的往前走。甘凤池用左手搰搂自己的肩膀,心想:这老头儿得有多大力气呀,约摸着起码也得有个五六百斤!没法子,自己慢慢跟着走吧。这么一走,才知道不是一步道儿半步道儿啊,顺着蜿蜒不断的羊肠小路,走了很远很远才走出山口来。也不知道人家老头儿这筐是怎么背出来的,反正走这么老远,老头儿也不换肩,也不停歇,终于进了这么一个小山村儿。 这个小山村儿也就一百多户人家,住得零零散散。路北荆条编的栅栏门儿,前头是个大空场儿,进大栅栏门往里走,甘凤池一瞧,靠东面的大空场上,大块的石头堆成了山。老头儿进了这大栅栏门沖北喊:“兰儿啊,兰儿哎,又贪玩去啦?”这时,由打院里头跑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来,梳着双歪抓髻,前发齐眉,后髮披肩盖梗,穿着一身蓝,脚蹬两只芒鞋。小孩说:“爷爷,您回来啦?”“啊,把这筐石头倒到那边去啊。”甘凤池想:您怎么让这孩子倒去?我二十多岁大小伙子都弄不动,这孩子怎么弄啊?这老头儿一摘肩儿,把这筐就放到地下了。小孩道:“我给您倒去啊,您怎么今儿个少扛了两筐的啊?”“啊,我今儿个累了,这一筐就耽误了两筐的时间。” 第195页 再瞧这小孩儿,两只手一掐这筐,勐的往起这么一站,端起筐来跑得这快呀。 甘凤池可傻眼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武术是练到老学到老。这老爷子这么高明还可以,怎么这十几岁的小孩儿也这么力大无穷啊?“客人跟我来吧,这是我的小孙子,哈哈哈,这孩子没能耐,就有点蛮力气,成天就贪玩儿,不过我只要背回石头来,这孩子就给端到那边倒了去。你看,这不倒了。”敢情这孩子端着这筐石头还要蹬着石头往上走,倒到高处儿。孩子倒完了把筐拿回来后说:“爷爷,这大哥是谁呀?”“叫叔叔。”“不!”“那就让您这孙子管我叫哥哥吧。”“好吧,叫大哥。得啦,既然你遇见我了,咱们就算有缘哪,今天晚上你就住到我家里吧。”“哎,好吧。”这样儿一同进了屋。 老人的住处,东西房各两间,往里还有门楼、大院儿、正院儿,还有很多的房子。来至西房已经是掌灯的时间了,这孩子把灯点亮,让客人擦脸、漱口,又去预备饭菜。小孩还把茶沏好端进来,二位喝着。老头坐下来问道:“还没领教贵姓啊?”“老人家,您要问弟子,我乃金陵人氏姓甘名雨,字凤池。”“噢,你也是个练家吧?”“我的娘舅姓谢,名字叫谢秋山,我乃台湾甘国公之后。”“哎哟!你这是宦门之后哇。”“我的父亲名字叫甘辉,祖父名字叫甘英,他们父子二人都殉国了。我由老家人带领,才来到咱们大陆上。”“你有师父吗?”“我有两位师父,只是弟子我不成材,没练出来。” “你这师父都是谁呀?”“一位是安徽省六安县路家堡英雄得鹿老前辈路民瞻,另一位家住在浙江绍兴府周家集,姓周名字叫周洵。”没等甘凤池说完,老头儿就接着说:“他的外号叫云龙九现。哈哈哈,对吧?”“是的,老人家您贵姓啊?”“此地郝家集,我姓郝。”“噢,原来是郝老爷子。”说着话儿吃饭,饭吃完了,说了会儿闲话儿,天将二更啦。老人说:“咱是不是该休息啦?”“老爷子,该休息了,您看我在哪屋休息呀?”“跟我上南屋去。” 老头儿自己端着一个小灯儿,甘凤池跟在后头,一直来到南屋,推门儿进来,把门儿关好喽,把这小灯儿放在一个小窗儿上。甘凤池一瞧,原来这屋是功房,东西两面摆着是龙头凤尾的兵刃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军刃擦得耀眼生寒。在南墙上,有几个木头橛儿,都核桃粗细,三寸多长儿,插到这半中腰的墙上,不上不下,这边儿一个,那边儿俩,相隔也就一尺多宽儿。屋里头没床铺,三合土砸的地十分平整。“老爷子,这,这睡到哪儿呀?”“哈哈哈。你是睡单铺还是睡双铺哇?”甘雨一想:这里头既没有单铺也没有双铺哇?便问:“铺在哪儿?”你看墙上,这单铺就是一个木头橛儿,双铺就是两个木头橛儿。“”这怎么个睡法儿呀?“”你看着啊。“ 老头儿到南墙下,一提气儿起来了,用右手一按单橛儿,一撑劲儿,人往墙上这么一贴,右手按着木头橛儿,胳膊直了,木头橛儿在大腿根这儿翘着一点儿。“嗨嗨嗨,这就是单铺。”老头儿下来,一纵身儿上了双铺,俩木头橛儿夹着左右的腋下,胳肢窝这么一夹一贴。老头问:“你愿意睡哪个?” 甘凤池心想:别说我,连我师父都睡不了。没法子,我今儿碰上高人了,就说:“老爷子,我睡这双铺吧。”“哎,请吧。”小灯儿一吹,老头儿一飘身儿起来,右手一按,贴在墙上,一会儿就睡着啦。这甘凤池的乐儿可大啦,上去了架住,眨眼的功夫又下来了,蹲在墙根儿底下直喘气。人家老头儿这“吃哧一哧唿”不带晃动的。就这一宿,甘凤池下来起码有一百多回,人家这老头儿没下来过。 天亮了,甘凤池跪这儿不起来了:“老爷子,我给您磕头了。”老头儿下来了:“哎呀!起来起来,小伙子,你给我磕头干什么?”“老爷子,您是风尘侠隐武林前辈,甭说胜过弟子,也胜过我的授业老师万万倍呀。没有别的,我不敢拜您为师,只求您指点一二。”“嗯,好吧!来来来,跟我到西房去。”二位到了西房。“我告诉你,这个地方叫石家冈,前边儿是大江,后头是这片大山,石家冈里头住着我一个师弟,姓石叫石飞燕。我是他的师兄,我住的这个地方叫郝家集,我姓郝名字叫郝长风,幼年之间闯荡江湖有把子蛮力气,人家给我起个名号儿叫铜钟叟。”所以这甘凤池表面上是路民瞻、周洵两位老剑客的高徒,而实际上他是铜钟叟郝长风的徒弟。甘凤池给郝长风正式拜师,在人家那里一呆就是二十年,文武两科、内外两家,俱臻绝顶。这时,郝长风对甘凤池说:“得啦,你回家吧。”这样儿,甘凤池才辞别了老师回家。 等回到南京以后,自己的舅父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他又到安徽省、浙江省拜望自己的老师。通过云龙九现周洵,认识了漳州城南门里的威震漳州白泰官,由白泰官介绍,把飞天虎陈胜之女嫁给了甘凤池。夫妻结婚以后,因为陈胜之女也有很好的功夫,家庭十分合美,他们就在舅舅家里住下来了。 第196页 后来,他又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数年后回到家中,收了一些徒弟。其中有一个叫秦亮的,外号叫粉翅蝴蝶。这个年轻人禀性不正,出师以后做了许多对不起师门的事儿,尤其是身染下流,只要看见人家姑娘媳妇长得好,就有胡作非为的举动。甘大侠知道以后十分震怒,非要把这秦亮给宰了不成,以便整理门户,结果一找秦亮,秦亮吓得跑了。但是,谁都知道甘大侠弟子秦亮为人不正,这样甘凤池在南京住不下去了,一家子就离开了南京金陵,奔云南来了。 走到白马河这地方,一看风景很好。可是有一样儿,这是个没有多少户人家的小村子。得了,自立甘家堡,拿出钱来,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甘凤池盖的。招得百姓在这儿开垦山荒,种树种茶、种果木,年头一多,这个地方风光好起来了,甘凤池的名誉也有了。两口子生了一个孩儿,名字叫甘虎。一晃这就几十年过去了,都到了康熙五十四年啦。甘凤池七八十岁了,夫妻带着孩子,就算在甘家堡白马河抱着胳膊根儿忍了,闭门教子,也教了不少的学生。白马河甘家堡这村儿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会那么几下子,全算甘爷的徒弟,可正式的徒弟甘爷一个没有。南来北往成了名的人物路过甘家堡,都要来拜望拜望甘凤池,把江湖绿林发生的情况都跟甘老侠介绍,类似童林这样的事情,这是武林之中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人家甘凤池都知道。 今天跟大傢伙儿一见面儿,甘老侠十分高兴,把自己的事情就全都说了。 大傢伙儿擦脸漱口,然后落座喝茶。甘凤池又问了问客人,大家也把童林的事情说了说。时间一长,别人儿都能忍,这傻小子于恆忍不住了:“嘿!我说老头儿,怎、怎么净说话儿,不、不给饭吃呀!知、知道我们饿了啊?” 雌雄眼儿那么一瞪,跟甘爷翻了。“哈哈,还忘了这茬儿了,马上准备饭。” 知道都是练武的,家里头炖牛肉可有的是,把人分开了两桌,这边桌儿是大傢伙儿陪着王爷,那边那桌儿是坏事包张旺、蛮子孔秀这些人陪着傻小子于恆。冷荤热素往上这么一端,除了主要的几个压桌碟儿外,还有一个是咸菜丝儿,一个是花生豆儿。上来好的了,坏事包张旺伸手就要夹,傻小子抡圆了给他一嘴巴,“啊!”打得张旺直哆嗦:“弥佗佛,你、你、打我干么哪?” “没眼力见儿,这是爆羊肉,这是我的!”“啊?弥佗佛,你不让我们吃呀!” “对了,是我的菜,你就不能吃!”又上来盘儿干炸丸子,孔秀拿起筷子刚要夹,于恆抡圆了“叭”又给孔秀一嘴巴。“唔呀!牛儿小子你为什么打我呀?我又没吃你的爆羊肉。”“这干炸丸子也是我的,是我的归我吃,你们俩人不能吃!”“唔呀!你不让我们俩人吃,那我们吃什么哪?”“这不是有一碟儿咸菜丝吗?还有一碟儿花生豆儿吗?你们俩人就吃这个。”张旺跟孔秀一听这气大啦,“核算我们就吃咸菜丝儿、花生豆儿!”“对啦,好吃的都归我。”这边儿打着架吃着饭,那边儿爷儿几个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饭吃好了以后,让阮和跟阮壁陪着傻师叔他们都到东房去,东房有的是地方,不够再给现搭铺,大傢伙儿去休息。 北大厅内就是王爷、老侠甘凤池,再加上三侠、二爷他们老几位,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说着话。老侠甘凤池再细细地一问:“这一次你们爷儿几个往这边来,是单单就到云南八卦山去要国宝吗?”海川说:“老人家,还不全是这样儿。”甘老侠说道:“海川,我们是江湖无辈,绿林无岁,肩膀儿齐为弟兄,要说论年龄、论能为,以及江湖路上的威望,于老侠才是我们大家的前辈。你我弟兄都是一样,你就叫我一声哥哥,这多好哇,也近乎。” 王爷这么一听:“海川哪,你看,甘老侠挑了你的眼了,你不用紧着客气,我想我们大傢伙儿混到一块儿就是有缘,将来你在江湖路上闯荡闯荡,你立门户还得求众位哥哥帮忙哪。”“哎哟,那我可真不敢当,甘老哥哥。”“哎! 这个好。“海川又说:”半道上还有一件事。“就把九月九重阳会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甘凤池听完了以后低下头来,半天没说话。”甘老哥哥,您为什么不说话呀?“”唉!贤弟,王爷,众位哥哥兄弟,这个重阳会,去也好,不去也好哇。“”啊?老哥哥,难道说这重阳会有什么差错吗?“甘凤池好像认为自己失言了:”海川,你等一等啊。“站起身形,甘老侠奔里间屋了。时间不大,拿出一个帖子来。”你们大傢伙儿看看这个。“海川接过来打开瞧,这是九月九重阳会铁善寺的两位方丈济慈、济源给甘老侠来的请帖,也是九月九以前请老侠莅临铁善寺。”哎呀!老哥哥,你既然跟铁善寺的两位方丈是朋友,那我们就不便再谈铁善寺的事儿了。“”不,兄弟,你别介意,你我都身为侠义,按理说,谁对,我们就帮谁,我们就捧谁;谁不对,我们也不能助纣为虐。我认为这是我们侠义道的天职,不能扯轱辘圆儿呀。“于老侠贊成:”甘老侠这话对,那么我就问问你,你应当不应当上铁善寺呀?“”于老哥哥,铁善寺的两位方丈济慈、济源跟我是朋友,他们约我去,我当然要去。可是那是没跟你们爷儿几个见着面以前的事。现在我们是朋友了,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铁善寺的方丈为什么要设摆重阳会,邀请振远和海川哥俩去赴会呀?“老侠侯振远点了点头道:”唉!老兄啊,我跟你说说吧。“就把当初头次杭州擂,太湖要镖得罪了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没想到捉拿韩宝,吴志广盗国宝的二小,在清云寨又得罪了铁善寺的人,最后在金银乱石岛为要出盗国宝的二小和云南府有十八条命案的陆寅、陆丰两个主凶,把金银乱石岛给灭了的事说了一遍。甘老侠说:”斩九寨主把铁善寺给得罪了,要是这样儿,去赴会可有危险哪!“”唉,甘大弟,你怎么说有危险哪?“”不瞒您说,给我来下请帖的这个人姓杨名安,叫法本,我跟他还不错,我问他为什么要设摆重阳会,他跟我支支唔唔,始终也没说出实情来,就是邀请我到了时候一定去。我就怕这里头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们绿林道武林中的事很难说。这次你们来了十分凑巧,看来铁善寺我还是要去,比方说到那儿没有什么事,我就不跟你们见面儿了,咱们两方都是朋友。 第197页 万一铁善寺心怀叵测,我还可以给你们送个信,咱们就加倍小心,你看好不好?“王爷连连的替海川道谢:”我替海川先谢谢您了,这样太好了。“王爷说:”海川走着时运,到处都能遇见好人。“大傢伙儿看出王爷有点儿累了,就说:”这样吧,请王爷到里间屋休息。“等王爷款去衣服躺好了,把灯给熄灭了,他们老哥哥几个才出来,把迎面的隔扇门儿对上,搬过几个兀凳儿来,当然以西方侠于成为首,坐在八仙桌的头里,盘膝打坐。上垂首是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下垂首是化地无形隐逸侠甘凤池。在侯振远侯老侠的肩下就是二爷侯杰,甘凤池的肩下就是海川。 老哥儿五个都是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稍微的一迷离,天可就过三鼓左右了。老哥儿五个运用自己的内功,似睡非睡,本来武林人睡觉就十分警觉,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惊醒,这就是“犬守夜鸡司晨”的功夫。突然间,听见院儿里头衣襟带风的声音,老哥儿五个全醒了,果然发现院儿里头有了动静,蹑足潜踪奔这北房而来,台阶上有微细的声音。老侠甘凤池可有些惊异,心说:我姓甘的隐居在白马河甘家堡多年了,猫子狗子小贼儿不敢来呀,怎么我今天晚上来了绿林道的几位朋友,就跑我家偷来啦,这多寒碜哪!可是那哥儿四个想的不是这个,他们认为:甘凤池是个人物,谁人不知! 什么绿林人物胆大包天,敢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牙,上姓甘的家里来伸手?这样儿,老哥儿五个都眯缝着眼儿看这门。好像外头这人拿出匕首来,顺着门缝儿来摸插管。其实这个隔扇门儿是对着的,根本没插。他按了一下,上下通的,便伸左手一托门的横木,不让这门有响声,把门推开了。大傢伙儿都看真了,尤其老侠于成正坐对面儿,老侠一瞧,这是个和尚啊!青布绢帕罩着头,短衣襟小打扮,僧袍在身上这么一围,斜插柳儿背着包袱,脚底下是开口的僧鞋白袜子,右手摸着一把厚背雁翎刀,刀条儿一张脸儿,当然看不甚清。黑黪黪的脸膛儿,两道小肉槓子眉毛,一双小圆眼睛滴熘儿乱转。 这时,老侠甘凤池一瞧,心里难过了:哎哟!这个东西怎么没走哇?敢情老侠认得他,这是法本师弟,这个人叫铁掌猴儿法广。甘老侠想:可能外头还有一个和尚,叫烂头虎法铎。 这俩人上甘老侠这儿干什么来了?敢情这里头是有事啊。咱们前面已经说过去了,太湖要镖杀了病肋大蟒韩大寿、镜里兰花崔美、水底金蟾郝东天。 金头狮子孟恩见他们太湖中山寨完了,就回到铁善寺,见着师伯跟自己的师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说:“恩师您得下山,给我师弟韩大寿他们报仇去。” 济源就问:“孟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要问,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儿,他们背叛了绿林道的规矩,还不准我们动他们的镖。这里头不但有侯振远,还有个姓童叫童林的,他要兴一家武术,灭咱铁善寺的山门。”铁面伽蓝佛济源一听,气沖肝胆,胸膛都要爆炸了。这个和尚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好本事呀!您甭说给他一掌,就是给他一刀、一槓子,都剁不动砍不倒他。他勃然大怒,马上就要下山。紫面伽蓝佛济慈劝解住了:“师弟,你先别着急。”“不!我一定找这助纣为虐的侯振远和小儿童林,将他二人碎尸万段,方解小弟的心头之恨哪!”“你先别忙,侯振远不是一般的人物,一代成名的侠客。他有很大的势力,我们铁善寺斗他是可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儿。”不是济慈说着劝着,当时济源就要找他们去。现在济源答应了,这才跟自己的徒弟法铎、法广连法本这些人研究如何报仇雪恨。法铎、法广这俩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九月九重阳会为期不远,每年咱们庙里都要办一下儿,今年还照原样儿,咱们请的人多一点儿,派人给侯振远、童林送信,也约他们来。咱们庙中安排好了绝户计,只要侯振远、童林一进铁善寺,让他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再想出去势比登天还难,咱们就把他们致死在铁善寺。 “嗯,好!”事情准备好了,这才派杨法本给侯振远、童林下请帖。下请帖的时候也包括给铁善寺的朋友挚交送帖子,比如像白马河的甘大老侠等。法本在甘家堡交了帖子再往下走,没想到九家师兄弟全都叫侯振远、童林给杀了。真是旧恨新仇哇! 法铎、法广等法本走了以后,跟济慈、济源商量,“师伯,师父,这侯振远、童林什么样儿?”“咱也没瞧见过。”“我们哥俩打算下山,提前先认识了侯振远、童林,到了时候儿咱们好下手。”这样儿济源就答应下来了。 两个人把夜行衣、军刃、银两路费全都带好了才离开铁善寺。因为法铎、法广都跟甘老侠认识,所以他们到了甘家堡以后也到这儿来拜望。老侠问了这俩和尚九月九赴会的一些情况,但是他们始终没提。甘老侠就更明白了,这里头一定有事。他们离开甘家堡再往下走,就碰上法本了,法本便说:“现在侯振远、于成于洞海这些人,已经按着官站奔云南来了,咱们金银乱石岛的九家师兄弟都死在他们的手内啦!”法广跟法铎一听,也是咬牙切齿,愤恨侯振远、于老侠跟海川这些人。“那么师弟你带着我们俩人暗中看看,哪个是侯振远,哪个是童林。”这样儿他们就不走了,找个地方吃着喝着住下了。等来等去等到老侠于成他们爷儿几个来了,他们老远的观瞧着,法本指点:“看那个蓝粗布大褂跟乡下人一样的,就是童林,那个白鬍子老头儿就是侯振远,高个儿的是西方侠于成。”法铎他们看准后,便说:“好吧,那么你就先回去吧。”打发法本先回铁善寺,这俩人在后头就跟上了。插个尾巴儿一直看着于老侠他们到甘家堡白马河投宿。甘凤池把他们让进去,法铎跟法广两个商量:“咱们可给甘凤池下了请帖啦,万一甘凤池要吃里扒外,那可就坏啦!”俩人一商量,退到村口外找了个树林儿,稍微的休息了会儿,法铎说:“这样吧,咱们探一探。”俩人把僧袍脱了,又把夜行衣的上身儿换好,拿绢帕把秃脑袋都缠住了,背后插好了军刃,俩人由打树林儿出来。 第198页 满天的星斗,脚底下攒劲,微闻“沙沙”响动之声,飞身形上民房,蹿纵跳跃,滚嵴爬坡,一直赶奔甘老侠的府上。从东北越墙而过,蹑足潜踪蠕蠕而行,加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一层院子一层院子往前走,来到了大厅的后面儿。大厅里头灯光明亮,正是吃饭的时候。他们俩人来到后窗户,施展珍珠倒捲帘的功夫往里看。别位不说,这里头有西方侠于成,百岁有零的武林道老前辈能听不见响动吗?敢情听不见。一,大傢伙儿吃着饭说着话儿,谈笑风生出来进去,声音嘈杂。二,傻小子于恆那边捣乱呢,他们这一搅乱,这声音就更大了。和尚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儿,就撤下去了,二次上民房出村口儿。 法广说:“师兄啊,甘凤池吃里扒外啦。”“不错呀,咱们铁善寺有他姓甘的不多,没他姓甘的不少,可有一样儿,如果咱们要在他这儿把童林能够宰喽,一来给甘凤池一个难堪,二来给甘凤池鱼头择择,咱们不也算报了仇了吗?”法铎一听:“师兄呀,咱们在这儿宰童林,咱俩人有这么大的能为吗?”“煳涂呀师弟,我们给他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咱不是明争,一刀一枪的确实干不过他,暗中行刺还不成吗?“”对呀!这么着,我行刺,你给我寻风,你看好不好?“”可以呀。“两个人商量好了,返回来再进甘老侠的宅院,那可就是轻车熟路了。后来法广这么一琢磨:”还是我行刺,你呀,给我看着点儿吧。“这样儿,法铎趴在西厢房的后坡,扒着中嵴往下看,院儿里头十分清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法广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绷不弔,然后从房上”唰“的一下儿下来了,法广身法不错,真的是落地无声。但是人家北屋儿里头的人物儿都是什么人哪?听得见哪!他鹿伏鹤行,慢慢慢慢地往前蹭,蹲着走,来到北房,上了台阶儿,先掏出刀来拨拨插管儿,然后把门推开了。老侠于成他们都看着呢!法广压着刀蹲在这儿,左脚在门坎儿里头,右脚在门坎儿外头,他拢目一看屋里这几个人,最后他看见海川了,心说:小儿童林哪!我铁善寺门人弟子与你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今天晚上来,冒这么大的风险,为的就是你!嘿!该着的事儿。法广想到这儿,他一攒劲,脚尖儿点地,往起刚一长身儿,海川就明白了:这个和尚奔我来的!凶僧不奔我来,是你的便宜,奔我来,只要你敢拿刀过来,我这一掌就能砸死你。海川也卯上劲儿了。但是西方侠于成怕兄弟睡着了,谁也不能跟谁说话呀,等法广这么一长身儿,老侠客爷要跟他客气客气:”哈哈哈哈,和尚,大晚傍晌的串门儿来了,有这么串门儿的吗?“法广一瞧人家知道了,他往后一退身儿,”蹭“一下儿奔当院了。西方侠于成绝不让他跑了,老头儿坐在椅子上,腰眼这么一叠气儿,”哧“燕儿飞的一样就出去了。于成于老侠到了法广的身后,法广就势这么一调脸儿,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刀对准老侠于成的顶梁就噼下来了。夜晚之间,把式匠也一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叫”听风辨物“。风声一到,就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的身上哪个部位不利,老叟戏婴童,法广就跟没满月的小孩儿一样,任凭老侠摆布。老人家微然甩银髯,往左边一调脸,伸右手一刁他的腕子,左手一横对准他的小肚子,”嘭“的一声,法广在老头儿的手底下就起不来啦,”呛啷啷“一声响,刀扔了。老人家磕膝盖顶腰眼儿,抹肩头拢二背,四马倒攒蹄,捆上法广了。法铎在后房坡上瞧得清楚,啊!这个老头子真厉害。法铎踹中嵴一长腰,攥着刀”唰“一下就不来了,人不落地,连人带刀就奔老侠的身背后来了,他想给老头儿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谁知老人家早有准备,只见他拿左脚一踹法广,往前一咕噜,”鹞子翻身儿“,伸手就抹法铎的后脑勺儿,左手拍他后嵴背,还没敢使劲,真要使一成劲儿,他就得吐了血,两成劲儿这和尚当时就得死到这儿。”叭“ 这么一拍,老侠客磕漆盖顶腰眼儿,抹肩头拢二背,四马倒攒蹄,也把法铎给捆了。这个时候海川和甘老侠上了房,小弟兄们由打东屋里头唿噜唿噜全出来了,王爷也摸着黑穿好衣服出来了。老侠于成站在当院,向甘凤池和海川一点手,示意他们下来。 众人来到屋里头,把灯点亮。王爷可问:“哎呀甘老侠,外头什么人哪?” “真对不起王爷,有贼人到家中前来搅闹,使王爷受惊啦。”“甘老侠不要客气,这没什么。”小弟兄把这两个和尚的下腿给解开了,身上还是五花大绑捆着。阮和、阮壁,徐源、邵甫,两个架一个,都架到当院。陆陆续续,老几位全都进了屋。“于老哥哥,好快的身法。”“叫您见笑。说真的,这贼人一来我还怪害怕的。还好,总算给拿住了。”“您拿住的这两个和尚,我全认得。请王爷审审吧。”王爷说:“好!来呀,把他们俩人押进来。” 时间不大,把两个和尚架进来,他们往这儿一站,立而不跪。小弟兄们全进来了。老侠侯振远一瞧这俩和尚都够凶的,便问道:“你们俩人是和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手持利刃夜入民室对我弟兄不利,该当何罪?”两个和尚一瞪眼:“呸!老儿侯振远,你当我不认识你?告诉你,我弟兄与你们仇深似海,现在被获遭擒了,要杀要剐任凭于你们!”王爷说:“别着急和尚,你认得侯振远侯老侠,好像你还跟我们大傢伙儿有仇,但不知仇在哪里呀?你说你认识我们,我们怎么不认识你呀?”“对,我家千岁问你们话,两位和尚对我们有仇有恨不要紧,希望你们说出来。”“好吧!你要问,我的名字叫法广,这是我师兄法铎,姓甘的也知道。我们俩人都是云南狐儿山铁善寺庙里头的弟子,找的就是你们!”侯振远对王爷说“爷您听明白了没有?这是铁善寺的人。”转身又对法广、法铎说道:“和尚,不提铁善寺,今日夜晚行刺,老夫侯振远绝不能容!既然提出铁善寺来,哈哈哈,爱屋及乌,看佛敬僧啊。来!”侯振远亲自过来把绑绳给解开了:“二位,请吧!回到庙里告诉你家两位方丈,九月九日,侯振远还有我兄弟童林,是日必到铁善寺,绝不食言。” 第199页 第二十六回 甘家堡真假童林会 小侠客得遇王十古 上回书正说到:白马河甘家堡投宿,巧遇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 夜晚,法广、法铎行刺,他们提出是铁善寺的,老侠侯振远解绑绳释放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侯某带兄弟童林是日必到铁善寺。其实雍亲王爷、于老侠客、甘大侠都知道镇东侠的意思,可海川就有些不明白。他想:既然这两个和尚是铁善寺的,那就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干脆刨个坑儿,在村外边人不知鬼不觉的埋了算完。再说,一看这两个和尚贼眉鼠目,就不是好东西,分明绿林的败类。老侠侯振远可不是这个心:你不提铁善寺,我们非宰你们不成,提出铁善寺来,你们不说童海川兴一家武术、灭铁善寺的山门吗?连山门都给灭喽,你们铁善寺的弟男子侄能在侯振远、童林的手下逃出去吗? 我们放了你,让你的方丈也明白明白,绝对没有这回事。如果你们两家方丈通过这件事与我们弟兄言归于好,武林道我们弟兄多交几个朋友;如果你们执迷不悟,姓侯的、姓童的是人物,你们这些个晚生下辈,也不斗你们,我们斗的是你们家的长辈济慈、济源,你给捎个信儿得了。法广跟法铎脸儿一红说:“一命之赐,永不能忘,我弟兄告辞。”两个人一转身形走了。 到村外,法广对法铎说:“师兄呀!这个姓于的功夫太好了。”“可不是嘛,要不就在金银乱石岛把咱们九师兄弟全给杀啦!”“我觉着我能跑了哇,没想到我出来站在当院他也到了,这老头子身法太快了。”“我哪,捆你的时候,我从房上下来想给人家一刀,可是迷迷煳煳的就让人给逮着了。” “看来他们的能耐不错。回到庙里头,咱们得启禀两位老人家多加小心。” 于是两个和尚扬长而去。 老几位都来到北房,打发小弟兄睡觉去了。海川有点儿不明白:“哥哥,像法铎、法广这样的人怎么能放了?这于甘老哥哥也不利呀!”侯老侠摇头:“他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我们是武林的高手,要斗也斗他们家里的大人,像这些个晚生下辈,咱们把他赢了管什么,宰了他管什么呀?”王爷也劝:“海川,你连老哥哥的心都不懂?一鸣二声,你兴一家武术,有人说是灭他们铁善寺的山门,可是你把他们人逮住给放了,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海川点头道:“您说得对。”爷儿几个把灯吹了,稍微的一迷离,天可就亮了。底下人进来,伺候着他们老几位擦脸漱口,便坐喝茶。这个时候,东屋的小弟兄们也全都起来了,梳洗已毕,来到上房,在两旁边儿垂手侍立。叱海金牛于恆坐在那儿听他们几位说着话儿,说的都是江湖绿林道的轶事。 天越来越亮了,赶紧派人准备酒饭,因为今天爷儿几个要奔铁善寺。还是两大桌,叱海金牛于恆他们这些人一桌,王爷他们爷儿几个一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笑风生。正在这个时候,老侠甘凤池可提出来了:“海川哪,看来铁善寺我不能去啦,昨天晚上法铎、法广都上我家行刺来啦,我要还上人家铁善寺去,也太不知趣了。九月九以前,愚兄一定到黑熊镇黔南客栈,哪怕给你们哥儿几个背后摇旗吶喊呢,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海川说:“老哥哥,像您这样的大侠,我请都请不到,我给您道谢啦。不过我可没有请帖,请帖完全都拿走了。”侯老侠接着说:“你来了比什么都强啊。”爷儿几个喝着酒,从外头进来一个下人,慌里慌张,脸色都不对了,看了看大傢伙儿,来到甘凤池的背后,一低头,在甘老侠的耳朵这儿嘀咕,说完这人就走了。甘大侠劝酒:“喝酒,喝酒。”王爷就知道这里有事,没想到刚要问,外头又进来一个,这个可就更慌张,顾不得矜持了,到了甘凤池的跟前就说:“腿折了,您瞧瞧去吧!”甘老侠把脸一沉:“抬走就是啦。”底下人走了。王爷不喝了,停住问:“甘老侠,谁腿折了?抬哪儿去?请您干什么去?既然我们爷儿几个到一块儿不属外了,您有什么事不可以开诚布公啊。”海川也问:“哥哥,好像是家里出了事儿了!”“唉,也没什么大事。 你们爷儿几个打东口来,路北里不有个庙吗?“”是啊,我们看见了。“”那个庙是火神庙,您别看庙小哇,咱们这村儿没店,有住店的就住到那庙里了,僧众们管人家饭,但是也收人家饭钱和店钱。总而言之,他这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头几天哪,来了个打把式卖艺的,是个小孩儿,我可没见,也没提名提姓,第二天一清早儿起来,他在火神庙头里就摆了个场儿,跟人家庙里借了两个凳子,往那儿一摆。咱们这村里头大部分人都会点武艺,差不多年轻力壮的都跟我练过,有人可就告诉我了。你们哥儿几个、爷儿几个,都是咱们武林本道的人,我甘凤池在白马河甘家堡大小也算个把式匠,你要打把式卖艺,到了我这村儿你先打听打听,有我甘凤池这么一号,您到我家来一趟,倒不是说非得给我买点儿礼物,道个姓说个门户,您怎么搁场都行,如果出了事儿了,我甘凤池还能给你顶着。如果买卖不好不挣钱,您要缺少路费,短个三十两五十两,我甘凤池给。可是这个打把式卖艺的到这村儿,不分青红皂白,画个圈儿练艺就要钱。有孩子们就跟我提了,说这可是瞧不起您,我说人家年轻轻的孩子,学了几年功夫走到咱们这儿,路费短缺,磨扇儿压了手,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人家为了挣几个钱,还得问本村谁会把式啊?咱们可得把话说在头里,谁也不准到把式的场儿去搅闹,否则我在水牌上给你除名,你就不算我的徒弟。但是我的傻儿子很厉害,我又怕有人唆使着他到那儿闹去,我把儿子锁到花园好几天了,不让他出去。嘿,敢情不是那么回事儿!练武艺的小孩子在那一练,乡亲们当然要给钱,谁给钱他都拦了,他说:“您甭给钱,我不要钱!‘您看,这不斗气儿吗?有人问他,你打把式卖艺不为挣钱,吃饱了撑的?他说出来了:”我听说白马河甘家堡有个成名的人物叫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我不为挣钱,就为会会这位甘大侠。’嘿!敢情是会我的,人家是个孩子,二十来岁,我都七十好几了,我跑那儿跟人家帮乱去?我告诉他们:“不管他,他要打算会我,我决不去。‘坏啦,一天就传过风去了,他在场子里头骂上我了。”王爷一听:“还有这事儿哪?”甘老侠接着道:“小伙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三天了,我就是不出去。今儿个一清早,我有个病徒弟姓穆,叫穆顺,外号儿叫金钢腿。刚才说过啦,这个村儿里的孩子都可以说是我的徒弟,也可以说不是我的徒弟,我没有一个正式的弟子。这个孩子去啦,卖艺的孩子又在说啦:”我斗的就是这姓甘的,没想到他又不敢出来,难道说他没有徒弟吗?泥人儿也得有点土性啊?出来会会呀!咱们试试嘛!’穆顺病了,在家歇了好几天,他不知道这件事。今天一清早,刚巧碰见这卖艺的小孩,非要跟人家比试。头一次,来人告诉我,说穆顺这孩子上那儿去了。二一次来人说,穆顺进去叫人家把腿给踢折了。我说抬家去。哈哈哈哈,得啦,就是这么回子事,咱们爷儿几个喝酒吧。“王爷站起来了:”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哪!老侠客,这么办吧,我们大傢伙儿去一趟。“王爷站起来往外走,海川也站起来说:”大傢伙儿先别吃了,走,咱们爷几个瞧瞧去。“于爷也说:”咱们就全去吧!“ 第200页 众位都起来了,陪着王爷往外走,只有傻小子于恆没去。 大傢伙儿到火神庙一瞧,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圈儿往里看。众人一看到甘老侠都闪开了,老少群雄挤到里边儿来。海川一瞧,不错,北边就是那山门的台阶,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放着把茶壶,一口单刀立在旁边,还有一条花枪也在那儿放着呢。在桌儿前头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在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细腰儿窄背,小腰儿就一掐掐。面似六月荷花,红中透粉,粉中透嫩,红粉相间,两道宝剑眉,一双豹子眼,皂白分明,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真精神!谁看见谁得爱。小孩儿冲着大傢伙儿作了个罗圈儿揖:“乡亲们,在下是外乡人,来到贵乡宝地,说我练把式不要钱,我上这儿过隐来啦? 还是我吃多了在这儿消化食哪?都不是。我跟老乡亲们一再声明,就是白马河甘家堡这儿有一位化地无形隐逸侠甘大侠客,他是武林道的前辈,我很敬仰他,打算在这儿抛砖引玉,把甘大侠客引出来,我跟他讨教讨教。没想到我到这儿三天啦,这个甘大侠客闭门不出,他一定是胆小微微、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他不出来。没想到,今天一清早儿,来了这么一位金钢腿儿,听我说话有点儿不愤了,过来跟我一动手,嘿!也许他在别人那儿是金钢腿儿,在我的跟前是麻秸杆儿腿,一碰就折了。我这一脚踢的可不是金钢腿儿穆顺,我踢的是甘雨甘凤池!我想借他之口,传他之耳,让姓甘的来跟我试试。我跟众位说,从今天起,我再练三天,等着甘大侠,我跟他分个强存弱死真有假亡。甘大侠要不来,对不起,众位乡亲,我可就走了。我就为的是讨教讨教,跟甘大侠学两招儿。我不这么样儿,人家甘大侠不出来,我这么样儿了,他还不出来,那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他怕死贪生啊!我,说练就练。“ 这话老侠于成都听见了,笑着说:“嘿嘿嘿,甘爷,这小孩子儿说我吧?” 甘爷这气,这老头子怎么激事儿啊?勐然间,人群儿里头有人说话:“哟! 朋友,你的口气太大了。好吧,我来跟你讨教讨教。“垫步拧腰”蹭“一下儿,蛮子孔秀就蹿出来了。老乡们一瞧,怎么来个江南人哪?二十多岁,白净脸儿,瘦条儿的身材。卖艺人赶紧一抱拳:”师父,怎么称唿?“”你要问我吗?正是刚才提到的,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啊!“旁边的乡亲这个骂呀,因为他们有管甘老侠叫叔的,叫伯父的,叫爷爷的,叫太爷的全有,你提你是甘凤池,合算你成了我们家的太爷啦!再有甘老侠在这儿哪,没有说话。卖艺人上下打量:”朋友,你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甘老侠是威名远振的武林前辈,你算什么东西?你给人家甘老侠提鞋,恐怕人家都不要你。“”这叫什么话!你怎么这样说?“”甘老侠是七八十岁老成持重的前辈,人家有鬍子,你的鬍子哪?“”噢,我的鬍鬚嘛,啊,我告诉你,我怕吃饭碍事嘛,昨天把它颳了。“”哈哈哈哈……“老乡亲们也都乐了。 卖艺人见他说瞎话不挑好日子,便道:“你要说你是甘大侠,那我就不跟你动手了。你到底是谁?”“好了,我告诉你吧,我家住在扬州,姓孔名秀表字春芳,外号儿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他一边儿说着名姓儿,一边儿往前走,说到“物”这儿,勐的一伸手,“唰”的一下子,并食中二指对准这卖艺人的眼睛就来了,这叫“金龙吐须”。其实这卖艺人受过高人的传授,一瞧他指手划脚往前走,就知道他要动手。这小孩儿没动地方,只见他往右边儿微然一甩脸,伸左手一立,一掏孔秀的手腕儿,“腾”的一下“金丝儿缠腕”,就给拿住了。其实卖艺人要伤孔秀,只要一抬腿,左手攥着你的胳膊腕子,右脚一蹬你的胸口,能把你这手腕子给你抻折喽!但人家刁住了孔秀的腕子一伸右手“大鹏展翅”,左手一撒,一碰他胳膊,这孔秀乐儿大啦,噔、噔、噔、扑通,来了一个大坐墩儿!看场的人们哈哈哈都乐了。孔秀起来说:“这叫什么话?我替你们本地的甘老爷子挣面子,你们倒耻笑我输招。”其实他也知道寒碜,脸儿一红,钻到人群儿里头,站在阮和、阮壁这些人的后头不言语了。 卖艺人大笑:“哈哈哈哈,众位,这位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乡亲们,留神您的兜儿里头要有钱,可别让他给取了去呀!”大傢伙儿这才明白,敢情这个外号儿是小偷儿。孔秀这个气!这卖艺人接着说:“他哪有本事呀,我想这个人可能是甘大侠客的弟子吧?还有哪位想过来试试吗?”刚说到这儿,打人群里头飞身形进来一个小孩儿说道:“赢个三阵两阵,败个三阵两阵都无足挂齿,你又何必口狂呢!不才在下跟你讨教三合。”这个卖艺的上下一打量,进来的这个小孩儿,中等的个儿,细腰窄背,一身蓝,梳着沖天杵的小辫儿,前发齐盾,后髮披肩盖颈,瓜子儿一张脸儿,修眉大眼,鼻直口正,一双元宝耳,长得俊极了。原来是多臂童子夏九龄。卖艺人问:“好了,你打算跟我动手,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只要一拳一脚把我赢了,我马上告诉你名姓儿。”“哈哈哈,我也是这意思。 第201页 你只要赢了我,我告诉你!“”那好吧。既然不报名姓儿,你请吧。“夏九龄往前这么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乌龙探爪“,”刷“的一下儿就到了卖艺人的胸前。卖艺人往左滑步,立右手这么一穿他,左手从右臂胳膊肘底下出去了,往前一抢步,进步掖掌奔面门来了。夏九龄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左腿走扫堂,右腿当轴儿,一阵风儿一样,老虎甩尾巴”唰“的一下儿。卖艺人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迈过夏九龄的腿,举双拳奔夏九龄的顶梁就打。 夏九龄往旁边儿一闪身,两人插招换势打在一处。 九龄这孩子功夫不错,又聪慧,搂打搪封、踢弹扫挂,脚尖儿点地,身法很快。卖艺人一边儿动着手,一边儿看夏九龄的本领,暗自点头:这个小孩儿,比刚才那个南蛮臭豆腐可强得多。走行门让过步,七八个回合,这就很不错了。夏九龄上右步,一个“丹凤朝阳”,右手照着卖艺人的太阳穴就打,卖艺人就势往下这么一掠身儿,氽头一躲,右脚往中宫一插,伸右手一个摔子,就是反右手,“啪”一砸夏九龄的胳膊,夏九龄往后一撤步,他勐的一上左步,往下一矮身“金牛拱地”,在夏九龄右腿的腿肚子上“啪”的一下,就打上了。夏九龄“叭唧”就一个跟头。王爷怪心疼的:嘿!他怎么把九龄给打了。夏九龄一折身儿起来,脸臊得跟红布一个样儿,面红耳赤啊。 人家这把式卖艺的一抱拳:“朋友,不问你的名姓了,请吧!”九龄这寒碜喽!低着头出去,一句话不说了。 卖艺人刚要迈腿,打人群儿里头又出来一位:“相好的,来吧!我跟你试试吧。”玉麒麟司马良进来了,“我跟你讨教讨教。”“你怎么称唿啊?” “朋友,你要问我,复姓司马,单字名良,有个外号儿叫玉麒麟。”“喝! 外号儿可好哇!来,请吧。“玉麒麟司马良往前一抢身儿,双手晃面门,脚踏中宫就是一个”对面中扶手“,照着打把式卖艺的这个年轻人的前胸就按下来了。卖艺人往旁边儿一闪身,上右步”叶底藏花“就是一掌,照着司马良的左肋下打来。要是戳上,真能把肋骨给戳折喽!玉麒麟司马良也知道这小孩儿厉害,”张飞大骗马“脚尖儿一点地”唰“的一下儿,从他胳膊上头蹿过去,右手的拳照着他的胸口上就到了。卖艺人”白马卷蹄“,拿左手往下这么一挽,司马良就势坠肘沉肩,右脚扎根反过身来,”十字摆莲外合腿“ 照着卖艺人的太阳穴就踢。这个卖艺人一琢磨,他的功夫可不错呀!往后一撤身儿,双手封住门户,两个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两个人好快的身法。司马良的能耐是比夏九龄强,但是十几个回合开出去,司马良不敌这打把式卖艺的小伙子。司马良一斜身,右脚扎根,抬左脚就是一个“搬尖儿脚”,照着卖艺人的小肚子就点来了。这个年轻人向右一叉步,微然一斜身,司马良这脚可就空了。人家就势用左手一挽他脚腕子,伸右手顺着他的大腿这么一拨噜,正把司马良的腿给攥住了。说真的,人家一使劲儿司马良的腿都能折喽!不过没有,只这么一搡,司马良出去一熘滚儿。司马良就地十八滚,“噌”的一下儿起来了。一句话没说,抱了抱拳,掸了掸土,低着头出去了。 这时候,场子里头可很静啊,这位打把式卖艺的年轻人作了个罗圈儿揖:“乡亲们,这两位听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儿来的?咱们不知道。能为嘛,还是过得去。不过要跟我比试,还差得多,因为他们能耐到底还是不成,要冲这个能耐呀,好像不是跟师父学的。”他底下可要说出难听的话来了,是跟师娘学的。海川可不能让他说出这句话来,海川一扬手:“朋友,不要口狂嘛。”迈步就进来了。年轻人一抬头看见海川,虽然海川跟个农村的老乡打扮一样,土黄布裤子汗衫儿,左大襟白骨头纽子,粗蓝布大褂儿又肥又大,可是浑金朴玉,很有气度。老乡们也都纳闷儿:好像这位乡下人是跟着甘老侠一块来的,与虎同眠焉有善兽,与凤同飞必定俊鸟,怎么这甘老爷子会认识这么一位啊?刚才那几位都很精神,可打不过这位卖艺的,怎么这位乡下人倒进来了哪?老乡们就更往前挤啦。这人是越来越多,本村的人全来了,连外村走道路过的也全都围上来了。 这位打把式卖艺的仔细一看童海川,二眸子光华乱转,眼神特别地足呵,他心说:你别看这位穿着打扮怯,这个人的功夫不怯,最起码得有很好很好的武功之底。卖艺的年轻人一抱拳:“老师傅,您贵姓呵?”海川一想自己在这通名姓不大好。“噢!我的名姓你不用问,如果你要输给了我,那就更甭问了,你要赢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倒想问问你叫什么呵?”“哈哈哈哈,师傅,您不提,我也不能提。”“你还是提提吧,当着这么多的乡亲们,说出来,让我们大傢伙儿知道知道,”“这位师傅你一定要问?唉呀! 这儿有板凳,你坐住了,我告诉你。不然的话,我的名姓儿太大,回头你不坐这儿,也许来个跟头。“哎哟!老百姓也都含煳了:这位怎么称唿呵?会让人一听名姓就吓个跟头!海川说:”好吧!我运运气,我站稳了,不用扶着墙头,不用扶着树,也不用坐下,你提出来,我加小心就是了。“”那好吧!在下我家住直隶省京南霸州,姓童名林,字海川,北高峰献艺贺号震八方紫面崑崙侠。“海川这么一想:你叫童林,我上哪儿去了?他这么冒充我的名字,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你知道这童家村在哪儿?童林住在哪一头儿呵?嘿!老少群雄也都愣了。哟!敢情这位也叫童林哪!也是北高峰献艺贺号的。别人都可以,唯有孔秀骂街:”混帐东西,你真是王八羔子,你怎么冒充我师父的名字呵?你要是童海川,我不成了徒儿了吗?“海川倒没反驳他。”噢!原来是童侠客,久仰大名呵!“卖艺人大笑着说:”哈哈哈,朋友,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你就不用磕头行礼了。“海川这气!又指着假童林说:”我也没磕呵!好吧!童师傅,我来讨教讨教你的功夫吧。“”可以,咱们是讨教什么呢?“”枪、刀、军刃、拳脚都行。“卖艺人说:”不过我这只有一口刀、一条枪,拳脚咱们二位都有。“乡亲们搭茬了:”老师傅,你们二位要是比武的话,我们家里都有刀有枪,我们给您拿去。“人家白马河甘家堡这村家家都有。有人”噔噔噔“就近跑到家里,一个扛了好几条枪,拿着几口刀进来之后,”叭啦啦“往那儿一搁:”这回您够使的了吧!“”你看,枪也有了,刀也有了,童师傅,来吧!“”咱们是使枪还是使刀呢?“ 第202页 “好。我先讨教讨教您的枪法。”这个打把式卖艺的童师傅伸手把枪拿起来了,海川一伸手也拿起一根蜡桿枪来。说这条枪好使不好使,海川倒不在乎。 阴阳把一合枪,“叭啦”一颤,“丁”字步往这一站。“来吧,童师傅,请进招!”假童林往前一赶步,也是双手合枪,“叭啦”一颤枪。有点儿功夫,“狸猫扑鼠”照着海川的胸前“唰”的一下,枪走一条线就到了。海川也是四平的架子托着枪,一看假童林的枪来了,前把往里这么一合,“叭”,海川手里的枪桿儿就跟面筋似的一抖,把假童林的枪给缠住了,四外里人多,海川不敢往外抖,一抖他的枪就飞出去了。海川往下一压,一下子就把假童林的枪给夺出了手,然后就势推后把这儿一斜,上右步一带枪,这手功夫叫“外带还”。好厉害!枪撒手了,只有一闭眼,等死吧!海川这枪到了假童林的哽嗓停住了,离他的嗓轴子也不过一韭菜叶的距离。大傢伙儿看着好悬那!王爷吓了一跳,心说:你别给扎死呵!枪虽“唰”的一下就到了,但是海川有分寸,停在嗓轴儿头后,轻轻叫了声:“童师傅。”这假童林把眼睛睁开了:“啊?老师傅!”海川一笑:“哈哈哈。算你输呵还是算我输?” 假童林脸一红:“老师傅,您的枪法十分高明,在下输了。”“噢,好。” 海川把枪放到地下。这位假童林也把枪捡起来立在那里,他这么一琢磨:也许这位枪法太好,我成了孔圣人门前卖百家姓的了,看来错了,我跟他讨教讨教刀吧。“老师傅,我还想跟你讨教讨教刀法。”海川点头:“童侠客,可以呵,请吧!”再瞧这假童林一伸手把刀拿起来了,按刀把一顶崩簧儿,嚓楞楞一声响把单刀亮出来了。海川也把老乡送来的刀拿起一把来,合住刀把,往后一撤步“夜战八方藏刀式”:“请进招。”假童林一想:来吧!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挂着风声,对准海川脖子的左面就噼来了。海川推刀把,身子一横,右步在先,左步在后,一斜身,伸左手,一点他拿刀的里边腕子,海川的劲多足呵!金钢指“当” 这么一点他,他就觉这手腕跟要折一样,假童林就把刀给扔了。海川往前一上步,身子一转,一阵风似的,刀就奔他双腿来了。卖艺人脚尖一点地,蜷腿一跳,“旱地拔葱”起来,没等他落地,海川的刀又回来了,这叫“勐虎寻食”。等假童林落地站稳,海川的刀也落到了他脖子上了:“童师傅,怎么样呵?”哎哟!这假童林脸儿一红,他想:这下可干了!刀也好,枪也好,一招不走我就输呵,这位老师傅可够高的。他脸色难看地说:“呵,老师傅,我输了。”海川把刀撤回来,刀入鞘,往地上一放。假童林也把刀捡起来放在刀鞘内,搁到旁边。他这么一琢磨:嘿,我怎么这么不走运哪!这个乡下人大概枪法、刀法都好,可能拳脚就不灵了。想到这里,抱拳拱手说:“老师傅,我还有不情之请。”“呵,好啊!童侠客,你说吧。”“我打算跟您讨教讨教拳脚。”海川大笑:“哈哈哈,讨教拳脚也可以。不过,当着这么多的乡亲,咱们俩人得挂个彩头,你认为怎么样?”假童林想了一下:“您说吧,挂什么彩儿?”“这样吧,如果动拳脚,你要把我赢了,我拜你为师。” 假童林一听:“行了,我算收下您了。”孔秀才骂混帐东西,找我老人家的便宜。大傢伙儿一想:这小孩怎么这么狂啊,刀和枪你都输了,拳脚又有什么出手的?海川说:“好啊,童师傅你要把我赢了,我拜你为师,那么一时侥倖,我要把您赢了呢?”这假童林一摇头:“阁下办不到!”“哈哈哈,那么万一我要把你赢了呢?”“好吧,当着众位乡亲,您只要把我童林赢了,我立刻磕头,拜您为师。”海川接着说:“说话可得算话呀。”“哎!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岂能反悔?何况我是堂堂的侠客!”“哈哈哈,好好好好。既然如此,请吧。”“请老师傅您亮个架。”海川一想:他要看我是哪一门的招术,我不能让他看了去。练武术,决不能叫您瞧出我的招数来,这叫“拳打两不知”。 海川往后一撤步,右手攥拳,左手伸掌,一搭自己的拳,丁字步一站:“朋友,请吧。”“哟!”这假童林看不出海川是哪门功夫来,他也往后一撤步,一抱拳:“请!”两个人彼此道请,脚踩黄瓜架,欺身进招。这假童林左手一个引手,上右步,掌挂一团风,对准了海川的胸口就摁。您别看他年轻,功底很好。海川这么一瞧啊,他这个拳脚的门路可能跟自己接近,都属于内家功夫。海川就势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一长身,双手一扶这个假童林的胳膊。假童林坠肘沉臂往后一躲,他知道这胳膊真叫人家摸住,自己就输了。海川就势左手一挑,右手在底下往前一探,来了一手“麒麟吐书”,对准假童林的胃脘穴就摁。假童林往后一撤步,一立左手,右手护住中脐,一立手往外一挂,伸手奔海川面门就打来了。海川往旁边一闪身,凭海川的能力,赢他很容易,但是海川要看门路,让过步,两个人都是脚踩八门,身法展动。叭叭叭,连拆十几手。假童林愣了:哎呀!看来这位师傅跟自己的门路接近,相反,人家功底惊人哪,比我可强多了。我冒充人家童老师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的输了,我可就给童老师丢脸了!自己加着小心进招,但也不行,人家哪一招都欺着自己。假童林心说:坏了,我非输不可。十几个照面,海川一瞧,他的功夫就顶到这儿了。他左手的掌奔面门,海川岔左步,一伸右手,“金丝缠腕”一拿他,伸左手往前一搌,跟着就像是双手拧麻花。他在达摩堂里就用过这手功夫。左手一转,右手顺着左手底下一穿,这手功夫叫“摁掌”。只见海川往下这么一按,轻轻用三个手指头一拍假童林的肩膀头,他就退了六七步,“咕咚”来个屁股墩儿。“哗——!”你把人家村里的人都给得罪了,你把人家甘老侠的弟子金刚腿穆顺的腿给踢折了,到了现在你输了,人家老乡们还不趁心哪!“哗——!”真有喊好的。 第203页 海川往前一赶步,一伸手,把这卖艺人搀起来:“童师傅,你可输啦。” 这假童林没起来,就势跪在童林的面前了:“老师傅,我还不知道您老人家上姓高名。刚才言犹在耳,我输给您,拜您为师。我现在就给您磕头,我算您的弟子了。”童林这个人,一生的秉性脾气就是说话算话,童林就贊成这样儿的。这小孩不错,当着这么多人,给我跪下了,输给您了,我就是您徒弟了。海川反倒笑了:“哈哈哈!哎呀,小伙子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你也得站起来说。不过刚才的事情,是你我闹着玩的,戏言岂能算数?不能拿它当真事。”假童林非常诚恳,他说:“不,老师傅,我虽然年轻,我一辈子也不敢说瞎话。您认为是戏言,我可是诚心敬意说的。我输给您了,我就是您的徒弟。请问,老师傅您贵姓啊?”海川很受感动:“呵,你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哈哈哈,你刚才提的你叫什么哪?你不是说你家住在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吗?巧了,我就是童林童海川。”这个小伙子脸一红:“哟,您是鼎鼎有名的童侠客爷,我可给您丢脸了!不过,输给您倒不算丢脸,请您把我收下吧。” 这个时候,王爷、西方侠于爷、侯爷、甘凤池、二爷侯杰都进来了。老侠甘凤池过来一搀他:“起来吧,有什么话到寒捨去讲。”老头儿乐呵呵的跟这年轻人说话,这年轻人一抬头:“老爷子,您贵姓啊?”“我就是您刚才提到的那位胆小微微、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不敢惹事的甘雨甘凤池啊。” “哟!”这卖艺人的脸蛋跟红布那么红啦,跪下去低着头愣了半天,又把脑袋抬起来:“老侠客爷,您老人家是武林的前辈,鼎鼎大名的人物,哪能与无知小子一般见识。”老侠甘雨大笑起来,连连点头:“哈哈哈,说得好,小伙子,快起来吧。”“晚生遵命了。”这个人站起来了。甘老侠说:“乡亲们,这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乡亲们都散了吧。” 这卖艺人说:“我这儿还有点东西,是跟庙里头借的。”说着便把桌子板凳搬进去了,然后他拿出一个哨码子来,提拎着由打庙里出来了,大傢伙儿一同赶奔甘老侠的府上。 来到客厅以后,家人把残席全都撤下去,桌椅恢復了原位,甘大侠才把这卖艺人拉过来:“这儿来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年轻人把哨码子往这旁边一放,甘老侠这才挨着排的介绍。这位是王爷,这位是谁,这位是谁。 甘雨甘凤池都介绍完了,这卖艺人重新跪到海川面前:“没有别的,我就是找童师傅来的,我给您磕头,拜您为师。这么办得了,请甘老侠客爷作我的保师,我再请出一位代师来,叫保代二师,正式的头顶门生帖,磕头拜师。” 海川听了一摆手:“你拜与不拜,我收与不收,咱们先不能提。你姓什么叫什么,你从哪儿来啊?”“师傅,你看这个得了。”这个孩子从哨码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双手一递。海川接过来一瞧,信封上写着“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贤弟亲启”,底下写着“内详”。管我叫兄弟,写着外号,这到底是谁呀?打开书信看了半天,也不明白。“这么办吧,你还是说说吧。”通过这个年轻人,又给童海川引来一位护心口的好朋友,武林中出类拔萃的老侠客。 这位便是三十六群侠之首,年龄没有西方侠于成大,论功夫实在比于爷都强的广东龙门县青龙街八卦堂药铺经理,姓王,名叫王十古,江湖人称: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左臂神刀炳南公洪利到广东拜访的那个王老侠就是他,洪炳南到了人家门前一看,上面写着“今日停诊”。王老侠不瞧病,他才改奔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拜见欧阳老仙长。 王十古确实是内家功夫,太极、八卦,内家两门都很好。但是他跟少林寺有关系,幼年三入嵩山少林寺,在大殿的匾后头巧得十三节人骨宝鞭,又在后佛阁得天罡鞭图,这是人家嵩山少林寺原来老方丈普净普师父暗赠王十古的东西。王十古在少林寺山门磕过头,是记名弟子,所以王十古也算少林寺的徒弟。而且他本身还有一门“兵刃”,就是五行八卦掌。他不但会使鞭,而且还会这种绝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生只教了一个弟子,南京人,姓应,叫应太和。这个徒弟由于眼睛总红着,得了个外号,叫金睛红龙应太和。王十古老夫妻两个对应太和特别的疼爱,他的功夫也确实不错。出师了,应太和打算回家去瞧瞧,师父师母同意了,他带着银两路费,辞别了师父师母,从广东就回南京了。到了自己的家中,父母双亡,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街坊邻居听说应太和去广东跟王老侠学艺出师了,建议他在家成立个把式场,应太和听后很高兴,就在家里戳起个大杆子来,成立了把式场。上元甲子,人人好武好练,很多年轻人就头顶门生帖,拿着束脩银子来了,他们拜应太和为老师,这样他就教上场子了,还很有几个不错的徒弟。应太和在这儿干了三年,还真出名了。 这个时候,从陕西来了一位把式匠,姓铁叫铁金龙,铁爸清真,功夫很好。他到南京也是访友来了,听说有这么一位应太和,可就到这儿来了。进了把式场儿,不说三不说四,直接了当的对应太和说:“听说你应太和有能为,我是陕西铁金龙,想跟你讨教讨教。”应太和一想:这是踢把式场的来了,硬胳膊根儿啊!无奈只好说:“好吧!”两人一下场子,三次比武,叫铁金龙把应太和踢了个跟头。应太和说:“得了,我连家都不要了。”就把这把式场交给铁金龙,应太和回广东去了。 第204页 到广东,见着师父行完礼,又拜见了师娘。晚上吃完饭以后,老侠王十古就瞧他有事儿:“太和啊,你回家好几年了,怎么又回来了?在家干什么来着?我看你好象有心事。”应太和一听,扑通跪下了:“师父,说真的,弟子我没什么能耐,回到家中,乡亲撺掇我要在南京立个把式场,这样我便教了十几个弟子,混得还算不错。没想到,从陕西来了一位清真大爸叫铁金龙,进门就踹了我仨跟头,把式场叫他给夺去了,我又回来练艺了。”老侠王十古笑了:“哈哈,你哪是回来练艺呀,你是惦着让我替你找场子去!太和呀,当初你说要回家祭祭祖,看望看望,我才让你回去。可你要说回家立把式场,师父我可不让你去,你现在这点功夫哪能成啊!你回来让我给你找场子,噢,我去南京把人家铁爸儿给打了啊,你甭想,这我不干!既然把式场叫人踢了,你就别干了,好好在家里侍奉我二老夫妻,你再练些年,然后再回家。”应太和是个老实人哪,他踏踏实实的在这儿又跟师父练上艺了。 过了两个月,谁也没想到,老侠告诉应太和:“写出个条儿,咱们不应门诊了。从明天起,为师我要出一趟门。”次日清晨,老侠王十古把十三节人骨宝鞭围在身上,银两路费带足了,但没骑马。又把俗家衣服脱了,换上一身不太好的老道衣服,作为出家人,因为出家人不被旁人注意。王十古手拿着拂尘,从广东起身形可就奔南京来了。您以为他真不管徒弟的事?不可能啊!打狗你还得看主人,你随便把我徒弟打了,那哪成啊!但我不能当着我的徒弟找你,要那么一来,我算助长我徒弟的依赖思想,所以我暗含着来。 一路之上,飢餐渴饮,晓行夜宿,游山玩景,王十古多年没离开广东了,这次也顺便的遛遛逛逛。等到了南京一打听,才知道铁金龙也没干几天。 铁金龙把应太和打跑了以后,自己接过这个把式场来,人家乡亲可就告诉他了,说:“我们这应太和公子,你知道是谁的徒弟吗?”铁爸儿说:“不知道啊。”“他是广东龙门县青龙街八卦堂药铺掌柜的,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的徒弟。”铁爸儿一听,心说:这可麻烦了,我打了人家徒弟,人家师父能不来吗?师父一来我准趴下。第二天,铁金龙收拾收拾东西,卷着铺盖卷吓跑了。结果应太和这把式场就散了。等老侠王十古来了,这儿什么都没有了。暗中着一打听,才知道吓跑了铁金龙。老侠王十古心说:铁金龙,算你便宜。不然的话,哪能让你随便把我徒弟打了!得啦,既然来到南京了,六朝金粉,我为什么不多游逛几天呢?这样,老侠王十古就找了个店住下来了。每天出去游山逛景,一晃就好几天。 这天,天快黑了。老侠王十古在江岸上熘熘达达的悠闲的看这江景,几棵大树下边有点荫凉,水面上弯着一只船。听得见“叭叭叭”打孩子的声音。 “我打死你,我不要你了!我打死你,我给你偿命!我不能让你再搅我啦!” 旁边有几只船,只是没人管,王老侠可就熘熘达达的过来了。这是只渔船,还晾着渔网呢。在船头上有个老头儿,也就在四、五十岁,渔家人嘛,繫着围裙,身上还挂着一片一片的鱼鳞,他正摁着一个孩子打呢。孩子穿的破衣烂衫的,可长得浓眉大眼,圆方脸,精神极了。老头这顿打呀,可真够厉害的,把孩子的屁股蛋子都给打肿了。但是这孩子闷着头的挨打,咬着牙,瞪着大眼睛看着老头儿,就是不出声。别的船上也有人站着瞧的,抿着嘴乐的,王十古看不下去了,老侠客就顺着跳板到了船上。“无量佛,这位老家长,你为什么打你的孩子?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嘛!”这位老人喘着粗气:“他是孩子,可他惦着要我的命,我不打死他我就甭活了。仙长,最好这事儿你别管。”敢情这老家长真生气了,唿哧唿哧直喘,汗都下来了。老人家过来给拉开了:“孩子们哪有不淘气的,你这么打,他受得了吗?再说打几下,出出气就成了。”“不!我出不了气。”“这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吗?”“不,不是我儿子,要是我儿子我就给扔江里了。当然也淹不死,他会水。”王老侠不解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头嘆了口气说:“唉!我姓张,是个孤身汉,家里有这么只船,我就是靠它打鱼吃饭,我打了一辈子鱼。我有个街坊,就是他父亲,他们家姓刘,这孩子小名叫俊哥儿,也是打鱼的,吃这顿没那顿的,没想到这孩子生下来到两岁的时候,他父母染时疫而亡,剩下这么一个孤儿。怎么办?我们这儿都是穷人,养不起呀!我一想怪可怜的,得了,谁让我跟他爸爸不错呢!老两口子都死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饿死。这样我就把俊哥收留在我的船上,没事让他刷刷船晾晾网啊,他什么都肯干,这一晃就是好几年,现在孩子都七岁多了。”“那么你为什么打他啊?”“嘿!要说这孩子还真听话,也不淘气,没有惹我生气的地方,可是我非打死他不成!”“唉,无量佛!这个事倒新鲜。”“道爷,你不知底呀,我每天辛辛苦苦地打鱼,等到晚上,我从这戽里往外一提鱼呀,我就纳闷,死鱼全都在里头,凡是活鱼,没有啦。哎呀!我这戽漏啦,怎么活鱼都跑了呢?每天如此,给我剩点子死鱼,死鱼到街上不卖钱哪!我这活鱼哪儿去了呢?我可就搁上心了。后来我才知道,我撒网的时候,他到戽斗里去拿鱼,把我这活蹦乱跳的鱼都给扔江里去了。我打他,他还给我往江里扔。吃我害我,我还不打死他?” 第205页 老侠王十古一想:这小孩可也是怪呀,人家这么大年纪,养你好几年了,活蹦乱跳的鱼不卖俩钱,你全给扔到江里,这不像话呀!老侠王十古可就过来了:“小孩呀,人家这位张大伯说得对,他这么大年纪,风里来雨里去,风急浪险,好容易打点鱼以资口,可是活的都叫你给放到江里头,到市上卖钱卖不来,你也得吃饭哪,你这孩子可不对,这不成了吃人家恨人家吗?” 小孩听了,把脸一沉说道:“您这位老仙长这么大年纪,鬍子都白了,可说出话来叫我生气,你少理我。”王十古一听,这小孩对我也有意见哪!就说:“我为什么少理你,道路不平旁人铲,你做事不对嘛,你把活鱼都给放了怎么算呀?”“那我问你,你们出家人讲的都是什么呢?”“啊?出家人,讲的是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呵,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别说了,什么叫慈悲为本哪?”嘿!他跟老侠王十古咬字叫真了。“慈悲,你抬脚都不伤一个蚂蚁的命,难道说我放点儿生,有什么不行的?这个鱼在水里头悠然自得,挺好的,都叫大伯给打上来,卖给人家炖了。你说我给放活不好吗?”老侠王十古一想:哟!他把我给问住了,就说:“唉,我收你做个徒弟,你乐意吗?”“道爷我谢谢您了。在家晚傍晌的时候,我们的一位街坊大伯净给大伙儿讲故事。说真的,我不愿意跟你老道去,就是将来您死了,那庙归我,这管什么?怎么能够扬名显赫呢?”王十古点头:“有出息!我这个老道不是真的,我会武艺,我惦着收你做个徒弟,教你一点武艺,文武两科,用于正途,将来都能够飞黄腾达。你说好吗?”“哟!老人家,您真的会武艺?”“啊,我怎么还煳弄你呀。”“那我愿意拜您为师,您收留我吧。不过,五六年来,张大伯把我养这么大了,我腰里分文皆无,要真离开他,我就没日子孝敬他了,您要打算收我作徒,您起码拿出十两二十两银子来,作为我这几年的饭钱给我大伯,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老侠听了,很是感嘆:“好,老朋友你过来。你听这孩子说话,像没心肠的人吗?”“有这句话我就领情啦,您把他带走吧,不然的话,我们爷儿俩都得饿死。我打鱼,他放鱼,我怎么也打不够呵!他走了,我一个人打点鱼也够吃够喝了。但是我希望您好好的照顾这孩子。”“无量佛,你都不虐待他,我一个出家人怎么能虐待他。”老仙长一伸手真掏出纹银二十两。说真的,张大伯打三年鱼也净不了二十两呵!“哎哟道爷!我谢谢您哪。”小孩忙说:“大伯您拿着吧,就算我孝敬您的啦。将来我学好了能耐,长大成人,我能挣钱了,只要您老人家硬朗朗的,我一样孝顺您。”“好孩子,好孩子。”老人说着话进了仓里头,拿了几件破衣裳,交给小刘俊。小孩儿带好了,在船上给大伯叩了八拜,洒泪分别。老仙长把他带走了。 爷儿俩先回店,第二天,给他买了几身合适的衣服,让他沐浴更衣,剃了头,打打辫子,带着小孩回广东了。 来到家中,金睛红龙应太和把他们爷儿俩接进去。老侠王十古便把收徒之事一说,应太和也很高兴。王老侠又说:“这小孩姓刘,小名叫俊哥,就给他取名叫刘俊吧。带到你师娘那儿去,叫师娘看看,我收了个小徒弟。” 应太和把刘俊带到后头,跟老师娘见面。从打这天起,老侠王十古就不让这孩子离开自己了。眉听目语,老侠客要想喝水,甭说话,用眼睛一看那茶盅,这孩子就能明白了,十分聪明。王老侠一高兴,给孩子盘腰窝腿,七岁正好练功,三十六大架,七十二小架,王老侠越做越高兴,这孩子颖悟非凡,闻一知十。架子站出来了,就打小拳,一趟拳、两趟拳、三趟拳、慢慢的二五更的真功夫就搁上了。王十古可说:“太和啊,瞧你师弟了吗,将来比你强。” 应太和随即应道:“这个孩子不但腰腿好,而且很聪明,我忒笨。”“唉! 你知道这一点就成。“ 爷儿仨一块儿,耳鬓厮磨,昼夜练功。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就将近十三年,刘俊都二十了,文的也好,武的也好。老侠教给这孩子一对链子镢,上中下走三盘,七十二式。拳脚更好。王老侠给孩子起了个外号,叫穿云白玉虎。但是,一来老侠年岁太大了,二来药铺太忙,刘俊这个孩子的功夫不能搁下,正在上长之际。王十古就跟刘俊商量:“俊哥儿,我打算给你再介绍一位老师,成吗?”“您给我介绍谁呀?我在您这儿学得挺好的。” 王老侠说:“孩子,我想,一来你应当回趟南京,到你父母的坟前祭奠祭奠,然后买点东西,瞧瞧那位抚养你长大成人的老伯,看看街坊邻居。二来我这药铺里瞧病的病人太多,我照顾不过来了。最近有朋友到我这来,听说新近有一位新出世的朋友,兴一家武术,很年轻,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我虽然不认得他,但他要兴一家武术,就必须广收弟子。 徒弟多了,枝繁叶茂,他这门户才兴得起来。你去给他当徒弟,他学得是八卦蟠龙掌,与我教你的武术正接近,你给他磕头是正合适,好好学习,将来能够成大名呵。“刘俊真不乐意,但师父既然说了,也就没法子了。老侠就给童林写了一封信:”不知名的朋友,我拜託你收下这孩子,是我教的,将来咱们有机会见面,我一定面谢。“信写得很委婉。王老侠又给俊哥拿了一百两银子做路费。刘俊辞别了师父、师母、师兄,拿好链子镢就奔南京来了。 第206页 来到南京如意桥,真是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已凋零!虽然说自己才二十岁,可是离家已经十三年啦,景物全非。他买了把铁锹,先到父母的坟前,除去荒草,填了填坟,磕了头。再打听张大伯,头七八年就故去了。 最后跟街坊邻居问候,大家才认出他是俊哥来。刘俊把自己学艺的经过从头至尾说完了,街坊们都赞嘆:“哎呀,孩子,你回来太好了。你们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可都完了。”“您放心,房子我不要了,我也不准备在这儿住啦,还得继续学艺。”这时,有人告诉刘俊,说咱们如意桥也出过把式匠,现在搬到白马河甘家堡住去了,他就是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成了名的人间侠客呀!“噢,咱们这儿也出过人物?”“对了。”刘俊可就想起临走的时候,师父说:“给你写了封信,但我不认识童林,人家童林要是不收你,你也甭难过。可以另投师门,只要是好人,功夫好,你就能跟着他多增教益,不管是谁,都是师父。”刘俊一想:如果真找不着这位童侠客爷,干脆我就拜这白马河甘家堡的甘老侠为师。这样,他在村里呆了几天,辞别乡亲们,可就奔杭州找童林去了。一打听,两次杭州擂,童海川掌打法禅僧,南北崑崙会,双钺分双剑,北高峰献艺贺号,这些事家喻户晓,传为美谈。刘俊下了决心非拜童林为师不成!后来跟人家一询问,才知道童林奔云南八卦山,寻国宝、捉二寇去了。这么着刘俊也奔云南这边来了。他想找着童林是不容易的,等走到白马河甘家堡投宿到火神庙,听庙里的和尚说,才知道这就是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的府上。刘俊当时有两种想法,一种想法是第二天拍门找,我给您磕头,又怕人家不收。相反的,这甘老侠客到底有多大能为?自己也不知道。再者,我还惦着拜童林哪。为这个,刘俊才搁这个把式场,和人家庙里和尚说好了,我租赁你们几条板凳,一张桌子,租赁你们的刀和枪,我在这练练功,挣几个钱。哪知道他搁上把式场,就为了访甘雨甘老侠。一说大话,人家不出来,穆顺来了,一个进步截腿,把穆顺的腿给踢折了。没想到这会儿来了这么多的人,连老带少,刘俊一瞧就知道了,这里头准有甘凤池。果然,到现在一动手叫海川给赢了,这才来到甘老侠的家中与群雄见面。自己拿出信来,童林一瞧,有些不明白。刘俊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至尾这么一说,海川听完了才说:“哎呀,我跟你的令老师也没见过,我童林年纪大小,比你大个十来岁,怎好为人之师?我教不了你呀,看来王老侠这不是错荐了吗?”甘凤池一摆手:“海川,你这话不对,有教无类,这个孩子奉师命来的,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又看得起你,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慕名的朋友更要紧。再说你自兴一家武术,别人的功夫再好,他不会你的功夫呵。谁给你磕头你都可以收下,你的摆法别人不会,你怎么能说不能当师父呢?于老哥哥您说对不对?”于老侠点头:“海川,你应当收。高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怎能认年龄而不论功夫呢?这么办吧,当着王爷,甘大弟的保师,我的代师,咱们立刻写门生帖,让刘俊正式磕头拜师。海川哪,人丁多,门户兴旺。一个徒弟没有,你再好,一个人成吗?” 海川只好答应:“嘿,哥哥们说的倒也是,王爷,那么您看我能收徒弟吗?” 王爷乐了:“这不太好了吗,几位老哥哥都捧着你,刘俊这孩子也确实不错,很好很好。”“侯老哥哥、二哥哥,你们认为怎么样?”二位侠客爷都说:“海川哪,收徒弟吧,没徒弟不成啊。众位哥哥连王爷都向着你呀,你看王十古老侠客给你教了十二三年了,他功夫这么好,你收来多省事呀。”海川点头应允:“那么好吧,甘老哥哥,您替我准备吧。” 童林自己写牌位,他写了三个牌位。第一个牌写的是鬼谷子王栩,鬼谷先师;第二位老师写的是无极真人孙膑;第三位老师写的是大明朝洞玄真人张三丰,这属于武当内家师。然后写了两个牌位,就是自己的老师,上面写着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恩师,下面写着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恩师。三个大牌位,两个小牌位,写好了以后,放在桌子上头,准备了五供蜡扦,整股的高香。老侠于成把门生帖写好,放到盘里头。海川抱拳:“王爷,您替我烧香吧。”“海川,我对于咱们这个武林道的事是外行,你收徒弟,怎么要我给你烧香啊?还是应当你自己烧嘛。”整股的香点着了,放在香炉内,海川在祖师爷面前一跪,虔诚一番。意思就是咱的门户之中,老师有谕,除去五戒之外,不能传于罪人。海川明白,这一次,有众位哥哥,有保、代二师,还有举荐人,弟子不能不收了。这样,大拜了八拜。磕完头之后,海川坐好了,然后让刘俊跪在那里,先烧了整股的香,把铜盘托在头顶以上,门生帖写好了,由甘老侠客当保师,西方侠于爷当代师,老侠于成代替刘俊把门生帖递给海川。海川接过来,看完了放在桌上,然后受弟子大拜,磕了八个头。刘俊起来以后,童海川让刘俊先给王爷磕喜头,这是应当的。又给几位哥哥磕喜头,然后又让刘俊挨着排儿的给众位师伯磕头。磕完了以后,海川把傻小子叫过来,对刘俊说道:“这是你的亲师叔,叱海金牛于恆于宝元。” 第207页 又对傻小子说:“师弟呀,得受咱们徒弟这个头。”“嘿,我没受过头,受头什么滋味?”“噢,就是让他给你磕头。”“记住了,我叫牛儿小子。” 大傢伙儿一听,谁跟他生那份气呀!刘俊趴在地上给师叔磕完了头。 第二十七回 展家林拜访展大旺 麒麟山用计捉墨鱼 上回书说到:甘家堡海川收下刘俊为徒,既有广东龙门县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的书信,又有代师、保师,三炷香两只蜡,红毡子铺地,海川受礼,刘俊又给众位行礼,连傻小子于恆他都给叩头。眼看都行完礼了,海川把司马良、夏九龄、孔秀三个人叫过来:“这是我的长门长户的大徒弟刘俊,你们三个人也来给师哥磕头。”孔秀没敢说什么,夏九龄可不乐意了:“师父,我们先进门啊,怎么他是师哥啦?”“废话!你们都是记名徒弟,作我的弟子可以,不作我的弟子也可以,咱们算半师半友,离开我也可以。刘俊可不一样,三炷香,两支蜡,红毡子铺地,保代二师担保,你们怎么能跟你师哥刘俊比哪?承认这师哥,就是我的徒弟,不承认,你们另拜师门。”“我承认。我们俩还以为我们进门了呢,得了。”两人又给于爷、甘老侠磕头:“二位师大爷,求求您们给我们俩也作个保代二师,也给我们写份门生帖,借花献佛,我们也在您的府上,给我师父正式磕头拜师。” 老哥俩也同意,写了门生帖。司马良、夏九龄也挨着排的磕完头,这才最后给刘俊磕头,叫师哥。孔秀过来了:“师父,我岁数最大,进门也最早。” 海川一笑:“你是最后一个,因为你到现在还没拜师呢。”“好了,我拜师了。”他也趴地下磕头,给于爷跟甘爷磕头行礼:“没有别的,您做我的保代二师得了。”于爷摇了摇头:“爷们儿,大爷对不起你,你不是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的徒弟吗?我可不知当初你师父童林怎么收的你。”“那是我当初的师父展翘金雕铁掌李源给我介绍的。”于爷一听:得啦,这么一会他晚下一辈去了!李源是我徒弟呀,他是李源徒弟,是我的徒孙啦!“我师父是乐意收我的。”“那不成啊,你叫探囊取物,到处探囊取物,你师父不管你,我这个代师怎么管你?”“我早就不取物啦。”嘿!敢情不取物了。王爷说:“得啦,老侠客,这个徒弟我看着收的,你就给他做个代师好了。” 冲着王爷,于老侠也给写好了门生帖,也照样的磕头拜师。然后把钱粮一焚,把祖师爷的牌位一焚,大傢伙儿过来给海川道喜,扩大门户,添人进口,看得出来这门户越来越兴旺。海川可跟甘老侠说:“哥哥,我应当拿出钱来准备两桌席,请你们大傢伙儿喝点儿喜酒。可是小弟我在您的府上,您说我怎么办?”甘大侠笑了:“兄弟,你要拿钱,愚兄不接受,哥哥给你代办吧。 在我家里,咱们就简便一点儿。“老侠客传出话去,替童林收徒弟置办酒席。 一听说要备酒席,傻小子于恆心里头想:嘿!刚才吃了半顿儿了,现在又要吃,肚里头地方小哇,应当腾出空儿来,我先拉去。“唉!甘老头子,我得先拉点儿啊,要不然一会儿没地方搁啦。”海川一听,我这傻兄弟真丢人。不过甘老侠很高兴,很喜欢这傻小子,因为他这个样子,跟老头儿的儿子差不了多少。“啊,好好好,来人哪!”家人赶紧过来了:“老爷子,有什么吩咐?”甘老侠说:“这是我傻兄弟,要到东院儿小花园里头解手去,一会好吃饭。”“是,让他跟我来吧。”勐英雄跟着出来了,顺着大厅往正东,到角门顺着箭道往北,走过一排房去,往东有个月亮门儿,东院儿是个花园。甘老侠的府上很讲究,碎石子儿铺的甬路,周围都是花池子。“这位爷台,您瞧见没有?顺着这条道儿,一直往东到东墙儿,那儿就是厕所。您解完手,顺着这条道儿再回去。我挺忙,就不陪着您去了。行吗?”“那,那当然可以呀!”傻小子一个人就奔这厕所来啦。解完手往外走,没走几步,往北也有这么一条碎石子铺的甬路,于恆是真傻呀,他瞧见这条道儿,就忘了刚才那条道儿了,他站到这儿发愣。也就在这么个工夫,甬路的北边好像有一种声音,跟打雷似的,咕噜噜……。“哟,是不是要下雨呀?白日青天的,没雨呀!这是什么响声啊?”声音越响越大,傻小子可就顺着这条道往北来啦。 走出没多远,一片大花园包围着五间房。傻小子一瞧这高兴啊:“哟,这个大厕所多好!”其实人家这是花厅儿,夏天乘凉的,声音就从这屋儿里头出来。房间正中的两扇门关得很严实,大豆辫锁链儿,大铃铛锁锁着。傻小子到门口这儿推,怎么推也推不动,傻小子可就往西来了。西边这是个大窗户,傻小子拿指头照着这窗户“嗵”就捅了一个大窟窿。本来就一只眼——雌雄眼儿嘛,往里边一瞧,“哟!”他可高兴了。这是两间房一通连,屋里头靠西头儿有把铁太师椅,前头有个大铁桌子,这个铁桌子跟一般的桌子可不一样,桌子心儿往下凹着,就跟药铺轧药的大铁碾子一样。在这里头有两个大铁球,都够一尺见圆,上头的铁锈都磨亮了,不过,那是叫人用手摸的。就在椅子上面,坐着个大个儿,说真的,比傻小子于恆的个儿都高,晃荡盪,平顶身高真够一丈开外!前胸宽,背膀厚,虎体熊腰。黑黄的大辫子缠在脑袋上,面似姜黄,头如麦斗。两道花儿搅的眉毛,三道旋儿斜飞入鬓,一双大眼睛,黄眼珠滴熘儿乱转。大狮子鼻,大嘴叉儿,青鬍子茬儿,一对大耳垂轮。身上穿着口袋布的裤子褂子,腰里扎着皮挺带。这个皮挺带是牛皮的,上边镶着铜饰件儿,锃亮发光。脚底下是踢死牛的豆包儿鞋,布袜子。 第208页 憨憨厚厚,他一边儿揉这俩铁球,一边乐,那手伸出来真跟小蒲扇儿一样。 傻小子一瞧这个人怎么跟自己差不离呀?从个头,模样上都很像啊。其实这就是甘老侠夫妻两个的孩子,从年岁上说,可比于恆大,他将近三十岁了,小名叫虎儿,老两口子教了他一身能耐,这个孩子比于恆可机灵多了,于恆是真傻,他不过是外表傻。于恆不会蹿不会蹦,有个墙头儿都过不去,人家甘虎可不一样儿,照样提腰上房,能蹿能蹦有轻功,力大无穷。生下来就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还有一身的横练儿,善避刀枪,但是脾气不好,母亲陈氏给起了个外号儿叫霹雳狂风。现在为什么把他锁在这里呢?就因为刘俊卖艺,总怕有人唆使着傻儿子出去跟人家打起来。说真的,甘老侠还有点儿管不住他,他怕他妈。但老头儿也有降得住他的绝招,比方说:“你要淘气,就把你活埋!”这傻小子甘虎害怕。“要不然我架着噼柴把你烧死!”这他也害怕。他知道“金钟罩”、“铁布衫”,一活埋就死,或者是一烧就死,人避不住火。他在这儿玩得挺好,到时候有人给送大饼牛肉吃。 傻小子于恆一高兴,没留神“咚——啪嚓”一下脑袋撞到窗户棂里头去了,来了一个大巴斗脑壳,冲着甘虎这儿直摆悠:“哎,你好哇?”甘虎这儿正揉大铁球呢,瞧见于恆也笑呵呵的说:“嘿!哈哈哈。小子!你身子怎么不进来。”“我进得去吗?”“好啊,你是谁呀?”“我姓,嘿,你看,我没法儿说,我站不起来,这脖子卡住了。”“噢,那你再退回去呀。”“退回去我不就进不去了吗?你问我姓什么,我就没法儿说了。”“你不会从门那儿进来吗。”“你,你这不混蛋吗?那,那不锁着吗?”“嘿!你也混蛋,锁着你不会给拧折了吗。”“哟,我忘这茬儿了。”这个锁锁不住他们。傻小子一使劲儿,把脑袋退出去了。来到门口,两只手一攥这铃铛锁“嘿——!” 一用神力,“嘎”的一下儿,把这大铜锁给拧折了。锁链儿倒下来往旁边一放,一抬腿“当——”把门踹开就进去了。这个时候,霹雳狂风虎儿小子也从这大椅子上起来了,他进到屋里头,甘虎迎到屋门口,俩大个儿往这一站,互有爱慕之意。甘虎一想:嘿,这大个儿真好,“嘿!小子!你,你姓什么叫什么?”傻小子于恆赶紧一捂肚子,丁字步儿一站,雌雄眼一瞪:“你,你是由头里问还是从后头问?还是由当间儿问?”“嘿,我当然是由头里问哪!”“那我告诉你,家住在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宝元,师父起的外号儿叫叱海金牛,小名儿叫牛儿小子。”“噢!你就是牛儿小子?” “嘿,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你刚才说的嘛?”“那我跟你不错才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提,小子,你叫什么东西?”“我姓甘哪,我叫甘虎,我小名儿叫虎儿小子。”“哟,你是老虎!我,我是老牛,我有犄角,能顶你。” “我没犄角,我嘴大,我的牙快,我能咬你!”“哟,你也甭咬我,我也别顶你。”甘虎说:“这就对了。”于恆接着问:“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嘿,你不知道哇!前边那,那老头儿啊,那是咱爸爸。”“是你一个人的! 这,这可不能瞎掺和。“”得,对。他不让我出去。“”他敢!我把老小子宰喽!“”别介!那是我爸爸,你怎么给宰喽呢?“”我,冲着你,我不饶他,欺侮咱虎儿小子还成啦?“”不,我得听他的,他说过,我要不听他的话,他刨坑把我活埋喽,要不然他架着噼柴,把我给烧死。“”都没那事儿,你跟我头里去。前边儿好些人哪,走!“”不行啊,我怕他呀。再说他跟我妈一商量,他们俩人就把我给打啦,我还是在这儿忍着吧。“”别忍着,不要紧,有什么漏子我顶着。老牛是不含煳的,我管他叫哥哥。“”噢,你管我爸爸叫哥哥?“”那没错。“”噢!这么说你这辈儿大呀!“”咱到时候,什么辈儿不辈儿的,我就是牛儿小子,你就是虎儿小子。“坟地改菜园子,这俩人拉平儿了。”那好吧,可是这么着,你可不准打他呀!“”我不打。“ 两个人一前一后,由打屋儿里头出来了。 傻小子甘虎带着路,牛儿小子在后头跟着来到前大厅。屋里头人很多。 伙计这么一瞧,少爷怎么出来了?一挑帘子,俩人一前一后奔里走。海川在这儿坐着一瞧,喝!这俩人,一个是铜铸的金刚,一个铁打的罗汉,倍儿齐! 老侠甘凤池这么一瞧:“嗯?虎儿,谁让你出来的?”甘虎还真害怕,他往后退着说:“爸爸,别管我啊!我可给你说了半天好话了!这老牛要、要打你,我直央告他”。甘爷佯装生气,傻小子于恆舌头舔着嘴唇就过来了:“我告诉你,这虎儿小子是我的朋友,你要敢欺侮他,老牛可不饶你!”“哈哈哈……”甘老侠这乐呀:“兄弟,你放心,冲着你,我也不能欺侮他。”海川越看越高兴:“哥哥这是谁呀?”大傢伙儿也瞧,嗯!天真烂熳,确实是好。“兄弟,我跟你老嫂子没教给孩子什么能耐,他只学会了一条八法神杵,浑身的横练儿,骨硬如钢。这条杵叫八棱紫金降魔杵,三十二斤,你嫂子给他起的外号叫霹雳狂风,因为孩子脾气过暴。不过有一样儿,别看他这样儿,很聪明。”海川高兴地说:“哎呀!跟我这傻师弟,天成一对,地就一双,太好了!”老侠甘凤池也想:自己的孩子在家里头时常惹祸,他跟这老牛俩人要对付到一块儿了,还真不错,不如让他给海川磕头,拜海川为师,将来也能有点出息,老跟着我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甘老侠想到此,便对海川说:“海川,你奉师命兴一家武术,应该桃李满天下,我这孩子资质天赋都不够,我想着让他给你磕个头,你替我们老两口子再教他几年,将来在江湖也能谋碗饭吃,可以吗?”“老哥哥,这我怎么敢当啊!我真喜欢这孩子。” 第209页 “好了,一言为定。虎儿,我给你新介绍一个师父,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上前磕头!”“爸爸,他,他瘦小枯干的,有多大能为?给我当师父?”“胡说!”老侠甘雨把脸往下这么一沉:“磕头!”海川这儿坐着哪,也不言语。甘虎没法子,迫于严命。甘虎心想:我一磕头,说师父在上,徒儿有礼,他必要用手一搀,他搀我的时候,我“叭”一攥他的腕子,往身后这么一抖,他统共才百儿八十斤哪,我这一下儿给他扔到门外头去,他还当得了我师父吗?甘虎想到这儿往前一赶步,到了童林的眼前:“师父在上,弟子甘虎拜见恩师!”他趴地下磕头。其实海川早就瞧出来了,往下一猫腰,伸双手一拦:“啊,徒儿,免礼。”甘虎一反腕“嘭”!把海川的腕子给攥到手里头了。人家海川也不理他,微然一反腕儿也把甘虎的手腕儿攥住了。 甘虎这么一用力,喊了声:“嘿!你给我出去!”海川微然一坐劲,重如泰山。三下儿没拽动,甘虎心说:这个人瘦小枯干,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呀?他一缓劲儿,海川一抖腕子,“噔”一下儿,还没敢使劲,把甘虎给抖了一个大屁股墩儿。爷儿几个在旁边儿瞧着,甘虎起来了:“爸爸哎,他够我的师父!”甘大侠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看,你找没脸吧!海川兄弟,你别往心里去。”“哥哥,不这样儿以后不好教他。”“对对对。”甘虎趴地下磕头了。挨着排儿的一介绍,该叫大叫大,该叫小叫小,最后海川把于恆给叫过来了:“师弟呀,我给你介绍介绍。”“别介绍了,我认的他,他是虎儿小子,我是牛儿小子。”“不行,你是叔叔,他是侄子。你们俩人差着辈哪!” “不差,让他长一辈儿。”甘爷这气,这叫什么话!“甘虎,给你傻叔叔行礼。”甘虎没法子,牛儿小子还直不让,结果还是行了礼。大傢伙儿过来给海川道喜,添丁进口,枝繁叶茂。王爷心里特别的痛快,看看于恆喜欢,看看甘虎喜欢,问了问甘虎学的本事,王爷可知道,比于恆强得多。 大傢伙儿重新落座,时间不大,酒宴摆好。吃着饭,老侠侯振远可琢磨开了:这回就更麻烦了,本来一个于恆就不好办,再加上这么一个甘虎,两个混拙勐楞的人到一块儿,走道儿都别扭,他们折腾啊!老侠甘凤池吃着饭问:“海川哪,你这一次铁善寺的事情完了,一定就是到八卦山喽?”“不错。哥哥,我的意思,铁善寺如果仰仗诸位兄长帮忙,能够化险为夷,平安无事,那我就跟八卦山的李昆较量较量,请回国宝,拿住两个钦犯。如果我童林到了铁善寺,制不住人家济慈、济源,我宁死在铁善寺也不能死在八卦山。”甘老侠说:“好兄弟,铁善寺我想着没什么,主要的咱们还是把精力搁在八卦山。八卦山有南盘江水,四水团围,说真的,咱们会水的不多呀。” 海川点头:“会水的就是我哥哥于成。”“对呀,我有个朋友,家住在贵州省北门外的展家林。他姓展,名字叫展大旺,有个外号儿叫过海乌龙,掌中一支弧形剑,能为虽然不高,但是水性特大。你要兴一家武术,还要奔八卦山,夺回国宝,我看,多个朋友也不错。我写封信,好在你们是顺路,可以从贵寻县走,给他下个请帖。没有请帖有我这封信也成,让他九月九以前到黔南客栈,将来咱们办八卦山的事情,用着会水的地方,有他出面多好啊。” 王爷总想这个:你别看海川这么坎坷不平,但是他处处遇见朋友。海川忙说:“甘老侠,太好了,您写信吧,我们吃完饭就得走。”“是啊,王爷,我准备在家里头把东西安置安置,随后追你们几位,咱们是黔南客栈不见不散。 吃完饭你们爷儿几个研究研究,谁去请展大旺,我马上写。“大傢伙儿吃完饭,甘凤池把写好的信交给童林。海川跟侯振远商量:”哥哥,您看怎么走哇?“老侠说:”这样儿吧,于恆、甘虎这两个傻孩子要放到一块儿走。“ 童林就一皱眉:“他们俩一块儿走,恐怕要出事。”“不要紧的,你甭发愁,我有办法。”侯老侠把张旺、孔秀叫过来说:“你们两人带着这两个傻孩子走,但是半道上不准滋事生非。”张旺不敢说话,他怕侯振远。孔秀可不行:“唔呀!我说师伯呀,这可不成啊,这两个人力大无穷又有本领,我们两个人是管不住的。”“哼,你呀煳涂!过来,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侯老侠趴到孔秀的耳朵上说:“小子,你饿着他们点儿,他们俩就老实了。”“唔呀,我谢谢师大爷,好主意!”大傢伙儿给他们准备好路费,甘虎也把自己的八棱紫金降魔杵拿出来背上,弄了个小包袱。母亲疼儿子,多给带了点儿银两路费,一切收拾好了,傻小子背起来。两个坏小子带着两个傻小子,这为第一路。侯老侠对侯二爷说:“二弟,你带着阮和、阮壁、徐源、邵浦、阎宝、鲍信、侯俊、侯玉,你们这些人为第二路。”海川把包袱打开拿出一部分钱来交给了侯二爷。剩下老侠侯振远、于成、童海川、王爷、刘俊、司马良、夏九龄爷儿七个,拿着书信去贵寻县聘请展大旺。人分三拨儿,陆续出发了。 第210页 甘老侠送到村口,海川一抱拳:“哥哥,事情都很多,我们也很伧促。 我这儿有五十两银子交给你,您买点儿东西,到金钢腿穆顺的家里,代表我和刘俊爷儿几个,看看孩子。总而言之是刘俊的不对。“”唉!兄弟,这一切我都会办,你到了云南需用钱,又何必客气呢?“”不,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甘爷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了,把钱接过来,看着大傢伙儿上大道走了。 甘凤池回来,按照海川的吩咐,看了看人家金钢腿儿穆顺,安慰了一番。 爷儿几个,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赶奔展家林。这天,他们来到贵寻县正北十里地处,一打听,正是展家林,人家告诉他们,西村口路北就是展大旺家。大家来到展家门口一看,前后两进的院子,清水嵴的门楼,过街的影壁。在这上墙门框上钉了个铜牌子,上头写了两个字:展寓。门口一边儿有两棵门槐,很干净。老侠侯振远上前去“啪啪啪”叫门。时间不大,打里头出来个伙计把门开开了,一看这爷儿七个,好看哪!风采可爱。“哟,您找谁呀?”老侠一抱拳:“请问,这是过海乌龙展大旺、展老英雄的府上吗?”伙计看了看这几位一抱拳:“不错,这儿是啊。”“奉好朋友的差遣,给展老英雄送来一封书信,请您给递进去。”侯老侠叫海川把信拿过来交给了伙计。这伙计拿着信撒腿往里跑,时间不大,就听院里头说话:“哎呀! 众位前辈呀!恕过展某接待来迟。“爷儿几个抬头一看,展大旺身高在六尺以上,双肩抱拢,长方一张脸儿,红朴朴的脸膛儿,花白剪子股儿的小辫儿,花白的鬍子,两只眼眼睛神发绿,凡是这种人水性最好。他穿着一身儿蓝,煞着绒绳儿,五分底福字履鞋,很干净。展大旺出来,大傢伙儿都躬身施礼,口称:”展老英雄,“”诸位,有什么话咱们到里边儿谈去吧。“躬身往里请。 大傢伙儿来到客厅,屋里头明窗净几,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儿,但是人家收拾得很有条理。展大旺挨着排儿的见礼,到王爷这儿给叩头,然后请大家落座。底下人泡了茶给大家斟好,三小弟兄往旁边儿一站,大家都坐稳了。 童林一抱拳:“这位老兄长,因亲至亲,因友至友,我们跟甘雨甘凤池都是很好的弟兄。这一次冒昧来到您的府上,还望您千万千万多多的原谅。”展大旺一抱拳:“噢,您是童侠客,太客气了。我和我哥哥甘凤池莫逆至交,信里的意思我也看明白了。”“好吧!信里虽写得再清楚,我童林也打算跟您再提提。”就把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海川说:“这一次打算躬请您帮个忙,九月九以前必到黑熊镇黔南客栈,铁善寺的事情一完,咱们就得奔八卦山,希望您鼎力协助。”连王爷也说:“展老英雄,我们见面儿就是有缘的呀,众位老侠这意思,大概你也明白了。”“王爷,甭说还有西方老侠、侯老侠、童侠客,就说王爷您,贵足莅临贱地,降福于我家,您叫我干什么我也应当唯命是从。何况还有这几位侠客爷来了呢,更显得赏我脸,我多交几位朋友,给众位跑跑道儿,我心甘乐意。再说,还有我哥哥甘凤池的书信,哪方面说我也得去。不过现在呀,我有点儿事情,这点儿事情还不太好办,我想办完了再去。”“噢?”大傢伙儿这么一听,便问:“展老英雄,您有什么事情呢?”“王爷,众位侠客爷,在我展家林的西北四十里地,有这么一座山。山势虽然不高,确很幽雅、清秀,叫麒麟山。山前不足二里有一个水池,鸭蛋圆儿,方圆不到三里地。这水特别深,但是没有什么风浪,由于水深,水就发黑,这样儿给它起了个名儿叫洗砚池。这个洗砚池里有一条墨鱼,这可不是我现在才知道的,从我往前几代就都知道这条墨鱼,可能众位侠客爷也有耳闻,足有一千多年啊!如果能把这墨鱼弄上来,我们会水的人用墨鱼皮做个墨鱼铠穿在身上,能避刀枪水火。这鱼的两只眼睛如果镶在帽子上,夜晚之间下水,眼前头能出现二尺多的白光儿,使您睁目视物。 此物真乃价值连城,但不好水的人就不爱了。我准备得这条鱼,可就有一样儿,多年来,这麒麟山上有家寨主姓倪,叫倪滚,有个外号叫红毛儿太岁,他把持着这条墨鱼,所以我一去他就跟着捣乱。不瞒您说,最近三年这倪滚叫人家赶跑了,这是从陕西延安府来的一位姓吴的英雄,叫吴霸,有个外号儿叫胼肋犀牛,他的水性也很好,他一个人儿到这儿把倪滚赶跑了,这麒麟山他占了。他要设法得这条鱼,听说有我展大旺这个茬儿,他可不干了,我去一回,他下山跟我打一回。他也没想出法子来,我也没想出法子来,我老怕离开这儿叫吴霸把这东西得走。说真的,他是不是懂行,咱们不知道,千万别把这价值连城的东西给糟蹋啦,我就有这点儿事。“ 王爷一听这可新鲜:“老英雄,这真是山川之大,无奇不有,鱼到底是什么样呢?”展大旺立即回答:“这个墨鱼就是黑金鱼,有点儿发蓝。”“噢,这鱼有多长啊?”“看起来,它的身子将近五尺,要连尾巴合到一块儿,起码儿得有一丈左右。”王爷很惊奇:“噢,一千多年的鱼怎么才长这么大啊?” 第211页 “王爷,这种东西可不容易长啊!小时候养着,长得很快,长到半尺多长以后,可就不容易再长了。您过十年看看是那样儿,再过二十年看看还那样儿。 真的这条鱼长五尺,那就得一千几百年哪!“王爷点头:”噢,那么这鱼在这池子里头什么时候上来呀?“”这一昼夜十二个时辰,只有两个时辰它浮上来。每天白天正午时它上水面来,上来以后围着这池子转一个圈儿再下去,再就得等到夜里了,正子时它又上来了,转一个圈儿再下去。也可能是寻找食物吧,出没十分有规律。“王爷很好奇:”要那样,咱们去瞧瞧,设法把它得上来不更好吗?“展大旺一看王爷和众位侠客爷都愿意看看去,就说:”那好吧,咱们别错过这午时,我马上吩咐准备饭,咱们吃完饭就去。“其实,老侠于成和侯振远也知道这条墨鱼,但他们想:可惜这条墨鱼这么多年哪,不容易啊!要把它捉上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好武好练的指着一件衣裳,能成名吗?但是人家展大旺是个会水的人物,他既然这么想,又要这么办,这老哥儿俩可不好意思的拦哪。便对王爷跟海川来说,也愿意开开眼,瞧瞧去。这样爷儿几个赶紧把饭吃完,收拾好了,带着两名家人一共十位,顺着展家林就出来了。 西南贵州一带,风景十分清幽,山清水秀。众人熘熘达达几十里路,赶到了麒麟山前可就快晌午了。阳光一照,这座山上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灿烂生辉。麒麟山前,就是这洗砚池。远远的一瞧,没有一点波浪,跟镜子面儿一样。看着水是黑的,实际上到了跟前伸手往上一撩,水花儿依然是白的。 靠东北方向有这么一片树林儿,他们爷儿几个就进了树林儿了。展大旺跟王爷说:“最好咱们不动声色。您看,这山上头有人瞭望,他们要发现咱们,就麻烦了。”爷儿几个都站在树林儿边上,离着洗砚池很近,耐心地等到午时。就看这洗砚池当中的水,“哗”跟开了锅一样,翻起白花来,越翻越高,翻起一二尺的白花儿,这声音可也就大了。突然间,从这白花里头出来两条长蛇,在这水花里头来回乱搅。王爷一瞧这不是蛇,可能是这金鱼的触鬚,两条大须,比鸡蛋都粗。这水越来越高,慢慢的这条鱼露出来了。巨口细鳞,说是黑的不如说是蓝的,蓝中发青,光这嵴梁背儿就有二尺左右。这条鱼大脑袋,微张着一点儿嘴,叫这阳光一照,“唰——”鱼身上往外反光,最后是鱼尾巴,鱼全出来了。只见这水也慢慢、慢慢地晃了起来,搅得水花越来越大,力量越足,墨鱼就越往这池边儿来了。顺着池边儿转了一个圈儿,又回到水当中。慢慢、慢慢地尾巴下去了,身体下去,两条长须逐渐消失,水也就平静下来了。 看得王爷手舞足蹈,十分高兴,到哪儿看这个奇景去?哪儿看这样大的金鱼?太好了!王爷心说:为什么非要把它给治死哪?墨鱼在这儿不是显得更美吗?展大旺问王爷:“您看见了没有?”王爷点头:“老英雄,本爵看见了。”“我要把这条鱼得上来,哎呀!我们会水的人要做身儿墨鱼铠,那可就了不得啦,如虎添翼呀!”“是是是,老英雄说得对。”没想到这爷儿几个瞧这墨鱼,被人家麒麟山上的人看见了。“呛啷啷啷啷”一阵锣响。顺着山口出来十名兵丁,头里是个小头目,长得兔耳鹰腮,獐头鼠目,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罩着头,手里拿着一条大马棒,脚底下鱼鳞儿大头鞋。提着马棒,随着锣声就来到树林前,“呔——!”声音透着尖:“”什么人!又是你姓展的带着人前来偷我麒麟山的墨鱼吗?“他把小脑袋儿一晃,撇唇咧嘴这份凶啊!爷儿几个都从树林出来了。海川迈步来到切近:”朋友。“”谁跟你是朋友!怯老赶,刚放下锄把子,你跑这儿干什么啦?“”哈哈哈,你说这鱼是你麒麟山的?这是天地自然之物,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你为什么要霸占哪?“小头目一瞪眼睛:”要霸占!我霸占定了。姓展的把你这打手请出来,我告诉你,没有点儿来歷,也不敢坐麒麟山!“小头目唾沫飞扬,十分兇横。海川问他:”你姓什么?“”我姓孙,名字叫孙楚!奉我家大寨主之命到这儿赶你们来啦!“”哈哈哈!“海川大笑道:”就凭你要赶我们哪?来来来,过来。“小头目一举马棒:”弟兄们,给我把他捆上。“ 这十名兵丁唿啦啦往上一撞,您别看没有拿傢伙,也都凶着哪!都是二十多岁棒小伙子。“拿呀——!别让这怯老赶跑喽哇——!”一个兵丁过来“噌” 一蹿,左手一晃面门,照着海川的胸口就是一拳。海川一揪他的腕子,一伸右手,“啪”抢圆了给这兵丁一个大嘴巴,把他的槽牙给扇下一个来,他一疼,哎哟一吸气,嘶——!把牙咽到肚子里了。后头这位打算揪海川的小辫儿,海川鹞子翻身儿,伸手一刁他的腕子,一抬腿,“噔”!这位脑瓜儿冲下就一个跟头,把脖子给窝了。旁边儿的又过来了,七手八脚这十来个人叫海川这么一撒欢儿,王八吃西瓜,爬的爬滚的滚,一个个脑眼儿青,乖乖肿,虽然没有重伤,但也多少都带点儿痕迹。孙楚说:“孩子们,都给我起来,你们瞧着我来对付这个怯老赶。”这十来个人都退下去了,托着腮帮子的,捂着腰的,摸着屁股的,站着的,蹲着的,什么样儿全有。展大旺几次要过来,心说不能得罪他们,我离这山上挺近的,你们爷几个没事儿了,我可怎么办哪!老侠于成一摆手:“展老英雄,你看个热闹吧。”海川站到这儿瞧孙楚晃晃悠悠过来了:“好你个怯老赶!你敢打铁弟兄,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蹦起来给海川就一马棒。 第212页 海川一刁他的腕子,顺手牵羊往前一拉,伸左手一切他脖子,“叭”的一下,孙楚把马棒一扔,“哌唧”就来了个狗吃屎。海川左脚一蹬他的肩膀头儿:“你还发横吗?”“我压根儿也没敢发横,我瞧着您怯老赶的样子,有点不服气。您把我按到这儿打算怎么办?”海川一想:我要打算拍死你呀,我跟你无仇无恨。饶了你,可你不知道我的厉害呀,你这人嘴太不好,得了!海川往下这么一猫腰,拿这左手的大拇指跟食指掐他的耳朵,往下这么一拽,滋儿的一下,把耳朵给他撕下一个来。“哎哟哎哟哎哟!”这血“哗”就下来了。“你好大的胆子!你撕我的耳朵,哎哟!”海川一抬腿,“滚!”孙楚滚出有十几步去,他往起这么一站,伸手抓把山土往自己伤口上一搓,嘴里骂骂咧咧的,只见他嘴唇儿发青了,脸色儿也发白了,汗也下来了。孙楚刚要往下说,一看海川要追他,吓得他回头就跑,又跑出二十多步去。他站住了:“好嘞,你等着!”说完了带着兵丁撒腿跑啦。 老英雄展大旺走过来说道:“童侠客,这一来,你给我惹下祸啦,不瞒您说,他们都是山王寨主哇。”海川一笑:“老英雄您只管放心。”也就说几句话的工夫,山上的锣响了“呛啷啷啷啷……”顺着山寨二龙出水式,一百名兵丁,卒巾号坎打裹腿,绢帕缠头,每人怀抱一口刀,非常整齐。眨眼之间来到切近,孙楚也没顾得敷药,捂着耳朵也跟着来啦。居中一家山王寨主,大个儿,八尺左右,肩宽背厚,一身儿蓝,煞着绒绳儿,左肋下配着刀,搬尖儿洒鞋,白布袜子,绢帕缠头,黑乎乎的一张脸,黑中透亮,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青鬍子茬儿,往这儿一站,一派英雄气慨!绝不像山王寨主贼头贼脑。“谁打了我的下人哪?”海川过来了:“朋友,是我!” 这人上下打量童林:“噢,你知道他是我麒麟山的头目吗?”“不错,我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因为他的嘴很不好,待人没有礼貌。”“噢! 孙楚哇,这可就不怨人家打你了,因为你对人家不礼貌,人家没招你没惹你。“ “没招没惹?他是要咱们的墨鱼!”“他要墨鱼跟你说了吗?”“那不是展老英雄带来的吗?”“展老英雄得去了吗?人家到这儿来看看,也不行啊? 墨鱼既不是人家的,也不是我的,为什么不让人瞧哇?“”这不是麒麟山管的地界吗?“”哈哈,你这还是红毛儿太岁倪滚管的那一套。谁有能耐谁得,我没让你管着别人儿。“海川这么一听,这山寨王讲理呀!”朋友,你怎么称唿?“”胼肋犀牛,我名叫吴霸。“”你府上什么地方?“”陕西延安府人氏。“”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噢,我呀,我是布行手艺。自幼儿好武好练,又加上身强力大,人家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胼肋犀牛。我的水性很好,据传说,麒麟山洗砚池出了一条墨鱼,如果会水的人把这条墨鱼得到手,制成宝铠,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为这个我离开家,买卖不干了,才到这儿来的。我把这红毛太岁倪滚给打跑了,我就在这山上占着。这条墨鱼,我和展老英雄都想得到。朋友,你是展老英雄约请来的吗?“”不错。“”别的我不说,你把我这小头目孙楚给打了,我要讨教讨教你的本领。“”可以呀。 不过咱们俩得挂点儿彩头,你要赢了我怎么办?我要赢了你怎么办?“”朋友,你要把我胼肋犀牛吴霸赢了,当着这些位,我叩头拜你为师。“”哎呀,好啊!咱们可是一言为定。“刘俊一想:得了,我又来个师弟。 胼肋犀牛吴霸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闷心一掌“唰——”的一下儿掌就到了,手疾眼快。海川一瞧,吴霸的能为还真不错,但是要比自己那就差得远喽。海川上左步一滑,一伸右手,左胳膊低下一穿他,拿右手一搭他的右肩头。他这右手掌往前去,海川这右手在他右手底下,往他腋下这儿穿,从他胳肢窝穿过去,反回手来,拿四个手指头一搭他的肩井穴,合算海川的胳膊就把吴霸的胳膊给制到这里了,跟着左脚不动上右步,拿这右脚反过来一踢吴霸右腿的腿肚子,右手一按他:“躺下吧你!”这一下儿,吴霸当时就仰面朝天躺在地下了。海川往后一撤步:“朋友,起来。”吴霸真听话,“噌”一下儿蹦起来了,扎撒着两只手,他脸儿都变啦,吴霸说这个:我没瞧起这老赶,衣不惊人貌不压众,三十多岁不会有多大能为。谁知他有这么好的本事?“朋友,你服不服哇?不服再来。”“我服了!”“你服了,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记着哪!师父在上,弟子有礼!”嘿!吴霸真是好样儿的,怎么说就怎么办,过来趴地下就叩头。童海川就喜欢这样的人,海川伸手把他搀起来:“算了算了,刚才的事情,咱们就不谈了。你也不可能管我叫师父,我也不可能收你做徒弟。”展大旺、丁爷这些人都过来了。 展大旺说:“吴寨主,你知道我展大旺吗?”“不错!你是展老英雄。我也没有小瞧你,不过你也想得墨鱼,我也想得墨鱼。”“对。你趴地一叩头,你知道你这师父拜着了吗?”“这个,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北高峰上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你拜侠客爷为师,你琢磨琢磨值不值?”“啊?师父,你一定得收我。”吴霸二次跪在地上磕头。展大旺说:“童侠客,您把吴寨主收下吧,我也喜欢这个人,他是个直肠汉子,快言快语。”连王爷都过来了,说道:“吴霸,你起来。” 第213页 吴霸心说:这位也很年轻,怎么说话很有分量啊。展大旺介绍:“吴寨主,这是当今康熙老佛爷的四皇子雍亲王爷。”吴霸又赶忙跪倒磕头,王爷用手搀起:“吴霸,你师父的门户里头有一条戒律是:不准艺传于匪。当然跟你初次见面,就沖你这人口快心直,说话算话,十分正派,所以我劝海川收下你。多一个弟子,多一分力量,将来你师父创立自己的门户,在武林之中能有立足之地,缺了弟子是不行的。”吴霸点头答言:“爷说得对。跟爷说吧,我吴霸是安分守己的买卖人,听说有这么条墨鱼,而我又会水,我想得这墨鱼做鱼铠保护自己,别的心我什么都没有。当初麒麟山的寨主红毛太岁倪滚,那是个打家劫舍的坏人,我把他打跑了。三年来,我在山里开垦山荒,您问这些个兵丁,我是不打家、不劫舍、不抢人,不为非作歹,我就为得是这条墨鱼。不过展老英雄每次来,我都跟他争,我怕他得了去,别的事情没有,这个请师父,请众师伯,请千岁爷放心,完了事儿,我还回我的延安府做买卖去。”王爷答应:“好吧!不过你现在先别走,你师父有事。这么办吧,你山里头还干净吗?”“山里还算干净,请爷连同恩师、众位师伯、展老英雄和师兄弟们一起进山吧。”王爷点头道:“那好吧,给那个叫孙楚的一些钱,让他弄点药敷上,自己养养伤吧。”孙楚捂着伤口过来:“得啦!既然王爷与各位侠客爷和我们寨主爷都成了一家子了,这点事就算了,掉个耳朵,身体还显得灵便哪。”海川直给道歉:“孙头目,对不起您。”吴霸也说:“算了吧。”大家陪着王爷往山里走。 麒麟山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进三道寨门,便看见一片片的梯田,一行行的果木树林,他们果然不靠劫道吃饭。大家一直来到大厅,兵丁们给准备了洗脸水,爷儿几位漱洗完毕,落座喝茶。展大旺跟王爷和众位商量:“您看,我也要得这条墨鱼,老贤侄吴霸也要得这墨鱼,就是没法子把这墨鱼治死,把它弄到手,当然还要炮制,还要请高人制做,这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展大旺就是得了这鱼皮后,能不能把它做成鱼皮铠都很难说,更甭说老贤侄吴霸了。”吴霸插言道:“爷,您问问这爷几个,谁要是有能为把它给捉下来,咱就把这墨鱼归谁,您看好不好?”展老英雄点头:“我没这个能为,我相信老贤侄吴霸也没这能为。”吴霸说:“不错,我也没这本事,我就是喜欢它,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得。”其实,凭于老侠和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这两个老江湖能没法子捉这墨鱼吗?但人家不出这个主意。王爷也说:“好啊,你们爷几个想想谁有办法?”正在这时候,刘俊走了过来:“爷,众师伯,师父,我有个办法能把墨鱼捉上来,不知行不行?”王爷说:“你说说看。”刘俊绘声绘色地说道:“这鱼是每天出来两次,白天一次,夜里一次。现在要等它出来,必须要在晚上正子时了。它出来之后,要在洗砚池边转一个圈找食吃,这时候,咱们准备几十只鸡,把鸡毛给煺了,把膛开了,取出五脏,往每只鸡的肚子里搁二两红矾,再把肚皮缝上,装在筐里。 一个筐盛上三、四只鸡,隔不远放一筐,把它们分开了,等墨鱼顺着池边儿找食的时候,迎着墨鱼的嘴,把小鸡往水里扔,墨鱼也不一定把鸡全吃了,但它饿了,或许要吃上一只、两只的。等红矾进了它肚子以后稍微的一发作。 就可以把它毒死,自然也就漂上来了。“老侠于成心说:刘俊呀,你可真够损的,那还不把鱼毒死吗。王爷一听忙问:”于老侠,你们老哥俩说说,这个法子行不行啊?“展大旺搭茬了:”行!这个办法很好。“于老侠和侯老侠也就同意了。刘俊拿出钱交给吴霸:”师弟,你派人买鸡吧。“”好!“ 吴霸接过钱交给底下人买鸡去了。 吃完了中午饭,吴霸领着大家围着麒麟山转了转。果然,这山上开垦出不少的山地,而且有大片的果木林都已绿叶成荫子满枝了。“王爷,您瞧这儿,我们吃不了,喝不了。不必下山胡作非为,违犯国法。”王爷点头说:“吴霸,真不错。你原来做什么买卖?”“我是卖布的,我在家开了个小布铺,经常到北京去,把京染布买下来再回到家乡去卖。”“等把墨鱼弄上来,你师父去铁善夺,你也去铁善寺;他到八卦山,你也跟到八卦山;等一切事情办完了,你愿回陕西再回去。将来你上北京如果要用钱,你可到我府里去找我。”“爷,以后我会麻烦您的。”大家转完了山寨回去休息了一会儿。 到了晚上,吃罢晚饭,大家喝茶等候。直耗到半夜,点上灯火,让兵丁们拿着小鸡筐,准备了竹竿、钩子,王爷群雄,随着灯火下去了。来到洗砚池把所有的灯火全熄灭了,真没想到,这山寨的夜景更美,满天星斗,微风阵阵,吹来野草野花的幽香气味,王爷觉得心旷神怡。王爷说:“我住在北京城一辈子,也没处去看这样的夜景。”子夜时分,彼此以手示意,把小筐分开了,只等着池面的动静。果然,池里象开了锅似的发出哗哗的响声,慢慢地墨鱼的整个身子浮出了水面,接着它又往池边上游,一到边上往北一拐。 第214页 兵丁们拿着小筐迎着墨鱼扔鸡,扔鸡可得有个技术,这鸡扔到水里又不漂着,要把鸡正好扔到墨鱼的前边,鱼一到,正好把鸡吞了。这四、五十只鸡被吞到墨鱼肚子里的也不过三、四只,结果墨鱼转了一圈,回到池中沉下去,水面又恢復了平静。灯火齐明,大家注目观瞧,好一会儿工夫,也没见墨鱼有什么动静。王爷这个气呀:“刘俊,合算我们大傢伙儿陪着你餵鱼来啦?” 老侠于成一摆手:“爷,先别着急,它还没觉病呢。” 话说墨鱼回到窝里,头冲着里,尾巴露在外面,肚子里的小鸡开始消化,毒气渐渐地发作起来。墨鱼觉着肚子里又热又难受,它摇摇尾巴,水面随即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您瞧,动了!”鱼尾搅水越厉害,这种毒气越折腾发作得越快。鱼在窝里呆不住了,“哗……”顺着水声墨鱼浮出水面,五尺多长的墨鱼在这方圆二、三里的水池中折腾开了,真像是翻江搅海,上下飞腾。墨鱼撕心裂胆的疯狂举动把别的鱼都吓到一边去了。大家看得真是心惊肉跳啊。时间一长,墨鱼翻白了,慢慢地漂到岸边。老侠于成嘆了口气:“唉,千年的墨鱼死于一旦!”兵丁们拿着钩子把墨鱼钩上来,把它捆好了,抬到麒麟山上。这才看出墨鱼的体积显得非常大,众人惊嘆不已。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梳洗完毕,喝着茶,刘俊准备把鱼皮剥下来。老侠侯振远问他:“俊哥儿,你知道怎么剥吗?”王爷让吴霸准备快刀子。侯老侠摇头:“王爷,那可不行。”王爷忙问:“怎么?快刀子不成?”“对。 得用竹子顺着鱼的白线才能把它割开,别的地方进不去刀,它是刀枪不入啊。“竹子找来了,把它噼开,削成竹刀,刀刃菲薄。鱼的两肋有两道白线,凡是有白线的地方才能豁开,将来把白线和白线搭上,用竹子穿上老弦把它纳上缝成衣服。 鱼皮扒下来了。刘俊曾听他师父王十古说过,要用很多种药把鱼皮熬了,把里面的肉完全打净烘干好了,等鱼皮制的比绸子都棉软了,做出的墨鱼铠才能护身。刘俊把剥好的鱼皮叠好,双手递给王爷,说道:“爷,您看这鱼皮怎么办?”王爷听了说:“展老英雄不是提了吗,谁弄上来的就归谁。吴霸你贊成吧?现在你师哥弄上来了。”“就给师哥吧,可我不知展老英雄的意思。”展大旺答应:“行!就给俊哥吧。”王爷高兴:“就算你的啦。” 刘俊给展老英雄施礼道谢,又给吴霸道谢,然后吩咐人把剩下的鱼肉深深地刨坑埋掉。王爷问吴霸:“你这儿有多少人哪?你把手下的兵丁都打发走,把这山寨撤销了,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这件事就託付给你和展老英雄去办,你看好不好?”大傢伙儿一听都觉得很好。王爷又说:“吴霸,事情办好了以后,你和展老英雄一起到黑熊镇黔南客栈去找我们。”展大旺、吴霸答应:“行啦,爷放心吧!”一切安排就绪,刘俊把墨鱼皮和海川的龙批大票包在一起,背在身上。大傢伙儿下山,展大旺和吴霸留了下来。 爷儿几个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云南狐儿山下的黑熊镇。这是个有五、六千户的大山村,周围方圆几百里的人都到这里来赶集市。他们进了镇东口,路北有个大店,横匾书着:黔南客栈,黑匾金字。一付对联挂在门口:孟尝君子店,千里客来投。写得笔走龙蛇。白墙上有黑字:仕宦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正居中是大门,两边有车门、马门。喝!这个店可真不小。正在这时,店里的伙计走下台阶:“爷台们住店吗?不过这个店不行,已经给人家包了。”“包了?”老侠侯振远走过来问道:“谁包的?” 伙计忙说,“来了不少英雄,为首的是一个老头儿,没有头髮,锃光瓦亮。” 侯老侠把脸一沉:“贫!你就说是个秃子不就完了嘛。”王爷在旁边这个乐呀:“不错,我们是跟他们一块的。”原来侯杰带着阮和、阮壁、徐源、邵浦、侯俊、侯玉等人全都到了。伙计通禀进去,大傢伙儿跟着全进来了。二爷侯杰把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于恆、甘虎、坏事包张旺跟蛮子孔秀还没来。侯振远怕别人着急,也就没提这事。“伙计,你把掌柜的请来。”时间不大,掌柜的来了。这掌柜的年到七旬,中等身材,身穿米色绸长衫,白棉绸裤子汗衫儿,腰里煞着绒绳,福字履的寸底鞋,白袜子,白鬍子,白小辫,顶还没谢,耷拉着眼皮,低着头进来了。屋里坐着的人光顾说话,谁也没正眼瞧瞧这个老头。要是老侠于成仔细看看这掌柜的,就能看出他也是个练家。 这老头就是天灵侠王凤。王凤和大傢伙儿不认识,自然也没什么交情。他自己开了这个客店,不愿和江湖人有什么联繫,所以王凤进来也没言语。伙计说:“这是我们掌柜的。”王凤拱手说道:“众位辛苦!”王爷让海川拿出五十两黄金,二百两纹银,然后说道:“掌柜的,到九月九还有一段时间,这笔钱先给您垫办着,将来我们都走净了,再最后清帐。这段时间,店里就甭住旁人了,我们全包下来。”“行啊,您怎么说,咱就怎么办。”掌柜的收了钱,转身到帐房,让帐房先生给上了帐,从此,这个店就不让外人住了,除了找侯、童的能进来,不找侯、童的连进都不许进。一连好几天,傻小子于恆、甘虎,坏事包张旺、孔秀还没有来。大家都想:这四个人一块走,不出事才怪呢! 第215页 话说于恆、甘虎、张旺和孔秀一出甘府,张旺就问孔秀:“师大爷让咱俩跟这俩傻小子一块走,有什么吩咐没有?”“我告诉你呀坏事包,老爷子出得这个主意甭提多好了。”“什么主意?”“饿着这两个混帐东西,不要让他们吃饱了,他们就老实多了。”张旺听了这高兴:“弥陀佛,这主意可真不错。”孔秀说:“老爷子的主意能错吗?”可这主意到了张旺这儿就走样了。不给他们吃饱,可吃多少叫饱,吃多少不叫饱呢?“干脆从今天起不给他们饭吃。饿着他们。”孔秀说:“那要是把他们饿坏了怎么办?”“饿个三天五天的没事?”“这可由你办,我孔秀不管了。”“你听我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张旺、孔秀见着卖吃的地方,就买上几个馒头、烧饼揣在怀里,两人轮番尽可能的设法以解手为名进村镇里买些熟肉,偷着吃,看见村子绕着走。于恆、甘虎不知是计,走着走着于恆问:“虎儿小子,你饿不饿?”“饿!早饿了。”于恆又问:“坏事包。”“什么事啊?牛儿小子。” “咱们得找个地方吃饭哪。”虎儿小子太饿了,也喊上了:“我饿死了。” 张旺摇头:“可找不着地方,没有村庄啊。这都是山路,得将就一些。我们俩是准备好挨饿的,你们俩也要准备好。”于恆一听吓坏了:“哟!这挨饿多难受呀。”当天没吃上饭,这俩傻小子就耷拉着脑袋老实多了。第二天又一整天没吃饭,傻小子受不了啦:“哎呀!腿都软了。”“弥陀佛,我和孔秀的腿也软啦!”张旺赶紧跟着说。其实,他们俩早就吃饱了。“咱们得找个地方吃点饭。”“别急嘛。”张旺劝着两个傻小子往前走,又和孔秀暗地商量,再不给他俩饭吃可不行啦,可这饭又怎么给呀?孔秀说:“要吃饭嘛就得住店,一住店嘛就要吃饱了。”张旺想了想:“弥陀佛,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有办法。”张旺说着领着俩傻小子和孔秀一齐进了通衢镇。一进东口,路北有个小店,傻小子于恆舔着嘴唇:“这回可好了,有了人家,咱们可以吃点东西,两天没吃饭可真受不了。”张旺说:“牛儿小子,别着急,咱们先住店。”于恆、张旺正说着话,店伙计迎出来:“四位爷台,可要住店? 太阳都压山了。“张旺点头道:”是住店,有跨院吗?“”有,三间北房。“ “伙计,自己能起火吗?”“可以,屋里有锅盘碗灶。”张旺点头:“那好吧,我们就住这里。”四个人说着都跟着进了跨院,屋里果然什么都有,张旺把伙计带到屋外:“你看见这两大个了吗?”“瞧见了,我见这二位都怕得慌,两个人的眼睛跟鸡蛋那么大,一张大嘴火盆似的,四棱的胳膊起青线,踢七个八个的没问题。”张旺点头:“对了,告诉你,这俩都是精神病,疯子。不过你别怕,他俩的疯病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只要一吃饱就犯病。” 伙计吓得一哆嗦:“哟!那您说怎么办?”“你这店都有什么吃的?”“鸡鸭鱼肉,连海味都有。”“好啦,呆会儿进去,他们俩一定和你要吃的,什么饼,牛肉,你告诉他们都没有,店里就剩四斤面条。他们要是不要,我搭茬儿,你就把面条拿来,搁上点盐,你就甭管了。反正这有筷子碗,我们自己煮,让他们喝汤。水喝多了也管事儿,他们就不会犯疯病。”伙计点头:“行啊,那么您二位呢?”“等他们睡了觉,我们再吃点好的。”说完,俩人一前一后进到屋里。 傻小子于恆都饿晕了:“有,有,有肉吗?给我来一大盆,再来一筷子饼。”“对,我也要一盆牛肉,一筷子饼。”伙计心说:这要吃了肉,还不犯疯病啊!“哎哟,二位爷台可真对不起,这两天店里没钱,没上货,什么都没有。”“那吃什么?都饿到这份上了。”甘虎瞪眼了:“你们这店怎么开的?”伙计心说:没疯都这样凶,这要是一疯还了得?幸亏人家这位大师傅是好人,全都告诉我了。“你二位打算吃,我们这店还有四斤面条。”“那哪够吃?还不够塞牙缝的!”“是啊,哪够吃啊?”张旺走过来说:“我给你们俩出个主意,呆会儿让伙计把面条拿来,再搁上点盐,你们俩自己抱些柴禾烧锅,放一锅水,把四斤面搁锅里,来个水饱。”“哟,喝水能喝饱啊? 唉!到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伙计把面条拿来,心疼这俩大个,面条里多带点播面。甘虎、于恆一个烧火,一个往锅里添水,添了满满一大锅水。两人打火种,点着柴禾,趴在灶门上吹火啦。工夫不大,锅开了,赶紧把面条下到锅里,等再次开锅,两个傻小子也不管生熟,得啦,你一碗我一碗,搁点盐花一搅和就吃上了,哪管事儿呀?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起汤来,把满满的一大锅汤喝个干干净净。两人撤下火,把灶堂弄干净了说:”唉!总算吃饱了。“”弥陀佛,真饱了吗?“牛儿小子点点头:”吃饱了就睏,虎啊,咱们睡觉去。“”里屋去,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张旺把这俩领进里屋,把被子放在一边,然后让两人脑袋沖里,说道:”空着点睡也照样饱。“”这主意倒不错。“俩傻小子一会儿的工夫就睡着了,就是把他们抬到当街去也醒不了。于是张旺把伙计叫进来:”他们俩睡着了,该我们俩吃了。“”二位爷台来点什么呀?“”要好酒,好菜。“时候不大,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张旺和孔秀俩滋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吃得顺嘴流油。酒足饭饱后,撤下残席。张旺又对伙计说:”再给我们来二十个火烧,四斤酱牛肉,把二十个火烧都切开,把四斤牛肉塞进去,我们俩路上带着,一人一半儿,一天不吃饭。“ 第216页 伙计心说:这两人怎么这么坏,他们好酒喝着,好菜吃着,让那俩大个只吃四斤面,这不是开玩笑嘛!伙计给他们俩准备好烧饼夹上肉,两个人私自揣起来。 第二天一清早,算完了店饭帐,两人带着傻小子上路了。“怎么样?饱了吧?”虎儿摇头:“饱什么呀?一点儿都不饱,还得想法子吃东西呀!” 坏事包点头:“是呀,到了饭口,只要遇见村子咱们就吃饭,没村子咱们也没法子,孔秀不是跟你们提了吗,这是山路,不比平川大道,不远一个村,不远一个镇的,这条路什么都没有,咱们赶上什么是什么。”孔秀也附和道:“你说得挺好,咱们就这么办吧!”就这样走出两、三天的路。清早起来离开店房还好一些,走到旷野荒郊,孔秀喊上了:“哟!牛儿小子。”“什么事儿?”“我走累了,腰酸腿疼啊!”“那怎么办?”“我想让你蹲下,骑在你的脖子上,你驮着我走。”“哎。”傻小子别的心眼没有,就知道吃,心想:现在不能得罪孔秀,这臭豆腐现在管着我呢!我要不驮着他,他一口也不给我吃,驮着就驮着吧,没法子。于恆蹲下身,孔秀一骗腿儿上去了,把于恆的八楞紫金降魔杵往前推了推,骑上他的脖子,两手按着他的头,傻小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慢慢地驮着孔秀往前走。孔秀得意的对张旺说:“我说张旺啊,我骑上这老牛稳稳噹噹的,你怎么还不骑虎啊?”“弥陀佛,虎儿小子!”“哎!”“你看见没有?孔秀累了,我也累了。”“没关系,我也驮着你呀!”“嘿!虎儿小子,兄弟呀,你真好,来来来,你蹲下。”霹雳狂风甘虎也蹲下了,坏事包张旺也把他的八楞紫金降魔杵往上推了推,然后一骗腿儿骑上了,甘虎也把他驮起来了。本来俩傻小子就大,肩膀上又驮着两人,走在道上人家瞧着都乐。这叫什么事呀?就这样,每天晚上住店,俩傻小子就能多吃一点东西。坏事包张旺和蛮子孔秀可得意了,两个人吃饱喝足了骑着一个虎、一个牛,一点儿都不费力。就这样一天,两天,一连走了四、五天。孔秀可说:“师兄,我这旮里是老太太坐牛车,稳稳噹噹的。” “弥陀佛,我和尚骑老虎是伏虎罗汉。”于恆想不出别的,你让我驮着就驮着,多给我点吃的就行。但是甘虎慢慢地明白了:怎么我们俩饿,他们俩不饿,而且他们的嘴上老是油渍渍的?我们不可能一路上赶不上村庄、镇店,是他们俩成心要饿我们哪! 第二十八回 青草坡英雄打勐虎 懒龙沟于恆遇至亲 上回书正说到:坏事包张旺、蛮子孔秀在半路途中饿着甘虎、于恆两位勐英雄,于恆是真傻,可甘虎是外璞内秀,他明白这两个的鬼主意。这回两个傻小子要严惩两个坏小子。 这天早晨,四个人从店里出来,甘虎、于恆两个人大步流星走得很快,甘虎对于恆说:“牛儿小子,再快点儿!”“慢着点儿,一会儿还得驮他们俩呢。”甘虎摇摇头说:“你快点儿吧!”傻小子于恆可就跟上甘虎走到前头:“虎儿,什么事啊?”“我说你明白了吗?”“我明白什么?我什么也不明白。”“不是这一路没吃,是他们俩成心饿着咱俩。”“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咱俩干麻还要驮着他俩呀?”甘虎说:“谁让他俩是臭豆腐和坏事包呢!这样吧,一会儿,孔秀还得让你驮他,坏事包让我驮着,这回咱们不让他们一个先上一个后上,咱俩让他俩一块上。你等着孔秀一叫你,先别太蹲,叉着腰等着,我也叉着腰等着,然后咱俩一块蹲下,等他俩一骗腿,咱们把他们的手腕子搬住,开始转圈抡他们俩,不管他们俩怎么求饶,我不松手你也不松手,我怎么松手,你就怎么松手。”“那要把他们抡坏了呢?” “嗨!他们怎么不怕把咱俩饿坏了呢?”“要说也对,这坏事包和臭豆腐,一个好东西也没有!”两人刚商量好,张旺和孔秀跟上来了。孔秀先说道:“哎呀,牛儿小子!你还来驮我吧。”“弥陀佛,虎儿小子,你也来驮我吧。” “好!我来驮你,牛儿小子,你来驮臭豆腐。”甘虎心想:牛儿小子你可别说漏了。两个人都蹲下身,孔秀一骗腿儿骑上牛儿小子,张旺一骗腿儿骑上虎儿小子,就在他们俩刚一骗腿的时侯,手腕就给攥住了,甘虎一揪坏事包张旺,张旺就知道要坏事儿,马上也把甘虎的手腕给扣住了,傻小子于恆也是一样,他一揪蛮子孔秀,孔秀也把他的手腕给攥住了。但是,人家两个傻小子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紧紧地把两个坏小子夹住,然后给抡起来了。 “哎哟!不要抡,不要抡了!”“弥陀佛,别抡了!”甘虎一瞪眼:“别抡了?没那事!小子,你们俩人成心饿着我们俩,有饭你们俩偷着吃,还骑着我们俩,今天把你们俩抡死算!”“弥陀佛,你可别介……。”“哎哟!牛儿小子,爷们儿,不要抡了!”“甭废话!他不停我就不松手。”“呜呜……” 实在把两人给抡得够呛!甘虎勐地一撒手:“去你的吧!”叭!差一点儿把坏事包张旺给摔死,咕噜噜,滚出好远。傻小子于恆看甘虎摔上了,他也摔上了。“唔呀,慢一点呀……”还没等孔秀喊出来,于恆扑通一声,也把孔秀扔了出去。“唔呀!坏事包!你出的这个馊主意简直要了我的命了!”俩傻小子走过来,张旺、孔秀赶紧起来揉脖子。“好哇!可把我们摔着了。” 第217页 “你们俩太坏了,你是臭豆腐,他是坏事包!你们俩饿着我们,还骑着我们,哪有那事啊!老实点儿,不老实我们还开抡。”“哎哟,别介!”甘虎瞪眼:“到时候就得吃肉,不给吃就开抡!”这回,俩坏小子被俩傻小子给管住了。 说哪儿吃,就哪儿吃,说哪儿住,就哪儿住。没走几步,甘虎把自己皮搭子解下来,里面有三十二斤八楞紫金降魔杵,手里提着:“坏事包,给我扛杵!” “弥陀佛,这……,这我扛得动吗?”“噢,看来你是不愿扛杵啊,我可是扛了你好几天,你不扛杵也行,来,把我扛起来走!我扛你几天,你扛我几天,怎么样?”这可把坏事包给吓坏了:“弥陀佛,我还是扛杵吧?”甘虎有二百多斤更扛不动了,张旺把杵拿过来扛上了。傻小子于恆一看甘虎让张旺扛杵,他也把杵解下来了:“臭豆腐,你也给我扛杵!”“哎哟,牛儿小子,你不要跟虎儿小子学呀。”“就得学!他跟我说了,他怎么办。我就得怎么办,你扛不扛啊?你要不扛就蹲下,让我骑上你,你扛我!”“那我更扛不动了,我还是扛杵吧。”没法子,孔秀也把大杵扛起来了,还一个劲儿的埋怨:“哎哟,坏事包,你出得这馊主意,简直是不怎么样!”现在,太阳老高就住店,坏小子扛不动杵啊。等到早晨,太阳出来了,晚晚的才出店。 什么好,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一路直把两个坏小子管得老老实实。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云南境内。这天下午,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张旺就忙说:“弥陀佛,咱们住店吧!我们俩可拿不动了。” “行啊,住吧!”甘虎答应了。于恆又搭茬道:“住店就住店,吃饭就吃饭,反正你们俩得扛着杵。”“对,就得你们俩扛着,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算!” 西南东北的通衢大道旁有一个村庄,不算太大,路北有块木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字:密林镇,四个人进了村口,路南有家小店,叫:许家老店,前后两三座院。“弥陀佛,咱们住店吧。”张旺正说着,店伙计迎出来了:“四位爷台,住店吗?住店好像还早了点儿。”“弥陀佛,你别管早晚,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也许走,也许不走。有上房吗?”“二道院三间南上房。” “好吧,那我们住店吧!”伙计带着这四个人顺着店门洞进来。门洞的西边有个门,挂着门帘,门的上面有一块横匾,绿油漆洒金星写黑字:柜房。旁边还有一个小点儿木牌,上面写着小字:银钱重地,闲人免进。张旺、孔秀明白这是柜房,四个人正走到门口,忽然从里面传出嘎嘎的笑声,要不然,几个人谁也不会往里面瞧。这个人的笑声特别大,四个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全往柜房这边看,傻小子于恆更是瞪着雌雄眼往里面瞧。这间房很宽敞,南面有窗户,北面山墙临街跟大门一平,靠南边的窗子下有一个长条桌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放着一本帐,有天平砝码,看来,这是写帐先生呆的地方,靠西墙是个银柜,锁着。银柜上面有个镶牛皮的皮搭子,柜子旁边立着一条八楞紫金降魔杵,露着黄澄澄杵把上的八宝镫疙瘩。傻小子一看,心想:这条杵可比我那条强,人家那杵多好,要是我能给弄过来……,他看上人家的杵了!柜房的北墙是炕,中间有个炕桌,上面摆着酒菜,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东边这位看不见脸,只能看见西边坐着的人。只见这人个大得像甘虎似的,也是口袋布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煞着皮挺带,脚底一双踢死牛的豆包鞋,也是一张大黄脸,不同的是这人眼角颧骨都发黑,好像是从口外来的,被口外的硬风吹得皮糙肉厚。对过这位瘦小枯干,穿着一身白棉绸子的裤子汗衫儿,鞋放在地下,这位就是本店的掌柜许蒙,人称摇头猫。据说这是从小落下的毛病,坐在哪儿都好摇头。许蒙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也是个绿林道。他对面的黄脸大汉是黄风鬼燕凯,也是铁善寺的弟子,家住塞北沙燕岭,是那的二寨主。他骑着一匹白毛骆驼——金睛雪花驼。这次铁善寺设擂重阳会,聘请南北十三省所有的英雄到铁善寺来,下帖子的工作大部分靠黄风鬼燕凯,就因为他有这匹日行千里的骆驼。一路上把帖子送完了,最后来到密林镇和许蒙见面。许蒙说:“你帖子不是都送完了吗?就在我这多住两天吧。”黄风鬼答应了,于是就在大车院里立上一根将军柱,楔了个圆环,挂上个草筐箩,里面拌好了精饲料餵骆驼,柱子周围铺上沙子,因为骆驼要卧在沙子上,叫趴沙。然后许蒙备下酒席在柜房里款待燕凯,黄风鬼燕凯把他的八楞紫金降魔杵和他装银子的皮搭子立在银柜上靠着墙,两人喝着说着话,这一切傻小子于恆全看在眼里。 伙计带着他们四个人,绕过木头影壁,顺着西夹道,绕到第二层院子的三大间南房,四个人进了屋,把前后的窗子支开,十分凉快。屋子十分干净,像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屋子。四个人坐在炕上,张旺、孔秀忙把杵放到床上,这两人累得直喘。擦脸漱口后,伙计问:“四位爷台喝点茶吗?我给你们泡茶去。”傻小子于恆沖伙计一招手:“过来!”伙计一看于恆的雌雄眼瞪着怪可怕的。“哟!爷台,你有什么事?”“就沖你说这话,就应当给你一个嘴巴,把你的嘴抽到后脑勺去!”伙计害怕:“怎么回事?爷台。”“到你这来是喝吗?渴了找茶馆,到你这是吃饭,你不知道我们是饿吗?”伙计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给您预备饭去。”“什么饭?臭豆腐、坏事包我管不着,给我们俩一人一筷子饼。”伙计不知道“臭豆腐坏事包”怎么回事,可也不敢问,只问道:“一筷子饼是多少?”“混蛋!这都不知道?一斤一张的饼摞起来,拿筷子一量,有一筷子高就行。”“您这是几天的饭?”“几天?一顿!一盆炖牛肉,要烂煳的。有没有?”伙计笑笑:“您打听打听我们许家店炖牛肉,在这一带都出名,本村住户家里来了亲朋好友,都到本店来买牛肉回家款待客人,您就知道烂煳不烂煳!”“行,行,虎儿,你是不是也吃这个?”“是!也来一筷子饼,一盆牛肉,听见没有?”“听见了,我给您端去。”伙计转身刚要走,张旺把他给叫住了:“你给我们俩沏点茶,把茶和菜一块端上来,我们俩累了,得先喝茶,再喝酒吃菜。”“行啊爷台,我给您安排去。”伙计刚要走,于恆又把他叫住了:“站住。”“哎哟,爷台,您又有什么事啊?”“要吃牛肉、吃饼,得先腾地方,得找个地方拉屎呀!”“噢!你要解大手哇。”“什么大手、小手的,我要拉屎。”“您从这齣去往西,顺着夹道再过一层院,就到了咱们的大车院,院里面有大车,还有后门,现在可能后门没关着,西南角上有两间大房子,那就是厕所。” 第218页 “好小子,滚蛋吧!”“喝!您说话可真够难听的。”伙计转身走了。“虎儿小子,走吧,拉屎去。”“我不去。”“嗨,走吧,跟我搭个伴儿去,再说了,到那蹲蹲坑就许拉出来了,肚子腾出点地方能多吃点肉,多吃几张饼,你这人怎么这么煳涂啊!”“好吧,我跟你去。”两人一同出去了,坏事包张旺忙嘱咐道:“快着点儿,一会人家把饼和肉就端来了。” 两人按照伙计所说的路线,来到了大车院,果然有个后门,两扇大栅栏门开着。大车院中间有个碗口粗的木桩,约有四尺多高,木桩中间有个铁环子挂着个盛饲料的笸箩,一根绳栓在柱子上,地下卧着金睛雪花驼。双峰驼,就像两个大肉包,鼻子上穿了个窟窿眼,用一根竹棍穿过去,柱子的那根绳的另一头就拴有这竹棍上,金睛雪花驼胸前挂个铃铛,它正趴沙呢。于恆、甘虎没见过骆驼,都不认识。于恆是淮安人,只见过船,甘虎早先是南京金陵人,那儿也没骆驼。于恆问他:“你认得这是什么吗?”甘虎自尊心很强:“知道,当然知道。叫。叫。叫。长脖子马。”于恆摇头说:“我告诉你吧,这叫小耳朵驴!得了吧,我看咱俩还是先拉屎吧。”“别价,咱们还是先骑骑它吧,你瞧,这还有个屉是人骑的。”于恆不乐意地说:“骑它骑不好再摔下来,挺大的嘴巴兴许咬人。”“管他呢!”甘虎一抬腿朝骆驼的屁股上给了一脚,骆驼“吼”的一声叫了起来,甘虎把绳解下交给于恆:“拉住了。” 于恆牵着骆驼出了后门,脸朝西,甘虎一骗腿儿上去了。甘虎仗他个高,人家骆驼是先趴下,等人上去了它才起来,甘虎不懂,他跳上骆驼的背上,骆驼前后晃了晃,甘虎觉着不大舒服,他把骆驼当了一般牲口,“吁……”,这“吁”字甘虎明白,是让牲口站住,但这是黄风鬼燕凯的骆驼,正好和一般的牲口相反,“吁”是快跑,这是从小给骆驼排练出来的。因为燕凯是绿林人,不能骆驼在前面跑,后面追的一群官人一喊:吁!它就停下了,所以黄风鬼燕凯特意反着训练,越喊“吁”跑得越快。甘虎不知道他这声“吁” 的奥秘,骆驼“蹭”地一下蹿出去,一熘烟的向前奔去。金睛骆驼是宝驼,脚底特别的快呀,骑上它,快骡子、快马都追不上啊。傻小子于恆一瞧:“哟,坏了!站住,站住!”可你再怎么喊,连人带骆驼影都没了。哟!这长脖子马跑得这么快!坏了,虎儿小子把人家长脖子给拐跑了!人家不得跟我要呀! 我哪儿给人家弄去?傻小子于恆顺着大栅栏门就往里跑。越过紧后头这层房子,直奔二层院来了。 再说傻小子甘虎骑着骆驼,心里非常害怕,突然这骆驼如虎嗥叫,吼声大极了!甘虎更是胆颤心惊。你别以为大骡子大马踢人一脚受不了,这骆驼踢人可更受不了哇!因为它这一蹄子踢上您,外表看不出来,一点儿伤没有,伤在肉里头。它这一叫唤,黄风鬼燕凯在柜房里听见了:“哟!谁动我的骆驼了?”许蒙拦住:“哎!燕寨主,我的兄弟!你放心!哥哥我在咱们密林镇一带还不敢说有个大名,但是绿林道的朋友他也得让个面呀!他敢动咱们的金睛雪花驼吗”“不!我这骆驼没有生人动,它不叫唤。你听见没有,要不咱们瞧瞧去?”两个人下了地,带着伙计往后来,这柜房可就没人了。十几个人顺着头层院奔二层院,过夹道往后来,正碰上傻小子于恆从后边过来,燕凯就问:“你看见这儿有个生人吗?你知道谁动我的金睛雪花大骆驼了?” 傻小子于恆这才明白,刚才那畜牲既不叫小耳朵驴,也不叫长脖子马,而叫“金睛雪花大骆驼。”骆驼?嗯……骆驼,我不知道!“他说了声不知道,撒腿就往前跑,勐英雄还有个傻心眼:我别进屋了!人家把我堵上就麻烦了! 干脆我跑吧。于恆赤手空拳,顺着院子就往这店门洞来。到店门洞,雌雄眼一瞪往柜房里一瞧,一个人没有。他一眼就看见燕凯的八棱紫金降魔杵了。 傻小子想:这不错,干脆我给他拿走吧。挑帘栊进柜房,勐英雄一伸手,把这八棱紫金降魔杵连着皮褡子全抄了起来,拿着往外走。出了店门撒腿奔西,跑得那个快呀!一阵风似的。 后院骆驼叫,孔秀、张旺都听见了,他们正要出来,一看这帮人过去喊叫:“看见我的骆驼了吗?”傻小子又一喊:“骆驼?我不知道呀!”可傻小子回来,孔秀和张旺一瞧,傻小子不奔屋里来,而是往外跑。张旺就问孔秀:“哟!会不会是甘虎把骆驼偷跑了?傻小子于恆也跟着跑了。”孔秀说:“唔呀!坏事包,我的师兄呀,看来事情要坏,这两个傻小子捅漏子了!” “弥陀佛,事不宜迟,师兄,咱也快跑吧。”张旺和孔秀打屋里出来,一直奔前院,幸亏前柜房一个人没有,他们两个人也跑了。 摇头猫许蒙和黄风鬼燕凯两人带着伙计往后一瞧,可了不得!将军柱上的骆驼没有了,后门开着。等追到后门外头,往四外一瞧,踪影皆无。从这骆驼的蹄子印看是奔西了,没走几步,这里都是山路,没有痕迹,骆驼找不着了,燕凯急的一跺脚:“唉!我的金睛雪花骆驼叫人给偷了。”摇头猫许蒙也很不高兴,心说:这是谁办的呢?只好安慰燕凯说:“燕寨主,你在我的店里丢了宝驼,很对不起,我一定负责赔你。”燕凯一瞪眼:“你赔我? 第219页 老哥哥,价值连城之宝,你赔得起我吗?这一定是有人跟上我了。看来刚住进来的这几个人是奔着我这金睛雪花骆驼来的,那俩大个傻奸傻奸的,刚才他们跑了,跟这事肯定有关系。“许蒙一想:对呀!快!奔前院追他们。许蒙和燕凯吩咐伙计把栅栏门关上,他们可就往前来了。许蒙一指:”就这屋里!他们就住在这二层院南房。“挑帘栊进来,许蒙一看:啊!一个人没有。 炕上还拉了一泡屎。许蒙这骂呀,他们可真缺德呀!许蒙和燕凯再奔柜房来,进屋一看,燕凯大吃一惊:“哟!我的杵呢?”杵也没了。两人气得直骂街。 傻小子于恆扛着大杵迈大步,这快呀!后面有人追,他也知道着急,噔噔噔……往西跑出足有四、五十里地去。“哟!”他一眼就看见道旁有片树林,骆驼正在树林里头站着,傻小子甘虎在那儿遛哪!傻小子喊:“虎儿小子,这不叫长脖子马,也不叫小耳朵驴。”“哎哟喝!牛儿小子,你来了!” 那么甘虎是怎么下来的?原来,甘虎骑在骆驼上,骆驼跑得很快,他很难受,因为没骑过这玩艺。他紧着喊:“吁……”越吁越快呀。“哗……”一阵风就下去了。眨跟间跑了几十里地,来到了这片大树林里。甘虎很任性,他生气地说:“好小子,我怎么叫你也是勐跑,干脆我让你快点儿跑吧!”他用劲一喊:“嗒喝”、“嗒喝”!“嗒喝”本来是快,没想到燕凯的骆驼,嗒喝是站住。别看金睛雪花骆跑得这么快,它咯噔一下站住了。但这骆驼有惯力,甘虎骑在上头没有防备呀,咯噔一站住,甘虎从这骆驼上蹭一下就蹿下去了,脑瓜碰地,把脖子窝了一下。“喝!”甘虎站起来直揉脑袋,好在他不怕摔。这骆驼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甘虎踹了骆驼一脚:“小子我让你走,怎么你又站住了?”甘虎再聪明也想不到这是人家燕凯反着训练的结果。甘虎在树林里来迴转悠,因为什么呢?他骑这骆驼好几十里地呀,两条腿不是劲。这个时候,傻小子于恆来了。于恆告诉甘虎说:“这叫金睛雪花大骆驼。” “噢!这是骆驼哇。你怎么来了?”“人家找来了,问我雪花大骆驼上哪儿去了,我敢说你给人家骑跑了吗?我就说不知道。我也不敢进屋哇,我怕人家把我堵上,我就往店门洞跑。到了店门洞,我一瞧里边一个人没有,有条杵和一个皮褡子在里边搁着呢,我就顺便给拿来了。”“坏事包跟臭豆腐呢?” “那咱就别管了,反正他们俩不跑,就让人给逮着呗!”“嗨,那不糟了?” “嗨,没什么,你放心!这俩小子坏极了。你看,这个地方就能挂这个杵。” 牛儿小子指着铁过梁儿说。再看这皮褡子里还有百八十两银子呢,傻小子于恆身上一个子没有,于恆高兴了:“嘿,他这儿还有钱呢。虎儿小子,你瞧,挂这个多好哇。”虎儿小子看了看说:“这正是一套啊。”说着就挂在了自己身上。于恆点头说:“对了。唉,虎儿,你怎么会站住了?”甘虎一摸脑袋:“哎呀,我也弄不清楚,跑着跑着还把我给摔了一下子呢。”“噢!” 于恆说:“你再上去试试。”虎儿小子甘虎一骗腿又上去了,这骆驼一动都不动。于恆在旁边瞧着:“虎儿,怎么回事?”这时,虎儿又喊了声“吁”,这骆驼撒腿就跑。傻小子于恆在后边喊:“站住,站住。”傻小子喊干了嗓子,这甘虎连人带骆驼站不住了,越跑越快,眨眼不见了。 这个时候,勐英雄于恆可为难了,自语着:“臭豆腐、坏事包,哪儿去了?我身上一个子儿没有,待一会儿黑了吃什么呢?哎哟,虎儿,虎儿。” 还喊虎儿呢,他也知道没钱了要挨饿!孤孤单单,凄凄凉凉,心里头十分难过。 勐英雄信马由缰,一步一步可就往西来了。越走山越多,走来走去,走到太阳压山,可就进入昆明地界了。眼前头是一片丘陵地带,这条道是由东往西,一进这丘陵地带的小山口,一片一片的矮山,越往里山越高。路旁钉着一个木头牌子,这牌子上有字,傻小子于恆站在这儿发愣,他一个字儿也不认得呀。他心里想着:这木头牌子上写得是不是饭馆呀?瞎掰!人家饭馆能写在这儿吗?这是昆明县正堂曹正曹大老爷出的告示。前边两个字是“堂谕”,就是正堂晓谕的事情,下面的内容大意是:“此地青草坡,于数月前发现一只勐虎,拦路伤人,已有十余人死伤,凡我军民人等从此路过,必选在巳、午、未、申四个时辰以内,结伴而行。逾时不能通过,以免虎伤。” 落款写着康熙年月日,盖上了大印。傻小子于恆哪里知道这个,既不知道这个地方叫青草坡,也不知道出了勐虎而且是十分厉害!昆明清元县正堂已经派了猎户在青草坡一带设法杀虎或捉虎,但是又不容易办到。 青草坡往里有一片大山,山里有座庙叫“极乐禅林”。据说当年南朝的梁武帝三次捨身入同泰寺当和尚,文武大臣拿钱去赎他,盖的庙多极了,这座“极乐禅林”就是其中的一座。有首唐诗正是描写当年庙宇景致的,诗中写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个“极乐禅林”是座大庙,本庙的主持名字叫亚然,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叫水晶长老。他带着自己的大徒弟金面韦陀法正,爷儿俩就在这庙里隐居。这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就是济慈、济源他们铁善寺的前任方丈,他把铁善寺交给济慈、济源后,老和尚亚然就退到这“极乐禅林”来了。昆明县正堂一出告示说这个地方出现了勐虎,老和尚可就把自己弟子金面韦陀法正叫来了,说道:“徒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无论如何你要帮着猎户把这老虎除掉。”这样,金面韦陀法正奉师命也在山里设法捉拿这只老虎。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这个告示还在这儿贴着,勐虎还没拿住。傻小子于恆到了,心想:哟,写得是什么我是不知道哇!太阳也快压山了,晚风也刮起来了,这可怎么好哇!唉,我也不管他这个那个的,反正得往前走哇。想到这儿,勐英雄可就顺着山坡往里走来了。越走山越高,越走林越密,可就进入了深山。眼看着暮景苍茫,一片夜色,就在这时候,呜……一阵风动,乱草摇头,突然间一声巨吼,在西山坡发现了一只勐虎,足有水牛那么大,尾巴一搅这山石头,啪啪啪地山响。“哟,这是谁们家的大个猫呀?”于恆没见过老虎,把虎当成猫了。 第220页 再说这个金面韦陀法正,功夫很好。老和尚亚然告诉他,无论如何也得帮着官府把这虎除掉,倒不是要这两千两银子的赏,主要的是为了救人。所以金面韦陀法正伺候老师吃完晚饭,念完了经,天也就快黑了,法正拿着虎叉出来,到了树林的深处,正等这老虎出来。突然一声吼叫,法正也吓了一跳,再瞧这老虎已慢慢过来了,法正也有点含煳了,他蹑足潜踪的过去,抽冷一长腰蹦起一丈多高来,照定这老虎后胯就是一叉。老虎一疼,大吼一声蹦了起来。“阿弥陀佛,孽障,哪里逃!”和尚法正手拿虎叉撒腿就追,老虎疼呀!连蹿带蹦往山外跑来,到了这个山樑上,正被于恆撞上。傻小子还在这儿“花儿、喵呀”的叫哪。老虎的后胯很疼,大吼一声,从山樑上蹦下来,正落到勐英雄于恆的眼前,傻小子一看:“哟!这东西比猫厉害呀,看来它要吃人哪!”老虎趴地下,打算起来再往前扑,要不是后胯受伤,可就把傻小子于恆给扑上了。当然,于恆也不怕它,你给他一刀都不在乎,何况老虎的一扑哪?老虎刚一抬头,傻小子一个急劲,一伸左手“嘭”就把这老虎顶花皮给攥住了,这是老虎的致命处,“王”字上一打就死。传说老虎有三个致命处:再有一个在它脖子底下紧挨着食管有一个包,这是第二个致命处;第三就是它的爪子,说它在山里总是蹿呀、蹦呀,但它非常小心,一但这爪子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它就烂,一直把老虎烂死为止。现在傻小子于恆抓住它的顶花儿皮,但他不懂得这是老虎的致命处,他右手一攥拳跟小铁锤一样,对着老虎说道:“哟!你还发横呢!”啪!这一拳就砸下来了,正好把这王字的骨头给砸碎了。但这勐虎还不饶人,多处受伤,余威尚存,硬把这山地刨了一个大坑。傻小子摁住了虎脑袋不叫它起来,一会儿的工夫老虎就死了。“弥陀佛!”金面韦陀法正在上面,念了一声佛号。傻小子于恆一抬头,哟,坏了!这大猫的本家主来了,这不要命了吗?急忙说:“它要咬我,我不是成心要打死的。大师傅,这是您家养的大猫吗?它从山上蹦下来,向我扑来,我按着它动不了劲儿了,没想到它自己爱生气碰死了,您多原谅。”“哈哈哈,阿弥陀佛!壮士,这不是猫,是老虎,伤害人的一种勐兽。我受恩师之命,到山里找它。你看这虎的后胯上,是我扎伤的,我惦着把它弄死呢,以免过路的行人受害。这回你可是为本地做了件好事,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紧接着法正问道:“勐汉,你怎么称唿?”傻小子规规矩矩一站,两手一捂肚子:“你从头里问,末了问,还是中间问?”法正一想:怎么这么麻烦?就说:“我从头里问。”“噢!家住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字叫宝元。师傅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小名叫‘牛儿小子’。” “你是牛儿小子?”“嗨,你怎么知道了?”“哟,不是你刚才对我说的吗?” “噢,对了,咱俩不错,你别告诉别人。”“好,好,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这可就多了。一次累,二次累。”其实他说的是杭州擂,他不懂。“这次呢,跟着坏事包、臭豆腐,到什么善寺,半道上。嗯……这,这小耳朵驴跟这长脖子马……嗯拐跑了,剩下我一人了,臭豆腐、坏事包上哪儿了我都不知道。我这儿还饿着呢。”金面韦陀法正听了半天也没听董。便问:“唉,说完了吗?”“没!我说完了,你就明白了。”“不,我更煳涂了!好吧,跟着我回去,到庙里吃饭,见一见我的恩师。”“那我可谢谢您了,大师傅,您心眼真好!那么这大猫,这老虎怎么办呢?”“由贫僧把它弄走。”人家法正想在于恆面前露一手,照着虎脖子底下“蹭”就一叉,把叉捅进去了,微然使劲儿,就把这好几百斤重的老虎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法正个头本来不矮,这老虎尾巴就别说了,可老虎的后腿还擦着地呢。“施主,你让我来吧。” “好吧。”俩人一前一后顺着山道盘上去,一直上了山头,往西北方向走。 密林深处有一座庙,庙前头有三孔石桥。顺着当中的石桥过来,来到山门处的石阶上,两扇山门开着,东西两个角门关着,这就是西方“极乐禅林”。 前后三层殿,东西有花园。由打山门进去,越过了钟鼓二楼奔头层殿,院里头都是参天的古树。顺着中间道往东去,东院里的房子也与庙房相仿,十分高大,这些都是僧人住的。来到东院,院子很宽敞,就把老虎放在这里。法正对于恆说:“施主,你跟我来吧。”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正殿,顺着正殿奔西配殿,上台阶,挑帘栊进来,正面有一张云床,云床下有个脚踏,黄帐子支顶,在云床上面有个大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位老僧,合掌打问讯,闭眼正在入定哪。这老和尚如果站起来足有七尺开外,猿背蜂腰,身上穿着黄云缎子的僧袍,掐着黄口,五领四带,煞着绒绳,黄僧靴在脚踏上放着。红扑扑的脸膛,六块受戒的香疤拉。老僧蚕眉微皱,闭目合睛,皱纹堆垒,鼻直口阔,大耳垂轮,颔下一部银髯苫满前胸,这就是水晶长老亚然和尚。金面韦陀法正合掌打问讯:“师傅,弟子参见。”老和尚慢慢把眼睛睁开了:“阿弥陀佛!徒儿你回来了,今天可曾发现勐虎?”“师傅,今天弟子发现勐虎了,我给它一虎叉,把它插伤了,老虎就往山外跑,遇见一位勐汉,一拳把它打死。”“啊,阿弥陀佛,这位壮士在哪儿呢?”“他还没吃饭,在堂阶下。”“快快请。”法正就把傻小子于恆请到了西殿。傻小子知道要跟老和尚说好的,因为要在庙里吃饭,要住在这里,如果招人家不喜欢,人家把自己轰出去,不但住不成,而且吃不上,那不就苦了吗?于是,傻小子于恆笑呵呵的说:“大师傅,您好哇!我早就喜欢您了,只想给您磕个头来,没得工夫,今天可巧了,我给您行礼。”说着跪下磕响头。“噢,壮士啊,请起,请起!你叫什么名字?”法正知道于恆说姓名住址太费力,他在一旁代说了:“师父,这个人家住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叫宝元,他师父给他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噢,你有师父?你师父是什么人呀?”我师父是老道,他跟您不一样,他有头髮,您没头髮。“”阿弥陀佛!对,对,你师父是一位出家的仙长。“”两位。俩人都是老道,叫他们当和尚他们不当。“ 第221页 老和尚又问:“你师父姓什么?”“我师父姓尚,有个名号叫没毛的鸡子儿。” “胡说!什么叫没毛的鸡子儿,是不是叫无极子。”“对了,你倒比我记得清楚,您也是他徒弟呀?”“老僧不是他徒弟,我俩是师兄弟,我叫亚然。” “对啦,您跟我师父是师兄弟,那今天就吃您吧!”老和尚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傻小子从头到尾把事情就了一遍。好在老和尚多少知道一点情况,要不然甭想听懂傻小子说的是什么。傻小子一直说到九月九重阳赴会,怎么来怎么走,怎么丢骆驼怎么打虎全说了。“哎呀,于恆啊,好孩子,我跟你师父是师兄弟呀,真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一拳打死勐虎!贫僧可听说过,古来有个卞庄刺虎,到唐朝有个李存孝跳涧打虎,宋朝有个武松景阳岗打死勐虎,可再也没听说过了。看来,你可了不起呀!武松还三拳两脚哪,你就一拳把勐虎打死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好,好,你明天再走。”“是呀,今个走不了,一来天黑不认道儿,二来还没吃什么哪。” “不要紧,徒儿,你把他带到东院去,给他做点儿吃的。”“是,于施主,跟我来吧。”“好吧,谢谢您了。”傻小子于恆跟着法正出来,直奔东院。 法正把傻小子带到北房,挑帘栊摸火种,把灯点亮。傻小子仔细一瞧,正面是架几案,八仙桌,有两把椅子,东边隔扇截断,靠着案头有一个门,挂着一条茶青色的破布门帘。于恆想:可能里屋有炕可以睡觉。法正让傻小子坐在椅子上,然后说:“我给你做点斋饭,稍等一会儿。”于恆忙说:“哎,大师傅,您这儿有肉吗?”“哎呀,我们都是出家人,不吃肉。”“哟!那您馋不馋哪?”法正说:“我们出家人,吃斋。”“噢!我要没肉吃饱不了哇。您能想办法给我弄点肉吃吗?”法正想了一会儿:“哎,你要吃,就只能吃刚打死的这只老虎。”于恆用舌头舔嘴唇:“老虎肉,也行啊,我就吃老虎肉吧。”“我们这里有馒头,你可以就老虎肉吃馒头,我给你用大葱爆一盘,你得吃多少呀!”“有这么一块就够了。”傻小子这么一比划,少说也得五、六斤。“来来,你帮帮忙。”俩人一前一后出来了,把虎叉插在木桩上,把老虎吊起来,然后法正带着于恆来到东房。这东房是三层台阶,两扇门闭着,都是半截的墙,伸手一拉门开了,把灯光点亮。傻小子才看清楚,这屋是厨房,锅盆碗灶全有。迎面靠东墙,有三个一人来高的大水缸,满满荡荡三缸清水,上面有两块宽竹板,在缸上一搭,旁边有个竹把水舀子。法正拿着一把刀,带着于恆出来,来到老虎前。不是虎叉挑了一下吗?那地方的虎皮再用刀往大处扩展扩展,把虎皮就剥下来了,这正是老虎的好地方,是后座。从后座割下一块老虎肉来,确实有个五、六斤,法正也知道傻小子一定能吃,身大力不亏。“这块怎么样?”“好极了。”法正拿着这块肉给切薄了,放上葱爆炒了一下,足足装了一大盘。“真香!”傻小子还没吃呢,就用舌头舔嘴唇。法正又拿上七、八个馒头,一双筷子,来到北屋说:“就在桌上吃吧。”傻小子还很客气:“哎,你也吃点吧。”法正摇摇头说:“我不吃。”“哎,我知道你是馋着呢,你是不好意思吃,虽说你是出家人,可以背着你师父随便吃嘛。”“别给我出主意了。”傻小子越吃越香,转眼一盘肉下去了。法正问他:“你吃饱了吗?”傻小子于恆眨眨眼,笑着说:“好像还差这么一盘肉。”结果又给照原样炒了一盘,再拿了几个馒头,傻小子一气吃完,好像是饱了。法正笑了:“你就在里屋睡吧。”说着把旧帘子一撩,里边是个很宽敞的大炕,法正都给收拾好了。然后把灯一吹,傻小子没脱衣服,脑瓜往里一歪就睡着了,睡得这香啊!唿哧唿哧。睡到快二更天的时候,傻小子就觉得嗓子眼冒烟儿:“渴死我了!”他起来摸着黑下了地,迷迷煳煳就奔东屋来了,摸着了水舀子,“咚咚咚”,一连气喝了五六舀子水,还拉了一泡屎。唉!舒服多了,也没顾上给人家关门,又摇摇晃晃到了北屋。 到了第二天清晨起来,傻小子于恆从里间正要出来,没想到,西配殿挑帘栊进来一个人说道:“老人家,弟子给您磕头了。”于恆一听这话,他没出来,拉开一点儿门帘,一只大眼睛瞪圆了往外看,这人五十多岁,穿着一身青,是个俗家人。黄白净子,燕尾鬍鬚,梳了一条大辫子,斜插柳儿背一小包袱,觉得挺沉的,跪在这儿不起来。“噢,你是巧手陆地仙王恆吧。” “老人家,正是弟子。”“快起来……”“老人家,弟子我不敢起来呀,我到您这儿来请罪的。”“王恆呀,你可有什么罪呀?”王恆把事情这么一说,傻小子于恆在屋里听着差点没吓死! 原来这巧手王恆也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不过他家传的是会做火炮。因为他家祖祖辈辈都当炮手,火炮、地雷是他们家专门手艺。前些日子,本来王恆在家一点儿事也没有,突然间狠毒虫杨法本来了,王恆一瞧这可是稀客。 第222页 “哎哟,师弟,你来了。”“师兄,我来看您了。”“那太好啦,很长时间没见,二位当家的和师兄弟都很好吧?快坐下。”预备茶水、饭食,俩人在一起休息。法本说:“师兄,我找您有点事,你把家务事安置安664置,两位老当家的叫你去一趟,得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回家。”“行呀。”第二天王恆把家里都安排好了,法本带着他来到铁善寺,先来到监寺院里,挑帘栊进来,王恆给济源行完礼道:“您有事吗?”“噢!有点事,你给我做个地雷。” 王恆听了一怔:“啊!老人家,您做这个干什么?”“这你甭管。铁善寺的后墙外往西北有座凉爽亭,地雷的火线就通到这亭子里边,你把这地雷在大雄宝殿的月台下埋好,再挖一条暗道,火药线的另一头通到庙外头。”“哎呀!您要干什么?”济源把脸一沉:“呃喝!让你做你就做,不许打听。” 王恆不敢多言:“是。”济源又对法本说:“准备个地方让他住下,你们伺候着你师兄的吃喝,一切应用的东西都听他的。”法本连忙答应。 庙里有的是和尚帮工,半个多月把这地雷池做好了。王恆几次打听就是打听不出来。这个地雷池用三个大缸装火药就埋在月台底下,如果在凉爽亭一点导火线,顺着药捻子通到月台底下,“轰隆”一炸,这大雄宝殿就全完了。王恆觉着很可惜,铁善寺这座大庙,几百年的清静禅林,佛门净地就要毁于一旦。法本准备好了二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放:“师兄,咱们这个地雷池做成功了,这二百两银子是送给你的,这是你这些日子的辛苦费。”“哎,师弟,我是铁善寺的徒弟呀,我的饭碗是铁善寺赏的,尽管费点力气,也是我应尽的责任,这钱我不要。”法本一笑:“你要,必须得要。”王恆连连摆手:“不,不!你拿我当外人了。”法本一绷脸:“我告诉你,师兄,我们给你银子,买你嘴严,你知道吗?”王恆听了满腹犹豫:“法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吧,我也知道你急于要打听,现在就告诉你。”法本就把跟侯、童结怨,法铎、法广、法本三人准备绝户计的事情说了。法本接着说:“如果这些绝户计都用完了还不成,童海川跟他的朋友们还死不了,最后就点地雷把童林、侯振远以及所有来的英雄全给炸死在铁善寺!”王恆听了,吓得心里直发颤:哎哟!他们这招儿真毒哇!要真到了那份上,铁善寺也就同归于尽了。正想着,又听法本说:“这钱你得带起来,你要不带,哼哼!可就不让你出庙门了,走漏了风声,宰了你!”王恆一听,原来如此。 他赶紧把钱带起来说道:“行啊,咱们是一家子的事,您放心,我绝不对别人提。”这样,王恆才平安的从铁善寺出来。 回家后,王恆越想越不对劲儿,才背着银子来到极乐禅林寺面见老方丈。 王恆泪流如雨,跪下磕头:“我来请罪呀!”说着打开包袱,把银子取出,交给老和尚。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十分担惊,连傻小子于恆都险些给吓死呀! 于恆心说了:我童林哥哥和老头哥哥他们都上那寺里去了,到时候地雷一点不就完了吗?傻小子害怕了。老方丈亚然听完以后,喟然长嘆:“唉,祸罪于天,无所祷也!我真没想到,济慈、济源两个人竟敢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唉,老人家,您应该到庙里,制止他们胡作非为呀!他们俩死了都不防事,咱们得保住铁善寺几百年的清静禅林呀。铁善寺桃李满天下,是武术的根基呀,天下武林谁不敬仰,难道让它毁于一旦吗?”“唉,你呀,回家去吧。 不是不让你说吗?你就别说了。到了时候,老僧必去,你就不要管了,银子你拿走。“王恆一听:”我?弟子我绝不要这不义之财。“”你一定得拿走,走,走吧。“老和尚很坚决,王恆没法子,只好把银子收起来,行了礼,回家去了。 傻小子从里面出来说:“老和尚。”老和尚抬起头来看了看于恆说:“于恆呀都听见了吗?”“听见了。”“那么这铁善寺还去吗?”“怎么能不去呀,我林儿哥哥跟老头哥哥都在那儿,我怎么能不去吗?”“你去就去吧,到时候老僧我也去。”“那,那咱们在哪儿见面呢?”嘿,傻小子还真不客气。老和尚说:“这儿离铁善寺不远了,有个三两天也就到了。”亚然长老让法正拿出些散碎银两,交给了于恆道:“这些银两也足够花的了。”法正把于恆送出了极乐禅林寺,对他说:“从这儿你往南走吧。”“好吧,您回去吧。”法正送别之后,傻小子于恆就向南走下来了。反正饿了就找个饭馆,买了馒头牛肉吃饱了,喝足了,给了银子就走。伙计说:“您这银子有富裕,我们找给您。”他说:“存着吧,晚上再说。”到晚上又到了一个地方,要酒、要肉。吃完了之后又给块银子。伙计说:“您这不够。”“不够?那刚才不是存着的吗?”他拿人家饭馆都当联号了。那怎么行啊?这几个钱,很快就让傻小子花完了,可距离铁善寺还有几十里地。傻小子于恆饿了,又一个钱都没有了。勐英雄想:这怎么办呀?他经过一片山场,一阵风颳了来,嚯!炖牛肉的香味。傻小子用鼻子一个劲儿地闻,心说:哎呀!真香呀,这是哪卖牛肉呢?他顺着这香味,可就找起来,他穿过大片树林,往西一瞧,南面是山,西面也是山,自己来的方向北面还是山,东西下里就这么一条大沟,从山上下来的很多条小路倒挺平的,因为在这山沟里有一大片平地。傻小子一看,地上有一大片石头,竖着接起来如同饭桌一样,一熘一熘的,有这么三熘。他站住一看,西面有房子,北面还有窑洞,也有搭起来的房子、棚子。这肉味儿就是从这北面的几间棚子中飘来的。噢,傻小子看见了,这是个厨房,厨房里有个高高的大锅台,锅台上镶着一口大铁锅,这都是定做的,几个人跳进去洗澡都行。这一大锅牛肉哇!这个锅盖上有个铁链子通到一个滑车上,咔噔一拉,这锅盖就起来了,咔噔一放,这锅盖就盖上了。地上有个台儿,这大师傅站上去,也就是齐腰,炒菜做饭蒸馒头都很方便。这时,大师傅用长把大勺子正和弄这锅呢。香喷喷、热腾腾的香味就出来了。 第223页 旁边还有锅,一齐冒着热气,这是蒸得的馒头,一屉摞着一屉,很高很高的,起码也有几百口子人吃饭呀!拿来了大碗,一摞一摞足有十几摞。还有大个的筷子笼。再往旁边有个柱子,柱子上有个镊头钉,镊头钉上挂着一面锣。 那个大师傅也就三十多岁,腰间围着白围裙,很干净。西面房站着一个人,三十来岁,刀条一张脸,穿着长衫,这可能是个小头目,他跟大师傅说话:“靳师傅。”大师傅答应:“哎,刘三头儿。”“我看这时光可差不离儿了,如果这肉要是炖好了,咱们就敲锣,让兄弟们都回来吃饭吧。今天是大初二,让兄弟们回来吃犒劳哇。”这位大师傅姓靳,叫靳国。“噢,好的。那您就敲锣吧。”“哎,谢谢靳师傅!”锣声一响,从山上四面八方的小道上下来了不少的人,都奔这山场来了,敢情今天是九月初二,人家这位刘三爷敲完锣,在这儿一站就不管事了。众工友来了之后,都忙着洗脸、漱口。然后每人拿着一个大空碗,拿着筷子,伸手掐起四五个馒头,站在锅台前说上一句:“靳师傅,给我来碗肉。”要说这牛肉给的不少,可靳师傅的大勺盛两勺才能把这大瓷碗盛满。看来有规矩,每人一碗肉,馒头管够。就看这些人在长条石头桌上,两边的石头墩上,爱坐哪儿坐哪,坐下就吃,一人一碗。傻小子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舍肉呢?也可能是谁家卖的,卖的怎么又没人给钱呀?傻小子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了,一定是施捨的。我也去,也来一碗肉吃。傻小子于恆确实也是饿了,净往好处想。 原来这地方叫懒龙沟,这有一片场,开出窑来做灰,有三百多伙计。每到初二、十六吃犒劳,也就是吃炖牛肉,平时吃不上,那么这笔钱打哪儿来呀?三百多号工人,大傢伙均摊,拿出这笔钱吃犒劳。傻小子于恆凑合凑合过去了,人家拿筷子,他也拿筷子,人家拿馒头,他也掐五六个馒头,人家拿碗,他也拿了个大碗,低着脑袋排在那里,排到他那儿了,他说:“给我来一碗!”靳师傅看了看于恆说:“哎,你是哪位头儿介绍来的?668我怎么看着眼生呀?”跟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得啦,人家干了半天了,盛就盛吧。”靳师傅也给他盛了两勺。其实给他盛的跟别人一样,傻小子还嫌少,说:“你再给我来两块,您看那两块多好。”靳师傅说:“去、去、去,你这人是怎么了?你看有争的吗?这是哪位介绍来的?怎么还争吃争喝!全一样,一视同仁。去!吃去,吃去。”人家都一边吃,一边说,傻小子怕人家看出自己来,他到东边没人的地方坐下,摆上碗,自己拿着筷子夹着肉吃。 哎哟,这香啊!这碗里还有一块脆骨,搁在嘴里,咯吱咯吱这儿一嚼,喝! 这美。他眨眼之间就把牛肉都吃完了,再一看,哟,我还没吃馒头呢!怎么办?他把筷子放下,拿起馒头来擦这碗里的汤儿。嘿!这点蘸汤的馒头喷儿香,把碗的里口、外口擦的特别干净,跟没使过的碗一样。心说:我再去蒙一回,再让他给我来一碗。傻小子这正琢磨呢,来了一位二哥,正把一碗肉放在于恆的眼前头,自言自语:“哟,我净想端肉了,忘了拿馒头了。”于恆低头吃不理他,旁边有一位也不理他,他说完了站起来又拿馒头去了。傻小子这回可机灵,绝不能拉空啊!赶紧把他的肉碗端过来。把自己的空碗往他那边一推,喝,满满一大碗肉又吃上了。偷来的肉一样香啊!这位二哥拿着馒头回来了。他这么一看:“哎,我那碗肉哪儿去了?哪位跟我闹着玩呀? 弄个空碗放在我这儿。“他冲着于恆喊,于恆不理他,还低头说:”自己吃自己的,谁也不能给谁。“旁边那位搭茬了:”你瞎喊什么?“”不,我去拿馒头,就这会儿工夫,肉哪去了?“人家旁边这位工友不乐意呀:”这儿就是我跟他,我没看见你拿着肉来,也许是拿着空碗呢?你问他,看他瞧见没有?“说着用手指于恆。傻小子也会说话:”你没端肉来,你跟我们瞎喊什么?“这位二哥想了想说:”我端来了,没错儿呀!“”那你喊吧,跟这空碗叫喊吧。“没法子,他只好端着空碗又去找靳师傅:”我还没吃肉,您给我来一碗。“靳师傅看了看他说:”你不是刚盛过去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就又来了?你别蒙我呀。“这位二哥汗都急下来了:”不是,不是,靳师傅,我也记得您给我盛了,可是您看这碗连个油星都没有呀!是个新碗,再说我也不能吃这么快呀!我刚端走就能吃完吗?“靳师傅一想,可也是呀。就问:”那你说这肉哪去了?“”您根本就没给我盛啊。您看我这嘴上有油吗?“ 靳师傅一看,确实没有。这位二哥说:“您再给我来碗吧。”靳师傅说:“唉! 没辙,你这是特殊情况,再给你盛一碗。“这位二哥说:”谢谢,这还差不离儿。“等这位回来坐下,于恆也吃完了。几个馒头下去了,两碗肉也下去了,肚子里连底还没垫上呢,他端着空碗,也遛遛达达过来了。于恆个儿高,别人要向上递碗,傻小子不用,他把碗一放:”给我来一碗“靳师傅一看,虽然他是半生脸儿,可是靳师傅认得,刚才他把肉盛走了。说:”你不是盛走了吗?“”我吃完了。“”吃完了?谁让你吃那么快呢?馒头管够,肉还能管够吗?得了,那边有个咸菜盆,你去盛点儿就着吃,凑合吧,下午还得干活呢!“”那,那咸菜没有肉好吃。“靳师傅也乐了:”多新鲜呀,谁让你嘴急呢?光吃肉不吃馒头,别说一碗了,两碗也不够呀。“”我就是吃了两碗呀。“”那你是吃谁的?“”这是什么话呀?我吃的我的。“”那你干嘛还来要?“”你干嘛还给他盛呀?他刚才有一碗肉,你干嘛还给他又盛一碗?“嘿!瞧呀,人家可挑眼了。”这是哪个头儿介绍来的?你,你从哪来的?“其实靳师傅以为傻小子是哪个头儿介绍来的。他一问,傻小子倒说实话了:”我从那边来的。“用手一指北山。”你从那边来的?“合算你不是我们山场的人?”勐英雄一摇头:“什么山场的,我是走道路过这里,你这舍肉,我不是就到这儿吃来了吗。”“嘿,你这大个儿可以呀!你这大眼儿贼,跑到我们这儿蒙肉吃来了啊!”那靳师傅的脾气很急,他拿起铁勺,照着傻小子的头顶抡起勺子,啪的一声就打了过去。说真的,傻小子吃了人家两碗肉、几个大馒头,打一下就打一下吧。可傻小子还不干,他说:“你打人,太没礼貌,这像话吗?”他往左一躲,用手一抓,傻小子个大,他把靳师傅从锅台里面拉出来。“啪”的一下就给扔到肉锅里去了,这肉锅里油花四溅。“哎哟,烫死我了!”牛肉溅出来了,傻小子捡着就吃。刘三爷看见就喊:“嘿,靳师傅,你可犯了地名了。”这位靳师傅叫靳国。“您这回不叫靳国,叫进锅了。”好几个人都帮助架,也架不上来。刘三爷在一旁喊:“哪儿来的野种?跑到这儿来蒙肉吃还不算,还把我们大师傅扔到锅里!哥儿们、兄弟们打他!”有个叫王二楞的小伙子,嗖地一下子就嘣起来了,他长的壮实,个儿也不比于恆差。“喝!你这小子竟敢到懒龙沟来蒙饭吃,我王二爷饶不了你。”王二楞伸手就去叼于恆的腕子。于恆一躲说:“干什么? 第224页 吃你点肉,是赏你脸呢。你伸手就打人,你是哪儿哄来的?“于恆用右手往王二楞的肚子上一捅,也奔肉锅来了。坏了!那几个年轻人好容易把靳师傅从锅里捞出来,刚捞到锅台边儿,”哎哟!哎哟!“这王二楞又砸下来了,刚好把靳师傅又给砸锅里去了。刘三爷大喊:”哥儿们!兄弟们!给我上!“ 唿啦啦一下子上来了十几个年轻人,个个都是上山打窑的主儿,身强力壮。 “打呀!”十几个往上这么一围。于恆这雌雄眼一瞪,来了一招叫“虎抱龙”,又勐又狠,这是金钢八式掌里的招数。刘三喊上了:“好哇,这小子受过高人指点。”只见于恆勐一转身,抡起就打,抬脚就踢,这些工友可吃亏了! 你起来,他躺下,他躺下,你起来,噼里扑楞,十几个不行,二十几个;二十个不行,三十几个;上来就是一倒一大片,一个个乌眼青,捂着腮帮子的,揉腿的,什么姿势都有。大伙儿议论说:“这大眼儿贼厉害呀。”刘三爷还真有招:“大家不要靠近他,预备石头子儿崩他!”这山场上,到处都有石头哇,大块小块都有。果然大伙儿唿啦啦都撤出来了,把傻小子闪在当中。 这些人猫腰捡石头就崩,砰噔桌球一阵乱砍,石头块砸在他脑袋上、身上。 “喝!这是干什么呢?给我解痒痒呀?”他一点儿不在乎。本来就一只眼,他就把那只眼也一眯,爱往哪儿咂,就往哪儿砸。大家手底下不闲着,砰噔桌球,如急风似骤雨一阵乱砸,人家一人一只手扔一块就好几百块呀,这样打来打去就把傻小子打倒在地上了。傻小子心说:来吧,打吧。像这种山场弄死个人,很不算什么。石头子都快把傻小子埋起来了,成了石头堆了。傻小子两碗肉五个馒头下去,用这石头子一崩倒崩舒服了,好像睡着了,他闭着眼睛。刘三爷说:“别打了,别把他崩死了!”大家都不打了,在四下瞧着。刘三爷说:“我过去看看。”刘三爷用手扒拉扒拉,傻小子的脸露出来了,刘三爷心里想:许把他砸死了吧?他怎么不言语呢?刘三爷的右手往他下巴颏一搁,想试试他的鼻子还有没有气。刘三爷的手刚到傻小子的嘴边儿,傻小子闭着眼,迷迷煳煳想起了刚才吃的那块脆骨来,搁在嘴里,咔嘣咔嘣,嘿!那个香呀。他琢磨着香,就把嘴张开了,刘三爷正把手伸到傻小子的嘴里,傻小子想:怎么想脆骨,这脆骨就来了?傻小子咔喳一下,“哎哟!” 把刘三爷的手指头咬下两个半截来。刘三爷托着右手:“啊呀!”脸也白了,汗也出来了,好几个人把他架一边去了。勐英雄起来,往四下一瞧,喝!他的脚底下可净是石头,是人家崩来的。他猫腰捡起一块儿石头:“好哇,这回瞧我的吧!”他捡起石子往四外崩,噼里叭啦又是一阵,崩的大伙儿叫苦连天。刘三爷叫着:“快!快架着我去找掌柜的!”好几个人架着他一直往西去。 山根底下有两座大窑洞,也安上了门窗,阳光充足,挺亮堂的。窑洞是冬暖夏凉。这里有两位掌柜,是亲兄弟俩。这时,二位正在窑洞里喝茶呢,他们准备等外面的兄弟们吃的不大离儿时也要吃饭了。这时刘三爷被人架着进来了:“二位头,疼死我了!”“哟,刘三爷怎么回事?”“您要问,是如此这般,这么……这小子到这儿来蒙饭吃,还要打架。我以为他被打死了,把手伸到他嘴里,他一下子把我的手指头咬下来两半根儿,这人来搅咱们懒龙沟的山场!”“啊!真大胆!竟敢到懒龙沟来搅闹,哼,岂有此理!来人哪,先给刘三爷的手上点药。”说着一伸手到木架上拿下两口刀,兄弟俩每人一口,往身上一背。这儿有人给刘三爷上好药,哥儿俩可就出来了。 眨眼之间到了山场。“别打了!什么人敢到我懒龙沟搅闹?”这时大家让傻小子于恆给崩的四下逃窜,有好些流血的。“两位头儿您来了,这小子太兇了。”傻小子于恆说:“不让我崩,我就不崩了,肉可得给我留着!” 勐英雄往这儿一站,身上的衣服都给崩碎了,特粗特壮,铜铸金刚,铁打罗汉一般啊!两个头儿过来了。于恆一看,这两个头也都在三十多岁,哥儿俩长的差不离。浓眉大眼,鼻直口正,一对元宝耳,青鬍子茬,一条大辫子,穿蓝大褂,腰里煞着搭巴,每个人都拿着一口刀,晃晃悠悠走了过来问:“你是什么人?搅我懒龙沟,分明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毛。”傻小子捂肚子一瞪眼,心想:这二人怎么瞧着怪眼熟的呀?傻小子用手一指前面这位道:“你,你不是小五吗?”跟着又一指后面的那位说:“你不是小六吗?” 这二位一愣,上下一打量于恆,恍然大悟:“哎呀!您是牛儿哥哥。”噹啷啷,这两人把刀扔下,进身磕头:“牛儿哥哥,您好啊!十多年不见了。” 傻小子伸手把他们搀了起来说道:“五哇、六哇,原来是你们两个,真是千里他乡遇故交呀。”敢情傻小子是淮安府的人,跑到云南这儿碰到亲戚了。 这个五儿叫杜勇,这个六儿叫杜勐,他们是亲哥儿俩呀!他们的母亲就是牛儿小子于恆的姑姑。不过于恆的父母没有了,杜勇、杜勐父母也没有了,但他们杜家的家业可比于恆他们家富裕得多。哥儿俩也是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的人,哥儿俩凭自己过日子,过得也不错,于恆吃穷了,经常到表弟家去吃饭,所以哥儿仨的感情特别好。杜勇和杜勐也从小爱练武功,而且功夫还不错。他们家有个街坊姓王,名字叫王仁,外号叫王老实。他为什么叫王老实呀?他是指卖豆腐种地吃饭。他家东口有那么十几亩地,这个地呀,挨着于家庄的首户大财主,姓张叫张有义。张有义有个儿子在淮安府当红笔师爷。 第225页 这一来,张有义仗着官府的势力,仗着他儿子的势力,无恶不作,欺男霸女,鱼肉百姓。说真的,于家庄的黎民百姓没有不恨这个张有义的。王老实的地挨着张有义,张有义瞪着眼就霸占了王老实两亩地,人家硬把界石移过去了,王老实敢怒不敢言。得了,忍了吧!王老实能忍,本村的人谁都知道,可谁听见这事,谁都生气,尤其是杜勇、杜勐都是十几岁,又会两下子,就找王老实去了。哥儿俩说:“王仁哥,你怎么让张有义这么欺负你呀?”王老实长嘆一口气,眼含痛泪,细说一遍。杜家弟兄闻此言,气沖斗牛,怒生肝胆,欲与张有义论争一番。 第二十九回 乱中乱双勐搅重阳 强中强群侠看和尚 上回书说到:杜家兄弟到王老实家里来问,为什么张有义在漂母河一带如此欺压乡邻。王老实告诉哥俩:“就因为他儿子张政在淮安府当红笔师爷,方圆百八十里,谁敢惹他张有义呀?”“那您也得告他呀,凭白无故地占了您二亩地,您一共才几亩地呀?您还吃什么?这么办吧,我们给您出个主意,告他去。”架不住杜勇、杜勐老是鼓动王老实告状,王老实就写了一张呈子在淮安府把张有义告了。不料想,张有义连城都没进,城里就下来差人把王老实抓起来。张有义的儿子张政使了个手段,硬说王老实借了他家的钱,二亩地不够,你还得再给我三亩地。王老实惹得起吗?连堂都没过,就下了大狱了。杜勇、杜勐知道这件事后,哥俩觉着对不起王老实。杜勐说:“哥哥,咱们把练武的小兄弟们找来到村边大树林等他,他这两天去淮安府,咱们劫住他,让他写下字据,把地还给王老实。如果说他要不退地,咱们就揍他,也解恨呀!”小哥儿俩想问题太简单,顾前不顾后,他们便和本村的十多个小伙子准备好纸笔墨和小桌子,连同打人的棍子都准备好了。打听到张有义明天就去淮安城,便躲在树林后等着。果然,太阳老高的时候,张有义骑着菊花青大骡子,穿得很阔,飞扬跋扈出了于家庄,一直北奔淮安府。刚走到树林边上,杜勇、杜勐带着人出来了。张有义一拢丝缰,说道:“哟,爷儿们!这、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杜勇一瞪眼:“张有义,我是你祖宗! 走,到树林里边去!“老地主吓傻了:”哎,别呀!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直说吧。“杜勐一揪他:”你下来吧!“一用力把老头子给揪下马来,这群小伙子连捏带打,推推搡搡就把他弄进了小树林。张有义害怕了,一个劲儿的央告:”哎哟,哎哟!得了,老少爷们,乡里乡亲的,饶了我吧!“,他再一瞧,不对劲儿呀!这小桌上放着纸砚笔墨,旁边放着二尺四寸长,跟鸡蛋那么粗的小木棍,有二十多根,这是要宰我呀!杜勇一指:”张有义! 有这么一句话,土居三十载,无友不亲人。你祖上也是在这埋的,都是乡里乡亲的。我问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怎么老虎尽吃回头食呀!王老实这人有多老实?家里多穷哇!你占了人家的地,告你不应该吗?可你借着儿子的势力,欺压良善,你太可恶了!今天,我们弟兄几个要管教于你,非打你个腿折胳膊烂不成!“张有义吓得直哆嗦,脸色也白了,刚才那顿连推带掇就够他受的了。他说好听的:”各位爷们,我错了!我不应该欺负王老实,你们让我到府里托个人情,把王老实放回来。“杜勇一抬手,”啪“一个大嘴巴,给张有义的槽牙打下两颗来。”别废话!你看看这儿,有笔墨纸砚,你来写个借字儿吧!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借王老实纹银两千两,不但给王老实还了那几亩地,还得还王老实纹银两千两。怎么样?你签字画押,我们也不怎么你,如果你不写,那么你想活着出这个树林子,就比较费劲了。“杜勐生气呀:”得676啦,别跟他废话,来个开锅烂吧,弟兄们打呀。“杜勇说:”别打,让他赶快写完,到府里把王老实给放回来,如果他不答应,咱们再给他来个开锅烂。“张有义把苦胆都吓破了:”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便哆哆嗦嗦来到桌前拿起笔写了一个借字。借王老实银子两千两,怎么个利息,怎么个归还,全写好了。并且把押也画上了。“得,我们也不难为你了,你滚吧。回头把王老实放回来。” 张有义上了骡子,抱头鼠窜出了树林,一路上魂不附体,一直跑到淮安府衙门口。把骡子拴好就往里跑。官人拦住:“站住!”“诸位,我叫张有义,我儿子叫张政,在衙门里当红笔师爷。”“噢,张师爷,进去吧。”等来到张政的屋里,张政一看他爸爸来了,忙问:“爸爸您怎么这样儿,出事了?”张有义泣不成声地说道:“杜勇,他们把我弄到树林里,让我写了借字儿,说让我还给王老实的地和二千两纹银,还得把王老实给放出去。孩子,你可得给我作主啊!不然,我们没法在于家庄住了。”张政一听,脸就沉下来了,说:“杜勇、杜勐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太岁上动土,老虎口边拔毛。 好哇,那借字没用!我赶紧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今天就干!“爷儿俩商量好了,万没想到,屋里有个书童叫方车,也是于家庄的人,他听说要害杜勇他们,心里很着急,因为他跟杜勇他们是好朋友,他暗暗合计着,借了个词就跑回家里。来到杜勇他们家忙说:”快跑吧!他们就要来抓你们了。“杜勇不在乎:”我这有他的借字。“”这错字一点儿用都没有。快跑,要不就没命了!“杜勇也害怕了:”好吧,你先回去。“方车回府城了。小哥俩收拾了东西,还通知了各位赶紧跑,他们来到漂母河见到了于恆:”牛哥哥,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吧。“从这里便和于恆分了手。 第226页 张政带着人跑到庄里,这些人全跑了。后来,王老实倒是给放回来了,可他的地全归张有义,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杜勇、杜勐回不了家,身上虽有几个钱,但也得靠打把式吃饭。离开淮安南下,经过几省,来到云南昆明地界的懒龙沟。听说这有个烧窑的山场,窑场的头儿是有名的活阎王,叫杨豹,手下管着三百来人。他们俩也补了名字下了窑,时间一长,他们才知道,杨豹这傢伙,重利盘剥,欺压工友,喝众人的血,要不叫活阎王呢!杜勇哥俩在这补了名字下了窑,吃大锅饭,一天二十四个工钱,可刚干了十来天,杨豹说:“杜勇啊,你干了十天了,你得用钱吧,我借你点钱。”都是穷苦人,谁不想用钱?杜勇说:“好,杨总管,您借我五吊。”前后借上这么十吊,就利滚利了。一天二十四个钱,扣上吃饭钱十二个,再扣你的利息,再加上什么剃头打辫子钱,得!再干上两月,你就欠他的钱了。到了年底,这些工友都寒心哪,仨一群、俩一伙的议论:“二哥,你不想家吗?”“我想我妈妈。老人家白髮苍苍的,本想到窑上干几个月,挣几个钱带回去,让她老人家凑合着吃饭,可到了年底,算盘子一响。我还欠杨头儿的钱,想走都走不了。真让老人家白髮倚门望穿秋水!”“柱子你怎么了?”“我想我媳妇。本来我们小两口一个孩子还不错,可是出了一当子事,跟人家借了钱,利滚利,利套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我说我到窑场干活儿挣两儿钱回去还帐,哪知这钱也不好挣啊。媳妇、孩子想我呀!”杜勇、杜勐这一瞧呀,就劝说道:“你们别哭了,哭死了也没有用呀!其实我们哥俩也短他的钱,但这杨豹太可恨,太狠毒,喝咱们穷人的血呀!”“那怎么办呢,你惹得起他呀?”杜勇想了想就说:“咱们要想不受气,就得惹惹他!只要人心齐,咱们就杀了他,你们谁把他杀了,就算我杜勇干的。”一位年纪大的工友可就说话了:“你呀,来到这山场的日子不多,其实弄死杨豹,我们白弄,宰了他,往山涧里一摔,咱们再选个头不就完了吗。可杨豹胳膊粗,上面有人支持,咱得罪不起呀。”杜勇一听:“噢,是这么回来啊!好吧,既然大家都有仨好的、俩厚的,咱们串到一块好好商量商量,再来杀他。”“好,你要敢宰了他,我们大家举你当头儿。”杜勇说:“头不头的好说,只要咱们把杨豹杀了,可以喘口气,赚俩儿钱捎回家去,我们就不白卖力气了。但是,大傢伙儿必须心齐。”大家商量好以后,每人都带着锤子,旧衣烂衫的直奔西去,就到这窑洞了。杨豹一看:“哟,伙计们都来了!”杜勇过来可说:“杨豹,我们大伙有干的日子多的,有干的日子 少的,干来干去都为你一个人干了。大家都拉家带口的不容易,你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你活。”杨豹两眼一瞪,目露凶光:“怎么着,你们想干什么?想干就在这儿干,不想干的话,还清帐目就给我滚!杜勇,你想在这儿挑事吗?”杨豹说着就往杜勇跟前来了。杜勐一声没言语,绕到杨豹的后头一轮铁锤,“咔”的一下子,就把杨豹的脑袋给打裂了。紧接着大家“哗”一下上去,全都举起锤子,噼哧啪喳往下砸。好嘛!把杨豹砸成一堆肉泥烂酱了,大伙儿还不解恨。杜勇、杜勐过来拦住:“成了!大家起来,把这尸体收拾收拾往山涧里一扔,血迹打扫干净,咱们凑在一块儿商量商量以后怎么办吧。”工友们坐在一起互相嘀咕,有人说了:“杜勇,这眼中钉肉中刺是你们哥俩给拔的,主意是你们出的,我们大家就公举你们哥俩当头了。”杜勇也义不容辞:“好!公举我们弟兄当头儿成啊,明天咱们往总柜呈报,就说杨豹掉在山涧里头摔成肉泥烂酱,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另外,你们大家公认我们哥俩当头,有三件事咱们得说清楚。头一件,咱们这儿一共多少人,每个月大柜上收货发钱,钱下来,咱们人头份均摊,不像杨豹那样,每天一人二十四个钱,剩下的全装他腰包了。”工友们说:“头儿,我们出个主意吧。你们俩人,每人两份,我们大家每人一份,三百个人再公举出十个小头目来考勤,每个小头目多半份,那样,我们每人也比现在挣得多了。您看这头一件这么办好不好?”杜勇、杜勐一听:“行啊,就这样,反正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们哥俩顶着。第二件事,我们三百兄弟就势趴地下磕头,搓土为香,结为金兰之好拜把兄弟。 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不准跟谁起歹心,不管是窑上还是窑下,都是兄弟,同甘苦共患难。“”行哪,我们都同意。“”第三件,每个月咱们挤出二十人来,这二十人的钱大家给他凑,让他拿钱回家探亲。他们回来后,下月再走二十。咱们一个月一次。你们说乐意不乐意。“”头儿哎,您想得真周到,咱们就这么办了。“大家商定好后,就按计划往总柜一报事情的经过,又举荐杜勇、杜勐当头,上面也就同意了。哥俩就这样干上了,有回淮安那儿去的,也托人带个信儿打听打听家里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始终没有准信呀,这么一晃就十多年。 懒龙沟这个事,可是越来越兴旺,大傢伙儿又订出制度来,每月初二、十六吃犒劳。今天初二就吃炖牛肉犒劳大家,没想到傻小子于恆到懒龙沟争肉打架。杜勇吃惊地道:“哎哟,牛儿哥哥,是您哪!”傻小子于恆把两个兄弟抱住:“五儿、六儿,真没想到,从你们跑了以后,这么多年,也见不着你们两个,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死在外头了,没想到你们二人还活着,傻哥哥心里难过。”“牛儿哥哥,当初我们那件事情怎么样了?”“这我不知道。” 第227页 杜勇、杜勐想起来了,我这牛哥哥是个半憨子,便说道:“哥哥,别在这儿呆着了,跟我们到窑洞去吧。”好些人都过来问:“头儿,这个人是谁啊? 我们还指望着让您给报仇啊!结果您二位跪下磕头了。我们这些人好多让他给打坏了,刘三头儿的指头让他给咬下两半截来,靳师傅给扔肉锅里了,我们还怎么吃啊?“杜勇看了看大家,连忙抱歉地说:”诸位,真对不起!这是我的亲表兄,我们哥仨十几年不曾相逢见面了,没想到在懒龙沟见着了。 诸位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受伤的赶紧先上药,今天咱们就歇工了。歇工的工钱由我们哥俩给大家补偿。一会儿再派人买肉重新炖。“牛儿小子一听:”等等!我不怕脏,把剩下的一锅肉归我吃。“杜勇笑了:”哈哈,不要紧,多买几十斤肉给我牛儿哥哥吃。来吧!您跟我们到窑洞去吧!“这样哥仨才回到窑洞。 等哥仨进了窑同,杜勇就说:“牛儿哥哥,你这一身衣裳都碎了。”傻小子点头:“这不都是在这儿用石头块砍的吗?”杜勇想了一下:“这样吧,给你做身衣裳。”说着就派人进来给傻小子量量尺寸,也还按照这土黄布裤子、左大襟白骨朵钮子的样子,赶紧重新制做。哥俩伺候着傻小子擦脸、漱口、喝茶。牛儿小子直舔嘴唇:“我饿呀。”“好,等一会儿就吃。”“表弟,你瞧哥哥我这狼狈呀。”杜勇忙问:“是呀!牛儿哥哥我们多年没见面了,你这是从哪儿来哪?我们哥俩刚才都没认出你来,可你还认得我们俩人。”“你们俩人,五儿、六儿我还认不出来吗?”“是呀,我们小名你都记着哪!你往云南干嘛来了?”牛儿小子一言难尽呀,只道:“嗨!别提了。” 勐英雄于恆就把自己在淮安府怎么跳河摸鱼,怎么碰到老师,怎么学的能为,怎么在镖局里当差等等的事情,凡是能想起来的,陆陆续续、慢慢地都跟这两位表弟说了,一直说到现在的铁善寺,傻小子的话他们俩都懂。就听傻小子问:“你们知道铁善寺离这儿还远吗?”杜勇说:“不远啦,还有几十里地。”“我就是要在九月九到铁善寺找我林儿哥哥去的。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不想回家吗?”“牛儿哥哥,你现在还在镖行吗?”“对!在镖行哪!” “您那个林儿哥哥管事呀?”“那当然了!噢,对了,我还有个朋友,听说是个王爷,岁数不小了,一千多岁了,大家都管他叫千岁。”杜勇忙给更正:“嗨!那不是岁数不小了,是人家的爵位叫千岁爷,叫王爷。”“哼!不管怎么说吧,他说什么人家都得听。他最喜欢我,我跟他说什么他也听。噢! 你们俩现在干什么呢?“杜勇说:”我们俩老在懒龙沟山场呆着,干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呀!要不等你到了镖局,跟那位林儿哥哥或千岁爷说说,让我们哥俩也到镖局谋上两碗饭吃,可以吗?“”那可以。五儿、六儿,你们俩还是有心的,老在这儿呆下去算怎么着?日久年陈了,旧事也就被人们遗忘了。要不就回咱们老家去也行,到淮安照样有的是福享。只要我跟千岁爷说声,你们连客也不用请。当今世上,当官的都怕我这位千岁朋友。“杜勇忙谢道:”一切拜託了!我们是一点请客的钱都没有,这几年就说剩下一点儿,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对,对!都有我呢。“说着话,衣服做得了,傻小子于恆换上,哥仨接着喝茶,叙旧。 工夫不大,牛肉炖得了。哥俩请牛儿哥哥吃饭。傻小子甩开腮帮子这个勐吃呀!杜勇问:“听说你刚才吃了碗肉了?”“两碗,还有五个馒头。” “那还不饱呀?”“嗨!五儿,你这是什么话?十个馒头我也能吃了,哥哥就是饭桶。”杜勐在一旁听了说:“哥哥,这么些年我们不在家,你小时候饭量没这么大呀。”“嗯,越来越大了。”哥俩看着牛儿小子又吃了不少的馒头和牛肉。 三个人吃完饭,坐在一起说话。于恆又问:“你们俩人刚才说离庙还有几十里?”杜勇算了算说:“也就四、五十里地。”“噢,这个庙的事你们知道吗?”“唉!庙里的事我们哪儿知道?”傻小子生气的说:“庙里的那秃驴,可不是玩艺儿呢。要把我林儿哥哥、老头哥哥都给杀死在庙里头。他们各方面做了准备,万一不成,还找了一个姓王的老头做了地雷,要用地雷炸死他们。这是我打死老虎后住在一个老和尚的庙里,那个做地雷的去跟老和尚说的。”杜勇、杜勐一听:“牛儿哥哥,你先等等,地雷?”傻小子点点头:“是地雷,就在墙外头那个亭子里,打算在那儿点着,一拉就爆炸了,一个也剩不下。”杜勇哥俩一听,简直吓坏了:“哎呀,一个出家人怎么那样歹毒?”“五儿、六儿,他们一个好东西都没有,我就是上那儿去,帮助林儿哥哥他们去的。唉,你们俩人有办法没有?要不咱们晚傍晌儿时,蔫儿叭唧去了,把地雷给他刨出来,你们看怎么样?”杜勇他们想了想:“牛儿哥哥,你别管了。这事,我们两个抽工夫先到铁善寺庙后头查看一下,我们在这儿呆好多年了,道路也挺熟悉,等我看一看再说。”傻小子答应:“好吧!到九月九还有几天的日子啊?”杜勇告诉他:“没几天了,今天都九月初二了。”“噢!对,对,没。没几天了。”说着话,傻小子又犯毛病了,吃饱了犯睏哪,躺那儿睡着了。 第228页 杜勇弟兄带着十几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直奔铁善寺来了。铁善寺修在山上头,前后左右都是大山,从铁善寺往南顺山道下去,有个山名叫蜜蜂岭,这是前山,后山也是绵延起伏的大山。他们十几个人就从后山上来了。来到铁善寺的庙墙外边,大家一看,这庙太大了,前后十层殿,后面还有塔院,倚着山势修的庙墙。果然离庙不太远,有个四角的风雨亭,上边一个圆顶,周围都有滴檐,四个犄角有四个云彩砣,下边四周栏杆围抱,台阶通道。哥俩仔细观瞧,四下无人,亭当中压着石头。兄弟俩把石头搬开,闪出一个洞口。杜勇头一个跳下去了,一看当中还有个大铁锅扣着,杜勇又把这铁锅打开,里头有绸子包着的包,再打开就发现药捻子了,在竹筒子里头盛着用绵纸包着的黑药面。只要有人在这儿一点,铁善寺就要爆炸,化为乌有。 一切查看完毕,杜勇带着大家回到懒龙沟。杜勇对于恆说:“牛儿哥哥,你傻傻呵呵的,这事你办不了,干脆我们干吧,我准备晚上带着人从那庙墙根儿刨下去,设法通到里面,把药捻子给弄折了,然后再把竹筒子里的药捻子给撤出来,最后刨出地雷给它埋了。外头通到亭子里的这一截药捻不动,即便他们点上火也响不了,这不就没事啦。”杜勐一听:“哎呀,这不太好刨,去少了人不成啊。”杜勇解释说:“咱们有的是人,三百来人,咱挑一些人去还不成啊,拿着铁锹、铁镐刨去。”杜勐反驳说:“还是不成,人家铁善寺所有僧众都是武术大师,里面打梆子的都会梆子拳。咱们在庙外头一刨,人多声音大,万一被里边听见,那就很危险哪!”杜勇听了还是坚决地说:“怕也不行,反正多加小心吧。”众人商量好了以后,告诉所有的工友今天全不干活了,都休息。挑出一百来个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待命。直到天黑了,杜勇、杜勐把这事简单一提,大家都说:“行啊!即然是您哥哥的事,也是我们大家的事,我们一定去。”杜勇又嘱咐大家一番:“千万别出声,寺里都是有名的把式匠,万一叫人知道了,我们可就跑不了了。”大家遵命,队伍出发了。 时间不大,到了庙外,人分几拨,轮着刨开了。没多大工夫,大药捻子的筒子给刨着了。一个人上来说:“头儿,咱可刨出来了。”杜勇说:“好,设法把这竹筒子给砸断了,分成一节一节的往外运。”这人说了:“头儿,您先等等吧!就说咱在这庙外干活,尽管严加小心,可也百十来号人呢,如果庙里也有人,有动静可就听见了,何况我们是在庙里的地底下干活,这怎么成呵?”杜勇一想:对!人多手杂,万一离地皮很浅,里头一动,外面的人就听见了,这可就糟了,必须把那三缸炸药先弄出来。急得杜家兄弟来回搓手,这时候旁边过来两人:“头儿,你们俩儿别发愁,人少进去不管用,人多手杂,会有响动,这活不得劲干。”杜勇忙问:“你们俩有什么主意?” 两人没说话,心中忐忑不安,欲言又止,杜勇看出来了:“不要紧,赶快说,这是行好的事。”其中一个人说道:“我叫卞龙,他叫卞虎,我们哥俩干什么的,大概头儿您还不知道。咱们懒龙沟里头藏龙卧虎,干什么的都有,我们俩是偷坟掘墓的。唉,这也是被穷所迫的!这偷坟掘墓也得有点功夫,从地上做进去到地底下,摸着黑儿什么也看不见,全凭手上的工具。到了棺材的后头,撬开盖,摸着黑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再盖上盖,埋好土。偷了你的坟,掘了你的墓,你都不知道,我们哥俩就是干这个的。不料想,最后一次同伙儿把我们俩人给出卖了,官人来捉拿,我们俩吓跑了,不敢再回家,我们只好跑到懒龙沟里来了,报了名下窑干活。工具我们还带着哪!这活得我们俩下去干,人少好干活,没响动,这活有响动不行。”杜勇、杜勐听了非常高兴:“你们俩这有种能耐,将来事情成功了,我杜勇、杜勐必有一份人情。”卞龙说:“头儿,您也别客气,这几年我们兄弟混得挺好,全亏了你们二位。”“好!咱们是自家帮自家,事不宜迟,你们俩赶紧干吧。” 卞虎他们拿出工具来,告诉二杜:“您让大家赶快到底下除土,腾出地方来,一会儿我们好蹬出来,往外运东西。”二杜答应着,便派了几个人照要求去干了。卞家二兄弟也下去了,跟大蛤蟆一样,他们顺着竹筒子往里刨,土随后往外蹬,以便运到井口。这样越刨越深入,刨出一段土,设法把带药捻竹筒子撤出一节,人就慢慢往里续进。这俩人有这方面的专长,干起来非常顺手,进展也很快,眨眼间进入铁善寺的庙内了,卞家弟兄更是小心翼翼,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这样越刨越里,就刨到大雄宝殿的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药捻全都给撤出来了。铁善寺费尽了三毛七孔之心,九牛二虎之力,欲置侯振远、童海川这些宾朋于死地,在这地雷上就费尽了心机,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地雷叫一个缺心眼的人给破了。 弟兄每天一起说笑,光阴过的快呀,眨眼到了九月九正日子。天刚闪亮,傻小子就起来了:“五呀,六呀,快点把我给送走吧。”杜勇、杜勐答应:“我们哥俩送你。”结果于恆给大傢伙儿道了谢,哥仨出来,杜勇一边走一边嘱咐:“牛儿哥哥,见着你的那位王爷朋友和林儿哥哥可得想着点。”“这你们放心,我一定替你们想着点,到时候给你们托人情。”其实呀,一分手,傻小子全忘记了,他哪有那么好的记性。 第229页 勐英雄高高兴兴顺着山口往里走,越走山越高,前面就是蜜蜂岭,通往铁善寺的咽喉要道了。于恆勐然间一抬头,不远处搭了不少的席棚,而且席棚上面苫着许多防雨的苫布。前面这座席棚可能有五间的门面,全都敞着,大长条的案子,上面红布蒙着,案子后头有大椅子,一共三把。这案子上搁着几个竹子编的小筐,里面一包一包的白纸包都包着药,还有一本大帐,席棚四围悬灯结彩很是鲜艷。在三把椅子上坐着三个人,傻小子一瞧,这里头有他认识的一个,你说这事新鲜不新鲜?上垂首这个人五十多岁,大高个、贲子头、窝抠眼、大鹰鼻子头、大嘴叉、花白鬍子,在他脑袋上头还有一个大肉包。这人穿着一身蓝,煞绒绳,看不见脚底下,左肋下别着一条鑌铁虎尾三节棍。下垂首也坐着一个大高个,肩宽背厚,膀大腰圆,穿着一身蓝,煞绒绳,也别着一条鑌铁尾三节棍。再看当中这位,大高个、黄脸膛,一身口袋布的衣服,腰里煞着皮带,正是勐英雄霹雳狂风甘虎。傻小子于恆纳闷呀:“哟,虎儿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再看这大棚旁边有根短柱子,拴着金睛雪花驼,骆驼也在这儿呢! 傻小子甘虎可没受于恆那么大的罪。他的骆驼跑了几次挨了几次率,甘虎就明白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一叫”哒呵“它就站住,我越说”吁“,它就越跑。跟别的牲口正反着劲。”傻小子明白这个道理后就不挨摔了。到九月初八的下午,天快黑了,他也来到狐儿山下,但不进黔南客栈,也不进黑熊镇,吃好喝好后,拉着骆驼找个大树林在那儿睡了。今儿个一清早他起得特别早,骑着骆驼可就奔铁善寺了。顺着山道一进来,也走到傻小子于恆这地方,呵!席棚搭来起,悬灯结彩,十分热闹,人家都跟这儿列队了。这时,甘虎看到有那么爷儿俩,父亲脑袋上有一个肉瘤,这人叫多头太岁赵远峰,头上长了一脑袋懒疤的是儿子,叫瘢头太岁赵小乔。这父子俩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湖南洞庭湖君山寨的两位寨主,论能为,这父子俩不怎么样,但是他们在洞庭湖山寨内训练了二百名长矛手,十分厉害。这些个长矛手弓硬箭长,铁善寺预备的埋伏里,这是头一条绝计。今天是正日子,赵远峰父子俩早就带着长矛手们埋伏在狐儿山的山口处,这里是咽喉要道。他们拿了一本大帐,是自己人,谁来就把谁勾了,请他进庙。如果不是自己人,是童林、侯振远请来的朋友,那可就不成了,早已埋伏好的长矛手一听梆子声响,就乱箭齐发,把来人射死。 在订这条绝户计的时候,还有这么一当子事。赵远峰父子俩来到铁善寺的时候,法本交待说:“你们爷俩负责进山人员选择的时候,一定要把童林、侯振远致于死地。”赵远峰说:“铁善寺的仇人就是我们父子的仇人,我们同仇敌忾,绝不含煳。可是有一样,我们不认识帐本上的字呀。”法本说:“这不要紧,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他叫黄风鬼燕凯,是塞北沙燕岭的二寨主,这个人认识字。等他来了,你就别让他进庙了,告诉他老方丈和我都有谕,请二寨主帮你的忙,他也是铁善寺的弟子,认识咱们的人。”赵远峰一听:“这还可以。可这二寨主我们不认识呀。”法本一听笑了:“这好办。 这个人很好认,大个黄脸膛,使八棱紫金降魔杵,骑着个大骆驼、白色的。 白毛骆驼叫金睛雪花驼,独一无二。“赵远峰点点头:”噢!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见着这个人就认识了。“法本说:”好!你们爷俩就在山口住吧,他大概初七、八就到了。“这样,赵氏爷俩带着二百名长矛手就安扎在狐儿山的山口了,这里地势险要,居高临下,森林茂密,真是一夫挡关,万众难攻。 一切都布置好了,赵小乔很高兴:“爸爸,这个地方真不错。”“是呀,万事俱备,咱们专等燕二寨主来了,他要不来,咱们爷俩还真不好办呢。”这样,他们父子俩可就等开燕凯了。等啊等啊,都到九月初八了,还没见这个人上来,依着赵小乔的意思,马上进山,无论如何跟法本师傅提提这事儿,咽喉要道至关重要,朋友仇人全在此一分,认借了可怎么得了哇!赵远峰一摆手:“你别着急,我问问你,他是撒请帖的,今儿个不来,明儿一早还不来吗?如果明天早晨还没来,咱就上山,请法本师傅赶紧派人,你看怎么样?”“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从远处就来了骑骆驼的,“哒呵、哒呵!”可把赵家父子高兴坏了,赶紧排队相迎。等骑驼人一走近,赵远峰赶紧抱拳:“哎哟,燕二寨主一向可好?我们父子俩等您都等着急了,前两天就盼您快到哇!燕二寨主,下驼吧!”甘虎这孩子其实不傻,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有事。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怎么管我叫燕二寨主哇?瞧这意思,他们是认错人了。 便问道:“哟,二位,哈……,我不认识你们呀!”“噢,对,对,燕二寨主您不认得我们爷俩。我叫多头太岁赵远峰,他叫瘢头太岁赵小乔,我的儿子,我们俩都是洞庭湖君山寨的寨主。我们带着二百名长矛手奉铁善寺的老师傅之命,来到铁善寺赴九月九重阳会。法本师傅让我们在这儿等着您哪! 二寨主,我们虽然不认识您,但我们知道您是沙燕岭的二寨主。法本师傅说了,燕二寨主最好认,大高个,黄脸膛,使八棱紫金降魔杵,骑着一匹金睛雪花驼。因为天下的朋友,铁善寺的英雄,都是您请的,所以您都认识,咱们在这儿就别进山了。这是咽喉要路,688二百名长矛手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侯振远、童林的人一到,您一努嘴,咱就梆子一响万箭齐发,把他们射死在山口处。“甘虎一听,心说:好损呀!把我师父、师大爷哄骗来了,呆会儿我爸爸来了,也一样射死!他点了点头:”噢!这么回事啊,哈哈,好极了。来,咱们里面说话。“”哎!燕二寨主,我们都准备好了。“甘虎吩咐道:”先把我的骆驼拉走,弄点沙土让它爬沙餵上。“甘虎心说:骆驼吃饱了休息好,他们什么时候发现了,我好逃跑。 第230页 这时,赵氏父子把甘虎让到席棚内,擦脸,嗽口,又预备好饭菜,爷俩陪着吃喝说话。甘虎一眼看见案子上的帐本,就问:“这帐本是干什么用的?” 赵远峰忙说:“这您知道哇,里面都是您请来的各路宾朋,进去一个,您给画个圈,你识字呀。这样,画多少圈,咱好发多少包解药。”甘虎不明白解药是怎么回事,就问:“要解药有甚用?”赵远峰也奇怪:“您不都知道吗?” 甘虎心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赵远峰解释说:“如果咱们这儿射不死,再往里去,半山腰的蜜蜂岭有个大棚献茶,这茶不能喝,里面放了蒙汗药,喝了以后就躺下,带的宝刀、宝剑全留下,杀了往山涧一扔,万事大吉。”甘虎听完了,赶忙说:“对,对!是这么回事。等姓童的、姓侯的来了,只要是他们带的人,咱都往死射,射不死也不发解药。”“对,对!所以让您在这儿等着,帮我们辩认画圈呢。”甘虎又问:“再往里呢?”“再往里您不全知道吗?”甘虎心里着急,想把所有的计谋打探出来,但表面上还得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所以他反着问:“我当然知道,可你们爷俩记清楚了没有?” 赵远峰说:“我们爷俩也全知道,是法本师傅说的,再往里,离庙很近的时候,还有个大棚,在那儿献酒、献菜,酒菜全不能吃,也放了蒙汗药。不是咱们的人,喝了吃了就要叭下,宝刀、宝剑拾起来,照样把人扔到山涧里去。” “噢!你们说得很对,看来,一点没记混呀。”但甘虎的心里直颤唿,好悬啊!甘虎又问:“我再考考你们进庙之后吧。”赵远峰说:“进庙,那就是离山门老远的就冲着门头僧摆手,一摆手就知道是自家人,便可以进去坐在大雄宝殿的西廊下,要不是咱们的人,不懂得摆手,埋伏在周围的二百名短刀手,闻声就剁,剁死多少算多少。侥倖能进得大殿的,殿门边有个香池子,这池子底下全是薰香,上头做好了伪装,一烧香,薰香出来,不就把他们的人全熏倒了吗?咱们的人有解药,自然不怕了。”甘虎大笑:“哈哈,直是准确无疑。哎!对了,你们爷俩知道这蒙汗药、薰香是从哪儿来的吗?”赵远峰说:“是咱们铁善寺的朋友,五龙火祖严成严仙长的徒弟,下五门第二门的门长五毒真人张旋方和何敞春他们两个供给的呀。”甘虎试探着问:“这些情况太重要了,要是让童林、侯振远的人知道了,该多悬哪!刚才你们二位连我都不认识呢。”赵远峰说:“其实,您好认哪,法本师傅说了,黄脸儿,大个儿,使八棱紫金降魔杵,主要是骑金睛雪花大骆驼呀。”“哈哈,好了。吃完饭,咱们就得马上准备迎接客人,先把长矛手埋伏好。”其实,甘虎吓得连饭都不敢慢慢吃啦,立刻传命令,看好地势,各就各位,二百名长矛手每人一张弓,五十只箭,埋伏在丛林内。一个小头目拿着梆子站在大棚前,只要甘虎说声:“射!”梆子一响,绝对活不了。一切准备停妥,专等客人到了。甘虎心中后怕,他明白:这个地方这么要紧,真的让他们的人管了这个要地,那我师父童林、我师大爷这些人全活不了哇。赵远峰叫甘虎:“燕寨主,咱们坐下吧,说话客人就要到了。”“对,对!”甘虎居中一坐,上垂首赵远峰,下垂首赵小乔,文房四宝,纸、笔、砚、墨放好了,大帐本往前方一搁。赵远峰说:“您查看查看,是您请的人,大概齐您都知道。” 甘虎说:“我当然知道了。”他鼓着腮帮子假装识字似的翻着大帐,点着头、瞪着眼,帐上黑乎乎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这爷俩在旁边也瞪着眼睛看帐,也一个字不认得。甘虎心里明白,睁眼瞎懵不识字的。甘虎佯装说:“噢! 这个是我请的。那个也是我请的!没错,没错!“ 正说着话呢,门口有马蹄响了,来了有三十多个和尚。为首的一个人骑着一匹黑马,这个和尚身大过丈,往那一站跟黑塔似的。扫帚眉,大环眼,狮鼻阔口,大耳垂肩,青鬍子茬,铁头皮明显显露着三块受戒的香疤拉。灰僧袍,圆领阔袖,肋下佩着戒刀。底下的和尚们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人可不少。头一拨进去了。“哎,燕寨主,这是那拨呀?”甘虎说:“这个你甭管了,这可能咱不认识。”其实这是广东海南岛五指山昆卢寺的铁面如来法雷和尚,带着他的四个师弟和徒弟们来了,这些人是铁善寺请来的,跟着时间不大,又进去一拨儿。赵远峰可说话了:“要是不认识的,是不是咱们就号令长矛手,把他们射死呀?”甘虎想了一下道:“这个咱们也不能那么办。咱们不认识是不经咱们请来的朋友,但不见得就是童林、侯振远的人。” 赵远峰点点头:“对,对!也许是咱们自己人哪,要误伤了,那可不好办。” 甘虎点头:“对了,千万不能误伤朋友。咱们真正知道他是侯振远、童林的人,一个咱也不能往里放!”“说得对!这回可就全听您的了。”甘虎说:“听我的准没错。”正说着话,“哗——”又是一拨骑马的人,足有三四十号人,这是陕西红桃山袁氏八猴。哥八个:袁天江,袁天亮、袁天海、袁天志、袁天盪、袁天有、袁天红、袁天生,外号都是猴名:登山猴、越岭猴、蹿山猴、跳涧猴、多爪猴、六耳大猕猴、蓝面猴、金睛猴,这一拨人又过去了。傻小子甘虎对赵远峰说:“这拨人咱也不太熟,让他过去吧。”“好吧,听您的。您愿意让他过去就过去,不愿意让他过去您就吩咐,但是,别等他们到跟前了。只要他们顺着山口往上一走,在咱们长矛手的射程以内,您这么一说话,我后面的梆子一响,一摇旗,这不就成了吗?”“噢!对对对。” 第231页 突然,甘虎一惊:“啊!”傻小子于恆来了,这下可把甘虎给吓坏了。甘虎想:牛儿小子认识我呀,他一来,事情不就暴露了吗?甘虎急得站起来了。 赵振远峰爷俩一瞧:“哟,燕寨主,您……”“噢,别忙。”越远峰说:“是不是准备弓箭?”甘虎一摆手:“这是我的朋友,牛头山的牛寨主。”甘虎怎么突然说出牛头山来了?不是牛儿小子吗,甘虎一着急就想到牛了。他一抱拳:“呵,牛寨主,认识俺黄风鬼燕凯吗?我们不是朋友吗?”傻小子于恆可就过来了,于恒生气呀!你是虎儿小子,怎么又成了黄风鬼燕凯小子了? 为什么改名姓呀?什么毛病!他心里想着。可是于恆这个人拙嘴笨舌,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就说了这么几个字:“认识你呀,小子。”这不假呀,两人是认识。甘虎怕他再说话就坏了。甘虎说:“你过来。”傻小子于恆就凑到桌案子前头来了。赵远峰就问:“燕寨主,您看看,他在大帐的哪篇上啊?” 甘虎直想乐,赵氏父子不识字,他自己不识字,又来了一位牛儿小子还是不识字,四个人八只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甘虎一个劲儿的翻,用手一指:“在这儿,就在这儿。”其实他这一指,还真是燕凯的那个塞北沙燕岭,不过是大寨主咕嘟野罕。咕嘟野罕还有三个徒弟,金咕嘟、银咕嘟、铁咕嘟,这三个人头上长角,力大无穷。傻小子甘虎往这儿一指,把笔拿过来,就在咕嘟野罕他们这些人的脑门上画了一个大圈。甘虎这一圈,这几位寨主爷可就够呛了。甘虎把笔往案上一搁便问于恆:“牛寨主,你今天才到呀?噢,想必你身体还挺好的吧?既然把您请来了,您可听着,咱们铁善寺要跟童林、侯振远为仇作对。你打这儿往里走,人家要给你茶喝,再渴也别喝,你要一喝呀,那是蒙汗茶,喝了以后,你吃东西就不香了,人家就把你宰了!”“嗯,知道了。”甘虎接着说:“你再往里走,比如说碰着人家给你酒喝,给你肉吃……”“那可得吃。”赵远峰一摆手:“可别吃!那里有毒药,吃了就死。” 于恆点头道:“记住了,不吃。”甘虎又告诉他:“再往里走,到山门前冲着人家一摆手,你就进去。到里头,是侯振远、童林的人就让你坐大雄宝殿的东边,是咱们铁善寺请的人一律坐在西边,你知道你应该往哪边坐吧。” “嗯!我知道了,小子。”甘虎又对傻小子于恆说:“来,过来!张开兜。” 说着,伸手抓了一大把解药。赵远峰过来拦住说:“燕寨主,你怎么抓那么多解药呀?这不就一位寨主吗?”甘虎解释说:“不!牛头山有好几位牛头呢,他们都在后头还没来呢。让他都给带去吧,其他人来了就不给了。”甘虎转身又对于恆说:“牛寨主,这件事你就代劳了,其他几位寨主的解药就拜託给你送给各位了,行吗?”于恆点头说:“燕寨主,我都记住了。”说完,带着解药往里走了。 甘虎这时心里踏实多了,不过这也给甘虎提了个醒:我冒充黄风鬼燕凯,这黄风鬼能不来吗?这金睛雪花驼是他的呀,他要一来,不就揭穿我了吗? 甘虎琢磨着怎么对付这燕凯呢?想了一会儿,便对赵远峰父子说:“我说二位,你们听说了吗?”“什么事呀?燕寨主。”“咱们铁善寺两位老当家的,下这么大的力量是要跟侯振远、童林决一死战呢!”“哎呀,这个我们可不知道。我们只是听说让我们到这儿来赴会。一切我们听法本师傅的。”甘虎一听他们的口气,胆就大起来了。他说:“告诉你们,童林有个徒弟,十分厉害。”“噢!他这个徒弟姓什么呢?”“白马河甘家堡人氏,姓甘名叫甘虎,有个外号叫霹雳狂风。”“霹雳狂风甘虎?这个人怎么个厉害法?”“啊,是这样的。咱们铁善寺这么多人,只要他一来,那就不得了,一拳一个,由上至下,全都给打死!”“哎哟,这个甘虎如此厉害!”赵远峰父子可吓坏了:“那么他来不来?”“准来,他能不来吗?”哎呀,燕寨主这可不得了,咱们得想个办法把他致死!“”啊,我这不是跟你们爷俩提呢吗,吩咐弓箭手准备好了,一会儿他一来,我说射,马上开弓放箭,不能容片刻工夫。“ “哎,一定这么办。但是这人您认得吗?”“认得。”“他什么长相呀?” “实话跟你们说吧,跟我这长相差不离。大个儿,黄脸儿,可就是有一样,他没有金睛雪花驼和八棱紫金降魔杵。”赵远峰一听:“好!马上传我的命令,准备好。”说着就把埋伏的二百名长矛手准备好了,又命小头目拿着小旗、拿着梆子,机灵着点儿。 甘虎正在琢磨着,黄风鬼燕凯步履蔫蔫顺着山道上来了。燕凯怎么今天才来呀,他骆驼没了,杵也没了,自己很懊头。住在许蒙的店里,他烦哪! 摇头猫许蒙直说好的:“燕寨主,得啦,事到如今虽在我的店里头丢的,无论如何我也没法赔您。”“你也别赔了,你也赔不起。这些日子我在你店里住着,你说要我提前回铁善寺,人家一问我,我没的说,怪寒碜的,到九月九我再回去。”说到这又想了想道:“许大哥您也别去,您一去提起这事我更寒碜了。”摇头猫许蒙一想便说:“也好,我不去了。”就给了燕凯五十两银子,他提前两天,就到了铁善寺山下了。在狐儿山下找地方住下,今天一清早收拾收拾,心说:好在今天全来了,大家跟侯振远、童林在山上铁善寺一干,也没人问我了。没想到他顺着山道刚一走,往上一瞧:啊!我的大骆驼怎么跑这儿拴着来了?哎哟,大棚中间坐着的黄脸儿大个儿,不就是偷我骆驼的人吗?燕凯鬚髮皆张。傻小子甘虎站起来了,用手指着燕凯说:“甘虎,你真乃大胆!今天竟敢来铁善寺窥探军情,认识俺黄风鬼燕凯吗?”燕凯听了一惊:嗯?他怎么管我叫甘虎哇?为什么又自称是燕凯?想到这儿,便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管我燕凯叫甘虎?我是燕凯!你是谁?” 第232页 甘虎一指说:“你们爷俩看见没有,这个东西多厉害!”“是厉害。”“射!” 甘虎传个命令,小旗一摇梆子一响,万箭齐发,跟下雨一样,从上往下射。 甭说射箭了,拿石头子也把燕凯给崩死了,他往哪儿躲呀?转眼之间,燕凯被射成了大刺猥一样,鲜血流了一片,躺在地下不动了。“得了,别射了。” 小旗儿一晃,弓箭手停住,傻小子甘虎带着赵远峰几个人到了切近,把燕凯提熘起来,扔到山涧底下。 大家刚坐好,又是一拨儿人进来了,这是广西红水江的爱花羽士徐文、惜花羽士徐武。这一拨儿刚过去,又过去一拨儿、一拨,一拨……跟着又一拨儿,这回来的是大别山的姚家五鬼:花面鬼姚恆、金睛鬼姚宝、长项大头鬼姚安、白面狠毒鬼姚顺、机灵鬼姚亮,这哥儿五个一拨过去了。又是一拨,山西石领关两家寨主:飞天猩猩仉仁杰,陆地猩猩仉仁义,这一拨也过去了。 跟着又是一拨儿,不可不少,两匹马,上垂首这匹马是个老头,青鬚鬚的脸庞,花白鬍子,花白剪子股的小辫,顶还没谢呢!穿着米色绸长衫,煞着绒绳,脚蹬薄底福字履靴,肋下配着二刃双峰宝剑。下垂首的马上面坐着一个花面秃儿的老头,这是混河套的二家寨主,破头鼋韩成。这拨过去,跟着又是一拨,哎哟,这拨人可凶啊!一个个奇装异服,足有这么三十多位。为首的两个人骑马,都是红头髮,身高丈二,膀阔三亭,紫红紫红的脸,红眉毛,红鬍子,深眼窝儿,黄眼珠儿,大鼻子头儿,大嘴岔儿,面目狰狞!这是云南澜沧江干鱼洞洞主野人熊车立山、协山都督车立达,他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也别管俗家,还是僧家,还是道家,一拨一拨,进去这么多拨了。这时赵远峰可就有点照影子了:“我说燕寨主,怎么这一拨儿一拨儿这么多啊? 咱的人我怎么没瞧见您给拦住给药啊?“”啊,这个你放心,我有底。该给药的主儿他们都自己腰里掖着,就不695用这儿拿了。最后呢,我把帐一块儿给勾了就行了。没药的这些个人当然咱们得拦住,跟人家说清了。你呀,放心得了。哈哈,我在这还能有错儿吗?“”对对对,要说燕寨主您在这儿也确实真没错儿。“刚说到这儿,顺着山口进来二位,甘虎这么一瞧,得,来了!上垂首白苍苍形神潇洒,圣手崑崙镇东侠师大爷侯廷侯振远。下垂首这位,三十多岁,太阳努着,眼睛鼓着,浑身气眼十足,紫脸膛,好精神,正是自己的老师,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 原来老侠侯振远他们爷儿几个,到贵溪县请过海乌龙展大旺后,来到黑熊镇黔南客栈,跟人家掌柜的说好了:“啊,到我们走的时候再算帐,先给您五十两黄金,二百两白银。”大傢伙儿跟二爷侯杰都见着了。一问,只有坏事包张旺、蛮子孔秀和两个傻小子没到,老侠心里头就有点儿打鼓:他们也该来了!到了第二天,蝎虎子白亮跟王三虎这老二位前后脚儿到了,他们奉众侠客爷之命,已经把所有的请贴完全都下到了,一份儿不短。大家都在店里等着、盼着,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直盼到初七,请的朋友也一位没来,老侠侯振远心里可就急了:“我说这事儿……”西方侠于成一笑:“哈哈,振远呀,这足以说明咱们的朋友地道。”王爷很纳闷儿:“老侠客爷,您这话是怎么个意思?”“你们很仓促地决定九月九重阳会大傢伙儿在这聚齐,人家要是提前半个月到这儿,知道你们有钱没钱呢?人家是自己在外头打着店,到了日子再来,为了给本家省钱。”“噢。”王爷一听:“老侠客爷,您这话还真有点儿意思。我看最不让人放心的,就是这两个傻小子跟这两个坏小子没来,这倒是事儿。”正说着话,张旺、孔秀来了。狼狼狈狈扛着杵,唉哟,可累含煳了!进来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师大爷、王爷。”挨着排儿的磕头。“张旺,那俩傻孩子呢?”“唉!您可别提他们了,真要了我们的命了,您跟我师弟孔秀说饿着他们点儿,好,不但没饿着他们,这俩人把我们俩人给管住了,让我们俩人给扛杵。”大傢伙儿一听,得!这玩艺儿三十多斤,搁在这俩人身上可就是份量了。孔秀和张旺就把半道儿上密林镇,怎么来怎么去,事情的经过都说了。甘虎拐跑了人家金睛雪花大骆驼,傻小子于恆也把人家杵给扛跑了。“那么,这俩人上哪儿了?”“我们可真不知道。”其实啊,张旺跟孔秀早来了,在小店忍着呢!忒早了去,一盘问,知道没得说。晚点去,人也多了,就顾不得盘问咱们了,现在大傢伙儿是干着急没办法。初七就这么样过去了。一直到初八一清早,爷儿几个擦脸嗽口,喝着茶在屋里头等着。在这么个工夫儿,底下人进来了:“哪位是侯老侠客爷、童侠客爷,外头来朋友了。”西方侠于成吩咐一声:“有请。” 时间不大,挑帘栊进来一拨人。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秋田秋佩雨,肋下佩着大宝剑,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子:大徒弟叫双手托天逍遥鬼蓝田宝,二徒弟叫低头看山自在鬼蓝田玉,三徒弟叫迈步过岭无行鬼蓝田壁,蓝氏三矬。后面还跟着一个扛大叉的,巡海夜叉石伦,他是苏州阊门外镇海镖局的镖主。海川抢步进身,跪倒磕头:“哥哥,您来了。”侯振远过来行礼:“老哥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山西太原府西方侠于老哥哥。” 第233页 北侠和于爷见面后又给王爷行礼,然后二爷侯杰、小弟兄过来彼此都见礼。 “快坐下吧。”请北侠坐下了,海川才问:“哥哥,就数您的道路远,您怎么倒提前来了呢?”“哈哈,兄弟,你还记得咱们在杭州临分手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吗?到了云南以后有不得意的地方,需要愚兄帮助,只要二指宽的一个纸条儿,愚兄我必然来到。我哪能食言呢?再说我这又是为了王爷,还有于老哥哥在这儿。我来得太巧了,他是我久已慕名的前辈。”于成忙说:“得了,佩雨呀,咱也别客气了,都是这个岁数的,鬍子都白了。那么您这是打哪儿来呀?”“您看这不是石伦吗?在杭州完事之后,石伦一定请我们爷儿几个到他苏州镇海镖局去住几天,我们这些日子尽在他那镖局子住着了,石镖主照顾的很周到。当然,我们也不闲着,爷儿几个一块攀谈切磋武术。”于成转身问石伦:“石镖主,你这回可长能耐了吧?”“于老侠客爷,我是长能耐了,我跟着他们一天都长本事啊!接到请柬,我们爷儿几个就往这边来了。”大傢伙儿坐着喝茶。 跟着第二拨儿到了,镇江瓜州张家庄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进来之后,彼此见礼磕头叙来因。张老侠这儿刚安顿好了,常州府北门里清风巷赛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到了,彼此又见礼。童林给于成介绍,大傢伙儿见礼,西方侠于成也认识了不少的兄弟。唉呀,又来一拨儿,扬州钞关街玉顶九龙观复姓司马单字名空、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还有龙泉寺的老方丈、海川的二师哥、长眉罗汉铁背禅师普照也来了。童林又给于老侠和王爷介绍,好在都是熟人,只有于老侠跟于秀对这些人不太熟悉。这拨儿刚来,又来了一拨儿,望潭庄的二老: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狸猫草上飞陶荣陶少华。 彼此见完礼,各道寒暄。跟着又一拨儿,杨家庄的展翅大鹏杨万春带着俩儿子:杨小香、杨小翠,还有火神庙的和尚神行赛罗宣普妙。真是一拨接着一拨。湖南三老:左臂神刀洪利洪炳南、神刀红眉叟郑魁郑天雄、铁戟将高麟高元甫带着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也到了。哎哟!跟着往后来的可就更多了,汉口利胜镖局镖主、陆地仙狐上官伦,玉面小灵狐上官瑞,营口永发镖局镖主、神枪张凯张四爷,远东镖局的镖主关东三老:边老乔、金老寿、侯老佩,还有白沙岭的梁氏三杰:梁光、梁志、梁勇,人称琉璃手、电光手、闪电手。 大家刚见礼坐下,跟着可又来了一拨,这三位是镇江丹徒县莲花山荷叶岭的三家寨主:九朵莲花窦武窦文志、铁爪鱼鹰左雄、分水鹭鸶陈海。大家见礼刚坐下,又来了一拨儿,江西临江府夹江驿龙泉坞的弟兄王氏三杰:大爷金须铁背苍龙王增、二爷叱海乌龙王甲、三爷翻江小白龙王凯。大傢伙儿彼此见礼,各道寒暄。跟着镇南镖局镖主、长臂仙猿陆永杰带着自己的弟子大力士周青也来了。正在这个时候,“叭”一挑帘子,海川一瞧很高兴,清河油坊镇自己的哥哥、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带着两孩子:金毛吼李勇、银毛吼李宽进来了。过来一见礼,李源说话了:“我还没给老爷子磕头。”于老侠说:“兄弟,你先别给我磕头,赶紧过来给王爷行礼。”李源见过王爷之后,又趴在地上给师父于成磕头。“哎,你起来吧。朋友们都在这儿,咱们可是各自各论,我不挑你的眼,你也别挑我的眼。”李源这么一听,合算师父这坟地改菜园子,全拉平了。又听于老侠说:“这没办法,肩膀齐为兄弟,我也不贪大,你也别攀小。”大傢伙儿彼此见礼,这一见礼,孩子们都过来了,管西方侠于爷叫师爷爷。跟着过海乌龙展大旺、病肋犀牛吴霸也来了,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最后也到了。大家彼此叙旧,就是没有甘虎跟于恆。 到了下午,所请来的人基本上就算到齐了。预备了十几桌丰盛的酒席,童海川、侯振远哥俩给安顿了坐位,亲自轮流把盏,给众位群雄斟酒让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侠侯振远吩咐一声:“酒菜慢上,人役停住。”大傢伙儿也就停杯不饮了,知道老侠侯振远有话要说。“众位哥哥兄弟、弟男子侄,我侯振远今年八旬有余,从幼年闯荡江湖,南七北六十三省,这么多年,蒙在坐的众位哥哥兄弟、弟男子侄的照顾,我总算落了一个净胳膊净腿。 指望老了在家里抱着胳膊根一忍,也就算完了。没想到我这好兄弟童林到了山东,由王爷陪着,约请我侯振远出山帮帮兄弟的忙。这个,我侯振远义不容辞。两次杭州擂,有劳众位千里迢迢蜂拥前往,我们是一家人了。但是,众位的隆情盛意,我侯某死在九泉,也感激不尽。自己下了决心,都是山南海北的朋友,都是豪杰,武林同道,我再不能请大家劳神了!没想到这一次,我跟兄弟童林下云南八卦山拜望李庄主,请国宝、拿二小的同时,那晓得我们又得罪了铁善寺的方丈和他的弟子!说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哇,要多个冤家可就不好了。人家两家方丈下了请帖,约我兄弟赴九月九重阳大会。众位,如果只是到了那儿大摆桌,有酒有菜,吃完了,喝完了,抹着嘴儿一走,我可就不请众位来了,当然,众位也不缺这口吃。看来,明天赴会铁善寺有一场兇杀恶战啊!人家扬言我兄弟童林,要灭铁善寺的山门,兴他一家武术。 第234页 我请众位来,挑明了说,就是请众位哥哥兄弟帮帮我弟兄,助童林一臂之力。 这不是把大傢伙儿大老远的请来了吗?这么办,明天您愿意去的,我一定恭请,如果您不愿意去,这个我可也不勉强。大傢伙儿听明白了,因为我们哥俩值不起这么大的人情啊!“西方侠于成在旁边可就说了:”侯老大,您也不用客气了,来的就没有外人,最起码我们也都是武林的同道,同仇敌忾,至近的宾朋,来就得去,不去根本也不来!得了,我帮着兄弟你恭请众位明天赏脸,无论如何也得去铁善寺帮帮他们哥俩,给哥俩助助威风。“孔秀这么一听:”唔呀,你这个老头子嘛,直到现在,才说了两句中听的话啊。“ 大家也说得好:“这个您放心吧,我们明天一定去。”唯有王爷看着这些人,他很羡慕啊!王爷心说:我是没能耐呀,将来这场事情完了,我非跟海川好好儿地练功夫不成!你瞧这些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老的、少的,等等不一,但是每一个人都英风叠抱,看起来英雄生在四野,豪杰长在八方,天下各省哪一处都有英雄好汉啊!侯振远跟海川落坐,恭请大傢伙儿吃饭。 饭后,掌上灯来,众人全在大庭里坐着。侯振远对王爷说了:“王爷,看来铁善寺明天这场事,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想您是金枝玉叶,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这都是古圣先贤的话,您老人家去,说真的,我们都有点儿担不起啊!”“说好了,明天我不去,你们众位只管去你们的,我带着几个孩子在店里头恭候佳音。”“那么您带着谁呀?”“我就带着杨小香、杨小翠、司马良、夏九龄跟洪玉耳。这五个孩子,我瞧着哪个都爱,我们爷儿六个在家不去。”司马良、夏九龄他们这五个孩子一听,不敢当面噘嘴呀,背过脸儿去就噘嘴:我们干什么来了?您不让我们去,这是多大的场合呀,好武好练的一辈子准能赶上这么一回吗?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刚刚闪亮,再备酒宴。大家用过饭,老侠侯振远跟童林他们哥俩可就提前走了。没想到顺着山口往上这么一走,一眼就看见这片席棚了,悬灯结彩,热闹非常啊。老侠一看,嗯?一老一小当不间儿是甘虎!侯老侠就对童林说:“海川,这不是虎儿吗?”海川也看见了,怎么甘虎这孩子跑这儿来了?海川跟着就要过去。老侠侯振远十分仔细,准知道是另有隐情:“你别着急,咱们过去看看。”这时候就听见甘虎说话了:“行了,咱们的人来了,哈哈,二位请这边来,认识俺黄风鬼燕凯吗?”海川心说:这个孩子怎么叫黄风鬼燕凯呀?这是怎么回事?侯振远嘱咐海川:“你别说话了,啊,听我的。”接着,侯老侠对甘虎说:“哈哈,燕寨主认识您哪。”“噢,二位请过来。”来到这桌案前刚要说话,赵远峰一拦,“您先等等。燕寨主,这是咱们铁善寺请的人吗?”“没错儿啊!”“噢,在哪儿写着呢?您找一找。”老侠侯振远知道甘虎不认字啊!他找什么呢?就看甘虎瞪着眼睛瞎瞧:“噢,这个就是。”“对对,这是。”“啊,这个也是。” 他说是,这爷儿俩就点头。老侠明白了:这是不认识字的蒙不认识字的!老侠侯振远看见了甘虎点的这个是仙峡岭的老道五龙火祖严成和他的弟子小火蛇陈远。赵远峰点了点头,“那么这二位是哪儿的呀?您告诉我们。”哎哟,甘虎的脑筋都绷起来了!贸然间问他这二位是哪儿的,他哪儿说得上来呀? “噢,这个,这是什么呢?我认识啊,这是刺儿山的,他们那的寨主都带刺儿,这老头儿叫大刺陈青,这年轻的是二寨主小刺陈明。”老侠侯振远这气呀,合算我八十多岁成了大刺陈青了!好小子,等完事之后,咱们爷俩再算帐。甘虎对赵远峰说:“他们那儿人都带刺儿,啊,知道吗?”“啊,您说对,当然就对呀,那么您跟他们说说吧。”“二位,您知道咱们铁善寺今天群雄大聚会,斗的是老儿侯振远、小儿童林吗?”童林这个气!怎么当着面骂我?就要发火儿,老侠侯振远给拦住了。“噢,噢,知道知道。”“噢,知道啊。咱们准备了几条绝户计,刚才你们二位到这儿,如果我要不搭茬儿,乱箭齐发,把你们二位就给射死了。打这儿往里走,有人献茶,别喝!那里头有蒙汗药,喝了就趴下!再往里走,有席棚,有人献酒献菜,让你吃点儿早点、喝点儿酒,你可一摆手就过去了,酒菜里也有蒙汗药。快到山门这儿,你沖这山门的人摆手,不然的话,人家有短刀手,突如其来的把您可就给剁了!往里走一直到大雄宝殿,记住了,侯振远、童林的人都让到东配殿,咱们请来的人都在西配殿。到了时候儿,还要在大雄宝殿的香池子以内,大傢伙儿对天盟誓。别上当!那里头有薰香,一点着薰香,有多少人都熏趴下! 来吧,张兜儿,我这儿给你们解药,进去可就想着闻啊!“老侠侯振远把兜儿张开了。赵远峰说话了:”您先等等,他们这儿有多少人啊,您用大把抓药呀?“”噢,他们那儿人多着呢,这个我知道,你们爷俩放心。“一把一把给抓了好几把。”啊!进去吧。“”哎!好好好,燕寨主回头见。“ 第235页 候振远带着海川从这过来了,直奔蜜峰岭。走到当中没人的地方,候老侠说:“唉呀,海川哪。”“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呀?预备了绝户计,要将你我弟兄置于死地。既是那样,他这山口处,咽喉要路,最要紧,他怎么搁上甘虎了?而且,不认识字儿的蒙不认识字儿的,甘虎怎么会到了这儿呀?”“唉呀,这个我也可说不好,虎儿小子怎么到这儿来了呢?直到现在傻兄弟于恆咱们还没瞧见,也没法儿问哪!”海川不解的又问侯老侠:“哥哥,看来铁善寺一定要把咱们弟兄致死啊,他们意狠心毒,老天不佑啊!我就纳闷虎儿怎么会到这儿?”“嘿嘿,咱们别走啦,在这儿等着吧,咱们约请的人,有虎儿认识的,也有虎儿不认识的,不给解药,回头出麻烦。”果然,一拨儿一拨儿又拨,最后,王爷他们爷六个闻着解药就过来了。侯老侠一看急了,忙说:“哎哟!王爷,您怎么来了?不是跟您说了吗,不让您来。” “别介,这么热闹的事我不来,几个孩子也不干呀!您当初拦我的时候,我要说我来,多费唇舌?这个您走了,我们就势儿让人家掌柜的算还了店饭帐,也就来了。反正完了事咱们就不上哪去,各奔东西了。”“唉,爷想得十分周到,很好很好。那么,您有解药了吗?”“虎儿小子都告诉我了,吓得我打了一个冷战。这个铁善寺里的和尚外饰温恭之貌,内藏虎狼之心,身为三宝弟子,胡作乱为。他们不但要把你们哥俩害死。还要把聘请的英雄全都害死,他们这心术也太不端啦!”“王爷说得对,草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大家往里走吧。”老少群雄合在一块儿,没有解药的全给了,大家都闻着往里来。 刚到蜜蜂岭,这儿搭着一片席棚,有不少的人,都拿托盘端着热茶说:“老少英雄们,大清早来的,先喝点茶吧。”侠客们知道,这茶里头有蒙汗药。“谢谢,我们不喝了。”摆手儿,大傢伙儿跟着往里走。果然走着走着又看到一片席棚,这又是一拨儿人哪。大席棚里有各种的酒、各种的菜,都备得十分精緻。等爷儿几个一到,他们可就让:“诸位,大老远的来到狐儿山铁善寺,一路劳乏,大傢伙儿随便用点菜、用点酒,歇歇再走。”侯振远一摆手,二次又过去了。跟着奔山门,看着门头僧在山门这儿冲着老侠摆手,老侠也沖他们一摆手,爷儿几个可就平安地过来了。 铁善寺是一座大庙,鹰不落的红长墙一眼望不到边,往后有很多层殿堂、大影壁。三座山门全开着,悬灯结彩,上垂着两块夹杆石,三道铁腰儿,一根大竹竿儿,十八道箍儿,高极了。上头是葫芦金顶铁滑车,扑簌簌的响,悬着一面黄旗。黄缎子旗面上,红蜈蚣走穗,红火焰儿,红飘带,上头有字:龙福铁善寺。这山门上有块立额,蓝额金字,也有几个字:敕建龙福铁善寺。 两面墙上的大字是:法轮常转。顺着山门往里看,一熘一熘的苍松古柏,这是一座几百年的古剎山林啊!那些大树几个人都搂不过来。正居中是一条方石甬路,一直从山门这儿往里走,就到了头层殿的穿堂殿,大啊!大傢伙儿来到山门这儿,老少群雄可就进了山门了,进山门容易,出山门可就不容易了,这是虎穴龙潭啊!两旁边儿的配房很多,这个庙八里地方圆,确实是一座大庙。等来到这头层殿的穿堂殿,正居中的大肚弥陀佛前头,摆着五供蜡扦儿祭祀之物。左右两根柱子上头有一幅对联,上联写“大腹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下联配的是“见人便笑笑宇宙可笑之人”。当中有一个红横批,黑字金堵头儿,四个大字是:皆大欢喜。哎哟,这大肚弥陀佛塑得跟真人一样,栩栩如生,自来带的那么乐。连王爷瞧着都好。老少群雄从大肚弥陀佛旁边转过来,后面是个韦陀神。护法韦陀合掌打问讯,上头架着八棱紫金降魔杵,身体高大,真有个相儿。打这韦陀神眼前头的门顺着台阶下来,是东西两配房、钟鼓二楼。等来到北殿,还是穿堂殿,这个穿堂殿里头就是魔家四将,又称四大金刚。这四大金刚就是:风、调、雨、顺,栩栩如生。拿着宝剑的,这个剑锋代表着风;拿着琵琶的就是调弦,所以代表的是调;拿着雨伞的,代表着下雨;第四个拿着一条小长虫,其实这种东西叫曲蟮,又叫蚯蚓,也就是谐着这顺的音,风调雨顺。过了四大金刚的穿堂殿,再往后可离着三层殿就很近了。院里也都栽种着苍松古柏,很多的花草。当中的甬路,东西的配房,一边七十二间,这就是铁善寺弟子练功站桩的地方了,屋里头的那块地,都站进很深去。东屋里是五十四式,西屋里是五十四式,都画在墙壁上,这是人家铁善寺的独门拳脚:一百零八招的铁蝠拳,一人一个样,什么姿式全都有。这还不算,还有一些专门画的是各种不同的兵刃,内外家全有,详细极了。再往里走,正当中的这层大殿里是十八罗汉,也都跟真人一样,每个罗汉头里都有个小香炉,点着香。爷儿几个瞻仰一番,由这十八罗汉堂再穿过去,东西两道大院儿,两个月亮门。月亮门上头,东边是“东来院”,西边是“西来院”,这里住的都是外来的僧人,十方住十方常修嘛。到这儿挂单吃饭的僧人,您得有衣钵戒牒和三宝,您得受过戒,脑门子上得有三块疤拉,还有六块,九块,最多十二块的。这不简单呀!僧门里的百丈清规,十分严格。就说到了斋堂,屋里有五百个和尚在吃饭,您从门口过,往里面听,跟没人一样,筷子不碰碗,碗不碰齿。谁真的有了响动,斋堂有师傅马上把您叫过来跪香,您甭吃这饭了。 第236页 大家从三世佛的殿前头转过去到殿后头,哎哟,大雄宝殿前,地势宽阔,东西配殿都有十五间的门面,前出一步廊,悬灯结彩。东殿的大殿门开着,也就是来的人可以把自己的行李包裹东西放在殿里,后窗户开着很凉快。东廊下设摆了很多的桌椅,只有一个人——叱海金牛于恆在那儿坐着呢。西配殿廊沿下人很多,都是铁善寺请来的。大家那儿吃着点心,喝着茶,高谈阔论,山南海北聊着,有僧众侍奉。当中是个大月台,这个月台顶上头有天棚,月台的南头,是一个古铜的大香炉。这个月台四丈宽、四尺高,周围是石头、条石的帮儿,当中是土的,显得十分结实。在这上头动手,太方便了。往北边是倒下的台阶,有一个香池子,新砌的,说是薰香就在这里头。老侠侯振远明白,要动手啊,可能就在这上头。这个上头有硬架天棚罩着整个院子,在月台的正当中,顶上头是个八角的天井,周围有铁丝网着,拧成了花儿圈着,里面镶着玻璃窗,一扇儿一扇儿的好像是个气眼,这可也不小呢。往北大殿看,前出一步廊,斗重檐,好巍峨的建筑,画栋雕梁啊!挂着虾米须的斑竹帘已经捲起来了。爷几个往里看,迎着北山墙是神龛,当中塑着释迦牟尼佛,法相庄严。手,一个指天、一个划地,黄云缎子的幡门撩着,香菸缭绕,有个翘头的大供桌,古铜的五供腊扦儿,还有一个大铜磬,一只胳膊粗的大磬槌儿,又叫王花棒,在腊扦上的铜圆盘里放着。呵!这大殿里的地方十分广阔,靠墙边的经箱,经格子很多,里边放着各种经卷。供桌的前边有两把硬木太师椅,椅帔椅垫,都是黄云缎子做成,上面坐着两位堂堂正正的大和尚。 第三十回 铁善寺暗伏十绝计 战月台双勐杀四寨 上回书说到:双勐搅重阳,群侠有惊无险,来到东配殿廊檐下。众人往大殿以内观瞧,太师椅上端坐两位高僧,西边这位站起来晃荡盪,身体高大,魁梧奇伟,足有九尺多高。前胸宽,背膀厚,虎体熊腰,真是四楞胳膊起青线,浑身的腱子肉!往那里一站,非常结实。这位和尚长得大脑瓜,黑脸膛,黑中透亮。两道抹子眉白了,斜飞入天苍,一双虎目闪闪发光,鼻直口阔,大耳垂轮,颔下一部黄鬍鬚苫满前胸,怎么也得有七十岁往外了。铁头皮明显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拉,这是本庙二当家的、监寺的铁面伽蓝佛济源和尚哪。他往这儿一坐,微然一撇嘴,这份儿大了!说真的,浑身横练,骨硬如钢,出家的僧人自幼为僧,童男子啊,棒极了!你给他一刀,白砍!上垂首这位老和尚起码在八十岁往外了,中等的身材,双肩抱拢,身穿黄云缎子的僧袍,腰系黄绒绳,寸底黄僧鞋,白绫的高腰儿袜子。赤红脸,微抬眼睑,慧目放光,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相称,颔下一部银髯。头上明显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拉,背插麈尾,面目慈祥。他就是本铁善寺的方丈主持、当家的济慈和尚紫面伽蓝佛。 老少群雄都奔东配殿,来到东廊下大家纷纷落坐,海川告诉刘俊把爷儿几个带的行李完全搁在东配殿里头。这包袱可不少哪,起码也有好几十个,刘俊全给拿进去了。然后把自己的包袱也放在里面,就连海川的龙批大票跟他在麒麟山洗砚池得的墨鱼皮也放在里面了。刘俊出来,准备茶水招待众位群雄。 “等所有的人落座后,侯振远、童林二位才过来细问于恆:”兄弟,你跟虎儿小子没在一块儿吧?“”在一起呢。“”那么在一块儿,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他又在下面席棚呢?“于恆说:”有一天,我们四个人住在一个店里,人家后门那儿有匹骆驼,不是长脖子马,也不是小耳朵驴,是骆驼。虎儿非要骑,把我还给拽了一大跟头,他骑人家骆驼跑了。人家本家来了,那我还不跑吗?我又把人家那杵给偷跑了。坏事包张旺跟孔秀他们俩也跑了,我就一个人下来了。可是我一个钱也没有啊,傻兄弟我苦极了。“”噢,兄弟你苦,哥哥我知道。“于恆接着说:”那天天快黑了,我碰见一只大猫,敢情是老虎,它要吃我,我真急了,给了它一拳头,把它给打死了。我又碰上一个和尚,人家和尚把我带到他的庙里,那老和尚叫什么水晶肘。“”什么水晶肘?是不是叫水晶和尚亚然呀?“”对,叫水晶和尚!岁数不小了。 他问我吃饭了么?我说我得吃肉,他们就弄虎肉让我吃,结果我拉稀了,拉人一院子屎。“海川心说:我这傻兄弟真有出息!”第二天病了,老和尚把我带到他那屋里去,让我休息,给我治病,慢慢儿好了。来了一个姓王的老头儿,他说铁善寺的和尚要跟你们俩玩命,非要把你们两个人宰了不可。他们在月台底下装了三缸炸药,这药捻子通到庙外头,绝户计不成,最后就点这药捻儿,让你们两个人,还有你们带的人跟这铁善寺同归于尽。“”啊?“ 老侠侯振远一听没吓死,这里头还有王爷呢!侯老侠急忙问:“那么,那么这个事情?”“你,你着什么急啊,你知道我这人说话快不了,着什么急?” 老侠侯振远心说:我是个不着急的人,可说这个,我还不着急啊!傻小子接着说:“知道这事我也着急啊,我说这怎么好?老和尚问我,你还上铁善寺去吗?我说我找老头哥哥、林儿哥哥,和尚要害他们俩,我怎么能不去啊,我们哥儿几个死就死在一块吧。”哎哟,老侠侯振远听这话,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眼泪险一些没下来。就说傻兄弟这人,心眼诚实,他跟我跟童林的心是一个,这意思是死都愿意死在一块儿。“兄弟,你往下说吧。”“我呢,就打老和尚那破庙出来了,人家给俩钱儿我全花完了,我挨饿了。我走到一个大山沟,看人家很多人拿着碗盛牛肉、吃大馒头,我以为那是许愿的,施捨馒头和肉呢!敢情不是,我跟人家干起来了,把一个小工头的手指头给咬掉了。”童林一听,嘿!你可真有出手的,跟人家打起来了。“你瞧,我这身衣服是新的,那是人家给我做的。因为我在那碰见我表弟了,他们在那儿当头儿哪。小五儿、小六儿过去在家里打抱不平,结果叫官府抓得很紧,他们就跑了,跑到懒龙沟当头儿了。人家给我换了衣裳,给我做牛肉吃。我把铁善寺的事情这么一说,他们俩说不要紧,就带着人趁晚上天黑把那地沟刨开,把药捻子都给弄出来了。现在他要再点呀,就点那捻吧,后头什么都没有了,这月台底下就剩仨空缸了!我今儿一清早来,就碰见我们虎儿了,他给了我解药,我跑这忍着来了。”老侠侯振远想:铁善寺欲置我和童林于死地,安排这样的狠毒之计,他自认为很聪明,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天不佑恶人!你们是出家人办这事,可万万没想到,这样周密的计划竟让两个傻小子给搅了!虎儿小子冒充铁善寺的人,使群侠化险为夷,顺利过关,牛儿小子把地雷给破了。侯老侠感激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哥哥我谢谢你。” 第237页 “甭谢了。”这时孔秀、张旺过来了,还拿着杵哪。“唉呀,弥陀佛,你真把我急死了。虎儿小子跑哪去了,爷儿们,你怎么跑这来了?”“唔呀,牛儿小子你怎么跑到这旮里来了?”“我不跟你们费话了,我那杵拿来了吗?” “这不是在这旮里呢吗!全搁在八仙桌底下了。噢,我再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于恆问:“你给我介绍谁呀?”“唔呀,师弟你过来。”病肋犀牛吴霸过来问:“师兄,什么事?”孔秀指着于恆说:“这是咱们本门本户的新师叔,也是咱们师父的师弟,他叫叱海金牛于恆于宝元。”孔秀又对傻小子说:“牛儿小子,这是你师哥给你收的师侄,叫病肋犀牛吴霸。”这个吴霸可不敢亏礼,趴地下道:“师叔在上,侄儿吴霸参拜。”“小子,小子,起来,我长这么大没人给我磕过头,你给我磕头干什么,你就记住我是牛儿小子就行了。”吴霸一想:我这傻师叔是个湖涂虫啊!“你就坐这儿吧。”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块儿了。 这个时候,薰香烧起来了,工夫不大,可就倒下了不少人,奇怪的是,所有东配殿的来人,甭管老的、小的、有一位算一位,一个没被熏倒,而铁善寺请来的山南英雄、海北豪杰,眼瞅着往下倒。济慈和尚看着新鲜,便问济源:“师弟,你看见没有,东西两廊下解药颠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赵远峰、赵小乔父子二人,在山下是怎么办的?东廊下的人都闻解药了,怎么咱们约请来的人一位闻解药的也没有啊?“”是啊,小弟也正在纳闷儿。“ “来人哪。”济慈一抬头,两旁边站着和尚、小沙弥子足有二十位,还站着许多的俗家弟子,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座山雕彭飞彭万里、紫面龙君罗烈罗焰光全都在这儿,还有两位大和尚的四大弟子:法本、法铎、法广和金面猫法通也在旁边侍候着。老和尚一叫,狠毒虫法本就过来了:“伺候师父。” “法本,山口外头你安排谁了?”“禀恩师,弟子安排的是黄风鬼燕凯燕二寨主,还有赵远峰、赵小乔父子二人以及二百名长矛手。”“不对!你看看,东廊下都有解药,西廊下我们请来的人一个有解药的也没有,赶快派人把解药拿来送到西廊下去。”法本吩咐人去拿解药,然后回来。济慈说:“燕凯不至于不认识咱们的人呀?”“是啊,弟子我到山下去看看吧?”“快去,速报我知。”法本答应着由打铁善寺出来,顺着山门往下走,一直赶奔山下。 越走越近,老远地就瞧见了骆驼在那儿,心想:没错!赵远峰、赵小乔父子当中有个黄脸大个,可自己不认识。这甘虎也琢磨着,人家不可能老不知道啊!他加着很大的小心哪。这会儿便对赵家父子说:“哈哈哈,唉呀,我看这人上的不大离儿了。”“燕寨主,我们父子俩谢谢您。今天没有您,这场事可就干了。这个您看,满盘满碗,全始全终。”这时候法本来了,赵远峰、赵小乔一见,忙说:“法本师父,你来得太好了。黄风鬼燕二寨主今天一早就到了,不然的话,今天这事可就办砸了。”甘虎心说要坏。法本一瞪眼:“他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黄风鬼燕凯在哪呢?”“啊?”赵远峰、赵小乔父子俩不由得各自回头,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爷俩看着甘虎问:“你是谁?”甘虎早琢磨好啦,等这爷俩往自己这一瞧,他两只手攥好了拳头,照着这爷俩的脸上,咚咚两拳,把爷俩就打着了,连人带椅子“咔嚓”就摔倒了。傻小子甘虎一个箭步,顺着桌子就蹿出去了,把骆驼解下来,一骗腿上了金睛雪花驼。“哈哈哈,拿我当燕凯了!小子,我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之徒霹雳狂风甘虎!明白吗?爷们儿,我走了。”一催骆驼就下去了。赵远峰、赵小乔一听,这才知道上当了。一拉三截棍,哗楞楞就要追。法本给拦住了:“等等,等等。”“法本师傅,您看我说我们不认识他,您告诉我们黄脸大个儿,带着杵,有骆驼,这没错儿呀!我们问他是燕凯吗?他也说是。哪知道他是霹雳狂风甘虎。我们把燕凯燕二寨主射死了。”法本一问:“怎么回事?”“您要问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儿。”赵远峰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嘿嘿!二位呀真有点意思,得了,你们要到庙里去,会担不是的,趁早带着二百名硬弓手迴转洞庭湖,走吧。”这爷俩走可是走,刚回到洞庭湖,又叫人家给请去了。谁给请去了?现在还不能提,到了时候,您就明白了。 法本派人拆席棚,自己便往回来,到了大雄宝殿之内,见方丈把刚才的事情细说一遍。济慈、济源十分生气。济慈问法铎和法广:“你们两人在甘家堡的时候就认识童林了吧?”“不错,我二人被擒的时候认识童林,也认识侯振远。”“好吧,你们两人出去瞧瞧,看看他们来了没有?”法铎、法广两个和尚出来往东廊下一看,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早到了,同时也发现了王爷、西方侠于成,这些人他们都认得。老侠侯振远、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也在。两个和尚回来了:“师父,白马河甘家堡的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风池也在他们那边,还有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成和那个王爷也在,而且侯振远、童林也都来了。”“弥陀佛,好吧,你马上到东廊下去,就说我弟兄二人有请镇东侠侯振远、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二位施主大雄宝殿以内谈话。”“是。”法铎答应着,赶紧从几案上把户书拿起来,拿出两位方丈的名片,转身形往外走,顺着月台边上一直往东来到东廊下,直接就到王爷跟于老侠、侯振远、海川他们爷几个这张桌前了。“弥陀佛,侯老侠客。”老侠侯振远赶紧一抱拳:“噢,高僧,您有什么事啊?”“奉我家两位方丈之命,面见侯老侠和童侠客,这是我家方丈的名片。”说着把名片交给侯振远。侯振远、童林都看完了,道:“高僧啊,两位方丈有什么吩咐吗?”“侯老侠,童侠客,我家方丈有请你们二位到大雄宝殿以内一谈。” 第238页 “哈哈哈哈,好吧,既然高僧吩咐,我弟兄敢不如命?请!”“你们二位稍候,我到大雄室殿以内回禀一声。”说完以后,法铎转身形回大雄宝殿了。 老侠侯振远站起来,伸手把宝剑摘下来了,往桌上一放,王爷给接过来说:“海川哪,你跟着哥哥到大雄宝殿与两位高僧见面,有这么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切都听老哥哥的,你不要自作主张,也不要孟浪行事。“”是,童林知道。“这样,老侠侯振远在前头,海川在后头,可就奔大雄宝殿来了。 刚来到堂阶下,法铎领着济慈、济源也从大雄宝殿里出来了。济慈在前头,济源在后头。说真的,济源这个头儿可比济慈高得多,济慈合掌打问讯口诵佛号:“弥陀佛,侯侠客,童侠客。”“哎呀,二位高僧。”老侠侯振远乐乐嘻嘻躬身施礼,一抱拳:“不知道二位高僧唿唤我弟兄,有何吩咐?” “哈哈哈哈,二位侠客,你们老二位莅临敝寺,门头僧又没有通报,我弟兄也不知道,恕过我弟兄有失迎接之罪!万望二位侠客多多原谅!”“高僧,说得哪里话来,我弟兄二人此番应邀来至铁善寺,冒昧造访,还望高僧多多海涵!”“啊,老侠客,客气了。”济慈一边说着话,一边微抬眼帘,看着侯振远跟童林。老侠侯振远确有一番丰采,童海川虽然衣不惊人,但是浑金璞玉,看得出来有很好的功底。“好吧,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禅堂以内待茶。”这样,侯振远、童林随二位高僧来到大雄宝殿内。 座位已给准备好了,客座上侯振远、童林,主座上就是济慈跟济源。坐下以后,献上茶来。这地方儿,应当请人家和尚先说话,但是童林先搭茬了。 海川一抱拳:“不知道二位方丈有何法谕,将我弟兄唿唤至此?请方丈明白赐教。”说真的,济慈、济源对于童林很注意,一瞧这个小伙子一坐下,不容侯振远说话他就搭茬儿,就知道这个人性情十分直爽。济慈合掌当胸:“童侠客,静心安坐,小僧有下言上陈。”童林点头:“愿闻二位高僧的高论。” “哈哈哈哈,小僧弟兄隐居在铁善寺多年了,从来也没有出过庙宇。最近听江湖上的传言,阁下由打江西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小僧耳内灌满了阁下的威名。风闻阁下要跟我铁善寺的弟子为仇作对,说兴一家武术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小僧一想,不可能啊?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此僧家的不二法门,我可有点不信,这样我就派人下山调查,但没能得到真相。 不过铁善寺的弟子有几拨儿回到了寺里,说出一些事情,老僧虽然不信,可也不能不信。此如说太湖中山狮子寨的孟恩他现在这儿,他回来叙说你弟兄在太湖中山狮子寨飞扬跋扈;青水潭烈焰寨的弟子紫面龙君罗烈回到山中哭诉一番,他的小小山寨经营多年,心血费尽,结果被你们弟兄二位侠客一火焚毁;金银乱石岛九家弟子前后被你们弟兄给杀害了,难道说这些不是真的吗?话虽如此,但恐此话经过弟子之言,很有出入,我弟兄还不信,为此设立九月九重阳大会,特约阁下,并奉请侯老侠二位到此,小僧与二位侠客直接谈谈。童侠客要没有灭我铁善寺山门的心,就请阁下当众说明。小僧弟兄也不能过于谨慎,我愿意跟二位侠客在此焚香盟誓,以明心迹。不知道您认为怎么样?“济慈说完以后,济源在旁边打问讯:”如果童侠客确无此事,咱们明心以后,要对普天下英雄在月台上宣布此事,以释前嫌,免得日后互相猜忌,因为这个倒闹出事来,反为不美。今天,小僧我们弟兄二人请侠客来了,实为两家和好,不知二位侠客的心意如何?“海川是个直爽人,一辈子不会说谎话,有这么回事,就是有这么回事,没有这么回事,刀搁在脖梗上至死也不能认。海川听完了方丈的话,往起这么一站身,一抱拳道:”二位高僧啊,我童林在江西卧虎山学艺十五年,这不假,奉恩师之命下山,别开天地自立一门武术,这也不假。但要说我童海川有灭铁善寺之心,请问方丈,我们与您风马牛不相及,谁也碍不着谁,为什么要灭您铁善寺的山门呢? 这只是江湖上的一种传言,一种捏造。不过有这么句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他们要在两位方丈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我两下不合,但方丈很英明,您把我童林跟我哥哥约到这儿了。我童林绝无此事,如果方丈不信,您可以去调查。再说,你们几位弟子也都在这儿,实之本有,实之本无,实话实说,中山狮子寨到底怎么回事?青水潭烈焰寨倒底怎么回事?甚至于金银乱石岛,我们把你们铁善寺的弟子是杀了几个,可有一样儿,为什么杀的?方丈,事情不明个究竟,这又怎么能成呢?“”弥陀佛,童侠客口快心直,老僧怎能不信,侯老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老人家侯振远一抱拳:”二位高僧,我侯振远弟兄二人隐居山东,年近八旬,本想抱着胳膊根儿忍在家中不再出世了。好兄弟童林约我出来捉拿的是二小,请的是国宝,因为有杭州擂事起,没有法子,我弟兄才到了杭州。所有的实事,我想我不说,高僧也明白,我兄弟童林兴一家武术,确实不假,我侯振远敢指天为誓,绝没有灭您铁善寺山门之意。您也是门户,我也是门户,我们互相尊敬都唯恐来不及,何必还要互相争夺呢?高僧,这个您放心吧。“”好,两位侠客既然这么说,我弟兄绝不能不信了。好吧,马上告诉小和尚,准备香案,我们要焚香盟誓。“ 第239页 就在大雄宝殿以内,把净水盆拿过来,几位都洗了洗手,然后每人焚上一炷香,插在香炉之内。他们四位都跪倒了磕头,一起朗诵:“过往神明听真,弟子济慈、济源于今年九月九日设摆天下英雄会,把侯振远、童海川二位侠客请到庙中,把以往之事说明,并无侵害之意。重阳会以酒宴待人,并无歹意,其中若有相害之心,天必诛之。”说完以后,两个和尚都高声念佛:“南无阿弥陀佛!”看来他们好似心口如一。真要是那样,童海川多交几个朋友,在江湖绿林道多有一份力量,将来为自己兴一家武术,永远结上盟好,这不成了吴越一家了吗。其实呀,两位和尚可不是这个心哪,明中结好,暗中设摆绝户计,口是心非,不惜那数百年清静禅林,欲将杯盘之地变为干戈之场了。 和尚说完了,海川跟侯振远哥俩也在这跪着,海川说道:“过往神祇在上,信士弟子侯振远、童林一禀虔心对天一表,我童林兴一家武术乃奉师之命,绝无伤害铁善寺之心,侯振远也没有助纣为虐之情。如若我弟兄心口不一,愿死无葬身之地。”弟兄二人把誓盟完了,也站起来了。两个和尚打问讯:“弥陀佛,二位侠客言重了,请二位侠客坐下一谈。”这样重新坐好,把香完全撤下去了。海川心说成了,但是老侠侯振远可明白,这和尚绝对是口是心非,不怀好意。才说:“既然我们哥俩儿跟方丈在神前盟誓了,不知道二位方丈还有什么法谕?”“哈哈哈哈!”济慈微然一笑:“小僧刚才跟二位侠客在大殿内盟过誓了,恐怕天下的英雄与本庙的弟子未能周知。我马上命徒弟到月台上当众宣布,也好表明我们自此亲善和睦,为的是叫尽人皆知。天下武术本是一家,万朵桃花一树开。”这时济慈又对法铎说:“你到月台上当众宣布此事。”“弥陀佛,弟子遵命。”说完以后,法铎来到月台上,上了台阶往那一站,合掌打问讯:“弥陀佛,众位宾朋,请压言吧。天下的豪杰,众位侠客义士,各路英雄,保镖的达官,占山的山王,落草的寨主,还有本庙的门人弟子,大家听真:如今敝庙方丈设摆重阳会的宗旨,就是因为童侠客兴一家武术,声言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方丈命人下山调查,也未明真相,故尔设此重阳大会,请童侠客、侯老侠来到庙中,当面质问。 结果,侯侠客、童侠客口口声声提出,并无其事,这不过是外面的风传。为此方丈与侯、童二位侠客焚香盟誓。这样,我在月台上宣布,使众位皆知,童侠客与方丈在神圣之堂已经说好,自此合为一家,天下英雄休要猜疑,特此宣布本庙方丈谕下,请各位英雄落座,一起畅饮开怀,痛饮三觞。“ 说完以后,法铎退下来回到大雄宝殿以内。虽然离着很远,海川、侯老侠以及东廊下所有的人完全都听真了。法铎施礼:“禀报二位老人家,弟子奉命,已经在月台上当众宣布了。”两个和尚点了点头。海川心里可老大不乐意呀,听你们的话茬,好像是把我们哥俩揪来一样,到这儿当面质问我们,我们两个人跪在这儿陈述一番。分明把铁善寺说大了,压我童林一头。但是,这么些宾朋为此事来到铁善寺,宁愿和平了结,也不愿意打起来,所以英雄把这口气往下咽了。门户嘛,还得一点儿一点儿的创立,也不是一句话的事。 “二位高僧,既然已经在佛前盟誓了,也在月台上宣布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童林愿闻。“”哈哈哈哈,童侠客,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事了。重阳会天下的英雄聚集在此,机会难得呀,打算请众位英雄入座,咱们大傢伙畅饮三杯。然后,不管是谁,如果一时技痒,可以在月台上练两下功夫,留作纪念,弟子们上台也可以。如果有绝艺,也可以在台上献艺,也可以邀请各方的英雄侠义,到月台上当场比试,较量三合。哎,童侠客,侯老侠客,您二位听清楚了吗?这个较量,可不是杀人流血,武术讲究点到而已,以武会友,只不过是让天下英雄品评品评每位的绝艺,您看好吗?“童林一听,心说:你和尚什么心思,我全都明白,你就是仰仗铁善寺的势力,压我童林一头。 童林说:“哈哈哈哈,高僧啊,您所说的太好了,我童林唯命是听。”说着话站起来了,“哥哥,咱们跟方丈告辞吧。”老侠侯振远也站起来了:“高僧,要是那样,我和我兄弟童林,就和二位告辞了。”“请请请。”两个和尚依然送到大雄宝殿的堂阶下,执手作别,然后回到殿内去了。 这哥俩遛遛达达来到东廊下,大傢伙儿都在这儿呢,尤其是王爷很着急:“海川哪,两位方丈相邀你们弟兄二人,不知所议之事怎么样了?”海川一边坐下一边说:“两位方丈也不过是让大傢伙儿喝杯酒,练练艺的意思。” 就把方才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正在这个时候,好多小沙弥出来,拿着托盘,里头摆着各种精緻的菜餚和美酒,一桌一桌的送。余外还有点心,每桌全有。东廊下的人,除了叱海金牛于恆、霹雳狂风甘虎、病肋犀牛吴霸、坏事包张旺和蛮子孔秀,他们五个人的这张桌显得忙乎,一边吃,一边抢人家边上那张桌的拿过来吃,剩下的都很文明。爷儿几个这儿正察看动静,突然从大殿里蹿出一个人来,垫步拧腰“噌”一下就上了月台。大傢伙儿一看这人,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绒绳勒住狮子攀,身体很利便,黄头髮黄脸膛,花绞的眉毛,十分精神。海川一瞧,认得,太湖中山寨的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 第240页 海川跟侯老侠从大殿一走,济慈、济源归座位。“师兄啊,您看得出来吗?侯振远还可以,那童林年轻,焉有不愤之意?”济慈一发狠:“师弟,今天已然都来了,机会焉能错过?必要置侯振远、童林于死地方称我弟兄的心头之愿。如果这条绝户计仍旧不成,那我弟兄只有奔凉爽亭去点地雷,让童林、侯振远与这铁善寺同归于尽。”“好吧。”济源点了点头,两个和尚下了决心。“你们谁上去垫垫场子?”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一抱拳:“弟子愿往。”说完了以后,孟恩马上收拾,短衣襟小打扮紧身利落,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绷不掉,这才打垫步拧腰出来,站到月台上,抱了个罗圈揖:“众位,在下我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姓孟名恩字少伯,有个小小的美称金头狮子。众位,我金头狮子孟恩奉两家方丈之命,登上月台趁大家饮酒高兴之际,我献两手粗糙的笨艺,以博识者一笑。我练完了以后,众位,咱们就算开了场子,天下的英雄豪杰、武林道在场的宾朋,哪一个愿登月台献艺的,都可以。”说完以后,他往后一撤步:“现在我说练可就练了,本来练不好,抛砖引玉吧!”只见他一下腰,一攥拳,练了一趟“大红拳”。他这趟大红拳打得还真不错。托钵式,站中央,倒退步,最难防,上打乌龙探爪,下用撩阴掏裆,张生反身跳粉墙,探马掌令人难防,天师雷独一掌,老君八卦献阴阳,令人难搪。“啪,啪,啪”练完以后,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走行门让过步,行有行门,过有过步,真是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如钻,行若猿猴恰似狸猫,滴熘熘地打旋。打完了这套拳,往这儿一站,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恭恭敬敬。这时候,东月台下没人。童林他们都在东配殿坐着,由于人少,掌声也不热烈。西月台下可就不一样了,二百多人,桌子一张挨着一张,孟恩刚一练完,掌声四起,喝采声不断。孟恩孟少伯面有得色:“众位,在下献完了艺,哪位高兴,就可以登台献艺了!”说完以后,他转身下台阶就走了。刚说到这儿,有人高声喝喊:“好吧,在下我笨鸟先飞,给众位练趟功夫,孔圣人门前卖百家姓,这叫‘班门弄斧’,只不过是给大家助一助酒兴,提一提精神。”这个人说着话,随着声音,蹿上了月台。这时候孟恩已经退下去了,这个人脚尖一点月台,往这儿一站,大傢伙儿这么一瞧,这个人身上穿白绸裤褂,脚下白袜子搬尖洒鞋,绒绳煞着腰,往脸上看,白绸子绢帕缠住了头,斜拉麻花蝴蝶扣,白生生的一张脸,两道细眉,一双吊角的小眼睛,小鼻头,薄片子嘴,两耳无轮。他站在月台上,觉得耀武扬威。“天下英雄听真,各路豪杰听清,在下乃是广西洪水江的人氏,姓徐名叫徐文,草号人称惜花羽士,自幼喜爱枪棒,当然,咱练的不好。 今天被铁善寺邀请来,我也没有别的,献手儿功夫,让大家看着一笑就成了。 不过有老师傅愿意登台,我也可以奉陪,走上三合两式。“说完了,他往后一撤,一抱拳,站在这儿,脸儿往东瞧:”哪位朋友可以上来啊?“他这叫挑战哪!其实这个人也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他还有个兄弟叫做爱花羽士徐武,他们在洪水江江面上使漂,这哥俩都不是好人。使漂是什么?就是在水面上使船劫道,绿林道的行话叫”使漂“。他们两人要看见人家大姑娘、小媳妇长得俊的,就要设法给祸害了,败坏妇女的名节,破坏妇女的一生幸福。 现在徐文往这儿一站,人家东廊下的也有准备。 老侠侯振远跟海川回到东廊下以后,大傢伙儿都坐下,海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现在吃着酒菜,老侠侯振远跟王爷和大傢伙儿商量:“他们不过是惦着在月台上用武力挑起战斗,通过武力制服我跟海川。我们给他一个不上去,在这儿瞧热闹,不就成了吗。”敢情侯老侠的意思跟王爷的心思不一样。 王爷听完了以后说:“哎,老侠客,你这个话我可有点不贊成。噢,人家想打,咱们就得忍着。要是那样,我们海川这家武术什么时候能兴出去呀?什么时候能在武林道里立住脚啊?”老侠于成一听:“王爷这话也对,忍着不像话,不过,咱们要打嘛,就得跟那够斗的打,不够斗的,就没多大意思了。” 这时候孟恩先上来,垫场子练功夫,徐文又上来了。老侠侯振远的意思,像这样咱不上去。哪知道啊,东廊下上去人了。侯振远一看就生气,是坏事包张旺。其实两次杭州擂,伤人、弄死人,都是这张旺,要不他怎么叫坏事包呢。但是,张旺的坏,可不是一般的坏,他的眼光看的比较远,张旺认为,铁善寺的和尚费尽三毛七孔之心、九牛二虎之力,花费这么多的钱,把南七北六十三省这么多的人物请这儿来,噢,说两句话,对天盟个誓就完了?他既然把人都邀来了,他就惦着打起来,你想不打都不成!莫若我来个笨鸟先飞,我瞧这徐文是饭桶,身子空,他也不成,我上去先把他弄叭下,嘿嘿! 我先露个脸,不成的,我就打,成的,我见好就收。将来,到一块儿坐在那儿,也说得讲得。坏事包张旺是这个心思。 张旺正要与徐文比武,这时甘虎从山外跑进来了,攥着大杵,骆驼搁在山门外头,他一眼就看见于恆了:“嘿!你这儿挺好吧?”“我这挺好,你快过来。”“唔呀,我说虎儿小子你可真可以呀!你怎么煳里八涂跑到那旮里去啦?”甘虎得意地说:“巧劲儿,他们拿我当黄风鬼燕凯了。最后我把赵远峰和赵小乔这爷俩给揍了,我才骑着骆驼跑进来了。哈哈哈,哎,这是谁呀?”“唔呀,虎儿小子,你不认得,这是我们的师弟呀,师父最后收的徒弟叫病肋犀牛吴霸。我说吴霸师弟,这是你的师哥霹雳狂风甘虎。”傻小子于恆在旁边搭茬了:“咱们都是小子,以后还得多亲多近。”吴霸也照样得给甘虎行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他们五个在一块儿了。这会儿,张旺正琢磨着要把徐文给打了,便从东廊下出来了。老侠侯振远心说:哪回挑事都是你? 第241页 坏事包张旺打垫步拧腰上来了,惜花羽士徐文上下打量张旺,五十多岁年纪,细条儿的身材,头髮不梳、脸不洗,二指宽的皮条勒着个月牙儿小金箍铮明瓦亮,是个陀头髮的和尚,一脸的滋泥,两道小眉毛似有如无,一双小圆眼睛滴熘乱转,小鼻子头,三角稜角口,一对锥把子耳朵。身上穿着青僧袍,腰里煞绒绳,别着三棱青铜峨嵋刺,穿着两只破僧鞋,手伸出来跟炭条一样,肉皮瞧得见的地方跟黑漆漆了似的。这个人长得这寒碜,但能耐可真不错呀!张旺合掌打问讯:“弥陀佛,啊,朋友,你叫徐文哪?”“啊,不错,大师傅,你上台打算跟我动动手吗?”“看阁下你刚才说的这话,口气可不小,为这个我算上来奉陪你走上三合两式。”“那么大师傅您怎么称唿?”“在下姓张名旺,有个外号儿叫‘泥腿僧’,又名‘坏事包’”。他这一报外号儿,西廊下的人“哗……”都乐了。老侠侯振远就生气了:“王爷您看见没有,又是这个孽障上去了。”王爷忙问:“怎么了?我一听您这意思就对张旺不满意,很可能因为当年的杭州擂就是张旺惹的祸。其实呀,您不用这样,事情一定要闹起来,您怎么压也压不住,事情起不来,不用压也照样起不来。张旺上去是对的。”侯振远心说:王爷,您又患病了,您这看热闹的老嫌出殡小,非得出大殡您才喜欢呢。这东西上去就了不得,决堤之水呀!这一下子就要杀人流血。但是王爷的意思,老侠侯振远也没法儿说,老头只好不言语了。 坏事包张旺合掌打着问讯:“来吧,哈哈哈哈,徐施主,贫僧斗胆跟你讨教三合。”“好了,既然如此,那么徐某可就无礼了。”徐文左手一晃面门,“乌龙探爪”,奔张旺的面门就打,张旺应当还招了,可他没还招,微然一贴身,上左一滑步,滴熘一转身,这掌就空了。跟着徐文上左步,左脚一扎跟,一掉脸儿,右手掌变,“泰山压顶”,对准坏事包张旺脑瓜顶就打。 张旺就这么的拨楞,脑袋往下一矮身,“唰”一缩颈藏头,拳可就空了,还是不还招。徐文就势右脚一扫,左脚当轴,“唰”就是一个扫堂,坏事包张旺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起来,往这儿一站一瞧他,哎哟,徐文连三併四的就进上招了。徐文心想:嘿,我每招出去他躲的都很快,他要还招,我就得输,可他不还。他怎么净挨打不打人呢?噢,我明白了,他学的时候,就没学这打人的招,净学挨打的招。其实张旺啊,冒坏呢!张旺说这个:你这小子,脸色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你不是个好东西,就你这身子骨在月台上连转三圈儿,你脑袋也大了,鼻子眼儿也得出大气儿了,下巴颏也得抖了,回头我让你自己趴下来。我要赢你你反倒有台阶了。所以张旺施展开身法,“唰” 就围着这徐文转上了。徐文一瞧,嘿,这穷和尚,他可损哎,他不赢我,净围着我转。一会儿,徐文就眼花缭乱了,看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全是这穷和尚,破僧袍一兜风,真跟蝴蝶一样滴熘熘的打旋,来回的乱转。徐文十几个回合,二十几个回合,三十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真要趴下了。鼻子翅儿也发颤了,一抖下巴颏直喘。张旺得意了:弥陀佛,他快了!所有的人也都看出来了,心说这和尚可真坏,你要给他一掌,给他一脚把他踹趴下,他也不就借势为由下月台得了吗。你看穷和尚这招,嘿,他不赢徐文,圈住他直转,徐文想跑不成,想不进招也不行,看着非得打着打着自己躺那儿,这多寒碜哪!徐文小声的嘀咕:“我说朋友,你赢我下子吧!”哟,他央求人家了。 张旺心说:你还动手呢,你汗都下来了。再看徐文的掌奔面门,人家张旺一叼他的腕子一抬腿,“啪!”一脚,把徐文就踹出一熘滚儿去,劲不大,却险些把他给踹死。“哎哟!”他起不来了。“快着,快着把我给搀下去。哎哟,这和尚爹真修好积德了,到底把我赢了,不然的话,再转三圈,我非自己趴下不成。”好在人家铁善寺月台下有小和尚,上来把徐文给搀下去了。 “弥陀佛,众位,我叫坏事包张旺,论能为,在场众位都比我张旺胜强万倍,话虽如此,但众位也看见了,类似徐施主这样的本领,最好别上来,上来他也不是个儿,还有哪位呀?”“朋友,别说大话,你拿这阴损的招儿想把我哥哥累趴下,这像话吗?”打垫步拧腰,“噌”从月台底下上来一个人,大傢伙儿一看这个人,跟徐文的长相差不离,这是爱花羽士徐武,也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腰里煞着绒绳,薄底儿的靴子,跟他哥哥是一类人物。 张旺心说:你不是这么说吗,让你下去快点儿。徐武往前这么一赶步:“和尚,我叫徐武,人称爱花羽士,我跟你讨教三合。”说完往前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唰”,“乌龙探爪”,右手掌奔张旺的胸前就来了。坏事包张旺滴熘一转身,伸左手一叼他的腕子,张旺既是螳螂手,又是猴儿拳哪,这两样功夫都得会鹰爪力,全仗着手劲儿,这是人家侯家门上的绝门功夫啊!张旺拿手指头一压腕子,这么一叼他,这徐武弄出声了:“哎哟!”张旺险些把他手腕子给攥折了!横着一推他,用右手“嘭!”的一下,把爱花羽士徐武就打出一条儿去,“吧唧”拽在那儿。“哎哟!”可摔坏了。小和尚上来给搀走了。哎呀!东西两廊下很多的人“哗……”都笑了,没想到开门两仗,人家东廊下的一个穷和尚把西廊下的人就给赢了。济慈、济源在大雄宝殿内看得真而切真,各自捋鬍鬚。济慈道:“弥陀佛,像徐家昆仲这个能为,又何必登台现丑呢?”这样,金头狮子孟恩他们就来到西廊下,挨着排儿的每一张桌都告诉:“老方丈说了,有能为的上去,自认不成的趁早别上了。” 第242页 正这个时候,一张桌里有人垫步拧腰从月台的西面“噌”一下就上来了,往这儿一站,说话有点呜囔呜囔的:“哎,我跟你试试。”“嗯?”坏事包张旺一瞧,哟!这个人可了不得。中等的身村,穿着一身儿蓝,煞着绒绳,没带刀。脖子细,脑袋大,两道黄焦焦的眉毛,髮辫在脑袋顶上盘着,绢帕罩住了头,更显着脑袋大了。大鼻子大嘴岔儿,一对大薄片子耳朵,长得这寒碜哪!张旺认得他,大别山姚家五鬼的三寨主,长颈大头鬼姚安,甭说一个坏事包张旺,两个张旺搁在这儿也干不过人家。人家哥儿五个都是好本领啊。 张旺一瞧,心说:这怎么办哪?张旺硬着头皮笑道:“哈哈哈哈,弥陀佛,原来是大别山的三鬼姚安哪。”“不错,正是在下,我看阁下你太狂了,有心跟你动动手,你看怎么样?”“弥陀佛,姚寨主,跟你动动手倒没什么,不过我替你害怕呀,你这脖子挺细的,要跟我一动手,当场这么一转悠,万一这脖子折了,吧唧一下子你的脑袋不就掉下来摔碎了吗?回头见吧。”他说完以后,稳了稳三棱峨嵋刺,跳下月台,就加到东廊下。 他们这张桌一共是五个人,于恆坐在当中间,脸儿冲着西,上垂首是甘虎,下垂首是吴霸,孔秀脸儿沖南,张旺脸儿沖北往桌上一趴,脑袋正趴在傻小子于恆的跟前头。傻小子于恆不乐意地说:“你趴下干什么?你这一挡着,我想吃点心吃不着了,我想吃菜也吃不着了。”坏事包张旺翻着眼睛看看孔秀,没理于恆的茬儿。 姚安上月台后本来没生气,指望跟他试一试,不想,反倒叫坏事包张旺给奚落了一番,叫天下的英雄看着,就仿佛他不配跟我动手似的。想到这儿,他太不满意了,怒从心头起,气向胆边生,对着东廊下张旺一瞪眼:“朋友,你要是英雄,你趁早给我上来,咱们俩人当场比武,你甭害怕,我这脖子细脑袋掉了,怨不得你。”哎哟,他自个这么一说,“哗……”大家都笑了。 “你给我上来!跑月台上欺侮没能耐的,说大话,到现在姚三爷我一露面儿,你就跑了,你是狗熊!你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你算什么英雄?”坏事包张旺趴在那不动,假装肚子疼,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反正我不动气,孔秀明白张旺的心哪,他们俩人这坏劲儿真是一把锁一把钥匙,所以他们俩人总在一块儿。“我说牛儿小子。”“啊,干什么,臭豆腐?”“以我良言相劝,你趁早赶紧离开这里。”“什么话?我这儿饿着呢,刚吃上劲儿来,你怎么让我离开呀?”“你要是不离开可是了不得呀!”傻小子把雌雄眼瞪圆了:“什么了不得,我招谁惹谁了?摆这儿不是为吃的吗?不为吃上这儿干什么来?”“哎呀,牛儿小子,你真煳涂哇!你看月台上的那个人。”傻小子这才注意到,姚寨主正用手点指:“你上来,你不上来,我把你揪上来!你给我上来!”“哟,叫我哪?”“唔呀,傻小子,你好煳涂哇,他那是在骂你! 你听,他要揪你上去,你想一想,你不上去,又不离开这儿,这不是要了命吗?你老牛寒碜不寒碜哪?“”哟!“傻小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招他没惹他,你揪我干什么?不过,既然让我上去,我就上去。“傻小子在桌底上一伸手,”噌“的一下把八棱紫金降魔杵就提出来了,三十二斤铮明瓦亮,纯钢打制,外头罩着金衣,这是韦陀神使的那个呀。傻小子攥着杵就站起来了,这回可没人拦。 于恆迈步上来了,把姚安可吓了一大跳。三寨主姚安一瞧,和尚不来怎么来这么一位?晃晃悠悠一瞪雌雄眼,这凶啊!便大声问:“你是干什么的?” “哟,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吃的!”“你是吃的你就吃吧,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你要不叫我,我就来了吗?”“噢,我这儿叫你哪?”“那么你不叫我你指我干嘛?我招你惹你了?我瞧你这脑袋别扭,非给你脑袋揪下来不可。”“你胡说,你姓什么叫什么?”“你问我?你打头儿问,当中间儿问,还是末了儿问?”“我打里头问!”傻小子于恆可就说了:“家住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叫宝元,师父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小名叫牛儿小子。”姚三寨主这么一听:“噢,你叫牛儿小子。”“哟,你怎么知道的,大头鬼?”“哼,不是你跟我说的吗?”“那我跟你不错,你可别跟别人提啊!”傻小子天真烂漫,三寨主姚安还很喜欢他。“噢,好吧!我一定不跟别人提。你是上台动手吗?”傻小子说:“那是错不了的。”“是动拳脚啊,是动军刃哪?”“拳脚军刃都可以。”姚安便说:“那好吧,咱们俩人比试比试拳脚。”“好嘞!”傻小子把杵往月台上一放,一晃彪躯稳如泰山。姚安一瞧,喝!这大个,土黄布裤子汗衫,腰里扎着一条皮带,尺半长的大脚丫子,身体高大,悍仗魁梧,头如麦斗,面似彬州铁,雌眼一瞪,一道眼睛缝儿,雄眼睁开了,跟鸡蛋似的,好雄壮啊,自来带的威风!“好吧,你进招来吧。”三爷姚安往后这么一撤步,左手一晃面门,举拳“泰山压顶”,蹦起来就打。怎么蹦起来打呢?不蹦起来哪成啊,姚安那个头儿有他高吗? 第243页 傻小子一翻眼睛:“再来点儿,再来点儿。”他这个是饿出来的毛病,当初尚道爷教他的时候就这样,那意思是你快来招,如果还招少了不给饭吃,馒头也吃不上。所以他着急。三爷姚安不知道他干什么呀,往下一落一收拳:“唉!你念什么咒啊?”“谁念咒?让你再来点,还招少了,师父不给二十五个大馒头吃,那我就挨饿了。”长颈大头鬼姚安往前这么一抢身,二次进招。傻小子只会八招,金刚八式掌啊,但是他这八招是十分熟练,十分磁实。 “再来点,再来点。”于恆勐得往上一伸右手,把姚安的手腕子就给攥住了,金刚式掌头一招,降龙罗汉力千钧,举鼎托闸敌万人,这是举鼎,攥住之后往起这么一提熘,一伸左手,“噌”一下,把长颈大头鬼姚安的肚子就托起来了,这下子,没把姚安给摔死在那儿!这么老高,抡起来往月台上边儿一摔,姚安躺那儿动不了了。有好几个人过来,这通给他撅巴砸巴的。“哎哟,哎哟,这小子可真厉害嘿,那么高往下摔我。”傻小子也说的好:“快下去吧,我再找别人。不摔你?我想摔鸡蛋,摔得着吗?”姚安这个气,这小子拙嘴笨腮他还找便宜。 姚安刚被人抬下去,“噌”一下儿又上来一位。傻小子于恆一看这个人,一身白绸子汗衫,脚底下白袜子大洒鞋,绒绳煞着腰,白绸子绢帕缠头,煞白煞白的一张脸,两道细眉毛直插入鬓,一双三角眼吊着眼梢儿,小鼻子头,大嘴岔。丁字步,站在牛儿小子眼前头:“浑小子,咱们爷俩干干。”“小子,我一点都不浑,我叫牛儿小子。你,你叫什么东西?”“我不是东西。” “我就知道你不是东西。”“胡说,我是东西。”月台底下没有不乐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大别山四寨主白面狠毒鬼,姓姚我叫姚顺。”“嗯,你叫姚顺呀,顺儿小子,来吧!咱爷俩试试吧。”“好了,你赢了我便好,你赢不了,我要给我哥哥姚安报仇。”“好小子,来吧。”“接招吧爷们儿。” 只见这白面狠毒鬼姚顺往起这么一蹦,双拳一抡,走“双风贯耳”,对准傻小子于恆左、右太阳穴就打来了,傻小子一瞧他这招儿来得急,有点接不上茬了,因为傻小子的招儿得一招一式的往下使,错了不成。人家第二招是:伏虎将军神威广,急提勐按莫因循。傻小子刚要接招,第三招“立掌斜噼开山斧”又到了,结果傻小子把第二招给忘了。傻小子心想:我不管你什么招呀式呀的,咱们就凭力气来吧。这样傻小子勐上右步一斜身,右手一起一撩他,右手的胳膊起来,“啪”这一掌就下来了,真跟刀似的,正切在姚顺的脖子上。“哎哟!”姚顺两手一捂脖子,一个倒栽葱栽到月台上,把脖子都摔歪了!这时上来好几个小和尚,把姚顺给架下去了。傻小子于恆一瞪雌雄眼,脑筋都绷起来了:“哟,我这招弄错了,这可怎么好哇!我一着急,把第二招给忘了,师父知道了,可不给馒头吃了,哪位上来修修好,替我补一补吧。”老侠于成在东廊这个乐呀,心说:这个傻孩子还真有点儿意思。西廊下这些人都睁大了眼睛看于恆。 就在这个时候,勐然间有人喊:“傻小子,我给你补一补。”“哟,哪敢情好。”“噌”垫步拧腰打西廊下就蹦上一个人来。傻小子一看,这位大高个儿,大脑贲子,一脸的花白圈癣,穿着一身蓝,煞绒绳儿,肋下佩着刀,踢死牛的鞋,绢帕缠头,长得十分兇恶。“哟,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乃大别山姚家庄姚家五鬼的大爷花面鬼,我叫姚恆。”“敢情是大爷上来了,噢,你也叫鬼呀。来吧,你赶紧给我找补上。”大爷姚恆一按刀把,“嚓楞楞”一声响,把刀亮出来了,刀鞘往背后一别。傻小子机灵着呢,一瞧,喝! 拿刀子,嘴里头说给我找补,敢情要动真的了。傻小子一回身,把大杵也抄起来了:“哟,你干什么,你不给我找补了?”“哼!你伤了我家两兄弟,你家大爷焉能饶你!”“好哇,鬼儿小子,你来吧。”勐英雄于恆左手一搭右手儿,“怀中抱月”,八棱紫金降魔杵,三十二斤,在怀中这么一立,左脚一绷,右脚一弓,体重后移,丁字步站好。姚恆往前一直赶步,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就一刀。傻小子瞪圆了一只眼睛瞧着:“再来点儿,再来点儿,” 姚恆还认为傻小子念咒呢。“啊?你念什么咒?”“让你再来点儿,还招儿少了师父不给馒头吃。”东廊下没有一个不乐的。王爷乐得前仰后合:“海川呀,你这个傻师弟还真有点儿意思。”童林心说:您净宠着他!只见姚恆第二次进招,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迎风噼柳”,盖顶就剁。“好嘿!再来点儿,再来点儿。”眼看着刀到顶梁了。其实啊,瞎掰的事儿!姚恆这刀,傻小子要躲不开真剁上,顶多剁下几根头髮。他有功夫,有横练儿,刀枪砍不动扎不透。勐然间,傻小子单臂举杵往上这么一撩,“再来点吧!”花面鬼姚恆也是久经大敌的老绿林,但是,他叫傻小子给冤着了,他总认为他傻,使点心眼就能趴下,实际上错了,在武术上于恆可不傻呀!够上部位了拿杵一撩,你再想往回撤刀,焉得能够?“嚓楞楞楞”姚恆这虎口震得发麻,刀可就飞了,“啊!”他脚尖儿一点地刚站稳,傻小子“唤虎出洞”,拿这大杵“噌”的一下儿,对准姚恆这嘴就来了。说真的,等姚恆发现杵到了,再想躲可就来不及了,他只能随这杵往后一撤。“嘣”一下,这杵跟大冰镩似的,正杵在姚恆嘴唇的当中间儿,上下嘴唇破了甭说,把这门牙给杵下三个来,“噗”的一下血就喷出来了。“哎呀,哎呀!”疼得姚恆直叫。于恆不紧不慢地说:“慢慢走啊,鬼小子,回头摔个跟头,磕个包,就更疼了。” 第244页 早有人过来把大爷花面鬼姚恆给搀下去,搭到西院里头,上药养伤休息。 这一来,傻小子可真显出厉害来了,抱着大杵往这儿一站,刚要说话,就见月台的西边一迈腿又上来一个人,声音宏亮:“唉,小子,我来跟你试试。”东廊下的人一看上来的这位,可为傻小子于恆担心害怕呀!这个人晃荡盪,平顶身高也过丈啊,比傻小子于恆还得勐点儿呢。前胸宽,背膀厚,肚大腰圆,头如麦斗,紫绸子绢帕缠着头,紫黑的一张脸,两个颧骨特别高,两道红眉毛似有如无,黄眼珠滴熘熘儿乱转,大蒜头鼻子,大嘴岔耷拉着嘴犄角,一对大耳朝怀,青鬍子茬。呵哟,长得这个凶啊!一身夹裤夹袄,腰里煞着皮廷带,铜什件锃明瓦亮,脚底下大牛皮靴子,右手攥着个小孩儿。 傻小子怪心疼的:“哟,你怎么攥个小孩儿,还脑瓜朝下,他怎么不哭啊?” “哗……”月台底下人都乐了,那是真小孩儿吗?纯钢打制罩着一层金衣,这个小小子儿整个是个人形,攥就得攥着它两条腿的腿腕上,但是这小小子儿的右胳膊可到了脑瓜顶上反背着,脑门这还有个三棱大尖子,这叫独脚反臂铜人槊,这东西可厉害,足有好几十斤哪!大个儿提熘着就过来了。他就是塞北沙燕岭叫甘虎给射死的那个二寨主燕凯的侄子,大寨主咕嘟也罕的大弟子,名叫金咕嘟。于恆开门就问:“哟,好你使小孩的。”“嗯?勐汉,临阵对敌,不要口出戏言,我来跟你讨教讨教。”“那么,小子,你叫什么东西?报出名来吧。”“我乃塞北沙燕岭老寨主咕嘟也罕的大弟子,名叫金咕嘟。”“噢,你叫筋骨头,我叫牛骨头,咱俩敢情都是骨头。看你这意思身大力不亏,好象你有点劲儿似的,咱俩人干干吧。”“好嘞!”他抡起这反背独脚铜人槊来,傻小子把八棱紫金降魔杵左手这么一横,右手一托前头这个八棱疙瘩,浑身卯足了劲,等他这反背铜人槊砸下来。“呜——”砸下来了,勐英雄往起这么一揉劲儿,“开呀!”这回可来真的了,“噹啷”青烟乱冒,火星四迸呀!“啊!”金咕嘟一声大叫,指甲盖里头都渗出血迹来了!只见他“噔、噔、噔”倒退四五步“扑通”坐在月台上了。这反背铜人槊热啦,一烫手拿不住,金咕嘟往地上放,拿两手就搓地。傻小子也一样,“噔、噔、噔”倒退四五步,“扑通”坐下了,把杵也放在那儿了,拿两只手也在地上搓。于恆先说:“小子,该我打你啦。”“对,你来打我。”金咕嘟站起来,骑马蹲裆式站好了,把这反背铜人槊拿起来,一托小孩儿的后脑勺,右手攥着腿腕,架好了着:“你来!”傻小子说这个:你砸我一下,我就得砸你一下,不砸你就吃亏了!勐英雄把八棱紫金降魔杵拿起来,“噔噔噔”往前一赶步,右手一搭腕子,往下一砸,“当!”喝,真有捂耳朵的。 “噔噔噔”两个人各自往后退,都来了大屁股墩儿,两人手搓地,把军刃放在旁边。金咕嘟说:“哎,小子,该我打你啦。”“来吧。”傻小子于恆不含煳,两个人爬起来各自把军刃捡起来,傻小子于恆拖往了宝杵,金咕嘟往前一赶步,一举反背铜人槊,“噹啷……”又砸下来了。你一下我一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臂力相同,谁也不容易赢谁。“该我砸你了。”傻小子于恆又要砸。金咕嘟说:“嘿!来吧,小子。”骑马蹲裆式站好以后,抱着自己的反背铜人槊。这时候孔秀在东廊下喊上了:“牛儿小子好混蛋哪。” 孔秀是江南扬州人,傻小子呢,是淮安人,他们两下里距离不太远,再说这两个人耳鬓厮磨,彼此说话,都听得十分习惯。但是孔秀说起话来,要让金咕嘟听懂了,就很不容易。“哟,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地打他,这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结呀?他比划好以后,你假装打他上头,然后打他的双腿不就完了吗?”傻小子一听:“对呀!”但是金咕嘟没听懂,还催呢:“快砸呀!”“好嘞!”勐英雄于恆攥着大杵。其实呀,只要反应快一点,都瞧得出来,他那大眼睛净看人家双腿。傻小子“噔噔噔”往起这么一赶步,抡圆了从上往下一砸,快到这反背铜人槊这儿了,他转圈了,右手往外一支,从底下抄起来,照着金咕嘟的两条腿的迎面骨上,“啪啪”就是两杵。再看这金咕嘟可惨了,双腿齐根打断。因为傻小子那个杵是带刃的,仨尖仨棱。只听“啊——”一声惨叫,金咕嘟把自己的反背铜人槊扔起好高来,“扑通” 一躺。傻小子再往前一赶步:“好小子,你可真让我费事啊!”说完:“扑哧扑哧扑哧”拿着大杵扎了好几杵,鲜血溅在月台上,活活的把金咕嘟给扎死了。“哗……”连王爷都一愣:“哟,怎么给扎死了?”其实王爷也很喜欢金咕嘟这个人,看他那悍壮魁梧,身材高大的样子,真惹人高兴。老侠侯振远可暗暗吃惊,西廊下铁善寺门人弟子连遭杀戮,大祸突起呀。 第三十一回 洪玉耳智烧老阎成 西方侠掌打济源僧 上回书说到:九月九重阳会,勐英雄愚昧不知深浅,宝杵扎死金咕嘟。 第245页 侯振远心中嘀咕:看来这场祸小不了,莫非还有新鲜事儿?这月台下面紧挨着就是他们爷儿四个的桌子。咕嘟也罕坐在北面,脸儿沖南,当然要回过头看月台上动手。南边是铁咕嘟,坐在西边面沖月台的是银咕嘟。他瞧见师兄双腿一折,勐地扶桌子往起这么一站,正巧反背铜人槊从月台上落下来,砸在银咕嘟的顶樑上。银咕嘟一声惨叫:“嘿呀!”当时死于非命。这一下月台下边就乱了。连东廊下所有的英雄也都愣了。铁咕嘟火了,“哇呀呀”怪叫如雷,伸手在桌底下把自己的豹头铁娃娃拽出来,垫步拧腰“噌”一下就蹿上来了:“好小子!砸死我兄金咕嘟,撞死我兄银咕嘟,铁咕嘟跟你完得了吗?”“哟,你也是咕嘟啊,那就过来咕嘟咕嘟吧。”刚要动手,勐然间在东廊下走出一人来,一拔腰上了月台:“牛儿小子,你先等等。”“哟,这是谁呀?”往后一撤步,铁咕嘟也往后一撤步,横攥着铁娃娃抬头一看,嘿!又上来大个儿。原来是霹雳狂风甘虎。 甘虎、吴霸、于恆、张旺、孔秀,他们几个人坐在一块儿。于恆上去动手,扎死金咕嘟,撞死了银咕嘟。这铁咕嘟上来了,他的个头比金咕嘟还高,脑门子还大,面似鑌铁,黑中透亮,身子骨结实极了,攥着铁娃娃,比金咕嘟那个好像份量沉。孔秀心眼儿多呀,牛儿小子跟金咕嘟撞了半天的劲了,现在劲不大了,铁咕嘟过来嘛,牛儿小子就许吃了亏。他跟甘虎就使上心眼儿了:“我说虎儿小子,你趁早躲起来吧。你看人家牛儿小子,月台上当场动手砸死金咕嘟,撞死了银咕嘟,一下儿弄死两个。这个傢伙上来嘛,你还不敢过去,如果这几个大个儿全都让牛儿小子给致死,你可就摸不着了。” “对呀。”“我说呀,你快过去。”“好。”虎儿小子伸手把杵拽出来了,到月台这儿一拔腰上来道:“牛儿小子,你弄死俩行啦,把这个给我留下吧!” “这个,要是别人我可不让,我今儿一个人包了,你,你来了那就没法子了。 好吧,让给你,嗯,我走了。“傻小子于恆下去了。甘虎提熘着杵过来了:”小子,你叫铁咕嘟啊,来吧,还用多费劲嘛,躺下吧,躺好了之后,我一杵把你扎死就完了。“”呸,胡说八道,你叫何名?“”霹雳狂风甘虎,小子,你让虎爷费劲,来吧。“说着,甘虎往前一抢身,”唰“举起八棱紫金降魔杵就砸,铁咕嘟上左一滑步,”丹凤朝阳“,奔甘虎的太阳穴打下来了,甘虎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开,顺宝杵走扫堂。铁咕嘟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迈过去,两个人当场动手,走行门让过步,就打起来了。铁咕嘟奔甘虎的太阳穴拿铁娃娃一砸,甘虎上右步一斜身,这手功夫叫”金刚亮背“,迎着铁娃娃,宝杵往下一砸,”哒“一见响,竖力砸横力,铁咕嘟这个铁娃娃是横着过来的,虎儿小子那个是上下的,一般儿大的劲头,横的就得吃大亏呀。 铁咕嘟的铁娃娃往下一耷拉,虎儿小子就一反右手的腕子,宝杵横风扫月,正中铁咕嘟的脑袋上。“啪嚓”脑浆迸裂,万朵桃花开,铁咕嘟当时死于非命。 月台上月台下三具死尸。人们都在晃动,心说可了不得了,一会儿的工夫死了仨人,流了血了。老寨主咕嘟也罕眼泪汪汪,伸手从桌底下抄出自己的八棱紫金倭瓜锤,一根锤杆四尺八,上头一个大倭瓜,纯钢打制,罩着金衣。这倭瓜就跟真的似的,还有个倭瓜把儿,能拿人家的军刃。他一迈步从月台底下上来了,怒道:“哎,勐汉甘虎,伤了我的弟子金银铁三咕嘟,认识老夫咕嘟也罕吧?”“你咕嘟就咕嘟得了,还喊什么呀!过来吧,老东西。” 咕嘟也罕往前一抢步,双手一合,八棱紫金倭瓜锤盖顶就砸,勐英雄拿宝杵尖子一点他的手腕,两个人这么一动手,几个回合开出去,军刃也沉,步眼也快,咕嘟也罕就有点儿喘了。八棱紫金倭瓜锤盖顶一砸,傻小子甘虎上左一滑步,拿这单杵往上一撩他,把咕嘟也罕的八棱紫金倭瓜锤就给砸出去了,“唤虎出洞”,正中咕嘟也罕的胸口窝上,这八棱紫金降魔杵噗哧就扎进去了。就看咕嘟也罕浑身这么一颤,五官挪位,死了!虎儿小子“啪”这么一拔杵,死尸往前一栽,闷着的这股子血,“噗”喷了甘虎一身。 这个时候,从大雄宝殿里头来了个小和尚,站在月台上就高声喝喊:“天下的英雄,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听真,方丈有谕,暂时罢战。傻小子甘虎在这里等着吧。”这小和尚从月台上下台阶,绕过了香池子,蹬殿阶进了大雄宝殿。一会儿的工夫,法广从里头出来了,来到东廊下,合掌打问道:“阿弥陀佛,侯老侠、童侠客。双勐打死四寨主,这个事情就算闹大了!我家两位方丈恭请侯、童二侠客大雄宝殿二次谈话。”侯老侠一抱拳:“好,我弟兄这就前往。”王爷嘱咐:“海川呀,一切听哥哥的啊,千万千万,你要少说话。”“王爷,您放心吧。”老哥儿俩站起身形,随着法广往回走。来至大雄宝殿殿阶前,济慈、济源依然迎出门外。“弥陀佛,二位侠客,请吧。” 哥儿俩一抱拳进了大雄宝殿,彼此落座。海川的性子很急,王爷怎么嘱咐也不成,没等侯老侠说话,海川一抱拳:“二位方丈,把我弟兄唤到大雄宝殿有什么金言赐教?”“童侠客、侯侠客。”济慈嘆了一口气:“今天这场事贫僧可真没料到,指望我们两下里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双方言归于好,从此再不犯心。没想到今天在月台上动手,指望是点到而已,各自把自己的绝艺留在月台以上,成为千秋佳话。现在双勐打死四寨主,杯盘之地,一时化为干戈之场,使贫僧,唉!有些覆水难收啊,因此把你们哥儿俩请来商量商量。”“噢,高僧,您说吧。”“别的事情先甭提,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咕嘟也罕是塞北沙燕岭的寨主,带着三家弟子。爷儿四个千里迢迢,打塞北来到江南,原为践约赴会多交几个宾朋,没想到台上动手双勐如此残忍,把人家师徒爷儿四个尽皆致死。说真的,要是一刀一枪当场动手,致死也不冤屈,而这是暗算伤人。以贫僧之意,这样儿可不成。” 第246页 “那么高僧打算怎么办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没有别的,请你们二位回去把双勐交出来,就在月台以上斩杀,给死去的师徒爷儿四个抵偿性命。 然后,咱们再说下一步。我总认为这还是一手托两家,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哇。“老侠侯振远刚要说话,童林一摇头:”二位高僧啊,当场动手,各凭己能,格杀勿悔,谁让他没能耐呀?再说高僧您的话跟您的心不一样啊,如果高僧真认为我们双方言归于好,铁善寺是个说理之会,那么又何必准备六条绝户计呢?我再问高僧,既然想言归于好,约我弟兄二人来到铁善寺说理,那么又何必埋藏地雷?“”啊?“济慈、济源都一愣,心里说:这个事情他怎么知道呀?”高僧,你们二位所行所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双方有能耐就动手,没能耐的,量力而行趁早别上去,在旁边看个热闹,当场动手难免伤人。高僧,为这事情不能抵尝。“济慈、济源听完以后说道:”弥陀佛,童侠客,你所说之话也算有理,好吧,咱们双方动手各凭己能。“”这便才是,高僧您还有事吗?“”噢,没有了。“”告辞!哥哥咱们走吧。“ 老侠侯振远心说:兄弟,我听你的了。哥儿俩一前一后出来,这回济慈、济源可不送了。 两个人回来以后落了座,王爷细问:“侯老侠,说些什么哪?”“您问海川行了,我一句话没说。”海川就把两个和尚所说的话全都说了,最后补充道:“我问的就是这个,为什么用六条绝户计要把我们全部害死?到那个时候,谁给我们抵偿啊?又问为什么安放地雷?”王爷点头:“对!抵偿这一说没有。有本爵我在这儿,死几个人没关系,我顶着他们!倒行逆施,有目共睹,咱们大家留神注意得了。”侯振远一想:得,王爷又发话了,这下子多助威啊。 济慈、济源等海川、侯振远哥儿俩走了,马上派法广把所有的尸体抬到后面塔院,然后把血迹完全收拾干净,连桌子都撤了。济慈说:“童林问的话怪呀,六条绝户计他们都知道了,因为有甘虎这一层。那么,这地雷的事情他怎么也知道了?”“是啊,我也纳闷儿呀。”“法本。”“弥陀佛,弟子在。”“你带着几个人到后头风雨亭看看。”法本带着人到风雨亭这儿,把石头挪开,把铁锅撬起来,一看,纹丝儿没动呀。法本回来了:“老人家,这地雷的药没动啊!”“嗯,必要的时候再说吧。你传下话去,所有西廊下的人,一定要量力登台,尽量施展自己的拿手绝艺,致死东廊下的人,一切后果由我弟兄负责。但是,如果自己不小心死了,我们可不管。”又对法广道:“你去月台上宣布此事。”老和尚一面派人到西廊下,暗中全串通了,一面又指挥法广来到月台上。法广合掌打问讯:“天下英雄,四海豪杰听着,月台以上双勐打死四寨主,我家方丈把侯、童二侠客请到大雄宝殿,言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让双勐抵偿性命,童侠客不允。童侠客说了,当场动手,各凭己能,格杀勿论,咱们请天下英雄,哪一位登月台都要量力而行,否则,死伤我家方丈概不负责。”说完了,法广回去了。 甘虎往这儿一站,发话道:“小子,还有不怕死的吗?快,再过来一个!” 勐然间,由廊下燕子三抄水飞身形登台,如同一片红云彩雾上来了。傻小子甘虎这么一瞧,哟,这是个什么东西呀?敢情是个老道,叫大块的红绸子包起来了。此人腰里扎着红绸带子,两只薄底靴子,肋下佩着剑,斜插柳背着个大葫芦。这大葫芦有一尺多长,有葫芦蔓,紫红紫红的,葫芦嘴顶着他的脑勺,突突乱颤。这个老道,就是仙霞岭栖霞观的观主、五龙火祖阎成。阎成的能耐大小咱先不管,他有个专门的东西,就是身背后这大葫芦。他这大火葫芦是长成了以后,摘下来阴干,等全干透了,一噼两半儿,里头做一个薄薄的紫铜片的衣儿,把所有的火蛋儿完全都装在里头,当中有一个筒,一直到葫芦蔓底下,这里头有一盘硬簧,你打出一个去,从旁边儿挤进一个蛋儿来,再从底下一拉千斤砣,葫芦蔓一起,就把这烟硝火蛋崩出去了,崩在你身上就起火,所以他叫五龙火祖,这个老道也十分厉害呀。“无量佛,勐汉,你二人致死我寺好友,今日山人要大开杀戒。”“好小子,你叫什么东西?”“五龙火祖贫道阎成。”“好了,亮你的宝剑,姓甘的跟你讨教讨教。” 阎成也知道甘虎,您别看他憨憨楞楞,实际上他的能耐比于恆强,于恆不会蹿不会蹦,可甘虎会蹿会蹦,而且心眼儿多。阎成便说:“甘虎进招来。” 甘虎往前一起步,左手一晃面门,往前这么一摊,“唰”的一下,白亮亮一道寒光对准阎成的胸口就扎来了。阎成也知道,这个傻东西可十分厉害呀! 他上左一滑步,拿宝剑一点甘虎的腕子,甘虎往回一撤步,他反过腕子来剑走撩阴,甘虎往后一撤步,他宝剑走半截撤回来,便上左步一斜身,剑在左手,右手伸到背后,一拉千斤砣,“啪哒”葫芦蔓一起,用自己的脑瓜顶找准,“唰”的一个小蛋儿就出来了,正打在甘虎的胸口上,火起来了,阎成撒腿就跑。这时,甘爷在台下看着着急了:“我儿子虽是浑身横炼,刀枪不入也怕火烧。”孔秀赶紧过来:“呀,虎儿小子。”嘁哩咔嚓把甘虎的衣服给撕下来了,把皮带也给打下来了,甘虎光着膀子,火倒是弄灭了,前胸口烧了鸡蛋大的一片。旁边有人念佛:“弥陀佛!虎儿,过来,贫僧给你治治。” 第247页 这就是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的授业老师、神行赛罗宣普妙。在三义庄的时候,普师傅偷的是炳南公洪利的六手闪手刀,最后又教给了炳南公的儿子玉耳,他就是火神爷呀!他传洪玉耳放火,可就跟阎成这个不一样了。他放火的药,黄豆粒大的这么一块,搁在指甲缝儿里,当场动手不留神,“啪”往你身上一弹,一会儿的工夫就起蓝火。你要用手这么一摸,一胡噜,就着一大片,更凶了。普师傅治这烧伤,那也是一绝,就见他拿出两样药来,一样儿是白面子药,拿个小茶碗趁着这儿有热茶,倒上一点热茶,和弄和弄让甘虎喝下去。这个干么?护住心房,别让这火毒攻心。又拿出一种粉红的面子药来,也用热茶调调。要是起泡可就麻烦了,为什么呢?一起泡肉皮儿一破,这金钟罩就完了。所以不等他起泡,拿药就给他煳上了。老侠甘凤池把包袱打开,拿过一件衣裳来:“你呀,先穿上吧。”甘虎把衣裳穿好了,坐在那儿,踏实多了。 五龙火祖阎成一控宝剑:“无量佛!众位,方才这位姓甘的甘虎啊,跟山人比起来,他还差一点儿,我奉老方丈之谕,来到铁善寺中践约赴会,我要会一会东廊下的一干英雄豪杰,哪一位请上月台,山人奉陪。”阎成有点儿狂啊。刚说到这儿,东廊下就出来人了。垫步拧腰来到月台上:“老仙长,晚生不才,愿讨教您的剑术。”阎成上下一打量,这人也就在五十上下,身体壮壮的,头髮很多,辫子盘着,绢帕罩头,穿一身蓝,煞着绒绳,黑黪黪的脸膛。他的两只眼睛不一样,左眼斜吊着,右眼平着。这是八大门人之一,斜睛太岁阎保。当初海川在贝勒府当更的时候,五小闹府不就有他吗?这是二爷侯杰的大徒弟。阎保上来了,老仙长用手点指:“好,朋友,通上你的名来。”“姓阎单字名保,江湖人称‘斜睛太岁’。”阎成这么一听:咱俩人是当家子。“好,既然如此,檀越把宝剑亮出来。”斜睛太岁阎保按剑把儿顶碰簧,“哒”,宝剑离鞘,剑鞘往后一别,一控宝剑往这儿一站。阎成往后一撤步。“唰!”一转身,一道弧光,左手剑诀一点面门:“檀越,请吧!”阎保左手剑诀点面门,剑走顺风扫败叶,“唰”的一下,对准阎成的脖子就来了。阎成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剑走扫堂。阎保脚尖点月台,长腰起来,二位双剑并举,当场动手就打上了。您可别小瞧阎保,功夫实在不错。两个人打到十几个回合时,阎成瞅冷子往前一斜身,宝剑当空,奔阎保的顶梁一击,阎保拿宝剑往外一挂,剑走里剪腕,刚要还招,阎成就势往前一探头,左手往背后一伸,一拉斤砣,“啪哒”,葫芦蔓“啪”一崩,这硫磺烟硝蛋就出来了,正打在阎保脑门子上头的绢帕上。“啊”阎保拉宝剑“噌”一下,就蹿到月台下头去了,一伸手“啪”一把,就把绢帕薅下来了。 这绢帕着了,脑门上头也烧了一块,头髮也燎了不少。阎保这个骂呀:“没能耐,就仗着这个!”自己转身形回来。孔秀可说:“师哥,好危险,烧了你的头髮了!”神行赛罗宣普妙调药,吃的吃下去,敷的给敷上,让阎保休息。 五龙火神阎成刚要说话,孔秀拧腰就上来了。“唔呀,老仙长啊,我来跟你讨教讨教。”那么这孔秀干嘛还要上来呀?孔秀有孔秀的心眼儿,他想:这个小子没有多大的本领,就仗着他这把火,他烧谁谁就趴下,我跟他说两句话,瞅冷子上去,给他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不等他放火,我这摇山动就能把他扎死。五龙火祖阎成一看孔秀,腰里别着摇山动,就知道是黑道的徒弟。便问:“噢,这位檀越,你上来也要动手吗?”“不错的,我看着你这个老道的本领还可以,我瞧瞧你如何把我给烧了。啊,我来跟你试一试。”说着,一伸手,把摇山动拔出来了。两面的人都看着。孔秀一抬左脚,左腿起来到自己的面前,好象朝天蹬一样,左手托左脚的脚后跟,把摇山动往自己的鞋底子上“噌噌噌”还了几下,把腿放下来。“我告诉你,”说着孔秀往前凑合:“我姓孔名秀字春芳,家住扬州,闯荡江湖有个大大的美称,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刚说到“物”这儿,“勐虎出洞”,摇山动照着阎成的胸口就扎。其实人家阎成防备着他呢,一瞧他这两只眼滴滴熘乱转,就明白了,他要暗算我。阎成上左一滑步,孔秀这摇山动可就空了。孔秀一瞧扎不上人家,他掉脸就跑。阎成一气,往前一低头,一拉千斤砣“啪哒”,这火药就出来了,正中孔秀的后嵴背,“啪”就打上了。 孔秀这种人哪,往往有时候是聪明得太过分。神行赛罗宣普妙给甘虎治看病的功夫,孔秀就问:“唔呀,师大爷,您说他这个放火的缺德不缺德呀,没有说净烧人的呀。”普妙这气大了:“你是说他呢,还是说我呢。”“唔呀,师大爷你放火嘛,不是烧好人净烧坏人。这个阎成放火是净烧好人他不烧坏人。你老人家是对的,他是错的。”“嗯,这个东西呀,它打在你身上了,你知道了,千万别害怕,就势往地上一趴,让湿地跟着火的部位一沾,马上就灭。顶多把你衣服烧个窟隆,也烧不着你的肉皮儿。如果你要用手一胡噜,那就坏了。你明白了吗?”“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你老人家是大行家,侄男我晓得了。”所以他才上来了,没想到人家打在他后嵴背上,他怎么压灭?“唔呀,坏了,错了,我没地方压。”他说出实话来了。不过,他还是有主意,他从月台上往下一蹦,先把脚踹起来,拿这后嵴背着地,就跟舞台上的演员摔元宝棵子一样,“梆”摔在地上了。“怎么样?怎么样?灭了没有?”孔秀一喊,神行赛罗宣普妙就过来了,“灭了,起来吧。”等把孔秀拉到东廊下一瞧,他这衣服燎了钱大的那么一个窟窿,没烧着肉皮。“师大爷,我觉着热乎乎的,看起来没有烧到。”“你呀,压灭了。”“好了,您给我上点药吧。”“不用上药,你换件衣服就可以了。”孔秀换衣服,骂阎成咱们不提。 第248页 五龙火祖阎成站在月台上继续说着:“天下的英雄豪杰们听着,我叫五龙火祖阎成,贫道论能为没有多大,但是我这放火堪称独步。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豪侠,败在山人手下何止千百?哪一个要登月台,希望你量力前来。”刚说到这儿,月台下头有人说话了:“老仙长,好的,您的这放火技术十分高明,小子我要跟您讨教讨教。”垫步拧腰,“噌”!蹿上来一个人。 五龙火祖这么一瞧,原来上来一个小伙子儿,中等的身材,细腰窄背,身上穿着宝蓝绸子大褂,腰里煞着绒绳,肋下佩着一口刀,身条儿好,虎虎实实的。面似六月荷花,红中透粉,粉中透红,漂亮。两道剑眉直插入鬓,一双虎目皂白分明,黑眼珠大,白眼珠小,滴熘熘真好看。站在这儿也不亮刀,一抱拳:“老仙长。”“噢,娃娃,你也要动手吗?”“老仙长您错了,我不动手。”“你不动手,你干什么来了?”“在下看您放火的技术十分精良,想要跟您学一学。”“噢,你叫什么名字?”“我姓洪名叫洪玉耳,左臂神刀炳南公洪利的儿子,神行赛罗宣普妙的徒弟。” 玉耳为什么上来呢?玉耳他们小哥五个在一块,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这五个既是亲戚又是把兄弟,五个人坐在一块,说说笑笑。五龙火祖阎成一上来,“啪啪”一烧人,夏九龄可说话了:“老兄弟快钻到桌子底下呆会儿去。”玉耳说:“二哥,让我钻到桌底下去干什么?” “你看,人家叫五龙火祖,你叫小火神,火祖宗永远管着火神。人家一露面,你就完了。”“嗯,二哥,我上去就把他烧了。不过,得你和良哥哥俩帮忙。” 司马良也纳闷:“老兄弟,我跟你二哥帮你什么忙呀?”“瞧见他这大火葫芦没有?这种东西可就怕见热,里头满着,所以他打出来拽在人家身上,发一点热就着。我要上去跟他说着话,我可以弹到他身上一块放火药,然后你们哥儿俩过去,良哥把你的亮银镖准备好了,二哥把你的袖箭准备好,我这放火药一弹,他这不是两葫芦肚吗?二哥拿袖箭打他上头这葫芦肚,良哥哥您拿镖打他下边这大葫芦肚,你这镖分量大,打的劲足,这镖尖戳透了葫芦就得扎在他那铜衣儿上,钢一见铜,”啪“一用力就发热,两下里一发热它里头就爆,前后一烧,很可能把他给烧死。”司马良一听,这招儿不错呀! “哎,怎么样呀九龄?咱们帮帮老兄弟。”“好吧。”小哥俩各自把暗器准备好了,顺着东廊可就遛达到下边去了,东廊下面也有人站在那儿瞧。这个时候,玉耳收拾好了,就来到月台上,指甲里挂着一块放火药,绿豆粒那么大。上来后乐呵呵的说好的:“我看您十分高明,我想跟您学学。”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好提防,一来玉耳长得很俊,二来玉耳一上来就面带笑容,让人不加防范。五龙火祖阎成这才问:“你叫么名字?”玉耳一报姓名,可没敢提外号。要是一提出来就坏了,您叫五龙火神,我叫小火神,这样阎成不就有防备了吗?“老仙长,我叫洪玉耳,看您放火的技术这么好,晚生十分爱慕,想跟您学学,拜您为师。”“无量佛,娃娃,小小的年纪有志向上,只要你乐意,山人可以收你为弟子。”玉耳一躬到地:“谢谢,我天伦现在廊下,我想跟他商量商量。”说着玉耳就把手往身后的东廊下一指,阎成的眼神也跟着转向东廓,正在这时,玉耳的手“叭”的一下弹起来,正打在阎成的鬍子底下。“您看,我马上下去和我的天伦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回头我就叩头拜师。”“无量佛。”这“佛”字还没出口,阎成就觉得胸口窝发热,一低头火苗起来了,他用手一胡噜,“唿”的一下胸前起火了。先烧鬍子后烧眉毛,又听后头“叭叭”!九龄一袖箭,司马良一镖,正好打中这铜片,一发热,里面的烟硝弹也一块儿起火,“叭”的一声巨响,大葫芦炸了,前后烧着。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也知道这苦辣酸甜的滋味! 五龙火祖阎成是个行家,他撒手扔宝剑躺在台上打滚,但无奈后面这把火厉害呀。后面有多少个烟硝弹一齐着,他的弟子小火蛇陈元也上来了,拿着东西就扑打。这时又过来几个和尚也一块扑打。阎成狼狈已极,浑身衣服全着了,只剩下两只靴子,一身燎泡起来了,头髮眉毛也完全烧光,实在是太惨了。几个僧人和小火蛇一起架着阎成从月台上下来,阎成走都走不了,一直被人抬到西跨院前去敷药治伤。 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跳下月台回来了,夏九龄、司马良上月台捡袖箭捡银镖,一样不缺。海川可生气了。贝勒爷看出来了,便问:“你怎么有点生气呀?”“是啊,您说这孩子叫什么事儿!底下俩上头一个算计人家道长,我一辈子不干这偷袭之事。”老侠于成在旁边乐道:“你这人,永远也不成,这有什么关系?烧就烧了吧。”“您瞧您这么大岁数还说这个,将来孩子们净办这事!”“办得好,保全了自己,伤了敌人,这没什么不好?”大家正说着话,勐然间从西边月台上窜上一个人,往这一站。东廊下的人一看,这人不一般:鬍子白的多黑的少,花白剪子股小辫,一身米色长衫煞绒绳,肋下佩着宝剑,脚底下五分底的福字履鞋,清癯癯的脸膛,眼睛发绿,看得出好水性。人家冲着东廊下一抱拳:“东廊一干英雄义侠,绿林的宾朋,我家住在混河套,鄙人姓韩名萧,外号水龙神,您们可能有认识我的,也可能有不认识我的,我站到这月台上,也是奉铁善寺的邀请,但我绝无能力战败天下英雄。我是看刚才姓洪的小孩有点不对,暗箭伤人!朋友,你真有能耐就上来,老夫韩萧不才,我讨教讨教。”玉耳刚坐下,人家指名指姓的叫,玉耳心想:那我就上去吧。玉耳站起来,上了月台:“老前辈,您说什么?” 第249页 “我说你暗箭伤人,不算英雄。”玉耳一抱拳:“老前辈,您叫韩萧啊?您这话可不对,先说五龙火祖阎道爷,月台上当场动手各凭己能,他用这葫芦弹本身就是暗箭伤人,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您说怎么不对? 再者说了,有力使力,无力使智,这也合乎兵法,怎么您倒责备我不对呀? 不才洪玉耳没有什么本事,可既然您说到这儿,我也愿和您讨教讨教。“”哼,朋友,小小的年纪花言巧语。既然如此,你亮军刃。“玉耳把刀亮出来了。 左臂神刀炳南公洪利在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在老仙长欧阳爷那儿二次练艺,左臂刀可就全了,但他没功夫教儿子,他们爷儿俩相认才几天。 玉耳这六手刀是普师傅偷洪炳南的,再往下教,功夫就缺欠多了。但是,玉耳在小弟兄当中,除了穿云白玉虎刘俊比他强,剩下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孔秀这些人都不如他。洪玉耳拉出左臂刀,右手往前一伸,韩萧心说:我还得留点神,这小孩用的是左臂招术!水龙神韩萧也是久经大敌的武林老前辈,他把剑鞘一别背后,一控宝剑,左手往前一指,“仙人指路”,右手宝剑往前一推,只听“唰”的一声,“麻姑献寿”,对准洪玉耳的哽嗓咽喉就砍。玉耳跨左步,刀往外一挑,刀尖沖前,刀刃冲上,一剪韩萧的腕子,跟着一转身,左步往右滑,左手刀一撤,唰的一下,奔韩萧的腿部砍下来了。韩萧的本事不错,因为玉耳的刀是左臂刀,完全是左架,扫堂刀应是往左砍,但玉耳的扫堂刀往右砍,人往右跳顺手,往左再蹦不容易。玉耳的左臂施展开了,扇砍噼剁,上中下走三盘,刀术很快。韩萧十几个回合打过以后,发现玉耳的刀招并不够,所以韩萧放心了。剑招一夹紧,击刺合携,如同一座剑山相仿,大褂长衫兜起风来如同蝴蝶一样,把玉耳给围住了。玉耳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其实左臂神刀洪利也在东廊下坐着,他心里虽然怕儿子死去,但也没办法上去相救,众位也着急地看着。玉耳退来退去,退到月台的边上。韩萧在这时往前跨了一大步,宝剑走“顺风扫叶”,冲着玉耳的脖子就来了。玉耳再往后退就要掉到月台底下了,他当时只想等着韩萧的剑刺过来一死了之。孔秀在台下喊起来了:“哎呀!你往后退,摔一下不就完了嘛。”这句话提醒了玉耳。他只知道再往后退就掉下月台,没来得及和死相比。孔秀这一喊,玉耳就势往后一仰,一下子就从月台上掉了下来。韩萧本指望这一剑抹上玉耳的脖子,没想到玉耳掉下去了。普妙赶紧过来把徒弟扶起,水龙神韩萧往后一退步,心说:这又是那个臭豆腐说话! “嗨,朋友,你为什么说话呀?”韩萧用剑一指东廊下的孔秀:“你高明,你可以上月台嘛!”“混帐东西,我要不说话,我弟兄的命就没有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我要是有本领,早上去把你这老东西宰了,还省饭呢。” 俩人一个在月台上,一个在东廊下斗起嘴来。你让他上,他绝不上去,你不让他说,他还是非说不可。海川心想:我这徒弟可真够露脸的,打不过人家还净动嘴。勐然间从东廊下走过一个人来,来到月台下一拔腰上来:“韩老英雄,哈哈,他不过是个晚生下辈,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不才我在月台上和阁下进行讨教。”声音很洪亮。水龙神韩萧上下打量,不由得一愣,来者六十岁上下,中等身材,花白鬍子,花白小辫,黄白净脸,浓眉阔目很精神,一身米色调绸,福字履鞋白袜子,腰里煞着绒绳,正是清河油坊镇的展翅金雕铁掌李源。西方侠于成老哥几个都在东廊下,一看徒弟上了月台,老头心说:这么多年不知徒弟怎么样,我得下去看看。西方侠于成从东廊上站起来,下了台阶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月台的东北角,离月台还有六、七步远站住了。 老侠于成一往下走,北侠秋田、南侠司马空、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赛判儿飞行侠苗泽、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划地无形隐逸侠甘雨以及其他老侠们连同海川在内全下来了,都围着老哥哥于成问:“您怎么想的?”于成说:“我这徒弟上去了,多少年来,不知徒弟功夫怎么样,当师父的是否尽到责任,我想看看。”侯老侠可说:“老哥哥,盛名之下无虚士,李贤弟的功夫错不了呀?”“兄弟那我也得瞧瞧。”大伙儿来到月台下,聚精会神地往台上看,低声小语地品评。 台上的水龙神韩萧上下一打量:“老朋友,您怎么称唿?”“老寨主,在下家住清河油坊镇……”“噢!您是展翅金雕铁掌李,李老侠客。”“不敢当,哈哈,徒有虚名。孔秀这个孩子是我的晚生下辈,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不才李源愿和您讨教三合。”水龙神韩萧没办法,倒提着宝剑一抱拳:“老侠客,您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请把军刃亮出来,在月台之上决一胜负。” “韩老先生,您也是西北方有名的人物,不才李源在江湖中也有些年了,但没有什么本事,和老英雄您在月台上动手,您只管亮您的宝剑,我李源徒手奉陪,哈哈哈,您看好吗?”老哥儿几个都为西方侠于成摆谱,意思是您的徒弟可真是个人物,人家拿宝剑,他空着手。这水龙神韩萧也有点不服,说你李源是个人物,动起手来我也真打不过你,要说你不拿军刃来赢我,我可真有点不信,就说:“李源老侠,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水龙神韩萧宝剑交于右手,一控宝剑往月台上一站,左手剑决一点面门“唰”,一捧宝剑“红云捧日”,宝剑对准李老侠的顶梁就击。展翅金雕李源有份儿,左手搭着右手,丁字步站着,抬头一看宝剑到了他的顶梁,应该是上右滑步,或者上左滑步,躲开宝剑,可李源却左脚不动,右脚向前插,走中宫,踏黉门。 第250页 宝剑从上下来,李源顺着宝剑底下往前走,让对方的速度加快些,离自己的脑袋近些。这表面上好像是送便宜,但实际上李源脚往前插的同时左手也跟着伸向韩萧拿剑的右手腕,微然一用劲,来了个“金鹏展翅”,拿自己的手臂碰韩萧的手臂。韩萧刚想往后抽剑,“叭”剑就飞出去了,紧接着李源右手就是一掌。这是有鹰爪功的铁掌,扣在韩萧的左肩上,就像是被鹰爪抓上一般。“哈哈哈哈,韩寨主,怎么样啊?”李源再要一使劲,就能把韩萧的肩膀抓碎,但把他给放了。如果李源左手往前一伸,照着韩萧的胃脘穴上一拳,就能把他给震死。李源手没动,只是冲着韩萧乐,韩萧脸一红:“老侠客,手下留情。”李源一松手:“走吧。”韩萧看看李源,一声没吭,捡宝剑,佩戴好了,一躬到地:“多谢老侠客。”转身跳下月台,默默无言坐在那不说话了。 展翅金雕李源冲着西廊下一抱拳:“众位绿林道的宾朋,我家住清河油坊镇,人称展翅金雕铁掌李,水龙神韩萧虽然跟我是老半大的人物,可功夫比我多少还差点。哪位登月台,老朽奉陪。”话音刚落,从月台底下“噌” 地跳上一个人来:“老英雄果然名不虚传,我兄长被您一掌打败,不才破头鼋韩成当场讨教。”“哎哟,混河套的韩二寨主,久仰久仰,来吧。”韩成也有五十多岁了,短矬身材,黄白脸色,一脑袋疤痢,燕尾鬍子,穿着一身蓝,煞着绒绳,手里拿着一对“骨朵儿锤”。这骨朵儿锤好像两个人脑袋一样,有眼睛、鼻子、嘴,里面是空的,从棒儿底下能装进药去,也叫瘟疫锤。 韩成想动起手来,趁李源不备,自己把两个锤一碰,瘟疫烟儿出来,李源一闻就准得趴下了。李源懂这个,便说:“哈哈,二寨主,骨朵瘟疫锤可真不错呀,按理说应先抹点儿解药,不过一进铁善寺,我就得到了解药,早给抹好了。”韩成这才想起来人家全抹上解药了,他是避瘟香的,正避我的瘟疫烟。韩成后悔极了,他知道他的能耐,远远不如他哥哥韩萧。韩萧一个回合没打就败下了,韩成心想:我是更不成呀!他只好往前一上步,锤走“双风贯耳”,索性一拼,也别使瘟疫烟了,使也没用。老侠李源双手一合“童子拜佛”燕子飞云双展翅,两只手左右往前一扒,蹦起来翻身跺子脚,正踹在韩成的胸口窝上。这脚一下把韩成踹出一丈多远,当时都没起来。上来几个小和尚,把韩二爷搀起来,遛了半天,韩成这口气才缓过来,到西院休息去了。 老头一捋鬍鬚发了威了:“还有谁上来,我李源再奉陪奉陪。”勐然间从西廊下又跳上一个人来:“老侠客,不才讨教!”正是山西晋北石岭关大寨主、飞天猩猩仉仁杰。他回手拉刀,左脚往前一赶步,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到了。李源扒鬍子,一个“铁牛耕地”,伸右手一叼他的腕子,伸左手“叶底藏花”,往仉仁杰肋下一个掖掌,“嘭”的一声,仉仁杰就滚出老远,刀也被甩了出去。仉仁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捡刀,脸臊得跟大红布似的,刚要说话,陆地猩猩仉仁义一声没吭从月台南面上来了,照着李源的后脑勺“唰”就是一刀。李源心说:这怎么还来暗算的?老侠客可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手,左脚奔右滑,勐地转过身,右手一耷拉手腕子,往前一压就势往前一伸,照着仉仁义的脑门“叭”的就是一掌。李源是不想在这里把人弄死,他只使二成力。只听仉仁义“啊”的一声,应声而倒,随即就跳下月台,一声没吭。李源冲着西廊下的仉仁义喊道:“你是什么人,暗算老夫你也配?”话音刚落,西廊下晃晃悠悠又站起一个人来,手里没拿兵刃。“哎,朋友功夫不错!我来和你讨教三合!”李源一看,自己六尺高的个子,这位能在九尺高,往这一站,像座铁塔,一身奇装异服,迈步向前。 此人乃是云南澜沧江干鱼洞二洞主、协山都督车立达。老侠一笑:“原来是车洞主,好好好,既然如此,进招来。”车立达左手一晃面门,举单拳,右手拳“泰山压顶”。李源上左一跨步,伸右手一叼他的二棒子,跟着左肩头就往他的肋条上撞。车立达个高,李源个矮,这一撞正撞在车立达的胸口上。 车立达倒退几步,“扑通”摔倒在地。车立达不服,晃晃悠悠地起来了:“不行,我还得跟你练练。”李源心想:这人怎么没羞没臊啊!“车洞主,要想动手,你就进招吧。”车立达上右步,双拳走“双风贯耳”,对准李源的太阳穴左右一起打。李源就势往下一蹲,弓右步一斜身,伸左手“乌龙探爪”,冲着车立达的大腿根一戳,噔噔噔,扑通又摔了一个大跟头。“车洞主,怎么样啊?”“哗——”西月台的人都笑了。可这位站起来,两手一捂肚子:“不,我还得跟你来来。”“行。”车立达上步一斜身,右手拳照着李源的胸口就是一拳。老侠李源向右一滑步,立左手一压他的腕子,伸右手照着他的脸上一捋,铁掌微然一用力,心想:你别跟我这瞎麻烦了!一挤他的脸,立时车立达眼睛就睁不开了,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还真不含煳没倒下。 第251页 他用手忙捂脸:“哎呀,我眼睛睁不开了。”李老侠一笑,“哈哈,车洞主,你还动手吗?”“我倒想跟你动手,无奈我眼睛看不见了,哪位行行好,把我搀下去。”上来好几个小和尚把他搀下月台。 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托着鬍子往台上一站,笑容可掬:“还有哪位呀。”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和尚从大雄宝殿的台阶上走了下来,跟着上了月台,合掌问讯:“弥陀佛,所有西廊下一干英雄豪杰听真,方丈有喻,二当家的马上登台会战李老侠,请李老侠稍候。”就这一句话,东廊下的人都不禁为之一震,于老侠他们老哥儿几个都在东廊下看着。果然,从大雄宝殿里走出铁面伽蓝佛济源。因为月台上,一仗一仗接着打,李源全赢了,西廊下这些人要说武艺高强的还属水龙神韩萧,结果都败在李源手里,济源僧向方丈济慈:“师兄,看来西廊下没有什么人了,谁再上来也不是李源的对手。”济慈点头:“师弟,不错。”“这样吧,师兄你给小弟看着点,我上去,与侯振远、童海川清算的时刻到了。”济源多大的份儿啊,济慈点点头:“你去吧,不过你的脾气秉性过于暴躁,论能耐东廊下英雄侠义不少,但比你强的,愚兄我还看不出来,但是论经验、阅歷、火候,你还欠点,遇见有经验、阅歷的老人物,你可要吃亏。”济源并不爱听这话,他站起身来,叫小和尚出去说话。他在屋里遛遛腿脚。小和尚说完话回来,老和尚济源迈步往外走,下了大雄宝殿,又上台阶来到月台上:“哈哈哈,李老英雄。”东西廊下所有的人都盯着往台上看,济源个头有九尺上下,前胸宽,臂膀厚,虎体熊腰,头如麦斗,面似鑌铁,黑中透亮,一部大白鬍子,约有七旬开外,头上六块受戒的香疤,灰僧袍,繫着的绒绳有鸭卵粗细,开口的僧鞋白袜子。老侠李源一躬到地:“哎哟,抛砖引玉,二当家的来了。不想我这微末之技,倒引得二当家的高了兴。”“哈哈,李老侠,不愧是名人弟子,您的贵老师是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老侠客,他可是武林的前辈,鼎鼎有名的老人物。盛名之下绝无虚士,强将手下岂有弱兵?我看西廊下的宾朋,不管他是山南的英雄,海北的豪杰,绝非阁下敌手。贫僧不才,愿在李老侠的手下讨教三合。” 话虽然是乐着说,可李源感到济源身上有股威慑力量,觉着他十分强横。李源一躬到地:“既然如此,高僧,拳脚军刃,您来挑。”“老侠客,你不是叫铁掌李吗?咱们还是试试你的铁掌吧。”说完了合掌打着问讯,脸沖南往那一站:“老侠客进招吧。”老侠李源也知道自己的老恩师他们在月台下站着,也不愿给师父丢脸。他便精神一震往前一赶步,双手一合,一晃面门,往前一抢身右手一个“乌龙探爪”,掌挂一团劲风。李源知道,和尚站在这让我打上,我兴许打不动他,但我有功夫,你要让我打,我得真把你打个跟头。李源“唰”的一掌,手心朝下,对准济源的胸前就打来了。老和尚看见李源的掌朝着自己的胃脘胸前打来,掌没到,力量就到了,暗暗佩服。和尚一顺手,左手往下一搭,正搭在李源的右手碗子上,就这么一挨,展翅金雕铁掌李就感到有万钧之力,像山一样压在手腕上。和尚用小拇指往回一圈李源的右腕子,正按在内关脉门上,鼻孔省力就这么一“哼”,李源就觉着半个身子全麻了,招架之功谈不上,还手之力就更没有了。自己再一动,胳膊能断了,这就是和尚的内功“,铁面伽蓝佛济源在铁善寺里,论功夫胜过一切人。李源知道,不管济源是往前拉还是往后推,自己都将摔个大跟头。李源就说软话了:”高僧,李源输了。“”说出‘输’来就行。“济源想:只有战败李源,东廊下的侠客才能一一引出来,今天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我弟兄费了这么大的心机原为今天。和尚一收力,把手撤回来,一捋鬍子:”哈哈哈,弥陀佛!“就他这么一撤力,老侠李源险些趴下,李源挺身躯站稳,才知道济源比自己高多了。李源忙着说:”高僧,李源输了,改日再见。“展翅金雕铁掌李源跳下月台。喝!月台的左右,连个出大气的都没有。 济源合掌念佛:“南无阿弥陀佛。”和尚眼睛往东廊下西方侠于爷这边一瞅,然后说道:“贫僧是本庙的二当家,身为本庙的监寺,名唤济源,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铁面伽蓝佛。论我的能耐,比起我兄长济慈来有天渊之别,贫僧是笨鸟先飞。诸位,刚才这位清河油坊镇展翅金雕铁掌李、李老侠客,南七北六十三省,武林同道谁都知道,但和贫僧相比多少还差点儿,先让他下去休息。凡是占山的、为王的、落草的、坐寨的、戳杆的、教场的、保镖护院的,所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英雄,就不必登台了,不是贫僧说大话,登台你也不成。今日贫僧是要会斗高一头的英雄,扎一背的豪杰,身为侠客义士,类似兴一家武术之人。这样的人上来,老僧奉陪,其他的人物上来,恕老僧无礼,我是概不奉陪。”刚说到这儿,东北角月台下有人说话了:“哈哈哈,和尚,我也算不了侠客,我也算不了义士,挎小篮的卖个酸枣,我也充个果木行的人吧!”声音一到,“唰”的一下,像一道白线,这人就上来了,正是西方老侠于成。大和尚一推颔下鬍鬚抬头看,只见老侠于洞海双肩抱拢,往这一站精神抖擞,不亚如坠角的苍龙,胜似那落牙的勐虎。海川紧挨着于老哥哥站着,听见老头一乐说了话,知道他要上去,忙伸手去抓于爷,还没等挨上,老头就上了月台了。在金银乱石岛时,海川、振远老哥儿俩看过于爷的本事,游戏三昧,当然是不错。可是他年岁太大,我们这儿又有这么多人,能让一百零一岁的老爷子上去吗?擦肩蹭袖如果输了,岂不把一世的英名付于流水?所以大家不愿让老人家上去,真动上手,到底是老胳膊老腿。可老头不这么想,于老侠在月台下看着,一见和尚出来,就知道徒弟李源不行,五个照面非趴下不成,哪知道一个照面都没照,一手就叭下了。于爷的心里就有点怒:喝,好哇!这不是当着妈妈打孩子,我这坐老家的是干什么的?同时于爷思绪万千,想得多呀:我于成一百零一岁,隐居在山西太愿府太谷县于家庄,我不找人家的麻烦没有人找我的麻烦,到我死那天,准能落个净胳膊净腿,一辈子在武林当中没叫人捅过一下,更别说让人家踹我一个跟斗,打我一个趔趄!我没事好赌这口气,访这个镇八方,可他镇十六方,碍我于成什么事?出来一个镇八方,我于成就没能为了?不至于吧,我为什么访海川呢?访着了,也知道海川义胆侠心,小孩儿可交,可又碰上乱石岛的事,我也卷到浑水里去了,要想指望办完事回家也回不去了,答应童林必须拿到盗国宝的二小韩宝、吴志广,可谁知半路打出个铁善寺来!谁不知道铁善寺哇,铁蝠拳一百零八招,扬名天下,他本庙的好徒弟,快打这套拳都得一天,这可是独门的把式,我于成也没见过,既然来了,就得看看,好开阔自己的眼界,自己眼前这些成名的侠义,都管我叫声哥哥,恭维我是个前辈,我的徒弟李源输了,这和尚济源是本庙的二号人物,我是在这里等着所有在场的弟兄都让和尚给弄趴下了,我再上去?那我就不是跟和尚交手,而是借和尚的手来号我这些兄弟的脉!那人家怎么看我于成呢? 第252页 可我要上月台去,一百零一岁我还能行吗?太不保险了,如果我今天是三、四十岁,甚至五、六十岁,将来能在绿林道上找回来呀,现在我一百零一岁,要是栽了跟头可没地方找回来呀,但是不上月台?也不行啊。于老侠思前想后,认为还是得上,仰仗平生所学,战败济源、济慈,把铁善寺的事给了结了,然后帮着海川奔八卦山。如果我于成上去,车拦头一辆,让济源给打了,铁善寺的月台就是我于某的佳城!什么叫佳城?佳城就是坟地。我宁可死在众位兄弟的前面,也不能让我的兄弟们死在我的前面。老侠想到这里,长腰上了月台。 台下的哥儿几个,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老人家往台上一站,和尚上下打量,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看意思也要高过侯振远、童林。济源合掌问道:“看老英雄,偌大年岁精神矍烁,敢问是哪路的高人?”老人家托银髯:“哈哈哈,和尚,我没什么能为,在绿林道也是个马勺的苍蝇,混口饭吃,你要问我小老儿是谁,就是您刚才提到的,打了孩儿娘出来,我就是展翅金雕铁掌李源的授业师父。”西月台下的人都睁开眼睛惊讶着:“哎呀?这就是绿林道鼎鼎有名的人物西方侠呀?这么大年纪了!”济源一阵冷笑:“弥陀佛,我打量何人,原来是于老侠客。”“不敢当,正是在下。”“哈哈哈,于老侠,听说早在明末崇祯九年,您在幼年时期就闯过桃花会,三进桃花寺,在北京城京西北妙峰山瓜打石,露过大脸,踢死过金头牛,撞死过银头豹,单臂力举过千斤宝鼎,戴过守正戒淫花,单掌开碑,击石如粉,十八趟通臂掌,二十四式形拳,打遍天下。”于老侠摆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都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早已成了昨日黄花不值一提啦。”老头儿心说:我干那事儿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崇祯九年到现在都八十多年了,你不过刚七十岁。济源说:“老侠客,话虽这么说,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年少,月台以上,乃逞强斗胜之所,万一老英雄不敌,岂不把一世的英名付于东流?”“哈哈哈!”老侠于成仰天大笑道:“和尚,此言差矣,不才于成,幼年学艺,整世童男,直到如今闯荡江湖,不落人后,怎么能提到老呢?岂不闻武术讲究‘老辣’二字,越来越辣呀,哈哈……想当年战国廉颇年逾百岁,尚食斗米只羊,各国诸侯不敢犯赵;后汉的赵子龙,年逾八十,威镇凤鸣关,力敌五将,何况于成!”说到这儿,于老侠两手托大白鬍子:“老只是年岁老,可我的手掌不老哇!望和尚以身尝试,方知金言不谬也!”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济源,两道浓眉往上一立:“南无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恕贫僧无礼,请!”老侠往后撤步,左右手上下一搭五花,左脚在前,横着一斜,右脚在后,拿桩站稳,小辫往后一甩,噹啷一声响,右手掌,左手钩,这叫前掌后钩子,拉了个“跨虎”。“和尚,这叫跨虎啊,你学过吗?有拳经赞歌为证:”跨虎登山不用忙,斜身绕步逞刚强,上打葵花式,下踢抱马桩;喜雀蹬枝沿边走,童子拜佛一炉香。‘“和尚把鼻子都快气歪了,月台上身为大侠,你就用”跨虎“赢我?两个人彼此各道:”请!“济源脚踩黄瓜架儿,两腿一进步儿,左手一晃面门,右手往前一赶步,进步切掌,对准老侠于成的脖子就来了,这叫”飞蝠展翅“,老人家于成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于老侠不但要接他的招,而且还要记记他的铁蝠拳。见济源的掌过来,一矮身,右手一搭腕子,左手打和尚左腿的踝骨。和尚微然一晃,纵身形起来,落地无声,进步一切,叫”金蝠落地“,对准老侠的胸前便按。老人家”白虎洗脸“往下一耷拉左手,伸右手,随着左手一反腕子,”叶底藏花“,对准和尚的肋骨便打。这个于老头不亏整世的童男,不用腿的时候,一抬腿到头顶;不用腰的时候,往后一仰,后脑勺能挨着后脚跟,不用跳高时,长腰一纵就两丈三、四;不用纵远的时候,微然一叠腰,就一丈七、八;行似猿猴,恰似狸猫,老人家暗地里就把十八趟通臂掌施展开来,但是一点劲儿都不用,纯粹以逸待劳,甭管你来的怎么快,怎么凶,百鍊钢化为绕指柔,到于爷慕?叭?嫉没?恕:蜕械奶?鹑?┱箍??挪劝嗣牛?笊?鄱灯鸱缋慈缤?┗u暮???饺伺ぷ饕煌牛?猎谝淮γ?萌粲瘟??嫒艟?琛? 和尚疯狂进招,恨不得一下子把于老侠给致于死地,但是他摸不着挨不上,更甭说打上人家,就是连大褂都沾不上。于爷一点儿劲都不使,和尚疯狂用力。老侠于成用的是曹刿胜齐之法,一鼓作气,三鼓衰竭,我且不擂鼓,等我翻过来一用力,能让你一下子趴下!和尚完全明白:于成是以逸待劳,而我是以劳胜逸,我不敢撤劲了,如果我一撤劲,命就没了。本来哥儿几个在台下为老人家担心,毕竟年岁太大了,等老人家一动手,他们明白了,老人家是成竹在胸,以逸待劳。老人家打了一辈子仗了,阅歷丰富,济源就是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呀,大家反到踏实多了。济慈在大雄宝殿里往外一看,心说:哎呀,西方侠几句话就把你济源火激起来了,这样你不是甘受其苦吗? 济慈这时候不敢想别的,只恐自己到时候上台乱了方寸,那铁善寺不就一败涂地了嘛!师弟不成,我济慈还在呢,所以不敢着急。济源那么大的人物,也明白于老侠的招术,但他不敢撤招,稍一撤力就得输招。他想:你于成虽说是以逸待劳,难到就不蹿不蹦了吗?反正你也是年纪大了。这样一想,济源就更加疯狂进招。老侠于成心说:你小子找死呀?两个人还招动手,招术加紧,踢弹扫挂,搂打堂封,转眼间就四十个回合。于成抬头见和尚上右步,右手往前搭,来了个“鬼扯钻”,搭他的肩井穴。老人回手一个“倒捻猴”,退左步,左手往下一按他的胳膊,右手一晃他。和尚认为老侠于成要打自己,忙跨左步,转身右手回来了,伸左手打于爷的肩膀和右臂。老侠于成就势再往后一退右步,伸右手捋他的右胳膊,伸左手一晃,和尚连三掌,左边一下,右边两下,都被老人躲过去了。和尚再往前一赶步,老侠使了一手“云手”,左手在自己的眼前一变,“唰”的一个“抽撤连环掌”,右手在自己左胳膊底下往前一滑,伸右手往自己的右面一扬,跟着塌下身去,左手虚晃一掌,和尚双手往下一按,一退步,老人家右手再往前伸,踏中宫一斜身,手就伸进去了,正按在和尚的左胸膛上,和尚再想躲已不可能。这时,老人才从丹田提一口真气,顺着嵴樑往上来,叫三车拉上崑崙顶,达到自己的百会穴,通过神庭,到达任督二穴,也就是上下牙,又顺着右臂到了右手的指锋,于老侠右手的中指用上内力一点和尚的左乳下,和尚的五脏就张开了。只听和尚“啊”的一声,老人家掌心一托,一口真气用上,大喊一声:“哈哈……” 第253页 浑身颤动,蚕眉倒立,虎目圆睁。和尚“哼”了一声,老侠于成一掌把和尚托起五、六尺高,往后一仰,叭!就把和尚打出去了,足有一丈多远。从前孔秀等人在金银乱石岛说老爷子是狗掀门帘子,全凭嘴上的功夫,拿贼也好,破达摩堂也好,连一招真能耐都没用。今天在月台上打的是济源,也让兄弟们看看,作哥哥的还不老。老侠于成往后一撤步,双手一托长髯,鼻孔之中擤气,打济源准备了十成力,但不能过了力气,过了自己该吐血了,只用了八成力打济源,余下的二成力顺着鼻孔把它擤出来了,像两道白气,这时,老人家的汗可就下来了。再看济源,仰面倒在地上,黑脸膛煞白,五官挪位,面目痉挛,两只手按地,心想还得起来,还没等坐起来,“叭”又倒下了。 再想起来,“噗”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大白鬍子和灰僧袍。吐完之后就昏死过去了。紫面龙君罗烈罗焰光、金头狮子孟恩这些人忙出来上了月台,把老和尚抬进方丈室,找人治伤。 紫面伽蓝佛济慈看看法本、法铎、法广这些人道:“看见没有?你们大伙儿出主意报仇、报仇!报得了吗?二当家的让人家给打成这样。”济慈自己一点急怒也不敢动啊,恐方寸乱了不能报仇。稳稳僧袍下香袋里的子午问心针,在大殿里念佛:“南无阿弥陀佛,于老侠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不枉是武林道的老前辈,我师弟济源被打不亏,老侠客请留贵步,贫僧讨教。” 说着话就出来了。济慈也想:不能让你于成下去,你把我兄弟给打了,你下去换别人怎么算?我得想办法把你致死。于老侠这口气可还没缓过来,但仍笑着说:“哈哈哈,哪位和尚啊?”紫面伽蓝佛济慈一提气从月台下上来了:“弥陀佛,贫僧济慈愿与阁下在月台上分胜负,见输赢。” 第三十二回 铁善寺群侠战济慈 白玉虎大意丢龙批 上回书说到: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成,老人家在月台之上,展开闭户精研数十年的行拳,掌打铁面伽蓝佛济源。济慈跟着上了月台,老侠一笑:“大和尚,既然登了月台,您不怕死吗?”济慈一笑:“贫僧登台,岂能惧死怯战?”于老侠说得可不是废话,他太累啦,多延误点时间好缓口气,这才是老谋深算。济慈虽没想到这一点,但事实上他是採取进攻式的,对于老侠说:“您的能为上乘,实令贫僧钦佩,久仰您掌中链子抓,打遍天下无敌,请您不吝金玉而下教,不胜荣幸。”济慈明白,想凭藉拳术胜他太难,干脆用军刃吧。就一撩僧袍把军刃亮出来,其实是一对一尺二寸长的钢针,把手有小指粗细,前边是针尖,这是和尚打坐参禅用的,在济慈手中就是军刃。 于爷心里想:我打济源也真不容易,他济慈一口气都不让我喘,跟着就上来了,是打算一下子把我弄死,给济源报仇哇!可我虎老雄心在,你也未必能办到!“和尚,既然如此,于成奉陪。”转过身,于老侠一撩长衫,肚子一吸气,就把鸡抓链子抓从腰里亮出来,二尺四长的钢链,头上有个圆盖,像龟背似的,底下是钩,像个鸡抓,有皮挽手。于老侠之所以叫“长臂崑崙” 就是因为有这对“抓”。只见于成“哗啦啦”一抖链子抓,左手一悠,哗啦一声响,链子抓就在和尚的眼前一晃,右手抓悠起来,对准和尚的肩井穴抓来。和尚坠肘沉肩,微然一斜身,自己的身子就顺在正中,左手针往前一赶步,来了个“金鸡抖翎”,直奔于成的小腹。于成明白,这和尚好狠哪,一针就惦记着把我扎死。于老侠往回一退右步,右手抓抽回来“点手唤罗成”,往下对准济慈拿针的手腕,左手抓一回来,对准和尚的面门就抓。济慈往后一撤身,双针一搭闭往门户,两人彼此道“请”,就又打在一处。 西廊下的这些人都吓晕了,二当家济源多大的本事,人家上来一个老头儿就把他打成那样,幸亏是二当家的,要是换了别人,刚才那一下子还不把命要了哇。现在,济慈又和老头交上手了,台上的老二位都在各展平生所学,都不敢轻易进招,而是看箭定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转眼间三十多个回合过去了,于老侠心想:兄弟们,别看我的哈哈笑,谁先上来替换我,等我活动活动喘过这口气来,哪怕呆会儿我再上来也好。这时哥儿几个在台下看着也都在想,于老侠打了济源,王爷高兴得不得了,拍着巴掌喊:“好!” 这会儿王爷可说了:“诸位老侠客,我看于老爷子是不是有点累了?你们大伙儿哪位去替替?”风流侠铁扇仙张子美笑着说:“您也成了行家了。于老侠打了济源这口气还没缓上来,咱们应当替替。这么着,我先来吧?”老侠张鼎稳了稳自己的大铁扇子,一拔腰上了月台:“于老侠客能为高强,武术绝伦;济慈高僧针法玄妙,你们二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相上下,战到何时是了哇?于老侠请来撤招,在下不才,要向高僧讨教三合。”说出话来不卑不亢,两不伤。于老侠纵身形把自己双抓收回,挽好了。和尚捧双针也往回一撤步。张子美伸手抽出铁扇子来道:“高僧,看您的功夫,实在使我技痒难熬,我张鼎要讨教讨教!”老和尚济慈也点了点头:“张老侠也是名满寰宇的人物,遇高人不能交臂而过。请吧,看看您的点穴之术。”老侠张鼎点点头,上右步一斜身,左手并食、中二指、金钢指一晃面门,左手的铁扇子一刷,来个“唤虎出洞”,对准济慈的奇门穴上便是一点。济慈一转身,拿着左手针一点张鼎的外手腕子,左手针往下一顶,对着张老侠腿上的三里穴上便点。张鼎“张飞骗马”,起来一转身“横风扫月”,对准和尚的太阳穴就打。济慈和尚缩颈藏头躲,两个人当场动手,打在一处。两个人招术一加快,彼此身法展动,犹如打雷掣电一般。三十个回合开出去,老侠张鼎就不成了,进不去招了,济慈的针法展开,身形又快,张老侠只能封闭躲闪。 第254页 正在这时候,旁边有人念佛:“无量佛,子美贤弟,你的铁扇子招术十分惊奇,大和尚的针法出众,二位且慢动手,贫道有话讲。”张鼎趁此往后一撤扇子,封住门户。济慈也一撤步,抱着双针抬头看。来了一家仙长,高大身材,长四方脸,面如三秋古月,颌下一部白鬍鬚。张鼎把铁扇子别好,沖和尚一抱拳:“高僧,这是扬州钞关街玉顶九龙观、南侠客海内巡针崑崙道长司马空,他来与你继续会战,在下告退。”南侠司马空过来了:“无量佛,高僧,看您的招数实有独到之处,贫道愿讨教三合,愿高僧不吝金玉。” “鼎鼎大名的南侠客司马仙长,贫僧早想去扬州拜会阁下。实在因庙内繁忙多事,不能如愿,今日幸会,实在是千载难逢。请!”南侠按剑把,“嚓楞楞”一声响,宝剑出鞘,这可是价值连城,斩金断玉的宝刃。南侠一控宝剑,一捋银髯,和尚不敢疏神大意,双针一分:“仙长,请啊!”“无量佛,恕贫道无礼。”剑诀一搭腕子,灯笼穗一晃,“举火烧天”往下一落,对准和尚的脑门子就击过来了。和尚十字架避面一搭双针,左退一虚,右脚实着,左腿绷直,右腿弓着。体重在后,往下一弓身,双针十字架往上顶,拿双针接宝剑。南侠一瞧,心说:济慈呀,不是贫道大开杀戒,是你这人太没经验阅歷了,看不出我这把宝刃的光芒?我这是斩金断玉的宝剑,你那针纯钢打制,小拇指般粗细,你十字架搭上封我的剑,你不是找死吗?宝剑碰上你的针,你的针就得折,宝剑一落就是你的顶梁,你想跑都跑不了。南侠想到这,剑就过来了,眼看宝剑离针也就一寸多高,南侠心说:实啦,你跑不了了。 勐然间往下一落,老仙长上了一个大当。济慈多大的份儿,能不知道南侠的剑是巨阙宝剑?即便纯钢的针一接这剑也得折,济慈左腿弓,左腿绷,等南侠的剑近了,招用实了,济慈勐一低头,变成右腿绷,左腿弓,照着南侠的小肚子就扎过来了。“无量佛,好厉害的凶僧!”南侠就势腿尖一点地“噌” 的一下,横着就出去了,来个“鲤鱼跳龙门”,南侠往外一纵,济慈把双针就收回来了:“弥陀佛,仙长请吧。”这一下可把南侠给气晕了。北侠在台下看着,想当年和南侠在杭州擂上交过手,知道南侠秉性急躁,太自信啦。 北侠心说:你把你那招当实招,是把济慈看成什么都不会的了,所以你上当,人家可没上当。但从济慈的脸上看不出来,依然笑容可掬:“仙长,请吧。” “无量佛”。南侠二次纵身,健步如飞,和尚摆双针,急架相还,僧道二人打做一团,僧袍,道袍一齐兜起风来,犹如穿花蝴蝶,围绕在一处。转眼间打出四十个回合,南侠也不往里进招。月台底下,大家议论纷纷:“王爷,瞧见没有,南侠不进招了,看来人家济慈能为实在不错呀。”旁边有人答言:“王爷、众位哥哥、兄弟,给我看着点,我跟高僧讨教讨教。”正是常州北门里清风巷赛判儿飞行侠苗泽苗润雨。老侠苗润雨一按刀把儿,飞身形跳上月台:“道兄啊,你和高僧可打了不少时候啦,彼此都是一样的本领,无法分出胜负。道兄,您撤下来,小弟不才,愿跟高僧讨教。”南侠虚点一剑,纵身形出去道:“无量佛,高僧,咱们今天就到这里,贫道告退。现有常州府北门里清风巷、飞行侠苗泽苗润雨前来讨教。”说完南侠下了月台。 济慈一看,心想:童林、侯振远约来的朋友怎么都是这些知名人物?论真的,哪位单独较量也不含煳,苗润雨也是堂堂有名的侠客。“弥陀佛,苗施主,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阁下的红毛宝刀价值连城,天罡刀法三十六路,南北十三省武林公认,今天在这里见面,真是幸会幸会。老侠客,请你亮军刃吧。”“高僧啊,微末之技,何劳挂齿,徒增汗颜,您也是武林的前辈,有这么句话,叫知足不辱啊。您想过没有,你我都是这么大的年纪,在江湖上略有微名,要是一定凭自己的能为把对方战败,我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高僧不是提过嘛,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咱们都是武林的弟子,也都在上三门门户之中,何必为了一己私见,争个长短输赢呢?“济慈很佩服苗老侠的见解,只是他骑虎难下呀。”苗老侠,我谢谢您,您这话应该在不动手以前提出来,你也是老前辈,金石良言,我济慈也能听信。现在不成啦,师弟被打,有了人命。我下帖子请来的宾朋已经死去不少,这时我要听您的良言相劝,激流勇退,悬崖勒马,人家绿林道的宾朋,说我济慈算什么人物啊?老侠客,亮出军刃,咱们一战吧。“”噢,既然如此,苗泽奉陪。“ 苗老侠摘刀鞘,两道崩簧一顶,“嚓楞楞楞”金磕金的声音,龙吟虎啸,把刀鞘一放,红毛宝刀掌中一擎。只见这刀有四尺开外,一巴掌半宽的刀身,背够一指,刃够一丝,吹毛可过,锐锋霜快,犹如电闪一样。两个人都往后一撤步,“夜战八方藏刀式”。苗侠客左手一晃面门,宝刀在济慈的面前一扇,“反背撩阴刀”,上右步,右手从左边过来,宝刀往前一推,倒提宝刀,顺着济慈的下裆就上来了。济慈和尚点点头,向左一滑步,收过右腿,右手针往斜推,直奔苗老侠拿刀的手腕。苗老侠往后坠肘沉肩一撤刀,济慈上左步跟身进去,半个圈似的,“刷”,左手针冲着苗老侠的太阳穴就点。苗老侠就势一拿宝刀,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往前一推,拿刀刃一迎,和尚往后退,苗老侠进步扫堂,和尚济慈脚尖点地,长腰起来。两人动手三十几个回合,战了个平手。这时有人旁边搭茬了:“苗老侠,好俊的刀法,高僧的针法也实在令人钦佩,你们二位暂时罢招,晚生有两句话说。”济慈虚点一针出去,苗老侠往后一撤步抬头观看,见是湖南三老庄老英雄左臂神刀洪利洪丙南,就转身形跳下台去了。 第255页 左臂神刀丙南公洪利,肋下佩着八宝电光宝刀上来道:“左臂神刀洪利前来讨教。”济慈口诵佛号:“弥陀佛。”和尚心想: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洪利六十岁上下,穿着打扮也不惊人。济慈想:左臂刀就是左架了,看他也没什么出奇的。便问:“弥陀佛,这位是……”洪利过来一躬到地:“高僧,您的招法太出奇了,实令晚生钦佩,一时技痒,来到月台以上,有意抛砖引玉,打算跟您讨教三合五式,明知不敌,还望高僧高抬贵手。”“弥陀佛,太客气了,请亮军刃吧。”说着话,洪利把刀摘下来,按刀把,一碰崩簧,一声响,宝刀稍然一离鞘,一道寒光,光芒四射,照人二目。济慈一瞧,心里纳闷:他们也不知哪找来的军刃?怎么都这么好的钢口,这又是一口宝刀。刀亮出来,刀鞘往地下一放:“高僧啊,我洪利初学乍练,高僧您可要高抬贵手。”“噢,老施主,您太客气了,请先进招。”洪利递刀,和尚摆双针急架相还,左臂神刀微然施展刀法。六、七个回合,刀光闪闪,这时济慈就手忙脚乱,洪利赢济慈很有富裕,东廊下的成名侠客们都看愣了!这左臂刀真是出奇,这是道门门长三清教教长欧阳爷的真传,天下无双啊!又搭着一口宝刀,济慈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时候洪利虚晃一招,纵身形出去了:“高僧,承让,承让,我跟您告假了。”捡刀鞘,转身下月台。 王爷走了过来:“老英雄,好能为!”可没一个人敢问洪爷为什么不赢济慈。 台上济慈捧着双针道:“弥陀佛,这位施主的刀法独出一门,胜过贫僧万倍,按理说我就应知难而退不再动手,无奈贫僧是铁善寺的主人,今天的事没有完,厚颜无耻,我还要陪诸位施主走上几趟,哪位上来,贫僧奉陪。” 正在这时,月台底下上来一位:“高僧,好功夫,真令愚下钦佩。”济慈一抬头,心说:吃里爬外,我给你下了请帖,你倒跑那头去了。正是白马河甘家堡划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左肋下挎着一个长条包袱。济慈一笑:“老侠客,您要跟贫僧动手吗?”“高僧,我不是跟您动手来的,甘某在白马河破土动工盖房的时候,我挖出一对军刃来,在下查遍兵刃谱,没有这样的军刃,访了多少高人也没有知道这对军刃的,当然,我访的这些高人,比您可是差多了。高僧您博学多识,身为铁善寺一门之长,您一定知道这对军刃叫什么名字,我拿出来,请您告诉告诉我。”济慈听罢心想:你不动手打我,反到拿这个来撅我!刚才洪丙南用刀撅我,你现在又用这对兵刃来撅我,可我又不能不说啊!再说,武林当中,像甘雨甘凤池这样的举动也是有的呀,你考考我,我考考你,光靠打不成啊,儒将要懂文学,要能讲出军刃的名字、年代来才行。所以济慈虽然心里有气,嘴里还是说:“您拿出来,贫僧不见得认识,只要开开眼界就可以。”“好吧。”甘老侠一伸手把包袱拽下来,麻花蝴蝶扣解开,打开包袱皮往腰里一围,把军刃往手中一托,不但济慈目瞪口呆,月台上所有的侠客,包括西方侠在内,都没看见过这样的军刃。二尺四寸长,好象一只小宝剑,但在把儿上有个护手的峨嵋技子,像个月牙,两根立柱,剑把缠着带,手拿着兵刃,月牙刚好护着四个手指,月牙冲上,再往前是宝剑,宝剑有尖也有刃,但在尖下三寸的地方有个如意钩,往里弯着,非常锋利,两个一样,把儿上镶珠嵌宝,光华灿烂。“高僧,您给我看看,这对兵刃叫什么名字?”“弥陀佛”济慈张嘴结舌:“弥陀佛……”“高僧,您说叫什么名?”济慈灵机一动,看见宝剑上有个钩儿:“老侠客,这军刃它叫钩。”甘大侠大笑:“哈哈哈,高僧,罢了,我这军刃叫钩,但不知出自哪年,叫什么名字?”甘老侠这么一讲反到让济慈有的说了:“甘大侠,您这对军刃可能出在吴越春秋,当年吴越交战,结果越王战败,行成于吴国,由范蠡大夫保驾前往,在吴国尝了吴王的粪便,才被放回越国。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一定要报灭国之仇,选天下钩师,来到越都,希望他们做出好的军刃,将来去打吴国。这样便打造了整整一大库钩,里面什么样的钩都有。这时来了一位老钩师,跪在勾践面前:”大王,臣前来领赏。‘勾践问:“你领什么赏?’‘为臣我献给大王一对钩。这两只钩是采五金之铁精,六合之金英锻造而成,但锻鍊时经久不化,最后我把我的两个儿子,一名吴鸿,一名扈稽,给杀了,用他们的血才把五金的铁精给化了,铸成这对钩,我已经把钩进献给大王,所以今天来领赏。’勾践一听:”老先生,你杀子以铸钩成,足见你忠心耿耿,无奈我这钩库里的钩太多了,你进献的钩到底在哪呢?‘老钩师一摇头:“大王,您只要把您的钩库打开,我与我两个儿子的心灵相通,我一叫他们俩的名字,两只钩就能自动飞到我的胸前。大王勾践亲自带着老人来到库前,叫人把门打开,满满的一库钩。老人站在库门高喊:”吴鸿、扈稽何在?’话言未尽,‘嚓楞楞’,龙吟虎啸两声响,两支钩就贴到老人的胸前,老人的眼泪流下来了:“大王,您看我这钩可是好钩?‘大王勾践看看这两支钩的确很出奇,命人把吴鸿、扈稽钩放在库内,赏了老人纹银二百两,老人欢喜而去。”您说这事可就得两说着,如果为了国家造钩打败侵略自己祖国的吴国,别说杀两个儿子,就是十个八个儿子也得杀!如果为了二百两纹银把两个儿子杀了,那这老头的心也够残忍的!济慈把这段来歷从头至尾一说,别说甘老侠,就连月台下的英雄侠客没有一个不贊成济慈和尚博才多学。老侠甘凤池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对钩的名字,但是自己还没有招数,还没研究出来呢。“老侠客,不知贫僧说得对是不对?”老侠甘凤池点点头:“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这对钩的来歷,今天您一讲,使甘某顿开茅塞,你说是吴鸿、扈稽钩,一定是吴鸿、扈稽钩。今天我要拿这对军刃讨教讨教您的双针,不知可否?”“自然可以,弥陀佛。”“既然如此,甘某无礼了。”老侠甘凤池双手一合双钩,左右一分,一看就知道没招,因此济慈看老侠手拿宝刃,也都丝毫不胆怯。 第256页 济慈双针左右一分,老侠左手吴鸿钩,右手扈稽钩也分开了。“甘老侠,请吧!”右手吴鸿钩“刷”的一晃面门,左手扈稽钩照济慈胸前便点。和尚一转身,摆双针急架相还,两人打在一处。别看和尚和几个高手打了几个回合,身手依然很快。甘凤池虽说没有钩招,但毕竟是铜钟叟郝长风的亲传,功夫很深。只见他双钩上下翻飞,舞成一片银山,光华万道,瑞彩千条,跟济慈打了个棋逢对手。也就在这时候,勐然间旁边有人插话:“甘老侠,您和高僧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呀。老朽不才,一时的高兴,也打算斗胆讨教高僧几招,请您住手。”甘凤池见好就收,虚点双钩,转身纵出去,把双钩包好了,往肋下一挎,下去了。 济慈捧着双针抬头看,一眼就瞧出来了,来人是东廊下数一数二的人物,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秋田秋佩雨。秋田秋佩雨走过来道:“高僧,看了半天了,您的武艺真是出人头地,小老儿不才,也要讨教三合。” “秋老侠客,您是大名鼎鼎的北侠,武林的前辈,何必客气,贫僧也要免为其难,奉陪您三招两式,请吧。”老侠秋田伸手把宝剑摘下来,拉出宝剑,把剑鞘放在月台边上。这可是当年秦始皇断荆轲的辘轳宝剑!秋老侠一举宝剑,左腿伸出去,右腿微蜷,来个“老子坐洞把门封”。和尚一分双针,两人彼此道“请。”秋老侠往前一赶步,“紫燕抄水”,宝剑就抹了过来。济慈和尚往旁边闪身形,举双针急架相还,跟秋老侠展开一场大战。天罡剑三十六式施展开了,两个人打做一团,不分上下。 正在这时,又有人搭言:“哥哥,您先下来,冤有头,债有主,高僧啊,老朽不才,也愿当面讨教。”秋田秋佩雨纵身形出去一看,很不愿意他上来,心想:你侯振远别看我们上来,我们是被朋友请来的,彼此有个担待。你是对头儿,你要上来,弄不好你们两方要出人命啊!可侯振远又怎么能不上来呢?几次三番劳师动众,请来这些朋友为自己帮忙,到现在济慈把自己的朋友都会了,我侯振远不能指着打手哇!于老侠、王爷也知道振远这个心思,也就不拦他了。侯振远上了月台,秋老侠纵身形封住门户,看看侯振远没言语,把宝剑插在鞘里下去了。心说:你上来,就是仇人见面了,这不是寒拘着火,更厉害了!济慈一瞧侯振远,眉毛就立起来了,心说:别人动手都可以,你姓侯的、姓童的上来咱们得死一个。老侠侯振远一抱拳:“高僧啊,费尽这么大的心机,设摆九月九重阳会,不就为的是我弟兄吗?今天侯振远上台了,有能为你尽管施展。”说着,按剑把,伸手把龙渊古剑亮将出来。 剑鞘往后一别,一挥宝剑,一推颌下的银髯。济慈和尚连连念佛:“弥陀佛,弥陀佛,弥陀佛……”双针一摆,对准侯振远的两只眼睛,“刷”就到了。 老侠侯振远“白猿献果”,宝剑往上一翻腕子,横着一撩,等济慈往后一撤步的时候,剑走青龙出水,进步中挑。你使绝的,我也使绝的,对准济慈的小肚子就来了。济慈一个“虎坐坡”,倒出去将近四尺。老侠侯振远一控宝剑:“和尚请吧!”两个人当场动手就打起来了。哎呀!这跟刚才的打法可不一样了,刚才的打法确实是有点以武会友,而到侯振远这儿,就是兇杀恶斗!老侠侯振远真是大名鼎鼎,一百零八招青龙剑法施展开来,舞成一座剑山相仿,他并不怕济慈。济慈双针的解术全部拿出来,招如涌泉,“呜!呜!” 一招挨着一招,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个人正在难解难分之际,童海川一拧腰就上来了:“哥哥,闪过一旁,待我童林来会斗和尚!”老侠侯振远虚晃一剑,纵身形出去,紫面伽蓝佛济慈,怀抱双针往后一撤步,微睁慧目抬头看,海川捧着母鸡爪鸳鸯钺,虎视眈眈。海川有海川的想法呀:老哥哥于洞海展绝艺掌震济源僧,这叫杀鸡给猴看,震一震铁善寺,杀一杀铁善寺的威风;现在,侯振远老哥哥上阵会战济慈,他士为知己者死,他上去真跟和尚要拼命了!说真的,济慈不用说把哥哥侯振远扎死,就把我哥哥的衣裳挑个口,我童林的后半生怎么往下混呀! 得了,谁的事呀,童海川的事儿!祸到临头须放胆,我得豁出一份儿去。海川想到这儿,包袱皮打开腰中一围,子母鸡爪鸳鸯钺怀中一抱,这才长腰上来。 老侠侯振远很为难,说兄弟下去吧,知道兄弟为人的秉性脾气,上来了,除了死了下去,要不战败了济慈下去。济慈跟我都这么玩命,跟你能不玩命吗!我做哥哥的怎么保证你在江湖路有一席之地,把武术兴出去,自立一门把式?这个时候,他就不能拦了,宝剑还鞘道:“高僧呀,我与阁下未能尽兴,现在我弟弟童林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前来讨教。”“弥陀佛,老侠客不要紧,日后还有机会。”老侠侯振远看了童林一眼,飞身形下来,大傢伙儿过来跟老侠侯振远说了几句话。海川捧双钺过来:“和尚,我童海川很年轻,初入江湖,需要朋友的帮忙,今天我就冲着阁下您说了。”“弥陀佛,童侠客的事情是你我的,大家不过前来帮忙赴会。”“没有别的,今日你我到底要分一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济慈也不含煳,“刷”地一下分开了双针,海川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嚓楞愣”左右分开,“大鹏展翅”,往前一站跟一只勐虎一样。左手钺“刷啦啦”一响,往前一赶步晃面门,右手钺一坐腕子,“麒麟吐书”,“刷”的一下,就奔和尚胸前横着扎去。这大月牙子多宽呀,真扎上,就能把这济慈拦腰给截下来。济慈上右步一斜身,左手针一点海川的腕子,右手针“刷”的一下子,一点寒星,对着海川的太阳穴就扎。海川上右步也一斜身,左手钺往起一提,叫“巧摘天边月”,又叫“猴戏月”。 第257页 济慈往后一撤步,海川上右步肩膀头一斜,右手钺立着,这大牛犄角一样的大钺尖子,兜着济慈的小肚子“噌”一下子就来了。济慈心说:童林哪,好狠呀!横身排步出去,摆双针急架相还,两个人当场动手就打在一处。海川八法神钺八八六十四式施展开喽,上中下走三盘,“刷啦啦”亚赛雨打梨花,遍体纷纷,犹如雪盖山川,瑞片扬扬。人家紫面伽蓝佛济慈也把双针夹紧,两个人的僧袍大褂兜起风来,亚赛蝴蝶儿相仿,扭作了一团,绕在了一处。 常言说得好,行家看门道,力巴儿看热闹。东西两廊下几百位武林的同道,也有高的傲的,也有不成的,也有一般的,都给吸引到月台上来啦,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瞧着,连干杂活的小和尚,都吐着舌头瞪着眼睛发愣了。天棚下这么大的地方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全都往月台上头瞧。 济慈跟海川十几个回合开出去,济慈点了点头自语道:“这个人年轻轻的,奉师命兴一家武术还可以,功夫确实有独到之处。”两个人动手将近三十回合,济慈和尚躲边海川的钺尖,往前这么一赶步,双针左右手一端,放在自己的胸前,弓左步一斜身,照着海川的小肚子,“刷”!双针就扎来了。 这个时候,海川想:如果我跨步闪身,拿钺一支,左手钺“照云龙”往前扎他,他再躲过去,我们两个还得打。南北十三省的英雄赴会前来,打到什么时候算完呢?看来我跟济慈不是武林的朋友,分明是今世的冤家,生来的对头。得了!我跟他拼了吧。想到这儿,海川把自己的双钺左右手合住了,瞪着眼睛,照着济慈的胸口上,拿这大钺尖子“刷”的就奔和尚扎来。那意思呀,咱们俩人同归于尽!你底下拿针把我扎死了,我上头的钺也把你扎死了,反正咱们两个的兵器尺寸差不离!这可就寒拘了火,骑虎难下了。济慈和尚一想:嗯?你不接我的招儿,反道扎我的前胸,看来他是要跟我拼命啊!当着天下英雄侠义在这里,如果这时候,我往外一纵身,那算老僧济慈我怕死贪生,唉!也是我济慈的轮迴已到,大限来临。得了!我跟你童林豁了吧! 老和尚鼻孔之中一省力,“刷”,奔海川小腹扎来。真是千钧一髮。西方侠于成以及众位侠义全看出来了,干着急,因为他们在这月台当中,等到你蹦过来,两人的军刃也就互相刺上了,这两个人也就全死了,危险万分。就在这个时候,“突”的一声响,原来这月台上的当中往上有个天井儿,周围有铁丝拧的网子,里头镶着玻璃。没有想到这铁丝网子,叫人撕开了,玻璃也让人给拿下来了,那地方蹲着一个人,他们两个刚要拼命的时候,这人正下来,这可叫无巧不成书了。也不知道他手里边拿着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刷” 的一下下来了,两手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左手的砸下边的双针,右手的砸上边的双钺,微然一声响,“嚓”!济慈跟海川这手腕子上的腕力足,不然就让人家给砸出了手。风驰电掣,济慈跟海川两人纵身形,各自出去,抬头看,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出家人,还是个俗家。这人头上戴着一个孝帽的白布帽子,太阳穴这儿还打着一个大铜钱,有点儿白麻穗,身上穿白布没边儿的孝袍子,腰里繫着一根麻辫子,中衣也是白布的,套着两只白鞋。前额这儿,钉着一块透眼冷布,遮住二目。左右手各拿一根哭丧棒,用白纸白穗缠着,两个人的军刃就是被这哭丧棒打下去的。 砸开了两人的军刃之后,大伙儿都一愣神,连王爷都愣住了。只见这人胸前一部白鬍子,左手一提哭丧棒,一低头顺着月台往北走。别人不说,唯有济慈和尚一瞧,脸色一变,撩僧袍,把双针放在香袋里边,也低着头跟着走。下了月台,绕过香池子,对着大雄宝殿的台阶,这人往这里一跪,放声痛哭,真是声泪俱下,“哗哗”的眼泪往下流,哭得厉害。济慈在后头也跪下了,一声没言语。人们都愣住了。海川木在那儿,不是这个人下来打开了我们两个人的军刃,现在我童海川就尸横月台之上啦。 再说老侠于成上了月台,要过来给海川一个大嘴巴,事有事在,你拼命算什么英雄?我好几千里地来捧你,我不是跑到这里来瞧你跟人家抹脖子来的。不但西方侠于爷跟海川争讲,连北侠带南侠这些人全过来争讲。唯有侯振远不过来,老侠明白童林之所以如此,因为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一死就一了百了,皇上国宝也别要了,二寇任其逍遥法外,王爷回北京,哥哥一点儿事没有,八十多岁回家忍着去。只要我童林没了气了,什么事全完了,有这口气,我给哥哥招来很多麻烦。识性者可以通心,侯振远确实明白童林心缝里的想法,便说:“哥哥们,这是兄弟的脾气,我看算了吧。”二爷侯杰拉着海川直掉泪:“你这是干什么呀?”海川用手给侯二爷擦泪,嘴里直说:“二哥得了。” 那么刚才那个人是谁呀?这么着大家才来到台阶前。西方侠于爷劝这戴孝人道:“这位朋友别哭哇,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大傢伙儿听听,画出个道来,我们大傢伙儿看看。这场事情,人命就好几条,您哭管什么事呀?看着我的面啦,止痛吧!悲伤无益啊。”这人不理,接茬还哭。南侠过来劝,北侠过来劝,大傢伙儿过来劝,西廊下有头有脸的人也过来劝,但是谁劝也照样哭。最后王爷说:“你瞧你这个人,有话你说,有事你办嘛,你尽哭管什么事?”王爷答言,这人立刻不哭了,擦了擦眼泪,微微地抬起一点头来,上下打量王爷。然后对王爷说:“您劝我,您要给管这件事,贫僧我就不哭了。”这时大傢伙儿才瞧出来,这是个老和尚。“您要不管,我还得哭,哭死为止。”王爷也说得好:“你要不哭了,我就管。”“请问,您是千岁爷吧?您看西廊下这些人,要帮着铁善寺跟东廊下干,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千岁爷。”就这么一句“千岁爷”,西廊下吓跑了好几个。“哎哟,这是千岁老爷子,愿不得人家那么横呀!咱们还跟人家打呢?”王爷忙问:“哟,和尚你怎么知道我呀?”这时候西方侠于成搭茬了:“爷这一次来到西南,微服私行不能跟大傢伙儿倡明。这就是当今万岁康熙爷第四皇子,分府固山多罗贝勒府胤禛贝勒爷,晋封的雍亲王爷。”“弥陀佛,王爷您给说和说和,管管这件事儿,如果您给管,老僧就给您磕头道谢啦。”大傢伙儿都用一种尊敬的眼光看着王爷。王爷说:“你先起来,你是谁我还不知道。”傻小子于恆在后边搭上话了:“我认得他,他,他就是那个‘水晶和尚’,”噢,这时大傢伙儿才明白,他就是极乐禅林的水晶长老亚然和尚。 第258页 原来巧手路地仙王恆走后,打发于恆也走了,老和尚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金面韦陀法正可劝:“恩师啊!您看济慈、济源这二位当家的,这是要干什么呀!”“徒儿啊,铁善寺数百年清静禅林,武林一代一代往下传,眼看着就要断送在济源、济慈之手。说真的,济慈尤可,但是这个济源秉性暴烈,认人不真。唉,师父我没法劝啦。你给我到山下做身孝服去吧!”“师父。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离开铁善寺啦,我把铁善寺交给了他们俩,他们俩没管好,难道说为师没有责任吗?他不就是地雷一响,尸骨全飞吗?为师要跟铁善寺同归于尽哪!“法正再劝,怎么也劝不了。没有办法,只好给老师做了这么一身衣裳,然后把这鹿角棒用白纸白穗粘好了,又做了一个孝帽子,拿包袱包好。正日子这天,老和尚来得早,功夫好,来至在硬架天棚上顶儿,到了这天井的旁边,施展鹰爪力,把铁丝网子给拆了,然后,把这玻璃窗摘下两扇来,把孝袍子穿好了,在这儿瞧着,什么时候你们点地雷,什么时候我跟着一块死。但是没想到童林跟济慈要拼命,这可不成,老和尚下来,用鹿角棒把两人的军刃给打开了。今天这场事要打算能和好了,要把事情办平和了,我铁善寺不吃大亏,只有那位王爷从中说和才有希望。所以,老和尚哭,哭的是几百年的清静禅林完了,也希望王爷趁这机会过来。王爷果然来了,水晶长老亚然和尚这才站起身来重新给王爷见礼。王爷问:”老和尚,你既是出家人,穿着一身孝服,这是什么意思呀?“”王爷,老僧是铁善寺前任住持,济慈、济源是我的师侄。我真没想到把这几百年的禅林交给他们两人,竟获罪于天。老僧只是请王爷说和此事,不管铁善寺吃多大亏,只要天下英雄侠义不再跟铁善寺计较了,也就既往不咎,借着王爷的金面,这件事情就算完了,请王爷说句话吧!“”噢,你叫什么名字呀?“”您要问,老僧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噢,你是水晶长老,看起来你是罪魁祸首呀!“”哎,贫僧承认。“”那么好吧,你先把孝服脱了。“老和尚这才把那身孝服脱掉,里头还是他那身僧装。大傢伙儿一看,确实是有个份儿!王爷说:”既然让我了结此事,本爵就跟你聊一聊,得了,大雄宝殿也坐不下,咱们就在月台左右吧。“ 小僧众一通忙,把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调摆好了,二三百位武林道的英雄完全都坐下。济慈也坐在老和尚的背后,一句话也不说。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坐好,揖手打问说:“王爷千岁,刚才杀人流血这一场恶杀恶斗,眨眼之间烟消雾散了。千岁爷,您给我们两造了一了吧。”“亚然和尚,你要让本爵管这件事,本爵说话得算数。如果本爵说出话来,你们不服,你们不干,那我就不管了,事有事在。”“千岁呀!您一句话重如泰山,俗民凡夫哪个敢不尊呢?请王爷把事情给我们了结的平平服服、四水相和,老僧纵然圆寂,也承恩地下呀!小小的铁善寺得罪武林,贫僧也担不起呀!”“亚然和尚,这也确实是你的心里话,好吧!我提出几条来,你可以听听,你如果认为这么办可以,我就给你们了结这件事。如果你们认为不可以,大家再从长计议。 于老侠,你们老几位也都听着点。“”王爷,您老人家说吧,我们都在这儿洗耳恭听。“”好,第一条把所有地雷的地道口尽皆填平。别认为你们埋了地雷,准备把所有赴会的英雄尽皆致死在此,你们为了一己私念私愤,做此害理伤天之事,老天不容,不想这件事已经被我们傻小子于恆把地雷给破了。 按佛家的‘不二法门’,按侠义道‘天下武林是一家’的宗旨,你们两下弥兵罢战,取消戴滞,今后无论哪一方,无故挑衅,按侠义道的规矩惩治,按朝廷的法令也不宽容他。这头一条就这样,你们要是同意了,取来纸笔,本爵我给你们写上一块匾,四个大字‘武术化一’,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悬挂在大雄宝殿内,以志今日之事。你看这头一条怎么样呀?“ 水晶长老亚然和尚点头说:“爷想得太宽了,贫僧感激不尽。请问您这第二条?”“第二条大家听着,所有的死者,有家属的,灵柩给人家运回原藉,没有亲属的就地深葬,丰丰盛盛办理。你们这里即有和尚也有老道,超度亡魂念经放焰口,全都可以。受伤的给人家医治,这笔钱由你铁善寺负责。” 于爷心说:您当然向着海川,不能让海川拿一个子呀!再说,他家就有四十多亩地,他也拿不起呀!水晶长老亚然和尚点头:“可以。”“于老侠,您看这第二条怎么样?”“王爷高明!哈哈哈,好,我贊成。”海川也不言语。 “第三条,根据本爵所知,你铁善寺鞭长莫及,有很多弟子背着你铁善寺的方丈,在外边做些不法之事。就拿太湖中山狮子寨孟恩这些人来说,他们是无故劫镖,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双方争斗起来,引起杀人流血的事端。清云寨罗烈也是这样,不分是非,一口咬定跟海川有仇,隐藏钦犯,这样,他的山寨被火焚毁了。可金银乱石岛就更厉害了,因为侯振远抓住罗烈等人,罗烈也在这儿,真要灭你铁善寺的大门,他们三个人焉有生理?怎么济慈和尚就不多想一想呢?山寨被焚了,清云寨也完了,你们兄弟被释放了。金银岛就不是这样啦,马彪等人不但隐藏了钦犯,还敢隐藏云南府十八条命案的主犯陆寅、陆丰这些绿林的败类!水晶长老,你是高僧啊,上三门的弟子,干这个事你说该杀不该杀呀?”“应该跟採花贼一律同罪。”“水晶长老有你这句话,本爵我就不生气了。可是他们呢?拒捕钦差,要利用达摩堂致三侠于死地呀!可是怎么样呢?九家寨主身遭惨死,话虽如此,这都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虽然是他们不好,可是你铁善寺不择人而将技艺传与匪类,你们的方丈纵弟子行兇作恶,才招出这些事来,怎么能怨童林呢?不错,海川是我的人,可我这人向理不向人哪。海川跟你铁善寺风马牛不相及,谁也惹不着谁呀?但是你们无缘无故的就把罪名加在了海川的身上!我希望你们在铁善寺,严加管束这些弟子,如果屡教不改,怙恶不悛,将来一定按清规治罪。我希望你们铁善寺选择一些正大光明、心地善良的后生收录门下,以使香菸继续、发扬光大门户。”“弥陀佛,王爷您嘱咐得太对了,您说得太好了,铁善寺鱼龙混杂、鱼目混珠呀。”王爷回过头来又问于老侠:“老侠客爷,您看怎么样?”于老侠说:“王爷您这是给铁善寺的门人弟子留下一条光明正路呀!王爷,您修好呀!”“哈哈哈……老侠客爷过奖了。”王爷继续对亚然和尚说:“第四,今后你要派妥当弟子到金银乱石岛去,跟人家官府合作,与放进来的黎民百姓一同开垦山荒,治理金银乱石岛,修理达摩堂,真的要把达摩堂修理好了,还让你的后代作为习武之地,保存古蹟。” 第259页 水晶长老亚然和尚点头:“贫僧谢谢王爷。”“第五条,等到济源伤好了以后,就把他兄弟二人送到嵩山少林寺学礼三年,如果有了成效,再让他们重回狐儿山,重掌铁善寺。”“是!贫僧尊命。”“第六条,水晶长老亚然和尚的极乐禅林,由你的弟子法正掌管,你本人再到狐儿山重任铁善寺的住持。 第七条,在场请来的百位朋友暂时住在你的庙里,但是我要恭请大傢伙儿帮助我们童林办理八卦山,所有的这几百号人,人吃马餵一切费用都由你铁善寺负责。“于爷差点乐出来,没好意思。嘿!这王爷怎么想出来的,有这么句话”和尚吃十方啊!“可是这王爷要吃和尚,王爷比和尚都厉害呀!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再者说了,这些人吃童林,打杭州起身形,这一路上,在哪儿住着,海川都没少给路费,就是一个九月九重阳会,包人家黔南客栈,这点钱就没了。这二三百口子再吃海川,那哪儿行呢?不行就吃铁善寺,铁善寺有钱呀。 人家王爷把这所有的道儿,这么一提,大傢伙儿没有不服气的。“噢! 爷,您还有吗?“”我就这么七条,应了,咱就办,不应呢?你们大傢伙儿说出来咱们再商量商量。“亚然念佛:”别的都好说,只是我是出了庙的和尚了,我怎么还能回来呢?再住持铁善寺不太好吧?“”这个由本爵我来做主,你只管到铁善寺身为住持,将来本爵回京以后,叫京都的僧录司给你下一纸牒书,到了藩台衙门的僧纲司,再由僧纲司转发到府里的僧正司及县里僧会司证明此事,你看如何啊?“老侠于成一躬到地:”王爷的明鑑,看起来这件事要化干戈为玉帛,化吴越为一家,化险为夷,我们绿林道彼此又成了一家人了,咱们把前嫌捐弃。王爷,我给您道喜。“亚然和尚也过来道:”弥陀佛,老僧给您磕响头了。“问济慈道:”你还不给王爷磕头吗?“济慈也傻眼了,过来跪倒磕头:”弥陀佛。“老侠于成接过来一伸手,把济慈搀起来道:”当着王爷,咱们还得多亲近,有道是不打不成交,所差的是我一百零一岁的老人对不起令师弟呀!“”您替我济慈、替我的前辈管教了我的师弟,感激有恐不及,您这一巴掌啊!真教育他了。“”嘿!夸奖,夸奖,我净这么教育人,我可担不起!“侯振远跟童林赶紧过来了,跟济慈和尚拉住了手:”得了,大师傅,王爷今天说理说得很透彻,所有钟山寨、狮子寨、清云寨、金银乱石岛的事情与我兄弟无关呀,你的弟男子侄都在呢。“”二位侠客,不要再提了,这都是我师弟一人之过,依着老僧就不让他干这个。 尤其地雷这事情,这是得罪天下英雄的事情。贫僧一一道谢,请罪了。“亚然和尚跟大伙儿见面,这就又算言归于好啦。于爷可问:”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是前辈,王爷说得这几条,如果您全答应下来,那么就请您准备回汉两教的饭食,太阳都过午了,大傢伙儿可有些饿了。“亚然和尚应允,然后让僧众们预备床铺,给大家准备铺盖。好在铁善寺是十方常住的庙,经常有几百和尚吃喝,这不算什么。马上把东西配殿收拾出来,还是分开了住,各找自己好的厚的,到时候分开了吃饭。 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又去看了看受伤的门人弟子,并申斥了济源一顿,还有孟恩这些人,然后把尸体埋了,把山外头的席棚也都拆了,把所有没有用的人也打发走了。武林道的宾朋都在这儿,这多好啊,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高谈阔论,大家吃完了饭,稍微休息,可就掌上灯了。穿云白玉虎刘俊这才查点东西,这一查点,把他吓坏了:“哎哟!怎么我那包袱没了?” 原来东配殿的门开着,里头有的是地方,大傢伙儿休息便坐,把东西都放在东配殿。每个人的包袱全有,就是刘俊的包袱丢了。他脸也吓白了,汗也吓出来了。这张鱼皮、鱼眼珠子值多少钱都不要紧,这里头有海川的海捕公文慎刑司发下来的龙批大票啊!也就是官凭文书啊。 刘俊流着大汗找着师父说:“师父,坏了!”“怎么啦?”“咱们那龙批大票跟那墨鱼皮的包袱丢了!”“那怎么能啊?怎么丢的?”“不知道呢,好像白天我看着还有呢,晚上我要找身衣裳,一检查没有了。”这下海川可抓瞎了,王爷跟侯老侠走过来问:“海川,怎么啦?”“唉!”海川把事情一提,侯老侠忙说:“别嚷嚷,双方已言归于好。但是铁善寺那边请来的好多人,不见得里头都是好人,良莠不齐,他们盗这个包袱也没多大的用处,等咱们消停一天半天的,跟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提出来,让济慈和尚查一查。 千万千万别嚷嚷,一嚷嚷出去坏了。“王爷也说:”不要紧,沉住气,都不成了还有我呢。实在不成咱们骑快马赶奔北京城叫何吉到慎行司再办一份来,不要紧,别着急了。“大傢伙儿到时候都休息了。 第二天起来,吃完了早饭,一部分人在大雄宝殿,一部分人在东配殿。 王爷这部分人全在东配殿,连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带济慈这些人全都在这儿陪王爷说话。正在这个时候,门头僧进来了:“哪位是童侠客呀?”海川一抱拳:“我是。”“还有一位千岁爷?”“是呀!不错,本爵就是。”“噢,外头来了一个人,一定要跟您见个面,说有要紧的事跟您商量,定要面禀。” 第260页 “噢,谁呀?让他进来吧。”门头僧转身出去,时间不大领进一个人来。大家一看这人四十多岁,宽宽的肩膀,一身蓝,绢帕缠头,青鬍子茬儿,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长得挺端正,繫着绒绳,肋下佩着一把刀。走过来就给王爷磕头:“千岁爷,恩人,童侠客爷,我给您磕头了。”海川赶紧伸手相拦:“快起来,与阁下素不相识,你怎么……有事吗?”王爷瞧出来了,还是王爷好记性,说:“海川,你怎么把他忘了,这不是爬山虎赵胜吗?” “噢!”海川这才想起来。当初王爷和海川背着海捕公文,送单刀拐奔山东,走到清河油坊镇有个卖艺的,王爷赠他钱让他走,海川跟王爷才住在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李老侠的英雄把式店,打了李老侠的二儿子的就是这爬山虎赵胜。“想起来了,你是赵壮士。”“不敢当,正是我赵胜。”“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唉,王爷,童侠客爷,您赏给我钱以后啊,我就十分不落忍啊,我暗含着跟了您一程,一直跟到巢父林才知道您是王爷,童侠客是王府的教师爷。后来我跟您到杭州,才知道童侠客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我有个师弟是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的,他在后山菜园子。我从杭州来到八卦山,渡过南盘江进了山,跟八庄主袖吞干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见着以后,提出我的师弟来,八庄主赏饭吃,让我跟我师弟在后山看菜园子,一块儿种菜。但是,我对王爷的恩德永远不能忘啊,我知道王爷、侠客爷由杭州往这边来,到八卦山要请国宝,捉拿两位少庄主小粉蝶韩宝、闹海金鳖吴志广,为这个我这次才来。王爷,侠客爷,现在由二庄主胡庭胡元霸下山,把韩宝、吴志广、国宝完全都找回来了,这两个人已然回到八卦山。我特意告个病假坐船出山,来铁善寺给王爷、侠客爷报个信,请您赶紧深入八卦山,可能请出国宝,拿住二小。我还不能在您这儿呆着,唯恐走漏风声。”说完了以后磕头:“如果王爷、侠客爷没有什么吩咐,我就走了。”王爷说:“好吧,不就是这事吗?我可得谢谢你呀。”看起来得罪一个朋友多堵墙,交上个朋友多一条道,爬山虎赵胜泄机八卦山,这不是大好良机吗?赵胜走了,童海川把他送出山门外。 打发赵胜走后,大傢伙儿研究这事。海川可说:“爷,赵胜知恩报恩,这个人可不错,既然群雄都在这儿,人多力量大,二小回来了,咱们就应当去八卦山哪。”王爷点头:“对!”唯有北侠一摆手:“海川,你先等等吧,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爷跟你在清河油坊镇给他俩钱,他很感激。那么这次赵胜来,是真的是假的你能断定吗?”大傢伙儿一想,可也对呀,万一赵胜是李昆打发来的呢?咱们到那儿不是羊入虎口吗?秋老侠说:“这不是王爷在这儿,大家也在这儿吗,一会儿愚兄收拾东西,去趟八卦山。我跟李昆又是很好的朋友,我师弟法禅又是那儿的四庄主,再说以往我也经常去,我去了八卦山以后,打听到了真实事情,然后我设法给你们送出信来,你们再去。王爷跟大伙儿商量商量怎么样?”王爷一听,忙说:“还是集思广益好呀。秋老侠说的太对了,就该这样儿,那我们就拜託了。” 侯振远也一抱拳:“哥哥,那您可就多受累了。”“哎,自己弟兄何必客气呢?”老侠秋佩雨准备好了东西,直接赶奔八卦山。 第三十三回 小侠客风雪下书信 三勇士夜闯八卦山 上回书说到:群雄聚会铁善寺,爬山虎赵胜报恩雍亲王,泄机八卦山,韩宝、吴志广两名钦犯都已回山。赵胜走后,大家有些举棋不定,秋佩雨要去八卦山探听虚实,王爷他们也都乐意。秋佩雨带好大宝剑,离开狐儿山铁善寺。 海川送到山门外:“哥哥,您可多保重。”“这你放心,我跟他们都有交情,什么危险也没有,你们千万千万可别着急,听哥哥我的好信儿吧。” 说罢,秋老侠客顺着山道往下走,越过蜜蜂岭,出山口往北边方向,直奔八卦山去了。 半月已经过去,仍然杳无音信。海川早就等急了,干脆请示王爷:“大伙儿一起去吧。”王爷说:“这可不行,你知道秋老侠在里头怎么个事?万一秋老侠在里头都准备好了,没法通出信去,咱们冒然间一去,就把事情破坏了。”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想了半天道:“弥陀佛,王爷,众位老侠客,贫僧我倒有个办法,说出来大傢伙儿听听,看看成不成。大傢伙儿来到铁善寺,八卦山不可能不知道,说秋老侠在八卦山出了问题,我想不可能,一定是在里头绊住了出不来。这么长时间,天气逐渐寒冷起来,贫僧的意思,是不是侯振远、童海川二位侠客写一封信,只是问候问候李昆李太极。最好写得不痛不痒,就说我们哥儿俩已经到了铁善寺了,因身体不适,未能到贵山前往拜望,最近我们准备前去,不知八位庄主可肯赐教,您要乐意,请您给我们来封回信。就这么个意思。最后派个人,这个人最好精明强干,到了八卦山以后,察颜观色,见着或见不着北侠,就通过言谈举止,探出点消息来,查出点冷暖来。这样回来,咱们大伙儿就可以办了,可行则行,可止则止,这好不好呢?”王爷一拍手道:“于老侠,众位侠客,高僧出的这个主意很好啊。”“好,既然如此,我就写信。”老侠侯振远写信,笔走龙蛇写完了,念了念,大伙儿一听,没有什么破绽,装在信封里,外边写着面呈大庄主李昆太极公亲启,下面写“内详”。海川拿着这封信,看了看大伙儿,问:“谁去送书信好呢?” 第261页 这时候,从众人背后转出一个人来:“师父,您看弟子能去吗?”大傢伙儿一瞧,是穿云白玉虎刘俊。心里都直嘀咕,刘俊是童林的大徒弟,捉拿盗国宝的就是你童林,现在你的徒弟去八卦山,这里就有很大的风险哪!海川看了看刘俊,刘俊乐呵呵地往那一站:“师父让我去吧。师大爷,让我去吧?”老侠侯振远一捋银髯,问:“俊哥,你要去吗?”“师大爷,我师父的事情,弟子应当前往呀。”西方侠于成看了看他说:“爷们,别人去还好,你去八卦山可有危险呀。”“大爷,为我师父的事情,担点风险也不要紧。 话说回来,两国相争不伤来使,何况我们武林同道的规矩呢!李昆李太极也是当代的名家,人家怎么能办出这事来呢?“王爷说:”这么办吧,就让这孩子去吧,锻鍊锻鍊,阅歷阅歷也未偿不可。我想也没什么危险,不过到那儿多加小心就是了。“”王爷、众位师伯、师父,你们放心吧。“刘俊把信接过来,准备明天一早送去。 天黑的时候,阴云密布,大雪纷飞。说云南那地方还下雪吗?这也是山区呀!阴晴不定啊,冷极了。第二天清早,刘俊起来,揣好了书信,把军刃放到家中,寸铁不带,打东配殿出来。呀!一阵风吹来,瘦小的刘俊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这雪虽小,可下了一夜,林如雪海,山里头一片皆白。刘俊打个寒噤又回来了,打开包袱找了一件衣服穿上,就下山了。通过蜜蜂岭,出南山口往西走,一直来到西头,顶风冒雪直奔西北八卦山而去。 越过十八棵杨树,就到了南盘江的江岸——八卦山入山路口的“金家渡口”。一江之隔,北面就是八卦山,江水甚狂,山似银装,林如玉簇。刘俊知道金家渡口有一个“金家酒店”。金家酒店是八卦山的耳目,你要进山,人家就得给你准备渡船。他熘熘达达地往前走,各处寻找。勐然间,风吹酒旗,小英雄抬头一看,上头写着四个大字“金家酒店”。刘俊寻着旗子来到金家酒店的门口,一看呀,竹子编的栅栏门圈着看不见的江水,可江水的声音牛吼一般,就在这金家酒店的后头,院里的雪堆成了几大堆,竹篱门已经开了半扇。进去以后,东西房,还有北房,北房挂着厚厚的毡帘,上头两个白字“酒店”,院里头很清静,地方很幽雅。 刘俊掸了掸身上的雪,跺跺脚,一挑门帘进来了。屋里头显得温暖如春,半人高的大炉子,炉子上头有架,架上头有个大铁锅,锅里头很多的开水冒着热汽,好多把酒壶盛满了酒,都在铁锅里放着。北面有个避风阁,可能是后门,外头也有一个避风阁,周围一圈金漆的八仙桌和金漆的椅子,当中有张桌子,桌上蒙着雪白雪白的布单。大清早,现在还没有喝酒的。靠西面那儿放着好些个货架子,上头摆着各种凉菜。一进门靠西有个万字栏柜,上头一坛一坛的酒,有红标籤写着黑字,什么“女贞陈绍”、什么“远年花雕”,罈子上头是红木盖,一个大将军帽的疙瘩,红布垫。酒提、酒碗、还有很多的酒壶、酒杯码着一排一排的,桌上放着帐簿和文房四宝。桌里头高凳上坐着个人,右手曲肱而枕,攥着拳头,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哧唿,哧唿……” 睡着了。刘俊来到这栏柜旁边,伸手轻轻一拍:“掌柜的。”“哎,唉呀,咳!——”两只手这么一张,揉了揉眼睛:“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阴着天哪……”哎,刘俊心说:这位是三顾茅庐的诸葛亮啊!等这人一展身形,跟刘俊一对眼光,刘俊才看清这个人,大高个,肩宽背厚。身上穿着绸子的棉袍,夹裤皮套裤,脚底下是踢死牛的鞋,腰里繫着青抄包,外罩一件火狐腿皮斗篷,红缎子面的。两道花绞的眉毛,三道旋,斜飞入天苍,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个豹子似的,狮鼻阔口,大嘴岔,一对元宝耳,连鬓络腮的鬍子茬,一脸的白圈癣,一龇牙一咧嘴,还挺喜欢人的。“哈哈哈……喝酒呀,请坐吧。”“我不喝酒,我跟您打听一下,这是金家渡口吗?”“不错,这就是‘金家渡口’。”“我再跟您打听打听,这儿就是金家酒店了。”“不错,你找人哪还是喝酒啊?”“我不喝酒,我跟您打听个人,金家酒店有两名掌柜的,叫金钱豹金荣,爱叶花斑豹金亮,金氏昆仲在不在酒店啊?”“噢,你贵姓呀?”“我姓刘叫刘俊。” “从哪儿来呀?”“狐儿山铁善寺。”“噢,刘俊,哈哈哈,你外号叫穿云白玉虎吧?你的令师就是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对吗?”“哟,阁下,您怎么知道啊?”“哎,与铁善寺有关系的人,我们八卦山全知道。不瞒少侠客你说,我就是金荣,就是金家渡口掌柜的。”“哟,原来是金寨主,久仰久仰!”“别客气,请坐,请坐,我给你拿壶热酒,你先喝点。小兄弟,你一定有事吧?”“酒,我是不喝了,我可以坐这儿休息休息,顺便跟您谈谈。” “好,好,坐坐坐,喝点热茶。”“茶也不喝。”“那么您到这儿有什么事呀?”“金寨主,我奉师命打算进趟八卦山,面见八位庄主爷,投递书信。” 第262页 金荣低头沉吟一下道:“依我看哪,小兄弟,你小小的年纪,一派英雄气概很不错。你也知道,你师父童侠客跟我们八卦山有切齿之恨哪!”刘俊看金荣是个口快心直胸怀坦荡的人物,就说:“不错,是啊。”“你去了很不方便,依我说,你把信拿出来交给我,你就别管了,回去吧,年轻轻的,别冒这么大的风险。”“谢谢金寨主的关照,不过来的时候,我师伯侯振远、我师父童海川谆谆嘱咐,让我必须亲眼见到八位庄主爷投递书信,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哈哈,好呀,你把信拿出来我看看。”“好。”刘俊把小包袱打开,把信拿出来,往上一递,金荣把信拿过来,掏出信瓤一边看一边点头:“嗯,不错,不错。”叠好了,放在信封内,交给刘俊,刘俊把信包好,又背了起来。“你看明白啦?”“没有啊。”“你不是看了半天吗?”“哈哈,我不认字。”“咳,我刚才听您念三国里的大梦谁先觉的诗,我以为您识字呢。”“啊,听人家说的,下着大雪有点意思,这叫即景吟诗,所以我才念那么几句,其实我呀,瞎字不识,兄弟,您原谅。”刘俊也感觉金荣这个人快人快语,还真有点意思。“那么,能不能给我找只船,我进趟山哪。”“可以,可以,来来来,咱们走。”“哎呀,你先别去呀,你这酒店没人,马上该上酒座啦。”“没有,没有,就是有也得赶跑他,不伺候,只有兄弟你来,我才伺候呢。”“谢谢您,您这买卖做得大。”“来,跟我来!”二人一前一后奔后门去了。 出后门就是南盘江。只见浪花急湍,急流澎湃,水天一色,薄薄的小雪下到江里头就看不见啦,“哗……”水流得很狂啊!船顺着芦苇的小路划,不太好走,有点发软反浆,二人一直往北奔江岸。在芦苇的深处紧靠江边,有一个大亭子,亭子挺宽敞,也有地方坐,两个人来到亭子里头。这儿有弓,有箭,就看这金荣把弓拿起来,撑起一只箭来,认扣填弦,“咯扎扎扎……” 弓就拉开了,“嗖!”这箭出去带响,原来是响箭。也不知道这只箭到了什么地方,老半天的功夫,“刷拉拉……”来了一只快船,一个掌舵的,两个水手,上面有马扎,拿着这只箭回来啦!等来到亭子跟前,小船停稳,系好缆绳。刘俊道:“有劳金寨主头前带路。”“走走……。”两人手拉手上了船,解缆绳,篙儿一支,“刷啦啦”这只船乘风破浪,横插大江,一直往北就下去啦。 直到山口,来到船坞以后,小船停好,二位一前一后上了岸。刘俊说:“金寨主,呆会儿我们还回去,你在这儿等着。”金荣道:“冷吧兄弟,你要冷,到船里坐会儿,暖点酒吃点点心,肚子里一有食就不冷了。如果你真的不冷,咱们就一块儿走。”“你放心,金寨主,我一点都不冷,您的盛情招待,我心里感到很暖和。”“得啦,兄弟,我这人待人不怎么样,您呢也别夸,哈哈……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顺着山口就一直往北了。山越盘越高,来到山上头往里走,到了九宫八卦连环堡的南门。刘俊这么一瞧,可就有点晕了,门不大,红门,前出一步廊,有几根抱柱。门口站着几个垂手侍立的家人,等进来以后,刘俊再一瞧啊,八角的房子,八个院,八个门,每个门都跟进来的这个门一个样。通过这个院里的一个门,再往里头走,还是八角的院子,八个门,这门全都一个样,再到那个院子里一瞧,还是一样,也瞧不见周围的墙,所以是九宫八卦连环堡。外面八卦加中央戊己土为九宫,八八六十四层院子,人家是按八卦头来的,当然金荣是熟悉的,不懂得的你进不来呀!你往哪边走都是一样,一点都不差。他们走的是正南门,金荣道:“小兄弟,你候一候,我给你回禀一声。”金荣上台阶儿,挑毡帘进去,一会儿的工夫出来了:“小兄弟,我家庄主爷有请啊!”“有劳金寨主头前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有家人把毡帘撩起来啦。从大厅往里一看,嚯!人可不少啊,但是刘俊都不认得,不过韩宝,吴广也在内,足有一百多人,高矮胖瘦,丑俊不一,一个个一派英雄气概。正面有二十四扇落地围屏,南绣平金五子夺魁,讲究极了。这个围屏周围雕刻的玲珑透剔,都是硬木的。迎面有个长条的案子,上头有文房四宝,案子后边有一把金交椅,可没人坐。上垂首一排,有四个硬木茶几,茶几后头有四把罗圈椅,坐着四位。下垂首有四个茶几,茶几后有四把罗圈椅,跟上垂首一样也坐着四位。 上垂首头一位站起来是中等的身材,双肩抱拢,面似银盆,微有皱纹,七十多岁,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一双虎目炯炯发光,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相衬,微然有点谢顶,一部银髯苫满前胸,笑容可掬,正是大庄主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靠着李太极的茶几下椅子上坐着个老头,白鬍子茬,没有李昆高,猴型脸,窄脑门,扁腮帮,也有七十来岁,肋下挎着一口刀,正是八卦山二庄主,铁臂猿胡庭胡元霸。三爷姓任名光字志远,外号单鞭将。 大个儿,紫脸,白鬍鬚,白色的小辫,也得有七十来岁,也繫着绒绳,肋下可没带着军刃。末一个大个儿的和尚,身高得有九尺开外,肩宽背厚,虎体熊腰,锃光瓦亮的头顶,明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拉。喝!好样子啊,身体高大,憨壮魁梧。穿云白玉虎刘俊明白,这个可就是头次杭州擂,我师父掌震的法禅,铁臂罗汉。 第263页 下垂首一排四个人。第一个,也真有个相儿啊,大高个儿,深眼窝,黄眼珠,大鹰鼻子,大嘴岔,花白鬍子,花白小辫,一身蓝,这是五庄主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六爷,黄白净子,花白鬍鬚,花白小辫,很识文墨,叫宝刀手汤隆汤茂海。七爷瘦小枯干一身蓝,稀眉毛,圆眼睛,鹰鼻子,薄片子嘴,薄片子耳朵,燕尾胡,一条小辫儿,叫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 最后一位,中等的身材,一身银灰,三缕墨髯胸前飘洒,修眉朗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衬,松三把一条大辫,看得出来为人公正,忠厚之至,他就是八庄主袖吞干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在李昆李庄主的背后,有个硬木茶几,也是一把罗圈椅,端坐着自己的师伯父,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秋田秋佩雨。刘俊心说:敢情师大爷在这儿入伙啦! 金荣进来以后,一躬到地:“启禀大庄主,现在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的弟子、圣手崑崙镇东侠侯老侠的师侄穿云白玉虎刘俊前来拜见。”“噢!” 老头儿一点头。刘俊把小包袱解下来,双手交给金荣:“你给拿着点。”金荣心说:这是干什么?金荣把小包袱接过来啦。刘俊整了整衣襟,躬身施礼:“大庄主、诸位庄主在上,小子刘俊大礼参拜。”英雄推金山倒玉柱,跪倒磕头。“少侠客,免礼平身。”刘俊站起来,乐嘻嘻的真有个相儿!北侠心说:我们爷们往这一站,就把你们八卦山的弟男子侄一百多位给比下去啦,你们这儿哪有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呀! 李昆李太极捋着鬍子,微耸眉头一看刘俊,小孩是漂亮。这小孩啊,一点亏都不吃。他要给我磕头,礼之所至,这是应当的,不管多大的仇,作为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给我磕头了,这没什么说的。可他把小包袱放下来,这里头就有说头了,八成他师大爷侯振远跟他师父童林写的信在这小包里呢!他要背在身上给我磕头,也等于他师大爷侯振远、他师父童林给我磕头了。我给你磕头成,你是长者;我师大爷跟我师父童林,能给你磕头吗?嘿! 好小子,你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好!我非斗斗你。 “小侠客,冒着寒风大雪来到八卦山,十分不容易,恕我李昆没有迎迓!” “老侠客,奉师之命,赴汤蹈火,绝不敢辞!风雪再大,理应前来,老侠客何必客气呢?”老侠秋田坐这儿琢磨:我今年八十多了,一辈子说话拙嘴笨腮的,这小孩刚二十来岁谁教给他的?说出话来又肉头又好听,滴水不漏,将来有出息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又听李昆向刘俊发话道:“少侠客,你到这儿来有何贵干哪?”“老侠客,奉我师伯和我师父之命,面见庄主爷,投递书信。”“噢!好好,把书信呈上来,老夫观看。”“是”。刘俊这才从金荣手里把小包拿过来打开了,腰里一系包袱皮,往前一赶步,双手一递把信交给了李昆。 老侠李昆一伸手把信拿过来。拆信得有规矩,如果长辈来信,得从上头拆开;如果晚辈的来信,就应当把信封的下头拆开;如果朋友来信,撕开两边。李昆把这封信两边一撕,把信拿出来,展开云笺,往这儿一放,右手捋着鬍子,乐呵呵地看信。看着看着不乐啦,再往下看,绷脸了,再往下看,“刷!”胆气壮肝,怒容满面,“啪!”的一拍茶几,茶几上的茶碗盖儿差点掉地下跳舞啊!“哼!侯振远、童海川真乃大胆,我两个孩子盗了国宝,斗的是他兄弟二人,不敢到我山中来,铁善寺敲山震虎,现在又以文字相戏,藐视我李昆无能啊!来人哪!”唿啦一下子四五个家人都过来了。“把刘俊给我绑起来!”好嘛,抹肩头拢二背“唰、唰、唰”,五花大绑把刘俊给捆啦。“推到大厅前就地正法,杀了!”“刘俊一瞧,心想:你是成名的前辈,我刘俊来到你八卦厅没有失礼之处,到现在你因为跟我师父、师大爷有仇,你要杀我,我姓刘的不能含煳!刘俊一瞪眼:”闪开!我自己能走。大庄主啊,要杀便杀,何必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哟!李老侠心说:他怎么骂上了?”杀有什么关系,剐有什么关系?我不怕你!“小英雄大踏步往外走,大厅以内没有一个搭茬的。 北侠高声喝喊:“刀下留人,别杀!”家人把刘俊推到大门口不往外推了。李太极回头抱拳:“哥哥,你怎么管我山里头的事啊?”“贤弟,愚兄不敢,这是你山里头的事。但是,因为你杀的这人是我师侄,我不能不说话。 我想师弟是个明白人,刘俊此番奉师伯、师父之命前来下书,要怕死他就不来了。人家侯振远、童海川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何况你跟侯振远有仇还不到这程度呀!先斩来人,将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望贤弟三思。愚兄只是把这道理讲清了,杀与不杀在于贤弟。“”喝!…… 把小侠客推回来。“刘俊把脸绷得跟石板一样,一点笑意也没有,满脸瞧不起八卦山的这些人。北侠心说:爷儿们你算行嘿!好胆子!老侠李昆亲自起来,把绑绳解开,然后对北侠秋田说:”哥哥,我看小侠客仪表非俗,可谓将门虎子,我怎么杀人家孩子呢?我是试试这孩子的胆量,此子果然面无惧色。哈哈,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雏凤清于老凤声!罢了,童海川能有这样的徒弟,将来不难名满天下。“刘俊一听,脸上赶紧回嗔做笑,一抱拳:”老庄主,晚生知道您跟我闹着玩儿呢,所以我才显出不胆小来。真要您老人家一定杀我,我也是怪害怕的呢。“李昆心说: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绝不让你的话落在地下。老侠客这么一想,鼓着腮帮子充胖子,问道:”噢,少侠客,你吃过饭了吗?“”啊!“刘俊明白了:”老庄主,真是的,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冒着风寒儿十里山道,我这肚子又空下来了。您不提还好,您这么一提,我真觉着有点饿了呢!“北侠心说:好孩子,咱们走哪儿吃哪儿,行、行、行,不能含煳。北侠坐在这儿,也不言语。 第264页 “来呀,就在大厅前摆宴!”时间不大,放好了桌子,摆下了板凳。然后,丝熘片炒,摆了这么一桌子,酒也给热好了,酒杯往这儿一搁,六个大馒头,一个足有半斤,连吃带喝全有了。刘俊作了个罗圈揖:“我不让诸位了,我先吃喝儿吧,老庄主,您看过书信,给写封回信,我好带回去。”“这个你尽管放心,我说话就写。”但李老侠就是不动笔而是看着刘俊怎么吃。 刘俊作完了揖,自己入了座。“滋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这个香,谈笑自如。这是什么地方?刀山油锅呀!你师父跟人家三结一掌仇,法禅那脑袋跟瓢似的“啪”一下,差一点儿拍碎了,可你当着人家的面又吃又喝!这时,刘俊脸也越来越红,菜也下去不少,喝了一壶酒,又给烫上一壶来。吃了俩馒头,酒也喝足了,菜也吃饱了,把筷子一放也不跟诸位商量,自言自语:“嘿,老侠客管我这顿饭,我真是酒足饭饱。一会儿回去,离铁善寺好像还有几十里山道呢,往回一走要再饿了呢?这么办得了,我把这四个馒头也带着吧!”自己说着,把四个馒头拿起来揣到怀里,站起来了。然后面对众人说道:“谢谢老庄主赏饭,谢谢众位庄主赏饭。”四庄主法禅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刘俊掐死。 残席撤下去,老侠李昆这才把信写好了。“原书不敢另受,当面璧回。 我这里写了一封回书,到了铁善寺交给你师父,一见自明,你请回去吧!“ “是!”刘俊把信拿过来,给李昆行礼,然后到了北侠的旁边:“师大爷,侄男给您磕头了。”“贤侄呀,回去吧,我在八卦山很好,诸家兄弟招待得也热情。告诉你师父和你师大爷,不用惦念。”“是,小侄遵命!”刘俊站起来,把信包好了:“老庄主,我可就跟您告辞了。”作完了揖,转身形没走出三步去,刘俊又回来了。李老侠一看便问:“少侠客,你因何去而復转呢?”“老庄主,这次小子奉师命来到八卦山,面见老庄主投递书信。老庄主的书信交给我刘俊,我告辞回铁善寺。可是我刘俊明白,我师父自出师以来,与八卦山三次结一掌仇,并且二位少庄主入大内盗出国宝翡翠鸳鸯镯,直到今天逍遥法外。您也知道这次我师父来到云南,主要是请国宝,捉拿两位少庄主。我刘俊来到八卦山就算冰炭不同炉呀!当然,老庄主宽仁大义,对我刘俊末学小子绝不计较。但是,难保您弟男子侄不在山外截杀于我。刘俊死了我不在乎呀,但是,那书信就给耽误了,罪莫大焉。我死后都担罪呀! 庄主,您想一想吧!“李昆心想:我手下这些弟男子侄比人家刘俊差得太多了!分明是怕死,但是他嘴里头却不说,你看看,这小孩精明不精明!”金荣!“”在。“”把少侠客陪到金家渡口,凡是我八卦山之人,上至庄主,下至少庄主,兵丁头目,哪一个敢截杀刘俊,按山令定杀不赦。听见了没有?“ “得令!”刘俊一听,心想:这保险啦,我得快走,夜长梦多。于是照样出了正南门,顺着山道往下走。果然,一路之上没有任何人敢截杀。来到船坞上了船,船打调头,“刷啦啦”横穿南盘江,直奔金家渡口。“唉,我说小兄弟!我是很贊成你的呀!说真的,我今年四十多了,你年轻轻的二十来岁,有这胆量,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将来你可错不了呀!”“多谢金寨主的夸奖,给你打扰了。不是您陪伴着我进山,说真的,真有点胆小。”“您又来了!你捧这个捧那个,你也把自己捧了。您别捧了!我呀,水梢没梁——我饭筒。哈哈哈……,走走走。” 下了船,来到金家渡口。金荣问:“小兄弟,说真的,你吃饱了没有? 你要没吃饱,我再给你预备点酒菜,你再吃点喝点,提早回去。“”我呀,也不吃了,也不喝了,我这儿还有四个大馒头呢,足够了。“金荣把他送到十八棵杨,金荣回去啦,刘俊沖看八卦山,站到这儿一阵的狂笑:”哈哈……,八卦山刀山油锅,动姓刘的一根汗毛没有?哼!来一趟,来十趟我也不在乎!“ 说完了扭过头来,迈着大步,一直赶奔铁善寺山门。 进了山门往里走,一直到大雄宝殿的东配殿。刘俊一进来,大傢伙儿连王爷也着急要问问:“俊哥儿,过来提提这次去怎么样?”刘俊挨着排地见了礼,然后把两封信拿过来,把四个馒头也拿出来了,都放在王爷的面前头。 “怎么?刘俊哪,你还拿人家四个馒头,这是怎么回事儿呀?”刘俊把这一次进山的经过,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跟贝勒爷全说明白,大傢伙儿都在这儿听着哪。哎呀,无不啧啧称赞。这个也说好,那个也说好。这里头可就有人不乐意啦!谁?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邵甫就把徐源叫到一边说:“三哥,您这儿来,我跟您说句话。”“什么事啊?”“师弟这一次八卦山下书我认为是不错。”徐源点头:“那就是不错,很好,很好。”邵甫不以为然地说:“三哥,话可是这么说,干嘛这么夸他呀?我不知道别人,师父跟师叔不让我去,要让我邵甫去,也是一样,我也能这么办。”徐源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即便你也能这么办,我也相信你不怕死,但是在关键时刻上,你的话顶得住顶不住?这可是两回事。”“除去哑巴,都会说话。” 第265页 “但是能不能说话有力量,那可不一样。”邵甫话锋一转说道:“我跟您提点事儿,咱们俩都多大岁数了,五十好几了,还不如人家小师弟。”“那你的意思?”“小师弟进了八卦山,通过的水路、进山的旱路他都认识,师伯秋佩雨在山里头只不过敷衍潦草的说两句话,当着八位庄主不好说什么。但是韩宝、吴志广回山,国宝在山内,这可是真的。如果让俊哥儿兄弟把咱们俩人晚上带进八卦山,凭咱们哥儿俩的能力,设法把韩宝、吴志广拿住,把国宝得出来,您看,这不人前显耀吗?您看好不好?”徐源听了低头想了想道:“好是好,哎呀,就凭咱们仨人行吗?”“三哥,您这就不如人家小师弟了,成事不成事在乎人为呀。”邵甫挺能说,把他师哥徐源给说活了心,但徐源还有点儿担心:“如果这事情不成,画虎不成反类犬,咱俩这岁数,叫师父、师叔说一顿,可犯不上!”“没事,怎么也得去一趟,这算什么哪!” “那咱们找师弟商量商量。” 徐源、邵甫找刘俊来了。到了刘俊的屋里,刘俊正躺着哪,想今天进八卦山下书信,真是时势造英雄哪!总算没给师父丢脸,自己心里很高兴。毡帘一挑,徐源、邵甫进来了。刘俊一看,连忙起来行礼,三人坐下。邵甫一笑:“师弟,你这回进八卦山挺得脸哪。”刘俊摇摇头笑道:“嘿,这就是赶上了,也没什么。”“不,你确实挺得脸,你出来以后,老前辈们还提你哪,连王爷都一个劲儿地夸你。你知道我师父这人轻易不说谁好,唯有你进八卦山这事,连老爷子也直夸你。”“师大爷夸我,我倒是挺高兴的。”“师弟,你进八卦山这道儿熟不熟啊?”刘俊摇摇头说:“四哥,基本上认识,要说熟还不敢说。我瞧他们的房子很特殊,哪个院儿房子都一样。”徐源忙问道:“你看不出来吗?”刘俊点头:“只要道熟,到那儿就找得着。”邵甫说:“哎,兄弟,你累不累哪?”“干什么呀四哥?”“今天晚上咱们哥儿仨进趟山,既然韩宝、吴志广在那儿,咱们趁热打铁,设法抓住韩宝、吴志广,把国宝得回来,那咱不给师叔帮了大忙,不就更好看了吗?”刘俊很明白,有人夸我,你们俩人心里不高兴了,拉我再吃碗饱饭。刘俊一抱拳:“哥哥们哪,不是小弟脸硬,两位哥哥叫我干什么事儿,赴汤蹈火也不含煳,唯有这件事情,我可不敢答应。为什么呢?一、几位老人家没让咱这么办,背着老人家去,哎呀,成了也不算有功,要不成,给老人家惹事,咱们作弟男子侄的,不能孝顺老人家,但也别招老人家生气。您说对不对?”邵甫一听,问:“咱们干什么招老人家生气?兄弟,我把这话说敞亮着点儿,这是师叔的事儿,也就是你们爷儿们的事。说我们哥儿俩有这心孝顺师叔,你应当邀请我们哥儿俩去,并不是我们哥儿俩来求你去。到现在我们哥儿俩邀请你去,你还拿搪!”刘俊急忙道:“我不是拿搪啊,好哥哥们,你们想想,八卦山如果凭咱们哥儿仨去,就把国宝得出来,何至于王爷还邀请亚然和尚把这些十三省的英雄都挽留住啊?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邵甫一摆手:“这你甭管,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必须去一趟,是骡子是马到里边瞧去。 我瞧你这意思,晚上你不敢去了,你怕叫人逮住宰了你!你既然怕死,那就算了吧。我们哥儿俩反正也会水,这没什么。“刘俊眼睛都瞪圆啦:”这叫什么话!怎么说我怕死哪?“徐源一看把俊哥儿的火气激起来啦,便火上烧油地说:”可不是怕死吗,那你不敢去不是怕死吗?“”好了,我捨命陪君子。“”那好,准备好了水衣水靠,还有军刃,今天晚上咱们走。“ 三个人商量定了,吃完了晚饭以后,耗到了二更天,小哥儿仨碰了头儿,马上把夜行衣换好,把水衣水靠,白天穿的衣服用油绸子包紧,往身上一背,把自己的军刃带好。人不知鬼不觉,越铁善寺的庙墙出去,脚底攒劲,蹿纵跳跃。这个时候,云彩已经散开了,寒风阵阵,透骨生凉,风颳的跟小刀划似的难受。顺着蜜蜂岭下来,等出山口往北走,喝!就更冷了。 跑了三十来里地,仨人缓了缓劲,四六步走着,跟着哥儿仨再一伏腰,沙沙沙,脚下见响动,眨眼之间,就到了十八棵杨。一越十八棵杨,听见江水的声音,紧赶了七八里路,到金家渡口。刘俊低声说:“你们看见没有,这就是金家渡口。”徐源点头:“噢,不管他。咱们绕着走,别让他们碰上。” 仨人顺着金家渡口绕过去,就奔南盘江的江岸来了。夜静更深,这么冷的天气,江水都扎骨头。三个人把水裤煞得紧紧绷绷,把夜行衣,白天的衣服连鞋都包好,军刃带好。刘俊一打手势,三个人咚咚咚,就下了南盘江。好凉的水呀,三个人摇头换气,坐着水哗啦啦横插大江。哟,这么一游就显着大江宽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勐然间,由东往西过来一只船。三个人全把脑袋探出来,喷出水去,一看这只船,船头以上两块夹杆,三道铁箍,一桿竹竿长一丈六,上头有滑车,吊着一盏灯笼。灯笼就是一般的白纸灯笼,上头有红字:“巡逻三十六号。”徐源一看高兴道:“这是巡罗船,跟着它走就行吧?师弟你来的时候呢?”“我来的时候,是金寨主带着我,又是白天。说真的,这八卦山不好办哪!我要说不能来,你们哥儿俩又不信,咱们到那儿您就知道了,咱们跟着它走吧。”三个人浮水而行。 第266页 转来转去,巡逻船靠在江岸了。这三个人不知道这巡逻船靠在哪个地方,总认为上头是九宫八卦连环堡。这样,他们就也上了岸了。把水衣水靠脱掉,穿上夜行衣。刘俊把链子镢围好,徐源、邵甫把军刃插在背后。抬抬胳膊腿,上下周身合适,不崩不吊。刘俊一打手势,三个人脚底攒动,施展自己的轻功,沙沙沙,轻蹬巧纵。清风月下,就跟三缕轻烟相仿。来到山上,实际不是刘俊白天进来的那个地方。白天进来的那是正南方,即便就是正南方那个门,刘俊也找不着。现在他们走的是西南方,也没人把着。徐源、邵甫一瞧,确实八个门都一样,你进的这个门,回头再望,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师弟,咱们走哪儿啊?”刘俊说:“我哪知道啊!”“那么你白天不来了吗?”“我白天来了我就得知道哇!人家领着我进去的,出来进去都有人领着,没人领着我哪儿认得呀。”邵甫可说:“得啦,走着吧。”他们就进了一个门。到这院一瞧还是这样。邵甫问:“怎么还这样啊?”一片房子一片院,哪个院都一样。“师弟,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啦?”“你们哥儿俩来一回就有印象啦?那么刚才从哪儿来的,你们哥儿俩再领我回去一趟。” 邵甫气大啦:“你这不是抬槓吗?”刘俊也生气:“不是抬槓。”“你没能力,领我们俩干什么来?”刘俊也说得好:“我不愿意来,不是你们哥儿俩死气白赖非让我来吗?”徐源一瞪眼说:“嘿,师弟,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走,你领我们走,走哪算哪。“刘俊赌气说:”走瞎道可别埋怨我,你们都是老师哥,别以大压小。“徐源点头:”那好!“刘俊就领他们俩转开了。 他们从西南转到正西,由西转到西北,越转越迷煳,像没脑袋的苍蝇瞎撞,打算找人家中央戊己土大门,根本没门儿!也看不见人。三个人正在着急,梆梆!铛——,来了打更的了。三个人急忙藏起来。一会儿,由那个院来了两个打更的,全都是青棉裤棉袄,身上有号坎儿,腿里煞着布带子,别着腰刀。前头这个提拎着灯笼,拿着锣,后来这个拿着梆子。岁数都不算很大,全戴着棉帽子。只听一个打更的道:“二哥啊,咱们奔中央戊己土大厅,这趟完了以后咱们就该歇班了,瞧他们的,明儿见了。”“对。”“今儿个还是真冷。我呢,炖了只小鸡,还烫了壶酒,咱们到中央戊己土大厅交班以后,喝点儿。”“行啊。”说着穿过了一层院儿。 嘿,三位一听,这可该着,不是人家打更的说话,说真的,咱们找不到啊。三个人一打手势,在后头跟上了。这回是由后往前转了,不过,他们三个是什么也不知道。穿过一个角门,到了正院,大厅以内,灯光明亮,打更的交接完班,人家走了。三小飞身上了房,来到中央戊己土大厅,到了前檐,轻轻的施展珍珠倒捲帘、老猿坠技术往里看。 大厅内人可不少,八位庄主陪着老伯父秋佩雨,哥儿几个坐在一起,酒宴摆下,山珍海味,水陆杂陈全有。两旁边站着十几个垂手侍立的家人,小弟兄一个都没在这儿伺候。正在喝的高兴时候,李昆跟秋佩雨碰杯,连喝三盅。李昆有点醉眼乜斜了:“哥哥,今天这小孩刘俊来,不错呀。”北侠秋田忙答道:“是啊兄弟,虽说将门虎子,可还是你有容人之量,如果你没有容人之量,他再不错,到了八卦山还有什么出手的,他还闹的出圈去吗?” 李昆点头:“哥哥夸奖了,咱哥儿俩认识这么多年,我听说你老人家天罡剑三十六式,你也给我练过,可有一样,年头多了我也都忘了。今天咱们哥儿俩喝这薄酒没有意思,我想跟您在酒席宴前比试比试,不知道老哥哥您意下如何呢?”“兄弟,不必吧,都喝了这么多酒了,真刀真枪的,瞎比个什么劲啊,不行。”“哥哥,不是真刀真枪的比试,你拿一根筷子当宝剑,咱们哥儿俩走两趟,痛快痛快,好多喝点儿酒。”老侠秋田也好像喝多了:“那么好吧,愚兄奉陪了。”伸手拿起一根筷子来,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也拿起一根筷子来,老哥儿俩站起身形,转到宴前。剩下的哥儿几位也都停杯不饮,在一旁瞧着。 李昆李太极三个小指一掐这根筷子,往起这么一长身,左脚一抬叫“金鸡独立”,左手剑诀一点:“哥哥,剑法我可不成,您多承让。”“贤弟,来吧。”老侠秋田往后一撤步,“老子生洞把门封”,也是仨手指头一掐这根筷子,左手剑诀一搭。这都是大行家啊!李昆李太极左脚往前一落,左手剑诀一领,刷的一下筷子就下来了,直奔老侠秋田的脖子。秋田一抬头看见他筷子来了,甩银髯一矮身,拿筷子当宝剑一压他的胳膊,反腕子往前推,在他腮帮子上一挑,依然是天罡剑头一式“紫燕抄水”。李昆李太极一矮身,反身拿筷子一走扫堂,老侠秋田脚尖点地,长腰起来,两个人各自亮相,彼此道请,叭叭叭,就在宴前走了四五个回合。肩架步眼身法,没有一处不好的,众庄主啧啧称赞。 勐然间李昆一停筷子,捋银髯把脸沉下来:“等等。”秋老侠一怔:“兄弟,怎么啦,不练啦?”李昆大笑:“哈哈哈,哥哥什么人胆大敢到我的八卦山来窥探!二弟,出去把他们给我拿住。”二爷胡庭答应:“是,小弟遵命。”胡二爷按着刀把走出大厅。就这一句话不要紧,时间不大,所有的小弟兄全都来了,人家八卦山的底下人、庄丁也都来了。灯火挑起,在当院一站,胡二爷下了台阶,冲着房上一招手:“下来。” 第267页 三小已经翻到房上去了。穿云白玉虎刘俊心说:坏了吧,你在这儿偷瞧,人家都知道,人家还喝多了!你跟人家打什么,请什么国宝,拿什么二小,猴拿虱子——瞎掰。但是,刘俊哪能埋怨俩哥哥呢。徐源一伸手,咯楞一声响,把自己的鑌铁怀杖亮将出来,他这是两节棍。这两节棍,攥着的这节长点,前边的那节短一点,当间儿有钢环,咯楞咯楞的响。徐源的功夫很不错呀,刷的一下踹着前坡,轻飘飘落在地下,脚扎实地,往前一赶步,舞起怀杖来,盖着二爷胡元霸的顶梁就砸。 “好孽障,还敢在老夫的面前无礼!”胡二爷上左步一滑身,躲开怀杖,左胳膊一夹,叭的一下,哎哟!人家胡二爷的胳膊比他那钢棍都棒啊,就把徐源的一对怀杖给夹住了。一抬左脚:“躺下。”腾就是一脚。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撒手怀杖,应声而倒。胡二爷一个箭步过去,脚尖上一点他的腰眼:“捆。”底下人过来抹肩头拢二肩,五花大绑把徐源捆好,怀杖噹啷啷往地面前一扔。有人捡起来往徐源身上一别,往旁边一架。 胡二爷伸左手往房上打招唿:“再下来一个。”邵甫把短把追风荷叶铲亮将出来,踹前坡,飞身形下来,往前一扑身,左手铲刷的一晃面门,铲走“流星赶月”,双铲噼下来了。胡二爷上右一滑步,立左手一叼他的腕子,顺手牵着一拉,伸右手一揪他的脖子:“趴下吧你!”把邵甫就给按到地下了,脚尖一点腰眼:“捆。”五花大绑把邵甫也给捆了,双铲往邵甫的身上一别。 胡二爷喊道:“还有一个哪!”刘俊心说:我能跑吗?让我跑我都出不了人家的院落,这多寒碜啊!白天来,人家酒宴款待,说了这么多横话,晚上来这么狼狈,这有什么意思呢?心里恨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但是没办法,刘俊哗啷一抖链子镢飞身形下来了。二爷胡元霸早看见了,这不是白天来的下书信的小孩子吗?胡二爷上左一滑步,伸手一叼刘俊的手腕,回身一拉他,拿左脚尖一踢他的脚后跟,左手一扶他的肩膀:“躺下吧你!”刘俊撒手扔了链子镢,来一个大趔趄。来人把刘俊也捆了。链子镢也给刘俊往身上一围。 “押起他们来。”“是。”就这么一会儿,多了一百多人,在大门内分班站立。宴席已经撤下去,老哥儿九个全坐好了。“二弟,拿住吗?”“拿住了,都是无名之辈。”“什么。”“无名之辈,动手不足一合,摧枯拉朽一般,全完了。”李太极仰天大笑:“哈哈哈……” “嘿嘿嘿,老哥哥。”李昆李太极回过头来叫秋田:“贤弟。”秋爷这儿悬着心哪,心说侯爷、童林你们可别来呀,又一想,果真侯振远、童海川来,胡老二能赢的这么顺手痛快吗?李昆摇摇头:“指望拿住几个成名的人物,没想到拿住三个无名之辈。” 原来李昆写的这封信,跟浮皮蹭痒一般。爷儿几个看完了,老侠于成可说话了:“王爷,知道李昆这信是什么意思吗?”王爷想了想说:“他信上说的不疼不痒,您看不说国宝,也不说二小,更不提秋老侠客,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居心何在呢?”于老侠一笑道:“王爷,意思很明显哪。来这一封信,分明是让我们铁善寺的人生气。我们铁善寺的人一中他的计,晚上就要到八卦山去,人家要预备窝弓擒勐虎,安排香饵钓金鰲啊。传话,我们大家都不准去,不要上李昆的当。”西方侠于成是高人,混元侠逍遥叟李昆就是这意思。我给你写这封信,你也知道韩宝,吴志广准在八卦山,像童林年轻人的脾气,今天晚上他准来。来,你就跑不了!就这八卦连环堡就能把你拿住,让你在里头蹦去吧,你蹦三天也出不去。嘿,哪知道人家铁善寺的人,成名的都没来,就他们三个人来了。 李昆传令:“来呀,把他们三个人押进来。”“是。”时间不久把徐源、邵甫、刘俊全都给押了进来。但是,三位立而不跪。虽在虎穴之中,绝无惊惧之色。李昆见他们三人一点觳觫之态都没有,心里很佩服:“哈哈哈……” 李昆一眼看见了刘俊:“你不是白天下书信来的穿云白玉虎刘俊刘少侠客吗?”刘俊勐一抬头:“老庄主,士可杀不可辱。你杀我不要紧,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童侠客的弟子,但是你要羞辱我,我可不干。白天不错,下书信的是我,今晚也不错,来的还是我!大丈夫岂能怯死毁节以求生,杀便杀,你又何必多问。”徐源、邵甫一瞪眼:“我弟兄宁死不辱,要杀你就杀,废的什么话。”李昆回头问北侠:“老哥哥,这二位是谁呀?”“这是振远大弟的两位高足,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 “哎呀,原来是三位少侠客。”李昆李太极亲自站起来,把三个人的绑绳给解开了:“哈哈哈,不知道三位少侠客今天晚上莅临敝山,李昆实在对不起。 我指望是你们的师辈们今天晚上到我八卦山来,我们好见面畅谈,没想到是三位少侠客来了,实在对不起。不过,你们三位来了没有用。这么办吧,权当今天晚没有发生这件事,三位请吧。“徐源、邵甫、刘俊三人全都站住不动,”唉,不是跟你们三位说了吗,请你们回去,有能为让你们三位的师父来,你们三位来也没用,请吧。“三小依然不动。”啊!你们三位怎么还不走啊?“徐源心说:废话:我们走得了吗?不认道我们怎么走啊?”老庄主,我们来的时候是跟着您这儿的更夫进来的。“”哈哈哈,那更夫是我安排的,没有更夫,你们三位就是转到天亮,也到不了这里。“徐源这才明白,原来是人家的安排,有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徐源他们也服气了:”小子无知,多有冒犯,我弟兄早已入彀,尚且逞能何异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庄主莫怪。“ 第268页 李昆大笑起来:“哈哈哈,少侠客言重了,来人哪,把他们三位带出八卦山连环堡。”“是!”有人过来,这三位看的出来,两旁边众弟子咬牙切齿。 有人把三位带着往外走,也不着急,慢慢的出了南庄门。“哎,三位,下山慢慢走吧,没事儿了啊。”“谢谢。”人家回去了。三位站在这儿发怔,刘俊真不乐意呀:“三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不来,到现在多没脸啊!咱们仨人来这一趟不要紧,叫人家八位庄主取笑我们的前辈呀,这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徐源瞪眼:“别说了,这有什么关系,来了就来了,逮住就逮住,人家能为大,咱们能为小。走吧。”刘俊心说:好,我说你还不爱听,这不一块跟着丢人吗! 三个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跟斗败了的鹌鹑一样,顺着山道往下走。 来的时候心里一团火,现在一桶凉水浇在头上,又加上这么冷的寒夜天气。 这仨人顺着山道好容易走到了南江的江岸,到船坞旁边把夜行衣脱下,把水衣水靠换好,把东西收拾齐了刚要往江里跳,突然间哗的一下,灯光通明,来了四十多人。为首的是:四庄主铁臂罗汉法禅僧、五庄主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七庄主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他们带着韩宝、吴志广、雷春、贺豹、两头蛇刘洞、一枝花韩庆,还有很多八卦山的弟子三十多人,哗的一下各拿刀枪蜂拥而至,一个个满脸杀气,高声喊叫:“呔!小辈哪里走。还想逃离我八卦山吗?焉得能够!今天非把你们的命留下不可!”“南无阿弥陀佛。”铁臂罗汉法禅僧带人就到了。三位一看,各自亮军刃哗楞楞,把军刃都抖出来了。徐源往前一赶步,刷的一下,耍起自己的怀杖,对准五爷贺建章的顶梁就砸下来了。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双手合着三楞分水狼牙钏,往上一撞,噹啷一见响,推钏头,拉钏杆,哗的一下,“横风扫月”就打。 徐源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用怀杖急架相还。邵甫摆双铲过来,跟韩殿远也打上了,刘俊亮链子镢扑奔法禅。“真不怕死你这小娃娃!”法禅拿大铲就拍。嘴里说道:“我知道你是童林的徒弟,你师父怎么拍我脑袋来的,今天也让你尝尝。”以法禅的能为让刘俊碰上,这不是要命吗。这时候徐源高喊:“快下水。”刘俊没敢过来恋战,一抖链子镢,风车一样往后一退,紧跑几步,噔噔噔,咚,下水了。邵甫虚提双铲,纵身出去也下水了。徐源往后一倒步“噌”的一下,也跳进了大江。刷啦啦,水花四溅,仨人带着军刃往南岸而来。哎呀,这狼狈呀!被人家捆上,又给轰出来,又一打,三位有些胆战心惊,这个工夫可就大了。东方闪亮,他们才来到南盘江的南岸。 三位一点力气都没了,上岸后,把水衣水靠脱了,把水抖净叠好,又把白天的衣服穿好,仨人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刘俊可说:“三哥,咱们回去吧。”徐源点头:“师弟,这八卦山真是刀山油锅呀,真没想到如此厉害。 师弟,看起来真不应当来。“刘俊不乐意地说:”我说什么来的,我说不来,你们哥儿俩不乐意。得啦,这叫不见亲丧不掉泪,来一回也好,吃一堑长一智。“邵甫也不言语了。 三个人跺跺脚往南来,好冷啊,绕过金家渡口,往南走了几里地,到了十八棵杨。就听树林里喊:“来了。”哗的一下子,冲出一班人来,把三位的去路挡住。当首的一位得意地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哈哈哈哈,娃娃还想逃生吗?”“啊!”三位一看,原来是三位庄主带着小弟兄几十位,把他们的去路挡住了。 原来,他们一下江水,铁臂罗汉法禅高声喝喊:“准备船,奔十八棵杨截住他们,别在这儿杀人。”法禅心说:白天哥哥有令,你真在这地方杀人,回头叫哥哥知道,那就麻烦了。这样,他们上了船离开八卦山,过了金家渡口,来到十八棵杨,在这儿等着三位到来,准备在这儿杀了他们。您想啊,三次一掌结仇的人全在这里头,只有雷春雷震恆在北双熊镇叫海川打了一巴掌,只是把炸酱面给打出来,不算太重以外,贺豹是吐血了,要不吐血,韩宝、吴志广怎能盗国宝陷害童林呢?法禅在杭州擂上被童林一巴掌险些没拍死,仇恨更深了。 三位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走,到现在又被人家给挡住了。 第三十四回 老剑客戏耍众庄主 赴广东十老请八卦 上回书正说到:三小夜闯八卦山,毁誉而归,又冷又气又寒碜,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东方破晓,来到十八棵杨,万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仇人劫杀。 三个人本来就作不了战啦,可也只好重振雄威,各亮军刃。陆地金蛟贺豹,一按刀把顶碰簧,呛啷啷一声响,金背鬼头刀亮将出来,飞身过来,用手点指:“小畜生刘俊,当初你师父童林在北京,一掌打得小太爷吐血,此仇焉能不报?今天我与师弟吴志广、韩宝等前来杀你,要想活命势比登天!”说着缠头裹脑刀就到了,斜肩带背噼来。穿云白玉虎刘俊,哗楞一抖练子镢,把牙一咬,剑眉双挑,虎目圆睁,上左滑步,用练子镢砸贺豹的手腕。贺豹往回一撤刀,往旁边一闪身,摆金背鬼头刀急架相还,跟刘俊就打上了,好一场兇杀恶战。 第269页 两个人的招数加快,贺豹恨不得一刀下去把刘俊宰了。这个时侯,闹海金鰲吴志广一提金背鬼头刀,刀鞘往身后一别,飞身形过来。贺永贺建章搭茬了:“娃娃躲开,瞧我的。”他一横自己的三楞分水狼牙钏:“娃娃,哪里走!”徐源一分怀杖过来接头就打,贺建章和徐源就打上了。邵甫把双铲亮出来,吴志广飞身形到近前,跟邵甫也打上了。 铁背罗汉法禅僧没过来,他的能耐高。可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也没过来,他为什么没过来,他怕叫人家给宰了,因为韩七庄主的能为不成,所以吴志广过来和邵甫动手,一口金背鬼头刀,一对短把追风荷叶铲打在一处,难解难分。 冰天冻地,十分寒冷,一夜奔驰,四肢乏力,三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得被杀。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从西往东来了一头特殊的驴,啊呀呀呀,前襻胸一挂紫金串铃,哗椤椤直响。大家一瞧,这个驴可新鲜哪!确实跟驴那么大个儿,但是蹄子不一样,是整蹄子,当中有一道线是白的,就跟牛蹄子一样。驴哪有半拉蹄的?灰色小驴上面一根毛没有,全是肉皮,肋骨一根一根的露在外边。七层毛毡的软屉,风靡铜的铜蹬,紫檀木的驴轴棍,镶牛皮的生锹,镶牛皮的肚带,前襻胸一挂紫金铃,双合股的笼头,都是金饰件!您就知道骑驴的这个主儿,绝非一般人物。这驴尾巴上也没毛,一肉揪,跑起来可真快,飞的一样。再瞧这驴背上,有个白鬍子老头,他喊:“闪开点,闪开点,我这驴踢上你,我可不管,我收不住缰绳啦。” 只见这驴直奔当中来了,你不躲开,硬往你身上沖。别看你拿着刀,拿着枪,它不在乎!吴志广、贺建章、陆地金蛟贺豹纵身形出去,他们在南面一站,三小各自撤傢伙往北面一站,吁吁作喘。 这驴站在当中不走了。驴身上坐的老头儿,年岁可太大了。这样的天气,还是米色长衫,白棉绸裤子、汗衫,挽着袖子,手伸出来跟鵰爪一样。脚穿寸底的福字履鞋。不过这米色绸长衫不怎么新,不怎么漂亮,上边有砂油点。 老头赤红脸,两道蚕眉,寿毫老长,微抬眼睑,二眸金光炯炯,顶都谢没了,白剪子股的小辫,皱纹堆垒,一字齐口,是位回回大爸。下边有一尺多长的黄鬍子梢。身背后别一根拐棍儿。其实不是拐棍,三尺六寸长黄铜打制,一头粗一头细,都是圆顶儿。这是一种镢,叫单支点穴镢,粗头跟鸡蛋那么粗,细头跟大拇指肚一样,分量可真不小。 老头儿一骗腿下来了:“众位,你们这是干什么哪?大清早起来到这儿练功,大冷的天,你们自己没有家吗?不在自己功房里练,怎么上这儿练来呀?”这个时候韩殿远机灵了,一按小片刀把,走过来一晃脑袋:“你是什么人?竟敢多管闲事。”老人家不以为然:“什么叫管闲事啊,问问还不成吗?”“你少问吧,你要想管闲事可别怕趟浑水。”老头儿一阵狂笑:“哈哈哈……,怕趟浑水就不管了,你是什么东西?”“告诉你,这是我四哥,八卦山的四庄主铁背罗汉法禅僧!你瞧这个,这是我五哥,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再往下问就是我,七庄主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哎哟,原来是七庄主爷。”老头又转身问徐源三位:“我问问你们仨都姓什么叫什么?”徐源一躬到地:“老人家,我家住在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我姓徐名源字子特,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叫浪里云烟一阵风。这是我的四弟,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这是我的小师弟,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的弟子、穿云白玉虎刘俊。”“你的师父是谁?”“老人家,我的授业老恩师是圣手崑崙镇东侠。”“噢,你是侯廷的徒弟。”“老人家,不错。” “你们仨人身为少侠客,应该循规蹈矩遵理守法,怎么跟山贼打起来了?” 徐源就如此这般,把事情都说了。最后又解释说:“夜闯八卦山,原是我弟兄三个的不是,可是老庄主把我们放了,他们背着老庄主在此劫杀,好不仗义!”“啊!韩七庄主,你家大庄主放了人家,不管怎么说,你算长一辈的人物,贵手高抬,让他们走了不就完了吗?”“什么?让他们走了,哪有这事啊?非宰了他们不可!你知道吗,童海川与我们八卦山有三次一掌之仇,此仇今日就要报。”“七庄主,你这话可有点不对头,谁跟你们八卦山有三次一掌之仇啊?”“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林现在哪儿呢?”“铁善寺。”“还是的!你要想报一掌之仇,不会上铁善寺找童林去吗?你跟人家的孩子发什么横啊。”韩忠心说:我敢去吗?我去了还不把我拍死!我四哥的脑袋多棒都不成啊。韩忠说:“老头子,你少管这事,我们一定把他们仨人的命给撂到这儿。”“那我一定要管呢?”“你一定要管,就别说你家七太爷我酸枣眼青红不分。”“韩忠哪,你也别说想跟我动动手,把我拉到里头去,你连我这头驴都赢不了。”韩忠一翻眼皮:“什么?一个畜类我都赢不了?”“不信你就过来试试。”老头拿手冲着驴一指,韩忠就瞧这驴勐得一下蹿过来,一抬前蹄照着韩忠的脑袋就拍下来了。敢情这驴听老头儿的话,老头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要说韩忠真不含煳,急忙往旁边一闪,没想到这驴前蹄没往下落,它一转身,就斜了过来,一抬屁股,蹶子起来,照着韩忠心口窝就一下,好恶!差点没踢上。韩忠心说:这驴比人都灵哪! 第270页 韩忠一撤步,原来这驴近几天肠胃不和,一撩这没毛的尾巴,噗——一个屁,把草渣子全都崩出来了,崩了韩忠一脸一身。韩殿远气的三尸神暴跳,五陵豪腾空,他边用手擦脸上的粪渣子边说:“哎哟,好畜牲。”韩忠挥刀就扎,老人家一点手:“靠边去。”这驴可听话,哒哒哒一边去了。徐源、邵甫、刘俊在一旁不好意思笑出来,心说:老头儿让这驴就把韩忠给戏耍了,你韩忠身为八卦山的七庄主什么都不懂,这驴要没两下子,老头能让它过来吗? 看这鞍韂嚼环所有驴身上的东西,价值连城,老头要不喜欢这驴,能花这么大的钱买吗? 韩忠可急眼了:“老匹夫,你敢让这驴戏耍你家七太爷,我要你的命。” 蹦起来给这老头就一刀。老头儿把脸往下一沉:“不要脸的东西辱骂老夫!” 也没看这老头怎么扬手,好像他那米色绸长衫的袖口长点,拿这袖口往上这么一掸劲儿,嚓!韩忠这口刀就飞了。老头往下一耷拉胳膊,在韩忠的心窝一蹭,韩忠就出去一熘滚儿,跟扔个小鸡儿似的。老人家“哼”了一声:“可恶的蠢才,你要干什么啊?”韩忠鲤鱼打挺起来:“我的刀哪?”这个时候贺永贺建章过来,他心说:老七呀,你可真不懂事,看这老头的样子也是游戏三昧的风尘剑客,你惹得起吗!他到了这位老人家的面前抱拳拱手:“老英雄,您一定要管我们的这事情吗?”这位老爷子一笑:“哈哈哈,你是五庄主,谁让我赶上了呢?我要不赶上,绝对管不着,既然赶上了,没别的,五庄主,你就赏个脸儿吧,怎么着你也得成全我老头子啊。”“老朋友,那不成,我们是仇杀。”“好,我也不勉强。这样,我练两手功夫,如果说我练上来了,你们双方不论哪边也得练上来,我骑上驴就走,不管你两家之事,这手功夫我要练完了,你们双方练不上来,哈哈哈哈,咱们就一笑了结,今天这事就算是一天云雾散了。五庄主,你看怎么样?” 法禅还算明白,始终没过来。韩忠抹着驴粪渣子,不敢过来了,他心里骂,惹不起呀,就这一下,我这屁股蹲得这个疼!贺永点头:“好吧,老朋友,你把功夫练上来,我们大家一看真好,知道您是世外高人,我们就冲着您了。” 老头儿一伸手把身后这单支点穴镢拿出来了。这儿是雪地,雪底下是山地,把镢往雪地上一立:“你们众位上眼啊。”用左手的二拇手指一按这单支点穴镢粗头的馒头顶,往后一撤手,右手一颔海下银髯,说了一声:“嗨—”就看这单支点穴镢随着老头儿的一个手指头往地里插,刷的一下,离地皮儿还有半扎。这可是山地,并且还下了雪,点穴镢不带打停顿的,就跟刀进鞘一样,钉到地皮儿下面了。 韩忠一瞧,哎哟我的姥姥,这下要杵我脑袋上,就我这小糟脑袋跟面窝瓜似的,非柞个窟窿不成!贺永和法禅一瞧,可了不得,这老头儿太兇了。 再看这老头用俩手指头,夹住了这铜头儿,往上一使劲儿,刷的一下,把这山地的土带下足有一二尺见方一大块来,呜—,哎呀,就这一下吓得法禅、贺永、韩殿远魂飞胆裂!“老英雄,您的本领高强,武艺出众,我们爷们敬佩了,敢问英雄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您能给我们说说吗?” 这位老人家提起来那可是大大有名啊。他家住在北京城牛街清真寺,是个清真教的回回大爸,姓金单字名元,他是清真寺的筛海,江湖也都管他叫老筛海爷。他有一个叔伯师兄,家住在河南卫辉府牛圈村,姓马单字名骏,排行在四,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叫道秉清真术传天外、西域大侠马四爷。像马四爸的本事,可以说是上上的人物了。身为清真门的门长,论马四爸的能耐,跟他师弟金元的能耐,可不能拉平啊。如果说马四爸是一流人物,那么老筛海爷金元,也就是五六等人物,虽说师兄弟,能耐还差得远着呢。可是这老筛海爷金元就不得了了,掌中的单支点穴镢,熟铜打造,分量也重,能为也好,内外两家俱臻绝顶。 在牛街清真寺,他的北隔壁是个豆腐坊,每天老筛海爷在北房里头没有事了,带着几个晚生下辈谈论谈论武艺,静了就是自己喝点茶,可总听见北隔壁这院里头有噔、噔的声音,响得非常的沉。老筛海爷一想:一个豆腐坊买头小驴,拉着盘小磨,不管做豆腐还是熬浆,也不致于噔、噔的老响啊? 如果要是响一天两天,那么老筛海爷也就不注意了。这天,老筛海在清真寺门口外头站着,嗨,可巧这豆腐坊的王二爸正回家。“哟,老爸爸,你早啊。” “噢,王二爸,你这买卖不错啊!”“托您的福,咱这买卖还是……够吃的。” “那就好哎,我听你这院里头天天噔噔的响,这是怎么回事?”“哎哟,老爸爸,吵了您啦?”“不,吵我不吵我没关系,我就问问怎么回事。”“嗨,您可别提了,贪便宜受害。我先头那头驴老了,我说得了,把它卖到汤锅去我再买一头,结果我买来个比较小点的驴,就是蹄子大点,这四个蹄,老跟茶碗那么大,走道笨点。我看这驴很有劲,得,也便宜,反正咱们也不骑它,不要快,只要能拉磨就成,结果呀,我花了一两四钱银子,把这驴买回来了。 第271页 要说它干活还是成,可是有一样,它这蹄子是越来越大。您不信,老爸爸您上我那儿瞧瞧去,这驴蹄子现在都成了小三号盆啦,走起来更笨重了,把那磨道都砸了个大坑。它这蹄子落到坑里头,也真有准。劲还有,就是有一样,它太笨了。我说把它卖了吧,人家没人要了,我就凑合着使吧。“”嗯,这蹄子什么样啊?“”嗨,这蹄子,就是挺大的,倭瓜盘似的,这蹄子下净土也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请过兽医大夫给瞧过,结果也瞧不出来,也不敢动。“”啊,你带着我去看看。“”哎哟,老爸爸,您看看去吧。“ 王二爸领着老筛海爷可就进了他的豆腐坊了,来到后院,东房三间,这里是磨房,等进来一看,见这驴正在拉水磨,一家子干活呢。见到老筛海爷都过来来请安:“老爸爸起得早。”“唉,大傢伙儿都挺辛苦的啊,你叫这驴停住。”驴停住不走了,老筛海爷伸手一摸这驴的骨架,这个驴浑身灰色,有点发红,身上没多少毛,但是驴十分雄壮,个也不小,勐一瞧像个骡子似的,就是它这蹄子,唉呀,太大了。往四外长,起码有这么半扎多厚,可不是吗,个大,倭瓜盘似的,把地都砸成坑了。凡有蹄子窝,就是个大坑,它一步一迈还正合适,正落在坑里,老筛海爷过来掐住这驴的下嘴唇儿,龇开它的上嘴唇,往嘴里瞧了瞧,便说道:“很年轻啊,边牙啊,跟小伙儿一样。”左手揪住这驴的七寸,攥住了往起这么一翻,拿手弹了弹这蹄子,跟铁的一样,起码这一个蹄子,三十斤不止。摸了摸这驴的筋骨,十分健壮。“王二爸,你看这种驴,你要到骡马市牵头好的来,也是这个口的,要多少钱哪?”“过不去十两银子,七八两就行。”“嗯,你等着啊!你先让它干活,我收拾收拾,你把这驴卖给我。”“唉,老爸爸您要,您就牵过去吧。”“不,我给你银子,你买去,买什么样算什么样,花多少钱,我给你驴价,余外我再给你十两八两的,给你添个豆腐本儿。”“哎哟,老爸爸,谢谢您了,您买它干什么使啊?”“哈哈,这个你就甭管了。” 老筛海爷说好了以后,就回来了,老人家找了间空房,让底下人把这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做了一个小木槽,细麸子细料全都买来了。在这槽上头有根木棍,这就是拴牲口使的。这样,老筛海爷拿着银子来了,告诉王二爸:“我这有纹银四十两,你买去吧。剩下的归你,你把这驴给我牵过来吧。” “哎呀,老爸爸,用不了这么多钱哪!得了,您就给我十两银子吧。”“哈哈,别客气,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办。”“那我谢谢您了。”一家子欢天喜地,当时把水磨就停住了,卸磨,把驴牵到清真寺,在小空房子里头把驴拴好了。 老筛海爷让底下人准备,自己亲自监督,每天尽是好东西:细麸子细料、黄酒、再搁点香油滑肠啊,每天到了时候,让人拉出去遛个弯儿,然后回来餵上,到时候饮,到时候喂,这叫食水调合。没几天,这驴就显得水灵多了。 老筛海爷找了王二爸问:“你这一天卖几套豆腐啊?”“两套。噢,早晨起来这锅浆,就是一套豆腐。”老筛海爷说:“好吧,你给我记上啊,明天早晨起这锅浆熬出来别点卤,让它多见几个开,拿大木桶你给这挑过来,我给你一套豆腐钱。你做出豆腐来卖出去赚多少钱?”王二爸说:“我这一套四五两银子。”“好好,我给你五两。你愿意做你接茬再做,我就不管了。” 王二爸也不知道老筛海爷要干什么。第二天老早,王二爸就用大木桶给挑过来了。筛海爷把驴拉到院中,预备了两个壶,打发两个底下人,拿这壶灌满了浆,又从这壶嘴里头把这热豆浆,慢慢、慢慢地往驴蹄子里渗。这一锅浆把这四个蹄子全都渗过来了,然后把驴拉进去了,给了王二爸钱,嘱咐明天接着送。第二天又送。天天如此,半个多月呀,这蹄子软和了。老筛海爷亲自拿刀慢慢、慢慢地给它一点一点地往下削。这四个蹄子全削下来,就将近半年的工夫了。削到根底下挨上铁蹄啦,黑亮黑亮的,给它切了切掌,钉好了以后,再把这小驴拉出来。背上毡子软垫,老筛海爷就在清真寺门口骑上驴一直往南。哎哟,老筛海爷轻轻地拿手一拍它,这个驴好像感激自己的主人,耳朵这么一支楞。啊呀呀……电掣风驰,快极了!转目之间,就奔右安门来了。出了右安门,越过了吊桥,过了关厢,到了旷野荒郊之外,这驴更放开步了。筛海爷这高兴啊,真是一条宝驹呀。给它进了个名叫“千里追风骑”。但是有一样,这个驴不爱长毛,只是尾巴上有点毛,这头驴没事就回过头来,拿嘴咬它这尾巴。后来老人家一睹气,用镊子把尾巴上的毛都给拔去了,成个大肉犄角,后来时间一长,人们都知道老筛海爷有一匹千里追风骑。 这一次,老筛海爷干嘛来了?老筛海爷没事儿,就是游山逛景。他从北京出来以后,打算到河南卫辉府牛圈村探望探望老师兄,结果到了马四爷的家里头,马四爷不在。家人马禄把老筛海爷请到里边,把驴拉进去,拴到槽头。老筛海爷拜望拜望了马四奶奶这位老嫂子,叔嫂之间说了会儿话,老太太才告诉老筛海爷:“你四哥呀,也出去不少年了,落在江西,还没回来呢。” 第272页 这样,老筛海爷在这住了几天,辞别了老嫂子,信马由缰骑着驴各处游逛。 到了江南以后,才听说北京城出了个人物,雍亲王府的教师爷两次杭州擂掌震法禅僧,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老筛海爷一想:喝! 我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人物,我都不知道,将来回到北京城,我得访访他。 现在,老筛海爷才知道童海川奉圣命,陪着皇子出来捉拿二小、请国宝,已经杭州下西南奔云南了,老筛海爷也奔云南来了。半道上难免碰上武林的同道,所以也知道九月九重阳会的事情,而且,重阳会那天老筛海爷也去了,他把驴放在狐儿山下,顺着山道不走正面,从旁边越着山边就上去了,叭在北大殿后头的中嵴上,探着头往下瞧,所有铁善寺的经过,全都看到了,好一场惊心动魄的门户之争。到最后童海川跟济慈拼命的时候,人家老筛海爷可不管。老筛海他想:我要管,那么就得管住这件事,我这么大的年纪,离着那月台又太远,等我一喝喊,那儿死了,我要再过去,虎头蛇尾多寒碜啊,干脆我不管。实际上老筛海爷在这呆着的时候,南配殿的后层坡也有人,在这大帐篷的上头天井这儿,也有人,天井这儿就是亚然和尚。其实一共有五位高人都在这盯着瞧着哟!这件事情完了以后,老筛海爷并没走,他知道童海川还要跟八卦山闹事,所以自己找地方住下,每天出来游逛。在北方几省呆的年数多了,乍到江南,山明水秀,喝,老筛海爷也很痛快。没想到这几日变了天,下起雪来,老筛海他又喜欢踏雪寻梅,这样才在这一带转转,打算看看梅花,瞧瞧雪景。三小夜闯八卦山时,老筛海爷也进山了,老筛海也有水衣水靠,三小出山,老筛海爷也出来了,老人心说:这仨孩子找死哪! 难道人家不会坐着船出来劫你们?结果到十八棵杨这儿,仨人真叫人家劫住了。老筛海爷看见了,骑上驴,用驴这么一冲,才把韩殿远、贺永、法禅、韩宝、吴志广、雷春、贺豹这些人给沖开。见到三小站住了,老筛海爷又施展惊人技艺,警告三位庄主。果然,这谁办得到?下着雪的这山地,三尺六寸长的铜棍,就这么一杵,一下就下去了,没点真功夫成吗!你往外拽,没点真力气成吗?你看着挺轻松,挺自如,实际上那有内力在啊!到现在一问老筛海爷名姓,老筛海爷哈哈大笑:“道出老夫的名姓,吓破你们的苦胆,所以,老夫的名姓你们不配问。我这手功夫你们要练得上来,你们就动手,我不管,练不上来,乖乖的听话,俯手贴耳给我回去。”五庄主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就知道不行了,再打也没意思了。便说:“老朋友,我们冲着你了。”“哈哈,这便才是,几位庄主请吧!”“好吧,四哥,咱们回去吧。” 唿哨一声响,众兵丁从十八棵杨撤下来,上船回去了。 老筛海爷把单支点穴镢往绒绳里一别:“你们三人过来,你们叫什么名字?”三个人通罢姓名,老筛海爷道:“噢,你们两人是侯振远的徒弟,你是童林的徒弟呀?”“不错。”老筛海爷明白,自己跟侯振远可有关系。 原来侯振远是父传子授的能为,他父亲家传一百零八招青龙剑,这龙渊古剑就是父亲给的,那么实际上他这一百零八招青龙剑是谁教的?父亲可没教多少,真正教他的主儿,就是老筛海爷金元的师兄、清真老门长马骏,马四爸的大徒弟就是侯振远。这样一来,徐源、邵甫就是老筛海爷的师孙,老筛海爷可不提这事,因为哥哥马四爸不让提。“你们三个人有什么能为,铁善寺住着你们的父辈和那么多的人,他们不来就没有达到李昆的目的,李昆的意思是预备窝弓擒勐虎,安排香饵钓鰲鱼,他惦着拿住你们的师父侯振远、童林,并不指望拿住你们仨啊?如果你们来了,露脸也可以,可现在这不是给你们仨人的师父丢人吗?”刘俊低着头,脸臊得跟红布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徐源一躬到地:“老前辈,您老人家一定是高人,在十八棵杨救了我弟兄仨人,我们没齿不忘,老人家您可能是施恩不望报,您责备我们,我们俯首恭听。但是有一样,您能不能把名姓告诉我们,我们回去之后,也要跟师父提出来,将来好给您道道谢啊。”“哈哈,道谢,我不指望,我的名姓一定告诉你们,我家住在北京城南城牛街清真寺,我姓金名字叫金元,江湖人称老筛海爷的便是。”“哎哟,老前辈啊,我们给您请安了。”老筛海爷往旁边一闪身:“不用磕头了,我们清真不受礼。”“那么我们就给您请安,您的话我们弟兄仨人听得明白。”“那好,回去跟你们师父提提,李昆有个至交,是他最好的朋友啊。”“是谁呀?”“要把这个人请出来,他来了能为你们双方说和此事。”“您提的是谁呀,老人家?”“此人家住在广东龙门县青龙街,开了个八卦堂药铺,人称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刘俊一听心想:我闭着眼都能摸了去,我在那住了十二年,那是我第一位授业恩师啊。又听老筛海爷道“你们仨人记住这个人,回去让他们把王十古请出来,王十古到了云南,这件事情就能完结,国宝得以还朝,二寇可以被擒。王十古不到,这事不好办。”老筛海爷一撮下嘴唇,小驴过来,一骗腿上了小驴,裆里一合劲儿,哒哒哒,转眼之间踏着雪花踪影不见了。 第273页 三小立刻脚底下攒劲迴转铁善寺,直奔狐儿山下。顺着山口往上走,越过蜜蜂岭,直接到山门。刚进山门,有几个门头僧人跑出来了:“弥陀佛,三位少侠客,里面都闹翻天了!一夜之间你们哥仨丢了,庙里找人哪!你们赶紧去吧。”刘俊心说:这漏子小不了!哥仨点头答言,狼狼狈狈一直来到东配殿,挑帘子进来。王爷连同所有众群侠、亚然和尚、济慈全都在这儿呢,哥仨过去,给王爷一磕头,给众位师伯、师叔、师爷们行礼,往这一站。童林心疼徒弟,一看这仨人啊,像是受委曲了,海川问:“徐源啊,你们仨人昨天干什么去的?背着为师等众人一夜不归,私自行动。”“这个……”徐源没敢说话,“你们倒是说话呀?”海川一瞪眼,徐源更不敢言语了。老侠侯振远过来了:“贤弟,你先等等,先别着急。”王爷也拦:“海川啊,你先别跟仨孩子闹脾气。”王爷又慢声细气地问徐源:“你们昨晚到底上哪儿去了?”侯老侠也追问:“三个人干什么去了?”“是啊,王爷问你们呢,你们仨人干什么去了?”徐源一躬到地:“师父,我们小哥仨上一趟八卦山。” “什么时候去的?到那遇到什么事?怎么回事?好好的说一说。”徐源就从弟兄俩怎么起意开始,把事情都说了。徐源、邵甫很明白,得把事情往身上揽,不能把人家刘俊搁在里头。一直说到夜闯八卦山,怎么从巡逻船奔船坞,怎么从船坞上山。怎么换衣服,怎么进去的,怎么迷路,怎么跟着打更的到中央戊己土大厅,怎么看见秋师大爷,他们九位在那儿喝酒,人家胡二爷怎么拿的仨人,李昆怎么放的,又叙说了在船坞一战。他们来了,我们怎么跑的,最后在十八棵杨怎么动手,眼看着跑不了了,老筛海金元金老剑客爷来了,救了我弟兄三个人,把他们都给赶跑。老筛海爷又提出来必须奔广东请老侠王十古,此事方能解决。韩宝、吴志广都和我们动手了。侯老侠点头:“啊,你们三个也挺劳累的,下去休息吧。”其实哥俩都疼孩子,但是说话的方式不同,老人家侯振远说话满脸春风,三个孩子敢说话,童林一瞪眼,三个人不敢言语。三个行完礼下去,来到屋中,刘俊往那一坐直嘆息。徐源瞪他一眼:“你嘆息什么?”“三哥,我说不去不去,您非让去,您看到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徐源反倒说:“你呆着吧!咱们立功了,你不懂,你听信吧。”是的,三小一走,老侠侯振远跟海川商量了:“你疼孩子不疼? 我相信你疼,可是有一样,你对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恐怕不大好,他们有话都不敢说了。就说刘俊这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担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捎书信不给你丢脸,夜晚之间进山,冒着寒冷的天气,不避艰难险阻,为了早日还朝完案,他们生死置于度外,这是头一条功劳。二一条功劳。船坞一动手,这是第二次冒死。三条功劳,十八棵杨被困,有老前辈金老剑客爷给救了,没有金老剑客爷,三个孩子命就搭上了。为谁呀?为你呀!你反过来这样对待他们哪,这就不好了吧!再说这仨孩子还立了一大功,老筛海金元提出一件事来,广东龙门县请老侠王十古从中斡旋,两造里言归于好,不伤人,不流血,得取国宝,把二小押进朝堂。这你得省多大劲啊!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啊。王爷,众位哥哥,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王爷心说: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当着这么些人,该数落数落这位兄弟,这位兄弟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海川也感激佩服,有这么句话:”乐有贤父兄“,一个人有一个好爸爸或者是好哥哥来规劝自己,来说教自己,让自己往正道走,那么这个人就很幸福。童林现在就遇上位好哥哥了,海川点头:”哥哥您说我太对了,我这人就是嘴急,其实我心里倒不是那意思,我一生气他们就害怕。“”还是的。“王爷很高兴,又转身喊:”孔秀啊。“孔秀赶忙过来:”唔呀,王爷。“”哎,你去,见着他们哥仨,就说你师父,连同本爵和你师伯们,大家都说了,这一次他们哥儿仨冒风雪夜闯八卦山,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很是受累了。你去安慰安慰他们。“”好了,吾这就去。“ 孔秀来到三人的住处,进屋一看,三个人那儿都噘着嘴。“唔呀,师哥们不要噘嘴了,你们得了好了,王爷让我来告诉你们仨人,代表师父传话,谢谢你们。”徐源、邵甫一听:“师弟,怎么样?”刘俊也高兴了:“嗨,三哥,到底您还是有高的。”“对,以后你听我的没错。”“不,我以后不能听您的了,您净给我瞎马骑。”三人心情高兴了,孔秀回去禀明王爷。 再说王爷等人,等孔秀走后继续商量如何攻打八卦山之事。老侠侯振远对王爷说:“您看,现在连老筛海金元这样的武林高手,都在周围看着我们干些什么。当年武林道的老前辈互相支援,互相尊敬,昌盛武林,取长补短,各家武术都蒸蒸日上,难道说,到我们这一代就兄弟阋墙,手足变目吗?真的通过这国宝、二小之事跟八卦山闹起来,杀人流血引起门户之争,也跟铁善寺似的吗?铁善寺的事可叫人家笑话啊!老前辈们人家在旁边看着呢!我看提出请老侠王十古这还是对头的。”王爷听了侯振远的话点头道:“是啊,应该请这位王老侠。”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合掌打问讯:“弥陀佛,众位,我跟广东的王老侠有一面之缘啊,老侠王十古来到云南一带游歷,这话远在二十几年前了,那时在铁善寺小住十几日,我跟他盘桓过。这个人算少林寺的入室弟子,幼年之间三入嵩山,得了人家的天罡鞭鞭图三十六路,在大殿的匾后头又得了人家少林寺镇寺之宝人骨宝鞭,能为确实好。据他说好像他在八卦山也住了很长的时间,才到铁善寺来拜望的。那个时候老僧还在庙中,因此有些交情。我看王爷,大傢伙儿要贊成的话,咱们把王十古请出来太好了。”海川说:“我跟王老侠虽然不认得,但是,他冒然间给我写信,把徒弟介绍给我,刘俊是他教的,我们俩算是亲家啊,我的事就是他的事啊。” 第274页 大傢伙儿这么一听,认为这也倒是一层关系,大家商量,决定要到广东去请王十古。那么让谁去啊?亚然和尚说:“这么办,我跟王老侠当初有一面之缘,贫僧做识途老马,我去。咱们多去几位道高德重的,人多脸重,大傢伙儿一块去了,人家王老侠能来,一个人去了就不好办。”最后决定有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普照、风流侠张鼎、赛判飞行侠苗泽、左臂神刀丙南公洪利和划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过海乌龙展大旺,以及海川等十个人前去拜请。 十人中有九位都到了岁数了,都是老人,就是童林年轻。那么童林也就算星星跟着月亮走,沾点神光了。定好了以后,海川问于爷:“老哥哥,请老侠王十古,您老人家怎么不去呀?”老侠一笑:“噢,嘿嘿嘿,海川哪,你可真是的,叫哥哥怎么说呢?都去了,王爷谁来保护?哥哥我在家保护王爷。” 海川恍然大悟:“哎哟喝!还是哥哥您高瞻远瞩,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你说得对呀,我把这一层忘了,看来哥哥,你就在庙里头保护王爷吧。”“哎,哈哈哈,王爷出事,沖哥哥我说。”海川连连给作揖道谢,侯振远老侠也给道谢,实际上满不是那么回事。于爷怎么想的?八卦山不就是个混元侠逍遥叟李昆吗?不是姓于的说句大话,甭说还有众位,就算没有众位,我老头子一个人就凭这两个巴掌,我也得把这韩宝、吴志广打出来,我也能把国宝要出!有王十古干什么?这才是于老侠的真实思想。相反的,您说请王十古,我决不反对,但是我不去,王十古也是个人物,我于成也是个人物。当然,王十古这个人物我很敬佩,我干嘛千里迢迢去请他呀,别人去我不管,我不去。但这话没法往外说。商量定了,海川就亲自找到刘俊:“俊哥,我们老爷儿十位要去广东,看你师父王十古去,也可能把他请来,你有事吗?”刘俊摇头:“您去吧。问我师娘,师兄好就成了,我没有别的事儿。”“好啦。” 第二天一清早,银两路费带足,兵刃带着,十位从打铁善寺起身形,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赶奔广东龙门县。这天,太阳快压山了,暮景苍茫,晚风四起,倦鸟归林,牧牛童横骑牛背,手拿短笛,野调信口吹。爷儿十位知道前头黑压压雾沉沉的,这个大镇店就是青龙街。这样,他们便来到青龙街的西口。这是个大村子,街道很整齐。天都黑了,上人家去不大好,爷几个商量,干脆先住店,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正巧路南有座大店,横匾上写着:高升店王家老店。店门开放,门灯挂起,伙计在门口让座:“爷儿几个住店吗?再往下走可就错过宿头了。咱们王家老店南北通衢,东西交流,不瞒您说,咱们这店年陈日久,四远驰名,现有的房间都是新裱煳的,四白落地,十分干净,一个虱子蚊子虮子臭虫都没有,吃的完全都是京味大菜,您请吧,跨院也有,上房也有。”“弥陀佛!好吧。伙计,有宽绰一点的跨院吗?”“有您哪,您随我来。”伙计说着,把他们老十位带进来,一直来到东边的跨院北房。调摆桌椅,大傢伙儿擦脸漱口梳头,伙计问:“你们老几位吃饭吗?吃荤的还是吃素啊?”“哎,无外乎牛羊二肉。”时间不大,饭菜摆上来,老十位全坐下了,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是出家人,店里准备了些炒面筋、腌花生豆的素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海川看了看这伙计,也就在二十多岁,细高挑挺干净,穿着打扮也麻利,便问:“伙计,你贵姓?” “我姓王。”“噢。你是这儿本镇的人吗?”“没错,哈哈哈哈,连我们开店的掌柜的,也姓王,咱们青龙街如果有十户人家得有九户姓王。”“噢,要是那样说,你们都是一家子了?”“不,我们这儿有中街王,还有后街王,有前街王。虽然都姓王,同姓各宗。咱们青龙街这正街的王,是一个王,南街一个王,后街一个王。”“噢,那我跟你打听个人。”“您打听吧,凡是我们青龙街的,您随便打听,我都知道。”海川点头:“请问。王十古在哪儿住啊?”“哎哟喝!您这人怎么这么楞啊,您这是怎么说话呢?”“哎? 我问问你,我哪句话说错了,您不爱听了?“”您叫我们老祖宗的名字,我就不爱听了。说真的,我们是三家王,但是有一样,我们这三家王跟一家一个样。您提的这位,是我们青龙街的活祖宗。拿我说,怎么说呢,我管他老人家就没法叫了,就叫老祖宗。他管我呢,也没法叫。叫孙子?不行。叫重孙子?曾孙子?孙泥?孙渣子?这都不行啊。比方这么句话吧,我们这老祖宗要百年之后,他出殡的时候,按一辈孝袍子上钉个红布带算,要到了我这辈了,干脆,钉红布带就不成了,浑身上下钉满了都不成。只能做一件红大衫,外头罩一个细鱼网,往身上一披,也就是说一个网眼算一辈,他的辈儿太高了。“”哎哟喝,是这样啊!这我可真对不起您,我不能叫他的名字。“ “对了,对了。哎,真的,您很年轻,您三十来岁,您跟他什么交情?”“啊,那是我哥哥。”“哈,您这人说话可太不客气了!嘿,我刚说那是我们活祖宗,您这会儿又说您跟他是哥们。”爷儿几个也不好意思笑。海川道:“伙计,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确实是这样,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弟,可是不是哥儿们吗?”“那我告诉您得了,明天您要去,一清早起来,一直往正东,过十字街到东口,路北那儿有一片房子,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的。正当中的大门洞,那是他们的家,门洞里头东屋,就是老人家的门诊部,西屋上头有块小匾,绿字‘八卦堂药铺’。这屋瞧病,那屋里头抓药。”“哈哈哈,伙计,你们这位老祖宗真会赚钱啊!”“您这叫什么话?”“你看,可不是会赚钱吗,自己开的药方,让人家病人上自己的药铺里抓药,那还不足足的坑人啊!”“我说您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呀?我一个做伙计的,不能跟您反对,相反您说这话太难听了,您知道我们老祖宗怎么回事吗?您可真是的!我们老祖宗不是不坑人,分坑谁,围着我们附近三十里、五十里、百八十里的,要论脉案的话,我们老爷子考第一,也甭管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耳、眼、鼻、喉、五官科,到他手里头,没有治不好的。我们老爷子说过这么句话:”天下没有治不了的病‘,这是人家老中医的一句话呀。按中医来说,凡人身上的病,就有治,说你治不好,那就是不投簧,不得要领,下药不对,所以你这药下去治不了他这病。相反病因对了,下药也对了,没有治不好的病症。当然,这个病嘛,治的力量越大,发现的这新鲜病也越多,这也是一个道理啊。我们老爷子瞧病对贫民不取利。您打听去,凡是穷苦人到那瞧完病,连钱都甭给。“”要叫你这么一说,你们这位老爷子一年得拿出多少钱来往外赔呀?“赔呀?没那事。这本地大财主多极了,再有那欺压乡党、鱼肉乡里、为富不仁的老财要得了病,行了,有他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们老爷子给他瞧病,比如说他这病是二成,头一付药下去就六成了。”“哟,怎么回事?”“哈哈,怎么回事?让他病闹的凶点,说你这病我得包治,你得给三万两白银,没有三万两银子好不了。好,这叫穷人吃药富人还钱。”“啊,伙计,这还是真有点意思。”“多新鲜啊!我们老爷手底下治一个好一个,没有一个治不好的,哈哈哈,您知道吗?不是庸医杀人,记住两个验方,看了看脉相书,跟着就给人家号脉去,能给人家药吃,治不好,也给药死,那可不行。”伙计把这事情一说,大家哈哈一笑。吃完饭以后,喝茶休息。 第275页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擦脸,漱口,算完了店饭帐,多给伙计一点小费,爷几个出来。亚然和尚带着他们大家往东来,越过十字街往前走,来到东口路北。看见老侠王十古的房子前门在中街,后门直通后街,甲第连云,房子很多呀。靠前街这一熘就是八间房,偏东一点是大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上下马石,三层台阶,一边四棵门槐,东边的大厦是走马门。就在这正门往西靠墙根,一拉熘有托着腮帮子的、有捂着腰的、有哼哼唉哟的、有俩人架着的、有预备门板抬来的、有背来的、搀来的。大门开着,果然这门洞里靠东边,当中有个门,门外头有一张桌子,门里头有一把椅子,就堵着这个门。 桌子上头有脉枕,还有纸笔墨砚,旁边有个凳,是病人坐的。就这门洞里头一个门上,挂着是米须的斑竹帘,门上头有一块匾,木质很讲究,当中三个字:八卦堂。在八卦堂的上边有两个小字:广东。门帘挂着,看不见有人往里去,就在这瞧病的桌子旁边,站着一个人,手里头拿着一叠子纸条。这个人五十多岁,大高个,大奔儿头,紫红一张脸儿,红红的眼眶,眼珠儿发黄,花白剪子股小辫,一身蓝煞着绒绳,脚底下薄底儿的靴子,他就是老侠王十古的大弟子,金睛红龙应太和。看这意思,王老侠还没从院子里头出来呢。 应太和拿着这叠纸条,到了门口,从头一位病人开始撒条,一个一个,可能这白纸条上头有号码,一位一位的叫,一直发到最后回来了。他把剩下的纸条压在桌上就进了院子,一会儿的工夫,陪着老人往外走。 亚然和尚用手一指:“您看,这位就是。”“哎呀!”哥儿几个随着亚然和尚的手这么一瞧,喝,王老侠好精神哪!中等身材略微的高一点,八十多岁,这么大的年纪,腰板不塌,双肩抱拢,米色绸子长衫干净极了,白绵绸的裤子汗衫,高挽着的袖面,腰里繫着绒绳,寸底的粉底大红缎子朱履鞋,上纳五福捧寿,红缎子沿边。往脸上观瞧,面似晚霞,红中透粉,粉中透润,皱纹堆垒,精神矍铄,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寿毫微长,微开眼睑,二眸子金光闪闪亚赛两盏金灯,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有轮,颔下一部银髯苫满在前胸,不散不乱,根根整齐,白剪子股的小辫,顶已谢了。老人家步履矫健,应太和陪着来到门洞,老人归座位,把桌子赶到门口,第一号由打外头进来。“老爷子您早啊。”“坐下,坐下,见好吗?”“好多了您哪。” “你呀,再有一付药就齐了,坐下我给你号号脉。”病人胳膊放在脉枕上,老人家闭着眼睛一号脉,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呀。号完了以后,拿起笔来开药方,让病人去抓药,跟着叫第二号。慢慢的一个个往下瞧,顺顺噹噹的,人们出来都是高高兴兴的。这一瞧就到晌午了。金睛红龙应太和到门口一瞧,没人了,一摆手,老侠王十古一推桌子站起来,正要往里走,亚然和尚合掌打问讯:“弥陀佛,王老侠客,王施主,别来无恙啊。”“哎哟喝,哈哈哈,是哪位啊?”亚然和尚说:“老施主,你不认得我了?贫僧亚然哪。” “哎哟喝,先辈!”王十古连连的拱手作揖:“这是哪一阵香风把前辈吹到寒舍?恕过王某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老侠你太客气了,这一次不是贫僧我自己来拜访,我还同着一些朋友来的。”“大伙儿请吧。”王十古就知道这里有事,约请大家往里走。 进门迎面是个影壁,往西是四扇绿油漆洒金星的屏风门,门口四个字:斋庄中正。当中两扇开着,等大傢伙儿由打这屏风门外头进来一看,院里头豁然明亮,砖墁的院子十分讲究,各房屋都是抄手的游廊,朱红油漆的抱柱,北大厅足有七间门面,东西房也有五间的门面,这里不仅有住人的房,还有存药的库房。再往后,两旁边有箭道,一层院子一层院子,东西有跨院有花园,墙脚下栽种着奇花异草,浓郁花芳。应太和把帘子撩起来,大家执手相让,全都进来。王老侠乐嘻嘻地说:“我先洗洗手。”太和给预备洗手水去了。大家坐下后观看四围,迎面是架几案八仙桌,两旁边有椅子、凳子,宽敞啊。墙上挂着挑山对联不计其数,完全出于名人手笔。正居中的中堂,是个八仙庆寿,工笔画真讲究。上下首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春水船如天上坐;下联配的是:秋山人在画中行。喝!这是明朝四大才子中唐伯虎的手笔,了不起啊!屋里头的陈设也很不俗气。这时亚然一笑:“老施主,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啊。”“嗯,高僧啊,这我可求之不得,来吧。”亚然和尚从普照、镇东侠、凤池甘大侠一直介绍到海川。刚把海川介绍完,王十古走到海川面前一抱拳:“哟!童侠客,哈哈哈,你是我心目中的好兄弟,好朋友。 刘俊我给你介绍去了,大概你已经收下了吧?“”唉呀,老人家,晚生童林怎敢呢。“童林就把白马河甘家堡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王十古给甘大侠连连道谢:”这个孩子无知,您多原谅。“”您说哪去了,前辈。“”众位,我们的鬍子全白了,江湖无辈,绿林无岁,我们都是弟兄啊。“”对对对。“ 大家弟兄相称,泡上茶来,众人喝茶。王十古这才细问:“不知道海川贤弟和众位仁兄贤弟怎么一旦之间,随着亚然高僧来到寒舍?”老和尚看了看童林:“唉,海川,你说说吧。”童林一抱拳:“哥哥,此番前来有大事相求。 第276页 提起我的事情,尽管有宾朋跟您提了,恐怕知道的不甚详细。“海川就把从家里出走,斗纸牌误伤老父逃亡在外,卧虎山学艺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头结一掌仇,风雪困京师,一直说到现在。海川最后说道:”幸亏众位兄长的帮忙,几次我童林都化险为夷。这一次大家在铁善寺,准备到八卦山找李昆太极公要国宝拿二小,但是从中又有高人提到哥哥跟李昆李太极交情莫逆,本系双方都是武林道的正门正户,不能为此小事多伤和气,多树强敌,所以我们想通过哥哥您斡旋此事,让两造言归于好,化干戈为玉帛。只要太极公能献出国宝,此事也就作为罢论,因为有王爷做主。我童林有心自己来给哥哥跪门,怕哥哥不肯前去,因此约请众位兄长们一起来,人多脸重,哥哥,您能不能拨冗前往啊!“亚然念佛号:”弥陀佛,王老侠,海川所说您听明白了没有?“老人家王十古听明白了,说:”众位,不错,二十多年前我王十古到云南一带去游歷,知道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有位混元侠逍遥叟太极公李昆,掌中一对干坤太极图,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式,愚兄我也有一对五形八卦掌,也是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式。这样啊,我就找到太极公,蒙他以礼相待,我们两个人谈了几天,很不错。我们两人通过口谈,又到了手谈,后来我们两个人就分手了,事隔多年,时过境迁,一晃二十几年了。今天既然众位来了,我王十古是义不容辞。“说着话,王十古又转向海川说:”兄弟,你我之间另有一层关系,虽说你我素不相识,可你看得重哥哥我,我一封书信你收下了刘俊,愚兄有一份感激之情。无奈,你们爷几个来的时候,也看见门前了,我这儿有多少病人哪,每天需要我诊脉看病。这要一走,不是把大家的病都给耽误了吗?“大傢伙儿一听,得!看起来还是推辞。海川听完了说:”哥哥,咱们弟兄一见如故,我童林这个人从来不说拐弯话,不错,您现在给大家瞧着病,但是我要问问您,您现在八十多岁,您也有个百年之后啊,那么您要死了,人家那些得病的人就不看病了吗?“大家一听,嗨!这位还真楞。王十古这么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便说:”车到山前自有路。按兄弟你说,那么哥哥我就应当奉陪大家去一趟,但是我可有个条件。“ 海川忙说:“老哥哥只要您去,不管什么条件,我都能应。”“众位仁兄贤弟、亚然老前辈,如果大家认为我王十古打得过李昆李太极,拿我作为打手,请我到那儿凭我王十古三个字压制李昆,强迫他们交国宝、献二小,那可不成,我跟李昆是朋友,我跟海川是兄弟,这样我跟你们众位也是朋友,金砖不厚,玉瓦不薄,一手托两家,双方都是朋友。如果哥哥去了,或者是李昆把我约到八卦山,或者是哥哥我把李昆约到铁善寺,当众言明,给你们两造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那样,我就去。”“哥哥的心就是我童林的心。到了以后,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让我童林吃亏都没关系,哥哥您只管做主。”“啊,要是那样的话,愚兄也就放心啦。”大傢伙儿商量已定,王老侠叫八卦堂药铺写了个纸条贴在门口:“今日停诊。”一切准备就绪,王老侠又到了后边,见老伴言明原由,拿军刃欲与众侠客一同赶赴昆明八卦山。 第三十五回 司马空八卦山投书 童海川比八步打灯 上回书正说到:十老请八卦,老侠王十古决定随同海川他们去昆明,回到内宅取军刃,又把事情跟老妻王大奶奶说明,为了朋友,要去八卦山一些日子。对于这件事,老太太倒没阻拦,只说:“你去吧,想着看见李昆兄弟替我问候。”第二天一清早起来,王十古围好了十三节人骨鞭,小包袱打好,干坤太极图放在里头,家里都安置停妥,大家从这儿起身登程,就奔铁善寺来了。 非止一日,来到铁善寺,顺山道往上走,直奔铁善寺的山门。远远地往铁善寺瞧,喝!门口可聚了很多的人,自从他们爷儿十个走后,铁善寺的人就盼着。老侠于成告诉二爷侯杰,每到晚上多加点小心,万一王爷要出点什么事,你我都担不起!甭说出外头跟人家八卦山闹着事哪,就铁善寺请来的这些人里,也还有好些个二五眼的哪,我们不得不防。于老侠、侯二爷白天陪着王爷在一块儿说话,计算日期,琢磨着要来嘛可就该来了。这个时候,一个小僧跑进来:“弥陀佛,王爷,诸位老英雄啊,山下来人了,我家老当家的亚然和尚陪着很多人,那里头还有一个老人,生朋友到了。”王爷他们唿啦一下子,二百多位东西配殿的人全跟着一齐往外走。济慈和尚头前带路,来在山门外,大家众星捧月地陪着王爷。王爷这高兴呀,抱拳道:“众位,把王老侠客请到了?”海川给王十古介绍道:“哥哥,这就是当今万岁康熙爷的四皇子雍亲王爷。”王十古抢步进身跪倒了磕头:“草民有何德能之处,敢劳王爷玉叶金枝您出寺迎接?我给您磕头道谢!”“哎呀,老侠客,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缘在三生,休要行礼,折杀胤禛,快起快起。” 众英雄往里走,一直来到东配殿。大家落座,全陪着王十古坐着。王爷可说:“哎呀,你们爷几位来得很快呀。”老侠王十古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然后问王爷:“王爷,您看这事情,草民来了应当怎么办?”:“王老侠,你是武林道的前辈,本爵对绿林道是个门外汉,你跟太极公是朋友,他手下的孩子们跟海川闹了事,北京城大内盗走了国宝,此事皇上十分震怒,命海川待罪捕盗。皇上既然震怒了,事情就不好办,但只要国宝还了朝,剩下的事都好办。”王爷给王十古这么一个槓槓:翡翠鸳鸯镯得给了皇上,韩宝、吴志广到底怎么样都不要紧,到时候报一个畏罪自杀,皇上也没处找去。王十古也把自己来时所想的跟王爷提了:“草民跟李太极确实是个朋友,人家太极公太极十三式自成一家,艺压武林,是多年的成名前辈。我王十古打算写封信,让他定日子约草民进山跟他谈谈,或是请太极公到铁善寺来,由他去定,到那个时候见面再谈。”王爷点头:“老侠客,这是第一步,太好了。”拿过纸笔墨砚来,王十古提笔在手,一挥而就。写完之后,给大家念念,装在信封内说道:“海川,你说派谁去好呢?”刚说到这儿,旁边有人念佛:“无量佛,王老侠客,贫道愿往。”大傢伙儿一抬头,原来是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王老侠说:“哎呀,司马仙长啊,您这一次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把我王十古接到铁善寺,坐未安席,您又要下书去,我王十古心中很不安宁,还是派别人去吧。”“无量佛,王老侠,一来贫道也不累,二来我想派个弟子去,就不如派个大人去。您说呢?”王十古点了点头:“振远贤弟啊,还是你们爷儿几个拿主意吧。”“啊,道哥要去,那就请道哥辛苦一趟吧。” 第277页 南侠换了一件道袍,把书信揣在怀里,手里拿着拂尘,辞别众人,从铁善寺下来,直奔八卦山。南侠司马空到底是什么心哪?司马老仙长想得也很多。老筛海爷金元告诉三小,回庙后设法请王十古,南侠司马空自报奋勇,也跟着去了。南侠又跟于爷想得不一样。南侠心想:这又何必呢?铁善寺这么多人,非王十古不行,那么别人就不可以斡旋斡旋吗?现在把王十古请来,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拿着信去,凭我司马空的名誉,凭我司马空的身份,凭我司马空的三寸不烂之舌,准能够顺说李昆,献出国宝。看来,这南侠也惦着露个脸。 等到了金家酒店,顺着栅栏门往里走,挑帘栊进了屋子。花斑豹金荣带着两个伙计都在屋子里,等南侠一进来,金荣赶紧过来。司马老仙长上下打量金荣,看他还真有个相。便问:“无量佛,您是酒店掌柜的吗?”啊?不错,花斑豹金荣就是在下。请问仙长,您是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仙长吧?“ “哟,金寨主,正是贫道。我这一次到这儿来,打算拜见你家大庄主,但不知可以不可以?”“老仙长,这样吧,您既然打算进山,我准备船只您看好不好?”金荣出去安排,老半天工夫,噔噔跑进来了。金荣陪着司马空由酒店出来,到南盘江岸的渡口一瞧,啊!这气势派可大了,铺江盖水的船只,足有大小八十只,旗幡招展,每一个船上都有几名庄兵,卒巾号坎,打着裹腿,绢帕缠头,手中抱着利刃,如临大敌。正居中这只大船,已经系好了缆绳,搭好了跳板。这个大船长有八丈,宽也有三丈挂零,一只大舟船,三十二名水手,四个抱头的,两个掌舵的。在船头,两块夹板,三道铁腰,一丈六尺长的大竹竿,蓝缎子三角旗面,白蜈蚣走穗,白火焰白飘带,金枪顶,红缨子,上头有字:云南八卦山,斗大一个“李”字,被江风一刮,扑噜噜噜噜,一个劲地响。船上一边站着四十名垂手侍立的兵丁,八个马扎上坐着八位庄主爷,那势派大了。南侠一想:李昆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接我吗? 接我也不至于这样啊。耀武扬威,刀枪林立,这是吓唬我吧?一定是。南侠正想着,只见人家八位寨主爷下了船来到江边上。为首的一位问:“哈哈哈,您是司马仙长啊?”南侠单掌打稽首,口颂佛号:“无量佛,您是八卦山的李老庄主太极公吧?不才司马空拜见。”“噢,久仰老仙长的大名啊,总想着到扬州去拜望老仙长,但是我的事情太多未能如愿,今天一见简直三生有幸,哈哈哈,恕过李昆接待来迟呀。”“无量佛,老侠客,贫道司马空有何德能之处,敢劳老侠客如此的客套看待,实在不敢当。”彼此寒暄之后都上了船。老侠李昆用手一指,众兵丁提锚锁,响串锣,解缆绳,撤跳板,船篙点岸,横插南盘江,直接奔北岸。 等来到山口,由打船坞又换乘小轿,直奔山寨而去。只见大片的山峰插入云端,烟笼雾绕。一排排的庄兵,都抱着军刃列队两旁。南侠心说:这是如临大敌啊。他也不言语,跟着往上走,转眼之间来到南庄门。司马仙长一瞧,李昆这么阔,怎么他的家里头连个正儿八经的门楼都没有?只是一般的普普通通的屏风门!实际上南侠不懂,这是八卦连环堡。九个人下了肩舆后,由田子步头前带路,引进了正南门。每一道院,每一道门都有重兵把守,全带着傢伙。司马空心说:这是干什么?众人一直来到中央戊己土大厅。北侠可没接出去,他在屏风后头坐着呢。李昆李太极请南侠上座,哥八个依次相陪。献上茶来,南侠喝了一碗茶刚要说话,李昆抱拳:“司马仙长,您是鼎鼎大名的南侠,我弟兄要交你,巴结都巴结不上,您这一次来,使我八卦山蓬荜生辉。可有一样,你要是从扬州九龙观来,那你我弟兄就至亲至厚,你看得起我李昆,移尊下教,我求之不得,我得把您打板高供,因为您是从您的庙里来的。如果您要从铁善寺来,哈哈哈,可就两说着了,您要真的凭您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俐之齿,打算顺说李昆,你纵有风流侯公之善辩,浪子陆贾之奇材,范睢蔡泽之言,苏秦张仪之口,恕李昆不奉陪呀。”南侠一听心说:哎哟,李昆呀,你好厉害呀!我听刘俊说,人家刘俊到你这下书来,连一个兵都没瞧见,就是普普通通的人,随便出入啊,怎么我司马空一来,你们兄弟八人摆船只迎接到江岸,一路之上列武陈兵,这是沖我示威啊!相反的,到大厅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把我嘴给堵上了,你明知道我是从铁善寺来的嘛,你怎么还说出这话?这是不让我说话。南侠又一想:我到底还是朋友嘛,我该说的就说,至于说你怎么样让我起火、让我着急、让我生气,我可以不着急,不生气。思索至此,南侠道:“无量佛,李庄主,贫道这一次是从铁善寺来,但是李庄主你是上三门高门的弟子,侯、童二位也是武林道的高门户,你们双方为这件事情,如果争斗起来,引起杀人流血,叫武林同道说我们同门自相残杀,我看这就不美了吧,恐怕叫晚生下辈耻笑。山人这次来,原为的是劝一劝李庄主为什么不能化吴越为一家呢?双方彼此多几个朋友,在武林同道多几个帮手。老庄主,献出国宝,献出二小,不就完了吗?” 南侠说的是实话,李昆李太极听完了把脸就沉下来了:“司马仙长,我刚才说的话阁下没听清,还是凭三寸不烂之舌来作说客!让我李昆交国宝、交二小,束手到案打官司。这可不是我李昆不够朋友,我不能听您的。侯振远、童海川大闹铁善寺,掌震济源僧,这就是冲着我李昆示威,这叫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让我李昆看看,你给不给国宝,你交不交二小,交了是你的便宜,如其不然,你八卦山就是铁善寺!我是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吧,想不到您还冲着我弟兄八人说这样的话!你要是帮着童海川,打架不恼助拳人,我姓李的不在乎,你要帮着我,我不敢用,咱们还是刀兵相见吧。来啊,摆队伍,把南侠送出八卦山。”哎哟,人家往外撵了。南侠虽然说是出家人,也不由得无名火起,李昆,你拿我司马空不当人啊!有心亮宝剑跟李昆斗斗。 第278页 其实南侠真的亮出宝剑,人家李昆也不跟他动手,人家会有说话,我跟您无冤无仇啊,我斗的是侯振远,童林啊。我把侯振远、童林打败了,您要帮忙您上来,我不含煳。现在我犯不上,白饶一命。司马老仙长一看作说客的办法不行,也就把气平下来了。祸福无门,庸人自扰啊,我把人家王十古的信拿出来就完了,我逞这个能干什么。想到这儿,便对李昆说:“老庄主,不要着急,这一次贫道到八卦山,一是为了瞻仰八卦山八位庄主的风采,二来有阁下的故人托我带来一封书信,请您观看。”“啊,您是奉我朋友下书信来的,哎呀,司马仙长,您怎么不早说呢?”司马空一伸手把信拿出来了:“阁下故人广东王十古托我给您带封信来。”“哎呀,老仙长啊,恕我李昆冒昧,冒犯仙长,这是我李昆的不对了。”南侠一听,人家给我作揖是冲着王十古,王十古是他哥哥,没有王十古这三字,人家敢拿草纸把我捏出去,有王十古这三字,就给我作揖,赔礼道歉。嘿,司马空心说:李昆呀、李昆,可真有你的啊。南侠双手把书信递过去了。李昆李太极把信接过来对胡元霸道:“二弟,赶紧吩咐人预备脸水、漱口水。”准备好了,胡二爷把信接过去,李昆李太极洗了手、漱了口,然后重新捧着书信,冲着铁善寺,冲着东南方向鞠了三躬。这下可把司马空的鼻子给气歪了:李昆嘿!你对王十古就这样,你对我司马空就那样,不都是个侠客吗,不都鬍子白了吗,谁能高三丈?南侠气得直咬牙,可表面上还乐呵呵的站的这里。李昆看完了信说:“二弟,你们大傢伙儿洗洗手,把哥哥的信接过去看一看。”哥儿七个过来,胡二爷举着,大家一一过目,阅毕装好,胡二爷问李昆:“哥哥,王老哥哥这封书信咱信放在哪?”李昆犹豫了半天道:“兄长的书信放在哪也不恭敬,拿到后头,放到祖先堂去吧。”“是。”胡二爷亲自捧着信,送往后面祖先堂。司马空心说:哎哟!要把我气死哩!李昆一躬到地说:“老仙长,奉我兄长之託来到八卦山,恕过李昆言语冲撞多有冒犯,我给您准备酒宴,一定盛情款待。”南侠心说:我要吃了你的饭,我非得噎嗝不成!便对李昆说:“太极公,不瞒您说,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饭了。太极公要认为可以,您赶紧修书信,贫道我回去。”李昆摆手:“不敢给兄长修书,兄长的书信,我弟兄领了,要是那样,就请南侠客回到铁善寺面见我的哥,就说我弟兄八人给他请安了。至于我们弟兄打算怎么办,明天我派我二弟胡元霸亲自到铁善寺,一来多年未给哥请个安,二来把我弟兄的心思跟哥哥提一提,那个时候任凭我兄长示下。”南侠说:“无量佛,老庄主,既然如此,贫道告辞。” “等一等,接您进山,送您出寨。”“哎呀,实在隆重,贫道受宠若惊,我不敢当啊,您就派个人把我带出去就行了。”“既然如此,金荣把老仙长送出八卦山。”“是。”大家送到庄门,然后金荣陪着司马空下了山到船坞上船,一篙支来到南盘江的南岸金家渡口。南侠司马空一个人往前走,过了十八棵杨,老仙长站住身形,回过头来看一看云雾盘绕的八卦山,自语道:“无量佛,李昆哪李昆,我司马空来到你的八卦山,你列队陈兵,耀武扬威,你这是要吓唬我呀!我姓司马的跟你有什么过结?”嘿,越想越气,鬚髮皆张,脸也白了,浑身也哆嗦了,嘟、嘟、嘟、嘟,哆嗦成一个团。后来一想,我这又何必呢,一个出家人,人称练气士,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刺激,我八十多岁的人生这么大的气,我犯得上吗?你李昆气我,我不生气啊,我姓司马的比你高,哈哈哈!南侠回嗔作笑,继续赶路。没走几步又琢磨上了:嘿,李昆呀,我姓司马的也是个侠客,了不起的人物,可到你那儿惦记往外轰我,但你哥哥的书信一拿出来,你就冲着书信磕头,哎哟,我跟王十古的分量差得太多了!这么一想,又气上了。真是乐一阵气一阵,气一阵乐一阵,神魂颠倒,都迷惑了。一抬头,已经到了蜜蜂岭。老侠司马空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心说:叫大家瞧见我这失神的样子多难堪啊。南侠静了静心神,这才赶奔山门,进山门往里走,来到东配殿挑帘进来。 侯振远,童林都接到门前:“哥哥,回来了。”然后坐下。“啊,回来了。”南侠跟王爷、于老侠、王十古这些人彼此见完礼。王十古这才细问:“司马大弟,这一次愚兄请你到八卦山遇见李昆下书信,他对你招待如何啊?”南侠心说:要把我鼻子气歪了,这怎么跟人家王十古说啊。“啊,王老哥哥,人家李昆李太极看在您的份上,待我司马空十分殷勤。”“噢,他又说了些什么?”“他说您的原书信他留下放在祖先堂内供奉起来,不敢给您写信,明天派他的舍弟胡元霸亲自到铁善寺面见阁下,一来以慰二十多年相思之意,给您磕头请安,二来听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么着好呀。” 第二天早晨起来,梳洗已毕,众从都在东配殿陪着王爷说话。正在这个时候,门头僧进来道:“哪位是王十古王老侠客?”“噢,不才就是。”“噢,老侠客,现在有八卦山的二庄主铁臂猿猴胡庭胡元霸给您请安来了。”“快快有请。”王十古往外迎接,应太和在后头跟着,一前一后,直到头层大殿。 第279页 这个时候,人家胡二爷就进来了:“哎呀,哥哥,多年不见您倒好啊,我跟我的哥哥弟兄都惦记着给您请安。”说着过来就磕头。“二弟,请起请起。” 应太和赶紧过来拜见二叔,然后把胡元霸一直请到东配殿。王十古可不能给介绍啊,因为这是八卦山的人,怎么着也算敌对啊。安排好了座位,人家胡二爷坐下。大傢伙儿看看胡二爷,一身蓝,煞着绒绳很干净,肋下不也带刀,搬尖洒鞋白袜子,白剪子股的小辫,还真有个相。胡庭道:“昨天司马仙长去了,说哥哥您来了,我弟兄都很高兴,早就想跟哥哥见面,这次您来,太好了。我哥哥让我到这瞧瞧您。”“噢,我谢谢兄弟。铁善寺的众位英雄侠义跟八卦山的事情,哥哥我都知道得很清楚了,既然哥哥我来了,我希望两造里言归于好,愚兄愿意从中斡旋。你跟你的哥哥商量了吗?是你们哥儿几个到这来啊?还是我到你们山里去啊?”“我哥哥跟我提了,让我跟哥告禀:如果哥哥乐意屈尊下教,请哥哥带着所有英雄侠义明日进山见面好谈,如果哥哥不愿意去,那么我弟兄就来到此处趋前受教。”“哈哈,二弟,太客气,哪儿能这么办!好吧,既然如此,愚兄准到八卦山。”“好!”王十古又道:“既然如此,我可就不款待你了,请回去吧。”说完以后,王十古和徒弟应太和又给送到山门,看着胡二爷走远了,爷儿俩回来。到了东配殿以后,王爷可问王老侠客:“看这意思明天得去了。”“是啊,王爷,我们合计一下都谁去吧。”有关人员都想去,大傢伙儿唿啦啦站起一帮来,这个说我去,那个说我去,尤其是童海川,急着说:“事情是我的,哥哥,我得去。”王十古道:“兄弟,你自然得去啊,这样办,咱们计划一下。依我看,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济慈和尚,再有二弟一轮明月落九州苍首白猿侯杰带着小弟兄,连铁善寺请的英雄侠义一共二百多位全在铁善寺保卫王爷,听候我们的捷报。明日赶奔八卦山的英雄有老侠于成,第二个王十古,第三个司马空,第四个侯振远,第五个张鼎,第六个赛判飞行侠苗泽,第七个划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第八个展翅金雕铁掌李源,第九个左臂神刀丙南公洪利,第十个展翅大鹏杨万春,十一个神刀红眉叟郑魁郑天雄,十二个铁戟将高林高元甫,十三个长眉罗汉铁背禅师普照,十四个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十五个狸猫草上飞陶荣陶少华,十六个神行赛罗宣普妙,再往下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过海乌龙展大旺,加上穿云白玉虎刘俊,和八卦山里的北侠,还有金睛红龙应太和,老少群雄二十一位。”王十古把人定好,王爷一看成了,这力量可也真不小啊!这一天就研究这码事,能办到哪步,能怎么个办法。 到了晚半晌,众人吃完饭早早的休息。 第二天清晨起来,老侠侯振远嘱咐二弟,又拜託水晶长老亚然跟济慈和尚,连同外请的这些人好好的保护王爷,千万千万不可滋事生非。又告诉张旺、孔秀,一定要把两个傻小子看住了。大家嘱咐停妥了,各自把东西带好了,由打铁善寺告辞出来,一直赶奔八卦山。 二十多位老少英雄,僧道俗全有,一路之上说说笑笑,颇不寂寞,几十里路,微然一加快,可就到了。远远地望去,花班豹金荣带着八个底下人,没有带军刃,在十八棵杨这儿垂手侍立。时间不大,群雄到了,金荣赶紧过来道:“老侠客爷,金荣给您行礼了。”王十古搀住:“你是金家酒店的金寨主吧?”“不错,正是晚生。”“哈哈哈。我到你们八卦山来的时候,你可还是个小伙哪。”“是啊,一晃二十多年了,我也是半老之人了。老侠客的风采,不减当年。众位,在下有礼。”认识不认识,全作个揖,最后金荣看见刘俊了:“哎哟喝!小兄弟你也来了。”刘俊过来结金寨主行礼。老侠王十古看了看金荣问:“你家主人现在哪里?”“我家主人现在渡口江岸恭候多时了。”南侠在旁边一听,怎么着,我们还没来,人家就恭候了,这可跟我来的意思不一样啊。王老侠说:“噢,既然如此,金荣你头前带路。” 老少群雄在后头,往金家渡口走。到了金家渡口,远远地看去,要把南侠真给气死了。原来水面空荡荡,只闻江水声,芦苇深处弯着一只大船迎接客人。 南盘江的岸边,有四个家人垂手侍立,哥儿八个都在马扎儿上坐着呢,没有一个拿刀拿枪的,都是长大的衣服,丝毫没有列武陈兵的迹象。南侠心说:我来你们怎么那样呢?现在你们又这样,真是欺人太甚了!人家哥儿八个一见王十古等众人来到,马上站起来了:“哥哥,哈哈哈,小弟等候多时了。” 老侠王十古抢步进身,抱腕当胸:“众位贤弟。”李昆紧行几步来到跟前:“小弟给您磕头了。”“兄弟呀,愚兄实不敢当。”王十古跪下右腿,左腿一弓,叫半礼相还,把李昆李太极给搀起来了。“哥哥,虽然说当年您在八卦山屈居数日,我弟兄得聆教益,受益匪浅啊。自从哥哥走后,想起哥哥的尊颜,无日不神驰左右,再盼着哥哥来,关山相阻很不容易。二十多年了,今天兄长莅临八卦山,小弟等心里万分的高兴啊。不过,哥哥啊,您可显得老多啦,已经白髮满头了。”“哈哈哈,光阴荏苒,日月如流,屈指算来,二十余载,愚兄跟你们弟兄分手以后,回到家中也是心驰神往,总惦念贤弟,时怀云树之思。兄弟,这一次哥哥我来了,给贤弟们添些麻烦。”“哥哥,我们请都请不到啊。”这时候二爷胡元霸过来,跪倒了磕头:“哥哥,我给您行礼了。”“二弟啊,昨天见过礼了,起来吧。”三爷任光、四爷法禅、五爷贺永、六爷汤龙、七爷、八爷都过来给老侠王十古行礼。说真的,都很恭维尊敬,但是恭维得一点儿都不假,让你看着发于肺腑,十分至诚,这叫发乎情止乎礼。这一点南侠确实看出来了,人家兄弟是世交。老侠王十古挨着排的见礼,把应太和也叫过来:“给你八位叔叔行行礼。”李昆抱拳:“哥哥啊,咱们进山说话儿吧。老侠王十古点头答应:”全依贤弟。“李昆一招手,大船慢慢地盪着桨来在渡口,系好了缆绳儿,搭好了跳板,上头预备了不少的马扎儿。李昆李太极一招手,解缆绳撤过板,船篙点岸,这才摇橹横穿大江,赶奔北岸船坞。 第280页 江面儿很宽,江水很平静,一点儿风丝也没有。来到船坞下船以后,大傢伙儿稍事休息。恭请诸位从船坞出来,顺着山道上山,半山腰儿没有窝棚和那些带刀的兵丁了,连来往走道儿的庄兵都看不见。南侠心说:真地道嘿! 怎么唯独我来那么热闹哇?众人往山上走,这次不走南门儿了,从南边儿往东边儿转,转到八卦连环堡的东南方向,这里也是屏风门儿,屏风门里头就是院子。到这儿李昆不走了:“老哥哥,请吧。”南侠心说:看来李昆待我还不错!如果下书信的时候人家李昆让我头里走,我非进了迷魂阵现了眼不成。这一来,司马仙长倒也心平气和了。老侠王十古心说:你打算拿这九宫八卦连环堡来难住我姓王的?李昆哪,难道我真的连你这小小连环堡都进不来?我看,这是东南方向,按西北的干宫来说,干、坎、艮、震、巽,这就是巽宫第五门,再往西就是刚才来的那儿,南门儿叫离,再往那边转叫坤、兑,这就是八卦八门。老侠王十古前头带路,众群雄来到中央戊己土大厅。 帘栊高挑,大傢伙儿进去了。北侠可没在这儿,老少群侠来到屋中,分宾主落座。底下人进来摆好了桌椅。李昆很谦虚:“老哥哥,您这一次应邀请来到八卦山,小弟我事前不知,也没给您准备好丰丰盛盛的酒席,我想恭请兄长跟大傢伙儿吃点儿东西,回头咱们再谈话。”王老侠一笑:“贤弟呀,来的时候儿已经用过了,现在大傢伙儿还不饿。”李太极点头:“要是那样儿,好,献上茶来!”全都是盖碗儿茶。王十古喝了一碗茶以后,一抱拳:“贤弟呀,你和海川怎么闹得这么大的事?这年轻人身入武林,奉师命兴一家武术,也十分不易。虽说跟你八卦山三次一掌结仇,但是,事情该了也得了哇! 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我跟贤弟不厚,我跟海川不薄,我想出头跟两造把事情了一了,不知道贤弟乐意不乐意?我想贤弟你知道我王十古的为人哪!我绝不能蔑着一个向着一个。“李太极沉了一下:”哥哥啊,唉!怎么说呢? 侠客下山兴一家武术是好事,我武林之中又添个门户,又出了一位正人君子、少年的英雄。我作为八十的人,能不高兴吗?我高兴啊。掌打雷春,回来之后我责备了雷春,不让他再下山。掌打贺豹,回来之后也责备了他,贺豹是背着我弟兄们到的北京城的。说真的,我弟兄都有家教不严,疏于管教之责! 万没想到韩宝、吴志广两个小冤家,大内盗出国宝陷害童侠客。咱们都是正门正户,我跟二小说,你们要跟童海川童侠客有仇有恨,你拍门儿找他,这是人物。盗国宝动了万岁之怒,我八卦山天胆也不敢犯朝廷的王法。但是事情已经出来了,说真的,那时候如果有人来八卦山把事情说清,我李昆情愿献国宝。没想到杭州擂事情完了以后,童侠客北高峰献艺贺号,接着到了铁善寺,群雄大会,威镇铁善寺啊!我想这是敲山震虎吧?我已经命二弟元霸,把韩宝、吴志广连同国宝找回八卦山,这您放心,现在都在八卦山呢。我本应当绑二小献国宝,到铁善寺去,把人和物都交给童侠客、侯老侠客。我弟兄八人,也要束手到案打官司,打窝主之罪。可无奈这铁善寺的事情使我寒得慌,这是打出一个样儿来让我李昆瞧瞧,真的要按照我自己想的办,人家绿林同道知道的是说李昆明理,懂国法,不知道的说我惧怕,这样,我后半生可就不好混了。为此我不敢去。献,不好;不献,也不好。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候儿,哥哥您来了。我弟兄八人都承您一份儿情啊!“ “贤弟,你也不用客气,你打算怎么办?”李昆答言:“哥哥来了,没二话,我当然献国宝。可是又觉着我弟兄有点亏得慌。”“那依贤弟之见呢?” “我兄弟八人商量了一下,我们准备了几手玩艺儿。我弟兄八个人为一组,在场众位为一组,我们练上来了,众位也练上来了,你我彼此哈哈一笑,我们把二小绑好之后,国宝拿出,我弟兄八人情愿自缚打官司。如果我们练上来了,在场众位练不上来,哈哈哈,我们也献二小、国宝,我弟兄也一样来束手到案,打窝主的官司。您看好不好?”王十古心说:练上来了你们献,练不上来嘛,你们也献,练不上来你们要献的话,我们还有什么脸要二小跟国宝哇?那你就把在场众位二十一个人全撅了。“那么贤弟呀!你们商量的几种小玩艺儿都是什么呀?说出来我们大家听听。”“哥哥,这五样儿小玩艺儿,头一样儿是八步打灯;二样儿空行十六步;三样儿,就是我们八卦山的哥儿几个跟你们在场众位,交流交流武艺,不准伤人,点到而已;第四样儿,叫蹬萍渡水。”“那么这第五样儿呢?”“第五样儿是平行十三丈五,又叫狸猫上树。哥哥您看怎么样?”老侠王十古听到这儿,又问:“贤弟,你刚说的五种玩艺儿,是你们弟兄八个人为一组共练一样儿,还是你们弟兄八位每位练一样儿呢?还是你们每位这五样儿全练,然后我们在场诸位,每位也都得练下来呢?还是一个人出来练完了就算交待了呢?愚兄我还不大明白。”李昆也知道,王十古很厉害,他这话不能拉空啊。“老哥哥,我刚才说完了,您没听清楚,我们八个人算一个人,谁练都成。您这边儿在场老少群雄不管多少位,哪位练上来就得算,不是说全都练。”王十古听了听道:“噢,这还可以。贤弟呀,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吧?”“等等。我这儿还有个朋友,我把他请出来。这位朋友要是帮着八卦山,众位别恼,但是他要是帮着众位,那么我李昆也不能挑人家眼。人岂无心,士各有志,双方都是朋友。”大傢伙儿明白了,李昆说的是北侠秋田。“来人哪。把老哥哥请出来。”时间不大,秋田秋佩雨出来了,除了王十古、应太和不认得,剩下的都认识。老侠秋田按着大宝剑往外走:“哈哈哈,众位仁兄贤弟全到了。贤弟呀,唿唤愚兄有什么事儿啊?”“老哥哥,在场众人都是您的朋友,您是从铁善寺到小弟我这儿来的,您在我这儿呆的日子可不少了。今天我们是这么规定的,铁善寺的群雄算一拨,我们八卦山的算一拨儿。我们准备在八卦山试五样绝艺。但是哥哥是朋友,您愿意参加哪头儿,就参加哪头儿。您看好不好?”“噢,这么回子事啊。我在八卦山这儿住着,应当参加八卦山你们弟兄这头儿。”海川、于爷一听,嘿!好嘿!您那边儿去啦!李昆道:“哥哥,那我谢谢您。”“等等儿。谁都知道八卦山是八位庄主哇,加上我一个算怎么回事儿?得了,我不往你们这里凑和了,我呀还是那边儿去吧,给我搬个座儿。”“哟—!”李昆心说:吃着我们喝着我们,待如上宾,您那头儿去啦!李昆也不能说什么。“好,给老人家看座位。”底下人搬过座位来,秋老侠坐到这边儿后,跟大傢伙儿见面儿,跟王十古彼此介绍,两人都是成名的人物,提起来全知道。两位老侠寒暄几句之后,王老侠对李昆道:“兄弟,咱们开始练艺吧?”李昆点头答应。 第281页 李昆派人把院子收拾好了,大傢伙儿全出来了。老少群雄来到当院,李昆、王十古都用鼻子尖找了找风儿,一点儿风丝儿都没有。就在院子正中摆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上一盏蜡灯,底下是锡蜡杆,上头插着羊油大蜡。这根蜡已经剩一点儿了,桌上还放着一个火种笸箩。八步打灯,就是从桌儿前走出八步去,回头伸手用手掌“啪”一打,蜡灯就灭了。 大傢伙儿一瞧都准备好了,李昆李太极说:“哥哥,我先来呈祥呈祥。” 王十古说:“贤弟呀,我们看看贤弟的奇才,向贤弟学学呀。”“众位给看着点儿,练不好众位别挑眼。”李昆李太极后嵴背紧靠着这八仙桌儿往前走,走到八步这儿,右脚到了,一收左脚,一调脸儿站住,左脚往前一伸,后跟挨地,脚尖儿翘起来,两手如抱圆球,一个在先一个在后,气贯丹田,二目凝视,打肾眼儿提一口真气达于左臂,运在掌心,“哼”了一声,由掌心出来一股劲力,噗的一下儿,蜡苗儿应声而灭,双方都鼓掌叫好儿。李昆李太极等着大家鼓掌过去,面有得色道:“哈哈哈,哥哥,李昆献丑啦!”“贤弟,果然好本领。”王十古十分钦佩,正欲与李昆交手,只听身背后有人道:“老哥哥,小弟不才,愿陪太极公试此八步打灯。”王十古一瞧海川过来了。 要说三十几岁能练到八步打灯,就这一手儿,便可以挤身于武林道。王老侠嘱咐海川:“贤弟,多加小心。”海川把左脚蹬在李昆的右脚印上,左脚在先,右脚在后,李昆是正身儿,海川是偏式。站好以后,等着底下人打火种,重新把蜡灯点燃着欢了。海川上右步撤左手,伸右手,左手顺着胳膊肘儿底下出去,一斜身,一甩脸,也“哼”了一声,“噗!”再瞧这蜡灯苗儿——应声而灭。于爷带头儿鼓掌了,更甭说长眉罗汉铁臂禅师普照了。普照一边儿喊好,心里一边儿骂他师父,我师父怎么这么偏心眼儿,我跟师父学的时候儿怎么没教这么好的能为呀?我大师哥也没教啊。大傢伙儿一齐鼓掌。海川打完了往后一撤步,还是原式龙骧虎坐,掌不离胸肘不离肋,一元復始气归丹田。海川一抱拳:“献丑,献丑。”大傢伙儿都赞美一番。老侠王十古过来了:“贤弟呀,你看这一个小玩艺儿,八步打灯就到这儿了吧?”李昆点头:“老哥哥,不错,这头一件小玩艺儿就算成了。”“第二件吶?”“空行十六步。” 核头粗细的竹杆儿,一共是十六根儿,长一丈一,粗头儿在底下,细头儿在上头。拿着锹镐,在当院量好尺寸,一根儿一根儿整埋了一个圆圈,合算是半步一根杆儿。埋下一尺深去,地皮儿上头露一丈,尺寸不能差。这招可就不好练了,人要飞身形起来,在这十六根竿子上走一个圈儿。练这个东西先要在地下平着放上十六块砖,半步一块,要走空砖。这走空砖不容易,想往这儿迈步,到时候儿一加快您就走不上了,不是走过去就是踩在边儿上了。练到走砖如履平地了,正走反走全行了,把砖横着立起来,再走。这就更不容易啦,接脚的地方儿也窄了,也不稳了,走来走去,这也走熟了,然后把砖竖着立起来,接触地皮的地方儿就更小更不稳了。把立砖儿再走熟喽,还要在砖底下撒上绿豆,砖搁在上头滑的。等这个走熟了,再把米面铺的头号大笸箩往当院一放,就转这笸箩。在笸箩上头走熟了,还不行。把粗一点儿的竹竿儿十六根埋在地里头,在地皮儿上露出一寸多,在这上边儿再走,越来竹竿拔得越长,由一寸长到五寸,由五寸长到一尺,一尺长到二尺三尺……一直长到一丈。练好了这种东西,就能凭物借力。比如说从这房往那房上蹿,离着远蹿不到,当中有根儿芦苇,借着芦苇一扶的劲儿,就可以上去,这就是蹬萍渡水的真功夫。 等竹竿儿栽好以后,李昆乐嘻嘻地一抱拳说:“老哥哥,还是我李昆呈祥呈祥吧。”“有劳贤弟先练,让我们大家开阔眼界。”李昆李太极来到这竹圈儿切近,脚尖儿一点地,抱元守一“一鹤沖天”,身轻似燕,起来就顶一丈一,然后往下一落,如同蜻蜓点水,右脚抬起来,左脚正落在这竹竿儿上。右脚抬起来往前一落,还是那太极十三式,中心一点,脚尖冲上,站到前头那根竹竿儿上。两只手如抱圆球,左右衬托,大褂儿一兜风走得十分快,眨眼之间,这一个圈儿走过来,左脚站在一根竹竿儿上,右脚收回来,轻身提气,竹竿儿都不弯。下来之后,鼻孔之中一省力,气归丹田血海,气不涌出,面不更色,大傢伙儿都鼓掌喊好。李昆很谦虚:“王老哥哥,您看,小弟献丑啦。”“哈哈哈,兄弟好俊的功夫,不减当年哪!”没等王十古往下说,旁边儿有人搭茬儿:“王老侠客,哈哈哈,老朽不才,陪着我兄弟李昆练练这空行十六步。”王十古一瞧,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秋田秋佩雨。王十古很钦佩:“哎哟喝,秋老侠客,您老人家练一练,我们大傢伙儿开开眼界。”李昆一瞧心说:今儿一清早儿我们俩还一块喝豆浆吃油饼儿呢,这么一会儿,他跑到那头去啦。秋田道:“我瞧兄弟练得不错,技痒难挠,斗胆,我也要试试。掉下来再请别位练,掉下来是不算数吗?”李昆点头:“练不上来,二十一位中有一位练上来就得。”秋老侠一伸手把大宝剑就摘过来了。刘俊机灵,往前赶一步,把师伯的宝剑拉过来了。秋老侠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绷不掉。老侠客往前走,右手一揪长衫,鞋底儿一点地一拔腰,轻轻地往竹竿儿上一落,这稳当啊,纹丝不动!秋老侠两只手左右衬着,随着往前走,一迈步的时候,左右臂悠起来,眨眼之间就走了一个圈儿。然后从上头下来。李昆笑着说:“老哥哥,佩服佩服,太好了。”“哈哈哈,献丑献丑,勉为其难哪。我蒙上来了。”双方又一阵鼓掌。 第282页 李昆李太极派人把竹竿撤去,把所有刨的坑儿完全都填平砸实,收拾好了,然后王十古过来了道:“兄弟,这空行十六步咱们就练到这儿吧?”“不错,老哥哥,也就到这儿了。”“好。这第三样儿我听说叫‘试艺’呀?” 李昆答道:“不错,双方派人吧。”李太极回过头冲着七个弟弟说话:“你们哪一个过去,跟哥哥带来的众位宾朋当场较量较量。武术讲究交流,互相切磋,不是当场动手就要谁的命。‘游戏’二字,点到而已,咱们是以武会友,谁也不伤谁。你们谁过去?”五爷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一抱拳:“哥哥,待我贺永前来!”贺永贺建章捋了捋自己的鬍子,归置归置自己身上,没拿兵器,迈步过来了。“众位,我是八卦山的弟兄,排行在五,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哪位过来!与在下较量三合。”刚说到这儿,打西边儿就过来一位,原来是展翅大鹏杨万春。杨万春大高个儿,还真有个相儿,捋着鬍子过来道:“五庄主,在下家住湖南桃园县杨家庄,名叫杨万春。我跟五庄主讨教讨教。”“噢!好!既然如此,老英雄请进招儿来!”展翅大鹏杨万春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往前一推,掌挂一团风,“乌龙探爪”,对准贺永的胸前,“刷”的一下儿就到了。五庄主贺永上左一滑步,抡右臂一断,左手一攥拳“单锋贯耳”,打杨万春的太阳穴。杨万春缩颈藏头一躲,左脚扎根抬左腿,坐腰走扫堂,两个人封住门户,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上了。在场众位都是行家呀,全都看着,走行门让过步,几个回合过去,展翅大鹏杨万春就不成了,尽管当时败相还没露,但毕竟得输。果然两个人动手在十二个回合的时候,五爷贺永拿右脚的脚后跟往起一挂,上左步,对准杨万春的三里穴,拿左脚就蹬。杨万春往后一撤,贺永就势儿左脚一扣地,跟着右步就上来了,“勾挂连环腿”,“啪啪啪”三下儿,正兜在展翅大鹏杨万春的腿肚子上,“嘭”的一声,老头儿杨万春就出去一熘滚儿。五爷贺永贺建章往后一瞅,一撇嘴,那意思,你还差着哪。 杨万春起来了,老头儿脸儿一红:“哎呀,五庄主,好本领,我杨万春不敌,惭愧,惭愧,我认输了。”说完,展翅大鹏杨万春回队了,往人群儿里头一站,掸掸土,一声儿不言语了。旁边过来一位道:“五庄主,真是好本领啊。再下是湖南三老庄的人,神刀红眉叟我叫郑魁郑天雄。郑某不才,前来讨教。”郑奎往前一赶步,左手晃面门,右手单扬手,掌挂一团风,“丹凤朝阳”,对准五庄主贺永太阳穴就来了。贺永退左步伸右手,一迎他的胳脯,叫“白虎洗脸”。郑天雄往后一撤步,贺永右手回来,上左脚一插,左手拳“恶狼扒心”,冲着郑天雄的心口窝儿就到了。郑魁郑天雄滴熘儿一转身,往西边儿一闪,二位当场动手又打上了。郑天雄是玉麒麟司马良的老岳父,功夫确实不错。上中下走三盘,招术展开,两个人的大衫儿兜起风来好像蝴蝶儿,滴熘熘的打旋儿,来回的乱转。开始一招一式你还瞧得出来,时间一长,脚步加快,身法加紧,两个人就成了一个人了。二十几个回合开出去,神刀红眉叟郑魁郑天雄蹦起来,“鱼鹰投河式”,双拳对准贺永的脑门子就打。贺永跨右步甩脸闪身,跟左脚往前一立,左手“回身捉蟒”,一领郑奎的胳膊,右手来了个“小鬼儿掏腮”,就在郑天雄的左肋下打上了,郑天雄应声而倒。老头起来了,掸了掸土:“高明高明,郑魁失招,我谢谢您哪。”转身形回去了。 贺永连赢两阵,就有点儿发狂啦。钦戟将高林高元甫迈步往前走,包袱皮儿打开腰中一围,把自己的双戟亮出来了。他是天雄的三拜弟,也是左臂神刀炳南公洪利的三拜弟呀。高林双戟一分:“我跟你讨教讨教军刃。”五庄主贺永一退步,回过身来一招手,有两个家人扛着他的狼牙钏就过来了,往前这么一递,贺永伸手一调脸儿,双手一合狼牙钏:“哈哈哈,好,您怎么称唿?”“铁戟将,我叫高林高元甫。”说完,双戟一合往前一赶步,“唰” 的一下儿,对准贺建章的胸前便扎。五庄主贺永跨右步,一绷左脚一斜身,合钏往外一挂,跟着滑右步,一斜身,高林往下一矮身,“金牛拱地”,从钏底下过来,右手一搭他,左手戟“仙人指路”,照五庄主贺永的胸前便点,来得很快。五庄主贺永跨左步,一闪身拿钏头一点,高林往后一撤,分双戟,两个人打在一处。也就是七八个回合,高林双戟走扫堂,人家五庄主贺永一立自己的钏,钏攥冲上,拿钏头儿一拄地,高林的扫堂就过不来了。高元甫往回一撤的时候,五庄主上左步,斜身再一上右步,照着高元甫的顶梁就砸下来了。高元甫跨右步往五庄主的后背一躲,贺永就势儿一推后把,由打右面儿一转,“叭”一调脸儿,这钏头就到了,奔的是高元甫的胸前。高元甫一瞧,坏了,人家军刃来了自己躲不开,他横着往回这么一拽劲儿,但是肩头还是让钏头给扎了一下,流出血来。高元甫吓了一大跳,纵身形出来,疼得脸色儿发白,刘俊赶紧过来把高元甫搀起来。 第283页 五庄主贺永往后一撤步:“哈哈哈,看来这位老英雄功夫不错,但跟我比多少是差点儿。这样儿吧,还有哪位过来,拳脚军刃尽你挑。”说到这儿,旁边儿有人念佛:“阿弥陀佛。五庄主,连赢三阵,好俊的功夫。贫僧不才,当场讨教。”垫步拧腰过来往这儿一站,原来是海川的二师哥,长眉罗汉铁臂禅师普照,手里头拿着鑌铁亮银桨,头里是一个扁片儿,后头是一个圆杆儿,在圆杆儿的后头,有一块短短的横杆儿,这是木头的。普照右手一攥后把,左手搭桨杆,就跟划船的劲头儿一样。老和尚过来道:“五庄主,好俊的功夫,贫僧普照当场讨教。”“噢,普师父,请进招来。”“不用客气,还是五庄主先请吧!”五爷贺永往前一赶步,一颤自己的狼牙钏,够奔普照的顶梁就打。普照抬头一看这钏打来了,后把撒手,“金刚亮臂”,右手攥住这桨杆往起一撩,力量很足,一下就把五庄主的大钏给磕出去了,单手一亮桨,“横风扫月”对准贺永的脖项就打。别看这桨叶没有刃儿,要真砸上能把脑袋给削下来。贺永矮身形单钏走扫堂,普照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起来,两个人插招换式打在一处,“唰唰唰”就是十个回合。五庄主贺永一个“金刚亮臂”,搠起狼牙钏一扎普照,普照久经大敌,立刻用银桨的杆一压,顺着一削,贺永不撒手这手腕子非折了不行,贺永赶紧把大钏就扔了。如果这桨叶儿要是立着戳他,五爷贺永就有性命之忧。普照跨左步一斜身,拿这桨叶儿平着一扇,只扇在他肩头以上,就把贺永给扇出一熘滚儿去。“弥陀佛,五庄主,嚯哈哈哈,承让承让。”贺永脸色飞红。 贺永输了,自己起来掸了掸土,提拎起钏来交给下人回去了。“八卦山还有哪位庄主,与贫僧再战三合!”正在这个时候儿,铁臂罗汉法禅僧就过来了。他右手攥着亮银方便铲,道:“老师傅,你的功夫不错呀,把我的五弟给战败了,贫僧法禅不才,当场讨教。”长眉罗汉铁臂禅师普照,虽然跟法禅不认得,但知道头一次杭州擂,自己师弟童林就差一点儿把他拍死,也知道法禅很不软。普照合着亮银桨道:“高僧,请进招来吧。”“好!”法禅大铲一合,“嘎楞”一声响,对准普照的顶梁就噼下来了。这大剷头儿比簸箕都大,三面是刃儿,“嘎楞楞”地响着,普照上步一闪身,合桨往外一挂,法禅就势往下一耷拉胳膊,大铲就回来了,这下儿正是普照的脚底下。 普照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起来,法禅一转铲,剷头就到了自己的身后,铲梁在眼前,左手的后把月牙子擎起来,照着普照的脖子就来了。普照往后一撤步,蹦起来上右步一斜身,搠剷头盖着普照的顶梁就砸。就这三下,好玄啦!普照赶紧长腰出去。两个人越打越快,十几个回合开去,普照可就不行啦。封闭躲闪,看管定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敢往里进招了。人家法禅把禅杖施展开来,上中下走三盘,恰如银龙搅海,把普照就围上了。普照一个失闪,法禅“横樑架海”,把普照的亮银桨就给磕飞了。然后把方便铲照着普照的胸口一扎,普照横着一躲,在左肩头上这大月牙尖子就扎上了,撩了一个一寸多长的大口子,这血“唰”就下来了。普照“噔噔噔”倒退出好几步去,法禅往后一撤身,普照念佛:“弥陀佛,高僧的功夫太好了,贫僧输了”。 金睛红龙应太和跟刘俊赶紧把老和尚搀下来了。神行赛罗宣普妙拿出药来给普照点上,止住了疼痛,好在伤不重,衣服破点儿就破点儿吧。法禅看了看大家道:“还有哪位?请过来,贫僧奉陪。”刚说到这儿,旁边儿有人说话:“高僧啊,好俊的功夫,在下不才当场讨教。”原来是常州府北门里清风巷赛判儿飞行侠苗泽苗润雨。苗泽通报了名姓,法禅知道这是高人,搠铲梁盖顶一击。老侠苗泽上左一滑步,刀走缠头裹脑。二位当场打在一处。 第三十六回 八卦掌巧打太极图 望云亭奋勇拿二小 上回书正说到:八卦山试五绝艺,法禅僧的月牙方便铲会战赛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苗老侠的天罡刀法十分出奇呀!扇砍噼剁施展开来,上中下走三盘,跟法禅动开了手。法禅的大铲也不软,两个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法禅铲走扫堂,苗老侠飞身形起来,捧刀随着地皮儿一豁他,就势儿刀往前一翻一甩腕子,对准法禅的脖子就抹。法禅往下一退头,老侠客抽刀献掌,把刀住回一拉,法禅的命就有危险了。但老侠苗泽只是手在法禅的胸口窝儿上“嘭”打了一掌,法禅来个大屁股墩儿。苗爷往后一撤步:“高僧,承让,承让。”法禅起来,拿着大铲臊眉搭眼的跑到一边儿去了。苗爷刚要说话,东边儿有人搭茬儿:“苗老侠客,不愧是一代的名侠。”说着话,迈步往前走,赛判儿飞行苗润雨一看,嚯!原来是本山的二庄主、二爷胡庭胡元霸呀。 这可是个高人,手上有鹰爪力啊。胡元霸来到切近,一躬到地:“不才胡庭跟您讨教。”“哎哟,二庄主,你是老一代的前辈英雄,苗泽奉陪。”胡元霸一按刀把顶碰簧,嚓楞楞一声响,把刀就亮出来了。刀鞘子往背后一别,“夜战八方藏刀式”站好,他要会斗苗润雨。苗爷往后一撤步,刀走“白猿献果”:“二庄主,苗泽无礼了。”说完,往前一抢身,上右步一躬身左手一搭腕子,刀横在自己的面前,刀刃冲着胡元霸的哽嗓咽喉就抹。胡二爷也是绿林,久经大敌,一看人家苗泽苗润雨出手不俗,马上收右步,弓左步,右步往左边一滑,刀往底下一沉,一扇苗润雨的腕子,苗润雨往后撤步,胡二爷上右步跟左步,就势儿刀一反把,刀把冲上、刀刃沖前、刀尖冲下,唰! 第284页 就是一个“撩阴刀”。苗润雨苗老侠一瞧,好快呀,往后一倒腰,出去有五、六尺,跟着胡二爷一个“长河斩蛟”,一捧刀,唰的一下,刀又到了,奔苗润雨胸前便点。二爷胡元霸在人家名侠苗泽的眼前头,这口刀施展出来很有特色。你是宝刀,我是一般纯钢打制的刀,我这刀碰上你的刀,按理得吃亏,可是我的招法占上风。转眼之间十几个回合,二十几个回合开出去,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但是苗爷错走一招,人家胡元霸斜肩带背一噼,苗润雨就应当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让胡元霸拔腰起来,躲他这招。没想到苗爷上右跨步,拿左手的腕子一搭右手腕,跟着“啪!”刀尖一挑人家胡元霸的刀,这下苗爷输招了。胡元霸就势在他拿刀尖一挑的时候,“啪”一滚腕子,跟着拦腰一斩,一反,这一刀苗爷就躲不开了呀,只见人家胡元霸往回一撤刀,苗爷纵身形出去了。往后一撤身,抱拳躬手:“胡二庄主,不枉是成名的老前辈,高明高明,在下苗泽失招了,哈哈哈,我输了。”大家看得出来,这是一时的失手,但是,真要是仇杀,那么这一失手,你的命就没了。 正在这个时候,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撩长衫,扑噜一抖,鹿筋藤蛇棒就亮出来了。“哎呀,苗兄,你老人家累了,暂时后退,待我李源来。”说完,往前一赶步,啪,把鹿筋藤蛇棒往自己胸前一横,里头是藤子的,外头拿鹿筋拧成,两头一边一个铜疙瘩,这东西悠起来软中带硬。胡二爷一看:“哎哟喝!老朋友,您贵姓啊?”“家住清河油坊镇,展翅金雕铁掌李源的便是。” “原来是黄河以北成名的大侠,想不到今日也莅临敝山,荣幸,荣幸,老英雄请来进招。”李源也不客气,拨封八打招术,右手的后把一撒手,右手一立,鹿筋藤蛇棒就直上直下,“举火烧天”,大铜疙瘩对准胡二爷顶梁就砸。 胡二爷把自己右手刀藏在中腿旁边,左手掌伸出去,来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他一闪身这棒可就空了,胡二爷就势右脚往当中插,跟着右手再抽出来,刀往前递,对准李源的右腿便砍。李源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横棒一斜身,人家胡二爷把刀一卷,左手是掌,右手是刀,往这一站,两个白猿棒三十六式,上中下走三盘舞动如飞,恰似乌龙搅海怪蟒翻身,啪,啪,啪,挂着风声十分快。两旁边的人看得都眼花缭乱啊。两个人转眼之间就几十个回合开出去了。说真的,李源李老侠的本领得在苗爷肩下,不如人家苗润雨,几十个回合开出去,李源就进不去招了。西方侠于成一看,徒弟要失手,心想:得了,别让徒弟栽这跟头了。于成托着鬍子往前一蹭身,两步就到跟前了:“哈哈哈,胡二庄主,暂时先住手。”李源虚点一棒纵身形出去,他十分感激恩师啊。李源赶紧把自己的鹿筋藤蛇棒往身上一围,整理好了衣服,一躬到地:“二庄主,现有在下的老恩师,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西方侠长臂昆仓飘髯叟于老前辈跟您讨教。”二爷胡元霸一瞧,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便把刀装入鞘内,摘下交给底下人,二庄主回过头来:“老侠客,您是武林的老前辈,西方老侠!”“哈哈哈,胡老二,你也甭捧我,有这么句话: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年少啊。我毕竟是老了。”胡二爷心说:你老了,你这个老头,表面说好话,脚底下使绊子!听说在铁善寺月台上你也跟济源说你老了老了的,结果一巴掌没把济源给拍死!那么大的铁面伽蓝佛给他一槓子一刀他都不在乎,可您的一掌,他就当场吐血,我不能不留神啊。胡二爷道:“老英雄太客气啦,晚生胡庭本是末学后进,今天遇见前辈了,晚生一定奉陪,跟您学几招,得些教益。”“哈哈哈,胡老二,你太客气了,怎么把刀搁下了,想跟我动动拳脚啊?这也好,你进招来吧。”老侠于成一捋颔下银髯,真叫份大。二爷胡元霸往前一抢身:“老侠客,晚生先进招了。”说完左手往前一挑一个引手,“腋底藏花式”,对准老侠的胸前便按。其实呀,老侠于成就是一招,份大欺着你啊!于老侠弓右步一斜身,身子往胡元霸的胸前撞,又拿右手往回一搭,这手功夫叫“定心肘”。胳膊肘对准胡二爷胸前便撞。二爷胡元霸的右手空了,人家于爷欺身进来,胡元霸一看要吃亏,不由得往后一撤步,右手回来,双手合在一块,一封老侠于成的胳膊肘,于爷就势进步,摔掌,正是胡元霸的脸上。食指、大拇指正落在胡二爷两边的太阳穴上,手掌一贴他的脸,往下一蹭,唰的一下,没使多大劲,胡二爷可就受不了了,眼泪也下来了,鼻子也破了。于老侠往后一撤步:“哈哈哈,胡老二,慢着点走,你不大好受吧。”胡二爷心说:我是不好受,您这一撸,我脸都险一些被您给撸破了!二爷胡元霸回去了。 老侠于成往那儿一站:“众位,刚才王十古老侠跟李庄主说得明白,咱们双方在大厅前是以武会友,点到而已,当然,我们谁跟谁也没有多大的仇恨,彼此印证印证功夫,输赢无关紧要。还有哪位过来呀,哈哈哈,我再奉陪奉陪,由于年岁大了,不能紧着动手,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哪位来啊?” 六爷汤隆汤茂海垫步拧腰过来了,汤隆的外号叫宝刀手,此人紫脸膛,大高个,花白鬍子。他来到跟前:“老人家,弟子汤隆当场讨教。”“六庄主,好好好,老夫于成久仰你六庄主的本领,听说你刀法很是出奇,不愿意使刀吗?”“老侠客,您老说的明白啊,咱们以武会友,刀不能用,就跟您讨教讨教拳脚,明知不敌,班门弄斧,老前辈不要见笑。”“噢,六庄主太客气了,来来来,进招来吧。”汤隆往前一抢身,守如处女,动如脱兔,双拳唰的左右一分,对准老侠的左右肩颈便砸。老人家于成“童子拜佛”,在当中往上这么一支,双手往回一抽,“嘭”的一下,把汤隆汤茂海的两只胳膊全攥住了,左脚扎根,一抬右脚,用自己的膝盖,照着汤茂海的裆里头就来了。 第285页 这手功夫就叫“老和尚撞钟”。汤隆心说:要坏,人家把我胳膊攥住了,那只能等死了。但老侠于成可没撞,右腿这么一抬跟着落下去了,轻轻地撒手,汤隆来了个坐蹲。汤隆脸一红:“噢,老侠客,我输了,回见回见。”老侠于成脸冲着汤隆正要说话,没想到七庄主韩忠这个人,在后头瞅冷子“唰!” 照着老侠于成后腰眼就给了一刀。如果于老侠没看见,这刀砍上,顶多把人家长衫给扎破了,但扎不进于爷的身体里去。韩忠这一刀,李昆看见了,心说真丢脸!于爷也看见了。老侠于成左手一推鬍子一掉脸,拿自己的左脚靴子底往上这么一顶,就这么一搭,一下就把韩忠的刀给踢飞了。跟着换身,左脚一扎地蹦着起来,右脚就到了,正是韩殿远的心口上,嘭!把韩忠踹出一丈多去。王十古心说:韩忠呀,你真不知道羞耻。韩忠一个“鲤鱼打挺” 起来,脸臊的跟红布一样,冲着老侠一个劲的作揖:“我排行在七,我叫韩忠,老侠我对不起您。”“哎呀,鼎鼎大名的七庄主,您过来动手啊,输赢无关,我们这是以武会友,不是仇战,暗算老夫,你未免有点差啊。韩老七,对不起你,这脚踹的劲儿大点。”李昆李太极很不高兴,心说:你是堂堂的七庄主,办这种事情,暗算伤人,甭说你伤不了人家这么大的侠客,即便你真把人家伤了,你也不好看啊。老人家李昆看了看所有的兄弟,用眼睛这么一瞟,那意思是谁也别过去了,回头于成能把咱们都给包了圆,这还行啊! 李昆李太极往前赶步一抱拳:“于老剑客我多年以前就想拜望您,苦于没有时间,这一次想不到阁下的金身大驾会来到八卦山,这也是让我弟兄多学一点能为的机会,遇高人不能交臂而失啊。七弟韩忠实在无礼,望前辈莫怪。”“唉,大庄主,太客气了,你们那边还有谁没动手啊?田家的老八没动手,任家的老三没动手,还有就剩下阁下了。那么太极公是不是惦记着咱们在一起随喜随喜?过过汗哪?”“老侠客,您是高人,李昆无论如何也要给您接接招。”说着,李昆摆开了架式,左脚在前,左手在前,右手按在中脐,偏身一站,左脚尖往起这么一挑,这叫太极十三式。“老侠客进招。” 老侠于成晃身形上右步跟左步,左手一引,右手轻轻的对准李昆的面门就打。 李昆李太极往旁边一闪身,用手“推出窗前月”,跟首掌走“大鹏展翅”,右手对准老侠的胃脘穴上就按。老侠撤右步,伸左手往下一挽他,还是那手“倒撵猴”,往后一撤左腿,右手掌对准太极公胸前便打。李太极往旁边一闪身,展开自己的太极十三式。两位老侠十个回合开出去,于老侠想让大家看看,同时也让王十古瞧瞧,请你是为了说和,要为了打,不用请你,我于成的两只巴掌还不老呢!于老侠大褂一兜风,往下一矮身,真是形似猿猴、恰如狸猫啊!脚底下一点响都没有,只能听见嚓、嚓、嚓身法展动的声音。 但是有一样,于成不赢李昆,人家给王十古留着呢。王十古明白了老侠于成的心,心里想着该是自己过去的时候了,又一想我把老侠于成给换下来,这可不太好啊。正在犹豫,这时候海川“噌”的一下就过去了,海川心说:事是我的,无论如何我也得来一下子啊,不能让众位哥哥过去了。海川来到于老侠跟前说:“哥哥您起来。”童林敢说话呀!老人家虚点一掌,纵身形出来,故意的喘着气说:“啊,啊,哎呀,让太极公把我忙坏了,海川呀,好兄弟,你疼护哥哥,干脆你跟太极公讨教讨教吧,太极公,改日再会了啊,啊,承让,承让,哈哈。”于老侠一乐。李昆一拦:“前辈您先等会儿。” “噢,太极公有什么吩咐?”“盛名之下绝无虚士,晚生李昆年近七旬往外,在江湖路也走了些年了,听见您的名可不是一天,年轻时候就听到了,果然名不虚传,您的功夫确实是好,我李昆不敌,您容让我的地方,李昆铭记肺腑。”看来李太极是光明磊落的人。李昆想:人家看得出来,我干什么不说出来?于老侠让着我了,那我心里承着,说真的,我要不言语可不好,叫人说我李昆太赖。老侠于成一摆手:“太极公客气,我老了,我确实不成了,海川啊,来吧,跟太极公你们二位交谈交谈。”老侠于成回来了。海川过来道:“太极公,你我应当一战,我就是童林啊。”“哈哈,知道,童侠客。 阁下年轻有为,武林道后起之秀,作为在武林里呆了几十年的李昆,认为出了您这样的人物是件幸事,童侠客,好吧,我讨教讨教您的别开天地自立一门的武术功夫,请!“海川往后一撤步,前掌往前一伸,凹腹吸胸往那儿一站,目如悬磬,好精神,跟小老虎似的。李昆也佩服,我这手下的年轻的人多着呢,但跟人家童林比差得多,人家功底磁实。 海川往前一赶步,左手晃面门,右手掌“麒麟吐书”掌挂一团风,“呜” 的一下,对准李昆李太极的胸前便打。刚才海川八步打了灯,李昆不是没看见,海川好充沛的内力啊,真的这一掌要按在自己的胃脘穴上,不死也得伤。 我四弟铁臂罗汉法禅僧在杭州擂上,就是叫他打的啊!李昆不敢疏神大意,向左一滑步,双手一封,跟着往前一抢身,“丹阳手”奔海川的右面太阳穴就打,也是掌挂着风啊。海川往下一矮身,双手一长,一搭右手腕子,跟着往前一抢步,对准李昆李太极的两肩就搭。李昆李太极“燕子分云”躲过去,两个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上了。李昆李太极自称一家,太极十三式,把这招术展开来,由里往外稳中取胜,先防备后往外施展,叫做后发制人。 第286页 海川脚踩八门,施展的是八卦掌,由外往里,抽撤连环,招术出奇,根底甚佳。两个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相上下。这才是真正的一柔一刚,一里一外,刚柔相济。两个人一打就是三十几个回合啊,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瞧着。 老侠王十古这样想:大老远的千里迢迢把我王十古请来,原为给两家说和事,我怎能旁边站立?今天这件事情得完在我王十古手里,我要紧着往下耗,又有什么意思啊。老侠王十古想到这儿,看了看自己的弟子金睛红龙应太和说道:“别动窝,一会儿想着给我把军刃递过去。”太和就知道师父要动手了。 老侠王十古迈步往前走,来到切近:“李昆贤弟、海川贤弟,你们二位先别动手了。”两位纵身形出去了。海川看了看王老侠道:“怎么?老人家,你惦记跟太极公走上三合五式吗?”老侠对海川点了点头:“贤弟啊,你们确实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海川先回去。”海川回来了。 李昆李太极一躬到地:“哥哥,到底您出头了。”老侠王十古也知道李昆不乐意,但是这也没法子。王老侠说:“贤弟呀,众位英雄千里迢迢把愚兄叫到此地,原为你们两家息事宁人,请兄弟你对愚兄多多的原谅,如果贤弟悬崖勒马,我看事情也不难办理,但是,寒拘住了火,骑虎难下,也难免进招动手。兄弟呀,当初愚兄我来到八卦山蒙你百般款待,拿哥哥我当座上宾,直到今天愚兄也感恩不尽。当初,咱们哥儿俩通过口谈,你的干坤太极图三百六十五式上中下走三盘,有独到之处,哥哥我也把我的五行八卦掌三百六十五式跟你谈了。今天咱们就验证验证当年的功夫,你我弟兄没有藏私之处,品一品人格,倒不见得非分出上下高低不可。你看可以吗?”李昆点头:“哥哥,您的话,小弟李昆从命。来,看军刃。”弟子们把李昆李太极的干坤太极图给拿过来了,大家一瞧,纯钢打制,外头罩着金衣,二尺四寸长一根,两根是一对,头上是个茶碗口大小的圆片,圆片两面都是阴阳鱼,底下有五个小云彩托托着,往下来,是太极图的图杆,后头手攥着的地方往下,有个八宝灯的疙瘩。攥手的地方有个护手就是小月牙儿,利锐锋快。李昆李太极把自己的太极图怀中一抱:“哥哥,您请吧。”王十古点头:“太和,把军刃给我拿过来”应太和把包袱打开之后,将军刃託过去了。王老侠的军刃跟李昆那个尺寸是一样大,也是纯钢打制,罩着金衣,但是它这头上不是太极图,而是一只小孩的手,手掌平着,手腕也是五个云彩托着,往下也是一根长杆,有个八棱疙瘩,当中是手攥的地方,头里也有一个小月牙的护手峨嵋枝,一模一样,这叫五形八卦掌。老侠王十古把五形八卦掌怀中一抱,来到切近:“太极公,刚才于老侠也说了,你我弟兄也有言在先,武术嘛,本是游戏二字,你我也是验证验证就可以了,谈不到谁胜谁负,请。” 说完,“大鹏展翅”,左右一分五形八卦掌,李昆李太极也是左右一分太极图,左手太极图往上挑,右步往前插,右手太极图往下落,太极图的圆扁沖王老侠顶门就点。王老侠纵蚕眉睁虎目,抬头看太极图来了,双掌一搭,跨右步,拿着两只掌一搭,往外一捅这太极图。李昆李太极往后一撤步,王十古右手坠肘沉肩,左手掌划了个圈,直奔李昆李太极的胸前打来。李昆李太极双图一搭,左右一分,合图往前捅,一个在胸膛,一个在小腹,对准王十古就到了。老侠王十古跨右步斜身,右手往上支,左手掌往下压,两个人当场动手。四条军刃打在一处,但是并不快,步眼择得清楚,肩架非常好看,哪一招哪一式出来都四明儿见线,让您看得见功夫。只见二位银髯乱摆,大褂兜起风来,亚赛蝴蝶相仿,滴熘熘的打旋,大厅前一场鏖战。 王十古和李昆的这场交战,除使双方息事宁人之外,另有一层意思是,双方都想验证一下,当年两人的手谈是否是真心实意的,有无藏招掖式的伎俩,一直到三百六十五式完,没有一招错误。李昆点头:罢了,王十古一句瞎话没说。老侠王十古也看出李昆是正人君子,人家也没说瞎话。但是两个人的出身、两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李昆是个膏梁子弟,家里是大财主,公子哥啊,他的性格跟王十古可不一样,老侠王十古出身跑腿的。当初,两人在一块儿磋商技艺,王十古离开八卦山后,李昆只有一个想法,一来跟王十古交成莫逆,二来老哥哥王十古的五形八卦图跟我的太极图完全一样,什么时候我们两人对练起来,定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山中虎云中龙,都是一般大的本领。但是人家老侠王十古就不然,王老侠认为,我跟李昆是朋友,我们俩的招术相同,将来一旦之间有了变目,我拿出五形八卦掌想赢人家李昆,办不到。所以老侠回到家中之后,自己琢磨了一招,叫败中取胜,走后留招。 现在,老侠王十古到最后一下了,左右手一悠,对准李昆李太极小腹便点,这是收式的招。李昆李太极当然也是一样,拿双图往下一落,封老侠王十古的八卦掌。王十古银髯往右肩上一甩,脚尖一点地,噌!在李昆的眼前头往前长腰,出去六七尺。李昆一看,知道是走后留招。李太极可说:“老兄,胜负未分,您往哪走啊?”说完肩头一晃,脚尖一点地,抱元守一,唰的一下,就奔王十古来了,右手太极图在上,左手太极图在下,对准老侠王十古后腰上便点。老侠王十古来了一手“鹞子翻身”,右手的八卦掌横着,自己扣着腕子,左手八卦掌顺着,转过身来,正打在干坤太极图的两图上。远远的一瞧啊,就好象一个小孩伸出两只手抱两个烧饼一样,这劲来得脆,筋劲拿得准,招术发得勐,这叫八卦掌巧打太极图。就这一下,李昆李太极攥不住了,虎口一发麻,噹啷啷啷啷,干坤太极图落地了。这时老侠王十古就势一撒手,当你干坤太极图往下落的时候,八卦掌也在地上了。李昆往后一撤步,王十古也往后一撤步满脸春风:“哈哈哈,兄弟,哥哥我输了。” 第287页 在场的都是行家,谁输谁赢不用交待,人家知道。李昆李太极很感激王十古:“哥哥,在场众位都是武林高手,兄弟我输了。您这是成全李昆,有生之日即感戴之年啊。”“兄弟,你输我输,你赢我赢,无关紧要,你提的这第三个试艺,也就算到这了,不要再往下搞啦。兄弟呀,该试这第四样了。” “不错,这第四是蹬萍渡水。”“对,对。咱们到哪儿去练这蹬萍渡水啊?” 李昆说:“到八卦山的后山,那里有水。”“兄弟,哥哥有个不清之事问一问。既然我们试艺过半了,你得把两个孩子给我们带出来,让我们瞧瞧,到底把这两孩子搁到什么地方,最后我们怎么捉拿这两个孩子?你得说出个办法来啊”“哈哈,哥哥,这第五艺就是在后山望云亭下捉拿二小。我弟兄八个人,每到月亮高照的时候,尤其是在夏天八月节,都要到后山望云亭去赏月。望云亭是随着山势在上头建的一个亭子,直上直下,总高十三丈,上头有一点八字,八字往上有五尺高的坎墙,我把两个孩子就放在望云亭内,到最后一艺,平行十三丈五,然后是您这方面上去人,您上去了,韩宝、吴志广带国宝就在望云亭内,可以伸手捉拿。来人那,把两个冤家给我绑出来。” 旁边有人搭言:“哥哥,我来吧。”正是五爷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几个人推推搡搡把韩宝、吴志广押出来了,都是五花大绑。这一次俩人不像在金银乱石岛那么狂了,低着头一声不言语,往李昆李太极的跟前一跪。老侠李昆用手点指:“两个奴才如此猖獗,明目张胆屡犯国法,大内之中盗出国宝,你二人该当何罪啊?”唉,叫我说你们什么呢!“老侠李昆申斥了两句,伸手从韩宝的兜里头拿出一个油绸子包来,包得十分结实,老侠把这油绸包拿出来道:”老哥哥,众位英雄,这就是国宝翡翠鸳鸯镯。“李昆把包打开了,里头是毡子的软包,再把毡子打开里头才是锦缎的包,把黄云缎子包再打开,里头有绵纸,绵纸里头才是翡翠鸳鸯镯。在掌中这么一托,宝光艷艷,一片霞光啊。海川看着啦,老侠王十古往后一撤步,啪一甩自己的袄袖,口喊”万岁!“跪下磕头。看见国宝了,就等于皇上在那儿一样。于老侠、大傢伙儿全都跪下磕头。磕完头以后,小包重新包好,李昆又放在韩宝的兜内。”你们去几个人,把这两个冤家押到云亭上。“”小弟等遵命。“四爷法禅、五爷贺永、七爷韩忠带着几个弟男子侄押着韩宝、吴志广,带着国宝直奔后山望云亭。 这个时候,老侠王十古一抱拳:“兄弟,那么咱们就试这第四艺吧?蹬萍渡水。”“哥哥您随我来。”众人转到后山,打正北面看没水,出了后山,到了后庄门,越过一道山环,此处豁然开朗,望云亭就在西北上。这是南盘江的水流到山里头的一个支流,但是,在这支流的旁边,有一个深深的大坑,方圆也得有一里地长,里头足有三尺多宽,里面的水湛清碧绿啊。大傢伙儿来到跟前,老侠王十古拿起一块石子来,啪!往水里头一扔,李昆就瞪了王十古一眼,心说:你这老头子,什么亏都不吃,我李昆把你们众位约到这儿,我绝没有害你们的心,难道说您还不放心?蹬萍渡水是一种功夫,你这一脚蹬上这水皮,就等于一只船放在水皮上一样,所以他才不沉。在脚的周围要有一种力,水的深度还得够,这水的浮力才浮得住。其实,人家王十古是试试这个。大家完全都站好了。王老侠道:“贤弟,这蹬萍渡水,你们那边谁来啊?”“啊,当然小弟李昆献丑。”“那么好吧,先看贤弟的。”李昆李太极依然是太极十三式,中心一点,气贯丹田,抱元守一,力量放上了,这式子可不变,左右手合着,左脚在前,上右步,啪!啪!两脚换步,这脚往水皮上一落,水往四外荡漾,啪!啪!啪!啪!李昆一个来回之后,退到地面,鼻孔之中一省力,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道:“哈哈哈,众位,献丑献丑。 哥哥,看您的吧。“老侠王十古点头:”不错,愚兄奉陪贤弟练此蹬萍渡水。“ 说完了,可是王十古不动,瞧着这水。噢!李昆明白了,当李昆登岸之后,水因为加了力了,哗哗哗在里头还颤动呢,人家王十古在等啊,耗了一会儿这水才平静下来。“众位,给我看着点。”老侠王十古迈步往前走,把自己的长衫撩起来,抱元守一。拿桩站稳,气贯丹田,两道蚕眉微立,虎目圆睁,二目凝视往前瞧,啪!啪!啪!一路水皮,转眼之间就是一个来回。大家“哗—”一阵鼓掌,“哈哈,兄弟,献丑了。第四艺既然试完了,我们赶奔望云亭试绝艺,平行十三丈五。”李昆答应,大家合在一起,由八爷田子步带路,从后山就往西了。 望云亭修在一个小山头上,果然按李昆所说啊,这山是直上直下的,两面有石头台阶,可以登着上去。如果到八月份,把盆栽的桂花往这望云亭周围一摆,桂子飘香,清风送爽,在这个地方一赏月,喝!那可美极了。但这十三丈跟镜子面那么平啊,打算从这底下一直上去,那就得施展狸猫登树的功夫。当然海川会这手,他有三年绕树行功,这三年绕树就等于平行。大家来到望云亭下,远远望上看,上头还有五尺的短墙,亭子在里头,影绰绰看着韩室、吴志广在这望云亭里头搁着呢。这时候,海川就过来了:“太极公,您的意思不就是从这山根底下到上头吗?越这矮墙过去就到望云亭,这叫平行十三丈五吗?”李昆李太极点头:“不错。”“太极公,要是那样,我海川不才试此第五艺。”李昆看了看童林,心说:这青年八步打灯,内力充沛,如果还能平行十三丈五,有狸猫登树的功夫,这个人可畏啊!李昆他们哥儿八个,平时在望云亭饮酒赏月,只要喝着一高兴,李昆李太极就给七个兄弟来这一手,一蹬一蹬,嚓嚓嚓,转眼之间从底下上去,大傢伙儿哈哈一笑,多喝几盅酒。没想到这童林会此绝艺。“那么好吧,请童侠客试一试绝艺吧,让我们大家也开开眼。” 第288页 海川迈步往前走。有人不懂这个,还认为海川是跑着上去,借劲使劲呢。 借劲使劲能有十三丈多高的劲吗?海川身子、脸紧紧贴着墙,鼻子尖都快挨上了,双手下垂,气贯丹田,这第一抬腿,唰!右脚起来了,脚尖微然一蹬,噌,左脚也就起来了。嚓,嚓,嚓,快极了,跟猫一样啊,猫爬树就是这么一手功夫。一步五尺,转眼之间就到了八字这儿。八字儿就是这墙往里缩进一头去,也就是一巴掌这么宽,有点斜坡。海川脚尖一蹬,上头还有五尺,右手一按这墙头一长身,唰!又上去了。底下人都抬着头看着,大家都在鼓掌。哎呀,海川一抬头,望云亭离此不远了,韩宝、吴志广都是倒剪着二臂捆在望云亭中。海川长嘆了一口气,心想:我海川奉圣命出北京下江南,出生入死,到底天称人愿,国宝可以还朝了,韩宝、吴志广也得领国法受王章进京请罪。想到此,海川噔、噔、噔紧行几步来到切近。伸手一抓,“啊!” 海川可就愣了,这俩人很轻,海川没抓着,直晃悠,敢情不是真人,是用鱼皮做的假人,穿上韩宝、吴志广同样的衣裳。嘿哟!您还记得金银乱石岛吗? 就因为九寨主说话不算数,才破了达摩堂,他们把韩宝、吴志广、陆寅、陆丰给放出来,才有三侠斩九寨。海川最痛恨的是说瞎话,说了不算的人,没想到李昆李太极外饰温恭之貌,内藏虎狼之心,想用五绝来将我弟兄撅在这儿,眼看伎俩败露的时候,他们又用假人搪塞我们,把韩宝、吴志广救走了。 海川一看受骗了,剑眉双挑,虎目圆睁,就火了。后来一想:唉,这里头哥哥秋田跟李昆是朋友,王十古跟李昆是朋友,千里迢迢,人家来了,我怎么着也得看在这些斡旋人的身上,不能跟你李昆一般见识,否则,你献出国宝,我姓童的也跟你完不了!可又一想:唉,能把国宝得着也就算了。这样,他伸手往这假人怀里头一摸,是有这么一个包,拿出来很沉,打开一瞧是半头砖。喝!国宝也没有了,海川气得是暴跳如雷啊,伸手抓起这两个假人,到了这坎墙边儿手一举:“李昆,接着。”大傢伙不乐意了,你把韩宝、吴志广逮住了,可也不能给摔死啊?这玩艺儿十几丈高,能接住吗?李昆也在想啊:唉,海川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你忘了,这是人。费尽三毛七孔之心,九牛二虎之力,不从北京拿的就是他们俩,你给摔死了怎么办呀!李昆一看不对,这俩人体重不够,发飘,不是真人,落在地上噗的一声。啊!李昆的二目发直。海川顺着台阶,噔,噔,噔,转眼之间来到下面,用手点指:“姓李的,你花言巧语欺骗童林尤可,要你欺骗在场的众位英雄,你真是衣冠禽兽之辈。”李昆到了跟前伸手一摸,果真是假人。人家海川骂自己,自己干睁着大眼、干张着嘴说不上话来。大傢伙儿也围过来了。海川站在李昆的跟前一示威,哎呀,李昆一阵的难过呀。脸冲着北侠秋田道:“哥哥,悔不听兄长之言,今日果有此事啊。”李昆眼前一发黑,往后一仰,咚的一下就急死过去了。 敢情这里头有原因啊!当初赵胜到铁善寺报信,北侠秋田才来到八卦山。 八卦山的四庄主法禅和北侠秋田原来都是谷道远的徒弟,只因法禅学艺目中无人,故意叼难秋田,才叫老师知机子谷道远给轰出庙去,法禅到江南来巧遇李昆,这才到了八卦山。二人不和,这次北侠秋田来,与法禅仍是不和,与别位也是点头之交,但是这八位庄主中有三位跟北侠不错,李昆、胡二爷、田八爷。秋田来到中央戊己土大厅,擦脸漱口喝了会儿茶,说了些一般的闲话,李昆备酒宴给老侠秋田接风掸尘,到了傍晚,李昆李太极传话:“在我那屋里准备一份行李,我跟哥哥同枕安眠,抵足而谈。”秋老侠很高兴说道:“兄弟,那太好了。”李昆老早的让哥儿几个都休息去了。这老哥儿俩来到了寝室,沏了一壶热茶,老哥儿俩坐下了。李昆这才细问:“哥哥,您干什么来了?”北侠一笑道:“哈哈,我干什么来你还不知道?但我问你点事你不一定知道”。“什么事?”“你知道童林是谁吗”?“我不知道啊。”“你看,海川是你二师叔、三师叔,我的二师大爷、三师大爷的弟子,你、我、他咱们三人都是一样的人。看这意思咱们是窝里反呀!”哎呀,李昆李太极当时可就愣了:“是啊,谈笑清居无机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是我的亲师叔。哥哥,这事不好办了呀。”秋老侠说:“我也是在杭州才知道的,他把老四打了以后,我到了杭州二次开擂,他在擂台以上,跟我提了,我才说出我的来龙去脉,说完了以后,他趴在台板上给我磕头。说真的,千人瞧万人看,他这样做可不容易呀。上台是动手的,说话远处都听不见,小伙子趴在哪给我叩个头,我说什么呢?这年轻人可交啊!这一次我从铁善寺来,就想着把这事跟你提提,咱们把事情了一了。”李昆想了半天道:“哥哥,您不是来了吗?将来这事完就完到您身上。当然,您提出来咱们是一家子,这就没得说了。不过哥哥,兄弟我的心里有点不痛快啊。”“你说出来,愚兄听听。”“好吧,咱们哥俩说心腹话。人家海川在东西卧虎山学艺完毕,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丢失路费,北双雄镇掌打雷春。哥哥,咱们决不能埋怨人家。雷春到了八卦山我就责备雷春,他丢了路费,是很急的,你给他几个钱就完了,可你要跟人家动武,叫人家想,我不打你一下子你不给钱,所以把你吃的炸酱面打出来还多吗?你回来干什么来了?到八卦山挑拨是非,让我们弟兄八个人找人家新出世的童林去?这个我不去,你好好给我在家里练。您看,直到今天雷春依然在八卦山,我不让出去。”“兄弟,你办得对。不袒护自己的弟子,这是好的。”李昆接着说:“但是,韩宝、吴志广、贺豹这三个奴才背着小弟,他们进了北京,我真的不知道啊。贺豹被打回来,韩宝、吴志广在北京城大内盗了国宝翡翠鸳鸯镯,事后我才知道。童林奉圣旨待罪捕盗,我不能怪人家吧?两个小冤家不达时务,大内盗出国宝,这是国家的钦犯哪,人家海川拿他们两人,先不提这一掌之仇,两掌之仇,就说这事,咱们不但不能管。而且童林真要到八卦山来拿韩宝、吴志广,我得给,因为咱们是上三门的弟子,咱们是讲理的人啊。海川不来啊,当然他不知道韩宝、吴志广是咱八卦山的人,可是在清河油坊镇店房行刺,童林知道了,既然知道韩宝、吴志广是我八卦山的弟子,我住家有门,开铺子有板,你应当上我这儿来啊?只要你童林到这里,我就得献国宝,我就得把俩孩子绑出去,我们哥儿八个最低的限度,也得打一个家教不严之罪啊,我们也得请罪啊。”北侠秋田听了点了点头:“这便才是。”李昆又道:“童林不来,童林不懂什么,可是侯振远呢?他干了一辈子绿林道了,他能不懂这个?这分明是瞧不起我。他要帮着童林捕盗拿贼,我不埋怨,结果带着童林上了杭州镇擂,把四弟法禅给打吐了血。您可以问问四弟,他去的时候,我一再说明不准去,因为这里头掺和着童林庑┤恕k?惶?业模?峁?煤4u?蛄恕? 第289页 打四弟是不是杀鸡给猴看啊?如果不是那样,我李昆也得往那儿想啊,你们把我们老四打了,这是打个样给我瞧的,不献国宝不献二小,将来童林的巴掌也落在我的脑瓜顶上啊。哥哥,咱们武林道就有点呕气啊。不过,我还退一步想,你们杭州的事情完了是不是应当到八卦山来呀?只要到这儿,你一说仁义话,咱们就一天云雾散,我李昆不再说别的,我献国宝打官司。可是他们北高峰献艺贺了号,下云南先到铁善寺,跟铁善寺挂上钩了。这不是杀鸡给猴看吗?其实铁善寺离我八卦山才几十里地啊,哥哥,比方说铁善寺的事情出来了,他们先到我八卦山来,首先我李昆出头,我跟济慈、济源都有交情,我给他们两造说和,然后我献国宝打官司,这不是很好嘛!谁知他们四十里地外在我门口外头打济源,这叫敲山震虎啊!但是我知道哥哥您在那儿呢,我害怕哥哥您不来,哥哥您这一来就给我台阶了。您先住几天,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办,如果有了下脚的地方啊,哥哥您从中说句话,您是我师兄啊,我的事情您做得了主啊。“”兄弟,你看得起哥哥,我秋田秋佩雨两肋插刀我也不能让咱们同室操戈,手足阋墙,用自己人的刀子捅自己人的胸口。 哥哥我八十好几了,你们双方都拿我当个兄长,这个事咱们得完。“”完,一定能完了,这您放心。不过您在这住几天,看他们怎么办。“”好吧。“ 这样秋老侠才不给铁善寺送信。没想到过了些日子,刘俊下书信来了,这书信写得浮皮蹭痒的。人家李昆当然是试试刘俊,哪能杀刘俊呢?结果刘俊走了,吃完了饭,李昆他们哥儿俩到寝室坐下喝着茶,李昆问:“哥哥,您说刘俊这小孩干什么来了?”“哈哈哈,他呀,他是惦记着看我在这怎么样了,是不是遭你软禁起来了,还是你把我暗算了。”“噢,哥哥说得不错,是来探听虚实的,看来铁善寺出了高人了。好吧,我不理他这茬。”其实人家李昆早就准备了巡逻船,准备了打更的。各处都埋伏人,三小一到八卦连环堡外,那船给他们引到山根这儿,人家山里就知道信了,很快把三小引到大厅给拿住。李昆李太极等放了三小后,跟北侠说:“哥哥,我本指望这次能把侯振远、童林他们给拿住一个,我这气也就消了,咱们国宝也就献了。哈哈哈,没想到拿到仨孩子,咱大人不能跟孩子怄气啊。”“兄弟,你很开明,我看这事要不就哥哥我出个头,咱们就完了吧。”李昆搭言:“得了,既然他们没钻咱们这圈,看来铁善寺还很有能人,哥哥,咱们这么办吧,明天您就回去,把他们众位约到这来也一样,把我李昆叫到铁善寺也一样,哥哥,我可不冲着侯振远,我沖的您。”“兄弟你别说了,我八十多岁了,连这事都不明白吗?这个事我不愿意出头,你知道拙嘴笨舌说不上话来,了事人得能说,我办不到,但是非我不可。”“对对对,明天您就回去。”没想到派到铁善寺打听情况的人回来了,十老请八卦,奔了广东龙门县,这件事情,连老头秋田都有点挂劲了。心说:侯振远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啊!我上这干什么事啊,我上这干什么来了?你们不听我只字片语,瞅空子请王十古,看来这件事情,我了事不够分量啊,你们另请高明了。众位,好汉子怕翻身,光棍怕掉个,办事您得四水相合!说真的,不是秋佩雨跟侯振远、童林这样的交情,秋佩雨就翻车了。你们托我上这来,我来了,可没听我一句话呀! 你们把我搁在哪啊?把送殡的埋坟里,我算哪头的? 当天晚上,哥儿俩坐在寝室喝着茶,李昆道:“哥哥,您瞧,我不应当说您,但您的朋友办得这叫什么事?您来了,一句话都没听说,他们又去请王十古,哥哥,这事可完不了了。”“为什么?”“哥哥,都知道王十古比我能耐大,都知道王十古是当代侠客中的魁首,他们请王十古压我李昆一头,我就是个泥人,我得有点土性啊。”“你打算怎么办呢?”“哥哥,我打算这么这么这么办,真的王十古来了,我可不是撅朋友,我跟王十古也交情莫逆,和你我之间都是一样的弟兄,我惦记着把他们撅一顿。撅不了那是我李昆没能耐,那我就献国宝打官司。”“哎呀,兄弟呀,你办的这个不妥当啊。” “怎么了?”“你们八个人不是一个心,到了时候要给你一撤梯子一撂台,兄弟,你可就抓瞎了。”“撂台?撤梯子?啊!哥哥,不能吧。”“兄弟,你八个人是手足,哥哥我疏不间亲,但我看得出来,有跟您离心离德的,一个法禅,一个贺老五贺永,一个韩老七韩忠,跟您就别着劲呢。韩宝、吴志广是你的侄子,但是不属于你这个支派的。真正跟你贴心的,是胡家老二、任老三、汤老六、田老八。您尤其要注意你们老七。”“哥哥您放心,尽管过去老七是个贼,自从归入了八卦山,这个人循规蹈矩还算不错,替八卦山做了不少的事。”“哈哈,兄弟你听我的,王十古一来你就完事,这样你不寒碜?”“不,我可完不了!咱们是师兄弟,您打我也打得,骂我也骂得,王十古到底是客情啊,谁都知道王十古比我强,我要一完,就显得怕了王十古了。”“你要不完,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非栽跟头不成。我再劝你一遍,只恐他人之心不似你心啊!你们虽然是弟兄,你也得防范一点。”“哥哥,我自个的兄弟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吗?您放心得了,绝对没事。”“唉,但愿如此。”人家北侠也就不能说什么了,其实北侠早看出这步棋来了。胡二爷从铁善寺回来之后,把事情都说了,大家都知道王十古等人明天要来。 第290页 李昆说:“咱们明天跟他们试五绝艺,秋老哥哥是咱们的朋友,秋老哥哥愿意参加这边,咱们是非常的欢迎,秋老哥哥参加那边,咱们也欢迎,咱们不是为了赌气赌输赢。你们几个人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咱们大家商量。” 众人异口同声道:“就按哥哥您说的这么办了。”其实完了事以后,铁臂罗汉法禅跟五庄主贺永都叫韩殿远给请到他那屋去了。韩忠韩殿远跟这两个哥哥说:“咱大爷办的事我不乐意啊。”“兄弟,你怎么不乐意?”“我问问您,韩宝、吴志广都是咱们的孩子,跟大爷隔着一层关系呢。四哥被打,你儿子贺豹被打,这事这么着就完了?王十古能为高强,艺业出众,二十年前咱们就亲眼看到了,就凭咱们这武艺,王十古一个人就顶住了,看来,咱们大爷要拿咱们两孩子送礼!我不干,你们二位想想吧。”“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如此这般,这么这么这么办。“好吧。”要不怎么这三个人能说到一块儿呢。原来,他们从八爷田子步那儿偷来两个假人吹鼓了,又把韩室、吴志广喜欢穿的那两身衣裳给穿上,一切都归置好。第二天,双方快试四艺了,他们知道不行了,这才把韩宝、吴志广捆上来,佯装把他们两个人送到望云亭上,实际是把俩假人、半头砖塞好了搁在那儿了,然后准备了一只快船,四庄主法禅、五庄主贺永、七庄主韩殿远,还有韩宝、吴志广、贺豹、刘洞、韩庆,这爷八个收拾完了东西,接着就乘快船跑了。直到现在发生了这件事,李昆才想起秋老侠的两次规劝,自己为什么不加防范呢?李昆急忙查看,四、五、七爷,三位全不在了,另外,就连这几个弟男子侄,除去通臂猿雷春雷振恆外,全被他们给拐走了。所以李昆才说了这么一句:悔不听兄长之言,今日果有此祸。说完,扑通往后一仰,就昏死过去了。 第三十七回 司徒朗逃往大西洋 田子步窥视玲珑岛 上回书说到:八卦山试五绝艺,海川试平行十三丈五,望云亭上拿二小,不想是假人,他眼睛里头都要喷出火来了。北侠走过来道:“兄弟,别生气,这里头另有原因,你千万千万别着急,咱们大家先回央戊己土大厅,有什么话再说吧。”童林看着哥哥秋田,不能再说别的了,连于爷和侯振远都劝:“兄弟啊,消消火,事情有个完,咱们到底听听是怎么回事。”大傢伙儿一块走了,两个鱼皮人也拿走了,一直来到大厅。二爷胡元霸先派人准备脸水,大家擦脸嗽口,正喝着,这时,李昆也给救过来了,李太极往那儿一坐,两眼发直。海川问北侠秋田:“哥哥,我问问您,您说有什么原因啊?”北侠秋田就把自己一来直到现在,包括四、五、七庄主另设计谋之事全说了。然后接着又辩道:“兄弟们,于老哥哥和王老侠比咱们大傢伙儿的岁数都大,经验也多,振远啊,你说你办的这事对吗?”老侠侯振远脸红了:“哥哥,真没想到太极公宽仁大义,我算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侯振远得承认,真的我拿人家李昆当个英雄,就不应该去杭州,而应直接奔这来。杭州,金龙镖局,黄灿、潘龙的事情要紧,还是海川的国宝事情要紧啊?看来,本末倒置了。海川听完了点头:“唉,要不怎么说李太极公是好人呢。”便冲着李昆一抱拳:“太极公,您的苦衷我知道,我们就不用再提了,这里头我跟我哥哥侯振远有很多的不是之处,但是请问您一下,铁臂罗汉法禅这些人带着国宝、二小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这一句话,李昆身上仿佛卸下五千斤份量来,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们还是想法找法禅拿二小请国宝才是。”老侠侯振远在李昆的面前一抱拳道:“太极公,看来有很多的事情,我们做得不到家。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我总认为带着海川来也是往返徒劳,没想到太极公你是如此的高明,好吧,咱们事情就算完了。现在我们就是打听打听这两个人落在哪了。”李昆说道:“八弟,这不是众位侠客爷说了吗,你到船坞打听一下,他们调的什么船,到什么地方去了。”田八爷走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不对,皱着眉,好像很为难。田八爷对李昆低语道:“哥哥,他们到大爷那去了。”“啊!”李太极脸色一白:“这可坏了。”大傢伙儿都不明白,李昆李太极才把事情细说清楚。 原来在八卦山的东北方向,顺着南盘江下游走四十里水路,在江中心有个岛,叫玲珑岛。玲珑岛的大寨主是李昆的大师哥,他复姓司徒单字名朗,闯荡江湖有个美称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跟李昆是一个村里的人,都是昆明县北四十里地,这个村子叫李各庄。李昆是李各庄首户大财主,父母双亡,家资万贯,使奴唤婢,有很多的人,但是一辈子无所好,除去读书以外,就是喜欢练武,可是得不着好老师。村西口路北有一个酒馆,两间门脸临街,进了这酒馆往后有个避风门,过去之后是一个小院。三间北房,东西厢房各两间。院里头很干净,放着一点农具,看来是种地兼做小买卖。掌柜的复姓司徒单字名朗。这个人爹娘都没有了,他的长相十分兇恶,个不高,猴形脸,窄脑门,脸的正中还有一块白钱癣。本村的人对他没好感,而且这人脾气很暴。这天,来了不少喝酒的,都坐在那儿喝着酒,说着闲话,司徒朗伺候着。 第291页 这个时候,打门口进来一位老仙长,司徒朗一看这位仙长,真是风采可爱,仙风道骨,年纪也就在四十多岁,细条的身材,面似三秋古月,三绺墨髯,修眉朗目,鼻直口正,一对元宝耳,身上穿着一件古铜色道袍,佩宝剑,高挽发纂,金簪别顶。司徒朗一眼看见这老道,满脸春风过来了:“哈哈哈,老仙长,喝点酒吗?”“不错,山人想喝点酒。”“啊,那边请。”司徒朗让这老道坐在一张桌上,给他拿过两盘菜来,又烫了两壶酒,让老仙长喝上了。等喝完了以后,司徒朗过来问:“您还喝吗?”“无量佛,谢谢,我不喝了。”“噢。”司徒朗把傢伙都拿走,然后过来说道:“啊,钱不多,两吊四百钱。”老道爷一掏钱:“哎呀!无量佛,贫道我这一次离开庙,出来急了点,身上忘了带钱了,你能不能给我记一帐?过两天我从您这路过,再加倍奉还。”“道爷,没关系,您一个出家人又喝不了多少,我这小酒馆再赚不了钱,赚出您这份来还不算什么,道爷您请吧,给不给的没事。”“噢,谢谢檀越。”老仙长走了。没想到第二天老仙长又来了,还照样要了两壶酒,司徒朗还照样给准备好菜,然后司徒朗忙别的去了。吃完了以后,司徒朗归置傢伙:“道爷,还是两吊四百钱。”“噢,不多,我可真对不起您,我记得我拿着钱了,没想到一粗心我又忘在庙里了。”“没关系,哈哈哈,您走吧,我给您记上帐,什么时候您想来您就来。”嘿,第三天老仙长又来了,喝完了酒以后,司徒朗收拾完傢伙,一要钱,老仙长还没有,说:“不瞒您说,贫道今天买了几斤豆腐,我把这两钱全都花了,过几天我化着缘再给您吧。”司徒朗有些不乐意,但是脸上没带出来:“道爷,行啊,您请吧,没关系,明天有工夫您还来。”“是是是,我打算在这坐一会儿。”“行啊。” 司徒朗一拉避风门往后头去了。在后头干着活,瞧这避风门一动,老道长奔后院来了。司徒朗心说:这道爷干什么,喝了三天酒不给我钱,让他走他不走,他怎么还熘到我后院里头?老仙长进来以后笑着问:“无量佛!檀越你贵姓啊?”“您要问我。复姓司徒单字名朗。”“哎哟,司徒,今年多大岁数了?”“啊,十九了。”“噢,十九岁,好岁数。我看你腰板、腰腿都不错啊。”“嗨,不瞒您说,我从小就好练,可是没有名师,这二年由于家计,没法子,父母没有了,我得凑和着谋生吃饭,开了这么一个小酒馆。挣个钱,所以我把功夫就搁下了。”“噢,你还很好练武啊。我跟你商量商量,贫道欠你的酒钱我是还不了啦,我会两下武艺教给你,成不成呢?”“哎哟道爷,那我求之不得呀,我可不知道您会什么样的武艺?”“你瞧这个。”老仙长并食中二指,旁边有一块木头,照着木头上一戳,噗,把这手指头杵进去一寸来深,跟着拔出来了,手指头什么毛病没有。司徒朗的箭翎耳一晃悠:“这,这了不得了,道爷,您老人家是世外的高人哪!您既然看得起我,我就是您的弟子了。老师请上,受弟子一拜。”司徒朗趴在地上给道爷磕头。道爷说:“徒儿,起来吧,咱们就是师徒了,我教你能耐,你一天管我三顿酒饭吃,不论好坏,吃饱了就行,我瞧你这屋里头还宽绰,你把屋里收拾收拾,我就在你这后院住下了。我收你,但是有一样,跟任何人不许提,你只要是一提,咱们可是说清楚了,我立刻就不教你了。”“师父您放心吧。您瞧北屋里就很宽绰。”司徒朗把仙长领到北屋里,又把东屋收拾出来作为功房。 从这天起,司徒朗就跟老仙长练上功了。光阴茬苒,转眼就是三年,经人家这位老仙长一指点,司徒朗的能为大长,但是任何人都不知道,司徒朗守口如瓶。吃完早饭以后,老仙长要打一会儿坐,司徒朗刚到外头,这个时候,一推门进来一人:“哎哟,司徒掌柜的。”“啊,管家、管家。”司徒朗知道这是东村口路北李公子他家里头派来的家人,便问:“贵管家,什么事呀?”“我们公子爷家里来了几个朋友,打算喝点酒,您给送五十斤酒去吧。”“好,我这就去。”打了五十斤酒,满满一罈子封好了,司徒朗搁在肩膀上打酒馆出来,穿十字街往东,来到李昆公子爷的家里。家人一瞧:“哎哟喝,掌柜的,您给送来了。”司徒朗把酒交到门房,见院里站着垂手待立的家人有二十几个,挺精神。李昆也把长大的衣服脱了,辫子盘在脖子上,正在打拳。司徒朗一看不走了,您想,司徒朗跟那位道爷练了三年,不管人家道爷教的什么能耐,也比李昆他们这玩艺儿练得强得多呀!李昆练完了以后一瞧:“哟!这不是酒馆司徒掌柜的吗?”“李庄主,哈哈哈……”你这功夫可练得不错呀。“”哎哟,夸奖,夸奖,怎么着掌柜的,我练的这玩艺儿你也喜欢吗?“司徒朗面有得色:”这个,多少懂得一点儿。“李昆听了吃惊:”那么您看我这功夫怎么样?“司徒朗一撇嘴:”你还没功夫呢,哈哈哈……,你这功夫是费饭的功夫,谈得到功夫吗?“司徒朗这口气太大了。 第292页 李昆还算有涵养,没说什么,旁边这几位不乐意了。李昆说:“掌柜的,看来你是内行啊?”司徒朗一阵狂笑,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真正的性格。司徒朗说:“不敢说内行,比你们这几位强一点儿。”这些人不服气:“那么您打趟拳我们看看。”“好吧!”司徒朗也不客气,他把衣服掖好,迈步过来,往下一矮身“刷”一伸手。“哎哟!”李昆可就愣了,人家这功夫可跟李昆练的那玩艺儿不一样了,肩架步伐都很好,司徒朗“叭叭叭”练完了之后,往那儿一站,气不涌出,面不更色。“哈哈哈……李庄主,你看我这功夫怎么样啊?”李昆躬身施礼:“哎呀!司徒掌柜的,我跟您是一个村的老乡亲,您这功夫可了不得,您打的这趟拳,我瞧着眼花缭乱,太好了!胜我万万倍。” 那几位也服了:“哟,真是的,您这功夫可真不错,您跟谁学的?”司徒朗摇摇头:“这个别打听,哈哈哈……回见,回见!”他作了个揖就要走。李昆一想,自己有志练武,这机会难得。李昆就不让走了:“司徒掌柜的,您可不能走,无论如何,您也得告诉我,您的老师是哪位,我一定求您转达我要拜他为师,我跟他也学点功夫。”司徒朗也知道师父说的话,他不敢答应,便说:“你这儿人挺多的,我不能说,更不敢答应你,回见回见。”他又要走,李昆拦住:“别价别价。走!你们都走!”李昆把这几位朋友都轰了,然后把司徒朗请到客厅,泡上茶,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很沉着地说:“掌柜的,我谢谢你,我李昆一生好武,苦于不得名师,我看您这功夫确实是名师所传,您无论如何也得教给我,您看怎么样?” 司徒朗决意不说,因为是老师有话,任何人不准告诉。但是这李昆的盛情难却呀,但说:“你要问,我只能告诉你,教给我的这位老人家是位出家的仙长,到现在姓什么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在我家住着呢,跟我说不准让别人知道,不让我提,只要一提,老仙长站起来就走,你看这怎么办。”李昆一摆手:“不要紧,我到那儿给他磕头去,我把他接到我这儿来,我这儿宽绰。”司徒朗说:“我也这么想,把老师接到你家来,一切吃穿用都比我那儿强得多。” 李昆马上传底下人套车,跟着司徒朗来到酒馆门口。车子停住,司徒朗一招手,带着李昆往里走。一直来到后院北房,挑帘进来,老仙长在这儿正坐着养神哪。司徒朗叫声:“师父。”李昆抢进几步,“扑通”就跪在地上。 老仙长一看李昆细条身材,细腰窄背,二十来岁,雪白的脸蛋,重眉毛,大眼睛,通关鼻樑,四方口,一对元宝耳,漆黑刷亮的一条大辫子,穿着一身银灰色衣服,煞着绒绳。确实是长得风流潇洒,一团正气,倜傥不群。老仙长问道:“无量佛,你是谁?快起来,徒儿,这是怎么回事呀?”司徒朗也跪下了:“师父嘱咐我,让我绝对不跟别人提,可这个年轻人是咱们村的首户财主,家里的条件十分好,我觉得师父在这儿住着有点委屈了,您这么大年纪,要吃的吃的不好,要喝的喝的不好,我想孝敬您一身衣裳,都孝敬不起。师父,您收个有钱的徒弟让他把您接走,我到他那里练去。”“无量佛,有钱没钱,但看你资质天赋如何,如果你资质天赋好,即便说师徒要着饭,老师也愿意把功夫传给你;如果你资质天赋不成,不是练武术的身材,既便你成天拿御宴招待,贫道也不能接受啊。”“师父,他行,您瞧他这身条,他练得也不错。”李昆也一个劲地央告:“师父,您就跟着弟子走吧。弟子一定很好的孝敬您。”老仙长只好点头。 大家打酒馆出来,老仙长上了车,司徒朗和李昆跟着,来到李昆的家中。 屋里的陈设十分讲究,请老师进来以后,哥儿俩正式拜师。再说村里有个小火神庙,火神庙里头有个穷老道,此人姓吕名瑞字德兴。老仙长到这一带来,先就住在吕瑞的庙中。这个老道虽然穷,但是为人憨厚老实。这会儿,老仙人让李昆派人把吕瑞也找来,这样,师兄弟三个同堂学艺。 过了些日子,有一天,老仙长把司徒朗一个人叫到屋子里,说道:“徒儿,以后你准备干什么去呀?”“弟子要回去照顾买卖了。”“徒儿,你跟我练了三年多了,为师觉得对不起你。”“唉,师父,这是哪的话儿啊,只是弟子孝敬不到,对不起恩师教训之恩。”“唉!我跟你说实话得了,徒儿,你的相貌十分兇恶,为师想如果真的把绝艺传授于你,恐怕将来你在外头惹事生非,越理胡行,为师的门户中有一条戒律,就是不准艺传于匪人,我看你就是这类人,所以这几年来,我都没教你真能耐。人怕久挨金怕炼,孩子,你是面恶而心善。”司徒朗听完赶忙跪下:“哎哟!师父,您夸奖了,不瞒您说,弟子我长得这样,我有什么法子?”老仙长点头:“得了,从现在起,我要教给你们三人三种能为。教李昆太极十三式,教你暗掌打穴,一招手照某人身上打一巴掌,被打的这个人当时也不理会,什么毛病没有,其实这是照穴道打的,一个半月准死,十分厉害。”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就二十年啊,李昆、吕瑞、司徒朗的功夫全出来了。吕德兴能为不大,但是老仙长教给他一种东西,叫五毒大葫芦,里头完全都是配的五毒汁,只要一拉千斤坠儿,“滋”葫芦口一开,从里头冒出一股子坏水来,打到人身上就烂,非百草霜治不了这五毒汁。 第293页 一天,老仙长把他们三个人叫过来说道:“从此以后,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你们的功夫都出来了,为师也要四海云游数年。”三个人都跪下了:“老师呀,二十年耳鬓厮磨,教弟子将来能够成名天下,蒙您的春风化雨,我们应当知恩报德,您老人家也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还要到外头去呢? 再说,您老人家的名姓,我们三人还不知道呢!“ 老仙长口诵佛号:“无量佛!男儿志在四方,我是个出家人,我愿意云游天下,再说多年没离开云南本地了。要问为师名姓,记住了,我是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天师嫡派四大名剑、三爷张鸿钧的长门弟子,太虚上人庄道勤。”老仙长庄道勤把自己的事全说了,哥儿三人皆大欢喜:“谢谢师父。” 从此大家分手了。司徒朗的小酒铺也关了张,自己带点儿银两,南七北六十三省一闯荡,三年的功夫,暗掌打穴他就治死一百多人。不管人家是好人是坏人,只要他看不上眼,他就打你一下暗掌,让你到了时候死去。但没有不透风的篱笆,结果他这件事让老仙长庄道勤知道了,庄老仙长这才明白:“哎呀,我到底还是艺传于匪了。我非把司徒朗杀了,我不要他这个徒弟!”老仙长佩着“落叶秋风扫”宝刃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寻找司徒朗。司徒朗知道以后,他跑了,坐海船下了西洋。 这时,李昆、吕瑞都知道了,两个人打家里出来找着老师,跪在地下央告:“师父,您回家吧,师徒之情呀!我师哥再不好也是您的弟子,多年的心血培植,您见着他,可以劝他,无论如何,您不能杀他,绝了师徒之情呀!” 李昆掉着眼泪,吕瑞也哭着一个劲的念佛,总算把老人家劝回了云南。 司徒朗装着哑吧,来到了大西洋。他在工厂里头当苦力,但是,他心眼非常的灵,暗中学人家转轮走弦各种消息机械。光阴似白驹之过隙,转眼十二年。他想,十二年了,老师要在的话,也就不记恨前仇了,于是就坐船回来了。南七北六十三省一闯荡,闯出个外号,叫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 彝是一种猴,最孝母不过,只要发现果子,好吃的它先孝敬它的长辈。按理说,占一个孝字,司徒朗这个人不会太坏,功成名就了,自己从北几省来到云南一打听,才知道吕瑞自己修了一座小庙与世无争,而师弟李昆已经成了大名,人称混元侠逍遥叟,威震南七北六十三省。司徒朗知道后一撇嘴,“哼,他成名反倒在我前头了。” 司徒朗来到金家渡口,这儿有个酒店,他进去喝酒,又问酒店掌柜的:“ 你们这个酒店怎么在这儿开呀?“金荣答道:”噢。这里是金家渡口,坐船往北去是八卦山,山里大部分都是武林同道,我这儿准备一个酒馆,请人家在这儿歇歇脚。如果有进山没船的,我也可以给找只船,帮帮忙。哈哈哈哈……,买卖不为赚钱。老爷子您有什么贵干哪?“司徒朗一笑:”噢,你们这大庄主是谁啊?“”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我家的大爷。“”噢! 好好好!你知道我是谁吗?“”哎哟!不知道您哪。“”我是他亲师哥。“ “这么说您是司徒老英雄?”“哎,你姓什么?”“我叫花斑豹金荣。这儿还有我弟弟金亮。”司徒朗点头:“你们既是八卦山的人,我要见李昆。” 金荣答应:“不错,我是八卦山的,老爷子,您在这儿等会儿,我进山给您通禀一声。”金荣坐船进山,面见李昆把这事一提,李昆赶紧带着兄弟们迎接出去,到酒店拜见兄长,趴地下磕头。把司徒朗请进了八卦山。司徒朗一看这地方,真是一夫当关万众难攻,四水团围,群山环抱,越看越美。李昆款待兄长,准备酒宴,给哥哥接风洗尘。后来,每天哥儿俩都在山里山外转悠,李昆始终不敢提师父找他的事,李昆从心里怕他。 这天,哥儿俩吃完饭以后,司徒朗可问:“师弟呢?怎么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见到他哪?”“师弟在后山朝阳峰那儿,我给他修了一座小庙,他自己也化了一部分钱,就在那儿凑合着住呢。每天除去练练功夫,就是烧香念经。”司徒朗点点头:“哎,我问问你,这么多年了,师父没找我吗?” 司徒朗当年风闻着师父找他,他才跑的呀。李昆一笑:“师哥,说真的。您老人家不提,小弟不敢说啊!您在江湖路上杀了不少人,师父十分震怒,一定要找到您,把您的武艺收回了。我跟师弟两个人,把师父找回来苦苦地跪下叩头哀告,师父总算消气了。”司徒朗大笑:“哈哈哈……师弟,谢谢你啊!还有吕师弟。”李昆摆手:“您也别客气,师哥,无论如何,再入江湖路上,您可别那么干了。师父确实真生气了。”“这你放心。……不过事情还得由着我,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别看师父跟我发火,真要见着我,两句话,师父就没火了。你知道我这些年上哪儿了?”说着话,司徒朗显得洋洋得意呀。李昆摇头:“哥哥,我真不知道,我们把师父劝回家,立刻派人找您,可怎么也找不到了。”“嘿嘿,告诉你吧,我也听说师父要杀我,我从鹿耳门出了国,乘坐海船,走了不少日子,到了大西洋。哎呀,人家说话咱又不懂,真不容易。”“哎哟,哥哥!背井离乡,撇家舍业,您怎么去那么远,又怎么回来了?”司徒朗不以为然:“你不知道哇,万里人走万里路,十二年,装哑巴,谁也不知道我会说话!我暗中偷学了人家的转轮走弦各种消息埋伏。就你这个地方,你弄这八卦连环堡干什么?你花上一部分钱,哥哥我给你修上消息埋伏,不用一兵一卒,就把整个八卦山看管的铁桶相似,鸟都难飞进来,哥哥就有这把握。”司徒朗高兴,唾沫横飞,想着要在师弟的眼前展展才。李昆是个忠厚人哪,说:“哥哥,我谢谢您,我在八卦山里头,种地纳粮。虽然养些庄兵,但不打家不劫舍,不胡做非为。您说我修那玩艺儿干什么呢?我不做犯法的事啊。”司徒朗不爱听了,第二天就不辞而别。李昆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就追,结果司徒朗坐船走了。 第294页 司徒朗顺着南盘江就往东北方向下来了。他想:姓李的,我司徒朗好心好意让你拿出俩钱来,我给你修造消息埋伏,让你住得踏实,你反跟我说这个!你犯法的不做,犯恶的不吃,你不打家不劫舍,难道说我就是贼吗?总有一天,我找到一处地盘,修造好了以后,把你找来,我让你看看,弄不好我治治你。司徒朗这人,六月天气,后娘的脸,说变就变。 这只船顺着南江往东北方向来,出去有三十多里地,眼前发现了一座岛屿。司徒朗一瞧四水团围之中,出现了一片山,这山跟蘑菇头一样。司徒朗告诉船家,“奔山根儿那边去。”船家一听吓坏了:“哎呀!这位老爷子,那个地方不能去。听说那里头有山王呀,专门在水上使漂儿,断道劫财。老爷子这么大年纪,您又何必呢?”“哈哈哈哈。断道劫财?看他劫谁,他要劫我,那是他找死!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办。”船越来越近,忽然山根儿底下传来“呛啷啷啷”一阵铜锣响,接着出来十几只小船,最后出来一只大船。 船队过来后,就把司徒这只船给横住了。司徒朗一看,船上有两把金交椅,坐着两家寨主,两旁边站着喽罗兵足在四、五十个。 这两人长得好兇呀!上垂首坐着的这位是个高个儿,大鼻子头,深眼窝儿,红眼珠儿,厚嘴唇,黄头髮,黄焦焦的鬍子,穿着一身蓝衣裳,煞着绒绳。有兵丁在后头给扛着一条军刃,叫龙头怀杖。下垂首这位紫脸膛,也是个高个儿,黑黑的鬍子,黑头髮,挽着辫子,一身蓝,也煞着绒绳,肋下佩着一口拖刀。有一个报头的兵丁,手里头拿着一把小片儿刀。瞧见司徒朗这只船,用手点指:“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在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牙嘣半个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呀!绵羊孤雁,站住。“可把水手吓坏了:”老人家您瞧,出来了。“司徒朗一乐:”别害怕,慢慢停住。“小船距离大船很近后,停稳了。司徒朗道:”哈哈哈哈,小子们要劫道吗?劫来劫去,劫到老太爷手里来了,分明是找死!“兵丁一怔:”呀!老朋友,您是合字儿吗?“”哈哈哈,跟你们和不到一块儿。“”哟,不懂?您不是线上的朋友?“”我是绳上的。“”哎!通上你的名来。“”哈哈哈哈,老太爷复姓司徒单字名朗。有个外号叫九尾宗彝世界妙手。“ 司徒朗一报名姓,两寨主“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来到船头一抱拳:“您是司徒义士爷?多年以前就有人提到您老人家,想不到一旦之间您老人家今儿来到这儿。老义士爷,恕过我等末学后进,不曾远迎,请老太爷上船吧!”司徒朗一听,心说:噢!原来是认得我呀。司徒朗脚尖儿一点船板,一拔腰就上去了。“不是要劫我吗?说这些个有什么用呀?哈哈哈哈。想劫我也成呀!”司徒朗说着,包袱皮儿一打开,腰中一围。“嚓楞”一声响,五行轮亮将出来,眉毛稍往上一立,三角眼圆睁:“哈哈哈哈,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毛。老太爷我宰了你们!”两家寨主连连后退道:“老义士爷,我们绝没有歹心。我们确实是尊敬您的大名,我们十分尊敬老义士爷,您暂息雷霆之怒,慢发虎狼之威,我两人有下情禀告。”说着就行礼。司徒朗收抱五行轮,往那儿一站,耷拉着脸:“好!你们俩人是怎么回事?跟我提提姓什么?叫什么?”这个大鼻子头的一指旁边那位说:“老义士爷,他是我的兄长,姓徐名君字小侠,江湖人称‘万古听蹄兽’,我姓蒋名雄字英甫,也有个外号叫‘干载波尼象’。” 蒋雄、徐君是昆明本地人。幼年也是一样的打家劫舍,得罪了一些人,人家扬言要把他们俩人杀了,这样才跑到玲珑岛来,招纳亡命,有这么几百名喽罗兵,在水面上劫道。 这个玲珑岛,四水团围,蘑菇头儿山不容易上来,没有山口,就在山根子底下有个罗丝湾。您用船都得从上头往下顺下来,放到水面,才能使用,用完后再拉上去。这地方不容易叫人攻破,但是他们俩人知道自己无能,徐君心里头有算盘,现在司徒朗来了,他们对司徒朗十分尊敬,想请司徒朗进山,这样,他们俩人才把自己的实话从头至尾说了。蒋雄说:“老义士爷,我们哥儿俩不敢高攀,打算跟您拜把兄弟一同进山,这金交椅第一把请您坐,今后一切我们听您的。”司徒朗这么一听,也未尝不可。便说:“那么好吧!” 给了船钱打发小船走了,然后他们的船就进了山。 到了山根子底下,抬头往上看,怪石嶙峋,摇摇欲坠,孤松倒长,槐柳栽垂,山头儿可就冲下了。顺着一个山缝儿,大船进去拐弯儿,这个地方叫“罗丝湾”。转进来又来到棱牙缝,司徒朗一看,这里犬牙交错,十分险恶,这还不算,所有的山,当中尽是窟窿。整座山为什么叫玲珑岛啊?就因为它有四百八十个山孔。你看这些山孔表面好像都是死的,实际上是活的,您瞧是活的,实际它是死的。不是本山里头的人,钻进去就迷煳。 两家寨主带着司徒朗顺着山孔进得山来,眼前呈现出大片的庄稼、成行的果树。司徒朗远远一瞧,风景也美,白云团绕,山势很高,十分险恶。司徒朗心说:在这里修造房屋也很好。便问:“二位,这些房子的格局是谁修的?”蒋雄马上报告司徒朗:“这是我二弟徐君修建的。”司徒朗非常高兴,这儿离八卦山又近,将来建成后也叫李昆看看。司徒朗便说:“徐贤弟呀,你还有点学问哪。”蒋雄也夸:“是啊,他学问好,山里的事情多是他办的。” 第295页 司徒朗点头:“太好了!”一直来到大厅,三个人撮土为香拜了把兄弟,众小头目拜见大寨主。司徒朗接过帐簿来一查点哪,他们可真没少存钱。司徒朗自己画出图样,把蒋雄、徐君叫到自己的面前说:“由于我的老师要杀我,我从鹿耳门出国,坐海船到了大西洋。我装哑巴,在机械厂里头学了很多的转轮走弦以及各种的消息埋伏。我查看了这个玲珑岛,适宜制造消息埋伏,你们看怎么样啊?”二人点头:“哥哥,钱有的是,您随便花。至于说怎么装,怎么弄,这就是您的事儿了,我们哥儿俩给您当助手。”哥儿仨商量一致了。司徒朗查看地形,随着山势修造消息埋伏,整个的玲珑岛全通了,真是固若金汤。 这件事情时间一长,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知道了。哎呀!他心里忐忑不安,自语道:“我哥哥司徒朗这个人的脾气过于古怪、孤僻,而且我们俩人就因为一句话就不和了。他在玲珑岛修造消息埋伏,将来对我八卦山有很大的不利,这可怎么好呢?”李昆的心思叫八爷田方看出来了,八爷对李昆说:“哥哥,最近这些日子,我看您心神不定,一定有什么事吧,能说出来叫小弟听听嘛?”李昆知道八弟胸藏锦绣,腹具良谋,但怎么能把这话说出口来呀。田方见李昆犹豫不决,便笑道:“哈哈,哥哥,您的心思我完全知道,我也不便跟您提,我上玲珑岛去一趟。”李太极只能点点头:“可以。” 田八他来到玲珑岛口,从山窟窿里头钻出兵丁来,上下打量八庄主田方田子步。喝问:“干什么的?不要往前走啦,再走,我们可要放箭了。”田方一瞧,这地方真是天然的险要。田八爷道:“众位多辛苦,在下是从八卦山来的,姓田名方字子步。我来拜见我的哥哥司徒朗。”兵丁一听:“候着啊!” 赶紧派人往山里报告司徒朗。 司徒朗心说:田方上我这儿干什么来了?“让他进来”。兵丁把田八爷带进玲珑岛山寨,一直来到大厅前。田八爷见到司徒朗,急忙磕头道:“哥哥,小弟田方前来拜见。”司徒朗一接:“哎呀!,老没见了,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两位朋友。”司徒朗把蒋雄、徐君叫过来给田方一介绍。众人坐好了以后,喝着茶。司徒朗扳着脸问:“你干什么来了?”田方道:“自从哥哥离开八卦山以后,我总想来,最近听说哥哥的工程告一段落,我呢,到这儿来看看哥哥,顺便给您送点时令菜来,让哥哥尝尝鲜。”说完田八爷把菜献上,司徒朗很喜欢。哥儿俩说了一会儿话,田方一躬到地:“哥哥我跟您告辞了。”但是,过几天又来了。就这样连前带后地来了好几趟,每次来都带些精美的食品和菜蔬。司徒朗就有点纳闷:田八爷每趟来都给带点儿我喜欢吃的东西,同时说些我喜欢听的话,他到底要干什么呢?有一次田方来,司徒朗把脸沉下来道:“田方,你三番二次上我这来,给我送吃的,表面上看好像是对我尊敬,对我孝顺,实际上你这里头另有所图!你跟我说说你要干什么?如果你不说,从现在起,你给我滚,永远别再进我的玲珑岛,你到底有事没事?你说吧。”田方心想:这个老傢伙是厉害呀!“哥哥你要让我说,我不敢说,我怕哥哥您不乐意,可是既然哥哥问到这儿了,我又想跟哥哥提提。您可千万别生气。”“好!你说出来,我绝不会生气。”“听说哥哥的转轮走弦埋伏很是不错,您别看我大哥李昆不乐意,您走后我们哥儿几个谈起来,谁都贊成,尤其是我,为这么点小事让哥哥您离开八卦山,我心里很别扭,但您也知道,我做得了主吗?我上头七位哥哥呢。您要离远了,这也没法儿了,可您又离得这么近,我来了,一来是孝敬孝敬哥,二来呢,我想日久天长了,您明白我田方的心之后,您就会把您的消息埋伏教给我,也不用把手教,您只要把道理讲清了就行,哥哥您看可以吗?”田方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司徒朗听完大笑道:“啊哈哈哈哈,哎呀,这算什么呢?老八,就为这个事儿,你嘀嘀咕咕的这么些日子,叫我心里不安静。这没什么,兄弟,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我教你。”田方真没想到,这么干脆。“哥哥,受人一艺便为师啊!哥哥比我田方大得多。那么就兄长请上,受小弟一拜,您就算我师父了。”趴地下就磕头。田方这一来,司徒朗这乐啊:“老八啊,快起来,快起来啊。”司徒朗吩咐备饭。 吃完饭,司徒朗带着田八爷出来,围着玲珑岛的山根子观瞧。水里头都安好了滚龙挡、水磨、混江鱼和巷子网,甭说你的船靠近我的山,鱼靠近都给你打死!再说整个的院子里,到处布满了脏坑、净坑、梅花坑、窝刀、立刀、窝弓竹弩和药箭。墙头儿上备有沖天弩,夜行人来了,单肘一挎墙头,“咔叭”这弩箭就出来!不是打你的肋窝子,就是打你的胳膊,有的还是药箭哪,打上见血封喉,六个时辰准死啊! 田八爷特别的聪明,一点就通。这不是一天的功夫啊!时间长了,田八爷学得非常好。当然,八卦山的几位庄主都知道八爷到玲珑岛学消息埋伏,但八爷的真正目的,只有李昆知道。铁背罗汉法禅僧、火眼金睛莫贺永、七爷韩忠,他们几个有点气壮胆子,也准备礼物到玲珑岛去了,用点献媚的话一捧司徒朗,司徒朗就跟他们近乎起来了。司徒朗跟他们一近乎,田方心想:看我上这儿来,三位哥哥心里不痛快,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我要对得起我三位哥哥,不能嘎嘣一下不来。这样,开始田八爷还是隔上三五天来一回,慢慢地就隔十天、八天的来,再往后就过半个月、一个月、仨月、半年……逐渐疏远。但是,根据司徒朗教的方法,田八爷也做了很多的鱼皮人。这件事儿当然瞒不住法禅、贺永,韩忠他们。 第296页 这一次八卦山试五绝,他们就偷了田八爷两个鱼皮人儿,冒充韩宝、吴志广。李昆也知道,现在法禅他们都逃奔玲珑岛去了。 李昆李太极把这件事情由头至尾说完了,然后长嘆一口气道:“唉!我这哥哥司徒朗蛮不讲理,而且说变脸就变脸,性情古怪,本领高强。掌中一对五行轮实有万夫不挡之勇。而且玲珑岛全山都是空的,各种消息埋伏全有。 你们要去了,登上死,撞上亡,我李昆对不起众位。“老头子说到这儿眼泪往下流。北侠劝说道:”贤弟呀,已经到这步田地了,也不完全赖你一个人,当初听哥哥几句话,也没有今天。看来画虎画龙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海川啊,你多原谅你这个师兄吧。“童林冲着李昆一抱拳:”说句高攀的话,太极公,您是我的师哥,得了,咱们的事情就截止了。不就是玲珑岛吗?行了,有什么话,我们到玲珑岛去说,韩宝、吴志广准落在玲珑岛。即使他们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我这案也得办啊!“ 这时候,田八爷过来了,作了罗圈揖,说话很委婉:“童侠客爷,没想到我们八卦山跟您闹了这么一场事,我三位哥哥不仗义,到现在,叫我哥哥李昆为难了。尽管您大仁大义,可以不咎既往,但是他们是不是真的逃往玲珑岛,这可就不得而知了。小可有一件事提出来,又无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在下当避瓜李之嫌,我又不敢往外说。”北侠秋田一摆手:“老八你不用这样,海川是自己兄弟,为人光明磊落,在场诸位都是一样的宾朋,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只要能为你哥哥李昆遮风挡雨,分忧解愁,再把二小拿住,国宝还了朝,咱们这一局事就算齐了,你不必吞吞吐吐。”田方说道:“我打算到玲珑岛去一趟,当然去了也很为难,我这三位哥哥真的在玲珑岛,他们会在我兄长司徒面前花言巧语、搬弄是非,说八卦山的坏话。但是我愿意去一趟,我真的见着我哥哥们,他们确实在那儿呢,回来后,我们大家会集思广益,设法再办。不过,我是八卦山的人,不知诸位肯让我田方去吗? 如果众位认为我去不好,那么就算我白说。如果众位要说我去成,那我就去一趟。“西方侠于爷很喜欢田方,老侠于成搭茬道:”我看这件事情啊,八庄主可以去一趟,探听虚实。咱们白费力气,要把司徒朗得罪了,既逮不住二小,也得不回国宝,这个咱犯不上。去趟如果真的在那儿,我们再想办法,找对策。大家看可以吗?“于老侠是有威信的,说出话来一言九鼎。老侠侯振远点头:”老哥哥的话是对的,我们信得过你,八庄主,事不宜迟,你就去一趟吧。“ 八爷田方告辞出来,自己来到船坞找了一只船,命水手赶奔玲珑岛。八爷站在船头,仰天长嘆:“本来弟兄八人在八卦山与人无侮,与世无争,闭门思过,纳享清福,可以说堂上一唿,阶下百诺。万没想到,两个小冤家办出这种事情来,招惹得人家绿林群雄来到八卦山,你们仨人就这么一撤梯子,带着国宝一跑,我们弟兄八人再想长相聚首就不容易了。”眨眼间,来到玲珑岛。田子步收敛心神,来到山口这儿,小船慢慢停稳。山洞里头出来人了,站在半山腰上往下喊:“干什么的?哟!八庄主。”老兵都认识田子步,八爷一抱拳:“哎,兄弟们辛苦了,我从八卦山来,给我哥哥请安来了,您给我通禀一声。”“候着啊。”兵丁往里跑,一直来到大寨,挑帘栊进来。单腿打千:“报,启禀老庄主,众家庄主,八卦山的八庄主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法禅、贺永、韩忠这些人全都在,他们确确实实带着韩宝、吴志广逃到了玲珑岛。见了司徒朗,往那儿一跪:“哥哥,你得救救我们的命呀,就得仗着哥哥您了,我们爷儿几个可活不成了。”说着痛哭起来。司徒朗一瞧说:“起来起来。怎么啦?跟打狼的似的!有什么事啊?”七庄主韩忠把眼泪擦干,委委屈屈地道:“哥哥,您不知道八卦山的事啊?”韩忠韩殿远连哭带闹地把事情全都说了,然后又说道:“我哥哥李昆不仗义,他要把我们两个孩子交了出去,眼看着八卦山一败涂地,就算完了,哥哥,您说这么多年我们创八卦山容易吗?可是我哥哥李昆办出这个事情来,他对得起谁呀?你不替两个孩子做主,反而向着人家。万般无奈,我们爷几个才跑到您这儿来,求哥哥您帮忙。”司徒一听,“啪!”一拍桌子,火气撞出来:“李昆实在不是人!人面兽心的东西,到了现在,把自己的侄子要送了礼,结交什么姓童的。好吧,你们只管在我这儿住着,天大的漏子哥哥我顶着。”这会儿,他们都在大厅以内陪着司徒朗说着话儿,听说八爷来了。韩忠他们吓得魂飞千里外,魄散九重天。 第三十八回 誓同心夜探玲珑岛 逢绝地幸喜遇恩师 上回书说到:田子步到玲珑岛探视,可把韩忠他们吓坏了!他们认为,这一定是田老八到这儿探听消息来了,便对司徒朗说:“哥哥,我们可就指着您了。”司徒朗一摆手:“你们别管,该站着站着,该坐着坐着,来呀,把田八爷给我带进来。” 进了玲珑岛,田八爷心里就为难啦,挑帘来到大厅,田八爷一看,哎呀,这势派可不小哇。四哥、五哥、七哥都在这儿坐着,小兄弟的都在旁边站着。 第297页 司徒朗左胳膊支在桌案上,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前额,往桌上一趴,连理都不理。田八爷迈步往前来,低头道:“兄长在上,小弟田方拜见。”司徒朗仍然不理。田八爷连起都不好起来,又道:“哥哥,小弟田方来看您了。”司徒朗还是不理。八爷一想:看来您是不理我了,我田方人称“小武侯”,我要不能和您说上话,我还叫什么“小武侯”哇!于是田方自己站起来到了案子前头,“啪啪”双手一拍桌子道:“哥哥哎,冤死田方,屈死田方了。” 趴在司徒朗耳朵边直哭。哎哟,哭得这个痛哇!别人也没人言语,也没人劝。 哭来哭去,把司徒朗给哭烦了,“叭”一拨楞脑袋:“田方你哭什么!我死了么?上我这儿嚎丧,你噁心我!”八爷心说:你爱怎么嚷就怎么嚷,你不是说了话了吗?说了话就好办。“哥哥,我田方冤哪,我冤死了,我没处诉冤去,只有在哥哥您这儿诉冤。”司徒朗耷拉着脸:“你怎么冤哪?你说!” “哥哥,你容我说话吗?”“这叫什么话,叫你说你就说。”“好吧,我应当不说,可哥哥您非让我说,我就只好说了。” 田子步擦了擦眼泪:“自从小弟来到玲珑岛,屈前奉教,屈指算来,已经十几年了。哥哥,小弟自认为没有得罪哥哥的地方。只是由于这些年来山里事忙,我掌管着一些事务,分不开身,不能给哥哥及时来请安。可每逢到了节年,或兄长的寿辰,我总派人给哥哥把礼物送到岛上,小弟视兄长如师,兄长带小弟亲如手足。这一次我亲临玲珑岛,甭管干什么来了,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哥哥,您这么样拒绝我,我给哥哥磕头,您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呀,当年我给哥哥拜过师呀,师徒之情,手足之义,哥哥,您就没有一点怜悯小弟之心吗?好像是我素常来往,对哥哥孝敬不够,让哥哥挑了我的眼。如果这样,我还哭。”田八爷放声大哭,哇哇,泪如泉涌。 “得了得了,别哭了。”“不,我不哭难受。”“嗨!得了得了,算我不对。” 司徒朗一看田八爷这么哭,他的心就软了。“坐下坐下。”“我是坐下,我惦记着跟您说会儿话,我还要走呢。”“好吧,你说吧。”“哥哥,您也知道八卦山的事儿,可能我这三位哥哥和侄子儿都跟您提了,他们也都在这儿坐着呢,可这件事的原委根由您可不知道。”田方就把这件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 “既然我们跟人家打了赌了,君子一诺千金,不能反悔。试艺五绝,我们八卦山输了,就应该把两个孩子交出去。退一步说,两个孩子逍遥法外,但国宝不能不还朝哇!我就问您,偷了皇上的东西总不给,那成吗?甭说偷皇上的东西,偷您的您干吗?”司徒朗一听:“对呀,偷我的我也不干呀。” “可不是吗,可他们不顾手足之情,到您这儿来花言巧语,跟您说了好多的话,要不您不至于对我这样,您不理我,我心里怪难过呀!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哥哥,您能不能答应我三件事?头一件事,您让他们大家回去,一是保全我们八卦山弟兄八个的手足之情;二是使人家童海川销票无事;三是从今以后,把您和我哥哥李昆的隔阂打消。老人见了老人亲哪,一番相见一番老,能得几时为弟兄。哥哥,您已经八十多了,您还活八十多呀?您眼前头,谁是您的近人亲人哪?您不就这么两个师弟吗?哥哥,您怎么就这么心眼儿死呢。”司徒朗一听,心说:这个八爷,跑到我这儿,还编排我一堆不是。 便说:“好吧,你往下说。”“我要求您从今后跟八卦山就像一个人一样,我们大傢伙儿云消雾散,您看不好吗?”“老八,说真的,你这片话打动了哥哥的心。可有一样,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跟你哥哥李昆倒没什么,相反的,姓童的这些人怎么这么厉害呀?请出王十古,试艺五绝。当然,国宝应当还朝,韩宝、吴志广这两个奴才也应当打官司,就这么样让他们回去我可不干。你回去吧,让你哥哥李昆到我这来一趟,如果你哥哥不来,那就让侯振远和童林到我这儿来一趟吧。我们总得见一下子手儿,事情都好办。你看怎么样?”田八爷心说:我的目的就是瞧他们在这儿没有,别的我不管。“哥哥。我哥哥李昆来了,你们哥儿俩言归于好是件好事,如果侯振远、童林来了,你们言归于好,把两个孩子交出去,把国宝交出去,从此化险为夷,我们双方打消了心里隔阂,那当然更好。可人家到了这儿,你们要是翻了脸,当场动手打起来了,手足相争,弟兄变目,我这三个哥哥带着两个侄子,从您这儿又跑了。这样,人也得罪了,仇也结下了,国宝也不能还朝,我们八卦山的事儿也完不了。反而让我的兄长李昆七十好几的人,心里为难受窄,我做兄弟的,心里可别扭哇。”田子步口似悬河,舌如利剑,不愧小武侯,司徒朗果然上当了。“你放心,他们爷几个,谁也跑不了。”韩忠心说:田老八,好小子嘿!你这一句话,就要了我们爷儿几个的命了,我们再想从玲珑岛跑可就难了。司徒朗这人说话是算话的,田方一抱拳:“哥哥,要是那样,我就回去一趟。我哥哥是不是来,人家侯、童是不是来,那就另说了,反正我把话给您带到了。”“好吧,我等你们三天,走吧。”田八爷转身形出大厅,出了玲珑岛,上了自己的小船。 第298页 船打回头,唰啦啦顺水路往回来。都到下午了,田八爷下船上山,顺着八卦山往里走,一直来到中央戊己土大厅,爷几个全在这儿等着呢。八爷进来,就把事情经过全说了。侯振远和诸位老侠一听,都称赞说:哎呀,田老八这个小诸葛还真了不起,一个拴马桩把这仨哥哥、几侄子全给拴住了。“我哥哥司徒朗说了,您不去不行,侯、童二侠不去也不行,给人、给国宝,都得你们去。”李昆面色苍白,老侠侯振远一摆手:“事情不是到了这地步了吗,咱们大家从长计议,人多主意多,大家商量个主意,太极公念手足的情谊,司徒朗老义士也是个赤胆忠心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物,他不是个坏人。” 大傢伙儿一块坐着说话,围绕着玲珑岛的事情议论开了。田八爷又把玲珑岛的情况给大家仔细介绍了一遍。直到掌灯吃晚饭的时候才散。 海川在吃饭的时候,可就一声没言语,吃完了饭,回到了自己房里。心想:事情是谁的?是我童林的,商量的结果也没有个最好的办法,有说打的,也有说暗探的,总之都不容易。不过我童林也得试试,也得尝尝!干脆,今天晚上我上趟玲珑岛吧。海川又想:甭说上玲珑岛,出人家这个九宫八卦连环堡都不容易。海川正愣神呢,瞅见门口站着一个侍候的僕人,海川点首让他进来。这个人也就二十多岁,身子骨很棒,穿着一身蓝,煞着绒绳,洒鞋白袜子,漆黑的一条大辫子盘在脑后。“你姓什么?”“童侠客爷,我姓王,排行第三,庄主爷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机灵鬼王三。”童林说:“你很机灵啊,在八卦山呆了几年了?”“童侠客爷,我在八卦山可呆了好几年了,我从十来岁就在这儿,有好多年头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还有爹、娘、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呢。”“你在八卦山挣多少钱?”“嗨,这二五眼的事儿,一月一两五钱银子。”海川一抻手,拿出十两银子来道:“给你这十两银子,买双鞋穿。我看你在这儿侍候我忙忙叨叨的,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哎哟,这,这我怎么敢呢,我们八庄主早就有话儿,不让我们要客人的钱。” “嗨,拿着吧,你知道,我知道,不就完了嘛。”“那我就谢谢您了。”王三也就收起来了。童林问:“王三,这个九宫八卦连环堡你熟吗?”“闭着眼,打个滚儿都能来回走。可您刚到这儿,您不知道。”海川点头:“噢,我闷得慌,你能不能带我到你们这个九宫八卦连环堡外面去熘熘?”“哟,这么晚了,您还出去?不过您老人家要乐意的话,小子我可以陪您出去。” 海川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带好了,就跟着机灵鬼王三打九宫八卦连环堡中出来。 八卦连环堡周围都是大山,海川抬头看天,满天星斗,银河耿耿,玉露冷冷,夜静更深。喝,这夜景真幽美。“侠客爷,您刚来到我们这儿,要说这八卦山确实不错。您是在这站一会儿就回去呢,还是想熘熘?”“你们八卦山,四水团围,船可得多呀。”“好!大小船只一百多条呢。”“在哪儿搁着?”“嗨,有船坞哇。您琢磨琢磨,没有船坞哪行呀。”“这船坞在什么地方?”“船坞?您打听那个干吗?侠客爷您干什么?”“王三,既然山头这么美,我想下山到船坞找条船,逛逛南盘江,这江中的夜景更美呀。你说对吗?”“嗨,侠客爷,您真是个风雅之士呀。”童林心说:我还雅呢! “真的,咱们南盘江的夜景可美极了,要是您老人家乐意,我就带着您到船坞去找条船,陪着您到船上去走走,您老人家也高兴了,扫去白天的愁云,回去好美美地睡上一觉。” 两个人就顺着小道下来,转来转去,转到了东面儿,到了船坞。“侠客爷,咱们山里也没事儿呀,可今儿怎么一只船也没有了呢。”海川一瞧,可不是吗,船坞里空荡荡的,除了水,什么没有,没听说八卦山要干什么呀? 王三也纳闷儿。“侠客爷,我们有一百多条船呢,怎么没有了呢?哎,那儿不是一条船吗?”王三往江里一指,远远的桅杆上有一个小红灯笼,时闪时灭。“哎啊,真是一条船。”王三高兴:“喂,您看见没有,它往这边儿来了。”果然,这条船漂漂悠悠往这边划过来了。“嗨,过来,船家!”机灵鬼王三一喊,这只船越来越近,来到了江边。拢了岸,系好缆绳儿。海川一看船上只有两名伙计,船头有夹杆,一根长竹竿挑着灯笼,船舱板儿全盖着。 机灵鬼王三问:“你们二位干什么呢?”“我们是奉爷命巡逻的,回船坞交班。哈哈哈,您是哪位?”“我是中央戊己大厅的伙计,叫机灵鬼王三。” “哎哟,王三爷,您二位干什么呢?”王三指着海川说:“认得不认得?这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侠客爷。侠客爷要到江中看夜景,找了半天,可没找到船,这船都哪儿去了?”这两个伙计也摇头:“我们走的时候还满着呢,怎么一会儿工夫全没了?”“不要紧,侠客爷也不白使唤你们。”伙计说:“嗨,侠客爷要到江上转转,给钱不给钱都行,我们还不是应该伺候吗? 第299页 请您上船吧。“王三可说:”侠客爷,我陪您上船吧。“”怎么,你陪着我去?“”那可不是吗。“”那我想想。“”您想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合适吗?“海川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地方,你等我一会儿,我转一转就回来,到原地找你。“王三点头:”也可以。“海川往迴转身,领着王三往前走半箭之地,过了一片树林,有一个山坎,抽个冷子,就把王三的脖子给掐住了,往下一按,码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捆结实了,拿中指一揉他的气管,这下把王三憋得够呛了。”侠客爷,我可没得罪您哪,您干嘛把我给捆上呀?“”王三,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和你说实话了,我有心赶奔玲珑岛前去探路,顺手捉拿你家少庄主韩宝、吴志广,把国宝请回来。一天不拿回二小、得回国宝,事情就完不了。我看你们庄主也挺着急,不瞒你说,他是我的师哥呀。我如若不把你给捆上,你回八卦山一报告,我的船走不了就被人家追回来。我只好对不起你了。回来之后,我还要多给你几个钱。“ “侠客爷,您放心,您把我给解开,我决不言语,决不……”海川斩钉截铁的说:“你别再说了,你说出天王来,我也不能相信你。”撕下王三一块衣裳襟来,“叭”地一卷,把这块破布条塞进他的嘴里了。王三都要哭了,海川转身形回来,到了江边。对二人说:“你们二人多受累。”又掏出七八两银子来说道:“得了,这点银子给你们买壶酒喝。”“哎,侠客爷,我谢谢您了。”“这算什么。”海川用手一指:“大江之上就行了。”眨眼之间,船就“哗啦啦”地向东顺流而下。走到半江中心船可就不走了。海川一愣:这下可完了,自己在岸上是侠客爷,到了江心可就不灵了,自己不会水呀。 他一伸手把包袱皮打开,拿出双钺来:“你们要干什么?”“哈哈,侠客爷,您把我们当坏人了,我们是八卦山的船,能是坏人吗?”“那么你们俩为什么不走了?”“啊?因为有个朋友在等着您呢。”海川一愣:“朋友?在哪儿呢?”“您看!”把舱板打开,“噌”的一下,一个人就窜出来了。身轻似燕,往这儿一站:“你好大的胆!”海川一瞧,哎哟,原来是自己的哥哥,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 前面说过,这哥俩算是过心了。酒席案前,大伙吃着饭,你出个主意,他出个主意,海川可始终没说一句话。老侠侯振远就想:他怎么能不说话呢? 大家出主意是为了他呀,怎么着也应该有所表示呀,一声不言语,噢,心里憋着鬼哪。所以侯振远吃完饭,也推说休息,来到自己的房中。伙计进来伺候,老侠一看,便问:“你姓什么?”“噢!老爷子,老庄主叫我来伺候您老人家。我叫机灵鬼王三,您老人家没来时,我就知道您鼎鼎大名。”老侠拿出十两银子来:“这个给你。”“哎哟,老侠客爷,您这是干嘛?我可不敢讨您的赏钱。我们庄主爷不叫跟客人要钱,您是老前辈了,我们应当伺候着。”侯老侠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童林一定要夜探玲珑岛,我求你几件事:一是把我带出八卦山。二是到船坞传我的话,把所有的船只都调离,只留下一只快船。再有一件,我一切准备好了以后,你到童林那屋里去,故意在门口转,他要你带他去船坞,你就去船坞,然后你把我们这条船叫到江边来,你就甭管了。完了事之后,我们还要多给你几个儿。” 老二位一前一后,打八卦山出来,到了船坞。老侠客爷有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因为整个八卦山的人全知道,也知道四、五、七三位庄主带着二小和国宝逃奔玲珑岛去了;也知道老庄主李昆在这里头为了难。老侠侯振远告诉王三:“王三呀,照我的话去办吧。”于是王三回来,跑到海川门口一晃悠,故意地露面。 海川上了船,船往前走,半江之中,一开舱板,老侠侯振远出来了:“你好大胆呀。”海川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哈哈哈,江湖上都说侯不离童,童不离侯,看来咱们哥俩想一块儿去了。”“胡说,我让你回!这玲珑岛不比达摩堂,达摩堂全是武术,凭我弟兄的本领和经验,也都能对付。这玲珑岛都是消息、埋伏,有再大的能为,蹬上消息你也得丧命倾生。依我说,你给我回去。”“哥哥,咱们已经到这儿了,还能回去吗?我童林想的,也就是哥哥您想的,玲珑岛就是地网天罗,我们哥儿俩也得去!难道二贼不拿了,国宝不要了?”老侠侯振远低头不语,半天才抬起头来:“看来是非去不可?” 又回头招唿两个伙计道:“船家,你把我们渡到玲珑岛,哪里能靠船,你就往哪里靠。”老哥俩各自一摸军刃,跳上船,“刷啦啦啦”几十里水路,一会儿就到了。黑压压,雾沉沉,玲珑岛犹如一个大蘑菇相仿,烟环雾绕,全山玲珑剔透。靠南面的山上是大块大块的山石。山根处全是芦苇,十分险恶。 水手说话:“二位侠客爷,您看这是玲珑岛的南山坡,只有这儿能靠船,但能不能上去,我们哥儿俩可不保险。这玲珑岛的消息、埋伏非常厉害,沾上死,挨上亡,你们二位可要多加小心。”说罢拐回去了。 第300页 海川看了半天,一拔腰,“嗤”身形飞起二丈四,奔了上去。侯振远一看海川蹦上去了,也拔腰,奔这个方向来了。等侯振远上了一块石头,再找海川,没了。镇东侠一阵发怔。其实,海川飞身形起来,没说两句工夫,脚尖一点石头,就发现前面有个人。“嗖嗖嗖”顺着山缝就追上去了。海川心说:我们哥儿俩刚进玲珑岛就被发现,他进里边一报告,我们哥儿俩的命就没了,必须追上他。无奈前面的人跑得还挺快,眼看都要追上了,前面出现了一个山洞,那个人“嗤熘”一下钻了进去。海川一分双钺,脚尖一点地,“噌”地一下也窜进去了。“嗖嗖嗖”海川就顺着前方声音追过去了。过了一个山孔又一个山孔,有的地方能看到星斗的光华,能看见半轮新月,有的地方看不见。海川脚底下攒劲,手捧双钺,“刷啦啦”钻了几个山孔以后,就听见水响了,“哗……”好像从一个山孔钻出来似的。外头有亮,等海川出来一看,这个人不走了,贴着前面山根站住了。脚底下是一片沙滩,不太大,净是石子、沙粒。从西北角山上下来的水往下流,“哗……”这块地虽然不大,四周的山头都往里拱着,当中露天,水从西北下来,好象一个井口似的。从这个地方往上走,也有四丈左右,周围都往里拱着。在山根这儿,这个人不动了。海川伸手一摸不是真人,是个竹片做的,外面套着真人的衣服,煞着绒绳,假脑袋,脸沖里,仔细看下边有线槽儿。这些个假人,一个接一个,把海川引到了这里。 海川心想:这是什么地方?看看眼前,头顶上这个山就不好办,都是像钟乳石一样,犬牙交错地下垂。海川虽然会壁虎游墙的功夫,可这儿,他没法爬,跟大冰川似的,你身子贴不上,气吸不上来,固定不住,所以没法办。 哎呀,好像一个大窝棚,只有顶上透天,底下有水有沙滩。假人既然把我引到这儿来,看来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回去。按着原路逃离此地,去寻找兄长侯振远。 海川顺着线糟往回去,走到一个山窟窿,他钻进去了。进去以后,看不到脚底下线槽了。连转三个山窟窿,出来一看,还是刚才这里。再从别的地方钻进去,钻了几个窟窿以后,出来一看,还是这儿。明明看着是个活洞,钻进去以后,什么都摸不着,全是石头,死的。明明像是死洞,确又能往里钻,钻来钻去,钻了两三个洞以后,又钻回去了,找不到进来的道路。海川心说:哎,这不是把我给困死在这儿了吗。海川仔细看前面的石头,也就是把他领进来的那个方向。站在水边上,抬头往上看,借着星斗的光华,新月的光华,才看见北面山坡上的石头,上面定着三个大红字“镇海川”,好像这个地方就叫“镇海川”。哎呀,海川看见了这个地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怎么这个地方叫“镇海川”呢?我叫童海川,这儿叫“镇海川”,我不是有点犯了地名了吗?想当初后汉三国,兵发雏城,庞统庞世元庞军师来到落凤坡,被张仁乱箭射死,因为庞军师的名字叫“凤雏”,所以叫人家给射死了;闻太师路过绝龙岭也自刎身亡。古来的人犯了地名都得死,我童林犯了地名呢!人家司徒朗不用来拿我,饿我七天,人家再来把我提了去,当众羞辱于我,我童林死后名誉都不香啊!唉!我怎么就不听哥哥侯振远的话呢,人家整个玲珑岛的消息埋伏十分厉害,我怎么就没理会呢?到了现在,叫地地不语,叫天天不应,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把我童林活活困死在此地! 海川越想心里越别扭,实在没辙了,得了,我死在这儿吧,海川心中顿萌死念。我不会水,跳进水里能把我淹死,旁边山根子有大石头,我憋足了劲儿往上撞,只要我不把功夫用上,脑袋照样碎,我也能死!唉,这又何必呢?低头一看子母鸡爪鸳鸯钺,自己把它擦得锃亮,见双钺如对良友,见双钺思念恩师,以手把钺一合,钺尖对准自己的胸膛,不就把自己给扎死啦? 一死百了,我就全不管了。哎呀,难道这就是绝地了吗?我童海川在家误伤老父,逃亡在外,卧虎山遇恩师学艺十五年,两位恩师费尽了心思,教育我童林成名,我还没把门户立起来,师恩一分一厘未报;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士为知己者死,我还没有报答王爷呢;哥哥侯振远和众位宾朋,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协助于我,到现在撇下这些人一死,我对得起谁呀?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司徒朗把我促住。童林想到这儿,得了,双钺一合,一咬牙:“童林哪童林,想不到你生有处死有地,命丧于此。”他叫自己的名字。说完,他要使双钺扎自己。勐然间,这山头上有人说话:“底下是谁,难道是冤家童林吗?你真乃大胆!”“啊!”海川一听,这是自己恩师的声音,忙答道:“师父,正是弟子,童林被困于此,师父,您救命吧。”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英雄身逢绝地,巧遇恩师。 海川抬头往上瞧,影绰绰站着三位道长,正低头往下瞧,果然是自己的老恩师,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在这老哥儿俩旁,还站着一位道长,穿着件青道袍,还是补丁摞着补丁,腰里繫着水火丝绦,青中衣,厚底云鞋,黄白净子脸儿,花白鬍鬚,挽发纂,金簪别顶,背插麈尾。老仙长高声道:“你先不要忙,我们爷儿仨一定想办法救你。”说着,一条煞腰的丝绦就递了下来。海川是个把式匠,轻身提气,上边尚道爷手伸出去,连提几把,“啪”一拽,海川借势用力,像一个球一样,从“镇海川”底下被拽上来了。 第301页 海川一个跟头就势往前一抢步,站稳了脚跟,然后,跪倒磕头:“师父,弟子拜见。”仨位道长把煞腰的丝绦解下来,各自佩在腰上。尚道明一挥手,从肩膀上把自己的拂尘拽出来,用拂尘的马尾一搭童林的脑袋,说道:“冤家,大胆哪,我把武林绝艺教导给你,要你广收桃李,兴自己的一门武术。 你奉圣命下江南捉二小、请国宝。你知道玲珑岛是什么地方?是地网天罗。 你竟敢私自一人,单身涉险,来到此处,被困‘镇海川’,无人搭救。你被缚之后,司徒朗不杀,也将你名誉毁掉,如何替为师兴一家武术?如果不死在司徒朗之手,你要自刎身亡,试问我们哥儿俩十五年的心血何在呀?你家中的二老倚门盼望,你对父母是无义不孝呀。老侠侯振远诺大年纪,为了你,八十多岁背井离乡,众宾朋都是这么大年纪,离开家来帮助于你,你撇下这些老兄长们,要死于此地。我问你,你这叫交友之道吗?朋友相交,你算不义呀。王爷是金枝玉叶金身大驾,都为帮助你寻二小、得国宝出力,你撇下王爷在江南不管,要一死了之,主僕之情,君臣之义你也算不忠啊。不忠不义不孝,冤家,你自己想一想。“尚道爷说完了,何道爷说,何道爷说完了,尚道爷又说。 海川跪在这里一声都不言语,旁边的道爷搭茬了:“二位师叔哇,这是我的师弟海川吧?无量佛,我兄弟是个好孩子,看来还是听你们哥俩的话的。 得啦,您看在侄男份上,饶恕我兄弟童林吧,我相信他吃一堑长一智,应该守身如执玉,拿自己的身体当作金玉看待!不应当到了危险的时候,自己有轻生之念。“尚道爷一沉脸:”哼!无量佛,童林。“”还不拜见你的师兄。“ 童林一看,这破衣拉撒的老道还是我师哥!无奈,赶紧起来磕头:“拜见师兄!”“噢,师弟起来起来!”老道把童林搀起来了。“这是你师伯的三弟子,是你的师兄——补陈道人,吕瑞吕德兴。” 爷四个合在一块,从树林中往后出来。密林深处有一座小庙,这是司徒朗给师弟盖的。前后两层殿,有鹤轩,栽种着奇花异草。吃着司徒朗,喝着司徒朗,哎,这地方还倒不错。到了角门这里,一推门就进去了。爷儿四个关好了角门,奔东配殿来,来到东配殿挑门帘进去,屋里头点着灯呢。海川在后头,抬头一看,嗯,迎面的云床上有三个棕团,只有当中的棕团上面坐着一个老道,中等的身材略为高一点,面似三秋古月,白髮苍苍,顶都谢了,挽着一个白髮,扣着一个杨木道冠,金簪别顶,银髯苫满前胸。上身着古铜色的道袍,繫着水火丝绦,腰里头可能鼓鼓囊囊围着什么。海川一瞧,认得,打杭州下云南,在坟后头发现了李英、白洁、孙亮,有个骑小驴的道长,给他们了结了那件事,不正是这位道长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师父和他是什么关系呀?爷儿仨进来以后,借着灯光,两位老仙长往旁边一闪。尚道明说道:“无量佛,师兄,您的侄子来了。海川,上前拜见师伯。这就是我弟兄的亲师兄,你的大师伯——太虚上人庄道勤。”海川这才明白:哎呀,原来是我师大爷。海川抢步进身,跪倒了磕头:“师伯在上,侄男童林大礼参拜。”海川心说:这是司徒朗的师父。老剑客庄道勤的脸上一红:“无量佛,贤侄呀,起来吧,师伯对不起你呀!”“嗯?师兄啊,您怎么……你们爷儿俩见过面哇?”尚道明、何道源老哥儿俩不明白地问道。“不错,见过面。”庄道爷就把当初的事情提了一遍。 尚道爷和何道爷听完很不乐意。你这叫做长辈的吗?要不就不告诉他,要不就告诉他,什么叫云南大山、三间草观、无知的老道哇?看起来我师哥这人还真得留他点神哪! 原来,老仙长庄道勤为了躲是非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他不敢上八卦山。老仙长想这个:我不是已经碰到童林了吗?如果这会儿我回八卦山,他正上八卦山去,我们爷儿俩在那里碰上,我就得说实话!我跟李昆和海川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海川是我师侄,奉圣命捕盗,我说李昆你把国宝交出来,把韩宝、吴志广交给童海川,可我不能说这句话啊!那样一来,我踩毁自己徒弟了。这个老仙长有点护短,当年司徒朗从国外回来,给仙长磕了个头,老仙长骂了几句,也就过去了。仙长只能回到玲珑岛,住在自己三徒弟吕德兴的庙里。 这天晚上,老哥儿俩带着吕德兴出来看玲珑岛的夜景。吕德兴就告诉了,有一个叫镇海川的风景非常好。老爷儿仨就到镇海川看夜景来了。勐然间听底下喊:“童林哪,童林!想不到你死于此处!”尚道爷一探头,看见童林要扎自己,这才喊住,把海川救上来了。海川说:“我和我哥哥侯振远来的。 我遭了这样的危险,不知道我的哥哥侯振远怎么样?“庄道爷听完,立即吩咐:”德兴呀,你去查看一下,你对这山里头了如指掌。“德兴转了一大圈,天都快亮了才回来,告诉尚道爷:”所有消息埋伏都没拿住人,可能侯振远没进山。“海川一想:不能呀,我上来啦,我哥也上来了,唉!怎么没见面呢?稍事休息,天光闪亮。吕瑞说:”师父、师叔、师弟呀,你们爷几个收拾一下,咱们奔前山去吧。我把船准备好了,听说前山已经打上仗了,您出了庙就能听见,前面喊杀连天。“”好,那么我们就去一趟。“老剑客庄道勤撩起道袍一伸手,”噗噜“一下,把腰中的软剑摘下来了,佩在自己的肋下。这口宝剑叫落叶秋风扫,价值连成。听到前山锣声响亮,喊杀阵阵,他们顺着后山密路就下来了。小船准备好了,两名水手,一个撑船,一个掌舵,爷儿五个上了船。不一会儿,就到了玲珑岛的前山,海川抬头一看,呵!这仗可打凶了。 第302页 原来侯振远、海川老哥儿俩来玲珑岛后,小船就回去了,把机灵鬼王三给放了,王三来到中央戊己大厅后“咚咚咚”一撞钟,老侠王十古、于成、秋田、司马空这些人全到了大厅,连同李昆、田八爷、胡二爷、任三爷、汤六庄主全来了。等大傢伙儿进来以后,机灵鬼王三把这件事一说,田子步听了就一跺脚:“这可麻烦了!”李昆心想:要这样一来,哎呀,这哥儿俩若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啊?正在这时候,兵丁进来:“启禀大庄主,各位老侠客,咱们金家渡口可来了不少的人,唉,听说是从铁善寺来的。”金荣也跑进来,吁吁直喘地说:“大庄主,快去准备船只,大庄主,雍亲王爷带众英雄来到。”李昆直哆嗦:“八弟,备船。” 原来,王爷见海川他们去了一天一夜,一点消息没有,很不放心,便和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济慈这些人商量:“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点音信都没有,二位高僧,你们爷儿俩想一想,是不是这些人在八卦山出了事?”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摇头:“弥陀佛,王爷,您只管放心吧,李昆出身名门,绝不能心起歹念,要害这些位英雄,我觉得是没事。如果耗到天亮还不来,我们大伙一起去一趟,人多力量大,到那问一问李昆该怎么办,这样您看好不好?” 王爷听了点头:“噢,这倒是个好办法。”早晨起来,仍没音信来。亚然和尚道:“王爷,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您得领头去呀!”王爷说:“好。” 到了大雄宝殿,就把这五花棒拿起来了。什么叫五花棒呀?五花棒就是人家庙里头和尚念经打磬锤儿。王爷说:“好啦,我就拿这大磬锤子,大家听我的,合在一起各自拿兵刃,走,派几个人看守铁善寺。” 大家坐船来到金家渡口南岸。下船后,王爷把李昆叫过来细问一番,李昆如此这般一说,最后道:“不想法禅他们逃跑,昨天晚上振远、海川奔玲珑岛去了。”王爷一听,急得直跺脚:“嗨!李昆好煳涂呀!所有的众英雄上船,跟着本爵赶奔玲珑岛。”说完,又命杨小香、杨小翠、司马良、夏九龄、洪玉耳把大船的船舱板打开,让他们大家进了后舱,里边让五小看住了李昆,然后王爷到了大船上五花棒一摆,“哗啦……”大船顺着南盘江就奔玲珑岛了。等来到玲珑岛,对面的船只列开,就听玲珑岛里面:“呛啷……” 锣声响亮。王爷一来,也有人报告了司徒朗。司徒朗听完了,立刻传话:“备船只出山应敌,来多少人我也跟你们完不了,司徒朗把军刃带好,蒋雄、徐君、铁臂罗汉法禅僧、五爷贺永、七爷韩忠带着雷春豹、韩宝、吴志广一干人纷纷登船,二百名兵丁乘船顺着螺丝湾口冲出来。来到山口外边,船只排开。王爷站在船头:”哪一个是司徒朗老英雄呀?“司徒朗箭翎耳一忽闪:”我就是啊!“”我问问你,昨天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二人夜探玲珑岛,直到现在未曾迴转,你是不是把他们拿住了?“ 司徒朗这才知道,敢情昨晚上侯振远、童林来了,怎么没听见有人报信呢? 他这么想,可不这么说:“啊,你要问啊,童林、侯振远被俘以后,因为他们两人不服气,我早把他们两人给杀了!”瞧瞧,这句话多惹事!王爷一听,一着急一撒手,“呜”地一下,大磬锤就落入江中。回过身来一抱拳:“王老侠、于老侠,你们诸位都听见了没有?给他们哥儿俩报仇吧!”王爷这一喊,赛判飞行侠苗泽一按刀把顶崩簧,“呛啷”一声响,把红毛宝刀将亮出来,刀壳子往背后一别:“王爷,我一定给海川、振远哥报仇!”垫步拧腰上了船:“司徒朗,你若大年纪不讲信义,枉杀人间侠客,还不过来受死! 我要给他们二位报仇。“火眼金睛贺永一分鑌铁狼牙钏,垫步拧腰就来了,飞身形上了大船:”呸!鼠辈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帮着童林欺压我弟兄,五爷贺永我要你的命!“两方面的锣就响了,”呛啷啷……“锣声响亮。王爷这里瞧着,心如火焚,把八爷田子步叫来:”子步,你给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带着一部分人去!“”是!“田八爷带着一部分人走了。干什么去了,咱们先不提。 王爷这回发狠了,非给海川他们哥儿俩报仇不成!韩宝、吴志广这些人都在司徒的大船上瞧着呢。贺建章甩起狼牙钏盖顶就噼,老侠苗泽跨左步,摆宝刀急着相迎,两人在战船上就打上了。招数加紧呀,越打越快,七爷韩殿远一按自己的小片刀,刀把“呛啷”一声响:“哥哥哎,看我的!”韩殿远垫步拧腰上了船。刚到船上,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一抽铁扇子,飞身也上来了,往这一站:“韩忠,你恬不知耻,认识俺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吗?” 韩忠瞪眼:“呸!谁认识你?哪里走!”左手一晃面门,刀就到了。老侠张鼎摆铁扇子跟韩忠打上了,哎哟,喊杀连天可就更乱了。也就在这个时候,铁臂罗汉法禅僧飞身上了大船道:“姓秋的你上来,咱们俩是师兄弟,你架着胳膊肘往外扭,你欺压我弟兄,助纣为虐,今天贫僧要跟你讨教三合。我跟姓谷的练,是法禅,不跟他姓谷的练,法禅照样有本事。姓秋的你过来。” 第303页 王爷劝说:“秋老侠你别客气了,祸到临头须放胆,法禅既然不仁,老侠客也就别讲义了,请吧!”老侠秋田万般无奈,自己按着大宝剑的剑把子,飞身形上了大船。司徒朗、蒋雄、徐小侠,都在对面看着。老侠秋田一上大船,用手指点:“师弟啊,当年你恨师犯弟,结果你我弟兄才分道扬镳,这么多年我惦念你,到八卦山看望于你,你跟我面合心不合。师弟啊,你也奔七十岁的人啦,你们办的这事对得起谁呀?你哥哥跟人家说好了,金玉之口,试艺五绝,交二小、献国宝,结果你们把国宝、二小带走,让你哥哥若大的年纪为难,他多痛心啊!”“呸,秋田,你胡说八道,来到八卦山花言巧语,挑拨我弟兄不合,直到现在你还说这个,哪里走?”老侠秋田一按剑把,“嚓楞”把辘轳大宝剑亮出来,剑鞘子往旁边船板上一放,一举大宝剑:“好吧,你进招来!” “弥陀佛。”法禅满脸的杀气,“举火烧天式”,嘎稜稜一举大铲,奔老侠秋田的顶梁就噼。老侠向右一滑步,拿宝剑的手反腕子“唰”的一下,“紫燕抄水”,对准和尚的脖项就抹。大和尚法禅闪身形跺过去,两位当场动手打上了,真正的同堂学艺兄弟变脸了。其实北侠治死法禅很不算什么,可有一样呀,怎么着我们俩一个村的人,乡土之谊,桑梓之情,孩童在一起,再说我们俩一块磕头在谷老恩师门下,尽管他半道上办错事,被老师给逐出门墙,但是他到底跟我有乡里之情啊。六人打成三对,难解难分。王爷这边的三位侠客,都有一种想法,就是不愿意把对方治死。可是老侠张鼎一瞧韩忠这人恬不知耻,有几次让着他,嘿!他反到来劲啦。老侠张鼎一想:得啦,干脆我要你的命吧!你韩殿远也不是好人。张老侠想到此,微然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扇子往起那么一举,一反腕子,扇子就把韩殿远的手背砸碎了,“嚓楞楞”一声响,刀就飞了。再看韩殿远“唰”的一下脸白了,眉毛,眼睛,鼻子乱动,面目痉挛。老侠一赶身,又在他百会穴正穴眼用大铁扇子一挫腕子,把他那脑骨也给砸裂了。韩殿远一声惨叫,“扑嗵”往后一仰身,当场毙命。 第三十九回 四剑客会破玲珑岛 西方侠潜江擒二小 上回书说到:张子美一铁扇子把韩忠砸死,贺永与赛判飞行侠苗泽动手。 贺永双手合狼牙钏,“泰山压顶”奔老侠头顶砸来。苗老侠用的是以巧破千钧,跨左步,刀走外腕,一手“红云捧日”,“唰——”刀刃冲下,就奔贺永胸前扎来。万没想到,正在这个时候,韩忠死了,贺永不由地回过头来一瞧,他一回头,苗爷的刀尖就点上贺永的心口窝了,“噗哧”,刀扎了进去,红光一起,鲜血迸溅,肚子里的零碎往外一流,贺永惨叫一声,也躺在船板上了。 贺永是陕西人,他家乡会武的很多,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贺永落在云南。虽然他死于赛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之手,但传出去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而是童林致死了贺永,人家贺永的本家亲属能不找海川报仇吗?这样就生出很多的事来。 贺永、韩忠一死,玲珑岛就塌了半截天。法禅和尚跟自己的师兄动手,人家北侠秋田多大的份呀!一压大铲,顺剑一抹,一剪他,他往回下一扳铲,北侠秋田的大宝剑就朝法禅和尚的脖子来了。正在这个时候,靠南山根芦苇里边窜出一条小船。有人高声喝喊:“诸位仁兄贤弟,为我侯廷担惊受怕了!” 侯振远站在船头,他旁边站着一位老仙长,个不高,白眉毛,慧眼遥观,金光四射,挽着一个小髮髻,金簪别顶,一部银髯,青道袍系水火丝绦。这人是北侠秋田和铁臂罗汉法禅的授业恩师、知机子谷道远。没想到,庄道爷、尚道爷、何道爷、谷道爷四剑客在此聚会。其实,这些动手之人大部分都是他们老哥四人的弟子。侯老侠怎么会跟谷老剑客聚到一起呢? 原来,昨天晚上,侯振远一看海川跟到那块大石头上去了,也跟着一拔腰上去了,再看海川没了,就知道要坏事。他的意思也要跟着往前来。勐然间,身背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头。侯振远右手一推,“啪”一掉脸,没有看真那人,他就跟一缕青烟似的落在芦苇的深处去了。一个声音说道:“老檀越请这边来。”侯振远想:这是谁呀?也顾不得找海川了,拔腰就奔声音过来了。赶到近处他才看清,这里湾着一只船,船头上有篷,颳风下雨不碍事。 船上有两个水手,船篷里头点着灯,在自己眼前头站着位老仙长。侯振远忙抱拳施礼道:“仙长爷,您叫我?”“老檀越,您到里头来。”一挑布帘,二位一前一后进了舱。里头还很干净,有住的地方,能吃能喝,锅盆碗灶全有。借着灯光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侯振远问:“仙长爷,您唿唤弟子侯廷,请问您怎么称唿?”仙长看镇东侠彬彬有礼,微微一笑:“老檀越,贫道姓谷双名道远,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叫知机子。”镇东侠肃然起敬,施礼道:“哎哟喝!久闻前辈的大名,今日一见实为幸会。”谷道爷道:“啊,老檀越,免礼免礼,你这边来,我给你点东西。”老仙长到桌子旁边,猫腰往桌底下一伸手,拿出个包袱来放在桌子上边:“老侠客,你看看。”侯振远一看,“啊”的一声惊叫,原来是刘俊丢的那个小包袱,海川的两身裤褂还在里面,龙批大票也在里头。侯振远一看,忙跪下道:“前辈呀,晚生失礼,我给您磕头了!”仙长伸手相搀:“无量佛,你起来起来,侯老侠客,你跟佩雨都是好朋友,咱们见面就有缘,请坐吧!”爷儿俩坐下后,侯老侠道:“请问前辈呀,这个包袱怎么落在您的手里?您又如何到这里的?”仙长一笑:“无量佛,说起来话很长啊。” 第304页 老仙长谷道远为什么来到江南?因为他云游四海,行无定所,这一次回来,他才知道八卦山铁善寺的事情。老仙长一想,这个可不大好办。因为童林是自己两位师兄的弟子,可是李昆也是师兄的弟子,老哥儿四个在一块儿耳鬓厮磨,谷道远还是比较讲理的,唯有庄道爷有点护犊子护短,而且我徒弟秋田也涉足其中。九月九以前,老剑客爷就来到黑熊镇,他和黑熊镇黔南客栈掌柜的是朋友。 这位掌柜的可了不起,姓王,叫王凤,江湖人称天灵侠王凤。使一口单刀,很俊的功夫。他有一个弟弟比他小得多,两口子染时疫而亡,他的弟弟跟弟妹两人留下一个姑娘。王凤就把这个姑娘留到自己的家中,教给姑娘能耐,拿姑娘当儿子养活着。姑娘的能耐学得很好,她管王凤叫爹。爷儿俩在后面收拾出一所房子,就住到后院来了,一边练功夫,一边照顾这店。老道爷谷道远跟王凤很不错,所以就来到黔南客栈。伙计一看,这可新鲜!因为出家的僧道,住店的太少了。伙计往里让:“道爷,出家人住店的很少,没想到您不怕花钱。”“无量佛,你给我换个后院,比较幽静的地方,贫道恨吵恨闹。”伙计答应,把谷道爷带往西院北房三间,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谷道爷坐下了,擦脸,漱口,喝茶,把伙计叫过来说:“我一个出家人,住你这么好的店,有这么多钱吗?”伙计心说:这道爷有病吧!不是说让我给准备一个很幽静的屋子吗?既然住不起,可以再找别处嘛?你为什么擦脸、漱口之后,坐到这里又嫌贵呀?“道爷,您要如果住不起。我可以给您改换一下。”谷道爷想了一下,摆了摆手,“行了,不用了。让我儿子给拿钱吧!” 伙计一听,觉得更新鲜了,出家老道有儿子?这可是位风流老道。“哟,您有儿子?您是个出家人哪里来的儿子?”谷道爷一听很不乐意呀,把脸往下一沉:“胡说,出家人就不许有儿子啦?没有真儿子,还没有假儿子嘛?” “哟,道爷您这儿子在哪呢?跟咱们这里有什么关系?”“对,是在你们这里开店。”伙计一听才知道是掌柜的干爹,便问:“您说的就是我们掌柜的王凤吗?道爷您稍候,我给您叫去。”伙计见到王老侠一说,王凤就知道准是谷老剑客来了,赶紧跑进来道:“哎呀,老前辈啊,您来啦,我给您磕头。” 说着,跪倒就磕,谷老仙长赶忙用手相搀,王凤细问:“您从哪儿来?”谷道爷把自己的事都说了。王凤听完,便说:“嘿!您还提呢,我们这个店都包给人家侯振远、童海川了。”就把事情也由头至尾一说。谷道爷点点头:“王凤啊,济慈、济源是我的师侄,童林也是我的师侄,我无法插手,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我看你呀,最好别让他们认出来,要认出来,你是管呢,还是不管?你跟铁善寺的人也是朋友啊。”王凤说:“你放心,我管这个干什么?您都不管,我也没那么大的份儿啊。” 到了九月九日,谷道爷说不去,其实头天晚上可就去了。他刚到铁善寺的后山,就发现越墙来了一条黑影,“唰!”身法很快。谷道爷可就背到一棵树后面观看,这个人鬼鬼祟祟地提了个包袱,他就是八卦山的七庄主、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他越墙进来以后,大傢伙儿都在大厅内议论明天的事儿,东配殿没人,他进去了,一伸手就抽出一个包袱来,然后提着这个包袱越墙出去。韩忠心说:这包袱里有什么呢?他找了一棵大树,把这包袱搁在眼前的地上。又从百宝囊中掏了白蜡捻儿火摺子,点上白蜡捻。他贴到树上,低头一看,“啊!”就在他晃火折的时候,这包袱没了。韩忠吓出一身冷汗,这是谁呀?往四外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瞧见,把韩忠给吓跑回山了。 老仙长谷道远提着这个小包袱,就回到了黔南客栈。越墙进去,来到的自己屋中,灯光点亮,把包袱打开一瞧,有一张墨鱼皮和一张龙批大票。谷道爷心里说:侯振远哪,你的这些人太疏忽大意了,龙批大票都叫人给偷走了。如果这龙批大票落在歹人之手,你童林既便把韩宝、吴志广给拿住,你往哪里交待?谷道爷又看了看墨鱼皮,琢磨着,我干脆给它做出来得了。第二天谷道爷拿笔开出方子,又把王凤找来,让他按照药方去配药。王凤挺纳闷问:“老前辈要这些物件干什么呢?”“我得了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张墨鱼皮。”“噢……是不是麒麟山洗砚池那个墨鱼?”谷道爷点头:“对了。” 王凤一听,心里非常可惜呀:“哎哟,那么好的东西谁给毁了?”仙长摇头:“这个咱们不知道,哈……我把它做成件铠甲吧!”“您是修好积德,这又是宝物,刀枪水火都不怕呀!” 谷道爷把墨鱼片做成铠甲后,依然把包袱包好了,每天打听。刘俊下书、三小夜探八卦山被困十八棵杨,这些事情老仙长都知道。最后十老请八卦会太极,老人家也让王凤给雇了一条船去了八卦山。 锅台炉灶,柴米油盐船上都有。船上还有两名水手伺候老仙长格外周到。 老仙长提拎着包袱,就上了小船。顺着江岔子放到南盘江内,到了试艺五绝,法禅僧这些人奔玲珑岛逃跑,老仙长全知道。这天晚上,船就停在玲珑岛的南边芦苇盪中。剑客爷心里想道:要说司徒朗不是个东西,我早就知道。但是你们不能犯国法,韩宝、吴志广犯的是国法呀,把皇上的东西偷了,他们哥儿俩就算完了?要领法呀!你司徒朗长着几个脑袋,你助纣为虐,使韩宝、吴志广对抗朝廷?今天晚上我就进山,我要责备责备司徒朗,如果他不听我的话,我就把这孽障给拿了!老剑客谷道爷正在船上站着想呢,突然发现童林、侯振远说话。童林走了,这才上来把侯振远引到了船上。 第305页 谷道爷把自己的事情由头至尾过说了一遍。侯振远并不隐瞒八卦山的事情,从头至尾也详细禀明。然后说道:“老前辈啊,晚生和我的师弟童林一起来到玲珑岛,司徒朗这人意狠心毒,玲珑岛里头消息、埋伏重重,我兄弟一个人进去,晚生可不放心哪。”谷老仙一摆手,自己沉思一下:“无量佛。 你尽管放心,你把包袱看住了,好好地在船上休息一会儿。贫道到山里头去看一下,你们对于消息埋伏转轮走弦一丝不通,万一碰上了,那就不得了。“ 侯振远在小船上呆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迴转悠,直到天快亮,谷道爷回来了。侯振远问:“老前辈呀,此番进玲珑岛您看见我兄弟了吗?”老人家这半夜工夫查遍了全山,早晨回到船上对侯振远说道:“你的兄弟并没有遭什么兇险,你只管放心。”听了老剑客爷这句话,侯老侠才放下心来。 天光闪亮,就听见外面喊杀震天,“噹啷啷……”锣声响亮,把两个水手都吓坏了。谷道爷一听:“可能前山有了响动了,也许有人来攻打玲珑岛。 咱们俩去看看。“侯老侠立即答言:”是,晚生遵命。“谷道爷让水手盪桨摇橹,由芦苇中出来,爷儿俩站在船头。老侠侯廷脚下放着包袱,左手接着龙渊宝剑,旁边站着老剑客知机子谷道爷。小船往北这么一转,哎呀!看见大船之上打得难解难分。 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一铁扇子把七庄主韩殿远给打死了,北侠秋田的辘轳大宝剑正放在铁臂罗汉法禅僧的脖子上。正在这时候,侯振远高声喝喊:“众位仁兄贤弟,侯廷在此!”法禅僧往喊声处一回头,稍一走神,北侠的手腕就这么一颤,法禅的脖子就碰在秋田的辘辘大宝剑上了。北侠秋田就势一拉剑,“嗤!”铁臂罗汉法禅僧斗大的人头落在船板之上,尸体往前一栽,“噗嗤!”一腔子血喷出来了。北侠秋田热泪滚滚,一阵子难过:“师弟呀……”司徒朗一看,您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这时候,侯振远的小船就奔王爷的大船了。老侠于成这些人可全在,王爷一看侯振远来了,就知道司徒朗在说瞎话。既然侯老侠生还,可是海川呢? 说话间,小船到了。爷儿俩一前一后拔腰上来,提拎着包袱。王爷一看这包袱:“老侠客,昨晚上遇到什么事了?”老侠客递过包袱:“您看这是什么?” 王爷又喜又惊道:“啊!龙批大票?”侯老侠点头道:“还有墨鱼铠也在这里,快交给刘俊吧。”刘俊赶紧过来接包袱,给师大爷磕头:“啊,老人家,谢谢您。”侯老侠这才把老仙长请过来说道:“老前辈啊,这就是千岁爷,当今万岁爷的四皇子,固山多罗贝勒府的雍亲王爷。”侯老侠一指谷仙长:“王爷,这是我哥哥秋佩雨授业的老恩师,知机子谷道远、谷老仙长。”众群雄也都“唿啦啦”地围过来了。王爷一听:“哎哟,老仙长。”连连地作揖。谷道爷趴在船板上:“给王爷磕头啦,贫道谷道远拜见千岁。”王爷绝不能让谷道爷磕头,双手抱住:“哎哟,我早就知道您的大名,没有机缘跟您见面,今天跟您一见,真是三生有幸!你们爷儿俩这是打哪来呀?” 侯振远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全说了。北侠秋田来到恩师的跟前,热泪盈眶跪在船板上:“恩师呀,弟子拜见。弟子误伤师弟,在恩师面前请罪。”“秋田,你起来,像法禅这样的人作为一个和尚不守僧门之戒,作为一个武林弟子不守侠义之规,分明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他已不在我门墙以内,有道是除恶人积善念。”侯振远也安慰一番。就在这个时候,王爷搭话啦:“老仙长,您看,司徒朗在此拒捕,十分厉害。是不是您老人家辛苦一趟,把他给拿住。咱们对他一定不加追究,只要献出国宝、二小成擒即可。”老仙长点头:“无量佛,这孽障十分猖獗,王爷既命贫道前往,贫道岂敢违命呢?” 老仙长刚要迈步往前走,忽见北面漂摇摇一只小船过来,有人高声喝喊:“诸位兄长,童林在此!”大傢伙儿抬头一看,见是太虚上人庄道勤、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还有补陈道人吕德兴四位道长。 王爷可真是大喜过望。老侠于成站在旁边看着司徒朗,心里想着:我应许过童林一句话,不拿住盗国宝的二小,愚兄绝不回家。这会儿,于成老侠见韩宝、吴志广在对面眼球乱转就猜到他们要跑,但这两个不从一边跑,我也不好办哪!一眼看见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于老侠想:他能够在海里面找针,能说不会水吗?老侠于成凑过来了:“道爷,您过来。”一直把司马道爷叫到了船后:“道爷,您热吗?”南侠这个气!“哥哥,天气这么冷怎能热呀。”“哈哈哈,仙长,我请您洗个澡吧。”道爷一怔:“老哥哥,我干什么洗澡呢?”于老侠:“不洗也得洗。你往司徒朗的大船上看,韩宝、吴志广可要熘呀。韩殿远、贺永、法禅都死了,他们失掉了靠山,他们知道大势已去,但是,他要作困兽之斗,您说对吗?”南侠往对面一看,果然二小有动静。便说:“嗯,不错,哥哥您远虑深谋,小弟钦佩。”“他们要跑得下水,可能这两人不往一边跑。你下水到他们大船的北面,我下水到他们大船的南面。看他们往哪边跑。”司马空一听,好嘿!老哥儿俩都把长衣服脱了,鞋子、袜子也扒了,叫过水手来:“一会儿我们在底下叫你们,你们想着拿船篙往上拉人。”于爷把鬍子往自己怀里一揣,从后舱哧熘下去了,司马道爷也下去了。 第306页 哎哟,这江水显得特别的凉啊!不过哥儿俩都有很深的武功,寒暑不侵。 两人直奔司徒朗的大船,一边一个,顺着船底慢慢贴上船帮了,脑袋则一出水面,哟!真巧嘿,船沿上的一条腿下来了,正是韩宝。老侠于成心说:好悬,晚来一步又让他跑了,得了,爷儿们,对不起你,下来吧!一伸右手,勐地把韩宝的腿腕攥住了,韩宝就知道坏了!他勐地右手一按船帮,昂足了劲往下踹,可他不知道底下是西方老侠呀!“咚”韩宝就被拉进了大江。嘿哟!韩宝到水底下也折腾,老侠于成心里说:我让你喝点儿水吧!一伸右手朝着韩宝肋窝子拿中指一点,“嘟”地一下,韩宝张嘴“咚咚咚咚”,三四口水就下去了。老侠于成一瞧他动不了劲了,拉着他踩着水,转眼间来到自己这船的后艄。轻轻地一提,把韩宝就提出了水面。“我说上边的伙计们,把船篙顺下来!。”庄丁赶紧就把船篙给顺下去了,老侠于成一伸左手,把船篙攥住了:“来,往上拉吧!”五六个人往上拉,把韩宝提拎上来,轻轻地放下。于爷一按船帮也上来了,伸手先摸韩宝的兜里头。软囊之内摸着了国宝翡翠鸳鸯镯,揣在自己的湿衣服里头。于老侠心说:有这个,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正在这个时候北面喊了:“无量佛,船篙顺下来!”这边又来了。 船篙顺下去,南侠司马空把吴志广也给提拎上来,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把他们两人可就捆结实了。“你们都过来。”西方侠一招手,庄丁都过来了:“老爷子,您有什么吩咐?”老侠一指韩、吴道:“这是韩宝、吴志广,你们认识吗?”庄丁们笑了:“我们少庄主爷,我们认得。”老侠点头:“好极了,你们六个人给我看着,如果要跑一个,到时候把你们送到南衙门领罪。”庄丁们道:“老侠客爷,您放心吧。我们几个人一定好好看着。” 韩宝、吴志广被擒了,老哥儿俩进了后舱,把湿衣服脱了,拿手巾擦擦身上,然后换好了干衣服,穿上了长衫,把国宝带好了,然后把湿衣裳拧净,在后舱这儿一晾。老哥儿俩出来,再到前面一看,可就不一样了。太虚上人庄道勤、尚道明、何道源、谷道远、吕瑞、海川这些人来到船头跟大家见面。 王爷很高兴:“得了,庄老仙长既然来了,您的高足司徒朗又在大船上,您设法劝劝他,这事情就完了。”庄道爷听了王爷这宽容的话,心里十分感激。 “无量佛,孽徒无礼冲撞千岁,领国法受王章,这是没得说。您老人家甭管,待贫道登大船捉拿司徒朗!”太虚上人庄道勤回手按了落叶秋风扫宝剑,“呛啷”一声响,老仙长飞身形上了大船,用手点指:“孽障,你往哪里走?” 王爷正瞧着呢,西方侠于成一拉王爷衣襟:“王爷,您请到这边来。” 王爷跟着老侠于成、南侠司马空挑帘进了前舱:“二位老侠爷有事吗?” “哈哈,王爷,国宝在此啊!”老侠双手高举。王爷赶紧往后一撤步,跪在船板上,老侠于成这里托着,王爷如见君父,马上行三拜九叩君臣大礼,恭请圣安。然后站起来接过国宝,毕恭毕敬至至诚诚地,往高处一举,二老侠跟司马道爷也拜见了国宝。“老侠客,如何得到国宝哇?”王爷心里十分感激,心说我们海川交了这么多过命的朋友,实在难得。“呵呵,您要问我跟南侠司马大弟如此这般、这般……,深江擒二小,才把这两人拿住了,仰仗天子的洪福,国宝终于请回。王爷,请您打开看看。”王爷把包裹打开了,国宝翡翠鸳鸯镯宝光艷艷,双龙绞扭,一点儿毛病没有。王爷包好了,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道:“二位老侠客,本爵我替海川给你们老哥儿俩道谢了,韩宝、吴志广何在?”“现在后梢,您只管放心。我们已经把他俩捆上了。” “哎,太好了,太好了。”王爷又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好像身上去了几千斤的分量。本来为这事儿,多少日子睡不着觉,到现在好了,二寇成擒,国宝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王爷放了心啦,由衷地感激这两位老成持重的侠客爷。 爷儿仨说了几句话再出来,一看大船上变了样喽。老仙长庄道勤站在大船上用手点指:“孽障,司徒朗你还不出来见为师吗?”“师父啊,您看这么点儿事,您干什么来呀?”老仙长听了这个气呀!“不明事理的东西!”庄道爷心说:这么点儿事?!孽障啊,你已经八十的人啦,尚且不知好歹!韩宝,吴志广盗国宝,身犯国法,你还要替他们拒捕钦差。“孽障,你还不过来伏刑受法!”司徒朗耍赖呀:“师父,您别忙,我们的事碍不着您。您这么大年纪少管闲事,您走,您走!”他跟师父说这个,气得庄道爷直哆嗦:“无量佛,司徒朗啊司徒朗,好冤家!”大家都在这里瞧着,谷道爷、尚道爷、何道爷也都在这看着,当师父的管不了徒弟,您当初这徒弟怎么收的?蒋雄、徐君两个人站起来加钢:“司徒老哥哥,别这样,他是您的师父,不是我们师父,您不敢惹他,我们哥儿俩惹他。”蒋雄一伸手,把龙头杖亮将出来,徐君也把大泼刀亮出来,垫步拧腰上了大船。“道爷,您是我哥哥的师父,不是我的师父!哪里走!” 第307页 老仙长这气大了,拿宝剑往下一断,“呛”一声响,徐小侠的刀折了,窝腰一脚,“咚”的一声响,把徐君踹到江里去了。老仙长斜身的时候,蒋雄拿起龙头杖照着老仙长的脑勺就打,老仙长转过脸,一个“鹞子翻身”,宝剑“唰”地一晃面门,又是一脚,“咚”也把蒋雄踹到大江内。司徒朗抓起五行轮的包袱飞身形上了大船。“师父,您说您这是干什么呢?我这么多年经营玲珑岛容易吗?您竟敢到我们这来穷搅!您把我两兄弟给打跑了,我……我……不答应您,我跟你撞头!”司徒朗在师父的面前一通嚷嚷。 “无量佛,孽障啊,这就是当年我把你惯坏了,冤家你还不给我扔军刃被擒!”“师父我真急了!”“噔噔噔、咚!”他也跳进江里。其实大伙儿都看得出来,这是庄道爷成心让司徒朗逃跑。 老仙长在战船上看了一会儿,再看所有的兵丁四处奔逃,下水的下水,弃船的弃船。转眼之间整个玲珑岛,所有的人都跑尽了。 再说王爷他们二百多号人都是绿林的英雄,这里头师兄弟就是五位,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加上四道,这是叔伯兄弟。亚然和尚的年岁最大,不过由于铁善寺的事情,亚然和尚的心里好像对不起这四位兄弟似的。王爷带着这些人准备几只大船,顺水路直奔铁善寺。船拢岸之后,大家陪着王爷下了船,有人抬着韩宝、吴志广,打发人把这些船只送回八卦山,咱们也就不提了。 大家众星捧月陪着王爷,押着二小,一直顺着铁善寺的山道上来。到山门前,王爷一看,哟!庙里头张灯结彩,所有的和尚都穿着新的僧袍。原来王爷写的“武术化一”的这块匾已经刻好了,悬挂已毕,有黄纸蒙着,只等王爷来了焚香开光,举行开光盛典。王爷一问,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济慈说:“哎,贫道我准备好了,只等着玲珑岛上的事情一完,请王爷回来开光。 这是一次盛典哪!“王爷高兴,回到配殿,稍事休息。 王爷一看时间差不离了,便道:“好吧,立刻焚香开光。”鞭炮齐鸣,和尚们披偏衫,打法器,鼓乐齐奏,显得十分的隆重。王爷把黄纸揭下去,“武术化一”四个大字笔走龙蛇。众人一起行了礼,然后大家退到东配殿,便坐吃茶。庄道爷可说话了:“千岁啊,我看玲珑岛的事情已经完了,请千岁法外施仁,贵手高抬,饶恕李昆、司徒朗,我们师徒是感恩不尽。我们几个人,都是出家人,身如闲云野鹤,出入山林疏盪已惯,不愿大家聚在一处呆着,我们可要跟您告假了。”王爷一摆手:“等等,老仙长,您请喝碗茶,本爵还有要求哪。”他们老哥儿们也不知王爷有什么话,问:“王爷,您有什么吩咐?”王爷一拱手:“今日南北武林盛会,挂匾举行大典,这可以说是多年来武林之中的佳话。你们老几位合而为一,今天全到了,为铁善寺的事情增了很大的光彩。本爵一生无所好,我只喜欢武艺,众位侠义都是您们的晚生下辈,海川他们也把自己的能为让我看见过,我也确实钦佩。但是我还没领教过你们老四位的功夫,既然今天铁善寺开光挂匾,你们老哥四位每人都在月台上给我们露一手功夫,让我们开阔眼界,哈哈……老仙长,这个您不能推辞吧?”哎呀,这个人情太重了!王爷的人情怎么能说不练?“无量佛,王爷,既是您的吩咐,那么好,师弟们,我们每人在这练点功夫让王爷看看。”说着,大家陪着王爷打东配殿出来,把整个月台围得密不透风。 庄道爷道:“师弟呀,你先练吧。”知机子谷道爷道:“无量佛,好吧! 秋田,你把宝剑给我,我练一套天罡剑。“老侠秋田很高兴,把宝剑摘下来:”师父,请用吧。“剑递过去,谷道爷伸手按剑把,一顶碰簧,”呛啷啷“ 一声响,把辘轳大宝剑拉出来。上了月台,天罡剑三十六式开始练起来。慢慢地一招一式,不慢不快,让大傢伙儿瞧清楚,每个肩架,一抬腿,一伸手都是地方,姿势十分优美。谷道爷天罡剑练完了,收住了架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无量佛,在众位面前,献丑献丑!”把宝剑入鞘。王爷竖大拇指:“谷老剑客,太好啦!”三爷何道源打稽首跟侯振远说道:“无量佛,侯老侠你把宝剑借给我用用,我练一趟一百零八式青龙剑,让大家看看。” 镇东侠很高兴,忙把自己的龙渊古剑递过去。何道爷把宝剑拉出来,来到月台上,练起了一百零八招青龙剑。哎呀,侯振远这么一瞧,人家何道爷的功夫好啊!看来自己的功夫还不到家。练完以后,何道爷说:“献丑献丑。” 宝剑交给侯振远。侯振远一躬到地:“老师啊,您这是让晚生再学一遍哪! 胜弟子万万倍哟。“何道爷一笑:”无量佛,我可不敢当。在你这行家面前,实在是献丑哇!“镇东侠连连摇头:”客气客气。“太虚上人庄道爷唿唤尚道明:”二师弟,你也练趟功夫吧。“谈笑清居无机子尚道明冲着南侠打稽首:”无量佛,司马道爷,您把您的巨阙宝剑借给我用用,贫道练一套钟馗五式剑。“南侠心说:尚道爷这是让我长功夫呢。马上把巨阙宝剑拉出来,递给尚道爷。尚道爷走上月台练一趟钟馗五式剑。大傢伙儿”哗……“鼓掌,真是到了高潮了。 第308页 等哥儿仨练完了,庄道爷道:“无量佛,王爷和众位英雄侠义,我三位师弟的功夫比贫道我强胜百倍,看了他们哥儿仨的功夫,就不必再看山人我的了。”王爷摇头:“不行!”庄道爷无法:“无量佛,既然如此,贫道就练一套阳招八仙剑。”众英雄侠义一齐鼓掌欢迎。庄道爷脚尖一点地,长腰上了月台,秋风落叶扫宝剑亮出来,一招一式,不慢不快,那个份儿就真比那哥儿仨高了。练到一半过去,老仙长的身法一加快,大家在这四丈见方的月台下,每人的脸上都感觉到寒风阵阵。老仙长身若浮萍,走圆了这个月台。 海川两目直视,一丝不苟地看着,自语道:“哎呀,我师大爷这趟剑太好啦!” 练完了,庄道爷收住了招数,把剑收入鞘内道:“无量佛,献丑献丑了。” 王爷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哈,老仙长啊,太好了,本爵我开了眼啦!” 庄老仙长很谦虚:“让王爷见笑。王爷,我们可要跟您告辞啦!”王爷脸上一脸惜别之情。“哎呀,怎么说呢?本爵真惦着把事情办完以后,邀请你们到趟北京城,去本爵府里住些日子,以便多增教益。现在是不可能了,几位老仙长将来闲暇之时,请您们诸位到趟北京。”于是老少群雄几代人,数百位武林同道众从侠义,一块儿往外送,一直送到山门外。庄道勤伸手一拦:“王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想您就别送啦。”王爷恋恋不捨:“不,四位老仙长,再加上吕道爷,我还是要送一送。”“王爷,您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呢,请留贵步吧。”海川接过来道:“王爷,您有很多的事情要办,我代爷跟众位哥哥送送他们老爷儿五个一程。”“好,你就代表我送送老仙长们。”海川一抱拳:“请。” 走出有几里地远,庄道爷站住了:“海川,你的事情也很多呀,你赶紧回去吧。”“不,弟子再送一程吧。”爷儿六个顺着山道又走了几里了,来到一处地方很宽绰,很平坦,庄老仙长伸手一拦:“海川哪,别送了吧。说话就通过蜜蜂岭,前边就到山口了,你赶紧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办事呢。” 海川摇了摇头,脸上一阵子难过。庄道爷看出来了,便问:“海川你为什么难过呀?”海川一阵发怔:“师伯呀,细想起来,孩子我当年被困卧虎山,巧遇二位恩师,蒙二恩师苦心栽培十五年,弟子我又奉命下山,兴一家武术。 当年弟子我是怎么想的呢?我认为南七北六十三省武林之中,我童林就称为魁首,叫做所向无敌。自从到了北京城,奉圣旨待罪捕盗。我一下江南,哎呀,我才看到英雄侠义如雨后春笋,每一个拿出自己的末艺就胜过弟子的绝技呀。我何能对得起师父重託,兴一家武术呢?如今,分别在即,师伯,弟子如同婴儿失母啊!我觉得无所倚靠,心里边十分空荡。师伯,我愿意…… 怎么说呢,弟子愿跟着几位老人家一块走。“庄道爷一笑:”你怎么说孩子话呢?当然,江湖路上能人很多,你师父都给你什么能为让你兴一家武术呢?“海川正要回答,只听何道源道:”教的是八卦绵丝盘龙掌。“庄道爷点点头,又问:”是你们两人研究的吗?你让海川练练,我瞧瞧。“ 当着这四位老前辈的面,海川能含煳吗?往后一撤步,一招一式,把这六十四式八卦绵丝盘龙掌练完了。真是身如蛇形,好俊的功夫!他练完站住了。庄道爷有些不解:“怎么你就会这些?”海川点头:“是,这是恩师教弟子的六十四式。”庄道爷赞嘆地说:“你的功底还是很不错的。”又朝尚、何二位老仙长看了一眼问:“就教这点能为让他下山兴一家武术啦?你们这做师父的就不怕你这弟子给我们栽跟头?头下南七省亏没遇着什么出一头的英雄、乍一背的豪杰。如果他一成名,就要有很多的英雄找他一起切磋武艺,他敌得了人家吗?”尚道爷、何道爷低着脑袋也不言语。庄道爷又问:“孩子,你的钺法呢?练练,师伯看一看。”海川一怔:“钺法?弟子我没带着。” “来,撅两个树枝,你练练。”海川接过两根树枝左右一分,照样儿练完了,也是六十四式。“再往下练呀?”“弟子技止此耳。”“好吧,师伯我很对不起你啊,前者你师哥跟你闹事,使你为难遭灾。借着这个机会,我在这里再替你师父给你传点儿钺法和掌法吧。” 老仙长庄道勤让他们哥儿仨在后头给指点着,让海川跟着走,一招一式练起来了。海川已经有十五年的好根基了,再学就是窗户纸一捅就破,何况海川还有资质天赋呢?老仙长在前面走,海川在后头练,转眼之间就把掌法给续全了,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掌。然后庄道爷拿起树枝来,又教给海川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钺,这可不得了。老仙长让海川亲自走了两遍,有不对的地方稍加指点。看看不大离了,庄道爷道:“海川哪,这掌法和钺法的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的功夫才是你护身保命的东西。从今以后自己勤习勤练,把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掌法、钺法和你以前的六十四式融合在一起,动起手来,就能招如泉涌,这就是整套的绝艺八卦绵丝盘龙掌。海川,这回行了吧?”庄老剑客面带微笑看着海川,那意思是:伯父对得起你了吧?海川推金山、倒玉柱跪倒磕头:“弟子多谢师伯、师父、师叔。”哥儿四个都点头。庄道爷说:“起来吧,勤习勤练,不得耽搁,业精于勤,荒于嬉。望你好自为之,为师门争光,伯父刮目相待。”海川立即答应:“这个弟子知道。”庄道勤颔首微笑:“师侄啊,你回去吧,庙内很多事情待你办理,去吧。”“是,弟子遵命。”说完以后,老爷儿五个转身形往山下走,庄道爷回过身一看,海川低着头还在后头恋恋不捨地送呢。“无量佛!海川哪,掌法和钺法,好好的勤习勤练,足够你在江湖上用了,你就不必再跟着了。” 第309页 谷道爷也说:“回去吧。”“是,弟子遵命。”海川说完站着仍然不动。 第四十回 蜜蜂岭传艺赠宝剑 桑家林大战司徒朗 上回书说到:蜜蜂岭传艺,海川依然相送,老剑客庄道勤问他:“你怎还送?”海川依依不捨,瞅着庄道爷的剑道:“师伯,侄男总觉缺少护身保命的……”欲言又止。老仙长明白了,想了一会儿:“好吧,咱爷俩见面就算有缘。”伸手撩道袍、吸肚子,“扑噜”把宝剑拿出来了:“海川哪,此剑乃是你师祖相赠,今将此剑就相赠于你了。”尚道爷一瞧,干什么?师哥一辈子铁公鸡一毛不拔,今儿个对待我们海川怎么豁出去了?把地契都拿出来啦。又听庄道爷道:“海川,你知道这口宝剑的来歷吗?师伯告诉你,这口宝剑是禹王年代所制,取五金之铁精、六合之金英打造、锻鍊而成。它能陆斩虎豹,水擒蛟龙,斩金断玉,吹毛可过,确实是一口价值连城的宝剑。 这口宝剑本在扬州禹王庙里,后来大明朝洪武起义濠梁,被南侠王爱云所得,老侠客一生仗此剑,屡建奇功。后来就送给了他的师弟、通臂猿猴吴祯。吴祯帮助朱洪武开国,打了多年的仗,他是直隶静海人,后来燕王扫北,建都燕京,吴祯很有功劳,被封为静海王。在后吴祯死了,这口宝剑就存放在他的家庙里,把宝剑存好了,拿泥煳上。大清国紫气东来,宝鼎畿内,顺治皇帝参观明朝的功臣家庙,这口宝剑的泥皮剥落,露出了剑把。顺治皇帝就派人把这口宝剑拿到了宫中,不清楚这口宝剑的来歷,最后命文武群臣按照军刃谱进行考察,才查到这口宝剑叫秋风落叶扫。此剑长三尺三寸三分,在晚上使用这口宝剑,能发出三尺三寸三分的光芒来,不用跟你动手,拿这口宝剑“呛啷啷”一晃,这个光华就能使你眼睛睁不开。以后宫中有了邪秽,江西信州龙虎山的天师奉召进京,到了宫中镇压了邪祟,这样,顺治皇帝就把这口宝剑给了天师。由于你师祖是天师近友,所以天师就把这口宝剑赠予了你师祖。你师祖原先有一口剑,就是辘轳大宝剑,现在你师哥手里,那是你师祖给你师父尚道明的,你师父又给了你师叔。为师我就爱这口剑,你师祖就把这口宝剑给了我,我是个出家人,‘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可以说一生当中我没枉杀过一人。今将此宝相赠于你,望你好自为之,不枉咱们爷儿俩这次见面一场。“海川获到此宝真想赶紧拿过去,可海川双手一摆:”师伯,师祖赠给您,是因为您老人家德才兼备,而且能够保住它。弟子年轻,既无德又无才,不能承受此宝。师伯,弟子不敢要。“庄道爷想也罢了,知机子谷道爷搭茬了:”无量佛,师哥,当年小弟那口宝剑我就给了秋田,这么多年在他的身旁如同在我的身旁,海川这孩子很不错,您把宝剑给他错不了。“庄道爷经谷道爷这么一说,只好给海川了。 尚道爷、何道爷也帮着徒弟道谢,海川跪倒磕头。庄道爷念佛:“无量佛,哈哈,海川哪,这回你回去吧。”“是,弟子遵命。”爷儿五个一调脸,脚底下加紧,“唰、唰、唰”转眼踪迹不见了。海川这才往回走,一直来到东配殿。 王爷一看海川回来,又细问一番:“海川哪,怎么送他们四位老人家去了这么长时间?”海川不能明言,“啊,说了一些话。”“几位老人都走啦?” “不错,都走了。”“我们这儿正在商量事,也正在等你回来。水晶长老亚然和云南府知府梁玉书是好朋友,我想写一封信,让亚然长老亲自去一趟,告诉他,我这一次微服到西南另有公干,让他不要通知制台衙门,也不要告诉总督,把他约到这来,翡翠鸳鸯镯交给他,让他派专人护送北京。然后备好了公文,让他再派兵丁、囚车,押送二小回京,你看行吗?”海川点了点头:“王爷您想得挺周到。”“还有,西方老侠要回家,我说,别回家了,咱们爷儿几个带着这几个年轻人,打这起身奔杭州,再到镖局子住些日子,我也先不回家了,你带着弟子回北京。神行赛罗宣普妙、左臂神刀洪利、展翅大鹏杨万春在这说半天了,打算让本爵我跟你提,小香、小翠、洪玉耳这三个孩子愿拜在你的门下。”“哎呀,爷,众位哥哥们教的孩子都错不了哇,我哪有什么好本事来教?”“弥陀佛,海川你别客气,我让玉耳这孩子拜你,我跟洪老英雄说了不止一次了,洪老英雄对你的为人十分钦佩,你应当昌大门户,兄弟,你就不必推辞了。”海川慨然应允,几个孩子当时趴地磕了头。 一叙年齿,大弟子穿云白玉虎刘俊、二弟子司马良、三弟子夏九龄、四弟子杨小香、五弟子杨小翠、六弟子洪玉耳、七弟子孔秀。海川把孔秀搁在尽后头,他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可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干嘛我年龄最大,倒排在后头了? 正在这个时候,吴霸过来说:“师父,我准备跟你告假回去了。”吴霸是海川的徒弟,跟这些个师兄弟合不到一块,他不算童林这七个弟子以内的,甘虎也不算。海川说:“好吧,吴霸,没什么事你就回家吧,以后可以到北京城找我去。”王爷告诉说:“你如果做买卖缺少本钱,也可以上北京,到我那里拿钱去。你多经营布匹,我给你办好货,你回陕西卖布吧。”吴霸道谢。甘雨甘凤池和过海乌龙展大旺等人也说:“海川哪,我们也要告假了,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再找我们。虎儿就託付给你啦!”“哥哥,只管放心吧。” 第310页 王爷和海川准备酒席,一拨儿一拨儿地给饯行。老侠王十古,王爷执意挽留,但是人家要回去看病了,海川道谢,王十古老侠又託付海川照顾刘俊,然后就走了。等大傢伙儿送走了王十古,再回到东配殿,铁善寺请的人可陆续全走了。 勐然间,门头僧进来了:“王爷,于老侠客,侯老侠,童侠客,我们云南府的大班头来给王爷、侠客爷请安来了。”王爷这么一听:“哎哟喝,快快有请。”门头僧出去,时间不大,孙亮、李英进来了:“爷驾千岁,我们给您磕头了。”“哎哟,快起来!咱们坐这说话儿。”孙亮说:“谢谢爷,我已经告老啦,现在云南府八班总役,我举了李英李士钧。”“哎哟,士钧当上云南府的班头了,那可好。” 大家都坐下,王爷细问金眼鹰孙亮和李英与众人分手后的情况。原来,他们押着陆寅、陆丰打沅陵县起身形来到了云南府后,面见知府梁玉书。知府大人审问了口供,收监,行文上宪,批下来是把陆寅、陡丰提出来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斩杀。接着把人家金眼鹰孙亮班头的全家二十七口从牢里提出来释放,全家见了面。李英到孙亮的家里住了几天,又跟自己家人李能见了面,把所有的事情说明,孙亮交代了公事,回家告老。李士钧任了云南府的大班头,而且亲自把义母跟白洁接到云南府,又把自己的媳妇、孩子接到家中。两家三代住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等铁善寺、八卦山的事情完了,孙亮、李英这才来铁善寺拜见王爷,把这事情由头至尾一说。王爷点头:“太好了。白洁怎么没有来呀?”“不瞒您说,白洁他现在功夫不错了,他也谋了一份差事,没有时间,不然也就给爷和众位侠客请安道谢来了。”王爷高兴地说:“好好好,你们两人来太好了。这有两封信,水晶长老亚然一封,本爵一封。”王爷这封可有自己的堂号,要不人家凭什么证明呀?王爷让他们两人把这两封信带到府衙,面见知府梁玉书。 知府接信后立刻传话,备了大轿,自己把官防印带着,一切收拾好了,由李英陪着到了铁善寺。来到山门外,下了大轿,往里面通禀,王爷吩咐一声:“有请!”梁知府来到庙中东配殿。大家一看,梁知府五十多岁,黄白色面孔,三绺墨须髯,头上戴着小呢儿春秋帽,犀牛毛的红缨四道梁,青金石顶,身上穿着蓝色丝面的皮袍,外着青马褂,前后的四方云雁补子,脚底下五分底的清官靴。梁知府过来给王爷磕头,王爷赶紧吩咐一句:“贵府,免礼平身,请坐。”知府很懂规矩:“爷,有爷在此,哪有卑职的座位?” “不,坐下好讲话。”王爷又对海川说:“把公事拿出来,让知府大人看看。” 海川让刘俊把包袱打开,梁知府伸手拿过公文一看,这是慎刑司的龙批,上面有御宝,拿的是韩宝、吴志广。王爷派人把韩宝、吴志广押到知府的眼前,问了问口供。梁知府赶紧吩咐李英到轿内取出大印,用了大印,童林这就算完事了。知府请示王爷:“那么这囚车如何办理呢?”“噢,囚车由铁善寺给打。”知府点头道:“到时候云南府派四十名官兵护送也就是了。”王爷十分赞赏:“好!就这样定了。不过贵府还要办一件大事,现在翡翠鸳鸯镯在本爵身上,你把国宝取走,专人护送入都。”梁知府心说:您手下有这么多能人不派,而把国宝交给我,我护送是有危险的呀!可又推辞不得,只好说:“是,卑职愿遵王爷谕。”雍亲王一伸手,把国宝托在掌上,高高地正身一举,梁知府赶紧往后一撤步,甩瓦行袖面,行三跪九叩君巨大礼:“云南知府梁玉书,臣恭请圣安。”配殿以内鸦雀无声,王爷代传圣谕:“贵府,免礼平身。”梁玉书站起身形,然后把国宝接过去。大家落座后王爷说:“贵府,你打开看一看国宝吧!”梁玉书也知道得有这么一层手续,小心翼翼地把国宝拿过来。打开之后,自己看完了,一点问题没有。王爷对梁玉书说:“就由你来办理啦。”梁玉书把国宝揣起来,告辞走了。海川往外送,来到山门外执手作别。梁玉书说:“哎,童侠客,囚车打好了,您给我送个信,我马上把官兵派来,护送囚车,好奔京师。”海川连连作揖。看着知府上了轿,李英保护着走了。 过了几天,两辆囚车全打好了,牲口也买齐了,这才请云南府派兵丁准备明日成行上路。第二天,知府把公事给备好,并且把路费银两备齐,派了四十名官兵,有一位把总老爷带着,都到铁善寺来了。官兵把韩宝、吴志广提到囚车上,海川一看没事了,就和王爷等人告辞了,带着七位徒弟,持刀带剑,离开了铁善寺。 四十名官兵七十里地一大站,三十里地一小站,走累了就要休息。到了晚上住店,睡觉的时候,爷儿几个要带着韩宝、吴志广一起睡,当然海川要加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人心隔肚皮,你待他再好,他“扑噜”一跑,怎么办呢?既要严加防范,还要细心照顾。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只一日,来到河南北部。前边有个大镇甸,名叫桑家林。大桑家林正南十五里地,有一大片桑树林,方圆约有几十里路,这是咽喉的要路。囚车越走离着桑树林越近了。海川坐在轿车里边,刘俊跨着车辕儿,前面是两辆囚车,四十名官兵分两行,左右往前走,左背花刀小火神洪玉耳开路,蛮子孔秀压阵,左边司马良、夏九龄,右边杨小香、杨小翠。海川瞧着前边的桑林,有些憷目惊心,便对刘俊说:“你看这前边,大片桑树林烟笼雾绕,上不着村,下不靠店,这个地方可能有贼人,告诉你师弟们留点神。”刘俊在车上喊:“师弟们,注点意啊,前面这大片树林可是凶多吉少呀!”众人果然见大桑树林枝叶茂盛,堪可参天。刚走到一半,再往里还有一里半路,前头出现了一片丛杂的树。就在这个时候,勐然间,从树丛里头传来嘴唇吹哨的声音:“吱喽喽喽……”“呜”一下子,燕飞似地蹿出一个人来。左背花刀小火神洪玉耳一瞧,是出来劫囚车的,忙与四十名官兵,将兵刃亮将出来,“唿唿”往两辆囚车上一围,把式一拢缰绳,两辆囚车不走了。司马良回手拿链子锤,夏九龄回手拿链子槊,杨小香、杨小翠各自把刀亮将出来,飞身形上了囚车。洪玉耳一伸手把吴志广、韩宝的髮髻攥住,拿刀就搁在脖子上了,心说:要劫也不能让你劫活的!海川在车里看见这人啦,五短的身材,细腰窄背,猴型脸,窄脑门,瘪腮帮,两道细眉斜飞入天苍,大三角眼,鹰鼻子,一嘴碎芝麻粒牙,脸的正当中长一块四方大白癣,露着光板嵴樑,一身的瘪肉皮,“嚓楞楞……”一晃五行轮:“囚车停下!”正是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 第311页 司徒朗在战船上不敢与自己的师父动手,下江跑了,在水里头跑出去足有三四里路,这才上岸。哎呀,老头儿十分狼狈,跟水鸡子一样。他提拎着五行轮的包袱哗哗往下流水,冷啊!三角眼瞪圆了抬头一看:玲珑岛山上大火已起,司徒朗一跺脚,他咬了咬牙发恨地道:“呵!侯振远,童林,老太爷能跟你们完得了吗?我二三十年经营的玲珑岛一把火你给我烧了,叫我八十多岁的老人有家难奔哪。”他正站在那发愣咬牙。勐然间,身背后有人说话:“师大爷。”“啊?哎呀!”司徒朗回过头来一瞧,心里头怪难过的,陆地金蛟贺豹也是一身水,十分狼狈,这八尺的汉子,泣不成声,泪洒胸前:“大爷,您要给我爸爸报仇啊!我爸爸叫他们给弄死了。侄子我连爸爸的尸体都不能亲手掩埋。”说着哇哇地哭,老头儿掉着泪:“孩子,切齿之恨,焉能不报?不但要给你爸爸报仇,我还要给你四大爷报仇,给你七叔报仇,这个仇一定报,你放心。他们几个跑哪儿去?”贺豹摇头:“不知道,您一下水,陆陆续续全跑了。听说我两个师弟韩宝、吴志广也被他们给逮住了。” 司徒朗气得咬牙切齿,他嘆了口气:“唉,这也难免,等咱们住下打听打听再说。”住在店里后,贺豹到铁善寺周围去打听,才知道知府梁玉书亲自坐轿到了铁善寺,并在那里准备囚车,解韩定、吴志广进北京。司徒朗一听:“成了,孩子你跟我走吧。”贺豹不明白:“师大爷,我跟您上哪儿?”老头子斩钉截铁地说:“去河南桑家林。”不日,爷儿俩便到了目的地,包了个跨院住下了。 这天,爷儿俩吃饱了饭出来,在桑林口大树上头一呆,等着,等来等去,远远的看着官员护着囚车到了。爷儿俩飞身下来。司徒朗把长袍马褂一脱,光着膀子,绒绳扎在肚皮上。五行轮“呛”一抡,哎哟,真兇哟!等囚车到了,司徒朗“唰”的一声,飞身形打树丛里窜了出来。海川肚子一叠,“噌” 一下打车里边出来,子母鸡爪鸳鸯钺怀中一抱,距离司徒朗三丈左右,不往前走了。海川知道司徒朗这个老头子杀人不眨眼,我要再往前一走,他一抡五行轮,我脑袋就切下来了。海川抱着双钺一躬到地:“哎哟,我当是谁呀,原来是老哥哥,分别之后,屈指一算已经是几个月了,不想老哥哥来到这儿,今天把囚车截住,是因何故?小弟童林我给您磕头了。”说着话趴在地上磕头。“小儿童林你起来!老太爷不受你的头!”海川站了起来:“哥哥,这么大年纪,积怒伤肝,对身体没好处,您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呀?”“呸!小儿童林,老太爷我活腻了,你进招来!桑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今天咱两人得死着出去一个!”“哥哥,您这又何必呢?兄弟阋墙,手足变目,叫人家耻笑啊!当初不知道,情有可原,现在几位老前辈在一起说穿了此事,我们是多近的兄弟啊!我童林很年轻,奉师命兴一家武术,没有老哥哥您这样的人物成吗?没有道高德重的长者协力相助,没有老英雄们的威望,我童林能起来吗?哥哥,得啦,千不对万不对,是我童林一人的不对,我给哥哥磕个头,我希望哥哥您能贵手高抬,一天云雾散,您交我童林这个朋友,您看好不好?”“呸!小儿童林花言巧语,胡说八道,今儿我非宰你不可!”说完了,他一耍五行轮,蹦过去“唰”地一下,就奔海川来了。海川捧着双钺,往旁边一闪身,出去四尺,然后道:“哥哥,我让您三招。”“什么?”“我让您三招。”“凭你,要让老太爷三招儿?”“哥哥,我让您头一招,是小弟不对在先,我得罪了几位侄男,这样才引起我们老弟兄之间的争斗,我做长辈的对不起韩宝、吴志广、雷春、贺豹这些人。”“那么这第二招呢?”“第二招,本来没有哥哥什么事儿,可是哥哥参与其间,到现在咱们哥儿俩变了脸,动了手,师兄弟之间伤了和气,兄长不能原谅,因此我让您第二招。”“呸!胡说八道!第三招呢?”“第三招,依我说言归于好,我们哥儿俩今后要多亲近,如果哥哥非要动手不可,到时候有伤贵体,您得原谅童林。”“哎哟!”司徒朗三尸神筋暴跳,五陵豪气腾空。“好小儿啊,藐视你家老太爷!”说着,往前一越步,“唰”双轮就到了。海川一分双钺,“大鹏展翅”,上左弓步跟右步一斜峰,右手钺一支地,左手钺一扣腕子,对准司徒朗胸前就到了。司徒朗左手轮反腕子往上一顶,右手轮往下一矮,来了个“进步撩阴掌”,海川“张飞大片马”起来。两人当场动手打在一处。 两个人都是内家的军刃,招数都是神鬼莫测的。海川把自己的八法神钺施展开了,脚踩八门,力敌司徒朗。司徒朗的轮招儿出来,真好像狂风骤雨,雨打梨花一样啊。他把步甩开,把海川围在当中,银髯乱摆,真跟一个老猴儿一样。海川也知道司徒朗的功夫是真好,恐自己难胜他。忽然,海川脑子里想起蜜蜂岭师伯赠绝艺,我为什么不拿它试试手?想到这儿,海川左手钺一点司徒朗,右手钺往前一跟步,“叶底藏花”一扎地,就在司徒朗往后一撤的时候,海川一倒腰,出去了一丈六七,双钺一翻,等司徒朗扑过来,再看海川,“唰啦啦”双钺变更,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钺招数出来,如同泉涌。“啊!”司徒朗一看,箭翎耳忽扇了,大三角眼也睁圆了,心说可了不得了。 第312页 海川双钺如雨打梨花,围住了司徒朗,司徒朗就知道自己敌不住了。他想:没料到小儿童林有这么好的功夫,怨不得他成名!要想置童林于死地,非施展手绝招不可。司徒朗想到这儿,左手轮一封海川的上手钺,海川往回一撤步的时候,司徒朗把双轮平端着往前一推,“唰!”对准海川的肚子就戳下来了,这要躲不开呀,半截儿就得下来,海川一瞧双轮奔自己胸下来,把双钺往下一扣,拿鸡爪一搭司徒朗两只五行轮头里的小三角叉儿,老头儿司徒朗一愣:坏啦,我的军刃叫他给拿住啦!就在司徒朗疏神的时候,海川往回一带双钺,司徒朗的灵机来啦:“姓童的,你该死!”司徒朗借这个机会就势往前一送,哪知道海川用的招儿正好让老头儿司徒朗中计,海川往回一带,司徒朗往前一推,海川“啪”一立钺,就用自己收双钺底部的钺夹子把司徒朗的五行轮给封住了。司徒朗一瞧,不好,进不去了,往回一撤,海川勐一扣腕子,“嚓”!用自己上边这两个大钺尖照着司徒朗的手腕子上一扣。司徒朗知道不好,撒手把这对五行轮扔在尘埃。司徒朗往后一撤步,童林就势往前一赶身,“唰”地一下,对准司徒朗的胸口扎来。“轰”地一下,海川想起蜜蜂岭师伯太虚上人庄道勤传艺赠剑时的话:“宁可他不仁,不许我不义。”海川想到这儿,往回一撤双钺,垫步拧腰纵身形出去一丈挂零,“嚓楞”一声响,双钺合一,怀中一抱,抬头看司徒朗。老头司徒朗睁开眼一瞧,人家童海川纵身形出去了。“你为什么不扎老太爷?”海川面带笑容:“老哥哥,刚才你我兄弟是闹着玩儿呢,承蒙让步,我童林知情了。兄长请吧,改日您老到北京,到我家里去,咱老哥儿俩再相逢见面,后会有期,告辞了。”海川一摆手,吩咐车辆,“走!”兵丁马上收拾好了一切,把式站起身来,顺好了牲口套,海川头也不回,跟在后面走了。 哎呀,海川把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给难在这里了。司徒朗想:人家海川眼看着要把我扎死了,人家没扎我,饶我这条老命!相反的我要把他的子母鸡爪鸳鸯钺打掉了,我能不扎死他吧?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有容量,难道说我八十多岁就没有容人之量吗?看来,我司徒朗不如人家童林,人家一口一声哥哥,相反呢,我一口一个小儿,自称老太爷。司徒朗啊司徒朗,为什么人家三十来岁年轻轻的闯荡江湖这么几天就落出一个“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我为什么八十多岁闯荡江湖几十年就落得个九尾巴猴儿啊?看来我远远不如童林!这年轻人宽洪大量,这样的兄弟你不认,你不帮忙,你还是人吗?得啦,看来我兄弟童林对我司徒朗一了百了,从今后一跺脚,我要回心向善,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当个好人,使绿林道知道我司徒朗八十多岁的老人跟过去判若两人!万一再有贼人劫囚车,应当怎么样?我就在后头暗暗保护,但愿我兄弟童林一生无祸。 老头站在这儿前思思后想想,思绪万千。贺豹过来:“大爷,大爷。” 司徒朗一回头看了看贺豹,眼泪差点流下来:“孩子呀,刚才的事儿你可看见了,不是伯父不念旧义不给孩儿你报仇雪恨,伯父险些把命搭上啊!看来童林这小孩儿不错呀。得了,贺豹,你很年轻,不应当再跟童林为仇作对,你伯父、叔叔、你父亲,弟兄三人没做过什么好事,看来是咎由自取,你东我西,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得了,你走吧。”贺豹含着泪:“大爷,好吧,从今以后,报仇也在我,不报仇也在我,我跟您告辞了。”贺豹作了个揖,一跺脚走了。老头儿司徒朗把长衫短褂儿换好了以后,伸手把五行轮拎起来,用包袱皮儿这么一包,远远地跟上了囚车。 海川离开桑家林,自己长出了口气,哎,实非容易啊,半路途中还得要小心翼翼。逢州过府,由河南入直隶,飢餐渴饮,晓行夜宿,离京城越走越近,一直到了卢沟桥。过卢沟桥,穿过宛平县城,赶奔彰仪门。远远地望见彰仪门的城楼了,海川这才放心。 海川带着四十名兵丁,押着辆囚车来到衙门府前。海川说:“劳您驾,您给我回一声吧。”马上把公文全拿出来了,交给白大人,白守备大人往回禀,大人升堂。 第四十一回 康熙帝赦免童海川 铁木金落脚北京城 上回书说到:童林押解囚车来在北京城,自己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打发刘俊他们先回家,然后来到帽儿胡同北衙门。白守备大人正在当值,差人往里走,来到里面书房咳嗽一声,堂役打里头出来了:“大人有事吗?”“你给回一声,现在奉圣旨下江南捕盗的童林已经把差事解到了,听大人的示下。”“您候一会儿。”堂役把公事接过来进了书房,呈给白大人。白大人看完了,说:“好吧,来呀,把差事起下来,准备升堂。”外头梆点齐敲,白大人换好了官服,戴好了大帽子,手下的跟班拿着马褥子、水菸袋一切应用之物,打书房出来,赶奔大堂的后门。从后房门进去,转过了屏风,来到大堂口公案后头落座,两旁边快壮皂三班人役,再加上马快班、步快班八班人马,在两旁边排班站立,二十名护卫站在背后,案前左右一边一位京承大人,还有各科各方的师爷、书办、招房,录供的、缮写的,该坐的坐着,该站的站着。这是堂口儿啊,了不起呀!早有人把差事提了下来,“来呀,带童林!” 第313页 童林进来了,跪在堂口磕头:“草民童林拜见大人。”“此番下江南如何捉拿钦犯,有无拒捕等情,要你从实地说来,不准欺骗本衙门。”“谢大人,草民不敢欺骗大人。”就把捉拿盗宝二贼前前后后细说一遍。完了,让童林画了押,大人吩咐:“带韩宝、吴志广!”这是九门提督衙门,韩宝、吴志广岂敢含煳?不由地机灵灵打个寒战。他们往堂口一跪,其实他们口供完全串通好了。白大人也不过草草了了地一问,画了押,过路衙门嘛!白大人把公文备好,把他们三个人的口供也都画了招,放在一块儿,派了四名护卫和绿营的一百名官兵,还有云南府的四十名官兵,由白守备大人带着,直接从后门把二小押解到南衙门。 来到刑部衙的衙门口,车辆停稳,兵丁在两旁边一站,保护着差事。海川带着公文,跟着四名护卫来到衙门口的角门。值班的还是郭豹:“哟!这不是童教习吗?你的事情轰动了南北两城,老弱妇孺,没有不知道您的。来吧,请进来。”连同四名护卫一块儿来到里面,把公事一样一样验看清楚,然后带着公文往里走。来到书房,刑部正堂张翔雨在书房里,刚刚下朝,自己坐在书房喝茶。这时候,堂役进来,把一样一样的公事放在桌上,张大人看完了,吩咐一声:“升堂。”张大人马上把官服换好,戴好了大帽子,翎顶俱全。照样当差的拿着马褥子,捧着水菸袋应用之物,有人把公文抱着,一直来到刑部大堂。南衙门是执掌生死大权的地方,北衙门进去死不了,南衙门要说砍马上没命。郭豹出去传堂官的堂谕升堂,快壮皂三班人役各持鞭牌索棍站立两厢,喊喝堂威。皂班头进来单腿一跪:“禀大人差事带到。” 张翔雨坐在堂上:“来呀,带原差。”堂役出来高声喊:“堂官钧谕下,带原差!”海川赶紧往里走,匍匐在地:“草民童林给堂官大人磕头。”张翔雨心说:童林啊,为你这点儿事,险些把我这二品前程闹掉哇!“下跪可是童林?”“正是草民。”张大人一瞧,不错,这是王爷的教师。“你要从实讲来,不许欺骗本部堂。”海川又从实细说一番,画了供,然后退下堂口。 大人一拍惊堂木:“来呀,钦犯韩宝、吴志广。”“带钦犯——”堂口一喊,韩宝、吴志广吓得直哆嗦,从嵴樑沟儿发凉,韩宝、吴志广规规矩矩,脚戴着镣,皂班头拉着脖链,来到堂口,一托脖链,两个人双膝点地,跪倒了磕头:“罪犯韩宝、吴志广参见大人。”“你二人抬起头来!”“有大罪不敢抬头,唯恐冲撞堂官大人的虎威。”“当堂无罪。”“谢大人。”“韩宝,你二人真的吞了熊心、吃了豹胆,竟取在大内盗走国宝,以身试法,还不从实讲来!”“禀大人,韩宝、吴志广弟兄二人自幼学习武艺,听说童海川在雍王府内充当教习,以为他出身农民,没有什么好本事,因此一时赌气。我们武林之中的前辈也有过这种事,从大内盗出国宝,叫流芳千古,不怕千刀万剐。我们为的是跟童林赌赌能力,没想到这件事情触怒了朝廷国法,请求大人笔下超生。”“你二人所说是实情吗?”“不敢欺骗大人。”张大人不愿追穷,道:“来,画供!”口供画好了,标好了牌子,然后把他二人押入监牢。海川是差待外押,在衙门里头随便爱上哪儿上哪儿,出大门不成,就算软禁起来了:因为你的官司还没完呢,皇上还没有来旨意呢!皇上说放你,当然就没事了;皇上说不放,你得在这儿待着,这叫差待外押。最后给云南府打回了公文,囚车及四十名官兵完全迴转云南,就算销票无事了。 张大人把所有的口供完全都带好,然后放在护书内,有跟班的拿着,大人传话回私宅就散堂了,大人上了大轿,“呛啷啷”十三棒金锣响,大轿启程,穿大街越小巷,赶奔东四北三条胡同西口路北,到了自己的私宅。张大人来到书房以内自己坐下,换下了官服,擦脸漱口喝茶,吃完了饭,赶紧让师爷草拟一分折本,师爷拟完了,张大人亲自看看行了,然后工笔缮写,把所有犯人口供也完全放在里头,这叫奏带夹章,当皇上看的时候,不单看自己的折本,也要看犯人的口供,一切写得十分详细,然后标好了红头白牌子,也入在折本上面,这叫牌子,上头写着:“刑部正堂张翔雨跪奏。” 次日五鼓,灯火通明,大人起来梳洗已毕,带好了折本,然后坐大轿直奔东华门朝房,来到朝房把灯笼,也就是官衔灯,放在门口外边,张翔雨就在候旨地方坐好了,官员们陆陆续续文东武西全来了,到了时候,宫门开开,官员们纷纷地直奔养心殿,文武官员按着品级陆陆续续站好。等静鞭三响,驾升养心殿,四名小太监把所有奏事处递来的折本牌子都放在上面,在龙椅左肩下站着四司八处督领事梁九公,下垂首是抱黄本的鄯起,眼前头跪着的是八大朝臣,以神力王爷额尔金泰为首,匍匐在圣驾前。剩下的文武官员都在殿外丹墀之下两旁边跪好,叫哪位哪位进来。吉祥金炉内点满檀香,香菸缭绕。这个时候,太阳还没冒嘴儿,里外灯火通明。康熙让他们把折本拿上来,捡紧要的关节看,上头都有引黄,如果说不是紧要关节的,那么就草草的看几眼交朝臣们办。看来看去就看到张翔雨的折本,从头详细看完,康熙皇帝知道,童林打官司,贼人盗国宝陷害童林,奉圣命百日,早就逾限了,但有皇子龙儿递来的求恩摺子,让自己宽限。国宝还朝,康熙皇帝这个气儿就消了,御笔硃批:“童林戴罪捕盗,国宝已然还朝,钦犯就擒,将功折罪,从此销票回府,好好当差,侍奉皇子。”下边写着:“韩宝、吴志广盗国宝罪犯天条,秋后处斩。”底下写着:“钦此。”公事办完,康熙散朝了。 第314页 海川放出来了,顿时觉着身上轻松多了,熘熘达达穿着大街越着小巷,赶奔安定门里富贵巷雍亲王府。府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人,海川就过了王府,奔自己的府内,见过爹爹母亲,跪道:“不孝儿童林,久在外面,使二老为儿担心,真是罪该万死!”说着连连磕头。举家团圆,悲喜交加。老人问了问外边的经过,海川不敢说实在话,怕二老受惊害怕,只把献艺贺号收弟子这些事说出来,让二老欢喜。然后把刘俊他们叫进来给师祖父母磕头,二老夫妻自是欢喜。问了问名字年龄,然后告辞出来。海川叫小弟兄带着礼物,一直到来王府庄园处,给众位见面不提。 这天,师徒们刚从功房回到前厅,家人韩路跑进来:“侠客爷!何二总管送信来,盗国宝的韩宝、吴志广越狱逃跑,刑部堂官张大人记大过一次!” 真像晴天霹雳,可把海川吓坏了,连屋都不敢出,怕来一个二次捕盗,如何是好?海川足不出户,叫弟子把从前所练的套路全搁下,只练八卦掌。 这一天,海川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熘熘达达出富贵巷口,往南奔北新桥、东四、东单出崇文门,过河走东河沿,一直到前门五牌楼。这是前门外最热闹的地方,商贾云集,人烟辐辏,繁华似锦,车水马龙。海川站在这里发怔,见一位年高长者,海川一抱拳:“老伯,我跟您打听个地方。”“行行,你打听哪里?”“请问琉璃厂在什么地方?”“你进廊坊头条,到西头走北火扇,出去就到啦。”海川就按着老者的话,顺着廊坊头条走到西头,由于不认识北火扇,他可就往南来走到大栅栏西口,煳里煳涂地来到李铁拐斜街。 往前走不远,见路北一座敞亮大门,左右门槐,东面的走马门,起嵴的门楼,五层台阶,大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风雨不透,海川纳闷:这里干什么呢?他来到人群的后面,把纸扇往脖子上一插,问前边的人:“大哥,这里边干什么呢?”说着挤到里边一看:“啊?”靠边儿放着一辆牛肉车子。 喝!这辆车是新打制的,全都是榆木,铜铁件,尺寸可大,车轱轳都还没什么泥哪。车板儿上蒙着崭新的蓝布单儿,放着个茶汤盘,上面摆的两扇牛肉,足有一百多斤,铜盘上秤在上面放着,牛肉刀、钱匣俱全。卖牛肉掌柜的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肩宽背厚,穿着白小褂蓝裤子,繫着蓝围裙,穿白布袜子,方头儿皂鞋,四方大脸,剃着青头皮儿,粗粗的辫子在脖子上一盘,浓眉阔目,鼻直口正,青鬍子茬儿,满脸忠厚。他面沖台阶上的一位大个儿和一位矮身材的人,好像要跟买牛肉的打架似的。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位,十六七岁,一条黑辫子,也繫着蓝围裙,像个买卖人。可巧这位也正回身,海川问他:“这位大兄弟,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这位也爱说:“朋友,您问我,就算问对啦。”就从头至尾叙说前情。 原来这位卖牛肉的是清真大爸,姓铁名禄字木金,祖居在河间府城北四十里铁家寨,父母双双去世,弟兄三人度日。他大哥姓铁名唤铁福,是个读书人,经文非常熟。三里村五里店的提起铁大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人只是心眼儿多,自己总有个小算盘儿。铁大奶奶为人忠厚,持家有法,是个贤内助。二爷铁柱,没念过书不认字,只会种庄稼,为人憨厚,不多说不多道。由于兄长常年在外教书,二爷铁柱把一年所做的活,一五一十都禀嫂嫂,做到无私财,无私蓄。二奶奶也很老实,一天到晚该做的一定做完,从来不多问多管。可三爷铁禄就不成了,他们家中本来是个财主富户,水旱丰收的好地十顷,银钱浮财几万两,可三爷只爱使拳弄棒,一天到晚结交很多人打拳踢腿,使刀耍枪,一块儿吃一块儿喝,没了钱就跟二哥大嫂子要,银子花得像流水儿。三奶奶是河间府城里洪大爸的独生女儿,洪大爸富贵一方。铁三奶奶在钱上不计较,把母亲给的钱也都让丈夫花掉。铁二爸对三弟更加疼护,总怕三弟的钱不够花,经常问他,有钱花没有?铁大奶奶也是总怕小叔受委屈,尽量背着丈夫照顾三爷。无奈这铁三爷没心肺,只要哥一回家,总要提出钱不够花,铁福可就留上神啦,对帐目抠得紧啦。这还不算,他想着一家人除去老三外,都是省吃俭用,只有他大手大脚,不事生产,只知花钱,将来总有一天为钱而兄弟阋墙,没有百年不散的宴席,干脆分家吧。 他主意拿定,请假回家,到了家中在书房休息,让家人把二爷找来。铁二爸在地里干活,一听赶忙回来,见着大哥,立刻行礼请安。铁福知道二弟疼老三,又看他喘着气跑回来,就说:“兄弟呀,先喘喘气,咱们哥儿俩坐下一块儿聊聊,你先别着急,定定神,擦擦脸,喝口茶。”哥儿俩坐下了。大爷看了看二兄弟憨厚的脸儿,说道:“兄弟,今天我请你不是为别的事儿,就因为咱们弟兄没有合力创产守业的能力,光靠继承先人这一点儿遗产,不过十来顷地,怎么成呢?论起来咱们在铁家寨虽然不算头等户,也算过得去。 但是有一样儿,可得好好地干,老老实实地守着呀,常言有句话:创业容易,守业难,不用说家中多添个一亩半亩的,只要守住了祖业产,不给老人家丢人,不给前辈丢脸,不把地给折腾出去,我认为咱们就是好子弟。“二爷一听可就愣了,”哥哥,您跟小弟我说这个干什么哪?说真的,小弟我除去种地以外,一无所有。“”我没说你,我只是跟你商量商量。咱们老三在外头交了很多的人,一天到晚就知道练武,成天牛肉、羊肉的总吃着,他花钱就要多,他本人不会挣,就得跟咱们要。咱们给了,好兄弟好哥哥,这没的说。 第315页 但是咱没有铸钱的炉呵,一旦供给不上他了,弟兄可就会变心哪!早晚这十来顷地叫老三给折腾出去完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二爷听了哥哥的话,认为很有道理,便问:”哥哥,那您说该怎么办呢?“大爷想了想:”兄弟,你可别多心,你要是依着我,咱们把亲戚朋友都请来,跟老三分居另过。他自己掌钱用钱的时候,必然乐意,等他把钱折腾完了,也让他尝尝这个没钱的滋味,要是按照三一三剩一,三股儿分,咱们俩决不致于挨饿。“铁大爷把话说完了,看着二爷。 铁二爷听了哥哥的话,大吃一惊。脸上立刻现出很惨澹的样儿,说话都发颤了:“哥哥,您这个主意好倒是好,头一样,顾全了咱们兄弟的脸面,又保证了自己的生存,还能保住产业。可有这么一说呀,您是读书认字的人,又在外头教着学哪,再分一份儿家产,当然是挨不着饿。我虽然没有别的本事,可我会种庄稼,我又没有妄为花钱的地方,过日子没有漏行,再说祖上的可怜和赏赐,也不会让我挨饿,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嘛!咱们哥儿俩一个种地,一个教书,说真的,身体都很软弱,老三的身体健壮,也是你我弟兄的威风啊!真要因为别的事分家,还可以,要是因为这,老三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又好交个朋友,分出这点儿家产去,用不到三年二年,就得花个山穷水尽,一无所有。常言说得好:兄弟如手足。难道你我看着兄弟挨饿不成?”铁二他说到这儿,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老二的话使大爷很受感动:真没想到,我们老二目不识丁,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看来比我这做哥哥的强呵,便安慰道:“老二呵,你错怪了哥哥的好意了。不是说分了家以后,谁走到谁门口儿都绕着走,谁都不理谁。 十几顷地,就咱们这个小家,老三花起来那是没底的深坑。你想过没有,如果他要你就给,等你给不了的时候,手足都能变仇人。现在咱们哥儿仨分了家,各过各的,你说得对,他过不了。等到他把浮财花完了,他必要卖地,咱们哥儿俩不说话,他那地卖给谁去?谁敢买?我也不瞒着兄弟你,这些年哥哥在外头我也攒俩钱儿,这笔钱,不算哥哥我一个人的,什么时候老三卖地,咱们暗中买过来,把地卖完了他还有什么出手的?到那个时候儿咱都不管他,当他明白灯前是火了,知道难了,知道好歹会过了,败子回头金不换,咱们再把老三找来,把原业合在一起,咱们还是好弟兄。你看这样好不好? 这叫先小人而后君子。“老二擦了擦眼泪,”哥哥,咱们都是清真,咱们办事可要对得起主啊!“”嗨,老二你这叫什么话呀?“”要是那样,哥哥,就这么办吧。“”好吧,我通知亲友,咱们就定在后天初三,你上街去买点牛羊肉,买点菜疏,咱们请亲戚族长们吃一顿,把这事儿办了,老三由我通知。“哥俩商量好了以后,大爷便通知了,连铁三爷的老岳父洪大爸,都给了信儿。派人告诉老三,初三上午大哥找他有点儿事。 铁三爷这些日子正在操持把式场的事,打算打个兵刃架子,买点儿军刃,大傢伙儿这么一练,那才是不错呢。可是有一样儿,需要俩钱儿。正在这时,听说大哥回来了,三爷思忖:那太好了,到初三跟哥哥提提,让他们哥儿俩给我弄一百两银子,就全够了。铁三爷想得很好。 到初三正日子这一天,炖了一锅牛肉,准备了点羊肉做炒菜使,一切都准备好了,亲戚朋友该请的全来了。大傢伙儿坐在客厅,哥儿俩陪着,把他俩的意思跟大家提了,大家也认为还可以,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弟兄们也是这样,父母不在了,早晚得分居另过,一会儿的工夫,铁三爷来了,挑帘栊进客厅一瞧,不对呀!不但有自己的老岳父洪大爸,还有本族的老族长,还有几位都是道高德重的老街坊,这是干什么?挨着排的见完礼,见过俩哥哥,往旁边儿一坐问道:“哥哥,您叫人告诉我说今天家里有点儿事,什么事儿?”铁三爷看着大傢伙儿,没有言语的,铁大爷看了看三弟铁木金,然后解释着说道:“兄弟,把亲戚朋友请来几位,咱们有两句话,跟亲戚朋友讲一讲,爹娘都无常了,剩下咱们哥儿仨,给咱们留下这日月,要说富裕,并不算富裕,要说不富裕,也还够过,三人合成心,黄土变成金。哥哥我在外头教份书,你二哥在家里操持家务,兄弟你要帮着你二哥撑起门户来,按理说,咱们还是好日月,可是这些兄弟你都不喜欢,就好练武,一天到晚跟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们在一块儿吃、喝、花钱,没有别的。到底咱们乡下人练武干什么?为跟人家打架去还是为了防身?你不欺侮人,谁欺侮你呀?看起来兄弟你练这东西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但是你花的钱,比家里的花销大得多呀!咱们这小日子儿,说真的,可不够哇!兄弟你如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就应当把这刀枪剑戟的搁下,好好帮你二哥照料家务,大家拾柴火焰高呵,咱们这小日子会蒸蒸日上。今天请来朋友、亲戚,老长辈们,也就是规劝你把这刀枪剑戟扔下,今后好好地过日子。如果你不乐意,咱们这家填不满你那没底儿的大深坑,等到家里没钱给你了,兄弟阋墙,手足反了目,让亲朋耻笑,咱们不如好离好散,先小人后君子,咱们把家分喽,把家业分成三分儿,尽你挑,然后咱们分居另过,各开门户。今后谁过得好,谁过的坏,就谁也管不着谁了。兄弟,你看怎么样?”亲朋都没有搭茬儿的。 第316页 铁三爷一听,明白了!看来我这钱花多了,哥哥都是好哥哥呀,一奶同胞,恐怕是妯娌当中有闲话。三爷想的可不对,大奶奶、二奶奶都十分贤慧,尤其跟三奶奶之间,妯娌姐儿仨,感情非常好,跟亲姐妹一样,人家姐儿俩可没在丈夫跟前说过一句三爷的坏话,不但如此,还总劝这哥儿俩:爹娘死得早,老三小,咱们自个儿节省着点儿,不能屈了他。铁三爷一抱拳:“大哥,我除去多花几个钱以外,没有别的错事,钱花多了,两位哥哥提出来了,这是对我的规劝,练武就为打架?我看不见得,看起来没用,一旦到了时候还是有用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我立志练武。您不提分家,我们还照样过,您提出来了,冷饭再往一块儿攥团儿就不容易了,那咱就分吧!”大爷说:“好!兄弟你既然乐意了,咱就这么办。”说着拿出三张纸来又道:“咱们老宅的房子一共是二十四间,分给两个人,咱们场房子十八间,房子次点儿,多六间,这算一份儿。所有用具,三一三剩一。家里一共九顷六十亩地,一人三顷二十亩,薄硷沙洼,都分开均匀喽。另外,一家还能分到五百两纹银,也就是这么个日子。兄弟,你看你要哪份儿?”铁三爷一想:我要场房子,离着村儿远一点儿,也别跟俩哥哥在一块,反正我也过不忒好。就说:“我要场房。”“那么咱们立个字据,大傢伙儿吃吃喝喝,完了事儿以后,三天以内,你跟弟妹把你这份东西完全搬到场房,回头我派人把房给你拾掇拾掇。”洪大爸始终没说什么,洪大爸心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给你们家老三了,我家日月比你们大十倍,将来可不也得落到姑爷手里吗? 吃完饭散了,各跟自己的屋里人一说,三位奶奶哭得跟泪人儿一样,谁也不愿意离开谁。准备车辆,三天以内铁三爷两口子把东西搬到场院。三奶奶会过日子,而且活儿好,大裁小铰,扎拉锁扣,没有不会的。三爷好花钱,三奶奶管不了。这回三爷倒好了,没人管了,跟朋友们说:“行了,把我家的房子收拾出三间来,拉几车土,把地一砸,搭好兵器架子,咱们就可以尽情地开练了。”果然,三爷把各种兵器全部买齐,又安上大锅,准备大灶,一天到晚炖牛肉烙大饼不闲着,谁练饿了随便就吃,还时不时地对三奶奶说:“你给我拿一百两银子。”三奶奶惹不起,要什么就给什么呗。不足半年,这点浮财全部花尽。三爷还得接茬儿用钱哪,就说:“三奶奶,再给我拿俩钱。”“家里可没钱啦。”“怎么?这钱花得这么快呀!”三奶奶把帐目拿出来了。三爷无可奈何地说:“哎呀,那我还得用钱哪。”“你实在要用钱,我就回趟家。”“不!”铁三爷知道岳父家里虽有的是钱,但是他这人耿直。 我好花钱连我哥哥都不乐意,老丈人就乐意啦?就跟三奶奶商量:“卖点儿地吧。”这事儿叫铁大爷和铁二爷知道了,哥儿俩一商量,托出中人来“买”,结果三爷卖了四十亩地。一来二去钱又没了,接茬儿再卖,卖来卖去卖到三年头儿上,卖得是一干二净。场院的房子,十八间已经卖了十二间了,大饼没有了,这些练把式的就全不来了。 铁三爷打了一条大铁棍,庄家六式棍练得还真不错。自己给这条大铁棍起了个名字,叫“三顷二十亩。”虽不说两口子对泣,但是吃、喝、花都不方便了。最使铁三爷难过的是素日的宾朋越来越疏远了。铁三爷打家里出来,熘熘达达到街里头转了个圈儿,素常素往在家里吃牛肉大饼,哥哥长、哥哥短叫他的那伙儿朋友,现在远远一瞧铁三爷从那边来了,“滋熘”钻胡同了。 世态炎凉,钱没了,交情也就跟着没了。看起来:穷在长街,伸出两只神仙手,抓不住一个知心朋友;富在深山,架三门大炮,也打不出去这无义的宾朋呵!三爷慨然长嘆,小伙子转身形往回走,回家了。来到屋里,坐下长嘆了一口气。三奶奶问:“你为什么嘆气呀?”“我真没想到,过去在一块儿这些练武的,瞧见我就躲。其实我也不跟他讨,我也不跟他借,我只是惦着跟他说两句话,问问他的功夫如何了。这使我铁禄心里难过,想不到世态炎凉到如此地步!”“三爷,我想这不算什么,三顷二十亩地卖就卖了,如果认为这些个宾朋对你不好,那就应当败子回头,就得自己好好儿过了。有这么句话: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我可以到娘家去,跟我爹说一声,让他给咱们万数八千银子,咱们把地都买回来,你我夫妻好好儿地过,你看好吗?”“不,三奶奶,指亲不富,看嘴不饱。”“那也不是外人哪!再说我爹家里又没仨没俩,爹娘疼我,将来日月还不是落到你我夫妻手里吗?但是你也得好好儿过,日月再大,咱们要不会过日子,也不行呵。”“三奶奶,不!我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呀,我的三爷?”“我北京还有很多朋友呢,他们都开的是把式场,说真的,到了北京一句话,万数八千银子,那算什么呀!”“哟,真的呀?”“我怎么还唬弄你呀。”“那你的意思?”“干脆,咱们把这几间房也拆了,把这……你还有钱吗?”“我没有了,就剩下头上这点首饰。连房子带首饰,能弄个百八十两银子。”“那我雇辆车,咱们哪,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行李往车上一放,上北京找朋友去。嘿!到了北京城,三转两转,咱们就得转发了。到那个时候,衣锦还乡,也让这些无义之人看看我姓铁的!他们理我,我都不理他们!”其实,铁三爷这是说气话,他北京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他就是对亲朋的白眼儿瞧不上,惦着离开家乡。要知道,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哪!三奶奶是个晓三从、知四德、贤慧的女人,丈夫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所谓“夫唱妇随”。说好了以后,就把这点儿家当全部变卖,雇好了一辆大车,跟任何人不提,三奶奶想回家看看去,铁三爷都没让。两口子把东西收拾好了,铁三爷扛起“三顷二十亩”,跺脚离开河间府铁家寨。 第317页 好在道路不算忒远,从河间府按着官站奔任丘,过十连桥,走雄县,就奔北京下来了。把式摇鞭赶车,进了城南西门,南西门就是现在的右安门。 三爷一看,到处是漫荒野地,一片一片的草地坟头儿。这时,车就奔牛街南口儿,打南西口这条道儿下来了。走到了牛街南口,是一个大上坡儿。铁三爷、铁三奶奶没到北京来过,车把式也没来过,进了城圈儿,把式不走了:“三爷、三奶奶,这就是北京城啦。”“噢,到啦!”车停住了,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下来,铁三爷给了车钱,所剩无几,车把式摇鞭赶车,走了。 两口子站在这儿发愣,太阳已经往西转了。三爷问:“三奶奶,咱们到北京了?”“可不是到了吗,三爷。你那亲戚朋友都在哪儿呢?”“哎,你别忙,我说啊,我到前头先看看。”铁三爷可就顺着这高坡儿上来了。来到高坡儿上头一瞧,孤孤零零的有这么几间房,三间北房,东西厢房,一个小院儿。房子还挺新,街门关着。门外站着个人,一边儿退,一边瞧这所房子,退出去足有七八丈了,也奔下坡来了。铁三爷一看,这个人比自己大点儿,四十来岁,黄白净子,一条大辫儿,穿着一身蓝,挺干净,脚上穿着白布袜子、皂鞋,看样子,好像心里有事儿。铁三爷一抱拳:“朋友,您贵姓啊?” 原来这个人叫张和,住在牛街清真寺的南隔壁,当然他也是清真贵教的人,为人忠厚老实,家里的日月很好过,就在这南口外的南下洼上坡儿,有这么几间房。这几间房是一个姓顾的在这盖的。远在三百多年前,这个地方是一片荒野地,尤其站在高坡上头往南瞧,除去大片大片的苇子地就是茔地,坟头儿一片一片的。姓顾的为了这地方清静,盖了这几间房,又拿砖头垒起一个墙院儿来。房子盖得了以后,他是准备上这儿住,可没住两天他不住了,觉着这个地方太下梢,就惦着把它卖了。张和瞧着这地方不错,因为这下坡的“苇子”都是张和的。花的钱不多把房子买过来了,但他不在这儿住,打算招个住房的。住房没人来,这样,他把苇子收上来打成捆儿,就在这院儿里码上。张和张爸家里有钱哪,就买了很多的家具,锅盘碗灶,桌椅板凳,甚至水缸木筲都准备好了。谁上这儿住来,家具算白用。这样,写了个招租条儿贴到门上了,可是依然没人上这儿住来。张和发愁了,再想卖,没人要了,所以张和每天要到这房子转个圈。 今天他又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琢磨,钱也不多,怎么会没人住呢?一掉脸儿,铁三爷在他身后呢。铁三爷一抱拳:“辛苦,这位大哥。”张和一瞧,铁三爷在三十多岁,高个儿,宽肩膀,四方大脸,忠厚老实,再一看坡儿下苇塘旁边儿搁着不少行李,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也就在二十多。一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起码属于直隶省往南。“噢,您,您找我有事儿吗?”铁三爷一抱拳,“没事儿。跟您打听打听咱们附近哪有店哪?”“是暂时住,还是长期住?听你的口音不是咱们北京人,你住得起吗?”铁三爷想了半天:“我们两口子打河间府来到北京投朋友来了。可是朋友也不定准好找,住店嘛是要住些日子。”“还是的。你贵姓啊?”“我家住河间府铁家寨,我姓铁名木金排行在三,”“噢,你是老表吧?”“不错,是垛子体。”“嘿呀! 哈哈哈,老表老表,咱们都是一样,我也是清真,按咱们回教的习惯,就叫你铁三爸吧!我就住在这牛街里头,清真寺南隔壁,我姓张名字叫张和。说真的,你呀,别住店了。“铁三爷摇头:”嗨,不住店,一时也投亲不着,访友不遇,那我住哪儿去?“”你看见没有?“张和一指自己这几间房:”这是我的房子,你到屋里头去看一看,桌椅板凳一应家具全有,你进门儿就住,什么都不用买,手使的傢伙都齐了,你瞧这好不好?“铁三爷一想这可不错:”这位大哥,您,您这儿得要多少钱哪?“张爷一想:我要是跟他要多了,他不住。就说:”这么办吧,咱们都是回回亲戚,一个月你给两吊钱,你看怎么样?“铁三爷一想:哎呀,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四吊钱我也租不下来呀。 张和认为人家嫌多了:“不要紧,哈哈哈,你要嫌多,咱们就改一吊。”“嗞——”铁三爷这么一吸气。“一吊钱你要嫌多,你就一个月给一百钱,里头家具一切东西,算我白给你使唤,老表,这还不成?你瞧见没有,我这院儿里的苇子你随便烧,哈哈哈,你看好不好?”铁三爷说:“这位大哥,咱们哥儿俩萍水相逢,一句话,我要在您这住长了,您可不能说到时候觉得不上算了,那您得给我找房去。”“您放心,老表,你这里住着,甭说你每月还给一百钱,即便你不给,你也随便住,你瞧好不好?”“那我谢谢您了。” “来,我帮着您搬东西。” 张和为人还真忠厚,帮着两口子一趟一趟,把所有的东西完全都搬进来了。“你们夫妻两个赶紧归置归置,我给你们挑水去。”说着来到当院,拿起扁担挑起大木桶来。一会儿的工夫水挑来了,先把水缸刷干净,然后把清水倒上。两趟,这水缸就满了。“你们就在这儿住下吧。”“好啦好啦。” 第318页 “还有,你在这儿一直往北,进了牛街口儿再往北,只要是挂着盘儿的,就是咱们老表的买卖,你随便买,吃喝用的东西全有。”“行了,张爸,我谢谢您了。”“甭谢,你们两口子外乡人,大老远的来到北京城,咱们都是回回亲戚嘛,这没得说,有什么不足,困难的时候,找我去。”连三奶奶都给人家行了行礼。“大哥呀,真的谢谢您了,我们两口子没出过远门儿,这还是第一次,一切求您多关照。”说完,两口子开始收拾,就算有个落脚之地。 第四十二回 铁木金劫道遇官人 为生存长街卖牛肉 上回书说到:铁木金来到北京城,借住在张和家里。这多日子幸亏张和接济,不然早挨饿了。三奶奶说:“你的朋友找不到,难道就光指望接济吗? 过年啦,我不能催你,可你也得想办法,咱们买点儿年货呀。咱们两口子这些日子,也够寒苦的啦,再说,要过个年也得要钱,怎么上人家张大哥的家里去呀,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你还找不着朋友?“”是呀,这朋友很难找。 那么咱们得多少钱哪?“”我算了算,起码你得拿回二十两银子来。“”嗯,二十两?不多。你甭管啦,我,我找去!“铁三爷也没吃什么东西,没的吃啦。伸手到门后把”三顷二十亩“大铁棍抄起来了。”哟,你拿着它干嘛?“ “不,我得拿着点儿棍子,说话就过年了,万一碰上劫道的呢?”“哎呀,劫你什么哪,连个屁都放不响啊。”“这个你甭管!”铁三爷紧了紧裤腰带,打家里出来了。 一个大钱憋倒英雄汉,铁三爷七尺的汉子,到现在一点儿辙都没有了。 举目无亲,二十两银子上哪儿要去?站在这高坡上往南瞧,陆陆续续的打南门进关厢置办年货的人很多。得啦,下坡儿就是大苇塘,置办年货的孤行客,置办年货的都有点儿钱,干脆,我打一号儿闷棍吧!铁木金拉着大铁棍,顺着高坡儿就下去了。熘熘达达往南走,出去有这么几箭地,进了苇塘,抱着大铁棍往苇塘里一蹲,悄悄地往道儿上看。一般从城南来的,都是农村百姓,穿得都不是那么干净,即便腰儿里有几个钱,都是仨一群,俩一伙儿,有说有笑,孤行客碰不上。天又冷,肚里又没食,饿了,煞煞裤腰带,打早晨等到中午,打中午再往下午等,进城的人少了,出城的人多了,十个八个,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又起风了,越来越冷,地冻天寒,干苇子“哗——”直摇。太阳压山了,有点儿云彩起来了,其实天还没黑呢,白天的时光太短了。 勐然间,铁木金听到南边“咣噔咣噔”车轱辘响,原来是辆镖车,车上插着镖旗,上头写着字儿:杭州上天竹街双龙镖局南号小孟长黄灿。只见二十名伙计,一边儿十个,各持刀枪,前头一个报头的骑着小驴,就是当初太湖丢镖的张二。此人大个儿,大嘴岔儿,好嗓音。后头保镖的有两个人,都骑着马,三十多岁,上垂首是灯前少影阮和,下垂首是月下无踪阮璧。一路之上,兼程并进,今天腊月二十九,才进南西门,张二一高兴,在小驴儿上试试嗓子,喊上趟子了。阮和、阮璧在后头说:“二哥,你怎么喊镖趟子?” “应该喊哪,前边大坟地,苇塘。”“那你要喊出强盗来……”“北京城圈里头,哪儿来的强盗哇?我还没听说过在北京城里头劫镖的呢!只是当初武林之中有位老前辈——浙江绍兴府的飞镖黄三爷,沙滩儿放响马,劫过银橇,那还是成心放份儿,你放心,没事儿!”话音刚落,铁三爷从苇塘里蹦出来了。因为他没劫过道哇,一横大铁棍就觉着自己不得劲,再加上一天了,水米不打牙,眼前头有点儿发黑,脚底下跟踩上棉花一样,“呔!把镖银留下!” 张二一瞧:“嘿!还真出来劫道的了。”阮和一催马,来到镖车前,甩镫离鞍下坐骑。哥儿俩一瞧,嚯!眼前这个大个儿,黑脸儿,五官端正,十分憨厚,攥的这条大铁棍分量可不小。阮和一瞧,有这样儿劫道的吗?就问:“朋友,你劫道啊?”“噢,不全劫。”“你要劫多少?”“纹银二十两,过年就得。”阮和心想:嗨!你要二十两银子多好哇。瞧了瞧铁三爷:“朋友,看来你不是劫道的。”“这个你明白我明白!”“你要二十两银子没关系,你看,我们这镖旗上有字号,我们的分号在大栅栏,你跟着我们的镖车到大栅栏,我们把镖银交了以后,让柜上给你拿二十两,就是百儿八十两都没关系。但你要在镖车头里一横,这可对不起你了,朋友!一分钱你也拿不走,我们得保我们这字号哇。朋友,你跟我们辛苦一趟怎么样?”“不,没那工夫,再说我也饿了,我也走不动了。”“嗨,朋友,你怎么这样儿啊!你劫镖不成啊!”阮璧到底是脾气爆点儿,一摁刀把“呛楞楞”一声响,把刀就亮出来了:“朋友,我哥哥对你说得挺清楚,我们这是有字号的。”铁三爷大吼一声:“劫不出去我要讲打!”铁三爷刚才就觉着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一晃这大铁棍,眼前一发黑,“扑通”,连人带棍倒在地下。阮璧过来,告诉镖师和伙计们:“把他捆起来!”“捆他干什么?”“把他带到镖局问清楚了,真要不是劫道的,给他俩钱儿让他回家。” 第319页 勐然间,苇塘以内有人喊:“朋友!等一等!”哥儿俩还以为又出来劫道的呢。阮璧哥儿俩各自摁刀抬着看,“燕子三抄水”“唰——”从苇塘出来一个人,阮和、阮璧一瞧,这位年纪在六十上下,中等身材,猿臂蜂腰,看得出来是个练家。高挽着袖面儿,身上围着亮银链子镢,手里攥着一条硬杆儿大马棒。阮璧问:“这位老兄,您怎么称唿?”这个老头儿托鬍子哈哈大笑,一通名姓,敢情是本地西珠汛的五品花翎守备,清真大爸,姓丁,叫丁瑞龙,江湖上称“鼓上飞仙”。丁瑞龙过去是个买卖人,领的是牛街清真寺北边儿路东的一个羊肉馆,叫“北恩利”。东家姓沙,排行在七,所以丁瑞龙领的是沙七爸的东,他在外西华门七圣庙开了一个羊肉铺,代卖馅子货,字号叫“恩顺”。丁瑞龙很能干,柜上用着十几个人,小买卖做得还很磁梆,年年儿都有盈余。北京城这地方做买卖,旧社会讲究赊帐,认得的,知根知底的,到了年下要钱。三十儿晚上,天一黑,拿个摺子,在北京叫“熘子”,上边写着住址,人名,短多少肉钱,打着灯笼一家一家要,要到天交五鼓,接神的鞭炮一响,就不要了。所以,大年三十,穷人家有还不起帐的就躲到澡堂子去,接神的炮一响,出来了再见着要帐的说声:“恭喜恭喜,发财发财。”就不提这帐了。当然“恩顺”也不例外,丁瑞龙也去要帐,要了几十两银子,那是大户,可是小户多呀,不但要不了帐,一看人家太难,得了,再借人家三两二两的。等到接神的爆竹响了,这么一看,哎呀,根本对不上帐。跟东家说借给人了,东家不信,说你耍钱输了,要不胡作非为了。丁瑞龙十分为难,不由得走到宣武门外,护城河冻冰了,瑞龙站在那儿发愣,越想越不是滋味儿,顿萌死念。找了块大石头“啪嚓”一下,把很厚的冰凿了个大窟窿。就在这个时候儿,北西护城河的边儿上,树林里头“哗楞楞楞” 铁球响,有人挺大的嗓门儿喊:“那不是恩顺家的丁瑞龙丁爷吗?这大年初一的干什么哪?”丁瑞龙一瞧,哟!从树林里出来个大个儿、赤红脸儿的白鬍子老头儿,右手托着四个大铁球,铁球晃起来在手指头肚儿上走。再一细看,原来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铁掌赛崑崙方飞方四爸。方四爸家住在西单牌楼的皮库胡同。 方四爸这个人在北京城露过大脸。有一回,他走在前门大街正赶上下过大雨,道路十分泥泞,有一辆大盐包车误到那儿了,两套儿牲口把式怎么拉也拉不上去,看热闹的人多极了。方四爸一高兴下去了,车把式一瞧:“老爷子您这是怎么啦?”“你把这俩牲口卸喽。我在西单牌楼皮库胡同住,名叫方飞,我给你拉下这车,你这车就上去了。”看热闹的喊好哇!两套车卸了,方四爸一伸右手攥住了辕里头的皮套,单臂一用力,蚕眉倒立,虎目圆睁,把车就给拉上来了。方四爸的这一招“单臂拽盐车”使他成了名了,北京城的人称他“铁掌赛崑崙”。后来有人举荐他在天子的“慎行司”当了内大班的班头。他还有两个盟弟:汤茂隆、何瑞生。当时正赶上康熙皇帝私访“密香居”,在二纽这儿挂着珍奇无比的“十八子伽南秀串”,结果叫一个飞云凶僧给偷走了。方四爸奉命捉拿飞云僧,是后费了很大週摺,才把飞云僧拿住了。方四爸心说:得了,我告老了。这样,“慎行司”内大班的班头就归了他的盟弟汤茂隆、何瑞生了。没几年,汤茂隆、何瑞生又交给他们俩的儿子汤英、何玉了。汤英、何玉干了些年,又交给他们俩的儿子了,到汤云、何贵这儿已是三代人了。汤云、何贵,就是拿童林的那两位“慎行司” 的班头。方四爷现在到岁数了,在皮库胡同抱着胳膊根儿忍了。虽不说腰缠万贯,但也是吃几辈子吃不了。方四爷每天照样练功,今天初一也一样,老头儿遛早弯儿,其实早发现丁瑞龙了。方四爷一喊,丁瑞龙赶紧过来了:“哎哟喝,老爸爸,我给你拜年吧!”“起来,瑞龙啊,你干什么哪?为什么要寻死啊?”“您要问,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一说,然后又道:“帐没收上来,短了东家的钱,人家沙七爸不干,会说我拿这钱不干好事,这可怎么办呢?”方四爷点了点头道:“你呀,说得很有理,你别为难了。” 一伸手把四个大铁球揣到怀里,然后一猫腰,从右边的靴筒里抽出钱夹来了。 那个年头儿,人们搁钱有两个地方,一个叫“靴掖儿”,就是搁到靴筒里头;再一个,“跟头褡裢”里头也可以装钱。方四爷拿出一张三十两银票来,问丁瑞龙:“这是三十两,够不够?”“老爸爸,用不了,过几天我再给你拜年去。”好在是清真老表,没的说呀。给人家方四爸请完安,丁瑞龙回柜了。 来到“恩顺”,今天根本不下板儿,不营业,正月初一呀。丁瑞龙推门儿进去了,见到沙七爸,拜了个年,大傢伙儿也彼此拜拜年,说几句吉祥话,拿出银票和摺子来,把帐结了。沙七爸问丁瑞龙:“掌柜的,怎么你今儿个晚了,应该接神以前回来?”按理说,瑞龙说句瞎话很自然地就过去啦,无奈瑞龙是个诚实人,就把讨帐反倒借给人家钱,亏了钱,砸冰寻死,碰见方四爷的事都说了。“噢。”沙七爸听完了,只说了声:“好好儿地过年吧。” 第320页 丁瑞龙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 到正月初五的晚上,回来了。沙七爸跟丁瑞龙说:“掌柜的,我一个‘北恩利’都忙不过来,所以‘恩顺’的小买卖,我打算明天不干了。大傢伙儿哪,我多给几个钱,你也是一样,余外再多给你四十两银子作为花红馈赠。 你呀,打铺盖捲儿回家吧,明天开市以后,另谋高就。“丁瑞龙纳闷儿:买卖这么好,这是为什么?沙七爸有自己的想法,他说:”你跟徒弟师爷一块儿出去要帐,人家全要回来了,你把钱都借出去了。借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你为什么要寻死啊?幸亏遇见方四爷,不遇上呢?你扎到河里死了,我大年初一的来条人命,这可怎么办?我决不能再用你了。“瑞龙全明白了:”哈哈哈,好吧,好离好散,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我丁瑞龙没什么能耐,这几年也没给您赚什么钱,但我还年轻,到哪儿耍胳膊,我也能凑合着吃碗饭。“ 说完,叫小徒弟把铺盖捲儿打好了,到柜房算了帐,该给自己的拿起来,跟大傢伙儿道声辛苦,扛着铺盖捲儿回家了。 回家以后,自己心里不痛快。丁瑞龙心说:沙七爸,这几年我没少给你赚钱哪,你翻脸无情!不用不用吧,明天初六啦,我给方四爷拜个晚年去吧,再说这也有了钱啦。第二天一清早儿,打家里出来,就奔皮库胡同来了。等来到方四爷的家门口,一看人家家里头地方大了,前后得有上百间房子,几层院子,坐北的广亮大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两边儿还有门槐,真有份。 丁瑞龙上前去“啪啪”一叫门,时间不大,出来个底下人,也就是方家的总管。人家问:“您找谁呀?”“我找方四爷,我给他请安来了。我是恩顺家的掌柜的,叫丁瑞龙。”“噢,您是丁爸,听我们四爷提来着,您跟我来吧。” 方家总管转身形往里走,丁瑞龙赶紧跟上,过了垂花门,一直奔大斤。“唰” 一挑毡帘儿进来,丁瑞龙四处观瞧,五间大厅中,四间一通连,靠东边有桦林的隔扇,单有个里间屋,挂着茶青色崭新的门帘儿,隔扇心儿都是名人字画,墙上挂着挑山对联,均出自名人的手笔。迎面的架几案上,正居中摆着一个羊脂玉的福禄寿三星人,真有一尺多高,“唰唰”地放宝光,底下是紫檀木雕刻得玲珑透剔的座儿,上头有个玻璃罩儿。两边儿是古瓷的帽筒,上垂首有个钧窑瓶,下垂首是个屏镜,迎面的八仙桌,太师椅上的椅披、椅垫、桌围子都是南绣平金的。一人来高的大铜炉子,火苗子“腾腾腾”蹿得很高。 方四爷在椅子这儿坐着,瑞龙赶紧过来请安:“老人家,晚生给您请安了。” “哎,起来起来。瑞龙啊,怎么今天有工夫?快坐下。”丁瑞龙坐下后,嘆气道:“唉,我不在恩顺了。”“啊?为什么?”“沙七爸不用我了。”“你干得挺好的,你也挺有能耐的,怎么辞你啦?”“嗨!就因为初一那天的事儿,我实话实说了。结果他昨天晚上说官话,就不要我了。嗨!我年轻轻儿的,老爸爸,您甭管这事儿了。”方四爷一听火了:“沙七爸这可不对呀,难道你说瞎话就对了?瑞龙啊,你还想再开一个买卖吗?”“老人家,那也不容易,哪儿有那么方便的钱?”“嘿嘿,我前三天下来一笔银子,搁到家里头一点儿用处没有,放到钱铺去,也给不了多少利息,我不乐意。我正想找个人,做个小买卖,养几号人也不错嘛。你看这就巧了,不过我这个买卖,第一,必须是开羊肉馆,代卖馅子活,……”“那我是行家。”“对!第二,必须在七圣庙找门脸儿。”“您瞧,这还真巧了,我们恩顺家对面儿那五间门脸儿,是个绸缎庄关了张的,那房子闲下来了。”“正好了,咱们就一言为定。你先瞧地方去,给我来信盘银子,咱们收拾收拾,立刻就开张,好不好?”“那好,我谢谢您哪,您成全我!”爷儿俩又叙了一阵闲话之后,老头儿同着瑞龙到后头,见着方四奶奶,也拜了年,不在话下。 瑞龙高高兴兴回来了,直接就奔了七圣庙,恩顺家人都看得见。“啪啪” 一叫门,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儿,把门一拉:“掌柜的,您过年好。您怎么不上那边儿忙去?有工夫上我这儿串门儿来。”“啊!我问问你,你们这房子怎么搁下啦?”“您不知道哇?东伙不和,买卖关了,再说也真不赚钱。” “你这房了外头写着‘此房招租’哇?”“对呀。”“你们东家……”“我们东家就在北京住啊。”“噢,我知道他,但跟你们东家不常见面儿。我打算租这所房。”“好说,他这房子租不出去,您马上去,给几个钱儿就能租下来。”丁爸出来后可就来到房东家里,跟房东老头儿一见面儿,虽说不熟,也认识,彼此拜个晚年。房东老头请丁瑞龙坐下后问道:“丁掌柜的你有什么事儿呀?”瑞龙把自己的遭遇都说了,最后道:“铁掌赛崑崙方四爸掂着拉我一下儿,让我对着恩顺开个羊肉馆儿。您这房子闲下来了,您说说价码,我认为合适就租下来。”“方四爷都这么仗义,瑞龙呵,我就不能仗义了吗? 第321页 好吧,给多少钱算多少钱。“结果二位商定之后,丁瑞龙真是没花几个钱,把这房子就租下来了。 丁瑞龙拿着字据找到方四爷说:“房子我租了。”方四爷一瞧,行了,盘出八百两纹银,交给瑞龙了。丁瑞龙再找木工、泥瓦工、油漆工,重新油刷收拾,又按照羊肉馆的门面改了一下,跟着就上家具,商量调货和僱请伙计,一切都非常顺利。丁瑞龙问方四爸:“你给咱们字号起个什么名哪?” “我早想好啦,你不是为了跟恩顺斗气吗,咱们这字号就叫‘鼎恩顺’,你看好不好?”瑞龙一听:“老爸爸,这对沙七爸不太好吧?咱们叫别的名儿不一样……”“不,就叫这个。这个店就是赌气开的,我就要斗斗这沙七,你甭管,一切全由我做主。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我给起的名儿,让他找我来。” “哎,好吧您哪。”这样找人写字刻匾,把门脸儿收拾齐了,准备择吉日开张。瑞龙里外一忙,有人就告诉沙七爸了:“小伙子跑对面儿开买卖去啦,跟我们对着干。”开张的头天晚上,字号匾用黄纸蒙着,谁都不知道叫什么,方四爷来了,连先生带伙计全叫过来说:“大家多辛苦啊!咱们这买卖要做好了,大家都得益。你们掌柜的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没的说。咱们明天开张,我问问你们,是赚钱的买卖好做,还是赔钱的买卖好做呀?”“老爷子,当然是赔钱的买卖好做呀。”“好!一个月赔一百五十两,先照着二年赔,二年以内不把这些钱给我赔出去,不行。真给我赔出去了,我是加着倍地给。” 哟!今儿方四爷怎么了?老头儿到了岁数了吧?大傢伙儿思索不解。 第二天,一亮张,鞭炮一响,一撕匾上这黄纸,“鼎恩顺”三个大金字跃跃欲飞。沙七爸一瞧,气得两眼发直。开张一卖,更了不得了,先生伙计喜气洋洋,您说买哪儿的,人家给您剌哪儿的;您说买一斤,一斤当中多给您个一两二两的,馅子鲜活,肉也鲜活。人们排着队的买。再看恩顺,不行了,买肉的寥若晨星。沙七爸干生气呀!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家准备一个月赔一百五十两银子。沙七爸说:“咱们不怄气,咱也干不过他方四爸。干脆,关张不干啦!”没仨月,沙七爸说把“恩顺”关了。“恩顺”一关张,“鼎恩顺”这买卖也不那么做了,告诉大傢伙儿,多少见个利就得,但是我们一定卖好货,独份儿买卖,更好做啦,老头儿把瑞龙叫到自己的家中:“瑞龙啊,我看你这小孩儿可不错呀。我打算收你做个徒弟,我还有点儿武艺教你,因为你这孩子心里善良。”“哎哟,那我可求之不得,师父!”丁瑞龙马上拜了师。方四爷家里有功房,爷儿俩这二五更的功夫可就搁上了。尽管丁瑞龙的年岁大了一些,但是方四爷有那个份儿,内外两家,双管齐下,瑞龙一边儿照顾买卖,一边儿学武艺。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是十六年。“鼎恩顺”的买卖扩大了三倍,丁瑞龙的能为也练出来了。 一日,方四爷说:“瑞龙啊,你的功夫不错啦,咱们爷儿俩总算有缘,一晃十六年了,我还认为活不了这么大岁数呢,这都是主的赐福。这样吧,你好好儿照顾买卖,我这儿你就不必再来了。”瑞龙明白师父的意思,哪能不来?每天必来,晨昏定省不缺。过了将近二年。有一天天快黑了,方四爷家里派人来说:“您赶紧瞧瞧去吧,老太太病得很厉害,吃药不见好。”瑞龙赶紧带着伙计来到方宅,一看师母不成了,再请先生瞧,医药枉费,天年已尽,师母无常。按照人家回回的礼节,把师母葬埋了。过了不久,老师病了,病得很轻,是无疾而终。连着两档子大事,全是瑞龙一个人忙的。两件事办完以后,方家没有后代,瑞龙就继承了这一笔财产。这样,瑞龙就搬到皮库胡同师父的家中,然后又把鼎恩顺的买卖安置安置,自己带好了链子双镢,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去了。 三年的光景,闯出个外号儿,叫“鼓上飞仙”。回来以后,先生伙计们把帐目都交待清楚了,瑞龙说:“甭交待,你们都拿回去,我也用不了这钱,师父这点儿家底儿够我花多少年的。大傢伙儿水过地皮湿,都要分些钱。剩下的钱,一,扩大咱们自己的营业;二,南北城有缺与不足,红白事儿什么的,磨脐子压了手揭不开锅,只要借到咱们这儿,无论多少不能驳回。还有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豪杰,只要是正门正户,没钱了,提到咱们这儿就给钱。”先生伙计们非常感激丁瑞龙。有人可说了:“您有这么好的能耐,为什么不给老人家倡大门户哇?家里有地方,开个把式场,您教点儿徒弟吧。” 瑞龙一想,这可是个好办法。丁瑞龙就把后门拾掇出来,戳起大杆子教上场了。东西南北城来了几十个,头顶门生帖儿拜师学艺。学生里头有很多有钱的主儿,说:“骡马市有一所房子,我们大傢伙儿给您凑上十万两银子,您开个镖局得了。”开始瑞龙不乐意,最后大家劝,没有法子,就在骡马市开了个辅盛镖局。一边儿教学生,一边儿走镖。这一来,丁瑞龙在江湖路上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瑞龙现在六十来岁啦,德高望重,顺天府下了一个委任,任命丁瑞龙这个商人,做西珠汛衙门的守备。这一来,本地面叫瑞龙给维护得虽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确实少了好些事。眼下正值年关,南西门里南下洼子这一带,苇塘太多,道路狭窄,而且坟地很多,尤其年节,经常出劫道的。丁大爸一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干脆这几天经常转着点儿。这样,鼓上飞仙丁瑞龙把链子镢围在身上,半官半民,打衙门里出来,就奔南西门里来了。 第322页 每天上午遛到中午,吃点儿饭再来。到了二十九,就发现了铁三爸。看见这个年轻人拿着大铁棍蹲在苇塘里,眼睛瞪得熘圆,紧张地往路上看,丁瑞龙也蹲到苇塘里边监视上他了。可是丁瑞龙纳闷儿:这个人从头至脚,怎么也不像个劫道打闷棍的!等来等去,等到太阳快压山了,天气也凉下来了,镖车来到。瑞龙一看铁三爸动了手,到外头横了镖车,说就劫二十两,丁瑞龙知道他不是劫道的。再看这年轻人还没跟人家动手呢,撒手扔铁棍,“扑通”,就躺下了。阮璧把刀亮出来,说了要捆他,瑞龙高声喝喊:“二位达官!且慢!”丁瑞龙打垫步拧腰出去了。阮和、阮璧赶紧往后撤步,抬头一看:“哎哟喝,朋友。”瑞龙一抱拳:“二位达官,您是杭州的镖啊?”“不错。” “二位达官怎么称唿?”“我们都是双龙镖局的,在下姓阮,单字名和,这是我的兄弟名叫阮璧。提起我们哥儿俩来,老朋友你可能不知道,但提起我们的授业恩师来,你可能有个耳闻。”“令师是哪一位呀?”“家住山东济南府巢父林侯家庄,姓侯名廷,表字振远。”“哎呀!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圣手崑崙镇东侠侯老侠客爷的高足啊?失敬失敬。”“不敢当。老朋友,您?” “噢,我是西珠汛的守备,辅盛镖局镖主鼓上飞仙丁瑞龙。”“哎哟喝!原来是丁大爸,久仰您哪!咱们可是同行同道。您瞧,这位劫我们的镖车,还没劫呢就趴下了。”这时候,铁三爸缓过劲儿来了,铁三爸心里难过,长这么大,甭说劫道,从没伸手跟人家要过什么。头一次劫道就碰见守备了,嗨,这也算情屈命不屈。“二位,这件事情你们别管了,就交给我丁瑞龙吧。” “丁大爷,您多辛苦了,我们哥儿俩可就不管了。不过这位可不像劫道的。” “这我明白,二位您请吧。”阮和、阮璧回过身来上了马,说了声“再见”,打发镖车奔大栅栏了。 镖车走后,丁瑞龙一伸手搀铁三爸:“朋友起来。”丁大爸细问:“家往哪里?姓氏名字?大腊月二十八的,你怎么跑这儿劫道来了?”铁三爸有些羞愧地说:“您是官人,我犯了国法王章了,情屈命不屈,您带着绳儿了吗?您把我捆上吧。我跟您打这场官司。”铁三爸心想:我饿一天了,您把我带到衙门里头,怎么着也有俩窝头、两块咸菜条儿,哪怕给我点刷锅水喝呢。“嘿嘿,朋友,不错,我是西珠汛的守备,也亲眼看见你在这儿劫道,话虽如此,但我也是出身绿林。你真是劫道的,想不打官司也不成,可我看你不像个劫道的。你跟我说实话。”铁三爸长嘆一口气,就把自己的事情由头至尾都说了。丁大爸听完了道:“哎呀,要说你也是膏粱子弟,自己因为好武好练,把家练穷苦了,来到北京城又投亲不遇。张和,噢,我知道,是不是在清真寺南隔壁住的那个张爸呀?”“不错,那位真是个朋友!把房子借给我住,虽说一个月才一百房钱,可是到今天我还没给人家呢,甚至还跟人家借了不少的粮食和钱。我媳妇儿说了,今年过节,没有二十两银子过不去。我媳妇的娘家也是个大财主,无奈我这个人不愿意沾亲戚的光。”“好样儿的!铁三爸,你我都是本教的人,咱们是靠主吃饭的,你的心眼不坏。” 丁大爸看到铁三爸,想起了自己呀!撂下马捧,一伸手从靴掖儿里头拿出一张银票来:“这银票是三十两,你拿着,兑出钱来,买点年货、油盐酱醋的,再割点儿牛羊肉,你们两口子今天过个团圆年。初二,我派人接你搬家,牛街这儿我有房。”铁三爷听完了就呆到这儿啦:“我怎么敢当哪?”“别客气,你的遭遇就是我的遭遇,我年轻时候也是这样。你拿着钱票快去吧!天已经晚了,再不去,买不出来东西了。”铁三爸晃晃悠悠地把“三顷二十亩” 扛起来,眼泪饶着眼圈儿转哪,看起来哪儿都有好人哪! 上坡儿就是家,来到家门口儿,轻轻地一叫门。三奶奶一听,是丈夫的声音,高兴了,赶紧出去:“哎呀,都把人急死了。”说着话开门,一瞧铁三爸面带笑容,心里踏实多了,忙问:“找着朋友了吗?”“哈哈哈,三奶奶,找着啦!”“哟,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嗨!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咱这朋友,是骡马市辅盛镖局的镖主,鼓上飞仙丁瑞龙,跟我是多年的朋友啦,也是咱们清真老表,他有六十来岁啦,比我大得多呢。给我钱啦,你看看。”铁三爸伸手把银票拿出来了,然后对三奶奶说:“丁大哥说了,让咱们先买点儿年货,今天和明天,咱们两口子在家里过年,哪儿也别去了。初二一清早儿,哥哥就来接咱们,他牛街有房子。”“哎呀!到这个时候儿了才碰见朋友,咱们两口子真得好好儿的谢谢人家。事不宜迟,你赶紧把钱兑出来,买东西吧。”“好嘞!”铁三爸拿着个篮儿,拿着个口袋,打家里出来,让三奶奶把门关好。先到牛街口三合钱铺把银子兑出来,该买的全买了。铁三爸高高兴兴回家了。人得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啊。 铁三爸来到屋中,灯早就点亮了,三奶奶马上刷锅,放水,烧火做饭。两口子这顿饭吃得真香啊。第二天正月初一,也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过去了。 第323页 到了初二一清早,两口子老早起来。梳洗已毕,把带来的东西全收拾好了,两口子在家里等着。三奶奶跟三爸商量:“三爸,是不是到张和张大哥家里看看人家去?住人家房子这么多日子了,应该给人几个钱儿了,而且还得谢谢人家呀。”“对!应当还。好在咱们不离开牛街,跟张和大哥住得也很近,这早晚没关系。”正在这个时候,听见外头喊:“铁三爸,起来了吗?” “哟,这是张和大哥给咱们挑水来了。”两口子一块儿往外走:“大哥!我们正要给您拜年去哪!”“哗啦”一声响,啊?不但张和来了,旁边儿还有一辆车,有个年轻人。张和一抱拳:“兄弟,弟妹,拜年拜年。”“哎呀大哥,我们还没给您拜年去哪,您就来了。这怎么敢当啊?我们正要找您去呢,跟您说点儿事儿……”“我全知道了,丁大爸把我叫到清真寺里去了,把事情都跟我提了,你们的房子就在我家隔壁儿,丁大爸说话就到,咱们先把东西装上车吧。”“大哥呀,我们在您这儿骚扰这么些日子,借您几次粮、几次钱,我们都没还呢……”“没关系,我还告诉您呢,虽说您跟丁大爷交上朋友了,但短与不足,您还上我那儿去,没关系。”“大哥,这可怎么谢您……” “别谢别谢,哎,咱们赶紧搬东西。”四个人一块儿往外搬。然后张爸把门锁了,把式摇鞭赶车,眨眼之间进了牛街,一直往前走,越走越近,在清真寺南边第三家,紧挨着张和家。几个人把东西全都搬进去,给人家车把式几个酒钱,打发把式走了。张和忙前忙后,帮着铁三爸夫妇两个安好了家。刚收拾完了,院儿里有人说话:“怎么样?铁三爸,家安好了吗?”“哟,丁大爸来了。”两口子挑帘栊,连张和一块儿往外走,把丁大爸接进来了。来到屋中,铁三爸把铁三奶奶拉过来道:“家里的,您给咱们哥哥拜个年吧。” “丁大哥,我给您拜年。”人家鼓上飞仙丁瑞龙一瞧铁三奶奶,就知道这是个过日子的人。丁大爸对大伙儿说:“张爸、铁三爸,咱们都是回回亲戚,老表一见如故。我当初跟你们夫妻的遭遇一样,我也是要跳护城河自杀,遇见了我的老恩师,我丁瑞龙才有今天。你们夫妻两个碰上我,咱们这就算刀对鞘了,从今以后有个短与不足,张爸你接着,我接二连三地到这儿来看看。” 丁大爸先走了,张爸也就回家了。 这一天,丁大爸来了,三奶奶给烧了点儿茶,老哥儿俩坐下喝茶。“老三哪,你在家里头能干点儿什么哪?”“哥哥,我除了练我这‘三顷二十亩地’以外,别的什么都不会。不然的话,俩哥哥也不至于跟我分了家,我就好练。”“那不行啊,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挣个钱儿啊。”三奶奶说:“要不这样儿,丁大哥,您给我们揽点儿活儿,我可以裁裁剪剪、浆浆洗洗的。” “弟妹,这不行,这也养不了家。我给兄弟出个主意。”“什么主意呀?” “过两天我给你打辆车子,我那牛肉铺、羊肉铺有的是好牛羊肉,你下街去卖,这还不成吗?”铁三爸心说:行什么,咱们没干过!但看哥哥的意思,我们也不能两口子净吃人家呀。想到这儿,铁三爸说:“哥哥,您给我准备好了,我就试试。”过了几天,推来一辆新车。车轱辘上只是有点儿浮土,铜饰件儿,有个车袢儿,车头里是个钱柜。上头放着割肉的刀,有块大的案板,铺着蓝布单儿,两块半扇牛肉,足有一百多斤,一桿盘子秤。推车来的这位,三十来岁,剃着黢青的头皮儿,一条大辫儿,一身蓝,身上还有个蓝围裙。“您是铁三爸吗?我姓刘,行二,人称刘二爸。我们东家让我把车子带肉给您送来,您瞧缺什么?”“啊,不缺了,我谢谢您了。家里的,把门关上,我卖牛肉去了。”三奶奶出来关街门,说:“早着点儿回来。”铁三爸把围裙系好了,把袢儿往肩上一搭,两只手一架把,一抬身推车走了。刘二爸站在后头,心说:这样人也少有,你倒问问价儿啊?我得跟您说清这是多少肉,本钱多少,卖多少钱一斤,再说也得试试盘子秤啊。等车子走远了,刘二爸在后头慢慢儿地跟着,心说:我先不回柜,瞧瞧您这牛肉怎么卖。铁三爸还推上劲儿了,顺着牛街北口儿出来,可就往东了。刘二爸在后头跟不上,心说:这位是什么意思啊?您卖肉不吆喝?铁三爸推得这快,奔菜市口顺骡马市还往东,到虎坊桥了,他可就拐弯儿了,顺着五道庙进去了。铁三爸生气呀,自语道:“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哪,难道说北京城的老街坊老乡亲连牛肉都捨不得吃吗?怎么没人问哪?” 这时,铁三爸瞧见前面也有一个卖牛肉的车子,人家那牛肉也就剩二三斤了,钱柜里的钱都满了,一看,也是老表。两人走对面儿,老表可就问一声:“掌柜的,上哪儿送肉去呀?”铁三爸答言:“我卖牛肉哪。”“怎么不吆喝呢?”铁三爸张不开嘴,刚要张嘴,对面儿来了个人,咽回去了。一瞧没人了,刚要张嘴,后头有走道儿的声音,脸儿一红,又不敢吆喝了。刘二爸老远的在那看着呢。铁三爸由打五道庙可就奔了李铁拐斜街了。前后没人,铁三爸推着车子,卯足了劲儿喊了嗓子:“好肥的牛肉哟!”真亮的嗓音!整个儿斜街,直到石头胡同北口,都听见了,铁三爸吆喝完了,觉着自己的脑袋都晕了,赶紧推着车子快跑。胡同当间儿有一洼水,有点儿泥浆,一个大门口儿有人喊,“卖肉掌柜的过来,牛肉多少钱哪!”一句话,铁三爸就晕了,哎哟!我也不知道进的价儿,人家都卖多少钱哪?铁三爸愣在那儿了。只听那人说:“朋友,你八成是怕这泥沾了你的车轱辘吧?不要紧嘛,哈哈哈,你把车子端过来。”铁三爸挺拧,心说:我“三顷二十亩地”都练进去了,这三百斤我就端不动啦?沖你这句话,我就端过去!铁三爸的两只手往这车把的根上插,攥着车把的两个四方棱儿,往下一矮身,浑身一叫劲,骨头节儿一响,脑筋一绷,就把这牛肉车子端起来了,晃晃悠悠,又把车子端到路北来了,放到这买肉的眼前头了,铁三爸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买肉的是两人。叫铁三爸端车的是个大个儿,前胸宽背膀厚,虎背熊腰,四方一张大脸,黄白净面,浓眉毛,大眼睛,大鼻子头儿,大嘴岔儿,耷拉着嘴角,让人一瞧好像是撇嘴呢。一身白绵绸裤子汗衫儿,脚底下缎鞋白袜子,喝,好样儿!下垂首这位瘦小枯干,一团精气神儿,穿着一身儿蓝,刀条子一张脸儿,稀稀的眉毛,圆圆的眼睛,小鼻子头儿,三角菱角口,一对锥把子耳朵。两位往那儿一站,看得出来,都是练家子。 第324页 其实这两位是姑表兄弟,又是大财主,有上百间的房子。这个大个儿姓石,字叫石勇,号玉山。瘦小枯干的姓冯名昆字永志。石玉山的外号儿叫铁臂熊,冯昆的外号儿叫千里独行。两个人的父母都没有了,万贯家财哥儿俩当家。家里头堂上一唿,阶下百喏。这哥儿俩就是好武好练,但真正练功夫,这两人不行,他们主要是练扔沙布口袋、扔石锁、端沙子筐、拧棒子,披上褡裢摔跤,专练骑拿相横。结交的朋友也都是摔跤的,哥儿俩的跤摔得都不错。今儿早上吃完饭以后,在前边客厅这儿呆着,底下人进来说,“大爷、二爷,你们出去瞧瞧,外头来了位出家的和尚化缘。”“快去,布施十两银子,让人家和尚走。”“我们帐房的先生已跟和尚说了:”大师傅您要化什么,您说话。‘老和尚说了:“我什么都不化,就化跟你家大爷、二爷见上一面。’”石勇一听,忙问:“此人多大岁数?”“年岁太大了,鬍子都白了。”‘噢,那我瞧瞧去。“石勇、冯昆两人都出来了,来到大门口儿一瞧,先生伙计站着七八个,老和尚就在台阶儿上站着呢。 老和尚是个大个儿,起码得够八尺左右,双肩抱拢,猿臂蜂腰,由于年岁大了,显着有点儿蚂蜂腰了。赤红脸儿,皱纹堆垒,剃的头皮儿锃亮,明显显三熘九块受戒的香疤,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左眼圆睁,睛芒四射,右眼一道缝儿,一部白鬍鬚苫满前胸。斜插柳背着个大蝇刷,身上穿着灰僧袍,白绫高腰儿袜子。石勇、冯昆两个人一瞧,就知道这和尚很有份儿,赶紧一躬到地:“高僧,您贵上下怎么称唿?”老和尚没提自己的名字,只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来到北京城,听说你们哥儿俩在前三门一带颇有威名,老僧不才,前来献丑讨教。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借一步坐,可以吗?”“高僧,请!”两个人马上恭请大和尚往里来,进了大门,过了垂花门,顺着正院儿往东,过箭道往北,过月亮门再往东,进了东跨院儿。北房是五大间,东西房各三间,搭着硬架的天棚,院儿里头,土刨得暄和极了,摔一次跤踩磁实了,用的时候再刨。周围有几条矬脚粗腿大板凳,上头放着几身实纳的褡裢和几条骆驼毛绳。跤场周围,什么礅子、石锁、沙子口袋、沙子筐、檀木棒,全有。石勇拱手相让:“这位大师傅,您请到屋里坐吧。”底下人赶紧挑帘子,老和尚进来坐下,哥儿俩侧坐相陪。老和尚这才细问:“施主,您姓石啊?”“不错。我姓石,叫石勇,这是我的表弟冯昆。”“哈哈哈,老僧讨教讨教可以吗?”“行呵,大师傅,您看得起我们哥儿俩,我们跟您学俩绊儿。您换上褡裢,咱们下场子吧。”“噢,听你们二位这意思,是不是让老僧跟你们摔两跤过过汗儿啊?”“是啊,您不是访我们哥儿俩来的吗?”“老僧的能为不在跤上啊。”“那么高僧您?”“贫僧会点儿武艺,你们哥儿俩情愿奉陪?”“那么好,咱们下场子。”人家老和尚也不撩僧袍,大模大样儿往场子当中一站。冯昆一抱拳:“哥哥,您来我来?”“你先来。”“好吧。”冯昆往前一赶步:“大师傅,在下对不起您了。”说完,左手一晃面门,右手一攥拳,“勐虎出洞”,对准大和尚胸前就是一拳。大和尚没动地方,也没还招,用右手一抬,“澎”!就把冯昆的手腕子给攥住了。左手腕子往起一扬,一扔他的胳膊,冯昆“噔噔噔”来个屁股蹲儿。冯昆脸儿一红道:“哥哥,我跟大师父比差得多,瞧您的吧。”石勇一抱拳:“大师父,我表弟多少差点儿,我跟您讨教讨教。请进招吧。”石勇也往前一赶步,左手晃面门,右手一攥拳,“单风贯耳”,对准大和尚左面太阳穴,右手拳就打来了。大和尚往下一褪头,伸右手“金丝缠腕”一叼,一抖腕子,石勇也来了一个跟头儿。哥儿俩赶紧把大师父请到北屋里头,双膝一跪:“老师傅,我们给您磕头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您的弟子,您得教给我们点儿能耐。” 老和尚伸手一拦:“石勇、冯昆,你二人请起。”“老师傅,你得教教我们哥儿俩呀!”“哈哈哈,告诉你们两个,贫僧不愿意做你们的老师呀。”“老人家,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们俩是京城的纨绔子弟,付不下辛苦,受不了罪,没法儿学成。”“老师,您放心,只要老师肯教,我们哥儿俩吃多大的苦,耐多大的劳,也愿意跟您学。”“要是那样儿,除非应老僧三件大事,差一件,老僧不教。”“老师傅,您说吧!”“头一件,练武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果脑瓜儿一发热、一宠性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朝秦暮楚,这不成。 咱们以十年为限,十年以内,除非有了天灾病患,为师认为非歇功不可,才能歇,黑天白日叫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你们办得到吗?“”老师呀,有这么句话: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不付点儿辛苦怎么能把本事学到手哇?这头一件,我们应了。“”嗯,好。第二件,在你们家里找一所比较清净的房子,老僧足不出户。你们把地砸平整了,再买几样儿军刃。十年中,我一分钱不要,但是一年四季的里外僧衣得供我穿。“”这个您放心,怎么着都成。“”好。还有第三件,我收你们为徒之事,不准告诉别人,三亲六故都不准提。就这三件,应了,收下你弟兄;不应,老僧不收哇。“”师傅,这三件事我们都应了,您放心得了。“大和尚这才把武圣人的牌位,达摩老祖的牌位供好,正式收下石勇、冯昆两个人。磕了头以后,石勇问道:”老师呀,您老人家怎么称唿?“大和尚欲言又止,说出一番话来。 第325页 原来老和尚俗家姓荆,名叫荆立堂,出家的名字叫瞭然和尚,由于是雌雄眼,又叫一目了然僧。他的师父所收弟兄三个,都是大和尚,他排行在长。 二师弟叫通法上人了因僧,三师弟是四川川北拂云峰“极乐禅林”的方丈,叫了义和尚。师弟了义年岁最大,能为最好。荆立堂是河南开封大相国寺的方丈,据说相国寺是战国时期信陵君魏无忌的府第。顺治五年,河南巡抚刘振昌得罪了豫王府的皇粮催头,此人姓李,叫李宽,豫王是他的叔。多铎豫王在河南有很多的庄头,满清一进关,跑马占圈,很多个庄头合在一块儿,由一个催头管。李宽这个催头在豫王跟前说一不二啊!他不出田赋,不交国税,刘巡抚打了他,限期缴纳国税,所以李宽在豫王跟前说了刘振昌的坏话,结果豫王就奏了刘振昌一本,顺治皇帝不察,就革了刘振昌的职。这样一来,激怒了河南黎民百姓的公愤,没有不骂豫王的,没有不骂朝廷的。老和尚荆立堂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也很不愤,刘振昌是个好官哪,爱民如子,两袖清风,不贪污,不吃请,不受贿,不错呀。刘振昌被革职后就住在大相国寺,准备不日进京请罪。这里,老和尚荆立堂先进京了,想给刘振昌报仇。 一目了然僧来到京城,住在广安门里报国寺,挂了单,和大傢伙儿一块儿参佛念经。晚上,等僧众们全休息了,老和尚一个人出来,到紫禁城周围,把整个地形都调查清楚了,然后写了一个纸条,上头有八句诗。瞭然和尚把这个纸条揣好,结果就到了尚宝监,盗出皇上一枚图章来,然后就把纸条儿搁在那儿了。尚宝监的太监名字叫万方和,发现了以后吓坏了,赶紧奏明皇上,把这纸条儿拿上去。顺治皇帝一瞧,上面写的是:“一入皇宫太猖狂,目下河南万民殃,了却僧门不平怨,然后分清红与黄。僧家盗宝无别意,辨别李宽害人常,白奏误准奸王本,冤屈巡抚刘振昌。”顺治看完这字谏以后,勃然大怒,满清刚刚来到中原,民心未附,竟有大胆僧人进入紫禁城盗走国宝,于是便把八大朝臣召进养心殿,字谏掷下,让朝臣们议论,然后马上传旨意,立刻在里九外七皇城四庵观寺院,把所有不明来歷的僧众完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 第四十三回 老剑客留笺救清官 童海川夜捉害民贼 上回书说到:一目了然僧荆立堂为清官鸣不平,夜入皇宫盗宝,并且留下字笺。顺治皇上大怒,传旨要把北京城的僧众抓起来严办,却被起鄯大人给拦了:“皇上,奴才有两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说!”“万岁,刘振昌可能是个清官,这里头也许有人陷害。这个和尚进宫盗宝,就是为刘振昌诉冤。他是一个僧人,有进紫禁城之能,但绝没有犯驾之意,我认为,如有犯驾之意,皇上在宫内也不得安康。我想皇上应该派人到河南探询一下,如果刘振昌确实是忠良,被人所害,就应当二次起復,还让他做河南巡抚。 只有平抚了民怨,和尚才可能把国宝送回宫中。奴才管见,望我主宸衷独断。“ 顺治很聪明,一琢磨这事也对,马上传了一个旨意,派了个有才华得力的满员,到河南调查。没有多少日子满员回来了,把李宽在河南的所做所为上了一本奏摺。顺治看见这个摺子就留中了,马上传旨意,把李宽正法,起復刘振昌官復原职,果然瞭然僧把国宝送回了尚宝监。但他不敢再回大相国寺,于是就云游四海,到处为家,最后在灵宝县金光寺住下。 荆立堂辈份大,文武全才,道高德重,经文又熟,本庙的老和尚圆寂之后,大傢伙儿就恭举他为金光寺的方丈。荆立堂隐姓埋名多年,因为有这么一段事,所以他不敢到北京来。顺治死后,三儿子康熙做了皇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和尚一想:我再到北京看一看。 天子脚下,帝王之邦,商贾云集,十分繁华。老和尚依然住在报国寺。 但他听说前三门有这么俩把式匠,老和尚才来访他们。现在,老和尚把自己的事情一说,石勇道:“师父,您老人家在这儿住着,只要我们不往外声张,什么事儿也没有,何况已经是两代贤君了呢?”这样,师徒爷儿仨就把二五更的功夫拾起来了。首先老和尚不准冯昆、石勇再练铁锁、拧棒子、端筐子,而是让他们站架,把三十六大架、七十二小架站出来。再教给他们打拳,蹿高纵矮。虽然他们俩是表兄弟,但石勇跟冯昆不一样,冯昆瘦小枯干,老师父给他缩小绵软巧的功夫,石勇则学习硬功,教给他浑身上下过操,练铁沙掌。这个过操,就是身上抹上药,用外力撞击全身,使筋骨加强,增强抵抗力,这就叫“外操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用八寸的柏木板,一尺半宽,一丈长,埋下半截儿去,上头半截钉上狗皮,用双掌去打。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十年到了,冯昆、石勇两个人的能为都很好,老和尚给石勇起了个外号儿叫铁臂熊,给冯昆起了名号儿叫千里独行。 一天,老和尚把两个徒弟找来说:“贫僧要离开你们回河南了。”“师父,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还走什么哪?您就在北京城住着吧。十年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哇。您老人家一走,好像我们弟兄有违弟子之道,对师父您不孝敬。”“不,贫僧到河南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你们两人等师父走后,要好好儿地把功夫学成,千万千万不要耽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南北两城,有把式匠都可以访一访,看看你们哥儿俩的本事到底如何。”老和尚执意要走,哥儿俩只好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素菜,给师父饯行。饭后,石勇端出一盘儿黄金来道:“师父,您要拿得动,您就全部带走;您要拿不动,爱拿多少拿多少!表一表我弟兄之心。”“我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哪?你随便给我点儿散碎银两,够做路费就行了。”结果老和尚拿了十两黄金。小哥儿俩把师父送出了彰义门,师徒洒泪分别。师父走了,哥儿俩在家里照样儿用功,时间一长,前三门都知道他们俩人武功很不错。 第326页 今天,哥儿俩坐在客厅里呆着,听见街里头喊:“好肥的牛肉!”石勇说:“哎!你听见没有,这卖牛肉的怎么这么大嗓门啊?”“真是的嘿,咱们瞧瞧去,买点儿牛肉。”哥儿俩来到了大门口。“哎,掌柜的,买点儿牛肉,推过来。”铁三爸道:“啊,买肉哇,你这边儿。”石勇看了看,车子上有盘子和秤,问:“买点儿牛肉,多少钱一斤哪?”铁三爸不知道价呀,就说:“嗨,我剌下肉来,你随便给。”石勇心说:有这么卖肉的吗?这纯粹是沖我们哥儿俩来的。 冯昆也说:“那好吧,给我来五斤。”铁三爷拿起刀来,找最好的地方“唰”就切下一块肉来。这块肉起码得有七八斤。石勇看了冯昆一眼,对铁三爸道:“这块肉五斤差不离。多少钱哪?”“哎,您瞧着给。”石勇一伸手把肉接过来了:“表弟,拿家去,拿出钱来。”冯昆接过肉拿家去了,不大会拿出一摞大铜钱,有一寸多长,康熙大老钱,交给了表兄。石勇拿食指跟大拇指一顶,把这摞钱掐住了。“掌柜的,拿钱来吧!”铁三爸伸右手并食中二指就伸进去了,大拇指稍微一顶,一使劲,“嘿——!”没掏动。“哈哈哈,掌柜的,再使点儿劲儿。”铁三爸脑盖儿就紫啦。第二次手指头使劲一用力,“嘿——!”还没掏动。第三下卯足了劲,石勇撒手了。“嘿!” 三十多个大老钱飞了一地,全都变形啦,大傢伙儿“哗”一乐。铁三爸有点儿恼羞成怒,说道:“嗯?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拿我的牛肉,给这个钱,我能花吗?看起来,你欺侮我姓铁的外乡人啊!”石勇心说:卖肉的,你访我来了,但又跟我说这个。“哈哈哈,朋友,你是外乡的,你不知道我们北京城的规矩,是卖牛肉的都这样啊!”“噢,你瞧不起我,我姓铁的因为练功夫,把万贯家财都练尽了,来吧!咱俩人试巴试巴!”石勇心说:你哪儿是个儿啊!便说:“行呵,怎么个试法儿?”“咱们不用插拳,也不比武,你打我三拳,我打你三拳,你看好不好?”石勇一听:“行!掌柜的,给你个便宜,你先打我。”“好哇,打完你,你再打我。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好了,来吧!” 石勇下了台阶儿,站在牛肉车子旁边儿,两只手一叉腰,前胸叠肚,骑马蹲裆式站好了。铁三爸一抡胳膊,眼珠子瞪圆,照着石勇的左上胸就是一拳。虽说是笨力气,但这一拳,打得石勇晃了两晃。铁三爸一瞧没打动,退出来,一抡右胳膊,一个箭步蹿过去,“啪!”照着原来的地方又是一下儿。 这回看热闹的,目瞪口呆,连个喘大气的都没有。石勇拿右手一指自己的前胸:“来来来,再使点儿劲!”第三次,铁三爸抡圆了拳头“啪”又是一下。 三下打完了,石勇没含煳,深深地出了口气。“朋友,你这三下虽然是笨力气,看来,也可以呀。怎么样,你三下打完啦?”“那没别的,你打我吧。” 铁三爸骑马蹲裆式往那儿一站。石勇心说:我也甭抡圆喽,就照你脑门一手指头,我能把你戳死到这儿!“朋友,你可经不住我一巴掌啊。”石勇掂着手,乐喝喝地。勐然间,从石勇身后转过一个人来,一伸左手把石勇的右手手腕儿攥住了:“朋友,他经不住你一巴掌?你还经不住我仨手指头哪!” 勐然间人群里头迈步又出来一位说:“朋友,千人瞧,万人看,众目睽睽之下何必逞能。要知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经不住你三个手指头,你能经住我一个手指头吗?”你道是谁?童海川!按理说海川身为堂堂侠客,可不应当这么显露,但是他毕竟年轻,还有点儿火气,往前一迈步就把这位的手给攥住了。 海川攥住的这位是哪儿的人哪?也是京城人。他家住金鱼胡同东口路南,姓王,名伦,字子延。他们家在骡马市路北开了一个茶叶铺,叫“正记茶叶铺”,是他父亲开的,自东自掌,买卖还挺好。在他小的时候,读书很聪明,后来大了一点儿,父亲就叫他到正记茶叶铺照料买卖。本来铺里有个领事的,是个薰茶叶的老手,他薰出来的花茶,非常有味道,这位老先生姓陈,名字叫陈自平。有一次,有贼人到正记茶叶铺盗窃,打了他们好几个人,但陈自平老头儿出来,没有三招两式,就把窃贼拿住,交到地面上了。大傢伙儿这才知道,陈领事有很好的功夫,他五十多岁,跟王伦的父亲最要好。 一次,王伦到店里来,陈老头儿见王伦身条很好,骨架也不错,便问王伦的父亲:“老哥你就这么一个孩儿呀?”“我还有一个姑娘。”“你这孩子很聪明啊,我打算收他做个徒弟,不知道你们爷儿俩乐意不乐意?”王伦当时就趴地磕头了。陈老头下了辛苦教王伦,教的都是内家功夫,并且把点穴的功夫也教给了王伦。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就是十年。老头儿陈自平一定要告老还乡,王伦的父亲拿出不少的钱来,派王伦亲自把老人家送到河南。王伦回来,在柜上料事,别看二十多岁,还很老练。后来王伦的父亲身染重病,医治无效去世了,家里只剩下老母、妻子和还没出阁的妹妹王香姑。 第327页 香姑今年十八了,长得十分俊美。舅父舅母没儿没女,很喜欢这个甥女,所以香姑一年到头经常在舅舅家里住。舅舅家住在左安门外的南顶。 王伦每天顺金鱼胡同出来,出前门走廊房头二条,再顺着李铁拐斜街走五道庙,进虎坊桥骡马市东口,奔柜上去。今天走到这儿碰上这档子事,没想到海川出来把他的手给攥住了。石勇敢情有点儿心眼:“您二位怎么称唿?”王伦一抱拳:“朋友,你不认得我,我知道你。你不是叫铁臂熊石勇吗?他是你表弟,千里独行冯昆。我家住在东城金鱼胡同东口路南,姓王名伦,字子延。我的师父姓陈,名字叫陈自平,河南人。我是骡马市正记茶叶铺的掌柜的。”“哎哟,王大哥,久仰久仰,我知道您是把式匠。这位是谁呀?”王伦脸儿一红:“我还不认得呢,您怎么称唿?”海川道:“我家住在北城根儿,固山多罗贝勒府,我是府里的教习。”“啊!您是大名鼎鼎的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爷吗?”海川道:“哎,不敢当!说真的,你们几位也不认识人家卖肉的,何必跟人家闹这么个笑话呢。我本不应当出来,王掌柜的,你多原谅。咱们两人都在东城住,将来对着机会,我一定访问访问你。”海川说完又对尾随铁三爸来的刘二爸说:“你马上把铁三爸找来,咱们一块儿聚会,提提这事,事情就过去啦!”原来,海川跟王子延说话儿的功夫,铁三爸蔫蔫地把肉车子搁下,怕寒碜回家了。王伦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刘二爸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铁三爸可能回家啦。 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吧,这块肉送给您吃了,石爷。“”不,我给钱。“刘二爸一摆手:”算了,人家铁三爸也走了,这钱归谁呀?要不,我推着车子,由王掌柜的跟童侠客爷出头,咱们一块儿到趟牛街,见见铁三爸,好不好?“ 海川说:“我正要跟铁三爸这样儿的朋友交往交往。”王伦点头:“我也是。” 石勇说了半天好话,打算请童海川跟王子延到家里坐会儿,结果谁也没去。 石勇、冯昆也就回家了。 刘二爸推起车来,王子延和海川说着话儿跟着车走。两人一说话,都恨相见之晚。出来往西奔菜市口,来到牛街往南拐,过了清真寺,来到铁三爸的家门前。刘二爸把车子放好,上前去“啪啪啪”一叫门:“三爸回来了吗? 我们来了。“这里铁三奶奶出来了:”哟,谁呀?“”我,您开门吧。“”我们三爸说了,有人找,就说不在家。“海川跟王伦一听笑道:”那看起来铁三爸是在家哪!“说着,就往里进。三奶奶脸臊得跟大红布一样。铁三爸从屋里头跑出来:”哎呀,几位辛苦辛苦。“海川一抱拳:”铁三爸,刘二爸把您的事情都跟我们提了,能不能到贵府坐一坐?“”请吧。我刚搬过来没多长时间,客居在北京,各处都不方便,请高亲贵友多多的原谅,千万不要见笑。“铁三爸很会说话,和王伦一起把车子搭到院里来,把街门关好,几个人一块进屋来了。 到屋里一看,很简单,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铁三奶奶忙着抱柴禾烧水沏茶,等他们几位喝着茶,说着话,就躲出去了。这里,刘二爸就对铁三爸说了:“我们东家让我给您送车子送肉,您也不问问,这肉多少钱进的,您卖多少钱?明天我来,再给您帮帮忙做个小买卖。说真的,生意经营好了,每天也不少卖,钱也不少挣,你们夫妻两个吃饭不成问题。”三爸答应:“刘二爸,我没做过买卖,您可能也看得出来,我连吆喝都不敢,反正慢慢来呗。” 海川、王伦二位这才说话,王子延一抱拳:“铁三爸,我们听刘二爸说了您的事,都很感动。您来到北京城举目无亲,因祸得福、遇难呈祥啊。咱们总算有缘,冯永志跟石玉山两个人也都是好朋友,您赶上了。他们是跟您闹着玩呢,这会儿也很后悔。我们来是想跟您交个朋友,将来咱们还多亲多近,您冲着我王伦了。我那小字号在骡马市,今后您短着什么,丁大爸和张爸这些人照顾不到的时候,您可以找我去,我王伦一定帮助。您做小买卖真的不成,到我茶叶铺去,看个门儿都可以。这位是北城根雍亲王府的教师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哎哟喝!童侠客爷,久仰您的大名,想不到您的贵足莅临贱地,我铁木金不能好好地招待您。”海川连连摆手:“铁三爸您别客气。我们虽说是萍水相逢,可一见如故。我这次来,跟您交个朋友,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您可以找我去!” 铁三奶奶在外间屋全听见了,很受感动。虽然说都是生朋友,坐下来一谈比亲人都亲。哥儿们弟兄到了时候,都能跟你分了家,兄弟把几顷地全卖了,哥哥们能够不管,可你瞧这朋友,都是热心肠,我们铁三爸算遇见好朋友了!三奶奶心里很感激。又听海川说:“吃饭不成问题。将来对了机会,您能给我把丁大爸介绍介绍吗?我童林愿意结交这位朋友。”铁三爸忙说:“侠客爷,我哥哥上通州了,过几天他回来。这样吧,什么时候他回来,什么时候我到您府上去。”海川答应了。 说了会儿话,海川告辞出来,穿过了骡马市到了虎坊桥后,海川想,借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上大栅栏双龙镖局分号看看去呀?落地燕子张雄在这里当了掌柜的,我一个作师爷的从回来也没到那儿去一趟,应当打听打听杭州的情形怎么样?王爷去杭州怎么样?可能他们往来有书信。这样海川进了五道庙,顺着李铁拐斜街去观音寺,顺大栅栏西口进来了。 第328页 双龙镖局坐落在大栅栏东口路南。来到双龙镖局门口一瞧,大门开着。 两面的走马门往里还很深,几层院子。上有文灯,下有懒凳,大门里懒凳上坐着七八个彪形大汉,双龙镖局镖旗子在门口随风飘舞。海川到门前迈步往里走,这几个大个都站起来了,点头哈腰:“这位爷台您找谁呀?”“众位多辛苦,我家住在北城根固山多罗贝勒府,我姓童,名字叫童林。”“哎哟! 侠客爷,知道您哪。我们给您请安了。“大家”唿啦啦“过来请安。海川一一答礼相还。”我听说张雄在这儿呢。“”不错,我们给您通禀一声。“时间不大,张雄就跑出来了。他二十来岁,重眉毛大眼睛,显得很稳重。张雄抢步进身,跪倒磕头:”哎哟,师祖爷,孙男给您行礼了。“海川赶紧伸手相搀:”张雄啊,你起来。最近挺好的吗?“”谢谢您的关心,托您的福还不错,孙男也没到您府上去请安,请您海涵。走吧,您先到客厅休息。“ 来到南客厅,二人坐下。底下人献上茶来,海川喝了一碗茶问道:“杭州的事怎么样啊?”“王爷在杭州身体挺好,跟众位师爷爷一起练艺哪,听说几种剑法他都练得挺好的。西方老侠于爷爷也去杭州了,据说年底还回北京来。听说武林道出了一件特殊的事,孙男我知道不详细,将来您会知道的。 可能今年不行了,明年要在蟠桃宫这儿开亮镖会,到底为什么?大人们的事情,孙男也不敢多打听,我也说不清。我师大爷在年下来了,保着镖来的,也听说有这么一件事,后来他就回去了。杭州最近没什么信。您身体好?众位小叔们身体都挺好的?“别看张雄年轻,说起话来,对江湖武林道的事情,说得根根本本,海川很高兴。说话工夫不大,海川起身要走,张雄赶紧拦住:”您别走了,我让厨房给准备饭了,您就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吧。“海川也没推辞,张雄陪着海川吃完了饭。 定更天过,海川告辞。街上人少下来了,海川一边走一边想:一个年轻人,经过几场事,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张雄年轻轻的,当了双龙镖局北分号掌柜的,这就很不错了。当然,他有师父、师祖父这杆大旗罩着,将来这个小孩错不了。想到这儿,也想到自己这几个弟子,刘俊不用说,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五个孩子分不开,原来的把兄弟现在又是师兄弟了,他们一块儿好好地练。这一次没把兵刃谱买来,下次我还得给他们买一套兵刃谱。 顺着小桥海川往东来,路静人稀,天很黑,海川一个人熘熘达达往前走。 走到深沟胡同北口,突然有一种声音,好像是军刃碰到什么地方了,“啪!” 虽然发自院里头,海川耳音好,他听见了。嗯?海川站住后,仰头往四外瞧:夜静更深有刀声响,又没有别的声音,我得看个究竟。他看了看路北,是个深宅大院,显不出灯光来。海川回过身往路南看,这是一个小室小户,三间房,一个门楼,这院里好像有灯亮。海川一看门外没有人影,微然一提气,单胳膊肘一跨临街墙头上来了。南房三间,东西各一间,灯亮出自东房,好像声音也是从这边来的。海川一飘身要下来,突然想到:要是有狗呢?他伸手在墙头上抠下一点灰皮来,往院里一扔,“吧哒”一见响,没有动静。海川这才一按墙头,飘身形下来了,落地无声,蹑足潜踪蹲着走到东房的窗户台下,左手一按窗台,右手用小拇指的指甲盖把窗户纸捅了一个小口。海川往里一看,呀!好危险哪。炕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妇女,也就二十多岁,腹部隆起,已经成形了,可能怀着三四个月的小孩子。年轻妇女昏昏沉沉,迷迷煳煳的,海川一瞧明白,这是叫人家用了薰香了。这个妇女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炕沿那有一个皮夹打开了,里头有小钳子、小钩子、小镊子、小剪子、小刀子等,各种剖腹用的利器,炕沿站着两人,都是五十多岁了,一男一女,男的跟女的要夺刀,小声说话:“哎,我试试啊!今儿个很顺当,下手很快。 你老不让我下手,我总是驾辕,怎么成呢?你不是教我多少次了吗?“老太太说:”你胡说,这是京畿重地,三步一个堆几,五步一个栅栏,在北京城里作案得眼明手快,‘喴哧咔嚓’完了咱们就一走,拖泥带水的万一出点事呢?“女的往回一拉,手里攥着一把一尺二的牛耳尖刀,这是开膛使的,一下碰到旁边的桌上了,”噹啷啷“一响,哎呀!这一男一女两个人不是好东西呀。 绿林道管这叫盗取婴胎紫河车。那么紫河车是什么东西呢?这是一味药,就是小孩的衣胞。小孩在母体内,有个衣胞,生的时候衣胞破裂,小孩生下来,最后衣胞下来。据说人要身体虚就吃它,这是大补,这个东西叫紫河车。这两个贼人一杀母子两条命,他们要紫河车干嘛呀?配薰香蒙汗药。 乔玄龄不就卖过这个吗?这药很贵,原因就是必须得用三个月左右一百天男孩的紫河车才成,小女孩的他还不要!他们干这个,懂这个,一瞧就知道这妇女怀胎几个月,还看得出是男胎或女胎来。绿林人、英雄豪杰最反对最讨厌的、见着了最不能容留、必须剷除的就是这种人,因为他们一下手就是两条命。 第329页 看起来这家里没别人,就这么一位小媳妇,叫她赶上了。童林哪,你再慢一点可就坏了!海川思索至此处,见老太太就过来了,要上炕。海川赶紧来到屋门这儿,轻轻一推,一个箭步,“唰”地到了,一伸右手就把这行兇老太太的脖子给掐住了,一提拎她,伸左手一托她屁股蛋,照着炕沿下边“啪!”一摔,这下险一险没把老太太给摔死。老头一瞧,啊!伸手要拿刀,还没等他拿刀呢,海川往前一抢身,在炕沿那儿照老头儿的脖梗子上,“嘣” 地一下,并食中二指就给他点上了。他没“哎哟”出来,“扑通”就栽到那儿了,海川下来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就把这一男一女捆上了。 海川往炕沿一坐:“你们俩是哪儿的?说实话。”这两人吓得魂飞千里,魄散九重。老太太哆里哆嗦:“我们是从四川来的。”“奉什么人差遣来北京胡作非为?害人家母子性命?”“这老头儿是我的老头子。他姓张叫张老,我姓杨。我们奉剑山蓬莱岛护国军师华图华亮羽的命令,来到北京。”“干什么来了?”“主要就是盗取婴胎紫河车献给他做薰香蒙汗药,卖给绿林道害人,这笔钱补助剑山蓬莱岛的军饷。”“仔细跟我说说。”老太太哆里哆嗦,颜色更变,若断若续才把事情说全了。 原来,康熙有个二哥名字叫富昌富宝臣。由于顺治死后废长立幼,越次传宗康熙做了皇帝,他二哥不满,私离北京,占据在四川剑州附近白龙江的西岸,有一片大山,三面临水,一面是陆地,特别险要,这地方叫剑山小蓬莱。富宝臣就在这里招军买马,聚草囤粮,养精蓄锐,手下高来高去的武林道士不下几百位,兵丁足有一两万人,势力浩大。这样就得有一笔钱,当然山里的军饷很充足,但是他害怕起事的时候还是不够。在山外住着一个老道叫九尾金蝎道华图华亮羽,是他的护国军师。侯老侠在金银乱石岛战船上杀了的那个紫面分水鳖乔玄龄就是华亮羽的弟子。 “你们俩住在哪儿了?”“我们住在德胜门外关厢一个小店里。我老头子动手不利落,他还没干过,当然我是老手了。”“你们怎么样招引妇女?” “我就指着卖野药。有一次我带着虎撑来到这个地方,这小媳妇一拉门出来了,我问她,她说她家里就一个婆婆,丈夫在鲜鱼口天成斋鞋店做事。”“噢,那么她怎么就上钩了呢?”我一瞧她这个肚腹看得出来,是三个月左右的小男孩儿,正是我应该下手取的紫河车。她问我:“你都卖什么药,看什么病?‘我说:”凡是妇女小孩儿的疑难大症,尤其是妇女怀胎诸症我都能治。’她说:“婆婆今天上街坊家斗牌去了,你进来吧,我爷们也不在家。‘她把我约到了屋里头,跟我说吃东西老呕吐。我说:”你怀小孩子,不过你这胎气在里头很不正,你得吃药。’她说让我给瞧瞧。我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便说:“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她说:”我爷住在柜上不回来,我婆婆天天斗牌去,实际上就我一个人在家。’‘那么这样吧,今天晚上天黑以后,你等着我,我来给你治治病。’回到德胜门小店,我跟老头子张老说好了,今天晚上才来的。轻轻一叫门,小妇人把门开了。我让她先把屋里东西收拾一下。我老头藏在墙旮旯,把街门关好了才进来。我跟她说:“给你带药来了。‘其实这就是蒙汗药,我拿出一点药来,她一闻当时就躺下了。我把老头子叫进来,准备下手,没想到好汉爷您来了。您饶我们的命吧!” 海川一咬牙问:“身上还带着什么哪?”“身上就是这些个器械。”“你们作了几案啦?”“刚到北京头一案,我们还没得手哪。”海川撕他们两人的衣裳,就把这一对狗男女嘴给堵上了。一看茶壶里有点凉白开,拿过来,含了一口照着小媳妇脸上一喷,这小媳妇缓醒过来了,她折身坐起来就吓坏了:“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海川安慰她说:“这位大嫂子,你的丈夫和婆母都不在家,你怎么能引这种人到家里来?这对狗男女不是好东西,他们刚才让你闻了薰香药,想趁你昏迷的时候,把你杀了。他们是要取你身上这三月婴孩的紫河车。你们一死就是两条命啊!”年轻妇人感激地说:“好汉爷,我哪知道这些事啊!我给您磕头了,您救了我的命啦!”“你婆母在哪啊?把你婆母赶紧请回来。”小妇人哆里哆嗦穿鞋下地,砸开街坊的门,把婆母请回来。老太太到家一看就傻眼了。海川说:“你可是这家的主人?白天儿媳妇在家,你斗一会儿纸牌解解闷还可以,为什么晚上还要一夜一夜地赌钱啊?看看这漏子,险一险把你小孙子的命都要了!”吓得老太太晕了:“我明儿再耍钱剁手!现在您说怎么办?”“我把他们俩已经捆好了,跑不了啦。我马上到鲜鱼口去,砸开天成斋鞋铺的门,找着你儿子,然后回家有什么话再说。”“哎哟,好汉爷您真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修好积德。我们婆媳给您磕头了。” 海川出来,过了大街又回大栅栏了,来到双龙镖局分号门口,落地燕子张雄出来了:“哎哟,师祖父您又回来了,您进来吧。”“我不进去了,刚才我赶上这么一件事。”如此这般一说,最后海川说道:“这小媳妇的爷儿们就在你们对过天成斋鞋店,我想您跟本地面都很熟,这件事必须通知东珠汛,让人家守备衙门派人去,把这一对男女带走,领国法,受王章,该什么罪领什么罪。这件事情交给你吧。天气不早了,我得回家。”“这个好办,您甭管了,我马上就办。”张雄把这件事答应下来,海川可就省心了。张雄等海川走后,拿名片请官人办理此事。 第330页 海川一个人由打双龙镖局门口往东来,到大栅栏口这儿正想着怎么走,突然一眼瞧见正阳桥五牌楼石底座下蹲着个人,沖海川晃身子,竖大拇指,那意思:您请过来。海川离得远,看不真,心说:这人是干什么的?海川一伏腰就追下去了,越走越近。这个人看海川追下来,他扭头就跑,顺着护城河的河沿一直往东,脚底攒劲,“沙沙沙沙”,海川一想:嗨,你叫我,我来了,我快到了你又跑,你跑得了吗?海川微然一塌腰,施展十二字的跑字功,脚底攒劲,“沙沙沙沙”,快极了,夜色蒙蒙下,跟一缕清烟相仿。前头这人“燕子三抄水”,越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根底下,“噌噌噌”,蹬着城墙缝上去了。海川上城墙不算什么,施展“狸猫蹬树枝”的功夫也上来了,来到城墙上,借着星月的光华,可瞧出这人点眉目来。这人个儿不高,身上也穿着一身土黄布衣掌,看不见脸儿。这个人顺着城墙一直往东,海川这么快的脚程,瞪着眼追不上他,海川犯了犟劲,我非追上你不成。结果追来追去,顺着城墙由打崇文门往东再往北,走朝阳门奔阜城门,还往南来,顺着西便门过来,走宣武门奔正阳门,又回到崇文门。这个人,整领着海川走了一个里城的四十里!等到了崇文门,这个人突然间顺着城墙下去了。他是谁呢?得了,天也不早了,我回家再说吧。海川到家也没叫门,越墙进去奔功房。房内点着灯,小哥儿几个那正练着呢。一夜无话。 第二天,海川吃完早饭跟刘俊商量:“刘俊哪,你还是带着你的师弟好好用功,我惦着再给你们买一套兵刃谱,昨天没买到,我还得出一趟前门。” “行啊,师父,您去吧。”拿了把桑皮纸的扇子,海川从家里就出来了,熘熘达达一直奔前门。他先来到琉璃厂老二酉,真买了一套兵刃谱,这套兵刃谱的军刃、内家、外家以及各种出奇百怪的军刃,都有图样和说明。海川左手抱着兵刃谱,又到了前门大栅栏。干什么来了?打听落地燕子张雄办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张雄把师祖父接进去,把那事情细说一遍:“我找着她的丈夫,让他赶紧回家。接着,东珠汛官兵守备大人也去了,审问了犯人之后,把这两个人交顺天府。顺天府发下一道公文,叫各街各户都要留神这样一男一女的老头老太太,因为他们一共来了五拨儿,还有四拨没抓住呢。”海川听了听很满意。 海川从镖局出来,照样到大栅栏东口。海川知道往南是天桥,什么金披彩挂、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全在天桥,非常热闹。我今天既然来了,为什么不逛一逛天桥啊?海川想到这儿,顺着马路往南来了。他走的是马路东边,走着走着,前边围着一大圈儿人。海川想:这是怎么回事呀?等海川到那儿一瞧,是一个两间门脸的槟榔铺,里边是栏柜。栏柜的里头摆着槟榔摊儿,用木板搭起架来,一层一层,一熘一熘地摆满小笸箩,每一个笸箩里头都装满了槟榔。旁边还放着两副小铡刀,因为槟榔得用小铡刀铡。掉下的渣儿搁到笸箩里头,也卖。这渣儿也分几种,有肉子儿,有三角,不一样。有熟槟榔有生槟榔,有咸的有淡的,有不咸不淡的,还有甜的,样样俱全。 卖槟榔的是个小伙计,二十来岁,剃着黢青的头皮,一条大辫子,一身蓝,繫着围裙。这工夫来了一个人,说话是南方口音:“唔呀,我说伙计呀,你们这里卖槟榔吗?”小伙计一瞧这位,中等身材,双肩抱拢,四十挂零儿,三缕黑髯,黄白净子,修眉大眼,两只眼睛闪闪放光,一条大辫垂于脑后。 身上穿着黄格纱袍,腰里繫着凉带儿,凉带儿挂着眼镜荷包、槟榔荷包,手里什么也没拿,腰里头鼓鼓囊囊。看得出来,这个人有点洋洋得意。小伙计赶紧站起来道:“客人,您想买点槟榔啊?”“啊,不错的,我要买一点槟榔。你们这槟榔好吗?”“客人您看看吧,咱们这儿一笸箩是一百个,有整的有碎的。如果您愿意买整的让我给您铡开,我这儿有小铡刀。您看这一熘儿是咸的,这一熘儿是淡的,这一熘是甜的,这一熘儿是生的,这一熘刚炒熟。底下这碎的是崩刀儿,有三角儿,有肉子儿,您随便买。”“我要买好一点的。”“哎哟喝!客人,您大概刚到北京城,咱们北京城的人很讲究嚼槟榔,糟的谁要哪!”伙计伸手拿起一笸箩:“您瞧瞧,这都是整的,您只要捡出一个糟的来,我这儿槟榔您随便吃。” 俩人一说话,门口外头人可就围上了。哪知道这南方人正说着话,后头又来了一位,跟前头这位打扮差不离,也是瘦瘦的身子,但鬍子是花白的,黄脸膛,长眉大眼,眼神特别足。腰里也有眼镜荷包、槟榔荷包,手里头什么没拿,腰里头也是鼓鼓囊囊的。这个人虽然没说话,看得出来,所有的习性跟前头那位差不离,二位相隔也不过半步远。 前边这位穿黄纱袍的说话了:“我来看一看,你不要吹牛,糟的我是不要。”这个人一伸左手,就在笸箩里头拿起一个生槟榔来。卖槟榔的年轻人很生气:“老客儿,您看看,有糟的算您白吃,一文不要。”他刚说到这里,这南方人食指拇指一捻,槟榔就成了面:“唔呀,混帐东西,我说你的槟榔是糟的,你还要嘴强牙硬,这回你就信服了吧。”小伙计的脑筋都绷起来了。 第331页 他想:自己用小铡刀铡都费力,他怎么不费力就捻碎了一个?小伙计满脸带笑:“老客,您就赶上这一个,再捻一个试试?”“唔呀,你来看吧,哪个也是糟的。”说着他继续捻,每一个都成了细面儿。卖槟榔的可就怔在那里了,南方人越捻越来劲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南方人洋洋得意,他捻一个,众人一阵笑,可他觉着这些笑声,不是夸他捻槟榔,好像笑他身后边,人们的眼神也往他身后看。他心里纳闷,什么人在我的后面捣鬼呀?他往后一看,人群里站着一位穿蓝纱袍的,再看自己黄纱袍的后摆,可了不得啦,自己捻一个槟榔,有人在自己的后摆上捻一个窟窿,自己捻了三十来个槟榔,可后摆也成了筛子底啦。他想,一定是这位穿蓝纱袍的所为。好武好练的都明白,捻槟榔是鹰爪力的功夫,海川在人群里抱着兵刃谱也看见了。鹰爪力在海川的眼里并不新鲜,一个真正的武术家可以说都会,捻槟榔是手捻坚硬之物,并不新奇,可后边的这个捻柔软之物,就比前边的这位高得多。前边这位现在后悔了:北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自己不该当众逞能,譁众取宠,指望露脸,实际是现了眼,以为自己耍笑旁人,实际是旁人耍笑了自己。他约摸捻了人家三十几个硬槟榔,一伸手从纱袍的兜里掏出银子包来:“唔呀,小弟弟,我是跟您开个小玩笑,槟榔都是好的,没有一个糟的,我来赔你钱。” 海川看见他这银子包,是蓝绸子包的,里边有两层小油绸子,都是碎银子。 他左手拿出一小块儿白银交给小伙计。右手拿银子包往兜里装。没想到小伙计很公正:“老客,您没买我的货,我不要您的钱。”这老客一看小伙计不要,他往兜里放银子包的右手马上伸出来拦:“你应该要的。”而就在这眨眼的工夫,后边这位也往东一转身,用左手的拇指,隔纱袍往上一挑,这银子包就出来啦。他右手一抄,放在自己的兜里,但这么多的人并没有看见,只有海川看见了,心说:银子包被人家偷了,看来这件事情非闹大了不可。 穿黄袍的扔下银子分人群往南,穿蓝袍的也尾随于后,海川定要看个究竟,抱兵刃谱也跟下来。他们一前一后往南过了珠市口再往南,路东里临着街有座两层楼的酒楼——太白楼。 海川瞧着前边这二位进了饭馆,自己也觉着腹中有些飢饿,他也进来。 一个伙计过来:“爷台上楼吧。”海川用眼睛扫视,刚才二位一定是上楼了,海川点头,伙计就喊啦:“楼上看座位。”海川来到楼上,一看靠东边楼窗的桌子这儿,捻槟榔的刚刚坐下,靠旁边楼窗还有一张桌子,海川可就坐下了,放好兵刃谱。伙计过来擦抹桌子问海川:“爷台用什么菜?”“伙计,你给我来四两烧酒,随便来四个菜,然后来四张家常饼,一碗酸辣汤。”时间不大全都端上来,海川一看这四个菜:一盘清炒虾仁,一盘油爆双脆,一盘葱爆羊肉,一盘焦熘里嵴。那二位也各自要酒要菜喝上了:“唔呀,伙计。” 伙计赶忙过来:“爷台,您的菜不够吃啦?”这捻槟榔的点头:“你再给我要一盘炒苜蓿肉。”“好的,您稍候。”伙计往楼下走,正路过穿蓝袍的桌前:“唔呀,我说伙计,你也给我来一盘苜蓿肉。”“好啦。”一会儿,一大盘炒苜蓿肉端上来,这盘儿是穿黄袍那位的菜。穿蓝袍的道:“唔呀,把菜嘛给我留下吧。”伙计乐着摇头道:“您的这就炒好,很快就给您端来,这是那位爷台要的。”“唔呀,没有关系的,我们是老乡亲,是朋友,你只管放下。”伙计只好放在桌上,刚要走,穿黄袍的力把赶车——翻啦。“混帐东西,我要的菜为什么给他呀,简直不像话!”穿蓝袍的站起来道:“唔呀,老兄啊,不要动怒,不要紧的,我们是朋友嘛,是没有关系的,过来吧,我们一起来吃。”“唔呀,老兄如此地讲话,到显得我的性子急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伙计,请把老兄的酒菜搬到我这旯里。”穿蓝的反而和穿黄的凑到一起了,又要酒又要菜,吃得兴高彩烈。海川已经吃完,要看个水落石出,他没走。这时候二位也吃完饭,伙计一算帐说:“爷台,您二位一共吃了一两五钱银子,小费在外。”穿黄袍的伸手接帐单儿:“唔呀,好便宜呀,帐嘛由我来付。”穿蓝袍的一听:“唔呀,不对了,帐嘛是由我来付。” “不对,不对,我接的帐单子我来付钱,老兄,你要不叫我付钱,我就是个混帐王八羔子。”穿蓝袍的一听:“老兄起了誓,我就谢谢了。”穿黄袍的这位伸手就拿银子包:“唔呀,我的银子包哪旯里去了?老兄啊。”“唔呀,怎么的了?”“我的银子包不见了。”“好了,没有关系,我来付钱。”穿蓝袍的伸手一掏,拿出一个蓝绸包来,穿黄袍的一看,心说:这是自己的银子包啊!便道:“唔呀,你这银子包是我的,看来你捻了我的长衫,又偷了我的银子,这样的奚落于我,很是不应该的。”说话就要动手。穿蓝袍的先给了饭钱。然后掖起银子包来说:“你这是什么话,我付了您的饭帐,你还要血口喷人嘛?要打架我们到外面。”说着一按窗台,“噌”地一下就蹦下去了。 第332页 这后面是草市,穿黄袍的跟着也蹦下去了,海川也抱起兵刃谱飞身形下去了。海川看这两位一直往南,到了龙鬚沟,他们飞身过沟,海川也过去,好在这地方是贫穷人住的地方,没人看见。直到天坛根儿下,那二位拔腰越墙而过。海川抱着兵刃谱也飞身过去,看二位往南,来到天坛的西南角大树林里。等海川到那儿,那二位打上了。穿黄袍的使一对亮银练子钹,二尺四寸的钢练儿,皮挽手,前边是个五寸圆的单钹,大肚儿窄边,如同乐器里的钹一样,就是没有那么大,周围的边儿非常薄,锋利无比,双手一抡,“哗楞哗楞”能见响儿。穿蓝袍的使用一对练子镢,二位各自施展蹿纵之技,打得难解难分。海川慢慢地藏在一个砖垛的后面偷看,二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海川看入了神,一想:他们都是正人君子,绝非歹徒,自己身为侠客,怎能坐山观虎斗,袖手旁观?这样有亏侠义道的天职。思索至此,海川往起一站身,突然,吓了一跳,好像有人用手揪自己。海川急回身,后面无人,仔细一看,不由得面红耳赤。自己蓝布长衫的底摆上,有人给拴了一块半头城砖,用头绳儿拴住。再一摸自己的辫穗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人家给掐折啦。哎呀,海川脑盖儿都紫啦,自己的跟头可栽大发啦!他正在两眼发直,忽然在南面一个砖垛的后面有人探身,沖海川一招手。海川抱着兵刃谱,飞身形纵出去。再看这个人撒腿就跑,“柔柔柔,沙沙沙”。海川伏腰追下来。前边这人一边跑一边竖大指,好像是很佩服。他们前后越过坛墙,再上城墙。海川一瞧,嘿!又要领着我熘上城墙上。果然那人前面跑,海川后面追,一直往东。过了蒋台门,拐弯奔沙窝门,到东便门,齐化门,东直、安定、德胜,顺着第一次的路,直到哈德门。这里天色黑下来了,结果这人又没了。海川站在城墙之上,心里难过。自己想啊,江南七省,人才辈出,我童林没栽过跟头啊,没想到在北京自己的家门口,我这跟头栽了!回家吧。 顺着中心马路下来,到了栅栏门,拔腰过去,顺着哈德门里大街,可就奔东单了。 满天的星斗,夜风甚凉,路静人稀。海川一个人过了东单,在马路口东面往北走在黑暗影里头。突然间,他发现西面有条人影,在房上蹿纵跳跃,滚嵴爬坡,身法很快。海川一看,哟,是刘俊!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寸排骨头钮,兜裆滚裤,抓地虎的靴子,绢帕包头。他斜插柳背着个包袱,身后背着厚背雁翎刀。海川心里有个偏想:我不在家,你不带着师弟们练功,大晚上的穿着夜行衣,你想干什么呀?要在北京城胡作非为么?北京城里各大王宫、各大臣府里有的是珠宝,有的是美女。你要胡来呀,那我可得宰了你。 想着,就跟上去了。 海川跟到金鱼胡同的胡同口,这么一瞧,哟,金鱼胡同!正记茶叶铺的经理王子延不是在这儿住吗?对!去他家。王伦在路南住,大门关着,走马门也关着。只见穿夜行衣的人拔腰上了王伦家的房,海川也拔腰上了房,心想:他这是要干什么呀?这我可得管。海川往底下一看,好像这下头是底下人住的地方。只见夜行人蹿纵跳跃,又上南房往里,可就到了王伦他们的正院了,也就是第二道院的南房后坡。海川慢慢地右手撑中嵴这么一看,嗯,这个人从北面的墙下去了,他把刀亮出来,蹑足潜踪,在院中各处窥探。海川一瞧那架式又不像刘俊,心里疑惑。同时海川又发现人了,东房上一位,西房上一位,影影绰绰,好像是天坛动手的那二位。东房上是穿蓝袍的,西房上是穿黄袍。二位可没看见海川。海川心说:这可是王伦的家呀,要说王伦在北京也是数得着的武术家呀!现在房上头有仨,院子里有一个,可你王伦连影都没有,你算什么武术家呀!再瞧院子里这个人,顺着西房往北来,走到西房墙角这儿,突然,有根蜡桿枪照着夜行人就一枪,夜行人往后一坐腰,“噌”就到了当院。打北山墙一拔腰出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很有威慑的力量,用枪一点道:“大胆贼人,竟敢到我王伦家中搅闹,你这是飞蛾扑火,自找死路,还不扔傢伙被擒吗?”“唰”一抖枪可就到了。夜行人一借步,用刀一架,往外一推,刀走顺水推舟。王子延前把一崩,后把一压,用枪一崩他的刀,紧跟着上右步,枪把就顺着夜行人的腿部打来,夜行人脚尖一点地起来了。王子廷的功夫好呀,一转身右腿往左插,这身子可就转过来了,“啪”一扣枪,枪尖就奔夜行人的后脚跟扎来。夜行人一斜身,这一枪如果扎实了,能把夜行人扎死。但是,枪尖只是在这个人的胯骨上一点,往上跟步“啪”地一脚,把夜行人踹了个跟头。再看这夜行人,就地十八滚,“咕噜”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一长腰上东房。没想到东房上,站起一个人来,南方口音:“林宝,这场官司你打了吧!”“哗啦”一抖链子双镢一转腕子,照着这个夜行人的脑袋就砸下来。夜行人刚上来,身子还没站稳呢,就这么一晃悠,往后一闪,人家跳嵴长身一脚,就把他踹下当院。 夜行人知道王伦在下面呢,一拔腰几个跟斗,“噌噌”又奔西房了。没想到西房上也站起一个人来,掌中“哗楞楞”一响:“唔呀,混帐王八羔子林宝,这场官司你打了吧!”“唰”地一下,链子钹就到了,这个夜行人一矮身,人家一抬脚,对着这个夜行人的胸口,“啪!”又把他从西房上踹下来了。 第333页 夜行人知道要坏,一打腰,脚尖点地“噌”地一下,又上南房,跃嵴后坡,他要跑。没想到南房坡这儿,也站起一个来:“朋友,这官司你打了吧!” 正是海川。这个贼人一瞧,心说:院里这位可以,东西房上甭说,自己已经吃亏了,只有南房这位是个老实人,我就从这儿跑。他抡起刀,往海川头上一砍,海川抱着兵刃谱,右手一叼他的腕子,一个“金丝缠腕”给叼住了,拿右脚一踹他,“嗵”地一下,这小子就趴下了。海川在南房上对下面的王伦高声叫道:“王伦王掌柜,认识童林吗?兇手我给捆住了。”“哎哟,侠客爷。”“唔呀,哪旮的侠客爷呀?”东西房上的二位可就愣住了。这二位是谁呢?被困的这位又是何人? 原来在浙江省会稽郡北门里住着一位老镖师,姓袁,叫袁泰,人称神镖手。神镖手袁泰老伴已经去世啦,他是个老镖行,会一趟刀法,叫六合刀,上中下走三盘,三十六式。会打穿梭毒药镖,家传独门配的毒药,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十分厉害,夜晚之间打香火,百发百中。老头儿因为年岁到了,辞了镖行不干了,老人有一个姑娘,今年才七岁,叫秀英。姑娘长得十分伶俐,也很俊俏,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老头儿也教女儿能耐,盘腰、弓腿站架子,教拳脚,也教刀棒。但是老头儿重男轻女,总觉着自己这点儿绝艺传给闺女,将来有什么用呢?再说自己又这么大的年纪,家无三尺应门之童,老头儿心里头有点儿不痛快。有一次老头上街,发现了一个小孩。这小孩也就在七八岁,沿门乞讨,时值夏日,孩子满身直招苍蝇,长了一身的脓疥。但看这孩子长得不错,他住在买卖人的厦子棚底下,这厦子棚没门没户,就这样,人家都轰他,他太脏。老头袁泰看着怪可怜的,心说:这是谁家的孩子? 便掏出几个钱来对孩子说:“得了,你呀,找个地方吃点饭,能换件衣裳就换件衣裳。”袁泰回家了。 过了没几天,南门里六和绸缎店掌柜的,章成锦章老先生来了。他在南门里还是个大户,跟袁泰老哥儿俩最好,而且都善于下围棋,所以走得比较近乎。到这里一叫门,小姑娘出来把门开开:“哟,章叔来了。”“噢,你爹在家吗?”“在,您进去吧!”章成锦来到了北屋。老哥儿俩坐下后,袁泰问:“有事吗?”“给您提点事。每常咱们老哥儿俩坐到一块,提来提去就是说孩子太小,又是个姑娘。您总想要个小男孩儿。”“是啊。”“我给您介绍一个,您愿意吗?”“谁呀?”“在大街上要饭的那个,长了一身脓包疥,都臭了。他是咱们鼓楼前林儒生家的孩子。”老头一听就不大乐意了。 林儒生是个财主,在本地还很有名,就因为他的行为不正,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最后,把全部家财都花尽了,两口子穷死了,剩下这么一个八岁的孩子,名叫林宝,就是袁泰前不久看见的那个孩子。一提是林儒生家的孩子,人家老街旧邻都很讨厌,因为他们家有钱的时候没帮过谁,黎民百姓对他很不满意,背地里没有不骂的。现在林宝一身疮疥没钱瞧,所以就落到这种地步。章成锦劝说道:“哥哥,他父母不好,怎么能影响到孩子呢?哥哥家里又没人,我想把孩子叫来,您花俩钱给他瞧瞧,让他有饭吃了,就是救了他的命了。我看他待您将来也错不了。”老头袁泰怎么想呢?林家的孩子我根本不应当要,因为他的父母在本城人缘不好,为富不仁。可是瞧这孩子也真可怜,得了!要了不就完了吗。姑娘秀英也说:“爹呀,把这小孩找到咱们家得了,跟我一块玩也是好的啊。”这样,章成锦就把林宝领到袁家。 老头先给他打打辫子,剃剃头,洗洗身上,换了件衣裳,请妥当的先生每天来家给他上药治病。万万没想到,此举引狼入室,招来横祸飞灾! 第四十四回 慈父心三次饶林宝 豺狼子毒镖打恩师 上回书说到:神镖手袁泰引狼入室,恩收林宝,请医生调治他的疾病。 足有半年的工夫,林宝病体痊癒。人家袁家父女对他照顾得又好,吃得又合口味,使这孩子很快恢復了正常发育。林宝长得十分俊美,跟秀英姑娘,整日相随,尽情玩耍,他比姑娘大一岁。这天,老镖师袁泰非常高兴:“林宝呀,你愿意学武嘛?”“孩儿当然愿学,可是谁教我呀?”“嘿嘿,老夫就会武艺,你在我家这段时间,我看你还不错。得啦,我收你做个徒弟吧。”林宝非常高兴,急忙趴地下磕头。 打这天起,袁泰给孩子盘腰窝腿站架子,慢慢地又教他打拳、军刃。光阴茬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是十年。林宝十八岁,小伙儿长得很体面,又有一身的好武艺,众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儿叫“白玉人。” 姑娘也十七了,出落得跟水葱似的,也有一身的好本事。但是袁泰把自己拿手的刀和镖都教给了林室。老头满意地对林宝说:“再过二年哪,我就把闺女给你。将来生儿育女,就继林袁两家的香火。”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林宝跟本城的一些坏人勾搭在一块儿,黑天白日背着师父耍钱。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对赌博没有经验,非输不可呀!输了有几百两银子。这件事叫章成锦知道了,马上找了袁泰:“哥哥,我听说林宝这孩子在外头身染下流不学好,功夫虽然不错,但他净上赌场儿赌钱去呀,不是押宝就是推牌九,您这日月房子地跟着动啊!您应当好好儿地教育教育他。”老头儿想了想说,“是得教育。” 第334页 有一天吃完饭,袁泰知道林宝上赌局去了,老头儿也跟着去了。进屋叫道:“林宝哇!”林宝脸色儿都吓白了,街坊邻居都认得袁泰。“哎哟喝,老镖师。”有叫大爷的,有叫叔叔的,有叫爷爷的。袁泰对这些人可说了:“诸位跟我这孩子不错,应当把我孩子引入正途。耍钱,不是个行当吧?庄稼人土里求财,靠天吃饭,挣几个钱不容易,难道说就这么一、二、三、四、五门儿赌,把一年辛辛苦苦挣的俩钱儿都输光吗?嗨嗨,众位,大家喜欢,我袁泰管不了,只希望众位爷儿们今后别跟我的孩子一块儿来。”老头接着又问林宝:“你都短谁钱哪?”林宝说短谁短谁,轻轻一拢,二百三十多两。 “好吧,都跟师父家里拿钱去。”老头儿到家里把银子拿齐了,短谁给谁。 打发走了众人,这才说:“宝儿啊,你在这儿十几年,功夫也很不错了。我又没仨没俩,秀英是个女的,将来支应我这门户,需要你啊!没想到你身染下流不学好,这可不得了!我希望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今后不再耍了。” “您放心吧,师父!我不耍啦。”林宝好像一咬牙记住了,可没多少日子,故态復萌。他跑到宝局,又输了不少的钱。 袁泰知道了,又来了一问,短谁的、短谁的一说,又是一百八十多两银子,拿来还了大傢伙儿。“我再说一遍,众位今后不要跟我孩子再耍钱了。” 把林宝领家来,又规劝一番。不料想第三次他又耍上啦!老头儿可就急了眼,到宝局堵上了。“林宝,你怎么屡教不改啊?”老人家就给了他一个嘴巴:“你不争气呀!”说完了,转身形回家了。林宝一想:你姓袁我姓林,不错,你教我能耐,可当着这么多的人,你给我一个嘴巴,嘿!姓袁的,你太难为人了! 有一次,老头儿出去了,家里就剩下林宝跟秀英。林宝对秀英说:“妹妹,你看见没有?老爷子前些日子打我,我不往心里去,我的命是老爷子救的,我这身能耐是跟老爷子学的,饮水思源。再说老爷子也有话,再过一年半载的,给咱们两人一办事,将来生儿育女……”刚说到这儿,秀英把脸沉下来了:“你说这个干什么呢?让我嫁给你,告诉你,绝不可能!”“哟,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不乐意吗?咱们俩一块儿,耳鬓厮磨十年了,我林宝是怎么回事儿你也知道……”说着,他就要动手动脚。正在这时候,老头儿袁泰进院了:“秀英啊!”“哎,爹爹。”吓得林宝一哆嗦,抓个茬儿出去了。姑娘见着老头儿,眼泪下来了:“爹呀,今后您少出去,我瞧他可有点儿行为不正啊!”袁泰自信地对女儿说:“我看了他十年啦,不会看错,这个你只管放心。”“爹呀,您应当听我的,您要不听我的,将来就要得苦果子啦!”“没什么得苦果子的,谅他也不敢!” 当天晚上,老头儿来到前院,见林宝在屋里坐着呢。便道:“孩子,从你八岁进我的门,师父没拿你当过外人哪。你在我家一晃十年了,老夫我待你不错,原先我说过,我死以后让你掌管我的门户,把你妹妹许配给你,谁想你不成才。我看呀,如果你真不成才,原先的话就作为罢论。你翅膀也硬了,谋个衣食也不成问题,有你这身能耐也能吃饭,你走吧。”林宝“扑嗵” 一下就跪下了:“师父,您别价,这是我在您跟前撒娇哪。您说耍钱的事,原先我也不干,他们非拉我去,现在孩子知错了。”“嗯,要是这样嘛,还不错。”但老头从现在起对林宝的一切就有所监视,银钱上也有所控制。谁知这林宝花钱一紧,觉得有点为难了,凡是袁泰好的、厚的,他都暗中借了钱,最后还跟章成锦借了五十两银子。一晃日子不少了,他说还是还不了,章成锦就找来了,说:“哥哥,林宝背着您在外面跟我借钱,您知道吗?” “啊!我不知道啊,他有什么花销?”“他在外面借了有几百两银子,都随手花掉了。您这么小的日子可不够花呀!看来我把这孩子介绍给您是我的错儿。”“不,不能这么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一是这个孩子他自甘堕落;二是愚兄我教育不严。”哥儿俩说了会儿话,章成锦就走了。 林宝借了许多银子,干什么去了?原来,在西门外八里地有个小尼姑庵,这个庵叫“筛月庵”。老姑子吃斋念佛,只管念她的经。她收了个徒弟叫凤清,这个小姑子是个不守清规的女人,勾引了林宝,为了让林宝来去方便,就暗示林宝把老姑子给杀了。果然,老姑子一死,她自己就当了筛月庵的住持。 这天晚傍晌,林室回来了。吃完了饭,袁泰也真沉得住气,说道:“林宝啊,这些日子师父也没问问你,你手头紧不紧?由于上两次你在赌局输了钱,师父我责备了你,细想起来,老夫我偌大的年纪,只有你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这不是多管吗?你手头紧吗?”“师父,这些日子,手头……” “说实话,紧不紧?”“不够花的。”“你都跟谁借钱了?”刚说到这儿,林宝“扑嗵”跪下了,“师父,我对不起您,没想到我又给您捅了不少漏子。 第335页 我花钱跟流水似地惯了,就忘了师父的钱也来得不易。我跟您的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人家都看得起我,我可还不起人家。“”嘿嘿,不要紧,借了多少钱?“草草地拿笔这么一算,三百两左右。袁泰不露声色地道:”孩子,钱,咱们该知道来得不易。老夫我这么大年纪,打你八岁把你领到这儿,教给你文武两科技艺,虽不指望让你三十年后望子敬父,但我也希望你有谋一席之地,早晚有碗饭吃,不至于冻饿而死。没想到孩子你沾染下流,越来越坏,亲戚朋友能随便借钱吗?我希望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明天,咱父子俩还帐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老头子拿着银子,跟着林宝还帐去了。到哪个朋友那儿,都抱歉赔礼,把银子还给人家。林宝表面上服从,实际上他心里暗暗咬牙,袁泰呀袁泰,你这么大年纪,行将入木,难道说你忘了死吗?将来你这家产是我小太爷林宝的!你的闺女是我的,难道你忘了吗?小太爷花你俩钱你还有点不乐意!林宝暗暗记恨在心。时隔数日,一天吃完早饭,老头到城北访朋友去了。林宝见袁泰走了,内宅只剩下袁秀英。林宝转身往后走,越过屏风门,直奔北上房,挑帘栊进来一看,姑娘正暗自悲泣呢。秀英想:林宝这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虽说爹爹把他欠的银子都给还了,可他还经常招摇在家里,既然如此,爹您怎么能撇下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呀?姑娘正想着呢,见林宝进来了,红脸地道:“师哥,老爷子出门了,你怎么不在外面应着门户,到内宅来干什么呢?”“妹妹,你这儿干什么呢?”说着,乐呵呵地就偎上来了:“嘿嘿,妹妹,你明儿给我做双袜子吧。上次我跟你说过,老爷子把你的终身大事许配给我了。我看妹妹咱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你跟老爷子说说,择个日子,咱们俩办了婚事就得了。“这时,林宝双手一搂,就把秀英抱起来了。姑娘心里怦怦直跳,气生两肋,用手指点:”林宝,你这人面兽心的坏东西!我爹爹待你像亲生儿一样,你忘恩负义!你给我出去!“姑娘正言厉色地骂他,林宝反而乐嘻嘻地道:”妹妹你骂我,可我疼你,不往心里去。妹妹,这会儿正是个好空儿,你就跟我……“说着,就把秀英抱在床上糟踏了。 勐然间,院子中有人说话:“姑娘,你师哥上哪儿去了?”这一下差一点儿没把林宝给吓死,正是神镖手袁泰回来了。原来城北仁义屯,有个武术家跟老头子是过命的朋友,此人姓任名元,江湖人称“清风羽士”。任元不仅是内外两家功夫好,而且人品也好,学问也好,并且他使一对亮银链子镢,功夫玄妙。老头是访他去了,想把自己的事儿跟任老义士提提,出了城门一琢磨:哎呀,袁泰呀,你这么大年纪老煳涂啦,林宝已经不是个好东西了,你怎么还给他时间呢?万一姑娘受了他的什么侮辱,十七十八的姑娘,你让她是死呀还是活呀?想着就回来了。过后院一喊,林宝出来,“噔噔”地往前面跑,袁泰来到房中一看姑娘落泪如雨。问:“孩子,你怎么了?”姑娘只是哭。出了这种事情,姑娘怎么能启齿呢。老头问急了,道:“孩子,你怎么就不说呀?”“您还让我说什么?我这么大的姑娘受了他的侮辱,难道说我还能活着吗?爹呀……”神镖手袁泰明白了,不由地怒从胆边升起:“林宝,小畜生,我待你这么好,你怎能恩将仇报呀!”袁泰转身来到前厅,挑帘栊进来。林宝心怀鬼胎,见老人家脸色铁青,林宝明白了。袁泰破口大骂:“你这个衣冠禽兽,形同枭獍的畜生!我们父女待你不错,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你这个恶贼!”说道,一拳打将过去,林宝却“噌”地把镖掏出来,一抖腕子,照袁泰投过去。“砰”地一镖,正打在老袁泰的哽嗓咽喉上,“啊!” 一声惨叫,老英雄一晃身,“扑嗵”一声倒地身亡了。姑娘正从后院赶来,眼珠子都红了,忙操起一把刀:“林宝哇,想不到你恩将仇报,一镖将我爹爹致死!我跟你拼了!”蹦过来就给了林宝一刀。林宝往旁一闪,拿刀一挡:“丫头,你还要跟我动手吗?乖乖地俯首贴耳嫁给我,咱们就说老头得病死了。不然的话,你还跑得出你家小太爷林宝的手心吗?”姑娘蛾眉倒竖,杏眼圆睁:“林宝,我功夫不如你,我只有到阴曹地府去告你。”说完一掉脸,往台阶上头朝下“叭嚓”一声,只见脑浆迸裂,万朵桃花开,大姑娘碰阶而死。 镖打恩师,逼死师妹,林宝一想,我快走吧。他从老头银柜里拿了不少银子,放在包袱里,斜插一背,把刀带好,飞身形上房就跑了。没想到清风羽士任元来了,他将近六十,花白的头髮,花白的鬍鬚。功夫好,没带兵器,就带了点钱,打家里出来,熘熘达达直奔会稽城。顺北关进北门,就来到了袁家门口,轻轻地一叫门:“唔呀,林宝,我说开门哪!”叫了好几声,也没人言语。任元一想:这是怎么回事?“老哥哥你把门开开,秀英姑娘,你把门开开!”喊干了嗓子,没人言语。任元就奔后墙去了,看了看四外无人,一拔腰就上了墙,心说:他们家不能没人吧,老哥哥不在家,林宝不在家,还有侄女袁秀英呢。这是怎么回事呢?等老人下来一瞧,可把任元给吓坏了,袁泰哽嗓咽喉上还插着一只镖。任元自语道:“这个贼人弃凶逃跑,真乃可恨!这是哪一个干的?我不能在这儿呆着,得快把地方找来。” 第336页 北门里的地方姓韩,叫韩高生。时间不大,把韩高生给找来了。“哎,任老义士爷,您有什么事?”街坊邻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婶子大娘,有摇头的,有掉泪的,有看着姑娘素常一往挺不错的,怎么死了呢?任元道:“唔呀,韩高生啊,现在我看没别的办法,我们都在这儿等着,你赶紧去报案吧。”韩高生看了看这两具尸体,就直奔会稽城的县衙门去了。 会稽城的县太爷姓郑,叫郑文秉。郑大老爷二十五岁登科,二十八岁登甲,科甲出身,榜下用的知县。郑太爷两袖清风,爱民如子。韩高生来到衙门口,门口这儿站着好几位官人。“哟,韩爷,韩爷!”“众位辛苦,今是哪位值班呢?”“今儿是王忠王班头。”韩高生一进来,值日班头王爷站起来了:“韩高生,你怎么这么闲在,有什么进财的买卖找我呀?”“有进财的买卖我早找您来了,我这些日子手头紧着呢,没有进财的路。”“那你今天来干什么?”“今天我来报一案。”“你报什么案?”“王头,咱们北门里出了两条人命。”韩高生如此这般,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王忠和几位官役脸都吓白了。王忠王班头转身往里走,刚到二门这儿,打里面跑出个书童:“哎哟,王班头,有事吗?”“请问大老爷现在是在内宅呢还是在书房呢?” “大老爷正在书房喝茶呢。”王忠来到书房门前站住,等里面传话。“进来!” 王忠挑帘栊进屋道:“下役王忠请大老爷安。据北城的地方韩高生前来报案:神镖手袁泰是咱们县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父女两人,不知道怎么的被人害死了,兇犯已逃走,地方上发现后前来报案。”郑大老爷听了一愣,一捋颌下墨髯:“想不到在我的治下出人命案了,老袁泰我可知道啊。人家老义士神镖手袁泰住在咱们会稽城,咱们这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马上让韩高生回去,准备验尸场,搭起棚来。传我的话,让衙役们准备大轿,马上带着书办、招房、仵作等前去验尸。”郑大老爷赶紧更换官服,头上戴着红缨帽,身穿七品四方补服,腰系凉带,青中衣,五分底的官靴。准备就绪,大家一齐往外走。韩高生已经回去了,王忠侍候着大老爷上了轿,有四衙陪着,带着三班人役,大班头陈虎跟着,一同来到北门里袁泰家的门口。 大老爷下了轿往里走,尸场上早已草草搭起了一个大棚,正当中的虎坐门楼,就作为大老爷临时办公的地方。大老爷秉公一坐:“来呀,带地方。” 韩高生赶紧来到切近:“地方韩高生请老爷安。”“韩高生,起来讲话。” 韩高生拿袁泰的死尸作为证据,如此这般一说。最后,任元跪秉道:“我想为兄长报仇,为太爷完结此案,请太爷这里出票下来,我要做这义务班头。” 县太爷道:“任元,果然你生就侠义之性,补国家王法之不足。很好,很好! 将来事成之后,本县一定重金嘉奖。仵作何在?“”在。“”马上验尸!“ 书办赶紧把尸格准备好了,仵作相验,书办填尸格。先验袁泰,把镖取下来,镖上还有字。再验姑娘,验了验,姑娘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就是脑门子塌陷了,因为这是在台阶上撞死的。老头子是一镖给打死的,别处也没什么伤。 一样一样填好了,这才交给太爷过目。太爷看完后,发现这镖上写着:白玉人林宝。“任元,这白玉人林宝你可认识?”“噢!太爷,您怎么问起林宝来啦?”“因为这镖上的字是白玉人林宝。”“唔呀!”任元可急了眼了:“啊,太爷,这个混帐王八羔子。他本是本地林儒生夫妇之子。林儒生夫妇染上时疫而死,剩下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街上要饭,又长了一身脓疱疥,眼看着他病饿而死。我的哥哥袁泰把小冤家带回家中,治好了伤养好了病,又教他一身武艺,收作自己的徒弟。没想到屈指算来已经十一年,小冤家他忘恩负义,镖打恩师,逼死师妹,并且弃凶逃跑,实属可恶。太爷,准是这个混帐王八羔子!”这时,乡亲们才知道这是林宝干的,各个都恨得咬牙切齿。 县太爷命道:“你马上和乡亲们一起,埋葬父女俩,会同韩高生,共办此事。 然后到公衙里领一份海捕公文。“”好,太爷,草民听命了。“县太爷摆手,带着三班迴转衙门,他立即写了一份海捕公文,可以越境,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算。盖上大印之后,交给任元,又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二十两文银:”本人钦佩你的行为,这作为嘉奖当路费,以捉拿贼人白玉人林宝,让他归案。“ “谢过大老爷。”任元把公文及钱都带好了,打官衙里出来。任元先围着这会稽城访了几天。 老义士琢磨,他杀了人了,也知道老百姓都恨他,他还在城里吗?既然有海捕公文,我不如到外地去访。这样,任元回到家中安置了一下,禀明了老母亲,老太太也乐意。任元把链子镢带好,银两路费打在小包里,把海捕公文带好了,越境捕盗,可就从浙江往北来了。过了长江,来到苏杭三江地面,再往北走,来到徐州铜山,来到山东又到了北六省。走临清,奔德州,走河间,奔霸州,最后往北京来了。 第337页 来到北京城,住到关厢一个店中,每天查寻,万一在北京城把林宝拿住,也未可知。今天,任老义士爷来到了前门,看到前面围了一大圈子人,进来这么一瞧:前面有一个槟榔铺,看见一个穿黄格纱袍捻槟榔的。任老义士爷心说:只不过是一种鹰爪力,在众人面前譁众取宠。你把人家的槟榔都给捻碎了不说,也耽误人家的生意,影响人家营业。任老义士爷这才过去捻那人的黄格纱袍。 这个捻槟榔的也是会稽城人氏,住南门外四十里地。那儿有个小村叫隐贤村。此人复姓欧阳,单字名君,江湖人称神龙手欧阳君。掌中一对亮银链子钹,内外两家功夫具臻绝顶。他跟任元谁都知道谁,但是谁都没访过谁,这叫对兵不斗。武林当中,在他们之前有一位老前辈叫小方朔欧阳德,这个欧阳君就是欧阳德的后代。这天,吃完早饭以后,底下人进来对欧阳君说:“老员外爷,您的表兄章成锦章老先生来了。”哥儿俩见过面,行过礼坐下了。“唔呀,老哥哥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章成锦唉声嘆气:“表弟呀,我有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你得帮助我,助我一臂之力,不然的话我死了也对不起人哪。”就把城里头林儒生夫妇死后,有这么个孩子如此这般……,最后道:“他镖打恩师,逼死师妹,弃凶逃走,万人动怒。有仁义屯的清风羽士任元自告奋能,要捉拿白玉人林宝,可林宝是我给介绍的呀,当初我要知道他这样,还不如让他冻死饿死呢,没想到他恩将仇报。表弟,你得给我帮个忙啊!”欧阳爷摇了摇头:“老哥哥,这件事我是不能管的。”“啊?你为什么不管呀?”“如果我要答应你,我就得把林宝拿住,让他归案。如果我办不到的话,受人之託,不能忠人之事,言而无信,那我就枉为义士。” “表弟,本地区发生这种逆伦事情,你不管,难道说你就够英雄了吗?”“唔呀,老哥哥,我可以充耳不闻嘛!我为什么不应哥哥你,你可想一想:第一,我没有地方公文,我拿到了人,官凭文书私凭印信,我往哪里交待?第二,林宝我也不认识呀,即便我跟他走到对面,我也不晓得他呀。”“我跟你说,这林宝长得一人来高,脸儿似长不长,似圆不圆,似黑不黑,似白不白……。” “不要说啦,这话说了半天管什么用呀?都是一人来高,你也一人来高,我也一人来高,他也一人来高。”章成锦耍赖了:“你必须管,不管不成。路费由我来掏。”“钱嘛,那是小事。”“表弟身为侠义,见到这事你不能见义勇为,那还称哪家的侠义?那成了瞎义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认识他呀。”“有很多朋友都认识他,我在这里跟你说说,再带你到别处访访这些认识他的人,大家凑起来让你脑子里有个轮廓,见到林宝能认识他就行了。”欧阳君无奈,把自己的亮银链子钹带好后,章老先生带着他到各处访问。 两人走出门四五里地,北面有个树林,就听见树林里有人喊:“章大哥,章大哥!您站一站,您干什么去呀?”欧阳君和章成锦都站住了。打树林里出来个人,也就在二十几岁不到三十,圆方脸,重重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矬胖子,穿着一身蓝,辫子盘着。章成锦这么一瞧,噢,认识。这个人是北门里何记布铺的掌柜,姓何,名字叫何瑞生。他在北门里开了个一间门脸的布铺。现在北门里出了袁泰家这么一件事,何瑞生心说:林宝哇!袁老头父女对你多好哇,你恩将仇报,你是衣冠禽兽哇!我姓何的逮着你,嘿!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非拿修脚刀修你不成!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小子我非找着你。刚巧这一次,他打西南来,要回城。他走到这片树林就听见树林的北边喊:“合字,我给你戳的那朵呢?你给我得了。”“这还行啊,别把我也搭进去啦。”何瑞生赶紧藏在一棵大树后头,往北面一看,见白玉人林宝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拿着把小链,辫子盘在脑袋上,反正也不是个好人。何瑞生这个乐啊:林宝呀,该着你打官司!这回,你的脑袋就得掉下来了! 林宝怎么没走呀?他走不了呀,因为筛月庵有个不守清规的尼姑凤清还拉着他呢。林宝没办法了,便来到城西王家营一个叫王均的朋友家。林宝一叫门,王均把他带进去问:“你有什么事呀?”“哥哥呀,我求您来了,您给我指条明路。”“怎么啦?”林宝就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一说。王均一听,心说:这小子丧尽天良呀,我是个臭贼,你办出这事连我都不如!我本应当把你拿了,可惜我没这么大能耐。“哎呀,兄弟你怎么办出这事来?” 林宝说:“那没法子,我赶上这事了,哥哥你得给我指条明路。”“兄弟,会稽你可不能呆了,你得远走高飞。过个三年五年风声下去了,你还可以回来。不然的话,你在这非得被抓住不可。”“那您说我去哪儿,我举目无亲哪!”“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去北京。德胜门外二十里有个小村叫甜井村,甜井村住着我的一个朋友,叫阚子良,他是专做南北东西四路飞虎厅、二十州县的买卖,坐地分赃。他是个人物,你到他那儿做个伙计,在北京忍个三年二年的。”“行啊!”破坏星王均把信写好了,林宝把信收起来。 第338页 过了几天,今天王均正碰上他,说:“你要不走,可把这信给我,你又让筛月庵的小姑子给迷住了吧?”王均与林宝的对话,何瑞生都听见了。林宝说:“哥哥,那么……我到筛月庵跟她说一声,马上就奔北京,哥哥您放心好了。” 说着话,林宝打这可就奔了筛月庵。何瑞生一想:我找我哥哥去吧,我有心动手,可干不过他。甭说俩,一个我也惹不起,我把哥哥齐举齐大鹏找来,让我哥哥对付他。何瑞生从这撒腿奔齐家营,没想到刚跑出树林就碰上章成锦了。章成锦说:“你别去了,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的表弟,隐贤村的神龙手欧阳君。”又对欧阳君说:“贤弟,他是北门里何家布铺的何瑞生。” 何瑞生道:“哎哟,您是欧阳义士爷。久仰您的大名,我给您磕头。”“哎呀,兄弟,起来起来,不要客气,你准知道这个林宝去筛月庵了?”“这个没错了,您哪!”欧阳君对章成锦说:“哥哥,你回家吧。”又对何瑞生说道:“你也不要找齐大鹏去了,你就放心好了。”“那太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哥儿俩赶紧走。”何瑞生心说:我跟我师哥齐大鹏练了好几年了,能为大小不提,我这脚程可很快呀!嘿,我跟他赛赛腿,瞧瞧神龙手欧阳君的腿有多快。“欧阳义士,咱们哥儿俩可得快着点儿。”“我可以跟你快点儿走。” 何瑞生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看,老义士脚底下如同闪电,“噌”地一下就窜到前头去了。这样,两人来到筛月庵,神龙手欧阳义士施绝技要捉拿林宝。 第四十五回 寻兇手千里入京师 收弟子征服铁罗汉 上回书说到:神龙手欧阳义士,带着布铺掌柜的飞奔筛月庵。他们来到东殿的后窗下,何瑞生一指:“老义士,您看灯光,大概林宝已到。”欧阳君知道瑞生无能,可他的胆子比天大。林宝心毒手黑,怎能叫他涉险呢?便道:“何掌柜,你不要往前去,在此等候吧。待我到庙里去捉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林宝去。”何瑞生答应。欧阳君一伏腰来到山门,拔腰蹬中嵴,听东殿林宝跟小尼姑正在说话,林宝说:“凤清,躲灾避祸,我要去北京,可把你抛下了。”“弥陀佛,亲人,你可不能走,咱们俩热热唿唿的,你要走把我带去,我也逛逛北京。难道北京还没有尼姑庙吗?”林宝摇头:“那怎么成?我现在急如星火,那多危险呀!”凤清把林宝狠狠拉住道:“你哪能走哇,你要走就得把我也带上。”她拉着林宝不让走。 欧阳君高声喝喊:“林宝混帐王八羔子,这场官司你就给我打了吧!” 哪知道林宝“噗”地一下把灯吹了。凤清抱着他不松手,林宝一怒,“扑哧” 就把这个不守清规的小尼姑给杀了,然后拧腰从后窗户出去了。欧阳君脚底加力,追赶白玉人林宝,追着追着,到了一个小村子里,三转两转没有了。 何瑞生说:“哎呀,他一定从这里往北京跑了。”欧阳君愤愤地道:“我一定到北京找到他!把他拿住!” 欧阳君回到了家中,把自己的军刃带好,银两带足,奔了北京,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北京城,在广安门里找店住下,每天出来在热闹场所寻找林宝。今天,走到前门大街,看见卖槟榔的,欧阳君一高兴,想拿他开开心,结果在天坛跟任元打上了。直到来至饭馆吃饭,任元想起来了:他不是隐贤村欧阳德老前辈的后人欧阳君吗?欧阳君也在想:他不是仁义村的清风羽士任元吗?如果要真是他嘛,我这个跟头可就栽大了。两人同桌共饮时,欧阳君先说:“我问问你,我们两个人打了半天架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呀?”“你要问我嘛,我住在会稽县北门外六十里仁义屯,我叫任元,人称清风羽士。”欧阳君心想,糟了!便说道:“我也是会稽县人氏,人称神龙手欧阳君。”“唔呀,老弟呀。”真是不打不相交,两个人过来彼此见礼。欧阳君说:“我栽了跟头了,我这个大褂是你给捻的?”“唔呀,不错的,你捻槟榔嘛,我就捻你的大褂,我这是对你帮助帮助。”“你帮助我嘛,为什么要偷我的银子?”“偷你的银子嘛,我是想帮助帮助你。”“你全是为帮助我?好了,你干什么来了?”任元就把神镖手袁泰父女二人被恶贼白玉人林宝致死的经过都说了,最后问道:“老弟,你干什么来了?”“我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啊,兄弟你在哪旮里住着?”“我在广安门里,您呢?”“我嘛,我在北新桥那里住着呢。”“好吧,你不要回广安门了,跟着哥哥我走吧。”“你还不把我的银子还给我吗?”任元也乐了,把银元包拿出来交给神龙手欧阳君。 哥儿俩一前一后打饭馆出来顺着红桥、磁器口一直往北,进哈德门,走东单,忽然发现一条黑影“唰”地一下过去了。“哎呀!兄弟,这是混帐东西小冤家白玉人林宝哇!”两人就跟到金鱼胡同王伦王子延的家。林宝到王伦的家里干什么来啦?原来林宝拿着破坏星王均的信,来到北京城德外甜井村阚子良的家门口一看,不料门上贴着十字封条。林宝可就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呀?他跟谁打听,谁也不知道。来到北京城举目无亲,打听不着人,这怎么办呢?来一天,来二天,来了几天,他发现远处有个拾掇鞋的鞋匠,三十来岁,坐在马扎上给人修鞋。林宝过去了:“师傅,您是本地人吗?”“啊,不错,我是本地人。”“我跟您打听打听,这阚家怎么叫人家贴封条查了?” 第339页 这个皮匠翻脸看了看他,问道:“你打听他干什么呀?”“我打算见见他。” 这皮匠把摊收了,放在一户人家存起来,跟林宝两人来到背静处,才问林宝:“您跟他什么关系?”“我跟他不认识,有朋友写了一封信让我到北京城找他,我是江南人。”“噢,您趁早甭找了,我是他的踩盘子伙计,他已经打了官司,叫官府抓进去了。”林宝一听:“这怎么回事?”“因为他得罪了金鱼胡同王子延。王子延在北京城是个有名的把式匠,人家是个正人君子,结果拿着名片到宛平县把他告了。”“这姓王的这么凶?他怎么把我的朋友给害了,我找他去!”“北京城可藏龙卧虎!”“你不用管了。”说完林宝就跟皮匠分手了。 林宝来到金鱼胡同,离王伦的家不算太远了,忽然间,由东口里头往西一拐,来了一辆轿车。轿车的右面车辕上坐着一个女佣人,干干净净。把式摇鞭赶车进了胡同口,后边有一个骑着马的,旁边有两个家人,正是王伦亲自带着家人车辆赶奔南顶村姥姥家,接妹妹香姑回府。来到家门口,王伦可看见林宝了,林宝不动了,站在旁边看着这辆车。王伦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把式摇鞭赶车到了门口,大门开了,打里边出来几个佣人和丫鬟,把这车辕的接脚凳拿过来,放在下边。一挑帘,女佣人把姑娘香姑搀出来了。林宝这么一看,魂飞千里外,魄散九重天哪!真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美的女子,面似鱼岭梅花,腰如随风杨柳。婆子丫鬟簇拥着,众星捧月,把姑娘搀着到院里。林宝心想:他们家有女眷,今天晚上我就来杀他的全家!林宝拿化石粉在墙外画了个记号,就找地方躲起来了。等到晚上,林宝从哈德门来,然后把化石粉全擦掉,拔脚上房进去了。 王子延是练家子,早看出林宝不是好人,就传家里人,连同妹妹,带婆子、丫鬟,天一黑把灯吹了,在屋里睡不着忍着,不准走动,不准出声,不准有光亮,摸着黑躺着。大傢伙儿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王子延把军刃带好了,就在西山墙一蹲,把枪一立,往四外看着。果然,林宝来到院中。他从西边往北一走,王伦给他一枪,这一枪险些把林宝给挑了。林宝脚尖一点地,长腰上东房,东房上喊:“唔呀!林宝哇,你这个混帐王八羔子,官司你打了吧!”让人给踹下来了。上西房,西房上喊:“唔呀,林宝你这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跑呀?”也把他踹下来了。他上南房,海川抱着兵刃谱等着呢。林宝知道,一个是清风羽士任元,另一个也是他们那地方有名有姓了不起的人物,神龙手欧阳君,底下这是本家主人。要跑嘛,我只有往南跑,想到这儿,林宝噼头盖顶就给了海川一刀。海川一斜身,一抬右脚,林宝的刀就飞了。左脚一勾,右手一扣,一跨步,把他就势按在那里了,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海川把他给捆上了。右手一提拎对王伦说道:“王掌柜的,认识我吗?”“啊!”王伦一瞧:“哎哟,侠客爷。”过来就磕头。海川把林宝放下,伸手搀起王伦道:“哎呀,请起请起。”这时候,任元、欧阳君也从房上下来了。海川问:“你们二位和好了?”任元、欧阳君把自己的事情全说了。海川和王伦才知道被捆的这位是镖打恩师、逼死师妹的恶贼人白玉人林宝。 王伦进南客厅,把灯点亮了,挑帘栊把三位侠客让进去。王伦真没想到,一夜之间能会到三位英雄,着实地高兴,挨着排地见了礼。海川想:领着我熘城墙的是谁呢? 王伦立即吩咐厨房预备酒席,款待三位侠客爷。欧阳君问:“侠客爷,您从哪儿来呀?”海川就把买完了兵刃谱回家,走到前门大街打算逛逛天桥,没想到走到珠市口大街,发现他们老二位在那的事情说了一遍。欧阳君脸一红:“唔呀,侠客爷,我们哥儿俩丢人的事情都叫您看见了!”“你们二位丢人的事情我看见了,可是我童林丢人的事情,你们二位没看见,人家给我大褂底摆上拴了城砖,掐了我的辫穗我都不知道!领着我二次熘城墙,难道这些个事情不是我童林丢人的事?”欧阳君、任元早就听说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这人物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位英雄,人家露脸的事敢说,丢人的事也敢说。任元道:“童侠客爷,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据我想,这个人领着你熘城墙,是说明他的脚程嘛还可以,但不一定有多大本事。要是说大褂底摆拴城砖,掐您的辫穗,我想这还是别有高明人吧?”他们正说着话,伙计进来了,把桌子往前搭。迎面桌子后头放一把椅子,东西两面各放了一把椅子,一个凳放在北面。主人王伦坐下,让了半天,海川在居中坐下了,身背后是架几,欧阳君、任元对脸坐下。 酒宴摆下,山珍海味,水陆杂陈,鸡鸭鱼肉,冷荤热素往上一端,老四位恨相见之晚。欧阳君一抱拳道:“唔呀,童侠客,我和任老兄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两次杭州擂献艺贺号,这是出在我们杭州地面哪,这些个事情我们哪能不知道呢?早就想拜访拜访,可惜没有这么大的福分,没想到在王朋友的家中遇到你了。侠客爷,您奉师命,兴一家武术,当然您那八卦绵丝盘龙掌嘛,那是武林独到的功夫,您最认为得意的还有什么呢?”海川赶紧伸手相拦:“你们二位都是武林的高手,在下哪有什么得意的功夫?要说我童海川别的是不行,不过我从师学艺十五年,绕树行功,我的脚程还是可以的。” 第340页 刚说到这里,没想到当院有人说话了:“脚程快,未必吧?”海川一抬头,心说:这位说话的,大概就是领我熘城墙的吧!院里的人一阵乱,海川一回身,就把兵刃谱夹到胳肢窝底下了,垫步拧腰“噌”地一下就到了桌前,脚尖一使劲,一缕轻烟就出去了。抬头看,那人在东边,等海川拔步上房,那人抹头就跑。海川心说:今天还能让你跑了吗?海川下了房,顺着长街,脚底攒劲,“唰啦啦”,也一直往正北,奔四牌楼下来了。掉头往东,海川一瞧,没错了,又奔城墙!果然到了城墙底下,那位施展狸猫登树之技就上去了。海川心说:得了,又领着我熘上城墙了。打东北角奔西北角,三转二转又来到崇文门,海川再看,这人又没了。哎呀!满天的星斗,海川对天长嘆哪!有心再回金鱼胡同王伦的家,可能人家欧阳君、任元已经走了,海川便无精打采从城墙上下来,顺着大街一个人慢慢行走,来到自己家门口也没叫门,越墙进去,等进自己的屋,摸黑稍事休息休息,天就亮了。 再说欧阳君、任元熬到天光亮,残席撤下后,欧阳君道:“我说王兄啊,我们弟兄两个感念您的照顾哇!来吧,搜一搜贼人的身上。”把林宝的身上这么一搜,搜来搜去,搜出不少的东西来,主要有一封信,就是破坏星王均介绍林宝的经过,到北京甜井村找阚子良。王伦一看这封信道:“把信交给我吧。有这封信阚子良就出不来了,非得杀他的头,给本地的老百姓平一平民愤。”任元说:“王兄哪,这个您拿着吧,我们没有用。我跟您打听打听,我们要交本地面的话,我们到哪儿去?”“您可以从交道口南大街,奔大兴县去交差。”“好啦。”任元、欧阳君道了谢,把林宝扛起来,奔大兴县衙门。北京城是顺天府,天子所在地,从地面上来说,也是府县,顺天府代管二十四州县。那么北京城这个地面归两个县管,就是大兴和宛平。东南两城是大兴县,西北两城是宛平县。宛平县的县衙门在交道口往西,大兴县的县衙门在交道口往南路东头,两人来到大兴县衙门。大兴县正堂名字叫贾俊,两榜进士出身。任元就把事情说了:“这个小孩八岁时,要饭,长了满身的疥疮,我哥袁泰把他带回家,治好伤,收为徒弟。教他十一年能耐,最后他丧尽良心,镖打恩师,逼死师妹。我是个义务人,奉太爷的海捕公文,捉拿林宝,让他归案。我请出朋友欧阳君一同来到北京城才把他拿住。”林宝这小子一听,吓坏了,哆里哆嗦。大兴县准备了一辆囚车,派了四名押护兵备好了公文,二人辞别了大兴县府衙,押着林宝直奔浙江。 再说海川三次熘城墙,自觉能力还差呀,所以白天爷儿几个练功。晚上,海川还在王府的花园假山前头练夜功。今晚,练完了双钺,把小包袱放在地上,又把秋风落叶扫大宝剑从腰里亮将出来,欲练八仙剑一百二十八趟。就在这个时候,勐然间假山旁边有人喊:“好剑!”海川一抬头,就瞧这个人沖自己一竖大拇指,抹头就跑,蹿纵跳跃,上了府里头的高房,海川也就闪电般追上去了。上了北城墙,海川一想:这人又要领着我熘城墙了,今儿我要追不上你,还叫什么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呀!海川一抽宝剑,脚底下用力,打西北角往南这么一转,借着星月的光华,看清楚了。这个人穿着一身土黄布,腰里扎着青搭包,身上披长衫,辫子盘着,一边跑一边偷偷地回头竖大拇指。海川也憋上劲了,“沙沙沙”走到西南城角上,这个人顺着城墙拐弯,海川心想:我要在后面追你,定追不上了,非得走一条近道。他斜着脚尖一点城墙,“燕子三抄水”往南边的城墙上跳。这人拐过来正被海川迎住,他往东一跑,海川“噌”就过来了,这人一看海川跑到了前头,回头就跑。跑着跑着,顺着城墙掉下去了。海川一看这人没了,自己感觉到面红耳赤。没法子,把软剑鞘拽下来把宝剑撞上,往身上一围,自己熘熘达达往回来,从北城根下来,越大墙进了贝勒府,到自己府里休息,越想心里越气。 次日早晨,底下人进来道:“教师爷,门口来了三个人找您。”海川赶紧到门口迎接。到了街门一看,上垂首是个大高个,海川认得,这是李铁拐斜街的石勇石玉山,下垂首瘦小枯干的这位是他的表弟,千里独行冯昆冯永志。下垂首当中这位是谁呀?晃荡盪身高有九尺左右,跟自己的傻徒弟甘虎、傻师弟于恆差不多。黑森森的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大耳垂轮,青鬍子茬,一条大辫子在脖子上缠着,还挺精神。 原来这人姓吴,名字叫吴成,有个外号叫铁罗汉。他们家在北京城里,房子有上百所,买卖铺子大小好几处,德胜门外水旱丰收的土地不下百顷,是了不起的财主。他父母全都没有了,就是他一个人。家大业大骡马成群,使唤人也很多,他一辈子什么都不喜欢,就好练武。他师父姓杜,名字叫杜清风,江湖人称云霞道士。后来有人跟他提,说李铁拐斜街住着一个姓石的,外号叫铁熊,功夫棒着呢。他不服,就找石勇去了。到了石勇家门前,“啪啪”一敲门,底下人把门开开:“哟,这位爷您找谁呀?”“你们家里住着一个姓石的吗?叫铁臂熊石勇石玉山。”“不错您哪,是我家主人。”“好,我家住在德胜门里果子巷扁担胡同,我叫铁罗汉吴成。你把他找出来,我把他背个跟头。”“您候着吧。”伙计撒腿往里跑,来到后厅:“大爷、二爷,你们哥儿俩快出去瞧瞧吧,果子巷瓦片吴家的少爷铁臂罗汉吴成说要把您给背个跟头。”石勇和冯昆赶紧跑出来了,到门口一看,喝!真叫棒,这个人就跟半截大黑塔一样。石勇也有点儿含煳了,忙说:“贵足莅临贱地,恕兄弟未能出来远迎,当面请罪。”“哎,你也别客气。小子,你不是石勇吗?” 第341页 “不错,是我。”“你知道我吗?”“您不是德胜门里扁担胡同的吴老师吗?” “老师咱不敢当,铁罗汉我叫吴成,听说你有点儿功夫,我惦记着把你背个跟头。”“您请进来。”“甭进去,我把你背倒了,南北二城就得属我!” 石勇这么一瞧,来者不善哪,我要是和他动手,不定准赢得了他。哎呀,这怎么办呀?千里独行冯永志这个人心眼多:“哥哥,您先等一等,吴老师,您就在这跟我哥哥动手吗?”“对!背完了他背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冯昆、冯永志。”“噢,好嘛!把你们俩人都背了,这南北二城咱就第一。” 冯昆嘲笑地说道:“呵呵,您背我们俩呀?您背我们四个,南北二城您也考不了第一。不瞒您说,北城墙根有一位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那才是咱们北京第一流的真正把式匠!我帮您通个信,您要把他背倒了,您才是真正南北二城的第一名,要是背不了他,您就是把我们两人宰了,您也数不了第一!”吴成听完,支吾道:“这……我不认得人家。”“不认识不要紧,我们哥儿俩认得呀。”“那好!你们哥儿俩同我去吧。” 于是,三个人穿大街、越小巷,赶奔北城根,来到雍亲王府海川家门前。 冯昆过来道:“童爷,我们给您行礼了。”海川伸手相搀:“二位起来,二位怎么这么闲在呀?”“我们来半天啦,听说您会客呢,我们没敢进去打搅您哪。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德胜门里果子巷扁担胡同瓦片吴家的少爷,姓吴叫吴成,有个外号叫铁罗汉。”海川一听就有点儿不乐意。问:“二位,这是什么意思呀?”吴成搭茬了:“什么意思啊?告诉你,人家跟我说冯昆、石勇这二人是北京城第一流的把式匠,我把他们两人揍了我就可以考第一,结果我上他们两人家去了,他们俩不敢动手。他俩说,甭说我把他们两人揍了,就是把他们两人宰了,我也考不了第一,说揍了你才能考第一。 我们就找你来了。“海川对冯昆和石勇说:”我跟二位都不错,二位为什么同着人家师傅奔我寒舍来?人家是找你们的。“冯昆急忙解释说:”就这一位!童侠客爷,说真的,我知道扁担胡同吴家是有这么一个把式匠,大概就是他。我们哥儿俩惹不起他。“”惹不起他,你们哥儿俩就往我这送吗?二位,今后可不准!咱们就这一次。“海川又转脸对吴成说:”吴师傅,你要打算跟我讨教讨教武艺还可以,但你要说打败我童林,你就在北京城考第一了,那不成。北京城藏龙卧虎,出名的把式匠有的是。“”这个……你说这个倒也对,童师傅,看起来你倒是个好人,那咱二位动动手吧,考第一不考第一的单说。我既然来了,就惦记着跟您试吧试吧。“”这个可以,请吧。“ 四个人一块儿进了院子,来到客厅前头,徒弟们都出来了,往旁边一站,等着看热闹。海川说:“吴师傅,你大老远的找我来,咱二位比个输赢胜负,总得挂点儿彩。”“甭挂彩,我赢了你的算白赢,你赢了我,我趴地下磕头,拜你为师,你看好不好?”海川一想:这便宜我可占大了,他赢了我算白赢,我赢了他,他给我磕头,拜我为师。就说:“那好吧,咱们一言为定。吴师傅您进招来!”海川在北边脸朝南一抱拳,铁罗汉在南边抱拳说:“好了,既然如此,那咱就不客气了。”说着话,吴成左脚一赶步,左手一晃门面,举右手“泰山压顶”就是一拳。海川轻轻地向左一滑步,用左手一立,拿左手掌一划吴成,吴成的胳膊刚要往回逃,海川的大手就到了,着心就是一掌。 这是人家八卦掌“麒麟吐书”的招数。吴成滴熘一转身,左胳膊往前一支,坠肘沉肩,两只手往自己胸前一抱,合适了“靠山背”,顺着右嵴背一撞海川的胸口,海川退左步一闪身,他已经撞空了。海川用左右手一抄他的小肚子,借劲使劲,“砰”就打上了。就这一下,撞吴成的劲儿也真足,真巧,海川这么一发力,尘土飞场,碎砖头末子乱蹦,再找这吴成,踪影皆无! 第四十六回 清真寺海川会筛海 僧道俗三次比神功 上回书正说到:吴成王府访童林,被海川“啪嚓”一掌击上,尘土飞扬,砖渣乱撞,再找铁罗汉吴成,踪迹不见了。这可把冯昆、石勇吓坏了:“哟,吴师傅到底哪里去了?”众人都在找。吴成自己说话了:“众位,快帮忙,把我抠出来,我嵌到砖里啦,动不了劲儿,快呀。”众位寻声一看哪,不由得暗笑,原来海川这一掌,把吴成正撞在西窗下的砖墙里。一来是海川借力发力,劲头很足,二来是吴成有独到的功夫,所以他碰到墙壁时,砖撞碎了,衣服破了,人只是嵌到砖里出不来了。吴成一通喊:“快着呗,把我抠出来呀!”海川心里非常害怕,这要把吴成给打死怎么办?大家过来,七手八脚揪住他的胳膊把他给拽出来了。众人一看,吴成什么事儿都没有,嘿!倒把墙撞出一个人坑来。海川心说:这吴成身体还真叫棒!“哎呀,吴师傅,您这功夫还真不错呀。”“您甭说了,我就问问您,这是您输了,还是我输了?” 第342页 海川一想:这叫什么词呀?就说:“我都把你打到墙里头去了,那么是谁输了?”“是吗,是我输了?那要是我输了可就有事了。刚才我跟您说得明白,我赢了您没事,您赢了我,我拜您为师。”海川便道:“我赢了你也不要紧,咱们刚才说的话不算数。”“那哪儿成啊,咱说话得算数啊!”他连衣裳都不整理,“扑嗵”跪下了:“得了,您得收留我。我瞧您刚才那一下就好,您一抄我小肚子,我可把这招学去了。”后来吴成拿这招打了不少人。“我拜您为师了。”海川最喜欢这样的人,说话算话。但嘴上仍说:“吴师傅,咱们俩人闹着玩呢。”“哪能闹着玩呀?我这人一辈子不跟人闹着玩。我说话算话,您赢了,我就拜您为师,我就给您磕头,师父在上,弟子吴成有礼。” 咣、咣,磕上头了。海川一看:“唉!收下你。”石勇、冯昆过来给童侠客爷道喜。海川说:“咱下不为例,今后不准再给我往这里带人。”“行了您哪。”“吴成你起来。”“唉!我起来了。有师娘吗?”海川道:“没师娘,不用给师娘磕头,见过你众位师兄。”刘俊等众人过来,吴成一一行礼,行完礼之后都进了屋。海川马上把管事的叫进来,吩咐立即收拾房子,又给吴成找了一件比较合适的衣服,让吴成换上。吴成说:“没关系,我家里有的是衣服。师父,我跟您打听打听,您一月要多少钱哪?”海川一想:怎么问钱呢?就说:“我一个子也不要,你要愿意住这里,就把行李搬来,跟你师兄们住一块,每天下场子练功。你要愿意回家,你就每天来。”“师父,我每天来吧。”“好嘞,只要你坚持每天来,风雨无阻就行。”这时,冯昆、石勇对海川说:“童侠客爷,我们可要跟您告假了。”“好吧。”海川一再嘱咐:“下次不许再带人了。”冯昆,石勇回家咱先不表。 海川进来之后跟吴成聊了聊,吴成就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当年云霞道士杜清风救了我,十年来这般这般……。我学了一手‘靠山背’,我外号叫铁罗汉。师父,你可得教给我一手好能耐。”海川知道吴成家里是大财主,就对他说:“吴成哪,你回家吧,把家务事安置安置,以后你每天就上这儿来,师父我教你本事。”“谢谢师父。”打发吴成走了,刘俊这些人这乐呀:“师父呀,您瞧见没有?这一下咱们十两银子都不够,他撞碎了多少块哪!”海川说:“练武有这么句话:不怕你千招会,就怕我一招熟。 就这一手‘靠山背’,不大离的把式匠就赢不了他呀。“刘俊说:”师父,还真是的,您又给我们收了这么个傻师弟。“海川对刘俊说:”明天,我还得去趟城南,你带着师弟们好好在家里练功。“ 第二天早上起来,练完了早功,海川喝了点儿茶。把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裹包好了,腰里围上落叶秋风扫的宝剑,嘱咐刘俊好好地带着师弟们练功看家。吴成也来了,跟着一块练。海川提拎着钺包袱可就由打家里头出来了。 现在海川对北京的大街小巷,多少熟悉点了,他仍然出前门走李铁拐斜街奔五道庙,穿骡马市、菜市口,一直赶奔牛街北口,再往南就到了清真寺。海川站在角门,抬头一看,清真寺建造得十分庄严富丽。牛街清真寺在全国都很有名,据传说是从辽代圣宗十三年建成,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明朝正统七年重新修建,到了清朝康熙三十五年,又照原样大修了一次。海川看见的就是康熙三十五年重修后的清真寺。过了大影壁,一过山门有望月楼,再往里有梆歌楼,这梆歌楼就是教民们做礼拜的地方,又叫唤醒楼、宣礼楼,阅台两边有两个碑亭,坐西朝东的礼拜殿。这个礼拜殿能容一千多人,殿的西北角有木制的宣讲台,这里是讲经的地方。礼拜日呀,或者是节日呀,教民们全都在这里听经。碑亭是明代弘治九年制的,望时楼在门里。里面还有恆堂造的大铜香炉,干隆四年造的大铜锅,清真寺年代久远哪!海川到了角门这里,角门开着。海川还按照咱们汉民的规矩站在角门这里喊了几声:“回事呀!回事呀!”没人答应。海川纳闷:这么大的清真寺,怎么没有回事的呀?其实,人家教民来了随便出入,这里没有回事的地方。海川喊了半天没人言语,一想:我进去吧。就顺着北面这个角门往里来了。刚走出不远去,铁三爸从里边出来了:“哟!童侠客爷,您来啦!我还正要去接您呢。”“噢! 铁三爸,您好哇。“彼此请了安。海川问:”我喊了半天回事,没人言语。“ 铁三爸解释道:“咱们寺里头没有回事的,不瞒您说,教民进出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噢,原来这样。”海川随着铁三爸往里走,一层殿一层殿顺着北边这角门往东来,走到第二层殿,路南就是大月台。东大殿前出一走廊,巍峨壮观,斗拱重檐,十分讲究。 正这个时候,北屋的帘子板“叭嗒”一响,打里边出来一个人,铁三爸高声喊:“童侠客爷来了。”海川一看,嚯!这不是辅成镖局的镖主、鼓上飞仙丁瑞龙、丁大爸吗?丁大爸光头没戴帽子,顶还没谢呢。花白剪子股小辫,花白的眉毛斜飞入天苍,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鼻似玉柱,唇似丹涂,一对元宝耳,上嘴唇一字齐口,颔下寿毫有一尺来长。嚯!丁大爸还真有份儿。铁三爸可说:“童侠客爷,这就是我哥哥鼓上飞仙丁瑞龙、丁大爸。” 第343页 又对丁瑞龙说:“哥哥,这就是童侠客爷。”丁瑞龙过来了,抢步进身请安:“侠客爷,丁瑞龙给您请安。”“哟,丁大爸,童林不敢当,童林给您请安。” 两个人彼此打横都请了安,都有爱慕之意。海川先说道:“听铁三爸提到您,我早就想跟您见个面了,一直不得机会。这次,铁三爸到我家里头来送信,我今天才来,与阁下相逢,堪慰平生之愿哪。”“侠客爷,您太客气了,久仰您的大名,听我们寺里头老爸爸经常提到您呢,不瞒您说,您的大名鼎鼎,我丁瑞龙早就有耳闻了,也想到府上去拜望您,就是不得机会。侠客爷,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里面一谈吧。”铁三爸把帘子撩起来,二位进来,室内的陈设也十分讲究。眼前八仙桌角站着个人,海川一见这人,瞧着有点儿眼熟,个不高,精瘦儿,一身土黄布的衣服,腰里煞着绒绳,搬尖洒鞋,白袜子高腰。黄黄的眉毛,一双大眼睛,闪闪地有神气。岁数在五十上下,脸上有几块伤已经定了痂。“二位认识吗?”“丁大爸,这是谁呀?”“哈哈哈,你们二位见过几次面了,就是没打过交道。”海川瞧得出来,这人的脑门、鼻樑骨都有伤。这人过来就请安:“侠客爷我给您请安了,真对不起您,我访了您好几次,就是不能跟您见面,因为我不敢哪!侠客爷我可栽在您的跟前了,我栽了,我栽了!”“噢!”海川明白了,这可能就是领着我四次熘城墙的那位。海川忙说:“不,朋友,是我童林栽了。”“不,侠客爷,我栽了,我栽了。”他拿着手指头一指自己的脑门子和鼻樑骨:“您瞧瞧,我这里有痕迹呀,我栽了!”“不,是我栽了。”丁大爸乐了:“你们二位不打不相交,他也是我们教的一个兄弟,神形无影伍金堂。他只是腿快一些,能为不成。侠客爷从江南押着盗宝的钦犯来到北京城,从菜市口一走,他就在西鹤年堂沖天招牌下站着呢。瞧见您后,他总想拜访拜访您,可又不敢,所以他才领着您去熘城墙。”伍金堂搭上话了:“第四次您已经把我截上了,我扭头一跑,就觉着有人抄我的脚脖子,把我从城墙上扔下去了,好像我听见这么两个字:淘气。您瞧我这栽的。”“不,伍兄,还是我童林栽了,您在我大褂上拴了城砖,又掐我的辫穗,我都不知道。”“不,我没那能耐,我只是两条腿不慢,跟您比比腿,拴城砖绝对不是我伍金堂干的。”海川心有所思,就凭伍金堂伍爷的本事,能掐我的辫穗,大褂提摆上拴城砖?我也有点儿不相信,那么又是谁呢?神形无影伍金堂和童海川客气了一番,丁大爸又说:“咱们也就不必客气了。” 正这个时候,铁三爸把里屋的帘子也给撩起来了,由打里间屋出来一个白鬍子老头说道:“瑞龙哇,把我和海川,我们爷儿两个介绍介绍,哈哈哈……”声音宏亮!海川一看,眼睛一亮,这位老者,中等身材,猿背蜂腰,身上穿着米色长衫,腰里煞着绒绳,脚底下福字履鞋白袜子,白棉绸的汗衫;赤红脸,大白鬍子半截黄,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微抬眼睑,二眸子金光炯炯,亚赛两盏金灯。喝!老头笑容可掬,风采可爱,捋着颔下银髯站在那里。 丁瑞龙丁大爸可说话了:“海川,跟老爷子见个面吧!”海川可就愣了:“丁大爸,这位老人家……”“怎么啦,你不认识了?呵呵……你琢磨琢磨,这是清真寺,老人家能是谁呢?”“噢!您是老前辈,老筛海爷吧?”“嗯,哈哈。海川呀,你那徒弟没有跟你提过我?”“哎呀!老筛海爷,老前辈在上,请受晚生童林一拜。”“清真人不受礼,请个安就得了。”海川赶紧跪倒了给老爷子请安。老人家伸手相搀,海川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位是金元金老剑客爷。 当初徐源、邵甫、刘俊,三小被困在八卦山十八棵杨,多亏老人家骑着千里追风骑赶到了,救了三小,并且提出来下广东请王十古会太极,才把二小拿住,国宝还朝。说真的,老前辈对我童林有恩哪!海川至至诚诚地给老人家道谢:“孩子们多亏您老人家搭救。”“哈哈,海川哪,不用客气,徐源、邵甫是你哥哥侯振远的弟子,跟我另有渊源,将来你会知道的。你的孩子也不属外,这是我应当责份的事。我从江南早就回来了,最近你倒好哇?” “托老人家的福。”“快坐下,快坐下。咱们把这事情说穿了,铁木金我叫他在寺里边担点儿事就行了,伍金堂几次拜访你我都知道,我对他说,你也不是坏人,就跟海川见个面,可是他又不敢,因为他就是脚程还比较快点儿,别的能为不行。我说你要这么样干,海川要是拿你不当个朋友,你可有点儿危险。最后呢,他还是栽了跟头了。至于你说到拴城砖的事,他倒是没跟我提,这个小孩还不会说瞎话。得了,我们大傢伙儿坐下,献上茶来。” 大傢伙儿喝着茶,先从铁三爸提起,又提到鼓上飞仙丁大爸,海川也把自己的事情说了。爷儿们喝着茶,交着心,谈着话,这个工夫可就不小了。 老筛海爷喝着茶问童林:“海川哪,我听说你奉师命兴一家武术,叫八卦绵丝盘龙掌。说真的,这趟功夫,我这么大年纪只是听说过,还没有看过,海川,你今天既然来了,能不能到月台以上,练趟功夫让我们爷儿几个开开眼呢?”别人让海川这样练,海川不一定练。可老筛海爷一说,海川可就不能不练。因为是老前辈,甭说对自己,就是对自己的哥哥侯振远,老人家都有恩。自己最敬仰的人让自己练一趟功夫,怎么能不练哪?而且自己练出功夫来,让老前辈看看,哪一招,哪一式,功夫不到家,老人家给指点指点,这不是好事吗?“泰山不让寸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第344页 不能因为我是泰山了,我这土多,再来的土块儿我不要,那还成呀?什么土到我这儿我都吸收,以巩固我的大;我是河、我是海,给来几滴水,我不要,那不成呀,什么水我都要,只有其它的水来了才能帮助我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我有能耐就不能拒绝老前辈的指点。海川虚怀若谷,是个谦虚的人。 “老人家,按理说我不敢班门弄斧,既然老人家吩咐,弟子倒要献丑,请老人家指点指点。”“海川,你太客气啦,哈哈……那么好吧,我们大傢伙儿都到月台上吧。”海川把包袱放在桌上,大傢伙儿都从北屋里出来了。 月台设在西殿和东殿的中间,上头铺垫得十分平整。在这个月台上练功夫,那是天然的一个好场子。月台有两尺多高,海川一个人上了月台。“海川,好好练呀。哈……,我来看看。”老筛海爷是老前辈,不过有点儿放份儿了。海川规规矩矩一躬到地:“老前辈,丁大爸、伍爷、铁三爸、大家给我瞧着点儿。”就看海川脸冲着东,往那儿一站,气贯丹田,二目凝视,心无杂念,左手从前,右手在后,左脚虚,右脚实,拿桩站稳,龙骧虎座,提顶调裆,二目凝视,脚下不丁不八。站好了以后,取无极之势,然后晃动身形,走开了过步,双掌揉动。喝!当初老师在卧虎山怎么教的,现在就怎么练,因为老筛海爷是高人,海川不敢疏忽大意。八八六十四式八卦绵丝盘龙掌,外加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掌,运用自如!说真的,海川自己都感觉到美呀。 咱们这也不是捧海川,八卦掌练到童林这份儿,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想到哪儿,练到哪儿,自己心念合一。这个招术一出来就非常的好看,功底扎实。鼓上飞仙丁瑞龙一瞧,心说:哎呀,我丁瑞龙受老师铁掌赛崑崙方飞、方四爷的亲传十六载,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我总认为自己的能为不错,到现在海川把功夫施展开了,人家可比我丁瑞龙胜强万倍呀!丁瑞龙非常钦佩海川。伍金堂一瞧呀,两眼发直,暗道:幸亏我没叫他逮住,要是逮住把我当成坏人,我的命就没了,人家童林功夫确实好,盛名之下,名符其实呀!不枉人家南下七省露过脸。铁三爸这么一瞧,暗自思忖:我三顷二十亩,再把我那俩哥哥六顷四十亩搁在一块,我把它们都卖喽,也练不出来!我遇不到这样的名师,看来这武术是练到老,学到老,真正的功夫不遇名师,很难有所造诣。大家都以钦佩的眼光看着。老筛海爷一瞧,童林的功夫确实不错,三十岁的人,功夫能到这种程度,那可就不简单了。不过老筛海爷看海川练八卦绵丝盘龙掌时,洋洋得意,心里可就有点不高兴了。他想:这小孩儿有点儿狂,我得打打他的狂气。老头乐了:“海川哪,别练了,我当是什么南七北六十三省,赫赫扬名的八卦绵丝盘龙掌,敢情也是弹腿。” 其实老筛海爷这话没说完,他的意思是,你这个功夫也是从弹腿里演化出来的,那么这个话也算不错。南京到北京,弹腿出在教门中,说真的,清真门弹腿那了不起。从武术来说,各门武艺之长都能把弹腿的精华演化进去,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没想到,老筛海爷刚说到这儿,童林把架式收住了。心说:啊!师父让我兴一家武术,我这功夫是弹腿呀!教给我弹腿,我兴得出去吗? 弹腿是人家清真门拿手的功夫,师父怎么还让我兴一家武术?别人说这话,我就跟他翻了,甚至当场跟他较量!可老筛海爷是武林之中的老前辈,说出话来,哪能无根无据呀?海川心里一阵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勐然间有几个人从西往东走来,口诵:“无量佛!”“弥陀佛!”声音宏亮,十分有力。海川和老筛海爷等众人都回过头来往西看,来了四个人:两道一僧、一俗。前头这位老仙长,肋下佩剑,银灰色道袍,银灰色中衣,厚底云鞋,一部银髯飘洒在前胸,两道蚕眉斜飞入鬓,一双慧目神光足满,准头端正,四字海口,一对元宝耳,谢了顶挽发掐冠、竹簪别顶,背插尘尾。第二位,个儿高点,长方一张脸,两道剑眉,一双虎目,鼻正口阔,大耳垂轮,一部银髯苫满前胸,挽发掐冠,金簪别顶,背插拂尘,腰佩宝剑,这位老仙长耷拉着脸儿不高兴。再往后是一个大和尚。哎哟!这个和尚,晃荡荡平顶身高得在八尺开处,前胸宽,臂膀厚,虎背熊腰,穿黄僧袍,黄中衣黄僧鞋,白绫的高腰袜子,四方大脸,两道抹子眉雪白,斜飞入鬓,寿毫老长,慧目放光,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垂肩,天生来的罗汉相,头顶上明显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拉,背插拂尘。最后这位也是个大高个,晃荡盪身高过丈。按海川看来,这个大个比于恆、甘虎的个儿都高。 前胸宽背膀厚,肚大腰圆,膀阔三停呀!身上穿着一身蓝,煞绒绳,斜插柳背着一个包袱,背着一条鑌铁虎尾三节棍,真有鸭蛋那么粗,肩膀上扛着亮银方便铲。再往脸上观瞧,四方一张大脸,黑洼洼的脸膛,两道花纹的眉毛三道旋儿,一双金睛,狮鼻阔口,大耳垂肩,青鬍子茬儿,辫子在脑袋上这么一盘。海川一瞧这四个人,可高兴了,前头这两位仙长,正是自己的两位授业恩师:谈笑清居无极子、二爷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三爷何道源,不过都带着宝剑呢。和尚、大个儿,海川都不认识。 第345页 尚道爷、何道爷怎么到这儿来了?原来,玲珑岛一战之后,吓跑了司徒朗,海川师徒回了北京,王爷他们去了杭州。八爷田方田子步重新安置了玲珑岛,刚和两位道长回到八卦山没住几天,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老剑客张鸿钧就来信了,让尚道明、何道源上趟江西,这么着哥儿几个分手了。尚道爷、何道爷来到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面见老恩师太极八卦庶士张鸿钧。 行礼之后才细问:“老师,找我们哥儿俩有什么事吗?”爷儿三个坐下,三爷看看尚道明、何道源,然后说道:“我有心让你师兄、师弟们也来。后来一想,惊动这么多人也不太好。知道吗?明年在北京蟠桃宫,镖行要举办一次‘三月三’亮镖会。”两位老剑客爷听老恩师这么一说,当然知道。过去也有过,但不知道明年的亮镖会有什么意思。便问:“老人家,这个亮镖会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唉!你们不知道呀,因为康熙皇上的二哥、英王富宝臣痛恨权臣废长立幼,越次传宗,把他的地位弄没了,所以他一口气逃奔四川,在白龙江内的剑山小蓬莱啸聚山林,招纳亡命,搞来搞去,武林高手可就请来了不少。招军买马,聚草屯粮,按正规军训练,有意图谋不轨。他们准备好了,要起事造反,推倒康熙皇帝。三月三镖会就由于。噢,这里还有秋田他们的事,他们的两号镖局改了字号,未能通知众同业,剑山的人就抓住这一点,准备要成立十三省总镖头。剑山小逢莱的山眼,就是北京城孝顺胡同‘西胜镖局’的鲍氏弟兄,通过他们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把总镖头夺到手就可以在十三省设立总镖局的分会,他们就可以打发武林高手暗入十三省,定好了日子,同时造反。这样一来,于朝廷不利,于百姓不利。所以必须通过镖局,破坏他们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诡计,不能让他们得逞。据说剑山小蓬莱要派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凤下山,带着一部分人到北京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当然为师也要启程前往。主要的是你们两个人必须到北京城,设法阻挡他们,万不得已为师也要出马,不能让他们得了逞,你们俩听明白了吗?”“师父,我们听明白了!只是我们俩连宝剑也没有。”张鸿钧剑客也知道这两个徒弟太穷,便来到里间屋,拿出雌雄宝剑两口,纯钢打制。 说道:“你们两人拿着吧。不过时间还早哪,到了时候你们再去,最好不要往外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尚道爷、何道爷谨遵师命,由打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出来。哥儿俩想,时间还长呢,尚道爷说:“咱们可以到辽东访访朋友。”这样老哥儿俩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昌黎县内。 昌黎县有一片大山叫青云山,青云山有一座大庙,叫青云寺,青云寺的老和尚跟这哥儿俩不错。他们来到青云山的山脚下,顺着山道上来。山势虽然不高,但绵延不断,起伏有序,层峦叠翠,十分青郁。等来到青云寺一看,这座大寺庙修在山头,鹰不落的长墙,虎皮石的下基,前后共七八层殿堂带塔院。来到角门这里,轻轻一叫门,一个门头僧把门开开了,问道:“弥陀佛,二位道长找谁呀?”“我们打听打听,你们老方丈智觉禅师在不在庙内?” “弥陀佛,我们老方丈智觉禅师早就圆寂了。”“噢!几年不见,智觉禅师已经圆寂了。那么现在的方丈呢?”“现在的方丈,是从陕西关帝庙请来的,人称青云长老、宝镜高僧。”哥儿俩一听心里痛快:原来师弟在这庙里,师弟比智觉更近了。尚道爷忙对小僧说道:“宝镜高僧既你们这儿的方丈,请告诉他,就说他师哥来啦,我叫尚道明,他叫何道源。”“您候一候。”小和尚撒腿奔里跑,时间不大,里边笑着出来一个人:“噢,哈,哈,师兄啊,哪阵香风把你们俩给吹到了青云山的敝寺呀?弥陀佛,小弟问讯啦。”尚道爷、何道爷单掌打稽:“师弟,别来无恙呀?”见完礼,和尚宝镜把他俩请到禅堂。坐下以后,献上茶来,两位老仙长先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我们要去辽东访友,没想到路过青云山,想起智觉禅师来了。有些年不见,我们哥儿俩到这儿来看看,没想到他已经圆寂了,后来打听你在这儿啦。”“可不是吗,什么事都有个巧劲儿。”青云长老宝镜也把自己的事提了。 青云长老宝镜禅师原在井陉大道娘子关核桃园的白马关帝庙,后来把这庙给了徒弟水底金禅碧霞僧,老和尚就退到陕西长安城关帝庙,打这儿之后,老和尚算是隐了。宝镜禅师兄弟四个,大师兄就是铁善寺的水晶长老亚然和尚,二师兄在四川天海庄天海寺,叫天海佛霞公长老斗瑞,青云长老行四,他的三师兄是太原府西风寺西风长老秋禅。这师兄弟四个,全都是皈依三宝,禀教沙门,得道的高僧。他们四位的老师就是四大名剑的二爷——山西太原府寿阳县姜家屯的老和尚碧目金睛佛姜达姜本初。姜老剑客爷和三爷张鸿钧是师兄弟。下一辈水晶长老亚然和尚跟尚道爷、何道爷、庄道爷、谷道爷他们又是叔伯师兄弟。时间一长,青云长老宝镜禅师也准备到辽东去访访朋友。 这样,老和尚把陕西关帝庙安置安置,带着自己的亮银方便铲、衣钵戒牒三宝,可就奔辽东来了。路过青云山,老和尚到青云寺来挂单,没想到寺里的老方丈智觉禅师圆寂了,宝镜和尚也得跟着念经呀。等修起塔来,事情办完了,所有的僧众恭请青云长老宝镜禅师:“您别走了,您在这儿给我们当方丈得了。您老人家会武艺,您是道高德重的高僧,智觉禅师在这儿哪方面都不错,就是有一样,庙里的香火不盛,咱们吃喝都费劲。您老人家当了方丈以后,无论如何要扭转这种局面。”青云长老宝镜禅师说:“好吧,既然你们大傢伙儿乐意,我就把首座接过来。”老和尚宝镜接过首座方丈之后,参拜了佛像,参拜了庙宇。老和尚琢磨,这庙里前后有一百名僧众,哎呀,怎么能让他们吃好喝好?这个庙香火不盛,施捨的不多,怎么能扭亏为盈呢? 第346页 后来老和尚想了个主想,对和尚们说:“咱们能不能在青云寺成立个把式场,多招点儿学生,多进点儿束脩银子,不也等于进香钱了吗?”僧众们听完一想,也对。就说:“老方丈,您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咱们再投点儿资。”结果呢,把后门开开了,准备了五间房,打好了场地,买了龙头凤尾的兵器架子,老方丈戳起大杆子来,在这儿可就教上徒弟了。这样一来,可就好多了,因为徒弟尽是有钱的。教了一年多,庙里头多少富裕点儿了。 这天,吃完早饭以后,门头僧进来禀报,说咱们昌黎县的大财主朴家庄的朴成朴老员外拜见您来了,正在山门外恭候。“弥陀佛,有请!”老和尚宝镜知道朴成朴老员外是昌黎县的首户大财主,他想:我要能把这朴老员外吃上的话,这庙里的一百多人吃饭就不发愁了。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呢?时间不大,把朴老员外请到禅堂。老员外抱拳拱手道:“高僧啊,小老儿给高僧行礼。”“弥陀佛,老施主,贫僧不敢当,请坐,老员外,您到敝寺来一定有事吧?”“我刚刚听说,大师傅您在这戳了大杆子,教了把式场。庙里的僧众多,入不敷出,香火不太盛。这么着……哈,哈,小老儿布施几个钱。” 说话把缘簿拿过来,马上就写上了:“布施纹银一千两。”老和尚一想:怎么一见面就给一千两银子?这朴者员外要干什么?便探问道:“老员外,您到底有什么事呀?”“嗨,我二老夫妻,家资万贯,花钱是不发愁,可就是生下一个傻傻呵阿的儿子来,这孩子胳膊腿上下一般粗,蹲都蹲不下。我打算请老师傅教教我这孩子。如果方丈能教孩子一点武艺,将来把身子骨练壮喽,我还多多的布施。”“噢,您把令郎带来了吗?”“我带来了。”“好,好,您把您的少爷带进来,让我看看。”时间不大,老员外派几个人把儿子给带进来了。“爹,爹爹。”其实这孩子不是傻,说话嗲声嗲气的,才八岁呀。这孩子比一般人可高得多,就是胳膊腿一样粗,上下跟一个大木桶似的。 朴成对儿子说:“你过来,给高僧行礼。”“高僧,鹿儿给您行礼啦。”“这孩子我给起的小名叫鹿儿。”和尚一瞧确实不好教,但是人家布施了一千两银子,我这庙里又挺穷的,怎么着我也得留下呀。宝镜和尚便说:“老施主呀,您把令郎放在我这里,您只管放心,我不会虐待他。我好好地给您教一教。”“噢,好,好,我谢谢您哪,我孩子在这儿打搅您,得吃得喝。”说着,又奉上二百两银子道:“这是我孩子在这里的伙食费用,该吃什么吃什么,他用钱我单拿,您看好吗?”“噢!好,好。”老和尚心说:初次见面就一千二百两,这财神爷我不能得罪,怎么着我也得给他教教。老员外拜了佛祖告辞走了。 吃完饭以后,老和尚把朴鹿儿叫来道:“鹿儿,我教给你一个架,你蹲蹲试试。”宝镜和尚教给朴鹿儿骑马蹲裆式,就是右左手拐着伸出来,跟要敬礼一样。这右手是个掌,左胳膊伸平了,手是个钩子,一只掌,一只钩子,两只脚尖往里兜着一点儿,腿要伸开,和肩一样宽,然后往下腆胸叠肚,从屁股一直到膝盖蹲平了,这样才成哪。这是练武术最基本最基本的功夫,但是朴鹿办不到,摆好了往下一蹲,“咕唧”,来了个屁股蹲儿。怎么回事? 他的腿弯不了弯儿。“弥陀佛,起来,起来,不用怕,再来,再来。”朴鹿站起来往下又一蹲,“咕唧”把地砸一个坑儿。他蹲一次来个屁股蹲儿,蹲一次来个屁股蹲儿。老和尚这一瞧,就说:“不行,吃饭去吧。”吃完饭后,稍微地休息休息,再练。一连三天,老和尚心说:老员外爷,您给我多少钱,这笔钱我要挣不上了,因为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笨,他的胳膊、腿不能回弯儿,这多麻烦呀!宝镜和尚就对朴鹿说,“孩子啊,这功夫你练不了哇!”“师父,我也知道,我练不了,您说有什么法子呢?”“这样吧!我把你送回家去吧。”说好了以后,老和尚带着朴鹿来到朴家庄朴老员外的家门口。 朴老员外家是大财主,有的是牛和羊,一栏一栏的牲畜十分兴旺,门口外一拉熘儿有十六棵龙爪槐树,一边八棵。老和尚带着朴鹿来到门口,家里人可就瞧见了。胆子大点的一位家人问道:“大师傅,您可真有能耐,我们少爷刚出去三天就给教出来啦?这回他能拉屎了吗?会蹲了吗?”老和尚心说:刚三天就教出来了?照样还是不行。宝镜和尚对家人说:“把老员外请出来吧。”“您候着。”家人转身奔里走,时间不大,老员外朴成从里头出来了,惊讶地问:“您把我孩子教出来了?”“有什么话咱们里边说去。” 一直来到客厅坐下,家人献茶后老员外爷问:“您看我这孩子怎么样?”人家老员外爷给钱了,咱也不好推辞呀!老和尚不能说不行。只好推卸地说:“这个,老施主呀,令郎不是不能学。只是现在不能学,他的脑子还没开化,在家里再呆三年以后,脑子再开化开化,然后给我送回去,自然一学就成了,现在还不行。”其实,老和尚就是想推辞推辞,暂时不成,您先给我们布施些银子。过三年以后再说,这是个藉口话,推辞话。但是老员外爷当成真的了:“大师傅,我谢谢您了。您虽把我孩子送回家,还是每月的布施我照付。 第347页 不过都一样,您应给我孩子留下一手工夫,让他在家里练着,您看怎么样?“ 宝镜和尚道:“好吧!等贫僧走的时候,我看练什么合适,再教他一遍。” 老员外爷朴成吩咐准备斋饭,让老剑客青云长老宝镜禅师吃了饭,然后告辞。 朴老员外带着几个人往外送,一边走一边急着问:“您看,给我孩子留下一手什么功夫呢?”老和尚憋了半天,发现了院里有好多小牛,便说道:“把这小牛拉出一头来。”工夫不大,把一头小牛牵到老方丈眼前,宝镜禅师对朴成说:“老员外爷,您瞧见没有,令郎没事儿的时候,让他托住小牛的肚子,没事就托牛,这牛不但不能杀,而且要好麸子好料餵养,精心照顾。总用这头牛,不能换,以托起为止。您记住了吗?这是一手功夫。”“谢谢大师傅,没事让他托牛。”“对啦。”“您再给他留下一手。”老和尚心想:这真为难呀,留下什么呢?一边走一边琢磨,一直走到门口了,老员外问:“老师傅,您不再给留手功夫吗?”老和尚心有所思,就说:“老员外,您这不有十六棵树吗?”“不错。”“您告诉鹿儿,要是托牛托累了就让他用左右胳膊打这些树,左右腿踢这些树。但是,这十六棵树要让人看好喽,不能损坏,专让您的少爷练功用。”“您说的这些,我都能办到。”这样,老和尚回去了,依然教把式场,到时老员外爷朴成按时送银子来,这些银子不但够吃、够喝,还有了富余。 三年的光景,青云寺果然发了财。僧众们的僧袍,单、夹、皮、棉一年四季穿戴之物,每人都做了好几身。吃斋的时候全都是大馒头、大米饭。大傢伙儿十分感谢宝镜长老。这一天,吃完了早斋以后,长老坐在禅堂里休息。 门头僧“噔噔噔”地跑进来道:“弥陀佛!老人家,朴家庄的朴老员外带着他的儿子来了。”老和尚一哆嗦:坏啦,又给我送来啦!我怎么能再支他个三五年的,我的庙起码够吃、够喝了,我就推了。“弥陀佛,有请!”时间不大,老员外带着儿子朴鹿进来了,老和尚一看,朴鹿晃晃荡盪跟半截黑塔一样,又粗又壮,两只大眼睛真有神儿。这朴鹿怎么不发呆了?老员外赶紧跟老方丈彼此见礼。又对朴鹿说:“鹿儿呀,给师傅行礼吧。”“恩师在上,弟子朴鹿参拜。”会说话了。嘿!宝镜禅师很高兴。忙说道:“弥陀佛,起来!起来!您爷儿俩今儿个怎么这么闲在呀?”“高僧呀,我谢谢您啦,您给我们孩子留下的这两手练出来了。”“噢,您说说。”“鹿儿把这头小牛犊子託了三年了。一天到晚好麸子好料餵着牛儿,你猜这牛有多大分量了? 都五百多斤了。但是朴鹿从小就托这小牛呀,没事就托它。这五百多斤的牛托起来,胳膊都不显累。一托就托半天呢!再说这孩子的胳膊也有劲儿了,天天打这十六棵门槐,一胳膊打下去,这槐树‘哗哗’地山响,脚踹也是一样。高僧呀,他越来越聪明了,现在,不但胳膊、腿脚灵便了,而且脑子也灵活了。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宝镜和尚有些含混搪塞地说:”老员外,这个……这是您家门有德呀,练出功来了。“其实,老和尚心里明白,拿胳膊打这槐树,只不过是操练操练筋骨,操练操练皮肤,长进是长进,但主要的功夫是在托牛上,他托牛的时候得用力,牛随着日月增长,力量随着日月增加,他一用力,内五脏全得用力,慢慢地他的脑子开化了。三年了,这是该着的事。”老员外,您把令郎放在我这里吧!他现在行啦。“”您说三年后给您送来,孩子还真成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老和尚一想:嘿!这青云寺真是青云直上了。 老员外给了五万两银子,扩大了把式场,重新修建了青云寺。老和尚在这儿辛苦教朴鹿,有这三年的打树之力,三年托牛之功,教给朴鹿浑身横练,骨硬如钢,一口真气能抗刀枪。老和尚教给他一条鑌铁虎尾三节棍,棍沉力勐。眨眼间一晃就将近十年,朴鹿都二十好几了,他身体高大,能耐也真好了。朴鹿还有一样本事,能窜能蹦,这可不简单,比傻小子于恆都棒。宝镜和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生铁牛朴鹿。这青云寺让朴老员外给布施得也了不起了,置了很多的庙产,再加上僧众们多少也能干点儿活,劳动劳动,就是没有香火收入,也有饭吃,老和尚总算有了功劳,青云寺很不错。 这次尚道明、何道源来了,师兄弟见了面,老和尚才把青云寺的事情说了。和尚传话,“来呀,把朴鹿叫来。”时间不大,朴鹿一挑帘进来了:“师父。”“哎,见你两位师伯。”接着又对尚道明哥儿俩说:“这就是你侄子朴鹿,我给他起的外号叫‘生铁牛’。”“师伯,侄男朴鹿拜见。”两位仙长一瞧,可不是这孩子会说话了。“侄儿免礼。”“多谢师伯。”问了问孩子功夫,嘿!对答如流,一点儿都不傻,太好了。 师兄弟几个说话说长了,才把老剑客爷张鸿钧到北京的事情说出来了。 宝镜禅师也说:“西河沿东光裕镖局,金弓小二郎李国良也给我下了张请帖,约我参加明年三月三的亮镖会。要不这么办,咱们去一趟。”老仙长尚道明点头道:“我给你教出一个师侄来,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叫童林。”宝镜很高兴:“我早就听说了,我琢磨着是你们俩教出的弟子,这个孩子可给咱门户露大脸了。头下南七省请国宝,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咱们上他家住着去。”尚、何二仙长点头:“太好了。可朴鹿贤侄呢?”宝镜和尚说:“可以告诉他父母,就说跟着师父上北京。”老哥儿三个商量妥当,安顿好了,爷儿四个从青云山起身进北京。 第348页 路途很近,时辰不久就到了北京城。跟人一打听安定门里富贵巷雍亲王府,爷四个便进了阿斯门,来到府门这儿。再一打听教师爷的家,这样爷四个才来到海川家中。“叭、叭、叭”一叫门,底下人把门打开了问:“您找谁?”“童林在家吗?”“您候着啊。”时间不大,刘俊出来了:“哟,师祖!”趴在地下磕头。孩子们都过来行礼。“我师父不在家,今儿一早到牛街清真寺去了,是丁大爸派铁三爸把我师父请去的。”老哥儿仨想:住在童林家不太方便,人家里有女眷,童林到清真寺,咱们跟筛海爷也不错,怎么不上清真寺去呀?哥儿仨商量已定,刘俊要陪同前去,三位老人不许,便从海川家出来,带着朴鹿直奔清真寺。 来到清真寺顺着角门往里来,正听见老筛海爷喊:“什么八卦盘龙绵丝掌呀,你这是弹腿!”老筛海爷意思是说,你这是从弹腿里运划出来的。这后几个字儿还没说出来,这哥儿俩念佛了,气得宝镜也念佛,海川也在发愣。 海川暗自思忖:敢情是弹腿,师父呀,这怎么能让我兴一家武术呢?老筛海爷一瞧,坏了!我这里说人家徒弟,师父来了。老哥儿仨过来跟老筛海爷彼此见礼,寒暄了几句。鼓上飞仙丁瑞龙等众人都过来,跟两位仙长和高僧行礼。最后海川过来给师父行礼。这时,老筛海爷金元往里让:“咱们屋里说话去吧。”尚道爷一摆手:“老筛海爷,您让我徒弟在台上练功,又说海川练的这是弹腿,他练的哪一招是弹腿?”“啊,尚道爷,我这是跟他闹着玩。” “不能闹着玩,因为海川的功夫正在上进之期,我让他另立门户发扬光大,您说他这是弹腿,这不是当头给他一棒吗?因为练弹腿,还练得过您清真贵教去吗?那是贵教的拿手功夫!您不给我指出哪招是弹腿来不行。”“这个……,道爷,我这是跟海川放个大话,闹着玩哪!他的功夫根本不是弹腿呀!”“既然不是,您老筛海爷为什么说呀?说出来多大影响,因为您是武林的老前辈呀。”尚道爷、何道爷、宝镜禅师哥儿仨一起对付老筛海爷。老筛海爷急中生智道:“哎,这么办吧,我这儿有几样小玩意,我练出来了,您练出来了,童林就不是弹腿。我练上来了,你们哥儿仨练不上来,那么童林练的就是弹腿。”就叫寒拘着火了,虽说宝镜禅师是出家人,但也沉不住气呀。“弥陀佛,老筛海爷,你这可不对。你是要凭功夫把我兄弟三个给撅了!好啦,你拿出什么样的功夫来?我们开开眼。”“咱们大家全上月台吧!” 海川下来,这老哥儿四个上了月台。“瑞龙,给我预备桌子。”好像老筛海爷经常练这手功夫。时间不大,硬木的八仙桌放在月台的正中,桌面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大海碗,拿过一个水壶来盛上了水,倒得满满的,说真的,微微地一动就洒。得了,大傢伙儿全下去了,老筛海爷一伸右手攥住这桌子一条腿的底部,左手一捋鬍子,说了一声:“起!”一只手就平着把这八仙桌给端起来了。海川点了点头,心说:就这一手,一般的人就办不到。就看老筛海爷右手端起八仙桌,那碗里的水纹丝不动,他一口气在月台上跑了三圈,离开这哥儿仨可远了。只听老筛海爷大喊一声:“接着。”右胳膊微然一震,“唰!”这八仙桌从手里飞出去就奔宝镜了。宝镜禅师拿四个指头一沾桌腿一敛神,“唰”地这么一转身,顺着宝镜禅师的左腕子也跟着出去了,老筛海爷接着了,转了一圈,“唰”又奔了尚道爷了。尚道爷四个手指一沾桌腿,卸了力,平端着之后,“唰”又奔老筛海爷了。老筛海爷转了一圈,“唰”又奔何道爷来了,何道源转了一圈,也奔老筛海爷了。老筛海爷一个人逗他们僧、道哥儿仨,后来觉着不大合适,就自己端着这桌子腿练开了。 这功夫可就不小了,把爷儿几个都看直了眼。伍金堂、铁三爸没看过这惊魂动魄的功夫呀!连海川都点了点头,心想:看来练到老学到老呀!人家四位成名的剑客,那功夫才算到家呀,自己还得好好地练啊。海川一边想一边看,这桌子飞也似地兜起风来,真是技艺纯熟运用自如。最后,老筛海爷把桌子接住,大傢伙儿过来一瞧,这碗水,没洒一点儿。 伍金堂把这碗水端走了,拿块抹布来重新把桌子抹干净了。“三位过来,这头一手转桌子,三位就算练上来了。再看看,我这第二手。”尚道爷、何道爷一想,完了就完了吧,您怎么还有第二手?“无量佛!老筛海爷,这第二手是什么呢?”老筛海爷马上派伍金堂拿来一刀元书纸。然后说道:“诸位看看,这是一刀一百张,一张不差,平平地放在八仙桌的当中。”老筛海爷一伸手往这当中一放,眼望众人说道:“我这巴掌在这里放着,我打丹田提一口气,说一声‘嗨,九十九张没毛病,最后一张,就是第一百张上头有个巴掌印,我用气吹上一下,这巴掌印就得掉下来,正是一只手,这叫’隔山打牛‘。”这就是童海川练的“八步打灯”的真功夫,也就是气功。您发出功来,当中有什么接着的,都挡不住,直到最后,您用在什么地方上,什么地方就见功,这一招,没有内力办不到。老筛海爷说完了,把这右手放好喽,左手一捋颔下银髯,说了一声“嗨!”由打肾眼一口真气运起来,老筛海爷把手提起来了。看了看九十九张没毛病,第一百张拿起来,果然有个巴掌印,轻轻地用嘴一吹,“噗!”这巴掌印掉下来了。大傢伙儿“哗”一鼓掌。海川一看这招还可以,他也能来两下,丁大爷也能凑合,但铁三爸跟伍金堂就根本不可能了,他俩看得是目瞪口呆,两眼发直。“来吧!你们哥儿仨试试。”青云长老宝镜禅师过来了:“弥陀佛,九十九张纸放在这里,贫僧用四个手指按上,我说一声’嗨‘,第九十九张上也没有痕迹,只在九十八张上有痕迹,贫僧一吹’噗‘就掉下来。众位看吧。”这老四位比上劲儿了。宝镜禅师把四个手指平放,“嗯!”鼻孔之中省力,气贯在丹田,“嗨!” 第349页 的一声之后,拿起来看纸,果然前九十七张和第九十九张都没事,唯有九十八张上四个手指印,一吹“噗”一下掉了。众人“哗”一鼓掌。宝镜禅师这算练下来了。何道爷说:“这好,我的师弟用四个手指,贫道我用三个手指头。”说着,何道爷将食指、中指、无名指放在纸上,老仙长也是丹田提气,说了声“嗨!”九十八张纸中唯有第九十七张上有三个手指印,用嘴一吹,“噗”掉了。“喝!”大傢伙儿齐声喊好。尚道明过来:“这么办,山人用两个手指头。”说完,将食、中指放在纸上,“嗨”了一声,气贯丹田,一抬手九十七张纸中,唯有第九十六张上两个手指印,“噗”一吹也掉了。老筛海爷脸儿一红,这招没有拿住两位道爷,一位高僧。尚道爷又问筛海爷:“您还有什么出手的?”“啊,我还有一手功夫,咱们还得练练。走,瑞龙,派人把我的点穴镢拿来。”时间不大,丁大爸把老人家的单只点穴镢拿来了,又拿来一根绳儿,这绳儿有三尺多长。大家来至东殿的前廊上,抬头往上看,很高很高,不是有重檐和椽子头吗?老筛海爷一拔腰,就上了东大殿了,在这檐头上蹲下来,用手一摸,敢情这上边儿有老筛海爷练功的镊头钉。老筛海爷把这绳儿就拴在镊头钉上的一头,又把另一头拴在单只点穴镢的粗头上,拴两扣儿,一扣儿再系一扣。然后慢慢地一撒手,这绳儿底下拴着单只点穴镢悬在半空,老筛海爷就下来了。 这段书叫僧、道、俗会筛海。按理说,像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宝镜禅师、老筛海爷金元,他们四位的身份就不应当动手啦,真要是擦拳比武,又没有那个仇恨,况且眼前站着的都是他们的下辈,甚至是晚几代的人,万一哪个人一失手,这一世的英明付之流水,很不应当啊。那么这件事情可是他们双方的不对,首先是老筛海爷不对,他不应当说童林练的是弹腿,做长辈的哪能这样呀!甭说童林这个人还不狂,就算童林在长辈前面有点发狂,也应当从正面规劝。相反的尚道明他们哥儿仨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老筛海爷把话都说出来了,能收回去算没说吗!也不能得理不让人,非要质问老筛海爷,我这招里哪一招是弹腿?老筛海爷也无法答覆,如果老筛海爷真没本事,也要吃尚道爷哥儿仨的亏了。但是人家老筛海爷有能耐呀,这样寒拘着火啦,骑虎难下,才有这三试绝艺。比如说,他们哥儿仨练的武艺,跟老筛海爷比的是三样东西,哪样都不好练,哪样都得十几年的功夫,如果谁一个练不上来,他们可就栽了。 老筛海爷从房上下来了,尚道爷就问:“老筛海爷,您悬的这点穴镢是怎么练法?”筛海爷说:“尚道爷、何道爷、宝镜禅师,您们看见没有,要两个手指头一抬,把这点穴镢的小头儿掐住,因为小头向下的。一坐腕子‘唰’地一下,把这点穴镢给悠起来,跟前檐一平,这就很高了。人随着一悠起来,当它的力往下行的时候,人的双脚轻轻一点铁镢,就得落到这铁条棍上,跟着往下一沉,然后拔腰上房,棍儿下来了,他上房了,这就算练成。如果你飞身行落在棍儿上,棍儿下来了,人也下来了,就算你输了。”这手功夫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不到他们几位的身份练不上来。老筛海爷说完了,尚道爷点点头:“谁先练呢?”宝镜禅师过来了:“这么办,二哥您先练,二哥练完了,三哥练,然后瞧小弟的。我练完了,老筛海爷再练,让老筛海爷最后练。”尚道爷说:“好吧。”就拿这手指头一悠,单只点穴镢“唰” 地一下起来了。人们眼睛往上看,只见尚道爷往上一纵,脚尖一点地,一弓腰,抱元守一,“一鹤沖天式”,身轻似燕。当这铁条还往上走时,尚道爷轻飘飘落到铁条上,再落到这点镢上来,随着点穴镢往下一落,尚道爷“叭” 一拔腰,“噌”来到东殿顶上。“无量佛!”一声佛号,尚道爷飘身而下,众人一鼓掌,喊好。何道爷也练上来了。两位道长练好以后,宝镜禅师过来道:“弥陀佛!”也长腰起来,看了看绳扣儿,其实宝镜禅师不是看绳扣儿,而是用手一捻,把两个绳扣儿给捻成了一个。宝镜禅师也按原样练完了以后,这扣儿可就松了,要到老筛海爷一练,这棍起来,老筛海爷这么一长腰的时候,脚挨不着棍儿,这棍儿可能就要落下来,老筛海爷就要栽一个跟头。尚道爷、何道爷人家不办这事,宝镜禅师可就不然了,但他的这个举动任何人都没看见,老筛海爷也粗心大意。宝镜禅师练完了,“弥陀佛”飞身下来,洋洋得意地说:“老筛海爷,该您的了。” 老筛海爷过来了,拿手指头掐住了这点穴镢的镢头,“唰”地一下,人们的眼睛往上一看,只见老筛海爷十分起劲。老筛海爷揪长衫,脚尖一点地,刚要起纵,可是这根绳轻轻地落下来,上头那点穴镢没有了,不翼而飞!尚道爷身法多快呀,“燕子三抄水”,飞身形来到东殿的中嵴以上,老筛海爷也上来了,两人四外观瞧,整个清真寺内清肃肃,静落落,十分寂静,没发现人。宝镜心说:嘿!这是哪位呀?把老筛海爷成全了,不然的话他非栽下来不可。何道爷也有点儿傻眼了,老哥儿几个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想法:我们这几个人的身份可不软呀,怎么当着我们把点穴镢拿走了?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都寒碜了。老筛海爷很难过:“哟,我的点穴镢没有了。”尚道爷安慰说:“老筛海爷,别难过,能拿走您点穴镢的,可能是武林道的前辈,像我们四人的年纪和在武林中的身份,不应当着晚生下辈在此试艺,万一有一个人练不上来,不是把半生的名誉付之东流了?老筛海爷,您出的这个主意可不怎么样,我们弟兄仨也不应当陪您。今日之事,双方都有过失。看来,拿走点穴镢这是教育我们几个人呢!”老筛海爷点点头:怎么这位当着我们的面拿走点穴镢,我们不知道呢?这得多快呀!他从东殿的檐头探身下来,伸手抄点穴镢,然后他得走,当这绳往下来的时候,要打算晃动身下来,离开这清真寺,没那么快呀?再快也能看见你,人的身法快,还能有眼睛快?那么这个人当着我们大傢伙儿眼底下,拿走点穴镢,我们就不知道?看来这个人可了不得。海川也吓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我二位恩师的本领我童林可是知道的,比我强万倍呀!老筛海爷跟师叔宝镜也是他们同辈的人,功夫也差不多,那么拿走点穴镢这个人,岂不是超人吗?甭说比我,就是比四位老前辈,那也高得多呀!哎呀!学无止境啊,鼓上飞仙丁瑞龙也有这种想法。 第350页 这里尚道爷说:“老筛海爷,屋里说话去吧。”大傢伙儿跟着来到北屋,分宾主入座。尚道爷细问:“海川哪,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海川这才禀明原委。然后问尚道爷:“师父,我看您们老哥儿几个要在清真寺住下来?” “啊!对了,我们就住在清真寺了,不过你回去不要往外声张,有什么事可以到清真寺来,跟我们哥儿几个商量商量,千万不要独断专行。我们这次来京,确实另有事情,你先回去。”海川答道:“师父,师叔,老筛海爷这儿方便吗?不如住到弟子家里去,孩子家里有的是地方。”“我们原是想住到你家里,看来老筛海爷这清真寺里可比你家里清静多了。我们老哥儿几个住在一起盘桓盘桓,我看也不错嘛。”筛海爷也说:“我们有事找你去,至于住哪儿都一样,今天我们哥儿四个都有不对之处,得了,别说啦!你先回家吧,有事你就来。”海川答应着,辞别了二位恩师、师叔、老筛海四位前辈,然后往外来。丁大爸、铁三爸他们几个给送出来,到了角门,海川拦住:“丁大爸、铁三爸、伍爷,改日再会。”丁大爸连连致意道:“不瞒侠客爷说,我不请您了,因为您跟双龙镖局有关系。可能在明年三月三北京城里有点儿事,几位老人家来大概也为这个。咱们改日见吧。”海川告辞出来,一个人往北走,越想心里头越急,恨自己的功夫还不够。眼看着都到牛街北口了,迎面来了个人:“师父,您赶快回家吧。”海川抬头一看,心里不由得一惊。 第四十七回 北口外丢镖结义气 护国寺收徒惹是非 上回书说到:四剑客三次试绝艺,海川从清真寺告辞出来,往北低头而行,想起清真寺四位前辈比试,十分惊险。这筛海爷的点穴铜蹶尚且不翼而飞,看来武林的高人太多呀,赶紧回家吧。勐然迎面有人叫他:“师父。” 海川一看,正是大弟子穿云白玉虎刘俊。海川忙问:“俊哥儿,你来干什么?” 刘俊行礼然后站在旁边:“师父,您快回家吧,有位教师父来咱家,把我师弟们都打啦,还在家里等候您哪。”海川一听,这是怎么回事?看佛敬僧,我童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应该等我回去呀,为什么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投井下石,把我徒弟都给打了?这太不像话!“刘俊哪,怎么回事?”“师父,咱们爷儿俩一边走,我一边告诉您得了。”爷儿俩一边赶紧往前走,一边急着谈事情,穿大街越小巷赶奔雍亲王府自己的家。刘俊把事情谈了,海川一听恍大悟。 这几天,海川不是常往外来吗?三出前门呀。这徒弟们当中不一样,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孔秀,甚至于铁罗汉吴成,这些人都能安下心来,跟着师哥练功。可是,第一个不安分的就是这个夏九龄,他总爱惹事,还撺掇司马良:“咱们来北京这些日子了,你我都是江南人,北京的五坛八庙皇王脚下,咱们都没逛过。说真的,师父今天不在家,咱们逛逛去。”司马良摇头说:“你呀,省点儿事吧。别让师哥为咱作难了。师哥不依咱吧,好像做哥哥的管咱太紧,又不是咱师父;依咱吧,到外头,你就不同自己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师哥为我们受责。依我说呀,好好地练功吧,师父的能耐咱们要下劲学呢。”“二哥,练功也不在这一天吧!真是的,再说咱们也没闲着,师兄弟从功夫上比一比,咱也不落在别人后头,我们素常素往也是刻苦用功嘛。今天趁师父不在家,我们出去玩一玩,看一看,逛一逛,很快就回来,师父也不知道。”架不住夏九龄死说活磨呀,时间一长,司马良到底让夏九龄说服了。他俩从几岁上就在一块,每次都这样,司马良就得归顺,这回又成了顺民。 小哥儿俩收拾好了,来找刘俊,刘俊问:“你们两干什么去?赶紧到场子里练功。”九龄乐呵呵地说:“师哥我们跟您提点儿事。我们从扬州来到北京这么长时间,净练功了,师兄和师父督促得严,不得空闲。我们哥儿俩今儿打算逛逛大街去,一会儿就回来。师哥你给我们遮盖着点儿,师父来了,您别提,可以吗?”“二位贤弟呀,这不是让哥哥我为难吗?北京城藏龙卧虎,别说咱哥们岁数小,但都有一手好功夫,万一你给师父惹点儿祸,就对不起师父。当然,师父收徒弟一场,还怕惹祸吗?但咱们要让师父为难,就不算孝顺的弟子。师弟呀,你们两人还是好好练功得啦,让你们去了,哥我怕你们惹事。”“您怎么也这样说呀?咱只是没上过北京,想开开眼,不管到哪儿,眼睛不睁开,有什么事咱们只当没瞧见,耳朵塞上点儿白蜡块儿,听见什么信儿了,咱们只当没听见。师哥,您给我们一会儿假得了。”两人这么一磨,刘俊也想:我这做师哥的,人家又先进门,够尊重我的了,应当让师弟们去活动活动。刘俊便说:“好吧,给你们点儿钱。”夏九龄马上拉住说:“我们哥儿俩都有,这您放心得了。”哥儿俩高高兴兴地打府里出来了。小香、小翠、玉耳这仨都噘嘴。小香嘟哝着说:“兄弟呀,你们哥儿俩都去了,不带着我们。”其实玉耳倒挺明白,五个人一齐走,要了命师哥也不会批准,去俩还能凑合。他们哥儿俩出去没事,过几天,咱们再告假。 第351页 哥儿俩出来以后,上哪儿呀?离开王府到富贵巷,就发愣了,京城地方太大。走到成贤街口,由南往北过来一个老头,一拍两人的膀头:“二位少爷,我也在柏林寺住,咱们是街坊,你们不是雍亲王府的吗?”“是呀,大爷。”“你们俩怎么出来了?”“老大爷,我们没逛过北京城,因为我们是扬州人,离这儿太远,您说北京城哪儿的集市最热闹?”“什么集市呀?” “您看我们乡下都有集市嘛,做买做卖,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呀。”“噢,您是问这个呀。”老头一听,哈哈笑道:“北京可有大集,我告诉你们,初一天齐庙,初三土地庙,初四花市集,五、六白塔寺,七、八护国寺,九、十隆福寺。”哥儿俩一算计今天正是护国寺。夏九龄便问:“哎,老大爷,那我们跟您打听打听,怎么走呀?”“嘿嘿,两位少侠客,你们出成贤街西口往南,过了后门桥,走龙头井,斜着往北奔定阜大街,到定阜大街远远地就看见护国寺了。”小哥儿俩听完老大爷的话,道了谢就奔着那条道走去了。 一路之上,繁华似锦,这是都城啊!等来到定阜大街远远地望见了护国寺,这是个大庙呀。来到大门口,善男信女烧香还愿的人很多,人群稠密拥挤不堪。山门都开着,上头有一块匾额,书写着“敕建大隆善护国寺”几个金字。小哥儿俩也跟着人群进去啦,头层殿完全都是针蓖棚儿。什么是针蓖棚儿?就是卖针的、卖蓖子的。那年头,单有这么一种人,男人群里不走,女人群里打晃晃,上一眼,下一眼,品头论足偷看妇女。瞧着这些人,小哥儿俩就觉着别扭,但小哥儿俩不敢多说话,再说哥儿俩出来是师哥特意恩准的,我们不能给师哥找事,更甭说师父了。这么着,小哥儿俩可往后走来了。 来到二层殿,这里都是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和卖艺的,还有摔跤的。三层殿,都是卖花的,卖烟粉的。再往后四层殿,热闹极了。小哥儿俩逛的是口干舌燥,便来到西边的塔院,这里人也不少,前面有个大茶馆,盛友如云,高朋满座。夏九龄说:“二哥,我走得挺渴的。”“你渴了,我也早渴了,咱喝点茶去。”这样,哥儿俩来到茶棚,找了一张桌坐下,伙计赶紧过来,拿着茶盘子问道:“二位少爷,喝点什么茶?您自己带茶叶了吗?”“没有带着,你随便给来点儿茶,端两盘干鲜瓜子就得。”时间不大,人家把茶沏好了端上来,瓜子也端上来。小哥儿俩一边喝着茶,一边嗑着瓜子,高高兴兴。就在这时候,旁边有人说话:“哎呀,这两天我高兴得没法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呀?”“我不知道呀。”“告诉你,练完了功以后,你们全走了,师父不让我走,让我收拾场子,搬搬板凳擦擦军刃,多干点活儿。我有心不愿干,干吗我练功,还管这个呀?敢情师父暗中都教给我绝艺了,这绝艺这两天练得这熟啊,我想施展施展,可惜没有对手。您知道我这绝艺是什么?”“我哪儿知道你这绝艺是什么?练练我瞧瞧。”“哎呀,哥哥我不能练呀!我要一练叫你学会,那怎么行啊。这绝艺是秘不传人的。”“兄弟,这话说远了,前些日子你知道师父让我完了事不叫走,叫我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师父把我叫到屋里,已经提前教给我绝艺啦。哈……你知道吗?”“哟,真的。师哥,您学的什么绝艺啦。您练练,我开开眼。”“可是师父也跟我提了,不让我到处边显耀,兄弟你不是外人,这样吧,我先练练,你瞧着,接着你再练。”“好吧。”司马良、夏九龄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了,练功的。 一看这二位都是四五十岁,穿着打扮也跟别人不一样,这两人都穿着白棉绸的汗衫,腰上没煞绳儿,大褂在边儿上放着,脚底下是螳螂肚的靴子,靴子上头扎着五毒,蜈蚣、蛐蜒、蝎子……全有。再往这身上看,两人的身板挺好,都是新剃的黢青头皮,五股三编小辫儿盘在脑瓜顶上,在太阳穴这儿,辫穗儿搭拉下来。两道肉槓子小眉毛,两只趴趴眼儿,趴趴鼻子,三角菱口,一嘴碎芝麻牙,一对锥把子耳朵,青鬍子茬儿,脑门上挤着好些个红点,都是什么对大天呀、闭十呀、天槓、地槓呀,虎头钻九篓啊,尽点的是这玩意。 左右太阳穴贴着两贴太阳膏,一贴蓝纸儿,一贴红纸儿。喝!这二人长得狗性气,一瞧就不是好东西。 原来他们的场子就在塔院西北角的月亮门里头。这有一片房子,就是师父开的把式场,师父教他们。这俩一个王虎,外号叫滚地雷。那位姓赵,叫龙,也有个外号叫净街神。他们都是吃仓的人,在当地就是混混儿,出来就横着,指着打架吃饭。什么打群架呀,打疯狗呀,骂傻子呀,踹寡妇门呀,刨绝户坟呀,哄哄小媳妇、大姑娘上庙呀。一句话,就是沾点儿小便宜,干点儿嘎咕事。这会儿,两人又逞能呢。玉虎说:“哥哥,我给你练练师父教给我的绝艺。”他说完了以后,往这一站,骑马蹲裆式,两只胳膊往前一伸,龇牙咧嘴,就这样,然后一调脸,双拳又往前这么一伸,“嘿!”两下练完了。赵龙一瞧,“这叫什么功夫?”“这您不懂,刚才那是老虎大张嘴,绝艺呀!”“噢,现在这下呢?”“现在叫张嘴的大老虎,专门吃人哪!”“哈…… 第352页 你这能耐跟我比起来,可就差远哩。“”那么哥哥,你练练,我瞧瞧。“赵龙站起来,两只胳膊顺着左、右两臂往前一伸,跟着一转身,两只胳膊又伸出去了。”“哥哥,您这叫什么?”“我这也是两招呀,刚才那招叫一条扁担。”“那么这招?”“叫扁担一条哇。”司马良、夏九龄这个乐呀。夏九龄一仰脸儿,嘎嘎地乐出声了。 王虎、赵龙一听有人笑,可就不乐意。再看司马良和夏九龄,原来是两个小孩。一个梳着双歪抓髻,前发齐眉,后发披户盖颈;一个梳着沖天杵的小辫,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这王虎冲着赵龙一努嘴:“看见啦,沾点便宜。” 王虎说着话就过来了:“二位学生,下学啦?哥儿俩出来逛庙喝茶呀?伙计,茶钱回头我候了。”这回王虎就得着苦果子了,夏九龄“啪”一拍桌子:“你是什么东西?想找我们哥儿俩便宜。用你候钱这茶还能喝呀?喝茶,小太爷有钱。”“喝!我们俩练功你们乐啥?”“练得不好,就兴人乐。练得好,我们还要学呢。可惜你们这老虎大张嘴,张嘴大老虎,人家老师父不过蒙你们点钱,你们家也没供过文武圣人。”夏九龄这小孩够损的:“你们家没人读过书,没人练过功,文武圣人都不从你们门口走!”哎哟,好小子,竟敢揭我们哥儿俩的短儿。哥哥,过来!拿你的一条扁担揍他,我拿我的张嘴大老虎咬他!“王虎说完奔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拳头对准夏九龄就来了。九龄一叼他的腕子,坐在椅子上抬右脚,”啪“一下,踹在王虎的胸口窝上。只见王虎”噔噔噔“往后一退,”咕嚓“,把旁边那张桌子撞倒了,茶壶茶碗”唿啦啦“全掉在地上。他捂着脚、捂着腿”哎哟“去了。赵龙就奔着司马良了,赵龙往前一赶步,举起扁担就打,司马良往旁边一闪,抡圆了胳膊给了越虎一个大嘴巴,顿时,他这腮帮子跟炸龙虾片一样,”唿唿“就鼓起来。好嘛,槽牙也给打活动了,腮帮子也破了,鞋也掉了。”哎哟,他打了我了,疼,疼。“王虎刚起来,赵龙又来个”咕嚓“。小哥儿俩”噼里叭嚓“,把俩人打得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夏九龄愤愤地说:”你们俩要是鸡蛋,非把你们俩的黄给砸出来!“”小子你们等着嘿!“说完两人抱头鼠窜,”噔噔噔“出了茶馆西门,奔西北角塔院那边的月亮门钻进去。 夏九龄、司马良站在那儿整理整理衣服,两人还怒气不息。伙计过来了:“得了,二位少爷,您把人也打了,你们哥儿俩不是也给茶钱了吗?你们走吧。我们这小买卖也是……庙上才有这么两天买卖。您别在这等着了,他们不出来啦!”“不!他不是让我们俩在这儿等着吗?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夏九龄一伸手掏出十两银子,“啪”地就拍在桌子上了。“摔坏了你们茶壶、茶碗我们赔,把你的桌子砸坏了,我们也赔。他让我们在这儿等着,我们就等着,带着徒弟来也没事,领他师父来也可以!”这伙计一摆手道:“二位少爷,怎么能这么说?人家老师哪能办这个事呀?请问二位小爷怎么称唿?”“你要问我,我姓夏叫九龄,人称多臂童子。这是我的哥哥,复姓司马叫司马良,有个外号叫玉麒麟。提起我们俩人来,北京城没有名,提起我们的师父来,在北京城大小有个名。他是北城根儿爱新觉罗雍亲王府的教习,叫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哗”地一下,你就知道这童海川的名有多大,会武不会武的黎民百姓,逛庙的耳朵都支棱起来了。北京大柳树,南京渖万三,人的名,树的影,谁不知道呀?堂堂雍亲王府教习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奉圣旨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威震江湖!这得了吗!伙计的耳朵都给震响了。“哎哟,二位小侠客爷,要是那样,您得了!您好鞋不踩臭狗屎。 刚才那二位是臭狗屎,您二位走得了。“”伙计要不是冲着你,怕搅你的买卖,我们非在这儿呆着不可。既然你说这个,好吧,二哥咱们走吧。“说完夏九龄、司马良扬长而去。 其实,塔院月亮门里头,人家师父就在那儿站着哪,这一切话都听见了。 这个师父可不得了哇!此人姓焦名雨字秋华,有个外号叫竖臂摘星。同门的师兄就是本护国寺的大喇嘛,姓马名字叫马宝善,有个外号叫丑面佛。哥儿俩都是好能耐。铁罗汉吴成就是他们俩的小师弟,不过没见过面,他们是一师之徒,都是云霞道士杜清风杜老仙长的弟子。焦秋华,内外两家,使一口刀,武术高强,威震草地十八寨。要在草地做下买卖来,甭管做多少银子,您得乖乖地交给焦二爷百分之三十,草地上出多大的漏子,多大的风险,姓焦的给您顶着!您要不给可不行,焦二爷是您的劲敌。这是人家焦雨凭胳膊腿儿打出来的。不管你关南的什么买卖,富商大贾、镖客,来到草地,你也得给焦二爷上点供,得说点好的,不然的话,你可吃不开。 有一天,吃完早饭以后,焦二爷在客厅坐着呢,好几个伙计在旁边伺候着。一挑帘打外边进来个人,这人姓曹叫曹成,有个外号叫巧嘴八哥。“请二爷安。”焦二爷一伸手:“起来!怎么回事?你打哪儿来?”“二爷,我得跟您说点儿事。您说咱们草地,西北上一带,论名声得让咱们爷儿们过去。 第353页 可是他们关南的买卖,就有对咱们瞧不起的。“焦二爷的品性,脾气很暴,一听这话,忙问:”啊,谁呀?“”就是前门外西河沿,东光裕镖局子里的金弓小二郎李国良。“焦二爷不解地问:”李国良,怎么啦。三节两寿,他不是给咱送礼了吗?“”不错,三节两寿是给咱们送礼,可是咱们草地去的人,到他东光裕镖局就另眼看待。你就拿我说吧,这李国良把我给轰出来了。 爱屋及乌,看佛敬僧,二爷,他也不应当把我轰出来。“原来曹成过去在李国良那儿当过伙计,由于他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叫李国良把他给赶出来了。 后来,他到了草地投奔了焦二爷,他知道李国良就仰仗着西北这股道儿,没有这道儿,李国良吃不上饭,曹成几次跟李国良的镖车闹事,李国良都忍了。 这会儿他又跑到焦二爷面前给李国良上眼药来了。焦二爷的脾气过于暴躁,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曹成,李国良敢瞧不起咱们爷儿们,我的话,是他东光裕的镖都给我扣下!”这可坏了,没有几天连扣五拨,这下李国良可倒了霉了。 李国良不走别处镖,只走西北这一条道儿。从北京来说,他必须出德胜门,入官沟,然后奔草地十八寨。所以,他一点都不敢得罪焦二爷。这回五拨儿镖连着给截下了,人都扣到焦家寨,连镖师、伙计都没放。最后一拨扣完了,禀报焦二爷,镖师、伙计五拨儿,一共十八万两银子,全给扣下了。 焦二爷听完说:“好啦,把这五拨儿的镖师、伙计全给我叫上来。”五拨镖师、伙计都很惊慌地给焦雨跪倒磕头:“焦二爷,我们镖主没得罪过您哪,您这是怎么啦?”“哈……噢,非得李国良得罪我,我才动你们的镖哪?你们五拨儿人回去,今儿个我用点儿钱,这十八万两镖银我都给扣下了。告诉李国良,打算要这十八万两银子,叫他自己来。听见没有?”“是,焦二爷。” 镖师、伙计敢惹吗?姓焦的一口粘痰,把我们镖师、伙计能给啐死。没法子,五拨儿人回来了,来到东光裕镖局。李国良算着这日子有西北口的镖该回来啦,怎么没回来呀?他正纳着闷儿呢,五拨儿人都进来了:“李镖主,咱们的镖叫人家扣了。”“谁?”“焦家寨的焦秋华。”“不可能啊!三天两头咱们的礼总送去,凡是焦家寨来的人,不管干什么的,上至头目,下至伙计,咱都好好待他。这条道儿他姓焦的给咱赏了面儿。”“您看,人家焦二爷说了,五拨儿共十八万两银子,他准备花了。打算要这些镖呢,你自己去。” 李国良喝着茶,在客厅里坐着,心说:我跟焦秋华没有这么大的仇恨呀!但是我去焦家寨,我干得过人家吗?五拨儿镖师、伙计干不过竖臂摘星焦雨,就是我李国良去了,六个算一个我也打不过他!那我这镖银还要不要了?下拔西北的镖银,我还保不保了?我得吃这碗饭哪,十八万两银子我赔得起吗? 李国良琢磨着,前思后想,左右为难。后来他轰下子想起个人来,他有个拜兄,就是护国寺的大喇嘛。这喇嘛论势力也不小,他就是丑面佛马宝善。 第二天吃完早饭,国良换件衣衫,熘熘达达就奔护国寺来了。今天不是开庙的日子,没有什么人,关着山门,推角门进去,一直赶奔禅堂院。来到后院,到了喇嘛的禅堂,挑帘进来。喇嘛爷在外边的椅子上坐着呢,光头没戴帽子,穿着紫袍,挽着袖面,显得精神很好。李国良一见便道:“哥哥,您好哇,给您请安了。”“哟,国良来了!快坐下,坐下。”小喇嘛沏上茶端进来。“哥哥,我求您来了。”“什么事?”“这西北草地做买卖,出了点儿漏子。到草地五拨儿镖银,都叫人家扣下了。”“谁呀?”“焦家寨的竖臂摘星焦雨。现在把五拨儿人都放回来了,他说要银子,得我自己去,因为他打算用俩钱。我不敢去,我的能耐哥哥您知道。我到了那儿就崴了。所以我找您来了,哥哥您有人吗?”“哈……”喇嘛爷乐了:“国良,你可真会搬门子,你知道焦秋华是谁吗?”“我不知道。”“好,告诉你,这是我的新师弟呀!我跟他说一不二,我门有几年没见面了,他在草地哪,那可不得了哇!我琢磨要是劫镖,你的买卖也就是他敢劫,别人不敢哪!好吧,我给你写封信吧!”“真的?哥哥,我给您磕响头。”喇嘛爷取出文房四宝来,写了封信,交给李国良后说道:“你回去吧,带着这封信,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赶紧把镖银收拾好喽,给人家送出去,别耽误了,别的就甭提。”李国良怀疑地问:“您先等等吧,哥哥,您有那么大份儿?让他给收拾好了,别的不提,就说要镖来了?”“对,你就这么说,让他赶紧给,给晚了不行。” 李国良拿着信回到镖局,把五拨儿人全叫进来说道:“你们过来,拿着这封信去焦家寨,就说喇嘛爷说了,让焦二爷赶紧把镖银给送来,别的什么都甭提。焦二爷不给,咱们再想办法。”镖师们心说:这可悬得慌。 五拨儿镖师、伙计都奔草地焦家寨来了。来到焦家寨焦二爷的家门口,不等传话,镖师、伙计全进来了。焦秋华气大啦:“诸位怎么都回来了?” 第354页 “是,是……焦二爷,我们是来要镖银的。”“我让李国良自己来,他来了没有?”“他没工夫,这儿有封信叫您瞧瞧。他让我们赶紧把镖银拿走,别的什么也别提。”焦二爷急了:“什么,他命令我,吩咐我?哪有这事!” 但打开信一瞧,焦二爷又一乐:“李国良这小子还真能剜!他把我哥哥给剜出来,这可不就乖乖地给镖银吗?”于是焦二爷赶紧咐咐伙计们,把五拨儿镖银整理好了,五拨儿镖师、伙计也全走了,这封信怎么这么硬呀?让他乖乖地就把镖银给交出来了?原来焦二爷想这个:哎呀,一来不知道李国良跟师兄会有交,二来离开家乡日子多了,也惦着回到北京看看。这样,焦二爷把生意安置给可靠的人,自己带好了银两路费,又带了点土礼,由打口外回北京,来到了护国寺。 焦二爷往里走,来到禅堂门口问:“哥哥在屋里吗?”喇嘛爷在外间屋里坐着呢。“谁呀?”“哥哥,我瞧您来了。”焦二爷进来,跪下给哥哥请安。老喇嘛爷一抱兄弟,眼泪都下来了,说道:“我以为见不着你了,没想到咱们哥儿俩又见面了。你好呀,你好呀?”焦二爷忙答:“哥哥托您的福,我挺想您的。”“快起来,快起来。”赶紧吩咐底下人打来洗脸水,让焦二爷擦脸,漱口。沏好了茶,哥儿俩就喝上了。喇嘛爷又吩咐底下人下去准备饭。 哥儿俩来到里间屋可就聊上了。“哥哥,我来瞧瞧您。”“你瞧见我的那封信了吗?”“看见了。”“镖银怎么着了?”焦雨一笑:“您吩咐了我敢怎么着,赶紧把镖银就给人家了。”喇嘛爷点头:“不过李国良也不是外人。”“噢,怎么回事?”“那是我的拜弟。”“我还真不知道,哥哥。他走西口的镖,又是咱们的兄弟,您看这叫什么事?您应当给我送个信去,就不致于发生这次误会了嘛!这一来,我这……我这做哥哥的不是人了。”“不,不打不相交,也应当让他受点儿磕碰,做买卖怎能是一帆风顺呢?”哥儿俩越聊越上劲儿。聊着聊着,焦二爷可就饿了,心说:都掌灯时分了,怎么还不叫我吃饭呀?正在这时,听到外面说话:“喇嘛爷,李大爷来了。”喇嘛爷没答话,李国良在外边可说了:“我听说我二哥来啦。”焦二爷一听,李国良来了,忙对喇嘛爷说道:“哥哥,您这……这怎么算,我怎么能见他呀?” 李国良一挑帘进来了:“这是二哥吧,我给您请安了,咱哥儿俩没见过面,喇嘛哥哥经常的提起您来。咱们哥儿俩没的说,亲兄弟一个样。二哥哥,我走西北的镖,就因为有您我才放心,您把我的镖给扣了,我真抓瞎了。您吐口唾沫都能把我李国良淹死,我没辙了,只好来找喇嘛哥哥求援,喇嘛哥哥一听,说我的门子搬对了。二哥不是外人,是喇嘛哥哥的亲兄弟。我想,那您给写封信,搬您的门子。二哥,您来了,喇嘛哥哥派人给我送信,我实在太忙,叫二哥久等了。看来,这,这酒菜都准备好了吗?”喇嘛爷道:“都准备好了。”“二哥咱们喝酒吧。”焦秋华真没想到,他坐在那儿直发愣:都说李国良这人不怎样,目中无人,谁也瞧不起,可我看他不像那样的人哪,他虚怀若谷,光明磊落,是个朋友呀!要是那样,我焦秋华就不对了。焦二爷一想:我不能冷着呀。便说:“兄弟,兄弟,我来了,我看咱哥哥来了,顺便也瞧瞧您,上回那个茬儿,我都有点害臊了。哥哥跟我说你是我们的小兄弟,我真要抽自己几个嘴巴,可一想打得怪疼的,算了吧。兄弟咱们一天云雾散,前头的事情就别提了。”“您这是哪儿的话呀?我看这对我有好处,就说西北这条道,我原来不敢大意,当然这次我见到您以后,我就十分的踏实放心了。”焦二爷大笑:“兄弟,西北这条道,你拿着大顶走都没错。” 喇嘛爷拦住:“得,得!别提了。咱们吃饭,这饭是李国良准备的。”李国良说:“二哥能吃我这顿饭,咱们以后就是好兄弟,只是相见恨晚。”焦二爷脸都红了:“别再提了,我这么大岁数怪不好意思的。兄弟,以前的事情原谅哥哥,我不知道你跟喇嘛哥哥的交情。”说着话来到席间,谈笑风生,哥儿仨喝上酒了。 喝到二更天,这顿饭吃完了。李国良问:“哎呀,二哥,您刚从口外来呀?住在哪儿呀?”“我不就住在护国寺了吗,跟咱哥哥住一块。叙叙旧交情。”“我看,别在庙里住了。”“上哪儿住去?”“喇嘛哥哥,让二哥上我那儿住去吧。好让我跟二哥多亲近亲近。”喇嘛爷点头:“老二,我一个出家人,喜欢清静,你干脆住他那儿得了。”焦二爷说:“好吧,那咱们僱车去。”“别雇了,车我带来了,两辆大马车。”焦二爷把东西收拾一下,放好了,上了马车。“兄弟,我上你那儿不大方便。”“我那儿才方便呢,让我们那些人也认识认识您,多孝敬孝敬您,那不好吗?”“我对不起你们镖师、伙计。”“二哥,您说这话就远了。您成全了我们,还说对不起呀。” 哥儿俩的车眨眼之间就来到西河沿,等到东光裕镖局门口,还没下车呢,镖局门口的人就满啦。镖师、伙计上百位,灯光之下,亮如白昼。“二爷来啦,二爷来啦。”焦二爷心想:喝!李国良还真讲排场呀!底下人把车门一开:“二爷,我们大傢伙儿给您请安。”一片请安声,都跪下叩头。焦二爷赶紧从马车上下来了,忙道:“我不敢当,兄弟哥哥们。”说道就要跪下,李国良伸手就把焦二爷给拉起来了:“您这干什么哪,这都算是您的学生呀,给老师磕个头还算多呀。”“我们给您磕头,拜您为师。”“哎哟,我不敢当,不敢当。”管事的回禀李国良道:“一切都安排好了,请焦二爷、镖主往里吧。”东西搬进来,李国良陪着进东院。这里是李国良住的经理室,北房五大间,有专门人伺候着。东西两张床,被褥都是崭新的,屋里十分讲究。擦脸、漱口之后,请焦二爷喝茶,哥儿俩又聊上了。喝来喝去,这茶也喝个差不离了,快到三更天了,李国良催道:“二哥,睡觉吧,有话明儿咱们再说吧。”“好喽。”国良亲自把被褥给铺好,让焦二爷躺好,国良把灯吹了,出来别处睡去了。 第355页 第二天老早,二爷刚一见动静,国良带着人进来了,亲自侍候焦二爷起来。焦二爷觉着心里不落忍,李国良堂堂的镖主,人家给我铺床叠被,这我怎么敢当呀。便说:“你不是有徒弟、学生吗?让他们伺候就得啦,何必要亲自伺候我呢?”“二哥,他们伺候您,我有点不放心,我伺候您是应当的。” 焦二爷一想:得了,李国良这份心思我也得领。俩人说着话,喝着茶时间就不早了。“二哥,今儿有个请呀,咱们同和轩吃饭,下午广庆茶园听戏,听完戏再回同和轩。”“谁请呀?”“就是咱们西河沿的同行同业,公举出一部分老人来。听说二哥您来了,大傢伙儿请您听戏,吃顿便饭。”“这个…… 哎呀,国良呀,咱们跟人家没交情。“”我跟他们有交情。“焦二爷问:”吃得吗?“”吃得。“焦二爷一想:好!你说能吃咱们就吃呗。三十多位老人长袍短褂,最大的一位有八十来岁,最小的起码也有六十来岁了,都是彬彬有礼。拜见焦二爷之后,大家都到同和轩,一坐几桌,全羊席。吃完了,大家喝茶聊天。到了下午,茶园开戏,包了几个厢,大家陪着焦二爷在广庆茶园听戏。戏散了场子,马车准备好了,回同和轩接茬儿吃。吃完了这顿饭,几位老人笼身行礼:”焦二爷咱明天见。“”谢谢诸位。“说真的,大傢伙儿谈起话来,就是焦二爷长,焦二爷短,紧着恭维竖背摘星。直到现在,哥儿俩回到镖局,李国良亲自铺床展被,侍奉焦二爷睡觉。 次日,焦二爷刚一醒,国良带着底下人进来了,伺候二爷梳洗已毕,沏上茶来,哥儿俩坐这儿喝茶。过了一会儿,国良说道:“二哥,今儿有人请呀。”“啊,昨天刚请完,今天又谁呀?”“咱们五牌楼的银钱业,同业工会,也是公举出一部分老人来,打算请请您,总而言之跟咱们都有关系。” 焦二爷心里很是不安。“国良,这咱们吃得吗?”“嗨,吃得。我跟他们有交情。”焦二爷点头:“吃就吃吧!”时间不大,又来了三十多位老头。大家上了马车,直奔同和轩。吃完饭,到了下午,大傢伙儿又陪着焦二爷到广庆茶园听戏。掌灯时分,又回同和轩吃饭,用完膳,哥儿俩坐着马车回家。 镖师、伙计仍挤满门口,问长问短,一片尊敬的声音。哥儿俩进屋喝茶,二更天小伙计又进来了,问二爷还吃不吃夜宵?焦二爷说:“你要把我撑死。” 国良笑了:“好,不吃了,咱们休息吧。”国良亲自铺床展被,让焦二爷睡觉。 第三天清早,焦二爷刚一见响动,国良带着人进来,伺候完了,又坐这儿喝茶。“二哥,今儿还有请呀。”“今儿又是谁呀?”“是前门外的绸缎业工会,这个得吃呀,跟咱们买卖有关系。”“那好吧,吃!”到时候,来了些老人,又陪着焦二爷在同和轩吃饭,广庆茶园听戏。晚傍晌,回到同和轩,接茬吃饭。吃完饭,哥儿俩回家,到了西河沿镖局门口,“唿啦,”过来一帮人,仍然是说了一大堆恭维客套的话。哥儿俩一块来到跨院,沏上茶喝着,边喝边聊,倒也自在。直到二更天,焦二爷打发走送夜宵来的伙计后,便入寝休息了。第四天,第五天,一连六七天,每天有请吃,李国良侍候得十分周到。 这天一清早起来,李国良伺候焦二爷梳洗完毕,沏好茶喝着,国良又说了:“二哥,今天仍然有请。”焦二爷急了:“你先等等吧。国良,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吃,那个请,其实全都是你出的钱。您当我瞧不出来呀,你别蒙二哥了。这干什么,多糟蹋钱!有什么用呀?在家里吃不一样吗?要嫌不好,在饭馆里请个大师傅来做饭也一样啊。再说哪儿不一样呀,别弄这事。 你呀,有什么打算?你就说得了。“国良沉思半晌:”二哥,话说到这了,我这东光裕镖局准备算咱哥儿俩的,这几天我把帐目完全都笼起来了,咱们东光裕镖局连动产带不动产的资金合起来共二十万两银子。您一半,我一半,咱二一添做五,您甭回草地了,就在这儿当二掌柜吧。您要是不愿当二掌柜,那就当大掌柜,我听您的。“”你这是干什么?“”我干什么?干脆就让您享福了。“焦二爷想了半天道:”好吧,口外的镖我给你负责,您就不管了。“ “二哥,有您这句话,我就承情了,我的饭碗就来了。噢,咱们就在家吃吧。” 李国良可就应西口的镖了。 光阴茬苒,日月如梭,转眼焦二爷就在李国良的镖局住了半年。李国良应了六十多份镖,光现银子一百几十万。说真的,这趟买卖要是在西口叫人扣了,李国良连老婆卖了也赔不起!焦二爷看出李国良的担心来了,就说:“兄弟,买卖是咱俩的,我也得给你走趟买卖呀。”“那您还回口外?”“行呀,你说多咱走就多咱走,等你打好了保条,回头告诉我,哥哥就走。”“那么着,后天就行。”李国良把镖银全兑好喽,镖师、伙计全都选用精明强干的。到了日子,清晨起来,李国良的镖车边上插好镖旗,一百多万两镖银准备就绪。再一看,焦二爷还在西河沿这儿喝着酒呢。李国良心都到了嗓子眼儿啦。便催促着说:“二哥,您该活动着了。”焦二爷道:“好!这回,我连祖坟都搁上了。你放心,丢一两银子,二哥我赔你。”吃完饭,李国良恭送焦二爷上了马,“啪”一鞭子,直奔德胜门。一过昌平县,可就有人劫买卖了,武林人由树林里出来,镖师、伙计“唿啦啦”把镖车都圈住了,焦二爷催马过来。“哟!原来是焦二爷。”焦二爷气哼哼地说:“看见这镖旗了没有?东光裕。告诉你们,这买卖是我的。”“那我们今后只有护送了,焦二爷。用路费您言语,用人不用?”“路费、人,我都不用,见着东光裕镖局,给我高抬贵手,焦秋华就承情啦!”“焦二爷这哪儿的话,您赏口饭吃就行。”这样便过了关沟,顺着西北大路一直走。一路上,一拨一拨,劫镖的多极了。但一看东光裕的镖旗,谁也不敢动。竖背摘星焦二爷的镖就是李国良的镖,没人惹得起呀!这样一来,劫匪没大买卖了,所以别的镖局的镖只要到口外就栽在那儿了,而李国良的买卖越做越大。 第356页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就那么一算,五个年头过去了。焦秋华给李国良奔了五年哪!雪花银子跟流水一样全流进李国良的腰包啦。八月十五,算计着二哥该回来了,怎么着也得吃这顿团圆饭、喝团圆酒呀,果然八月十五,焦二爷风尘僕僕回来了。国良迎上去,哥儿俩来到屋里坐下,国良挺难过地说:“二哥,您给我奔了五年了,我好银子剩了十几万呀。二哥,得啦,您也老啦,咱不干了。”焦二爷道:“别,十几万银子够花的吗?我再给你奔几十万,这你甭管了。”国良一笑:“我等着您哪。月亮一上来,咱哥儿俩后头赏月,哈哈,我准知道您八月十五赶回来。”到时候一百多盆桂花围在赏月亭摆好,酒摆上,哥儿俩就喝上了。对着明月、对着知心朋友,哥儿俩酒越喝越多,越喝酒气越壮,喝来喝去,李国良就醉了。这一醉可就没谱了,醉眼乜斜地说道:“二哥,还是那句话,酒逢知己千怀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兄弟喝多了,这几年算盘子一响,十几万纹银,落在谁兜里了?全落在兄弟我兜里了,哈……同行同业,气死他们。谁能有这么多钱呀?”焦二爷一想:他喝多了,没有姓焦的,他哪儿掐这笔钱去?想到这儿便说:“兄弟你别喝了,过去的咱不谈了。”“不能不谈。您知道我怎么挣的钱?”“嗨,兄弟,别提了,这不都是我们的交情吗!”李国良一撇嘴:“哼!您知道吗? 我这局子里这几年挣的这些钱,都是我镖里的镖旗挣出来的!一桿镖旗,金弓为记,没有祖宗留下来的镖旗,甭说吃爆羊啦,喝凉水都没有呀。“二爷一听,哟喝!眉毛都立起来了:”你一桿镖旗,金弓为记,功劳就全是你们贯士李的啦?没有姓焦的这五年苦干,能挣这么多银子?嘿!酒后之音哪,李国良呀,好你个年轻人,过河就拆桥呀。告诉你,我姓焦的现在跺脚就到口外去,我瞧瞧你这金弓为记是什么滋味!“焦二爷说完,一跺脚站起来,收拾收拾东西自己扛起来,镖师、伙计跪下磕头拦,拦也拦不住,焦二爷扬长而去,直奔护国寺。 来到护国寺,顺角门进去,面见自己的师兄马宝善,把东西往这儿一搁,说道:“哥哥,我瞧您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国良说你节前赶回来。你怎么不在他那过节,跑我这儿来了?”焦二爷往这儿一坐,一声没言语,低着头。喇嘛爷一看,不对:“老二,你跟谁生气了?”焦二爷气唿唿地说:“哥哥,我要跟您告假,今后李国良的事儿,你甭管,我要回口外。” “等等,怎么个意思呀?”焦二爷如此这般,这么一说:“哥哥,你说这几年挣钱挣的是他们贯士李的镖旗、金弓为记的钱。哥哥,他把我焦秋华搁在二上了。哎,我瞧瞧他金弓为记是什么滋味!”“噢,你什么时候走?”“我这就走。”“你等等,你带点东西走。”“带什么?哥哥。”“你等着。” 喇嘛爷站起来,走进里屋,拿出一口刀来,刀刃冲着焦二爷,刀尖冲下,提着刀把。“给你刀。”“我要刀干什么?”喇嘛爷一伸脖子,道:“你把我脑袋带走,你不把我脑袋带走,你不能回口外!”“哥哥,您挤兑我,向着李国良?!”“你呀,我谁也不向,你上口外,一跺脚就走,你跟他怄气,李国良就指着西北口这趟路呢,他今后受得了吗?他受不了,又不敢惹你,可他敢找我呀。你们俩没这茬我不管,有这茬儿我现在就得管,到时候你劫镖,他来找我,我不是甘受你们二位夹板气吗?你不能让哥哥我为难呀!” “可是哥哥,我出不了这口气!”“你有什么气出不了的?咱比他大得多,他还是小毛孩子呢。再说啦,酒后话能听吗?如果不喝酒,说出这话咱俩一起奔口外,你不劫,我都得劫,我不能原谅他。你先别走,在我这儿呆着。 看看他来不来,说些什么,然后你再离开这儿。“”好吧,我听您的。“马宝善让小喇嘛把东西拿走,把刀收起来。第二天一清早起来,天刚闪亮。李国良外头哭着就进来了,如丧考妣。”哥哥,我二哥在您这儿了吗?昨晚上酒喝多了,我说了一些胡话,二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李国良都吓晕了,踉踉跄跄往里走,一眼瞧见焦二爷坐着呢,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气得直哆嗦。李国良忙跪下道:“二哥,我给您磕头了。” 原来昨晚上焦二爷走后,镖师、伙计们可就担心了:“西口的镖可怎么走呀?”大傢伙儿把国良搀到客厅去,直到第二天,天光闪亮。李国良一睁眼,醒酒了。问道:“二哥哪?”管事的忙道:“您还找二哥哪,昨晚您喝多了,您说什么来着?把焦二爷给得罪啦!我们这么多人跪下给他磕头,都拦不住焦二爷,人家走了,说回口外看你这镖旗、金亏为记是什么味道?” “诸位,怎么不拉着点儿?我今后再喝酒,我就不姓李。哎哟,要我的命啦!” 李国良顿足捶胸,在屋里折腾上啦。李国良抽自己的大嘴巴呀。管事的劝说道:“依我说,焦二爷不定走得了,您从镖局奔护国寺吧,可能二爷去了护国寺。既是到了口外抢咱们的买卖,他知道您不敢去要,定要找喇嘛爷。到时喇嘛爷一出头,焦二爷不也得放吗?焦二爷要打算上口外,跟您赌这口气也得跟喇嘛爷说好喽。喇嘛爷点头了,您还有指望;喇嘛爷不管,您就得关张。你赶紧奔护国寺。”李国良一想:对呀!就奔护国寺了。一打听焦二爷在,李国良放心了,来到门口就哭上了:“哥哥呀,千错万错是兄弟的错呀!” 第357页 挑门帘,跪下就磕头。焦二爷气唿唿地说:“李镖主,你干什么给我磕头,你不是一桿镖旗、金弓为记吗?”“二哥,我给您磕头了,我不是人,我喝多了。喇嘛哥哥,您给说句话,讲讲情吧?”喇嘛爷这个气:“你就挤兑我老实,你二哥这几年为你容易吗?银子是你二哥给挣的,没想到你说出这话来。我要再向着你,我没法跟你二哥说了。你主心不装着这话,酒后怎么能说出来呢?这一回的事情我不管。”“喇嘛哥呵,我给您磕头,我跪在这儿不起来,原谅小弟酒后无德呀。”李国良堂堂的镖主,说出这样的话来,焦二爷一想,也够瞧的了,喇嘛爷也想,适可而止吧!便对着焦二爷说:“秋华,他到底是咱们的兄弟,依我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跟他回去吧。”李国良也说:“听喇嘛哥哥的话,咱们回去吧。如果您去口外,我就关张,我不干啦。二哥,咱也够花的了。”马宝善老喇嘛爷也替国良恳求:“你跟他回去吧,还有下一次八月十五。”“对,二哥瞧以后的。”焦二爷看了看国良,泪眼模煳地说:“国良呀,将人心比自心,甭管焦雨我在口外怎么劫你的镖,可进城里你待我姓焦的真不错呀!得了,交朋友嘛。我替你卖把力气,西口外给你保镖,什么时候你的镖旗到了口外,也是平着走哇,没人敢惹你。没想到你说出这样的话,叫二哥我寒心。行啦,谁叫你是兄弟哪!口外我不去了,你随便做吧。你回镖局,我就在护国寺住下了。”国良一想:二哥要不回口外就行,实在要回,国良我也不敢惹他,还仗着喇嘛哥呵。想到这儿便说:“二哥,回去我让先生笼笼帐,二哥在这儿五年,这五年咱一块银子砸两半,你一半我一半,你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您看好不好?”焦二爷听完哈哈大笑道:“国良呀,你到口外瞧瞧去,我的银子一屋子一屋子的,存了不知几屋子了。现在我都不要了,一个钱儿也不要,我不在乎钱,钱全归你啦!”喇嘛爷也说:“国良呀,你二哥说到哪儿就能办到哪儿,你自己回去吧。你也甭给他那么多钱,你给他盘两万银子。”焦二爷不解地问:“我要这些钱干什么使呀?”“你甭管,你的后半生就交给他了,算他孝敬你的。” 焦二爷摇头:“我不要,你们哥儿俩都在这儿了,我掐一点钱就够用了。我打算开个把式场,收几个徒弟就成啦。”国良一想:这多便宜呀,又不要钱,又不回口外,买卖我还能照样做!事情就这样化解了。李国良吃完饭回到镖局,还真给盘了五万两银子,算布施给护国寺了,人家焦二爷一分钱不要。 焦二爷真在塔院立起了大杆子,找了块地方,开了个场子,收了不少徒弟。可惜好人太少,都是些吃仓讹库的东西,所以焦二爷也净教些张嘴大老虎、老虎张大嘴,扁担一条、一条扁担的把式。你给钱就要,不给也就算了,但这些人都很尊敬焦二爷。王虎、赵龙挨了打跑来报告师父:“我们叫人家给打了!我们正在茶馆练扁担一条、一条扁担,张嘴大老虎、老虎张大嘴,有俩小孩把我们打了,您瞧瞧去吧。”焦二爷把脸一沉:“我说,你们俩练得好坏我不提,为什么到大庭广众之下练?这就叫招摇撞骗,显你们能耐,你们真是这样吗?你们连小孩都打不过,从这以后把你们除名,我不要你们了。”把王虎、赵龙给轰出去了,然后焦二爷出来到月亮门,偷偷往茶馆那边瞧,一问才知道,这是雍亲王府童侠客的弟子。焦二爷看着两位侠客给了茶钱走了,自己也不忙。 过了几天,闲着没事了,焦二爷把长衣服穿好出了护国寺,跟人家打听雍亲王府。焦二爷明白,官私两方面我都惹不起人家,童侠客爷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北高峰献艺贺号,是武林之中的佼佼者,论私下里头我更惹不起了。但是我跟童林人1070不亲,艺还亲呢,我得规劝规劝他的徒弟,要约束着点,就沖那小孩说话也太狂了。这样,焦二爷来到安定门富贵巷的雍亲王府,到这一打听,说教师爷的府在东面,焦二爷来到海川家门口,底下人把门开开:“您找谁?”焦二爷一看这府门头,就知道海川这人年岁不大。 焦二爷抱拳说道:“我姓焦名雨,自小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叫‘竖臂摘星’,想拜望拜望童侠客。”“噢,您候着。”家人转身往里走,刘俊带着徒弟都在功房里练功呢。敢情夏九龄、司马良干的这件事在小兄弟里都知道了,刘俊责备了两位师弟,不应该到外头给师父惹事。过了两天没事,大家还认为平復了。底下人进来说道:“小侠客爷,您出去瞧瞧,从护国寺来位老师傅,称‘竖臂摘星’焦雨,来见咱们童侠客爷的。”孔秀一听便说道:“哎呀,坏了!打了孩子,娘出来了。打人家一拳,得提防人家一脚啊。”铁罗汉吴成也在这儿呢,其实吴成是焦秋华的师弟,但孔秀不知道。刘俊把脸往下一沉道:“孔秀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说出这多话来。” 司马良、夏九龄脸上可就有点儿不挂了。孔秀不在乎,接着说:“师哥,咱也不是为别的,谁出的事谁挡着。”孔秀这不是冒坏劲儿吗!刘俊生气地说:“师弟不要多说了。”大傢伙儿随着刘俊往前来。门开开了,一看焦秋华,黑灿灿的脸庞,两颧骨显得特别的黑,老头个不高,但看得出来浑身都有劲儿。他没戴帽子,剪子股小辫,一身青。刘俊迎上前问:“您是焦师傅,你找我教师?”“噢,你是?”“我叫刘俊,人称穿云白玉虎,我的教师叫童海川。焦师傅,您不是找我师父吗?”“噢,不错。小侠客,我找贵教师。” 第358页 “焦师傅,真对不起您,我师父这几天总上南城。昨天,有朋友约我师父到牛街清真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您先回去,等我师父回来,我把您的意思禀告给我的教师。”“好吧。”焦二爷是讲理的人,我找人家大人,他家大人不在,应当回去。“即然如此,焦某告辞。”一抱拳告辞要走,夏九龄过来了:“焦师傅,我师父没在,但做弟子的都在。有这么一句话,弟子服其劳啊,您可以到里边坐一坐。”焦二爷一想:这小子跟刘俊不一样,多狂呀!你打了我的徒弟,到现在你又拦我,看来我也不用等你师傅了,你就可以把我对付了,我要不敢进你的家,我这人还闯荡不闯荡了?焦二爷想到此便问:“小侠客,贵姓?”“我姓夏,叫夏九龄,多臂童子。”刘俊过来了:“师弟,你跟老师这是干什么呢?”刘俊明白呀,你成吗?夏九龄道:“师哥,您别管了,既然焦师父来了,请焦师父到里头款待款待。”刘俊一想:夏九龄是师父面前的红人,人家是先进门的,我虽然是师哥,也是后进的门。 刘俊对他们俩人总有个客气。“那么好吧。”这样,大家才来到客厅。 进来以后,刘俊请焦师傅坐下,又献上一杯茶。夏九龄一抱拳:“焦师傅,您喝茶。您找我们老师有事吧?”焦二爷冲着夏九龄一乐:“有你吧,在护国寺塔院里,你们喝茶,跟我那不成材的徒弟打起来了。这次焦某来到贵府,面见贵教师,就是前来赔礼的,哈……小侠客,难道我赔礼不对吗?” 刘俊赶紧拦住了夏九龄:“师弟,你不要多说。”又对焦二爷说:“焦师傅,他们总想着出去,要是我师父在,不会让他们出去。师父不在家,我这做师哥的不好拦他们,我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他们惹事,没想到他们跟您的弟子发生了口角,谁胜谁负,好在都是孩子,这个问题不大。”“噢,少侠客,我那些徒弟跟你们不一样,他们都在仓里头干活的。说真的,我教徒就是为挣几个钱吃饭,并不是真教,他们也不是真学。我教他们这些能耐,是让他们出去挨打的。你们贵老师教给你们的都是绝艺,我这次来没有歹意,交个朋友,既然贵老师不在,焦某告辞了。”焦二爷一瞧,人家徒弟都是年轻气盛的,我别在这儿呆长了。据说,童海川这人虚怀若谷,但他的弟子不见得都是这样,总有点自豪感,认为师父是雍亲王府的教师爷,下江南露过大脸,又是大侠客。这里孔秀又在旁边搭茬了:“唔呀,焦师傅,我师父不在,可我师哥的武艺也很不错呀,焦师傅,不能这样地走,您应当留下几招功夫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焦秋华想:这个童林我虽然没见着,但你教徒弟时,如果不是这样扬气,目中无人,弟子们怎么敢这么讲话呢?我焦秋华并没逗你们的气,你师父不在,我就走,我可有大人之才、容人之量啊。刘俊生气了:“孔秀你怎么净惹事呀!”夏九龄、司马良也附和着孔秀说:“那么焦教师,咱外头请吧!”焦秋华一看这几个孩子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心说:我得杀杀他们的这股傲气。焦二爷站起来抱拳道:“我原本要回家,没想到你们众小侠客不让我走,那咱们就外头过过招也未尝不可呀!” 说着话老头来到当院。“好哟,我先讨教讨教焦师傅的本领!”孔秀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就一掌,照焦二爷打来。 第四十八回 教师府掌打焦秋华 遇强敌抛钺亮宝剑 上回书正说到:竖臂摘星焦雨焦秋华来到海川的府上拜见童海川,没想到小弟兄非要跟人家动手,焦二爷想:自己年岁大了,不能跟这些位少侠客较量。但是不打不成,这才院中一战,孔秀、司马良、夏九龄、小香、小翠都输了。洪玉耳垫步过来一抱拳:“焦师父,晚生不材,当场求教。”老英雄一笑:“少侠客怎么称唿?”玉哥通名姓,往前抢步,左手一引,右手奔焦二爷胸前便打,“唿”地一下就到了。焦秋华一看,啊!这个比前五个都强,焦雨伸手一拿,没想到玉耳的右拳一变为“反背撩阴掌”。焦二爷高兴啦,这小孩可不错,立即接招动手,四个回合,焦二爷用了一招“秀妇穿梭”,把玉耳也战败了。所有徒弟,除了吴成、刘俊以外,全都输了。“哎呀,师哥,我们都输了,你怎么办?”刘俊把脸往下一沉说道:“师父督促你们用功,可你们背地里埋怨师父管你们很严,到现在真用上了,你们哪里是焦二爷的敌手?”刘俊又转身对焦二爷说:“焦老英雄,请你到屋里坐。我不是不能跟您动手,因为我有难言之隐,因我是做师哥的,不禀明老师,我天胆也不敢跟您动手,您稍候。来呀,师弟沏上茶,让焦二爷再喝碗茶,等我把师父找来。”焦二爷心说:这小孩厉害,不用说,他过来也得趴下。他说他不能跟我动手,因为没奉师命,但那意思是我不怕跟你交战,不过找个藉口说我师父不在这儿,他们都输了,我做师哥的不能跟他们瞎掺和,同时他又把我拴住,好叫他师父来打我。嘿!好一个年轻人,英雄出在嘴上啊!这样,把焦二爷安顿住了。 刘俊一个人出来,穿大街越小巷,赶紧奔牛街,一直往前走,海川从南往北来,碰上了。这里刘俊一边走,一边提这事,海川听明白了。海川说:“这个,这怎么能怨人家竖臂摘星焦雨呢?焦二爷也是个人物呀。替我童林管教徒弟太好了。今后我有事出去,严格督促你的师弟们练功,不叫他们在外头滋事生非。”爷儿俩说着话,穿着大街,走过小巷来到家门口,挑门帘进来。说真的,海川真有点儿护短,他一看徒弟们身上都有土,一个一个很狼狈,心里怪难过的,一看焦二爷站起来了,焦二爷黑灿灿的脸庞,内力充沛,二眸子亮华闪闪。海川知道焦秋华有一定的功夫。便道:“您是焦老师吗?在下就是童林,您请坐。”“童侠客爷,冒昧冒昧,斗胆拜访。您请坐。” 第359页 “我听我的弟子刘俊说,您老人家到我这儿来,孩子们招您生气了,童林请罪,赔礼。”“不,童侠客,还是焦秋华没有大人之材,本来这次是拜望拜望您。您不在,我焦秋华就应当走。你的高足们一定要把我拦住,让我进来坐会儿。在下也不愿跟令徒们动手,令徒们一定让我献献丑,才领教了几位。” “焦老师,您是有名的人物,我童海川也知道。我这次下江南,办了一些事,但主要的是靠交朋友。焦二爷是北京有名的把式匠,拜访不到,这是我童林失礼的地方。徒弟与徒弟之间争斗起来,谁胜谁负,无关紧要。虽说打了孩子娘就出来,老英雄,我们都是长一辈的人了,经歷了不少的事,也听前辈们说过,面合心不合,影响到老一代的弟兄之间的不合那就错了。咱们俩都是北京的把式匠,都有点同仇敌忾之心呢,人家外地来的武术家,至北京访友,我们弟兄都得站在一条线上呀。老英雄您是个人物,我童海川也愿结交你这位老朋友。您先回去,等过几天我一定拜访您,去给您赔礼。令徒们被打伤了,我童海川还要安慰一番。”童林说的真是心里话,所做所为可以说仁至义尽了。因为童林这个人不会藏私,我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是一样的,尤其是童林看见徒弟们挨打,他心里是不痛快的,但是他看焦秋华是个英雄,愿意结交这位老朋友。焦二爷也明白童林这人直来直去,浑金朴玉,而且也看出人童林的功夫来了。心说:我焦秋华跟人家动手也不成,焦二爷的意思是就坡儿下了,只要你童林说两句好话我就告辞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焦二爷看见夏九龄冲着自己撇嘴,焦二爷心说:哟喝! 童林的徒弟沖我撇嘴,那意思你打我们这些徒弟可以,我师傅来了,吓死你也不敢动手!要不他怎么撇嘴呀。焦二爷一想:我就这么走啦,在童林的弟子心目中我算个什么人物?我打人家孩子,人家大人一来,我就夹着尾巴熘了,这叫什么人物?想到这儿,焦二爷便对海川说:“童老师,我听说您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别开天地,自己别立一门把式,这次您下江南显了大名,焦秋华真不敢跟您相比,我自惭形秽,自己的能耐不够,我想跟您讨教讨教,跟您学几手可以吗?”尽管焦二爷说的很谦虚,童林听了这话可不满意了:你找的是我童林,可是我不在家,你把我徒弟打了,如果在我童林刚一下山的时候我受不了这个,咱们俩早见手了,输赢不提,我也得跟你干干!你凭什么背着我打我的徒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爱屋及乌,看佛敬僧嘛!可是我童林现在不然了,诸位哥哥在一块儿,作为一个侠客来说得有点度量呀。 怎么着?我跟你说了许多好话,请你走,你还要动手,难道说我怕你?嗨,动手就动手吧。海川一抱拳:“老英雄,按理说您到了我的寒舍,我不应这样。既然老英雄一再恳求,那么咱们俩位到院里吧。”海川刚说到这,孔秀搭碴了:“唔呀,老英雄,我看你倒在哪旮里头好呀?”海川很不乐意,因为刘俊把实情都跟师父提啦,这孔秀是个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挑拨是非的人,完了事以后,我一定要责备他,没想到现在他又说出这种话来,海川就瞪了他一眼,说了声:“嗨!孔秀还不后站。”“唔呀,学生遵命。”然后把帘头撩起来,让二位来到院中,弟子们全都跟出来了。 焦秋华焦二爷往上垂首一站,再看海川往下垂直一站,焦二爷可看清楚海川了,土黄布裤子汗褐,左大襟有头钮子,粗蓝布大褂,又肥又大,煞绒绳,高靴白袜子,紫微微的脸面,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小辫歪扛着,人字的脖子耿耿着,太阳努着,眼睛鼓着,浑身的气眼是足壮的,看此人金在沙中玉在璞内。哎呀,焦二爷说这个:他的弟子一个个穿装打扮还可以,但这童林怎么穿得这么土呀?真正的威震南七省的童侠客,怎儿总穿这土黄布裤子汗褐,还左大襟儿的?哎呀,您要怯出个样来!不过人家海川浑金朴玉,看得出来功底很深。海川转到下垂首一抱拳:“老英雄,请吧。” 焦二爷一想:得了!我打人家徒弟不对了,人家师傅一来我要是蔫巴熘一走了怪寒碜的!干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是侠客我也要跟你讨教讨教,这叫“宁撞金钟一响,不打铙钹三千”,我也得跟你来来,焦二爷往前一抢身,高声说道:“童侠客,焦某无礼了。”老头往前一赶步,左手一个引手,上右步一歪身“辘辘翻车单噼掌”,“唰!”一下对准海川的脖子来了。焦二爷很有功力啊,这1077招海川要是真让焦二爷噼上,那也真够呛呀。但是看惯了南七省人物的手法,再瞧瞧二爷家的手法就软多啦。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海川往下这么一矮身,微然缩颈一躲,右手一穿,往下一拉腕子,伸左手,右下往下按,左手往前伸,“唰!”一下,左手就到了,“乌龙探爪”,奔二爷面门就打。焦二爷往旁边一闪身,用手一扶,海川往下一矮身,跟右步一斜身,“单凤朝阳”,奔对方太阳穴就来了。焦二爷一看掌到,往下一低头,脚走扫堂,海川脚下一点地长腰起来,双手一抱拳,焦二爷一回身也一抱拳,封住门户。两个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 走行门让过步,几个回合开出去,竖臂摘星焦雨焦秋华吸了一口凉气,哎呀,看来以貌取人,失之千里呀!我总认为童海川是个怯人,可是人家这功夫不怯呀,掌法出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只能看着人家的掌法施展,不敢往里进招。人家童林的招数就是特殊呀,怨不得人家兴一家武术,果有其能啊。焦二爷二心上下,忐忑不安啦。海川一看,不错,你焦秋华的功夫有点功底,也就是了,要说真好你还差着一大块儿呢。海川一看焦二爷的掌奔自己胸前来了,海川不躲了,因为知道焦二爷是走后留招。只见他又双手扣住,“童子拜佛式”,双噼掌直奔海川的面门,如果海川往旁边一躲,焦二爷便“飞鹏展翅”,这里头能变化呀,人家海川懂得。海川一看焦二爷双掌到了,就势用左手顺着左边从嘴角一捋,这招叫“白虎洗脸”。海川自己的左手掌心一搭焦二爷的双手腕,然后上右步一斜身,左手奔往焦秋华的面门一托,说真的,海川这手只要挫上焦秋华,焦秋华的鼻樑骨就得折了!焦秋华往旁边稍微一闪,海川微然一斜身,左手在胳臂肘底下往前这么一揣,这手功夫可来的快啊,正是焦秋华盖穴的穴眼上。只见海川气贯丹田,掌心一按他的穴眼,“扑”的一声就打上了,把老头子打出七八尺远去。往地下一躺,焦秋华就知道要坏了,五脏六腑翻了个儿,眼前“吧啦啦啦”地直冒金星,发黑呀!耳朵眼儿“嗡嗡嗡”地放响箭,嗓子根儿发甜,一张嘴“哇” 第360页 就喷出一口血来。就觉得两肋子窝子扎得慌,难受之极,脸色都变了。海川“哎哟!”一声向前一赶步,伸手一扶焦秋华:“老英雄,童林武术已练而煞手未学,误伤老英雄追悔及,您可多多原谅呀!”童林说的可是真心话。 武术我练了没有,练了,煞手学没学,没学呀。煞手就是拿手,就跟称东西称分量一样,您要一斤半,伸手一拿往秤盘里一放,头高头低正好,一点不差,您称去吧,这就叫煞手。这是本事!我童林功夫练了,但是这煞手我还没办到,也就是当我打你的时候,我知道用几成力,但你这个人素质怎么样,我用几成力打你到什么程度?伤轻伤重,吐血不吐血我还掌握不好,我给您打重了。海川说的是实话,不能跟西方侠于成那么准,打你到什么伤,就是什么伤,那办不到。焦二爷只是心里难过啊,摇摇头。弟子们“唿啦啦”全围过来了,海川安慰着说:“老英雄,真是对不起您,您在我这里养伤吧。” 焦秋华摇了摇头,说话少力,七分微弱:“侠客爷,我谢谢您,您这一掌倒教育了焦某,焦某知道自己不成啊,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还是派人给我送到护国寺我的把式场去,我回去慢慢地养伤吧。”焦二爷顺着嘴角往下滴着血,脸色难瞧,海川点了点头:“好,我实心实意交您这朋友。来呀!” 刘俊赶紧过来了:“师父。”“你马上带着你师弟们,准备一个门板,用绳子跟槓子,上面垫上一层被褥,垫得厚点,再放一个枕头,把老英雄搭到门板上,你们搭着门板给送到护国寺去,快。” 时间不大,徒弟们分头寻找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海川问:“你们谁去呀?”刘俊赶紧躬身施礼:“师父,弟子前往。”1079“你一个人不成,孔秀。”“噢。”海川这一叫,把孔秀脸都吓白了。“帮着你师哥,把焦老英雄送到护国寺。”“唔呀!弟子……”“快去。”海川把脸往下一沉。“师父,弟子遵命就是了。”孔秀真有点含煳了。“师哥您在前面,我在后边吧。” 刘俊说:“可以。”自己搭起了前边,孔秀搭起了后边,两个人慢慢地由打家里边出来,海川命人把血迹打扫干净,自己一想:得啦!打人一拳,提防人家一脚,我也要留点儿神了。看看弟子们好像都很满意了,他们各自把衣服都换过了,到上房打起精神来侍奉海川。 再说刘俊、孔秀他们俩人,穿大街,走小巷,赶奔定府大街,工夫不大来到护国寺的山门前。孔秀对刘俊说:“师哥,我们就把老英雄放在这旮里回去得了。”刘俊一摇头:“这像话吗?”刘俊上前去“啪啪啪”一叫山门,时间不大出来一个喇嘛,把门开开了:哟!心说这不是我们师叔吗?“啊,你们找谁呀?”刘俊抱拳:“我们是由北城根雍亲王府来的。老英雄到我们家去拜望我们的老师,两人当场过手,一时不慎,老英雄受了点儿伤。我的老师是雍亲王府教师、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我是他的大弟子,穿云白玉虎刘俊。我带着我的师弟把老英雄给抬回来了,您给通禀一声。”“噢!您候着。”喇嘛转身形奔里走,时间不大就听里边说话:“师弟啊,你被何人所打,愚兄一定给你报仇雪恨!”丑面佛马宝善迈步往外走呀,带着十几个喇嘛。孔秀“噌”地一下跑到路南去了,嘴里嘟哝着:“唔呀,躲着一点吧,要是不成的话,我可以跑。”刘俊这气大了。马宝善来到眼前:“你,你是什么人?”刘俊一抱拳:“您怎么称唿?”“我是这庙里的大喇嘛,姓马我叫马宝善。”“原来是喇嘛爷。”刘俊就把事情的本末和盘说出。最后,刘俊说:“喇嘛爷,您看看是否派人把老英雄搭走?”“噢,你贵姓呀?”“我姓刘,叫刘俊,穿云白玉虎。”“噢,好好好,来把我的兄弟搭进塔院。” “是。”有人扶着焦老英雄起来,然后连掺带架的把焦老英雄抬到塔院。事情办妥之后,刘俊把孔秀叫过来:“来吧,抬着吧。”“唔呀,可把我吓坏了。”“师弟,你就这个胆子!你呀,没事你嘴这么多的话,这还怨咱们师父责备你吗?”哥儿俩抬着门板回到家中。刘俊把一切事情禀报了师父。海川把脸往下一沉:“孔秀。”“唔呀,师父。”“这一次在江南路上你师伯很夸你,说你这孩子有心眼儿会办事,说你也确实能够办事,没想到这次你办出这种事来,花言巧语,调拨是非,致使为师把人家焦老英雄给打了。孔秀!今后你的嘴不能这么样没把门的、无风起浪,听见没有?”“是!弟子知道了,弟子知罪了,遵命了。师傅您放心,以后弟子不胡说八道了。”“那还好,下去吧。” 再说丑面佛马宝善带着徒弟们把焦二爷抬到塔院,放到床上,一看二爷,喇嘛爷的眼泪下来了:“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哥哥,别难过,不要紧。” 就把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叙说了一遍。喇嘛爷咬牙切齿:“兄弟,此仇此恨一定要报呀。”焦秋华摇头:“哥哥,童海川公私两面都胜过我弟兄。”其实焦二爷说的可不对,人家大喇嘛可了不起呀,你想这护国寺的大喇嘛,那确实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呀。老英雄丑面佛马宝善看了看兄弟这样儿,心里很难过。立刻拿着名片,派人准备车辆,赶奔安定门里五道庙,去请专治跌打扭伤、瞧红伤的韩大夫,人称估家韩。把韩老先生接来,韩老先生在这里精心给二爷焦秋华调治。丑面佛马宝善喇嘛心里不畅快,因为他跟焦秋华不是一般的关系呀。 第361页 喇嘛爷小的时候,不是在护国寺,而的白塔寺当小徒弟,不过是到了时间念经拜佛跟着师傅练练武艺。白塔寺庙后头有一条胡同叫苏萝蔔胡同,这条胡同里住着一个姓焦的,焦永两口子只有一个小孩儿,叫焦雨焦秋华。焦雨的家里穷极了,他的父亲指着打鼓为生,说真的,一天到晚挑个挑儿,有时候开张,有时候开不了张。后来夫妻俩相继去世,焦雨的父母一死,剩下孩子一个人要饭为生。冬天,找个向阳的地方和几个穷人家的孩子总在这白塔寺的岔道口玩弹球,嘿!这个时候,有个奇丑无比的小喇嘛也跟他们玩,这丑喇嘛就是马宝善。俩人越来越投脾气,越来话越说到一块了。这天,马宝善对焦雨说:“咱俩拜个把兄弟吧。”“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马宝善,你呢?”“我叫焦雨。宝善哥,你干吗到了时候就走呢?”“噢,你不知道,有师傅教给我们武艺呢,所以我不能耽误功课,除去烧香念佛就得练武艺。” “要是那样你能不能跟师傅说说,我也学点武艺,将来能谋碗饭吃呢?”马宝善一听这可也对,便跟老师提了这件事。老师是个出了家的道长:“无量佛!你把他叫来我看看。”等把焦雨叫来这儿一瞧呀,“哈哈!”这老道长乐了:“马宝善呀,告诉你,你们这么多师兄弟里将来要说有出息的,那就是他。他这个骨架适合练武。”这个老道士就是云霞道士杜清风。老道长在这白塔寺一住就是二十年,教他们练武艺呀,这里头最有出息的就是马宝善跟焦秋华。老道长因为马宝善长的实在太丑,就给他起个外号叫“丑面佛”,给焦雨起个外号叫“竖臂摘星”。这么多年练武吃喝都是人家马宝善的,要不怎么说人家焦二爷和马宝善这哥儿俩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呢。等老师云霞道士杜清风走后,哥儿俩一个到了护国寺,一个奔了北口外。 焦秋华在北口外成名了,丑面佛马宝善在护国寺也当上大喇嘛了,这一晃都四十年了,您想想马宝善能不难过吗?每天亲自跟估家韩老先生精心照顾自己的兄弟,徒弟们照顾,喇嘛爷都不放心。慢慢的,焦二爷有点见好啦,不要紧了,估家韩也回家住去了。但隔上几天来瞧一次,开了方子,该煳药的煳药,该吃药的吃药。喇嘛爷一看成了,便对焦二爷说:“兄弟啊,仇我可要给你报了。”焦二爷拉住:“哥呀,您想一想,连兄弟我的本事跟人家递手都不过几个回合,人家是没……嗨!没想把我打死。人家要再使点劲,我就一命呜唿了。你也看见了这个穴眼不正,如果正是华盖穴穴眼上,好么! 兄弟我的命就没了。人家把命给我保住了,咱们应当知恩报德,不应当跟人家为仇。“”兄弟,话应该是这样说,他童海川依仗王府的势力,如此欺压武林,这个仇咱也不能不报呀。你别管啦,我非报仇不可。“”哥哥,恐怕您报不了仇,反而出什么事。“”你别管,我有办法。“喇嘛爷马上回到自己的禅院,开出条子来,让底下人去买大块的条石,买六尺见方的一共是四块。全买齐了之后,喇嘛爷让底下人完全按自己的要求准备好,然后写了一封信,把一个三十来岁的喇嘛叫到跟前说:”拿着这封信,赶奔安定门里富贵巷雍亲王府东边童教师的府内下书信,请童教师明天到护国寺赴会。“ “是。”喇嘛答应,拿着这封信走了。一直来到安定门里富贵巷雍亲王府东边,到海川的家门口“啪啪”一叫门,底下人把门开了。“您找谁呀?”“我是护国寺来的喇嘛,奉我家大喇嘛爷之命来面见童教师,您看书信在此。” “噢,你候着啊。”底下人看看书信不假,交给人家喇嘛,转身形奔里边走。 爷儿几个刚从功房里出来,到屋里头大傢伙擦把脸,正喝着茶谈论武艺呢。 底下人进来了:“启禀侠客爷,外头护国寺来了个喇嘛,拿着他们喇嘛爷的信来拜见您。”“噢!”海川这么一听:“好,请他进来。”“是。”刘俊他们在旁边站着,也都听见了。底下人出去时间不大,这喇嘛进来了,先给童林行礼,然后往旁边一站。海川又问:“谁让你来的?”“启禀教师爷,我们喇嘛爷让我来的,面见教师爷,投递书信。”“噢,你把信拿上来,让我看看。”人家喇嘛才把信拿出来,交给童海川。海川把信打开一瞧,没有别的,就是久仰童侠客的英明,如仰瞻泰山北斗,理应先访,没有机会前往,今特遣徒持书信面见阁下,请阁下明白莅临护国寺一谈,底上写着马宝善顿首。就请您明天到护国寺来一趟,海川看完了道:“好吧,原书不敢领受,当面璧回,你拿回去。借你之口传我之言,跟喇嘛爷提一下,明日上午童林准到护国寺。”说完了以后把书信交给喇嘛。喇嘛听完了:“那么我就告诉我们家大喇嘛,明天恭候阁下莅临就是了。”海川点头。派徒弟们把喇嘛送走。徒弟们回来,刘俊可问师父:“这喇嘛爷马宝善他约您明天到护国寺赴会,您琢磨琢磨,有好事吗?”海川笑着说:“我相信焦秋华是个正人君子,与虎同眠,焉有善兽,与凤同飞,必定俊鸟,我也相信喇嘛爷马宝善他是个好人,不过我把人家师弟打这样了,作为师兄弟一场,人家不能不给师弟报仇。约我去也不过就是论武而已,为师怎么能不去呢?人家折笺相邀,我若不敢去,那我当时何必打人家师弟呢?我既然打了焦秋华,我就不能怕,他们要打算暗算,我想还不可能。”“师父,是不是弟子们跟着师父,共同前往?”海川大笑:“哈……刘俊,为师践约赴会,你们要跟着去,这算什么呢?还是在家里头带着师弟们练功吧!家里头有什么事,记住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跟我提提。”刘俊答应:“是。” 第362页 时近年关,第二天一大早,海川把落叶秋风扫宝剑围好,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一提,海川由打家里就出来了。跟人家打听着,穿大街,越小巷,赶奔定府大街,海川来得很快,等到了大隆善护国寺的山门以外,看了看,今天不是集市,护国寺这没有什么人。三座山门全关着,西角门虚掩着,海川来到上垂首角门,“啪啪啪”一叫角门,时间不大,出来个喇嘛把门开开了:“哎哟喝,您找谁呀?”“我家住在北城根雍亲王府,我姓童,名字叫童林,昨天你家喇嘛爷派人下书信约童某来至护国寺,与你家大喇嘛爷相逢见面。我特地前来践约赴会,您给回禀一声。”“哎哟,您是童教师。”小喇嘛赶紧行完礼,转身形往里走。时间不大,足有二三十个喇嘛,簇拥着马宝善出来了。“啊,童侠客,我想君子一诺千斤重,您一定得来,哈……失迎,失迎啊。”海川一看喇嘛爷马宝善是个大高个,宽肩膀,胳膊显着长,手也显着大。身上穿着紫袍,滚着黄云锻子边,腰里繫着黄丝线的板带子,武中衣儿,五分底的牛皮靴子,脸子红扑扑的,两个颧骨特别高。由于口外的风硬,都来到城里头这么多年了,他这颧骨上还有点发黑,两道花纹的眉毛斜飞入天苍。确实长得很丑,大三角眼,闪闪夺神,大鼻子头,大嘴岔,一对大耳垂肩,光头没戴帽子,一瞧这喇嘛爷还真有些雄壮。大喇嘛爷神态十足的对海川说:“童侠客,马宝善有礼了。”“噢,您就是大喇嘛爷,小可童林有礼。”“侠客爷,马宝善不敢当呀,哈……您一路之上到我这来,时间可费了不少吧?”“噢,也没什么,跟人打听着,护国寺名声很大,我也很快就找到了。喇嘛爷您把我童林约来有什么事情要说呢?”“啊,童侠客爷有什么事咱里边请吧!哈……请请请请。” 大家由打正面山门往里走,一会儿的工夫,这些喇嘛就都不见了,只有他们俩了。一层殿,一层殿,来到四层殿的塔院,顺着塔院的院门往里来,一进月亮门,马宝善一沉脸:“侠客爷您看,知道您今天来,我昨天就自动控制他们了,把里里外外都得收拾干净,以迎佳宾。不想您来了,他们倒把这里弄得这么乱,石头到处堆放。唉!这是他们手懒,我残年之人不能手懒呀。”其实海川一进到这塔院就瞧得很清楚,月亮门里头,是个四四方方的大月台。这个月台有三尺来高,三面有台级,汉白玉的条石做帮,当中间虽是土的,但这土砸得很平整,周围有个硬架天棚,天棚搭得很高。您要在这月台上练练武艺,风还刮不着,雨也淋不着。一进月亮门,也就是月台的南边,有这么一个条石的甬路,甬路两旁边埋着几块大石头,六尺高、一尺半宽、半尺厚的石头埋下足有四尺长,扎得结实极了,在地面以上只留着一尺多高,接一步一块条面。中间两块,东边两块,西边还有两块。再往北,一边一块大石头板凳,这一尺见方的石头跟板凳腿儿一样,一边搁一块,六尺长的条石架在上面。这时,海川就听马宝善埋怨那些个懒喇嘛说:“我让他们归置院子,他们不但不管,还不知从哪儿搬了这么些石头来呀,有的还给埋住了。好吧,我把它们都给踢开。”他说着话,往前这么一赶步,一抬他自己的腿朝着前面这块石头,拿脚后跟“咔嚓”一蹬,就把石头踹折了,跟着又往前一赶步,一抡右臂“啪”一掌把第二块石头又给扇折了。然后往前一赶步道:“侠客爷,请坐,请坐。”他两只手往怀里一抱,自己先在这石头上一坐,“嘣”把这石头大板凳的条石一屁股给坐折了。马宝善面有得意之色地笑道:“哈……您看石头很不结实,侠客爷您留神,您注意啊,千万别让石头绊您一个跟头。”海川明白这哪是让我留神注意,别让石头绊我个跟头,这只不过是让我看看,你扇、踹石头的厉害!你既然把西边一熘全扇完了,也弄折了,看来东边这一熘是给我童林准备的了,是与不是,既然你来,我也得来呀!海川往前一赶步,就这么一立左手,朝着第一块石头往下一落“啪”这一掌下去,把这块石头就扇折了,“咕噜咕噜”往西轱辘。海川就势拿这右脚往第二块石头上一蹬,“咔嚓!”这块石头也照样给蹬折了,轱辘着往前来,前面的那块不动了,后面这块石头轱辘到了,两块石块这么一撞,“啪嚓”撞得粉碎。马宝善看得是目瞪口呆呀,人家童林这劲头可比我这劲大得多呀,我这两块石头轱辘到一边就完了,人家这两块石头是轱辘到一块儿撞碎,高我一筹啊。再看海川来到这板凳前,用左脚轻轻地一蹬,“嘣”!这石头就折了。这时海川站在这儿哈哈大笑:“哈……,喇嘛爷,我童林到这不能白来呀,我也帮助您把这石头给收拾一下。”喇嘛爷丑面佛马宝善连连抱拳点头:“童侠客,名不虚传呀,来来来,咱们到这月台上吧。” 海川也明白,是疖子就要出脓!你想报仇,只扇几块条石是不行啊,便直截了当的问马宝善:“喇嘛爷,开门见山吧,你约我童林到这来到底干什么?”“侠客爷,您把我的二弟焦秋华给打伤了。我跟我二弟呀,孩童厮守,总角之交,我们俩的感情不一般。我知道侠客爷教训他,把他打吐了血,我本应该不言语,可是我心里难过呀。但是如果我由于难过,为我二弟报仇心切,把你也打了,童侠客爷,看起来我马某没那么大能耐。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不但给我二弟焦雨报不了仇,恐怕会把我这老命也搭上了。话虽如此,我跟我二弟同舟风雨,同仇敌忾,我也不能看个热闹。这样我想了半天才把您请至敝寺,我跟侠客爷见个面谈谈。”“噢,你的意思呢,是不是咱俩在月台上比比武呀?”“不,童侠客爷,要是比武的话,我的能耐不如我的二弟,我二弟都被您打吐了血了,您琢磨琢磨我马宝善有能耐赢您吗?”“噢,那么不想比武您打算怎么办呢?”“您看我刚才用这右手,手头我多少有点劲,我就是让您看看,在这月台上您打我三掌,我打您三掌,您瞧这好不好,我也算给我二弟报了仇了。如果我这一掌下去把您给打死了,把您打出了血了,我二弟也不能说我不对呀。反过来说我要打不了您,二弟会原谅不是做哥哥的不给他报仇,是因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噢!哈……,你打我三掌,我打你三掌,对吗?”海川也瞧见人家扇石头啦,一尺半的石头“咔嚓”一下就扇折了,要拿这手打自己的脑瓜三下,这可也是个劲了。海川问:“喇嘛爷,你出的这主意倒也不错,但我得问问您,是你先打我呀,还是我先打您呢?”童林心说:如果我要先打你,你就打不上我那三下了,我打你一下就齐了,最起码您得吐了血,稍微重一点你就得把老命搭上!所以,咱俩谁先动手,这太重要了。 第363页 海川正想着呢,就听马宝善说:“童侠客您是我请来的客人,您来到我护国寺,当然是您先打我。”“噢,我先打你。”马宝善紧接着又说:“等一等,不过您是鼎鼎大名的侠客爷,我马宝善是个无能之辈,那我就应当先打您。”“啊?嘿嘿嘿!好呀,又改你先打我了。”“对,我得先打您三下,我打不动您,您再打我。”“好,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先打我吧!”海川一伸手,就把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就拿过来了,马宝善说:“来来来,咱们两位先较量三下。”童海川脸冲着东,往这月台边上一站,两只手一扶膝盖,骑马蹲裆式,腆胸叠肚,双肩摆平,脖子有点耿耿着,脑袋往上这么一顶劲道:“喇嘛爷,来吧。”马宝善心说:别说你是皮包血肉的骨头,你就是一块石头,我这一巴掌下去,也把你给打折了!当然我跟你童侠客也没有这么大的仇恨,我是个出家人,只要把你打吐血就行了。其实呀,马宝善在武术上可以说是登堂矣,但尚未入室也。会了,但是没有得到武术里的真髓。这时如果焦秋华要站在这,就不让哥哥打了。童林的脑袋真是石头做的,您这一巴掌下去也给他拍碎了,但他们并不知童林的脑袋比石头还硬,您根本打不动!因为童林能够以气代力,他学的是挤按之力,属于内功,他只要力贯于顶梁,用他的气来顶您的掌,您又打在他发的功力上面,多大的劲儿也打不动他。只见海川把一口真气提上来,顺着嵴梁骨达到自己的百会穴,“唰” 一下,把功力发在头顶以上,剑眉双挑,虎目圆睁,双手一按膝盖,英雄一晃彪躯:“喇嘛爷,您请打吧!”马宝善还心痛童林,心说:头一下我只使八成劲,那意思就是,我把你砸吐了血就成了。只见马宝善蹦出去有七八尺远,“噔噔噔”往前一赶步,一抡右臂,朝着海川这脑顶上“啪”就是一掌。 这一掌打上,海川晃了一晃身。“啊!”马宝善一瞧,没打动。“怎么,喇嘛爷,你再使点劲呀!”“啊,童侠客爷好硬的脑袋呀,那么我马某再来。” 喇嘛爷马宝善第二次使出了十个头的劲,抡圆了往起一窜身,朝着海川的脑袋上“啪”又是一掌。海川一晃身,二晃身,没动劲。“哈哈哈……喇嘛爷,您再打。”马宝善大三角眼瞪圆了跟鸡蛋似的,我多大劲了,我打石头都没有这么大劲儿,难道说他的脑袋比石头还硬吗?这就是说马宝善还没想到海川的功夫。第三次用力就使了十二个头的劲,轮起单臂来朝着海川的脑袋,掌挂风声“嗡”的一声就来了。喝!这一掌好厉害呀,但海川照样没事。三下打完了,海川的头部纹丝未损。海川往起一站,鼻孔之中一省力,气归于丹田血海,冲着马宝善一笑:“喇嘛爷啊,你好捧的手掌啊,也就是我童林接你这三掌,换个主可接不住啊。”也就是童林这样的侠客叫人家打了三掌。 别说西方老侠于成,就是侯振远也不让人家打三巴掌!我是把式匠,咱俩擦拳比武,走行门让过步,谁有能耐谁揍谁,这个可以。我不动地让你在这打我,没那事,办不到!海川在这点上确实度量大啊。 马宝善三下打完了,海川笑着说:“喇嘛爷,怎么样,哈哈哈,你打我这三下可完了,该我打你了吧?”“啊!这没得说了,童侠客您打我吧。” 喇嘛爷马宝善是个讲理的人,咱们说好了一人三下,三下我没打坏你,那是我没打好,那么你就打我。你也打得不满意,这样,咱们重新开局,接着再打,反正今天咱们俩儿得抬出去一个算完。所以喇嘛爷蹲裆式也像童林那样站好了,然后说道:“来吧,童侠客,您打我。”海川要打丑面佛马宝善就不需要跑出去蹦回来,抡圆了胳膊打就行了。人家海川打的是挤按之力,打的是气功,打的是脏腹的内力呀。人家1089只要把手往你脑门上一放,一发功就得。“喇嘛爷,我打你啦。”“侠客爷,您打我吧。”海川把右手就放在丑面佛马宝善的头顶以上,拿手胡撸胡撸他脑瓜顶,海川知道喇嘛爷是个心慈面软的人,是个好人。我童林这一掌,只要一使劲,他脑袋就瘪了。甭说您喇嘛爷的脑袋,铁臂罗汉法禅僧的脑袋比您的脑袋坚固多少倍,我一巴掌都险一些把他的脑袋拍碎了!海川有些个于心不忍啊。相反的,你打我三下我要不打你,回头你还得打我呀。海川胡撸着他的脑瓜顶,心里头反覆犹豫上了,我打他打到什么伤儿上呢?是吐了血,还是死过去?还是不死也脱层皮?海川还没发功就总用这手胡撸喇嘛爷的脑顶,喇嘛爷就明白了,这姓童的不会打人,只会挨打。要不然他打人怎么也不捋胳膊挽袖子,只是胡撸我的脑袋呀。这不是饭桶吗?马宝善反倒催上了:“童侠客爷,您快打得了,您打完我三下我好再打您三下。”因为喇嘛爷错误地认为童林只会挨打,不会打人。 海川犹豫不决,喇嘛爷哪里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海川手心内,危险就在眼前?还一个劲儿地催促。后来海川一想:得啦,怎么着,这一掌也得让你趴两个月的炕!英雄思索至此处,用这掌一扣他的脑门子,还是那样,中指一点他的百会穴,掌心一挂他的神庭,往后一撤步,要发力了。勐然间,月亮门外边有人念佛:“无量佛!马宝善呀、马宝善,你知道地有多厚,天有多高?小儿童林一掌下去焉有你的命在!童林!你把我二弟子焦秋华打吐了血,难道你还要把我的大弟子马宝善也打废了不成?如今你还把我的三弟子霸占在你的门下,山人云霞道士杜清风与你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无量佛。”“嚓楞楞楞……”,一按剑把顶碰簧拔剑出鞘,飞身形过来。海川伸手把包袱拿起来,包袱皮打开往地下一扔,子母鸡爪鸳鸯钺“嚓楞”左右一分,“大鹏展翅式”,抬头一看,问道:“什么人?”“我乃云霞道士杜清风在此。”海川看清了杜清风啦。老仙长是个大身材,双肩抱拢,身上穿蓝绸子道袍,掐青口,系水火丝绦。右手长剑,剑壳往后一别。银灰色的中衣,寸底的云鞋,白袜子打护膝过了磕膝盖。红扑扑,红中透黄的一张脸,皱纹堆垒,大三角眼,两道残眉斜飞入天苍,寿毫老长,微抬眼睑,三角眼烁烁地放光,大鹰鼻子,三角菱角口,一对锤把子耳朵,连鬓胳腮,一部黄鬍鬚洒满前胸,顶都谢没了,挽着发纂,扣着个杨木道冠儿,金簪别顶,背插着大蝇刷,右手杖剑,面沉似水。丑面佛马宝善一看:哎哟!敢情是师父来啦。没想到有些年师父没到北六省来了,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刚到这里怎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第364页 其实,云霞道士杜清风来了些日子了,关于自己的弟子铁罗汉吴成的事情自己已经上扁担胡同吴成的家里去了,才知道吴成又拜童林为师,上童林那儿练功夫去了。这一次来,在外边就听说自己的弟子焦秋华被童林打吐了血,自己的大徒弟又约童林到这儿来报仇,所以老仙长在角门外偷看半天了。 打三下你打不动童林,而童林不用打三下,只要半下你就难活命,老仙长最气的是马宝善,你七十多岁的人了,也算是武林之中老半大的人物,怎么什么都不懂呢?但他最恨的是童海川:你把我二弟子打吐了血,现在又要把我大弟子打残废,我的小徒弟你也给拢络过去收为你的弟子,山人与你仇深似海啊!海川的能为跟人家杜清风相比,那可就差着远啦。只见老仙长左手剑诀一点,“唰啦”一声响,宝剑就到了。海川分双钺,抬头接招。海川心里这气可大了:你说我这一巴掌下去,把马宝善打残废,我要真想把他打残废,你不来我就发力了!其实我并没有这个心,你一来,好像我把马宝善怎么样了似的,你这老道多可气呀!我收你的徒弟,那是我要收的吗?他苦苦哀求,给我磕头,看起来你这师父还是没能耐。海川想到这儿,右脚向前一跨步,右手一压他的宝剑,左手钺上前一起步,“麒麟吐珠”,“唰”单钺掠到了。 云霞道士杜清风向上滑步,宝剑一挑海川的腕子,这么大年纪往下一矮身,身轻似燕,腰腿特别的柔软,擦着地皮这宝剑就到了。海川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双钺往下一搭拉,“唰”一下钺就到了。老仙长杜清风闪身形躲过去,摆宝剑急架相还,跟海川又打上了。 屋里头的焦秋华还没好呢,一听外边,自己的师父来了,心里头一阵难过。可自己的身体太虚弱,出不去。喇嘛爷马宝善看见师父来了,当然心里头高兴,可是有一样,自己现在跟师父说不上话,因为师父跟海川动上手啦。 自己只好傻呆呆地站在一边发愣。只见海川摆双钺急架相还,子母鸡爪鸳鸯钺施展开了,上中下走三盘,八法神钺招数加紧,人家老仙长见招解招,来式打式,胸有成竹,稳而不乱。道袍兜起风来,与蝴蝶相仿,“滴熘熘”打旋。海川这么一瞧,哎呀,这位杜道长的功夫可太好啦!我童林下江南,也见着过不少的英雄侠义,甚至我的师叔、师伯以及我的恩师,他们的功夫我都看见过,可这位老仙长的功夫比起他们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这个人可够份的,我根本赢不了人家。今天我来到护国寺,看来是轻身涉险,我下江南都没碰见这样人物,怎么回到北京城家门口了倒遇见这样的人物呢? 英雄思索至此处,“唰啦”一声响,双钺变更门路,三百八十四爻进命连环钺施展开来,遍体纷纷如飘瑞雪,招数加紧,招式繁密,招如泉涌。“唰唰……” 一招跟着一招,脚踩八门施展开来。杜清风点了点头,像童林这样小小的年纪,功夫能到这份儿上,就实在太难得了。他不但有名师指点,而且自己肯下功夫,比我的徒弟马宝善、焦秋华强得多啦。可有一样,你夺我的徒弟、伤我的徒弟,我非要你的命不成!这样人家杜道爷的招数展开了,见招接招,见式打式,因势利导,由你的招引出我的招,用换的招来破你的招。人家杜清风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可以说,那是武林道前一辈的人物。两个人扭作一团,绕在一处,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打闪认针,看得马宝善两只眼睛都发酸了,“唰唰唰”谁发招谁躲闪都看不出来了,海川把自己全身的本领都拿出来也抵不过人家云霞道士杜清风呀。海川未免有点儿着急了,这一着急,就犯了武术家的大忌。前文说过,在清竹塘次序冈嘴时,陆占鰲他们四个人围上来腾身步月,李士钧都不着急,西方侠于爷很贊成这一点。你一着急,准完!不着急就能坚持,就能生智。可说人家杜清风的份儿要比陆占鰲的份儿大多了,你一着急,身法不准,步眼不稳,就要输招,这跟下棋是一样的道理。但两者后果截然不同,棋下错了只是输棋,而动手错了,命就没了。 千钧一髮,一招失算,性命难保哇。 勐然间,在海川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大胆童林,你还不抛钺亮剑,等待何时?”声音小而有力,但是每一个字交待得十分清楚。这个人的内力该多好啊,他在旁边观阵,只用丹田的一口真气,把自己的话清清楚楚地送到海川的耳鼓里,而杜清风和别人都听不见。危难之机,一言提醒,使海川稳住了阵脚。我怎么就忘了这手了?师伯在蜜峰岭赐我的“落叶秋风扫”,我怎么忘记使了?此时,只见杜清风的宝剑奔顶梁噼来,海川跨右步一闪身,右手“唰”地一转这钺就出了手,直奔杜道爷来了。这钺可是转着的,四面都是尖,划着名哪儿都要命啊。杜道爷说这个:我跟你动着手,你怎么把武器扔出来了,那你还拿什么交战?杜道爷跨步闪身,拿宝剑尖“咔嚓”一下把钺给挑开了,海川的右手钺一抛手,左手钺也一坐腕子,“唰”地一下对准杜清风的前胸抛来了。老仙长杜清风跨左步,拿宝剑又一1093推,“咔嚓” 把海川的左手钺也给推出去了。只听“呛啷啷”前后两声响,双钺都落在月台上了。杜清风一愣神,就见海川微然一斜身,一瘪肚子,“落叶秋风扫” 第365页 宝剑是软的,“扑噜噜”亮将来出,按剑把一顶碰簧,“嚓楞楞……”一声响。这口宝剑恰似一条金龙,光芒四射。海川蹦起来,咬牙切齿,斜肩带背,照着杜道爷的脑袋就砍来了。 其实海川这招人家阳招八仙剑里根本没有,太虚上人庄道勤也没这么教过,这属于刀的招数,可以斜肩带背、缠头裹脑和迎风避柳。但宝剑可没有“噼”的动作,只有击剑之法,用剑尖儿奔对方的头顶点击。可是海川不管那些了,只见光华缭绕、瑞彩千条,冷森森的宝剑就到了。杜道爷一愣神,想躲也躲不开,想还招也还不了,只好往下一退头:“无量——”佛字没出来,宝剑到了,正擦在杜道爷的脑瓜顶的肉皮上,给削下烧饼盖这么大一块来。这上面连着道冠挽着髮髻的头髮,完全都扫折了,肉皮下来血往外流,道冠“咕噜”滚到一边去了。杜道爷用左手一捂脑门子,“佛哟!”这才把佛字念出来,然后飞身形“噌噌噌”三下,顺着月台下去,长腰上了罩棚。 童海川赴会护国寺,头次抛钺亮宝剑,剑削道冠,战胜杜清风。其实要论人家杜道爷的身份和本领,甭说童林,就是两三个童林加在一块儿,也不是杜道爷的敌手。 杜清风人家师兄弟三个,大师哥无形剑客万俟羽修,二师哥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那都是了不起的大剑客呀,就连四大名剑中的董化一、司马空也得佩服人家的武艺呀。杜清风在这弟兄三个人中不称拔尖的,但也十分不错了,不是海川这样的人所能敌的。海川误打误撞,拿宝剑这么一砍,虽然杜道爷没受太大的伤,但人家订你为行为不正,你这么一砍,把自己的这点儿能为都给砍没了。 海川看了看四周围,杜道爷走了。再瞧瞧马宝善,站在那儿低着脑袋,顺着脖梗往下流汗。唉!海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捡起剑鞘来,把落叶秋风扫宝剑入鞘,撩长衫围在自己的身上,子母鸡爪鸳鸯钺放在包袱里包好,一声没言语,出了塔院月亮门,顺着护国寺的山门往外来。穿大街、越小巷,迴转雍亲王府。这个时候太阳往西转,等海川来到府门前往里走,刘俊他们众人可接出来了:“师父,您回来了,这次护国寺赴会怎么样?”爷儿几个全都进去,大家来到屋里头,海川把钺包袱放下,长嘆一口气道:“唉!你们大家听着,看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呀!马宝善到底还是一个出家人,他没有什么坏心。没想到他师父赶到了。但这决不是马宝善把师父给埋伏在那儿的,也就是说,这个老道是提前来的,时逢恰巧赶上了。如果说他师父杜清风真的在护国寺里,马宝善也不见得出这种主意。”海川眼望众弟子接着又说道:“杜清风武艺甚高,为师绝非敌手。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在为师危难之际,吹来微细之声,叫为师抛钺亮剑,真是一言九鼎,重有千钧,提醒为师,这才亮出落叶秋风扫,削去道冠,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呀。只是我与杜清风动手,近在咫尺,这种声音杜清风丝毫不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一句话救了为师之命啊!“刘俊他们一听:”哎呀,师父,看来定是武林的前辈,暗里保护恩师,今后师父再不要轻身涉险了。“海川点头:”你说得极是。“”师父,您知道吗,王爷从杭州回来了。前门外镖局的师父张雄,派人送信来,众位师伯父,还有我傻师叔、甘师弟他们都来了。“海川高兴了:”噢!好哇。王爷可有时间没回来了。你们诸位的师大爷都来啦?“”可不是吗。“海川一想:我不能上王府去,当然王爷很惦记我,我也想念王爷了,可这样一来,众大臣都得来请安,朋友们得来拜望,事情又忙,我去了不是添乱吗?再说,我跟王爷什么1095时候都能见得着,还不如现在带着孩子们去趟大栅栏双龙镖局,给众位兄长们请请安。想到这儿,海川便对大家讲了自己的打算,孩子们也都愿意。”那么你们几个人赶紧准备吧。“刘俊、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孔秀和铁罗汉吴成八个人把衣服都换上了,军刃也都带好了。海川也派人拿着自己的子母鸡爪鸳鸯钺,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众人由打家里可就出来了。 爷儿几个一直往南走,过了五牌楼,到了大栅栏口往里走,直奔双龙镖局的门前。刚到门口,懒凳上坐着的彪形大汉全都站起来啦:“侠客爷,少侠客爷们,你们来啦!你们好哇!”海川答言:“大家都辛苦了!往里头给我们通禀一声。”“您快进去吧,爷儿几个都在客厅里呢。”这样,海川他们奔里走,越过了影壁奔南客厅。南客厅里头有人说话了:“海川哪,我算计着你可该来啦,想死哥哥了!”“唰啦啦”帘子挑起来,海川这么一瞧,哎哟!带着徒弟们赶紧进来。 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臾于成于洞海,一百零二岁的老侠客笑容可掬地在这儿站着呢。海川抢步进身,跪倒磕头:“老哥哥,您倒好啊?想死小弟了!” “哎,兄弟,起来,起来!哥哥也挺想你们的。”海川刚给于爷行完礼,旁边有人念佛:“无量佛,贤弟,你好哇!”海川这么一看,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道哥,您好哇!”海川趴在地下又给司马道爷叩头,司马道长也伸手相搀。旁边又有人说话:“兄弟你好哇!”海川再看,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秋田秋佩雨。“老哥哥,您倒好啊。”又过来行礼。“兄弟,起来起来。”这刚搀起来,有人又喊上了:“兄弟,你好哇。” 第366页 哎呀!自己的二哥,一轮明月照九州苍首白猿侯杰侯敬山。海川赶紧过来叩头:“二哥,您好哇。”给二爷行完礼,旁边有人搭话:“兄弟,你好哇!” 海川一看,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老侠客在这儿站着呢,海川过来:“哥哥,我给您叩头了。”刚起来,旁边有人说话,“兄弟,你好哇。”赛伴儿飞行侠苗泽苗润雨。行完礼之后,旁边又有人说话:“兄弟,你好哇。”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哎呀,哥哥。”海川过来照样行礼。刚行完礼旁边有人说话,嗓若铜钟:“哥哥,想死我了!就这儿想你啊!”拍着自己的胸口就过来了,见童林就叩头,正是勐英雄叱海金牛于宝元。海川赶忙相拦:“傻兄弟,哥哥也想你啊。”“师父哎,你好哇。”甘虎过来见礼,彼此见礼,大傢伙儿全都过来了。小兄弟们都彼此见礼。海川把吴成叫过来,挨着排的给他介绍,告诉大傢伙儿,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大家坐好以后,海川忙问于老侠:“老哥哥,怎么大家都在这儿,瞧不见我哥哥侯振远呢?”于老侠笑着说,“你看你,你就是跟他近,他这么一会儿不在这儿,你就惦着。噢!这不是来了吗?”帘子板一响,老侠客侯振远在前头,黄灿、潘龙在后头,海川忙迎上去:“哥哥,小弟童林给您叩头了。”“哎呀,兄弟,起来起来。我这是带着他们两个给大伙安置住处去了,现在小弟兄们很多。黄灿、潘龙赶紧过来给师叔叩头。”“二位贤侄,请起请起。”小弟兄们也都过来见过师大爷和师兄。大家重新落座,小弟兄们也别屋谈话去了。 于老侠这才问道:“兄弟,你倒好哇。我们在杭州这些日子可挺想你的。 你见着王爷了吗?“”老哥哥,我还没见着王爷呢。我听说爷跟你们老哥儿几个一块儿回来的,怎么你们爷儿几个都赶到一块儿了?“于老侠说:”一来有事,二来你也知道,我们都惦记着回家,可王爷对谁也难分难捨。谁要一走,王爷心里可就怪难过的。这么着得了,好在咱们都得上北京,干脆陪着王爷吧。王爷这几个月可用上功了。“秋老侠答话了:”哈哈!海川哪,于老哥哥提到这儿了,我也说句。王爷可真练得辛苦1097了,徒弟们下场子练功,二五更的功夫,王爷跟我们提出来啦,也要把二五更的功夫拿起来。 王爷说:我不搁下了,回到北京,就让海川给我弄个场子,我也要跟海川练。“ 海川听完了,点点头:“看来王爷可了不得啦,把你们哥儿仨的三套剑法都学会了。”于爷说:“总而言之,卧薪尝胆、破釜沉舟,王爷还真下得辛苦。” 接着于爷又问童林:“海川,你在北京,都遇到些什么事啦?跟我们说说。” “好吧。不过我先问问,众位哥哥来到北京,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多少也听见点信儿了。”老侠侯振远说:“你听见啦?听见说听见吧,最好咱们都不要往外声张。传说明年三月三亮镖会要出事,剑山蓬莱岛派人来要夺取十三省的总镖头,与国家大为不利。我们这些人身为侠义,跟镖行多少有点关系,而且咱们也请了一些人。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剑山蓬莱岛把十三省的总镖头夺过去。”“噢,是这么回事。我没听到这么详细的内容。”于成又问海川:“兄弟,你在北京都遇到什么事啦?”海川并不隐瞒,就把头出前门,认识王仑王子延、铁禄铁木金;二出前门巧遇神龙手欧阳君、清风羽士任元、金鱼胡同拿林宝;三出前门,来到清真寺,僧道俗会筛海赌气比武,丢点穴镢的事情全说了。大傢伙儿都纳闷儿,当着几个老前辈,能把这点穴镢抄走了,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一般的人谁有这个能耐和胆量呢?大傢伙议论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海川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我掌打了竖臂摘星焦雨焦秋华,今天又到护国寺去跟喇嘛爷马宝善比武,可是来了一位道爷叫云霞道士杜清风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我们两人交手数十个回合之后,自感不敌人家,招数正有些发乱,突然有一位高人的声音在耳边给我吹话,叫我抛钺亮剑,这样我削了杜清风的道冠,擦伤了他的头皮。后来回到家里才知道王爷回府,众位哥哥到了前门,这么着,我带着徒弟们才来的。于老侠说:“海川,你可不对啊,老人家蜜蜂岭传艺赠剑,送给你这把宝剑,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大傢伙儿?让众位也跟你一块儿高兴高兴,到了现在,你才说出来。”“唉!”海川连连摆手道:“哥哥,你别挑眼了。师伯说了,剑招不熟,千万不要跟众位兄长们提及此事,连王爷我都没告诉。总而言之,这些日子在北京城里,小弟不敢疏神大意,不敢把光阴浪费,现在我总算把军刃练得熟一些了。今天哥哥们问到了,小弟才把这事儿说了。”说完,把宝剑拿出来,请哥儿几个看了一番。老侠秋田看完了让海川把宝剑收起来,然后说道:“海川哪,当初我恩师送给我辘轳宝剑的时候,提过这件事,说师祖有两口宝剑,一口宝剑叫落叶秋风扫,另一口就是辘轳宝剑。不瞒你说,大师伯喜欢落叶秋风扫,所以这口宝剑让大师伯要去了。辘轳大宝剑本应交给二师伯的,可我师父跟二师伯的感情最好,我师父喜欢这口宝剑。这样,宝剑又从二师伯的手上到了我师父那里,师父送给我又这么多年了,不然你也应该受这口辘轳宝剑。” 第367页 “哥哥,您老人家使这口宝剑多年了,这很好很好。” 大傢伙儿给海川道了喜,又说起了杭州的事情。各位谈笑风生,十分热烈。掌灯时分,大家分上下两桌吃饭,饭后又谈了会儿闲话。这个时候,大栅栏街里头下更了,天已交初鼓。“我看咱们是不是休息呀?”老侠于成这么一说,大傢伙都点头同意,就让徒弟们摆上椅子。正居中,在八仙桌头里,是西方侠于爷。这儿都是坐着睡觉的,躺着睡觉的都跑到后院儿去了。上垂手是北侠秋田,下垂手是南侠司马空。北侠肩下就是老侠侯振远,南侠的肩下是二爷侯杰。二爷肩下是张子美,侯老侠肩下是苗润雨。再往下是李源、童林。徒弟们都走了。隔扇门对好,把灯熄灭。侠客爷们盘膝打坐,闭口屯舌,舌顶上颚,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气息调匀,迷迷煳煳地就算睡着。 稍微地一迷离,天交二鼓了。就在这时候,突然间,院里头有衣襟带风的声音,轻如四两棉花落地无声,想不到镖局以内,竟有大胆贼人前来搅闹。 第四十九回 闹镖局行刺童海川 谒师祖巧遇野飞龙 上回书说到:护国寺抛钺亮剑,海川带弟子们来到大栅栏双龙镖局与众位兄弟见面,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初鼓,在南客厅群侠打坐休息。刚交二鼓,有人从房上下来,十分轻巧,落地无声。西方老侠于成最警觉,心想:外边来了夜行人,绝不是自己人,要自己人就该说话了,不然的话,万一发生误会,那还了得!侧耳往外听,这个人往客厅来了,上了台阶,有一些亮光。 噢!可能亮出军刃来了,这人是行家,他一扶隔扇门,知道这门没插管儿,他用手一托门带,把隔扇门开了,矮身形往里来。于爷和大傢伙儿都看清楚了:哟!这不云霞道士杜清风吗?杜清风的长道袍已经脱了,在身上围着,背插剑鞘,右手攥着宝剑。 云霞道士杜清风现在是剑山蓬莱岛的站殿将军,他的两位兄长都是军师,最拿事的是他二哥,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燕普带着人从四川已经到了北京,杜清风也一起来了。因为自己的徒弟们大部分都在北京,人老了,也惦记着看看。杜道爷和二哥燕云风他们来,住在鲜鱼口里的孝顺胡同,也就是西胜镖局里。杜道爷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徒弟铁罗汉吴成,这样便到了德胜门里果子市扁担胡同的瓦片吴家。一叫门,底下人把门开了,还有认识的:“哟!这不是杜老道爷吗?您快请进来。”“无量佛,吴成呢?让他出来。”“我家少爷不在家。”“哪儿去了?”“他另投了老师。”杜道爷这气就大了,他背着我投师,这是瞧不起我呀。又问:“他师父是谁?”“您不知道?北京城大名鼎鼎、北城根雍亲王府的教师爷,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哪。”“无量佛哟,小儿童林,你竟敢抢走我的徒弟。好嘞!我遇不着你没辙,遇着你,我要你的命!”杜道爷的人格不如徒弟们,人家马宝善、焦秋华那是好人,心眼正啊,杜道爷为人可不那么正直。回到西胜镖局,一边生气一边想:这个事我大徒弟马宝善还不知道,我得去告诉他一声。这样才出现了马、童二人比武,杜清风横插一槓的事情。其实人家马宝善并不知道师父来。 大清早,杜道爷来到护国寺角门这往里一走,出来好几个喇嘛问道:“您找谁呀,道爷?”“不认识我啦?山人云霞道士杜清风,你们庙里的大喇嘛是我的徒弟。”“哎哟,您是我家大喇嘛爷的老师呀!当初住在白塔寺教我们大喇嘛爷功夫的是您老人家呀。哎,您的二徒弟一定是竖臂摘星焦雨焦二爷了?”“不错!焦雨那个时候是个穷苦的孩子,是他哥哥马宝善在山人面前提的。”这时,有个喇嘛可就说了:“哎呀,不过我家焦二爷叫北城雍亲王府的教师童林给打吐血了。今天约童林来如此这般,我们大喇嘛爷正报仇。”杜道爷一听,不行,我得赶紧瞧瞧去。 这样,杜道爷来到月亮门里,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观瞧。马、童二人如何打石头,月台上如何对话,都看得十分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马宝善打童林这三掌也看见了。轮到童林真的下决心要打马宝善时,杜道爷心说了:你马宝善七十来岁的人白活了,你打他可以,他打你不用动地方,手一抬,你的命就没有了。这才高声喝喊并与海川交手,没想到海川抛钺亮剑,削了道冠,带军刃扬长而去。杜道爷一看海川走远了,赶紧派人跟着。 杜道爷把道冠捡起来,到了罩棚。马宝善一瞧师父鲜血“滴滴嗒嗒”往下流,脸色发青,显得狼狈和乏力,自言自语地道:“小儿童林啊,我就这么几根头髮了,挽了个发鬏儿,却叫你给削去了,这道冠一掉,我非僧非道,这多寒碜啊!如果有人要问:”道爷,您昨个是老道,今天怎么改和尚啦?‘老道改和尚是骂人的话,叫山人何以为人啊!“ “师父!”马宝善过来给师父叩头。杜道爷道:“无量佛!起来起来。 你好煳涂呀,叫师父说你什么呢?“马宝善也纳闷,童林明明不敌师父啊? 便问:“师父,您赢童林还费劲吗?”“不!不费劲。”“不费劲怎么叫人家把道冠给削掉了?”“无量佛!别提啦。他拿出宝剑来,不使宝剑的招,却砍为师,为师只是这么一犹豫,他的手法太快,我一躲。躲闪不及,才削了道冠,这也是山人的晦气。”焦秋华在里屋可说话了:“哥哥,请你把师父请进来。”杜道爷赶紧进来,一看焦秋华虚弱的身体,老仙长的眼泪险些掉下来:“焦雨啊。”焦二爷掉着眼泪道:“不过请师父放心,弟子我快好了。我是让童林给打了,但这不能怪人家童林,实在是弟子我的不好。可是我的哥哥非要给报仇不可,我说千万不要这样。您看怎么样,到现在仇报不了,老师也遭此惨败,叫弟子心里头难过啊,师父,您这脑袋怎么办呢?” 第368页 杜道长疼得直哆嗦,爷儿仨坐在屋里直发愁。 先让小喇嘛用净水把老仙长的伤口洗一洗,然后把上乘的金疮药拿出来敷上。老仙长的疼是止住了,可头髮往下一披散,僧俗两非,确实难看。“唉! 为师我无法见人了。“马宝善真想不出什么绝招来:”师父,您以后就总戴帽子吧。“杜道爷说:”大热的天,我无法戴帽子。“还是焦二爷给想了一个办法:”师父,您把这道冠上抹点胶,粘在脑瓜顶上,再把您的短头髮梢也粘上点胶,往后一收,粘在道冠周围。“杜道爷说:”那多难看呀。“”不要紧,你把这头髮的周围用墨抹黑了,我看也不就将就凑合了。“杜道爷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无量佛!事到如今也只好就此吧。“ 正在这时候,打发监视童林的小喇嘛回来了:“童林回到自己家中,带着他的八个徒弟,直奔大栅栏双龙镖局去了。听说江南来了不少的英雄侠义,据说他们住在那里,暂时不走。”杜清风一咬呀:“无量佛!此仇必报。” 焦二爷摇头:“师父,您报什么仇啊?”“剑削道冠之仇!小畜生小小年纪,把山人制得如此狼狈不堪,我偌大年纪无法出去见宾朋,这仇我怎么能不报哇!”焦二爷说道:“师父,海川是正人君子,所谓一步一个脚印的侠客。 他奉圣命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北高峰献艺贺号,武林之中出了这样的人物我们都应该捧他。童林给咱们武林增光露脸哪!再说,童林是皇四子贝勒府里的教师爷。师父,官私两面,咱们都斗不起人家,就不应该和人家为仇作对,而且这事儿算不了什么。“杜清风摇头不以为然:”如此深仇大恨,焉能不报哇,你们不用管了。“ 老仙长养精蓄锐,耗到晚上,把宝剑带好,道袍脱下来往身上一围,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弄合适了,不绷不吊。杜道爷就打护国寺起身形,越城墙,过护城河,一直赶奔南城。工夫不大来到大栅栏,飞身形上了铺面房,一直往东来到双龙镖局分号的西大墙,越墙而过。各处窥探一番,然后来到正院的客厅,一瞧客厅里头有人睡觉,便飘身下来到了台阶上,轻轻拉出宝剑来,捅了捅插管,没削着,这才把隔扇门打开。 杜道爷拢目仔细观瞧。爷几个不认识杜清风,都很纳闷,这个地方还有人行刺,奔谁上手呢?老侠于成这儿瞧着心想。看来看去,杜道爷看到海川了,双目停在他身上不动了。于爷心说:噢!这是我们海川引来的贼啊!这个老道的头髮怎么一半白一半黑呀?老侠于成爱护兄弟,恐怕海川睡着了遭暗算。老侠于成要跟这杜道爷客气客气。“哈哈,道爷才来呀?”杜清风心说,人家发现了。“噌”一下蹿到当院,老侠于成一托鬍子,一提大衫,飞身形由客厅里跟出来了。海川“噌”地一下也蹿出来了。“噌、噌、噌”南侠、北侠、镇东侠,各自亮军刃,巨阙剑、辘轳剑、龙渊剑,再加上海川的“落叶秋风扫”,四把宝剑犹如四条金龙,将杜清风团团围住。海川高声喝喊:“杜清风,你往哪里走?”大傢伙儿这才知道是杜清风。于爷也真急了:“你这个老杂毛,我噼了你!”杜清风要是单对单的,他真不在乎任何一位。 可是现在他不敢动手,心里说:人家人太多,我还是走吧。他顺着这角门可就往东来了,穿过栈道又朝南走了。爷儿几个完全都出来了,西方侠于爷知道杜清风的功夫了不起,群侠紧迫不放,越过一排房,二排房,一直来到后院。后院里放着镖车、拴镖的垛子,空场地很大。杜清风朝南走到后院,爷儿几个顺着栈道也追过来了。 勐然间,打东房上“唰”,身轻似燕,飞一样似的下来一个人,杜清风那么快都没躲开。这位拿着一个东西,照着杜清风的软肋上“嘭”一下就给点了穴。杜清风攥着宝剑,想跑可就跑不了了。张着大嘴不能喘气,一会儿把脑袋就给憋紫了。这位站在杜清风的旁边,海川一看,哎呀!原来是一位出家的老道长,矮身材,双肩抱拢,由于年岁太大了,有点马蜂腰。身上穿着古铜色的道袍,掐着鹅黄色的口,腰煞水火丝绦,左肋下配着一口宝剑。 面似三秋古月,红中透粉,粉中透润,红粉相间,一脸的宝色,仙风道骨,皱纹堆垒,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寿毫长到唇边,比西方老侠于爷的年龄还显得大。这位仙长微抬眼睑,二眸子金光烁烁,亚赛两盏金灯。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相对,连鬓络腮,一部银髯苫满胸前。也搭着个子矮,鬍子显得更长了。顶都谢没啦,白髮苍苍,杨木道冠,竹簪别顶,背插拂尘。老仙长往这儿一站,风采可爱,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武林道的老前辈。他右手拿着这个东西使海川更惊奇,哎呀!三尺六寸长的点穴镢,正是在清真寺,师父、师叔跟老筛海爷,僧道俗试三绝的时候,老筛海爷丢的单支点穴镢,原来被这位给拿走了哇。 就看这老仙长举着单支点穴镢,用左手点指:“无量佛!杜清风,你挽发为道,身在三清,实为可恨,护国寺童林抛钺亮剑是留你一条命。他既能削你的道冠,如果宝剑再往下一耷拉,焉有你的命在?你知恩不报反来为仇,以怨报德,现在又来到大栅栏行刺,今天山人警告于你,如果依然为非做歹,山人不容。”说完了,这单支点穴镢照着杜清风的后背“叭”地一下,就把杜清风打出一熘滚去。“无量佛哟!”杜清风“鲤鱼打挺”起来,看了看道爷,拔腰上西房,跑啦。 第369页 海川高声喝喊:“老仙长,请留步。”仙长却说:“无量佛!再会再会。” 老仙长也拔腰上西房,于爷他们哥儿几个紧跟着上去,神龙见首不见尾,踪影不见。大家都下来,这才来到前厅,把灯点亮了,群侠坐好。北侠问海川:“来行刺的是杜清风?”“不错!”“那么这位老仙长爷是谁呀?”海川说:“众位哥哥,我不是已经禀明这件事了嘛,我应约到清真寺,出现了恩师、师叔和老筛海爷僧道俗试艺的情况。当时老筛海爷的单支点穴镢往上这么一撩就不见了,这位老仙长手里头攥着的就是老筛海爷的点穴镢。可见这位老人家的功夫不言而喻了。”停了一下海川又说:“莫非这位老仙长来,也是为了明年的亮镖会吗?”于老侠想了想道:“完全有这种可能性。”于爷又对侯老侠说:“振远哪,我想有这么件事还得办,明天你跟海川到趟牛街,三个孩子被困在十八棵杨,是老筛海爷救了他们。你来北京,无论如何要到清真寺去一下,如果海川不上这儿来,可以不去,人家海川来了,你们俩人应该一块跟老筛海爷见个面,给人家道谢。二来海川的两位恩师已在清真寺住下,这是咱们大家的前辈,你和海川就代表咱们哥儿几人给两位前辈请个安,问问好。”说真的,这话出在北侠和南侠的嘴里可以,出自于爷的嘴,海川真不敢当,哪能代表于爷给我师父请安呢?你想啊,人家于爷的份多大呀。但是于爷说出来了,讲得又占理。老侠侯振远连忙点头:“哥哥,您说得太对了,要是去的话,顺便问问,可能二位前辈和老筛海爷他们知道昨晚上这位老仙长是谁。”于爷说:“对!好吧,大家休息吧。”没说几句话,把灯吹熄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起来,黄灿、潘龙带着几个徒弟们进来,预备脸水,伺侯群雄擦脸、漱口,梳洗已毕,大家吃完早点。海川这才跟镇东侠商量:“哥哥,于老侠昨天晚上吩咐咱哥儿俩去趟牛街清真寺,咱去吧。”侯振远答应道:“好吧,走!”老侠侯振远和海川哥儿俩可就遛遛达达由打双龙镖局往西了。顺着大栅栏西口出去,走观音寺奔李铁拐斜街,走五道庙,到了虎坊桥,走骡马市、菜市口一直再往西,直奔牛街北口再往南一点儿,到了清真寺。走北角门,这回海川没露怯,不喊“回事”了,一直往里走。 鼓上飞仙丁瑞龙、铁三爸铁木金、神形无影伍金堂,哥儿仨正往外来,一眼看到童林和侯振远了:“哎呀,是童侠客爷。”过来见礼。一看老侠侯振远佩着宝剑,形神飘逸。“哎呀,这位是……”海川说:“这位是我哥哥,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的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丁大爸赶紧躬身施礼:“哎呀,老前辈,侯老侠客爷。”老人家一摆手:“丁大爸,快起来。 听我兄弟提您,为人古道热肠,见义勇为,真乃武林之中的佼佼者。久慕您的大名,这一次来到清真寺拜望拜望,你我都是弟兄,咱们不必客气。“铁木金,伍金堂过来给侯老侠见礼,各通姓名。这时海川问:”敝老师和筛海爷都在吗?“丁大爸说:”客厅说话呢,快走吧。“丁大爸哥儿仨返身回来,陪着海川和侯振远来到客厅门前,挑帘栊进去一看,果然尚道爷、何道爷、青云长老、宝镜禅师跟老筛海爷、生铁牛朴鹿全都在。 海川进来先给两位老师行礼,然后给师叔、给老筛海爷行礼。侯振远挨排见礼。尚道爷、何道爷一看侯振远来了,哥儿俩都站起来,老哥儿俩心里明白,欠着人家侯振远的人情啊。尚道爷说话了:“我徒弟童林,混小子一个,两眼一抹黑,没有您侯老侠客爷在江湖上引路,结交了这么多的朋友,哪儿有今天的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呢?看来,我这徒弟贺了这么个美称,兴一家武术会顺利的。但没您这位侠客爷的指点是兴不起一家武术的。多亏您引导我徒弟走上正路,成为武林中好样的。”哥儿俩承着人家侯振远的这份人情呢。侯老侠行礼,两位老仙长赶紧给搀扶起来。跟着,宝镜禅师、老筛海爷也都见完了礼。“来吧,振远啊,坐下吧。”尚道爷给侯振远让了座。海川是算晚一辈的不能坐,老侠侯振远偏身坐下。 老筛海爷金元是侯振远的师叔,因为清真寺门长四爷马俊是金元的师哥,马四爷又是振远的老师,不过侯振远没提这事,关键是二爷侯杰跟师父有些不和睦。 侯振远坐下说:“我代表各位兄长们,众位贤弟们给你几位老前辈来请请安。顺便给老前辈道个谢,各位老前辈们住在这里千万别走,等着明年三月三亮镖会完了以后再动身。丁大爸是镖局的镖主,恭请四位老人家为镖局助阵啦,这是一。还有,昨天晚上有这么一档子事。”侯老侠就把事情由头至尾说了。老筛海爷一听直眼了:“哟!我这点穴镢叫一位道爷给拿走啦,这道爷是谁呢?像杜清风那样的能耐,老仙长治起来都毫不费劲、易如反掌。 那么这位老仙长的本领之高是可以想见的。“这位老仙长是谁呢?老筛海爷想不起来了。尚道爷听完了点点头一乐,又看了看何道爷问:”三弟是不是他来了?“何道爷看了看尚道爷:”无量佛!师兄啊,可能是他。“”对! 第370页 没错。“尚道爷回过头来又问宝镜,宝镜禅师也答道:”弥陀佛,没错,就是他。“老筛海在旁边可急得直问:”我说三位,这位前辈是谁?干嘛拿着我这点穴镢?“尚道爷一笑:”没事,您放心吧,总有一天会把点穴镢交给您的。振远、海川啊,这位是谁暂时可不能提,提出来没有好处。我们老哥儿几个在清真寺这里住着,连瑞龙带你们几位,全不能往外提,因为我们确实是为明年的三月三这镖会来的。你们哥儿俩回去,没有事情不用往这来,这里吃的、喝的、使的、用的,一切都很方便。有鼓上飞仙丁瑞龙,还有铁木金铁三爸和伍金堂等众人照顾着我们爷几个,就完全可以了。既便到了亮镖会的日子,我们也不奔双龙镖局去,我们就作为辅胜镖局请的助威的了。 到了时候在辅胜镖局后面给我们准备休息的地方就行,听见没有?“老侠侯振远点了点头。尚道爷又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不留你们哥儿俩在这呆着了。铁三爸跟丁大爸把他们俩人送走吧。“尚道爷既然说了,这哥儿俩心里也就有底了。老侠侯振远他们告辞往外走,尚道爷、何道爷老哥儿俩都站起来,送到门口。铁三爸、丁瑞龙往外送,一直把他们哥儿俩送出清真寺,说了几句话之后,作别了。 哥儿俩往回去。老侠侯振远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位老仙长爷到底是谁呢? 看来与明年的三月三亮镖会大有关联。唉!得了,到了时候总会知道的。海川也有这份想法。老哥儿俩遛遛达达来到牛街北口,其实他们哥儿俩一清早就出来了,按北京人来说,这会儿正是吃早点的时候。一看下斜街口有这么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走道的走到这儿全站住了,挤在一块往里看,就听里边喊:“给我打,打打打打打,打死我抵偿,天底下还有这事吗?”哎哟,那意思好像喝喊着打人呢。哥儿俩身为双侠,终日里与人排难解纷,当然遇事哥俩就要打听打听!海川来到人群边上,一躬到地:“众位,辛苦辛苦,让一让,让一让。”人们都往里挤,海川衣不惊人貌不压众,您琢磨琢磨谁让他呀!人家瞧了瞧童林,那意思是,得有个先来后到啊,怎么能让给你呢?你是长着犄角的羊,也不能让给你啊。老侠侯振远知道海川脾气不好,怕海川再惹事,这么着老人家侯振远过来了:“海川,你这边来。”然后一抱拳:“众位乡亲们让一让,我们哥儿俩到里头看一看。”人家老乡亲们一看老侠侯振远白髮苍苍,形神潇洒,这是一位道高德重的老人,自然而然地就让了。这么着海川沾了哥哥的光,哥儿俩慢慢往里来,走到里边这才看真了,在马路边上躺着个人,旁边搁着一个哨码子,这哨码子里头还有军刃。 这个人躺在那儿,可是行家啊!您瞧,躺那挨打还是行家吗?对啦,虎豹头用这左右手一护自己的太阳穴,手指头一挡自己的眼睛,大拇手指一护自己的耳朵,他护的这个地方,都是致命的地方,一个闹不好就会打伤了。他腿这么一蜷,磕膝盖一顶自己的胸口,两只脚一护自己的裆里头,两个胳膊肘一护自己两边的肋骨,一捂脑袋,成了一个团儿。你要打呀,你就打我大腿的外边,就这个地方,别处您打不着。打人的都是饭馆的,他们繫着围裙,手里头拿着大炒勺、小炒勺、擀面杖、掏灰扒、火通条、叉把扫帚。有一个人站在马路沿儿上,这是位老先生,手里头流着血,粗脖子红筋:“给我打,给我打,打死了我给他抵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就这么一打,这么多看热闹的没人管。海川的意思就要管,老侠侯振远怕海川管不好,到底是怎么个事咱还不知道呢。“兄弟,你候一候,哥哥我过去问一问。”海川点了点头,老侠侯振远可就过去了。 到了这位手上流血的老者面前道:“哎,这位先生。”“嗯,老爷子有事吗?”侯振远笑着问:“您这大清早起来不做买卖,怎么在马路边上打人呢?”“老爷子您别管,天底下真有这事,把人都气死了。您说这也太不像话了,我给他抵了,我跟他完不了!”“唉,这么多年轻人手里拿着傢伙,有木器有铁器,现在你在气头上,真的打伤了人命,你那气头一下去,你就该后悔了,那可来不及了。”“老先生,您说的倒是也对,不过这也太气人哪。我跟您说,早晨,我们这儿刚刚下板,您看我们这字号,‘兴隆馆’。 早晨起来卖包子粥,他来了,我就把他让到楼上,他吃这个吃那个,吃一次不饱、吃两次不饱,吃了我们两屉包子,喝了我们半锅粥,还要了我们许多白糖,我们都给他伺候得挺好的,后来一算帐呢,一两六钱银子,他说给二两,我们伙计当然谢谢他。他说他没带着钱,我们伙计说你没带着钱你吃饭? 他说他饿了,可是饿了没钱也不能吃啊。要吃,你就得给钱。他不但不给,还跟我们伙计捣乱,这还不算,他让我们先写了帐,我们伙计说没帐,他说没帐你不会买一本去嘛。我们伙计说我们不认得你,他又说,下回不就熟了嘛。说完,就愣往外去,哪儿有红口白牙吃了东西不给钱的?我们伙计过去伸手一拦他,他‘啪’地给了我们伙计一嘴巴,把我们伙计这半拉脸打肿了不说,槽牙都给打活动了。这伙计从楼梯上掉下来了,他把这事跟我一说,我是写帐的先生,我们掌柜的还没来呢。我听了一生气,把花镜摘下来,往桌上一拍,‘啪’地一下眼镜碎了,把我手也扎了。我们一天要碰上这么几个照顾主,我的这买卖还干得了吗?老先生,您别管了,我跟他豁了啊,给我打!“老人家侯振远一摆手:”别打了,别打了,我看你打得也够可以的了。他的衣服都碎了,就说这皮糙肉厚,二十多岁不怕打,也够呛!先别打了。众位,看着我了,我给众位了一了。“”老先生您要了事,反正事就是这么回事,您就给了一下吧!唉,大家先别打了。“先生说话了,大傢伙儿都停住手了。 第371页 这个人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老人家侯振远过来,伸手摸摸他的鼻子嘴,看看是不是还有气啊,谁知老人家侯振远手刚到跟前,这个人“鲤鱼打挺”,“噌”地一下站起来了,“哈哈哈哈”,声音洪亮,瓮声瓮气,仰天大笑。 这么些人拿着这么些东西打,只把他的衣裳打碎了,肉皮都没伤着!这人有很好的功夫。老人家侯振远一看,这人大高个啊,足有八尺多高,比侯老侠得高出一尺多去,双肩抱拢,猿臂蜂腰,看得出来,这是个练家,一身的腱子肉,穿着一身蓝,扑扑风尘。头如巴斗,面似鑌州铁,黑中透亮,抹子眉大环眼,狮鼻阔口,大耳垂轮,青鬍子茬,辫子在脑袋上这么一盘,两只眼睛烁烁放光,四稜子胳膊起青线,站在这还真叫棒。“朋友,你红口白牙地吃东西,怎么能不给人家钱呢?当然,一个做买卖的也讲究交朋友,你真的没钱,先到先生那儿提一声,说我腰里可没钱,从此路过,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我吃您一顿饭,您给我记上帐,我再路过您贵宝地加倍奉还。人受一句话,佛受一炉香,掌柜的也不能说不管一顿饭,您吃了个泰山不下土,最后还把人傢伙计打了,这就不对吧?”“啊,他挤兑我嘛,这就没法子了。” 老人家侯振远一听,他这口音可不是本地人。便问:“朋友,你是哪的人啊?” “我呀,离这远啦,四川人啊。”“唉哟喝,关山相阻,千里迢迢,您从四川到北京干什么来了?”“我到北京要找俩人,跟他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大印。 唉!只要把那人揍趴下,给弄死,这总镖头大印就归我了,人前显耀,鰲头夺魁。“侯振远心说:真是傻小子,这是叫人支使出来的。就说:”朋友,这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在谁手里呢?“”俩人,就在他们俩人手里呢。“老侠侯振远这么一听,这事可新鲜,在俩人手里。便问:”朋友,你知道这俩人是谁吗?“”知道。一个上岁数的老头,家住在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只要把这老小子打了,印,那就归了我了。“ 海川这么一听,得!哥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啊。哥哥您这一了事,把您自己了进来了,他打四川来就为揍您来的,我看您老头子怎么办?海川心里头想着,这么一高兴可也就过来:“朋友,你不说找俩人吗? 那个人是谁呀?“”那个年轻的啊,跟你差不离,听说是个怯老赶,家住在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侯振远也乐了,啊,我把我的名问出来了,你过来,把你的名也问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海川这么一听,嘿,敢情那位是我呀! 原来,这位大个儿家住在四川绵竹县南四十里地燕家坡,姓燕名雷字子坡,他叔伯哥哥给他起外号,叫野飞龙燕雷燕子坡。叔伯哥哥就是剑山蓬莱岛的首席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燕普跟他师哥无形剑客万俟羽修那可是武林的一代宗师,本领高强,艺业出众,内外两家都了不起,尤其是燕普,一肚子好学问,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确确实实熟读兵法。现在才四十岁挂零,浑身横练,骨硬如钢,内外两家的功夫,没有一样不好。 燕雷是蓬莱岛的站殿将军,仗着他哥哥燕普燕云风军师,在山里头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一般的人他瞧不起。他能为也很好,可难免得罪人啊。 三月三亮镖会这件事情,咱们要交待一下。就说在明末清初啸聚风虎山,有弟兄八位,这里头第三位是北路镖的镖头、神镖将圣手崑崙胜英胜子川,一口鱼鳞紫金刀、甩投一子、三支金镖压倒了绿林,胜英胜三爷在绿林当中是了不起的人物。等到满清入关了,那么就公举胜英为十三省总头带走国家的御字镖。什么叫御字镖?就是国家有事,他也给保着,比如粮饷,保几十万银子从什么地方保到什么地方。老英雄胜英听完了以后,不干啊!他说:“众位,公举我为十三省总镖镖头,这我不干,咱们不是按十二家,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提过了吗?(像李国良他们家保的就是辰龙镖,都占一个字,各自为镖头,一年轮一个值年。)让我当国家的御马快,保国家的御字镖,我没那么大能耐。如果众位非让我干不成,我提出一个条件来,就是哪一省出事,哪一省的朋友给我找,给我负责。在江苏省出事了,那么江苏省你就得给我找,当然我也去找,你得帮我的忙。要是那样我答应干。”后来大傢伙儿说了:“德高望众就是胜三爷您了,咱们就那么办了。”结果,十三省总镖头也就是三爷胜英的了。胜英同江宁府西关自己的二师兄聋哑仙师,四师弟碧昆长者,他们老哥儿仨,成立了十三省总镖头的松棚会,各省都有分会。多年来,胜英胜子川办了不少的事,还好,大家捧场,老头有人缘,最后告老了,回到直隶省莫州古城村,自己抱着胳膊根忍了,无疾而终。 那么这十三省总镖头就落在他大弟子飞镖黄三太的手中。 黄三太是浙江绍兴府望江岗结义村的人,他的能耐也不小,人缘又好,但是因为一些其它的原因,没干多少年十三省总镖头就跨了,再没人敢接任了。这样就十二家轮流值年了。反正每一年三月三有这么一个大会,也不见得当年准开,也许隔个三年二年的,也许一年连续开几次,所有各镖局的徒弟们可以簪花贺号,如果有闲下来的镖师、伙计,在哪个镖局子不愿意干了,可以等到北京城蟠桃宫松棚亮镖会上的时候提出来,唉,同行同业的,给你再谋个饭碗。有人要求说咱们今年开一次亮镖会,反正大傢伙儿拿钱就是了。 第372页 明年三月三要在蟠桃宫设摆松棚亮镖会的主意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就是北京城前门鲜鱼口里头北孝顺胡同西胜镖局。西胜镖局的镖主是亲哥儿俩,大镖主叫镇西方鲍古鲍天机,二镖主叫闪电神鲍图鲍殿远。鲍古、鲍图他们哥儿俩这支镖专走西川镖,也就是奔西南四川的镖,这样他们暗中勾结剑山蓬莱岛。康熙皇帝的二哥英王富宝臣逃到四川,占据在白龙江剑山小蓬莱岛,二十多年来,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能人太多了。鲍古暗中来封信,禀明军师燕普:“请燕普军师明年无论如何三月三亮镖会要来北京,乘这个机会夺取十三省总镖头。”信中还说:“我们剑山蓬莱岛把十三省总镖头夺过来以后,在十三省成立分会,哪个分会都可以积聚一部分武林高手,到一定的时机成熟了,十三省同时起义,准能够推倒满清。”这是剑山蓬莱岛人家安排的一个计划,但也是清朝政府的一个心腹之患哪!老军师燕普得到西胜镖局的信以后,当天晚上在后山九兽鹤天亭里与大军师无形剑客万俟羽修、大帅谭天谭桂林、英王富宝臣密议此事。老仙长燕普说:“无量佛,千岁,桂林哪,鲍古来的这个信很是时候,如果明年真的到了蟠桃宫亮镖会,派人把十三省总镖头夺过来,那于我剑山蓬莱岛就大大的有利。王爷,咱们得决定下来这件事。”王爷也说得好:“老军师、桂林哪,我看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派人去。”谭天点了点头:“如果王爷跟老军师乐意,就这样定下来吧。不过,我想,明年要派人,一般的人去可不成。王爷,莫若就请老军师燕普亲自走一趟。”英王乐意:“老仙长,桂林说请您去,孤也认为你去比较合适,别人去孤也不放心啊。”“王爷,既然桂林这么说,为臣情愿前往。”王爷补充道:“只是老仙长一个人去不成,还要多带几个能人去。”君臣商量好了。 第二天,王爷设早朝,文武群臣都在,左膀寨三公,右膀寨三横,左有两位军师,右有三位大帅。另外水陆全权大帅谭天、水军大帅、副帅以及二十名站殿将军、几百位将士,完全都集中在这里了。有爵位的都坐着,没有爵位的都站着。老军师燕普这才提出来:“都谁愿意跟贫道赶奔北京城,准备明年三月三亮镖会上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就这一句话,“唿唿唿”过来一大帮,这里头有云霞道士杜清风、野飞龙燕雷燕子坡、赛南极诸葛宏图、胜崑崙欧阳志正、百步神拳石天龙、隔山打虎石天凤、金头龙赵登、银头龙赵亮、插翅灰鹤左金童、玉面童子白昆,另外还有两个踩盘子的总头,一个是一颗苗秃头义士马亮,另一个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这马亮都七十多岁了,好本事好能耐。这还不算,本山青龙闸、白虎闸有八位寨主,他们是:海神鳖班豆生、闭目金蟾班豆弗、拦江蛇周忠、横江蟹周义、九尾龟谢文丑、镇江泥鳅谢文志、闹海金甲何清泰、海底金吓何阳泰,这些人全要去。燕普看了看,成了!只是不带野飞龙燕子坡去。老军师把人选决定好了,派人给众人拿来路费,吩咐大傢伙不要一块走,可以三三两两,各找自己的知心人,从四川起身奔北京前门外北孝顺胡同的西胜镖局,争取年前都能到了。云霞道士杜清风提前到了北京,不久,燕普带着人也来了。燕雷想去,可他哥哥不让去呀。 燕雷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里头有一位站殿将军,人称崑崙羽士仇成,是个出家人。这仇成跟燕雷最合不来,散了朝以后,他叫燕雷:“燕二将军。 您跟我来。“领到自己的屋里,燕雷问:”仇道爷有什么事?有什么好吃的请我燕雷吃点儿。“”二将军你坐下,哈哈哈!二将军,大傢伙儿可都上北京城,等亮镖会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立功去了。“”是啊,我不是也想去吗? 可惜不让我去啊。“仇成一笑:”哈哈哈,也不然,谁立功是谁的,谁人前显耀谁好看,不让去就不能去了吗?二将军,像您这人物,就应该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嘛。“”我兄长不许。“”您怎么这么老实啊?您知道为什么不让您去吗?“”这个,我不知道,这是军师的命令,咱们得服从。“”不对,他能耐再大还高得过去二将军您野飞龙燕子坡吗?“”嗯,对。“”不让您去的原因就是老军师要把这份功劳让给别人。“”唉,我哥哥这人怎么办这个?有脸不让我露,有功劳不让我得。“”还是的,问题就出在这儿。依我说,带点路费,您私自离开剑山蓬莱岛,到北京城前门外北孝顺胡同西胜镖局找鲍古、鲍图,这两人您认得。“”那不犯令了吗?“”犯令有什么关系,到那儿先露脸,先把十三省总镖头夺下来。“”那到了三月三正日子,我哥哥他们一去,我再露面我也夺不下来呀。“”不对,您去了您就不等三月三镖会了,有您这本事干嘛非等到那天啊?到北京您就把十三省总镖头的大印给夺过来了。“”我上谁那儿夺去啊?“”哈哈哈,无量佛,您不知道,这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在俩人的手里。“”谁手里啊?“”一个是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圣手崑崙镇东侠侯廷侯振远,这是个白鬍子老头。“”还有谁啊?“ “另一位是他好朋友,三十多岁,挺怯的,像个乡下人,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您可别小瞧这童林,他面怯心不怯,好功夫。但是他们俩功夫再好,跟您比那还差得多呢!到了北京,您就暗中找这俩人亮傢伙,把这俩人揍趴下,从他们身上把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夺过来。你就回来了。您琢磨琢磨,老军师带着人上北京,在那儿又吃又喝,结果无功而回,您就露脸了。” 第373页 “嘿!哈哈哈,仇道爷,你这办法可不错啊。”“多新鲜啊!”“这个,这个侯振远上哪找去?”“唉,您到北京城一打听,谁都知道大名鼎鼎侯振远、童林。”其实啊,这是仇道爷使的一个阴谋诡计,他最恨燕雷不过。既是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这就是十二家镖行同业的大事,当然有双龙镖局的南北两号。既有南北两号,就有侯振远和童海川。这俩人能耐大了,只要你燕雷燕子坡找上门去挨打,不死也得脱层皮。这燕雷哪知道这是仇成使的坏?“好了,我找他们去。”燕雷把日月双轮带好以后,他就出山了。青龙闸八位寨主都不在,燕雷通过招贤馆,坐小船离开白龙江,到东岸下船,登岸后直奔北京了。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唉呀,距离北京城也就快到了。天黑下来,燕雷摸了摸兜里头,分文皆无。虽说离着北京近了,但我哪找这孝顺胡同西胜镖局去?再说我一文钱没有,今天晚上住店都不行了。他找了个破庙就忍了。第二天一清早起来,辨认方向,往前走到牛街口,燕雷实在饿了,唉呀,这包子真香啊,得了,我呀,我先吃,管他呢!燕雷一挑帘进了兴隆馆,人家先生在帐桌后头正坐着呢。“啊,客人您来了!您楼上请!”“楼上雅座。”底下一喊,上头一接音,燕雷上来了,伙计擦抹桌案,让客人坐好。买卖人和气生财,人家当然侍候得周到,说话让你过得去。“哎,给我来一屉包子,三碗粥,多搁点白糖。”“好,您来一屉?咱这一屉是三十六个。”“是啊,三十六个还吃不了吗?”伙计一想这位能吃。时间不大,给端来一屉包子、三碗粥放好了白糖,筷子搁桌上。燕雷也不喝酒,也没吃菜,咬着包子蘸点醋,把这包子吃完了,粥也喝了。“客人您饱了没有?”“没有啊,再给我来一屉,再给我来三碗粥。”“喝!你可真不是行贩是吃主。” 伙计又给要去了。吃完了以后,燕雷问:“嗯,多少钱啊?”“哈哈,一两六钱银子。”“不多,不多,连小费给二两。”“谢谢您了。哈哈!爷台,我再给您沏点茶去。”“小二哥,我不喝了。”燕雷站在那儿,半天不拿钱,这伙计就想:这位吃得痛快,掏钱这么难啊!便催问道:“爷台,您把钱赏下来,咱们好入帐啊。”“钱啊,钱这个……我没带。”“哟!您没钱哪。” “啊,没有啊。”“那么没有钱您怎么吃啊?”“我不是饿了吗。”“饿了您有钱再吃啊。”“有钱我不就给了吗?这么办得了,你呀,给我写在帐上,我以后再给你。”“我们没帐。”“您这不是混蛋嘛,没帐,买一本去。” “我们有帐。”“有帐写上啊。”“噢,有帐也不成,我们跟您不熟识。” “嗨!一遭生两遭熟,下回不就熟了吗?”伙计这么一听,您还有的说呀,便说道:“今儿个你不给钱不成,红口白牙吃了我们,你就得掏钱,没钱您就不应当进饭馆。”“那我不掏钱,应当怎么办呢?”他提起哨码子来到楼梯口,伙计过来伸手一拦:“没钱你走不了!”燕雷还认为他要扒自己呢,一伸左手,照着他腮帮子上,“啪——!”就一个大耳光子。其实燕雷感觉自己没使多大劲,可这小伙计哪儿能受得了练武艺人的一掌啊。“哎哟!” 好嘛,把右边的槽牙完全都打坏了,伙计顺着楼梯就轱辘下来了,这腮帮子跟炸龙虾片一样,‘噌’一下就鼓起来了。 先生拿着笔戴着老花镜,正写帐呢,就听这位伙什说:“我说先生,我干不了啦,您要问这事,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我一横他,他给我一嘴巴,把我槽牙都打活动了。”先生听着一生气,手一哆嗦,“噌噌噌”:“哎哟! 我怎么把我帐都勾了。“先生把笔往桌上一搁,老花镜摘下来,拿着左手往帐面上一拍,”啪!“眼镜碎了,手也扎了。老先生气得直喊:”好呀,来呀,给我打他。“野飞龙燕雷顺着楼梯,”噔噔噔“就下来了。燕雷心想:打我?好吧!这顿打就算我赔你们这一两多银子,不然的话,我再打你们,那多不合适啊。只见这头二柜”唿啦啦“全出来了,红白两案的大师傅、前后跑堂的也全都出来了。呵!拿着大炒勺、小炒勺、擀面杖、掏灰耙、火通条,就在马路沿子下边一点,燕雷把哨码子往那一搁,虎抱头一躺,这些人就过来”噼里啪啦“打上了。”打、打!“先生气得直哆嗦:”打死他我给抵命了“!开始还有人问问,后来没人问了,尽瞧热闹的。 现在海川过来一问,燕雷才提出来,我找童林童海川。老侠侯振远在旁边站着,那意思是说:海川啊,你问出来了怎么办?海川听完了道:“噢,您认识这二位吗?”“我不认得。”“您怎么知道这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在侯振远跟童林的手里?”“那是我们山里的仇道爷提的,没错,他们俩人就是十三省的总镖头啊。”“噢,哈哈哈,您贵姓啊?”“野飞龙燕雷燕子坡。” 这先生也愣了:哎哟!他是山贼头啊,甭说打我们几下、吃我们点包子了,他把我们这饭馆烧了,我们也惹不起他呀!嘿,幸亏这位给问出实话来了。 第374页 海川这么一听:“燕将军,你不认得侯振远、童林啊?”“不认得。”“哈哈哈,巧了,你看。”海川用手一指侯振远:“这白鬍子老头,就是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啊!”燕雷的这抹子眉就立起来了,大环眼睛睁圆了:“噢,他就是侯振远。”“你再往这看,我就是小小的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人家先生跟看热闹的人这才知道这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侯侠客爷和童教师爷,这是双侠。老侠侯振远一想:你这不是惹麻烦吗?他跟你要十三省总镖头的大印,你往哪拿去啊,我瞧瞧我兄弟怎么办。燕雷听完了以后,一猫腰把日月轮哨码子就提拎起来了:“嘿!小儿,你是童林,他是老儿侯廷,弄死你们俩,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就交予燕某。来!你们俩亮傢伙吧,咱们就这儿干。”海川一拦,说道:“燕师傅,你先别着急,你吃人家饭还没给钱吧?”“给钱没给钱没关系,别说吃他两顿饭,把他饭馆烧了,他有什么出手的啊。”“这是天子脚下,礼仪之地,吃饭就得给钱,不给钱,跟人家饭馆耍威风,算什么英雄?”“嗯,我不是没钱吗?”“没钱怎么会吃人家饭啊。”“我饿呀。”“哈哈哈,朋友,还是的,你在这小饭馆吃包子,能吃得好吗?咱们先把饭钱给了。”海川一伸手掏出十两银子来:“先生请过来。” “侠客爷,童教师,这是您的朋友,得了,冲着您我们不要钱了。”“不成啊,你的手也受伤了,伙计也叫他给打了,我这还有十两纹银。刨出饭钱小费以外,你们两人治伤,就算暖暖疼。这位是我的朋友,我候了他的饭帐了。” “侠客爷您别给了,有您在里头,给钱不给钱的没关系,他要提出来是您的朋友,我们也就不要钱了,还要加意款待。”海川一笑:“得了,钱我是给了,事情就完了。老乡亲们,散散吧。”乡亲们都纷纷离去。人家先生、伙计们也都回饭馆照常营业。侯振远一想:办得很好,饭钱给了,就剩咱三人了,怎么办吧?燕雷把眼睛一瞪:“行了,饭钱你给了,小子,咱们打吧。” “哈哈,燕师傅,大庭广众之下,在这大街上能动手吗?十三省总镖头大印我也没带着,在家里。”“那我跟你家中去取。揍完你,堵窝掏,你也得给印。”“行啊,你先跟我们哥儿俩来吧。”老侠侯振远纳闷:你要把他弄到哪去?啊,你把他带到双龙镖局去,仗着人多势众,大傢伙儿克一个,这不像话吧。老人家侯振远也不管,在后头跟着。“行啦,到哪儿也不怕你们俩。” “行行,随我来。” 三个人遛遛达达从这儿一直往东去,过了虎坊桥,顺五道庙,走李铁拐斜街、观音寺,穿过大栅栏西口,来到双龙镖局的门口:“哎”这离西胜镖局多远啊?“”怎么?“”我认得西胜镖局的鲍古和鲍图啊。“”哈哈哈,好的,离这很近了,先别忙。“”那我当然不忙,我也不上那儿去,我得把镖头的大印拿走。嘿!刀山油锅,姓童的,二爷也不含煳你们!你把我带到这来,任凭你们窝子狗一块儿咬。“老侠侯振远都有点生气了,心说:海川,你还跟他一口一个燕师傅呢,他配吗?他什么都不懂,他是个畜类,穿衣冠的禽兽啊,你不应当理他。海川没着急:”燕师傅,有什么话咱们到里面说去。“”好吧。“进了镖局往里走,一直来到南上房,老少群雄全在这了。 大傢伙见海川带了一个人来,破衣烂衫气哼哼的,都挺纳闷。“燕师傅你请坐吧。”海川又给指引。老侠侯振远慢慢把这事跟大傢伙儿介绍了。海川陪着坐下,立刻吩咐道:“给燕师傅沏茶去,你再喝碗茶。”“好吧,喝滋润了再揍你。”时间不大,茶来了,燕雷喝了两碗茶:“行了,来吧,哪儿呀?” “燕师傅,大概包子粥你也没吃好吧?你要没吃好,咱俩动手,我要把你赢了,我也不露脸。”“是啊。”“咱们准备酒席,我奉陪你先吃点饭,你酒足饭饱,一点毛病没有了,然后咱们再动手。”燕雷点头:“好吧,吃就吃。” 黄灿、潘龙立刻派人备饭,时间不大酒宴摆上来,燕雷也不让众位。大傢伙儿都在旁边瞧着他们二位吃,这燕雷还真能吃,甩开腮帮子,滋熘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了个酒足饭饱。一抹嘴:“小儿童林,茶也喝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行啊,咱俩人干干吧。”“燕师傅,你这衣裳太破了吧?”“啊,是被别人给打的。”“还是的,去!找一身比较合体的衣裳来。”照燕雷这个头也好找,时间不大,请燕雷沐浴更衣,换了衣裳。燕雷提拎哨码子一进来:“成了,哈哈哈,衣裳也换了,咱们俩人干干吧?”“你坐下,燕师傅,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要说你慕名来到北京城访访我们哥儿俩,这个咱们人不亲刀还亲呢,咱们是一家人。但你说赢了我们俩就能夺十三省的总镖头的大印,我琢磨着你这是被别人支使着来的,你让人家当枪使了。我不能说你燕师傅是傻子,但这十三省总镖头哪来的印啊?我哥哥侯振远跟镖局还有点关系,我童林跟镖局一点关系没有,甭说你把我赢了,就把我宰了,我也没处给你弄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去。燕师傅,你真的把我们哥儿俩赢了,你也不是十三省总镖头啊。想得十三省总镖头,要等明年三月三亮镖会上,当着同行业十三家镖局全在那儿,众目睽睽之下,以武会友,你能耐大,你德高望众,大傢伙儿公举你,您就是总镖头了,这也是一句话的事,哪来的印呢?哈哈,您着急也不成。现在您酒足饭饱,也换了衣裳了,这样很好,初次到朋友家里,得叫人瞧得起。我派人把您送到西胜镖局,您耐着点心,有什么话明年三月三亮镖会梅花圈上再说。” 第375页 海川是英雄人物,话说得婉转柔和。真没想到燕雷这个人把脸一沉:“嘿,我大老远的来,小童林你花言巧语蒙我。”海川笑哇:“哈哈,我不是蒙哄你,你现在要跟我动手,我不跟你动手。但是明年到梅花圈上,为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我替双龙镖局出一膀之力,你替西胜镖局出一膀之力,咱二人梅花圈上见。”“唉呀,我还得等好几个月才能揍上你呀,我吃东西不香啊。” “得了,燕师傅,你呀,受点委屈暂时先别打我,有什么话咱们梅花圈上再说。你们谁把燕师傅送到西胜镖局去?”旁边有人搭言:“师父,弟子愿往。” 穿云白玉虎刘俊站了出来,海川满意地点点头,大徒弟办事可靠。“刘俊,你陪着燕师傅到西胜镖局去吧,咱们这里的事情什么也不能提,只说燕师傅投奔西胜镖局路过双龙镖局就可以了。”“弟子知道。”“燕师傅,您跟我这徒弟去吧。”“嘿!好嘞。走吧。”旁边有人说话:“师父,我跟师哥一块儿去吧。”海川一看正是勐英雄霹雳狂风甘虎,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的儿子,海川的宝贝徒弟。“虎儿,你不能去。有你师哥一个人陪着去就成了,你跟着干什么去?傻傻呵呵,天真烂漫,回头惹了祸!”“没事,您瞧九月九重阳会厉害不厉害?徒弟我都能化险为夷了,您别看我表面上笨,其实我还是挺聪明的。师父,您让我跟师哥一块儿去吧。”“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去吧。”甘虎的话也对,九月九重阳会没有甘虎成吗?怎么能说人家孩子傻呢?海川又嘱咐说:“甘虎,到那什么也别说,啊!”“我知道,咱们走吧。”刘俊、甘虎陪着燕雷走了。 等他们一出去,老侠于成这些人全过来了,只听于老侠说道:“海川哪,你长能耐了,我早就惦记把这小子摔死,到底什么事?他一口一个小儿、一口一个小儿骂你,你还管他叫燕师傅,你说你这人怎么学得这么有涵养了? 这都是你哥哥侯振远素常素往教育的结果啊,真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啊。海川,哥哥我服了你了,我一百零二了,都受不了这窝囊气!“海川乐了:”哥哥,这路人是傻小子,您要跟他怄气,那您不也成傻小子了吗?您听他那意思,找我哥哥和我,揍了我们俩这十三省总镖头大印就归他了,这路人什么都不懂,您能跟他一般见识?“老侠于成点头:”倒是你说得对。“海川接着说:”这是有人跟他有仇,暗中挑拨我们哥儿俩,让我们哥儿俩揍他,这叫借刀杀人,咱不能中了小人之计,哥哥您说对不对? 不过燕雷这样的人,总有一天有人要揍他的。您说咱们大傢伙对他不错,他连个谢字都不提就走了,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啊。“老侠侯振远、秋佩雨、马道爷,连苗润雨、张子美、二爷侯杰,这些个老人物,也都赞赏海川,说他小小的年纪,又有这么一身绝艺,还能有唾面自干的涵养,真不错呀。大傢伙儿都从心里头佩服。 说着话儿,工夫可就不小了,爷儿几个正要吃饭,勐然间院里“嘁咴咔嚓”,脚步沉重,有人“唰”一挑帘子,爷儿几个这么一瞧,哎哟,这是怎么了?穿云白玉虎刘俊累得满头大汗,背着勐英雄甘虎进来了。甘虎黄脸现在成了蜡白的了,顺着嘴犄角往下流血,流了刘俊一脖子。爷儿几个“唿啦啦”全都站起来了。海川忙问:“刘俊,你师弟这是怎么了?叫谁给打了?” 南侠口诵佛号:“无量佛,快背着你师弟先放到东边那床上去。”刘俊把师弟甘虎放好了,仰面朝天躺下,然后掏出手绢来擦了擦脖子上的血,才备叙前情。 原来刘俊心眼很多呀,他心说甘虎师弟跟着没好事啊,这样,他老挡着甘虎跟燕雷,不让甘虎挨上燕雷燕子坡。出大栅栏东口进鲜鱼口西口,再出鲜鱼口东口往北拐,就是北孝顺胡同里头。等来到西胜镖局门口,一看座东朝西的大门,布局十分严谨,构造得也很讲究。上有门灯下有懒凳,两边有门环,南北两面是走马大门,里面很多层院子、房舍和大空场,可以存镖车,可以拴牲口,可以放各种镖。镖银不见得都是银子,也有绸缎、药材和珍宝。 西胜镖局里悬灯结彩很热闹,懒凳上坐着七八个彪形大汉。等到了这里,大家可都站起来了。刘俊一抱拳:“众位辛苦了,请问鲍镖主在不在?”这些人不屑一顾地问:“哎哟喝!少爷,您找我们镖主有什么事?”“我是大栅栏双龙镖局的,这位是您这儿的朋友,‘野飞龙’燕子坡燕二师傅,来找鲍镖主,他路过我们双龙镖局,跟我们那儿打听,结果我师父派我把燕师傅送到您们镖局来了。”“噢,您候着啊。”门丁转身形往里走,时间不大,鲍古、鲍图全出来了。鲍古大高个,高颧骨,花白鬍子,花白剪子股的小辫。 鲍古一抱拳:“哎哟喝!燕二弟。”“哎,鲍爷,我由打四川来的,我走瞎了道。”“这位?”“我是双龙镖局的,我姓刘叫穿云白玉虎刘俊。这是我师弟霹雳狂风甘虎。”少侠客刘俊通名姓,甘虎叙前情,谁知激怒了燕子坡要怒打甘虎。 第五十回 丧良心燕雷打甘虎 丢烟壶童林斗三侠 第376页 上回说到:穿云白玉虎刘俊带着师弟霹雳狂风甘虎,陪同燕雷来到孝顺胡同西胜镖局。伙计往里面通禀,鲍古、鲍图弟兄二人出来迎接。刘俊抱拳通名说:“燕师傅由于初次来京,不识道路,误至双龙镖局。我师父童海川命我弟兄把燕师傅给您送来。”鲍古一听:“噢!原来如此。那么二位少侠客请到里边喝碗茶再回去吧。”“离着很近,我们说话就到家了,我们跟您告辞了。”甘虎搭茬了:“哥哥,人家镖主看得起咱们哥儿俩,还是坐一会儿吧。”刘俊说道:“好吧!”大傢伙儿一块往里来到东客厅。进来以后请燕雷坐下,刘俊、甘虎也坐下,鲍氏昆仲侧坐相陪。“来呀,献上茶来。” 燕雷喝了一碗茶,鲍古问:“二弟呀,你怎么后头又赶来了?”“可不是嘛,我打四川来,走到北京,不认得你们这里,我误打误撞的,到了双龙镖局,我就让人家陪着来了。”燕雷也知道,吃饭没钱挨揍这是寒碜事,所以他没说。哪知道燕雷刚说完,甘虎蹦起来了:“不是这么回事,他胡说八道呢! 姓燕的来到北京城,找我师父和我师大爷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大印,他在饭馆吃人家饭不给钱,叫大家给揍得跟烂酸梨一样。这样我师父跟我师大爷才把他领到双龙镖局热情款待,给他衣裳,让他沐浴更衣,跟他说好的,跟他交朋友,他却小儿长小儿短,说了很多蛮不讲理的话。我师父派我师哥送他,我自报奋勇,我惦记走到半道上给他来个倒拿毛,教育教育他。我师哥老拦着,这样我没得手。到这来,我把这事跟你们提提,这姓燕的不够朋友!“ 甘虎这么一说,这下子燕雷可恼羞成怒了,喊道:“嘿!畜生,你敢污辱燕二爷,你出来!”垫步拧腰就来到当院。甘虎一瞪眼,道:“小子!你不叫阵我还惦记着揍你呢,教育教育你。”这鲍古最阴不过,他不管。因为他知道野飞龙燕雷好能耐,到底这能耐好到什么程度上,鲍氏弟兄没看见过,要借这个机会看看燕雷的本事。刘俊可说话了:“师弟呀,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师哥,你甭管哩,你瞧个热闹。”甘虎垫步拧腰一阵风似地就窜出去了。甘虎根本不傻呀,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拳头就到了。野飞龙燕雷向左一滑步,立手一挽甘虎的腕子,伸左手“唰”地一下,“乌龙探爪”,直奔甘虎的面门。甘虎一瞧燕雷的掌来了,双插手,拿这两只手,“吧噔”一锁他,反背撩阴一锤。燕雷闪身形躲过去,跟甘虎就打上了。六七个回合,甘虎才有了破绽。举单拳“单锋贯耳”,燕雷往下一矮身,右脚走扫堂,左脚当轴,甘虎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燕雷往前一弓右步,退左腿“唰”一转身,左手“巧摘天边月”,就到甘虎的胸口窝上。嘣!左腕子一较劲,这掌就打上了。“啊!”甘虎往后一仰身,觉得心里一难受,五脏六腑一翻个,一张嘴,“哇”地就喷出一口血来。 刘俊站在这里瞧着,心想:怎么样,你输了,我过去也白费。这怎么办? 我要是被人家也打了,谁把我两人弄回去?师弟啊,你不听哥哥的话呀!燕雷一瞧甘虎吐血了,洋洋得意。“哎,姓刘的!你怎么样?”一指刘俊。鲍古,鲍图瞧着不管。人家刘俊一摆手:“二师傅,你吃饭没钱被人家饭馆污辱,我师父给你候了饭帐。把你请到双龙镖局,给你沐浴更衣,款待你吃饭。 又派我弟兄把你送来,够朋友了。我师弟天真烂漫,傻傻呵呵,他不懂什么。 我刘俊天胆也不敢跟您动手,因为我师父是惦记交你这么个朋友。没想到你是一位言而无信之人,你把我师弟打了,我回去禀明师父,自有我师父前来跟您讲理。我刘俊哪能跟你动手啊!师弟,跟师哥回家吧。“鲍古这么一听呀,这小孩有点意思,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燕雷,燕雷这里点手叫他。您瞧刘俊说这话,不是我怕你,我这么一来对不起我师父。不卑不亢,这小孩将来准能成名。 刘俊把甘虎背起来回去了。来到大栅栏双龙镖局门口,镖师们全看见了,“哎哟喝!少侠客爷。”“唿啦啦”都过来帮着刘俊架着甘虎,一直来到南客厅挑帘栊进来,把甘虎放好。海川过来一问,刘俊实话实说。哎哟!海川的脸“唰”一下子就苍白了,气也上来了。剑眉双挑,虎目圆睁,用手点指:“燕雷啊,我姓童的看你不错啊,你张口小儿闭口小儿,可我姓童的对你没有失礼之处。爱屋及鸟,看佛敬僧,他明知道是我的徒弟还要打啊,他是瞧不起我童林。众位哥哥,哪一位也别管,我找燕雷辩理去!”海川伸手就要抓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老侠于成伸手一拦:“等等,海川你别去,你拿他当朋友,是你瞎了眼了,我早就瞧着这小子不地道,我就惦记着把兔崽子摔死。”老侠于成往外走,海川伸手一拦:“哥哥,这事情是我的,您不能去。”这个时候,北侠等众人“唿啦啦”全过来了:“海川你先等等,不能操之过急呀。”“哥哥,这八个徒弟,他燕雷打了哪个,我都不往心去啊,唯有打了这个傻孩子,我不能不动心啊!因为从白马河甘家堡临走的时候,甘凤池老哥哥拉着我的手,说我跟你嫂子年近古稀,只此一点骨血,交给你我们两口子放心。没想到孩子让人家给打吐了血,生死未卜,万一要出点事,我童林用什么话对兄嫂去讲啊!哥哥,这事你别拦着,我跟姓燕的磕了!” 第377页 说完了,海川转身形还要往外走。老头于成捋胳膊挽袖子地说:“海川哩,你别去,你去了针尖对麦芒。我去,我到那就把小子宰了。”老侠侯振远过来一拦:“哥哥,您先别恼。海川,我有两句话说,不知当讲不当讲?”“哥哥,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想甘虎是个天真烂漫,胸无城府的傻孩子,可他为什么还要说倒拿毛,半道上要把这燕雷弄个跟头教育教育他,为什么知道到了西胜镖局当着鲍古败坏燕雷呢?这里头有人挑拨,物必自腐而后蚀。海川,头一件事我得清理内部,你先别着急。”其实于爷的喊,大傢伙儿的劝,都在给海川泄火气,但老侠侯振远这个办法更好,这就给海川泄气了,不能让海川找人家去啊。 侯老侠一摇头:“海川,你听我的,众位都坐下,于老哥哥您也坐下。” 大傢伙儿全坐下了。把徒弟们都叫进来,这一下可全有了:阮和、阮璧,徐源,邵浦、阎宝、鲍信、侯俊、侯玉、张旺、刘俊、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孔秀,连同李勇、李宽、小莲花于秀,这个可就多了,是小辈儿的全进来了,都站在这儿。老人家侯振远按着剑把,看了看这些人厉声说道:“谁挑唆你师弟甘虎到西胜镖局办这事,你们给我说出来,如果你们不说,我要查出来,可别说老夫变脸无情,马上手到剑落,要你的项上人头。说出来,斟酌情理,我也可能不杀,说吧。”大傢伙儿面面相觑。老侠侯振远这么说是有目标的,他看孔秀,因为他知道孔秀这孩子坏。老侠一看孔秀,用威慑之气这么一瞧,孔秀很自然:“唔呀,这是哪一个办的,我是没有说的。”老人家侯振远知道不是孔秀了。抬头再看坏事包张旺,心说:就你们俩,没有第三个。果然张旺嘴唇发干,正用舌头尖舔嘴唇呢。侯振远可厉害呀,把脸往下一沉:“张旺。”这一叫,张旺的汗就下来了:“弥陀佛。”他从师兄弟当中往前走,跪在老人家侯振远的面前:“师伯。”“是你挑拨你师弟甘虎到西胜镖局被打的吧?说实话。”“没有,弟子天胆也不敢。”“嗯?!”老人家蚕眉倒竖,虎目圆睁,就这么一按剑把,张旺吓坏了:“师伯,我说,是弟子办的。”侯老侠身上有一股力量,小弟兄看见他就心憷的慌。侯老侠一沉脸:“讲。”“是!” 燕雷一来,童海川一招待,张旺的耳朵多好使呀。师大爷侯振远跟大傢伙儿把这事情的经过一说,张旺就生了气。张旺准知道像燕雷这样的人非揍不可,不打他,他不舒服。张旺心说:我师叔完了事,要派人给他送往西胜镖局全始全终。唉呀,谁能治住燕雷啊。张旺一想,只能是甘虎。他知道甘虎有能耐,又听他的话,事情容易办到。张旺把甘虎叫到一边:“师弟,这姓燕的对你师父那么不礼貌。”果然甘虎生气啦:“我说这小子不地道。惦记揍他!”“好!你惦记揍他,也得找个机会,待会儿你师父把他招待完了,还要派人送往西胜镖局,派人时你搭茬,半道上瞅冷子给他来个倒拿毛,‘哌唧’一下子给兔崽子弄个狗吃屎。如果办不到,到西胜镖局当着鲍古那些人这么一说实话,他也得臊死。这不就解气了吗?”“对。”“可是这么着啊,不管到什么时候,不能说出是哥哥我教的你。”“这你放心,我怎么能出卖朋友呢?”事后,甘虎被打,张旺这后悔啊。一瞧这事情闹大了,师叔童林急了眼,张旺也傻了眼。直到现在,师大爷发现自己,他知道侯振远是杀人都不带眨眼的。你别看老头这么和气,分跟谁了。张旺跪在这儿眼泪都下来了,便把自己所办的事,从头至尾一说。然后痛心地说道:“师伯,弟子我一时煳涂和气愤,才让师弟甘虎办这事。我认为我师弟甘虎的能耐总能赢了燕雷,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师弟被打,弟子我追悔莫及,请师大爷您饶恕我这一次吧!”老人家侯振远捋着银髯,用手点指:“张旺,当初你投入我侯家的时候,我就不乐意,是你师父说情才把你收下的。要说这多年,孩子,你也办了不少的好事。可是自从你师叔童林一到山东,邀我老弟兄把你们带着往江南一走,你看看,杭州擂的事情,你在擂台上杀人,致死了浪里蜉蝣高俊、灯前粉蛾南宫桃,你在铁善寺又搬弄是非。看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今天我决不能再容你了!”一按剑把,“嚓楞楞”龙渊古剑一离鞘,没把坏事包张旺吓死:“师伯!千不好,万不好,念其侄儿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现在我追悔莫及了!求师伯息怒,您只要不杀侄男我,怎么着都成。您可以随便打,随便骂。师伯,饶侄男一命吧!” 正在这个时候,海川过来了:“哥哥,您要杀张旺也不太好吧,您杀了张旺,王爷知道了都不乐意啊。您忘了王爷赏他大班指了?”侯振远想起来了,杭州擂王爷把翡翠班指都赏给张旺了,我怎么能把张旺杀了呢。再看坏事包张旺一副可怜相,老人家侯振远长嘆一口气:“唉!”把宝剑撞入剑鞘说道:“张旺,是你师叔讲情,我也想到王爷很喜欢你,但是我侯氏弟子之中不要你了,把你逐出门墙,轰出镖局,永不听用,你走吧!”“师大爷你别价,您还是饶了我得了。我哪能离开您哪!”“不!再若多说,定斩不饶。” 第378页 海川也知道老哥哥生了气,便劝张旺说:“听你师大爷的话,走吧!”张旺无法:“哎,师大爷,小侄遵命。” 张旺站起身形,热泪往下流,自己的嘴不好啊。挨着排地行礼,行到侯杰这里:“师父唉!您疼了徒弟一场,我给您磕个头吧,师哥们好好地孝顺师大爷跟师父吧,我不能在您的跟前尽孝了。”侯二爷挺喜欢张旺,秃老头眼泪下来了:“你没事尽出馊主意,今天又挑拨你师弟被打,你师大爷怕你将来捅漏子。孩子,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地混呀!”张旺又恳求侯老侠道:“师伯,我要走了,弟子今天凭唇齿惹下了大祸,师伯您把我逐出门墙。那么将来弟子如果凭唇齿立了盖世之功,您还要弟子不要?”“这不是你师父,你师叔和众们师伯都在这儿,王爷看着你都不错啊。说真的,我怎么能不要你呢?只要你将来立了奇功,你师父不要你,师大爷我都要你。”“得了!师大爷,记住咱们爷儿俩今天的话,我给您磕头。我走了。”童林说:“等一等。黄灿,到柜檯拿五十两银子给你师哥。”黄灿拿了五十两银子来:“师哥,您带着吧。”“我谢谢众位。”张旺行完礼后,看了看甘虎,自己转身形往外走,阮和等众人一直往西给送到观音寺了。张旺难过地说:“师哥们、师弟们,回去吧。”大傢伙儿看着张旺怪可怜的,洒泪分别,张旺从这里徜徉而去。后来张旺立功劳了吗?张旺立的这功劳大了,他和师兄弟们分手之后,到了四川的剑山蓬莱岛,至于如何,暂时先不提。 师兄弟们送走张旺回到大厅。海川一瞧把张旺这件事情办了,自己心里多少消了点气,便说:“哥哥,张旺的事情完了,我可要上西胜镖局了。” 南侠司马空过来了:“无量佛!海川,我先拦你。你现在上西胜镖局去,到底怎么样咱先不说,虎儿被打这事管不管?哥哥我是个大夫,咱们把孩子治一治啊!尽顾了报仇,虎儿要耽误了呢?”“哎哟!道兄,我忘了,我拜求您,您赶紧给孩子治治伤吧。”大家全过来了,等到了跟前一瞧,把虎儿小子的衣裳撕开了,一看正打在华盖穴上,都肿起来了,黑紫黑紫的。南侠知道要给他挑破了麻烦,他的金钟罩铁布衫就没有了。南侠马上拿出药来,敷上后弄一张布给他贴好,然后把内服的药让他吃下去,又给他把血迹擦干净。 这个功夫可就不小了。傻小子于恆来问道:“道哥,虎儿好得了吗?”“傻兄弟你放心,好得了。”“把我们虎儿打这样,老牛可不干呀,你们都甭管,我找这雷小子去!”傻小子于恆急眼了。老侠于成一拍他的手:“兄弟,你别管。你那边呆着去。你们众位全别去,我一个人找他去。海川,我去不要紧,你不能去。”“老哥哥,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去呢?!”于老侠说:“好吧!既然你认为哥哥我不能去,咱们大傢伙儿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你要说得有道理,能说服哥哥,我就不去!”海川想了想说道:“哥哥,您想过没有,这个时候如果你要到西胜镖局去,听说剑山蓬莱岛来了不少人,您一个人去,打不了燕雷,咱们双龙镖局必须再派人去帮助您打燕雷,西胜镖局那拨人也必是帮着燕雷和咱们动手。你也约人,我也约人,双方争斗起来,那就是不到亮镖会咱们就亮了镖,给几位牛街住着的前辈们打乱了阵脚,对不对?”于老侠笑着答道:“海川哪,你说得太对了!不要紧,跑不了他,他不惦记着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吗?兄弟,你要听哥哥我的话,让他再活几天,距离明年三月三才有多少日子了?到了亮镖会瞧兄弟你的。” 大傢伙儿这才明白西方侠于爷这位老人的苦心。“哥哥,你说得有道理。” “要是那样,那么就听哥哥我一句,西胜镖局咱暂不能去。说句俗话叫‘搁着他的放着咱的’,到了时候咱们再揭开瓦瞧活,对不对?”“哥哥,您说得对。刘俊呀,你们几个人先在这侍候着你师弟,为师我先回家,我们在这儿两天了,我得看看王爷去了,你们完了事也回吧。到家后不要跟你师叔、师婶、师爷、师奶奶提甘虎被打的事。”“这我们知道。”这时,于老侠对海川说:“海川哪,定个日子吧,我们大家从江南带来了土礼,准备看看老爷子、老太太去。”说真的,人家西方侠于爷一百零二两岁了,就是海川的父母也才六十岁的人哪,比人家于爷还差着四十岁啊。于爷说出来了:“谁要我们跟你是朋友呢,那你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得尊敬。”海川连连地作揖,给大家道谢:“我替父母谢谢了!哥哥,您老人家道高德重,是寿过颐龄的人,我父母年岁还不到,怎么敢劳哥哥和众位哥哥到寒捨去呢! 我把这意思说了就可以了。哥哥,真不敢当啊!“于爷也知道海川这是心里话,便说:”海川,那么老爷子、老太太挑礼你给担着了,礼物我们就让徒弟们回去的时候带到家里得了,你先替我们哥几个问个好吧。到年下再给二老拜年去!“于爷想得多周到呀,把大傢伙儿的意思都表达了。海川跟众位哥哥告辞,大傢伙儿一直送到大栅栏口。 海川熘熘达达地从双龙镖局可就奔五牌楼了。顺着东河沿,一直往东来,到了哈德门,往家中走去。这时太阳已经过午了。到富贵巷,顺着阿斯门进来,来到王府的门前。海川一看:门口既没轿也没有马,可能官员们没有到这里来,或是来过,叫王爷给挡驾回去了。对!我应该趁这个时候给王爷请安。海川想到这里,刚要进王府,大管事何吉正从里面出来,瞧见童林就作揖:“哎哟!我的爷您可回来了,府里要出人命了,您上哪儿去了?都急死我了!”“我到趟前门,大管家,有什么事?”“您看,您可真沉得住气,您快进来吧。”何吉伸手揪住海川往里跑,过了垂花门海川一瞧:院里头八十多口子人,磕头犹如捣蒜,“咣、咣、咣”,跪了这么一院子。二管事何春站在北屋的台阶上面,王爷站在台阶的当中,面沉似水地说道:“完不了这事!我非得调杆儿,这些日子我不在家,你们偷了我多少东西了?你们可没少偷我啊,我按帐查。”也不知道王爷丢了什么东西,这么发火。王爷抬头看见海川来了,便道:“哟!海川哪,昨儿你干什么去了?”海川过来就磕头。王爷直说:“得,得,得!你快起来,快起来。”海川说:“等等,咱们爷儿俩说话儿有的是时间,我先得问问您,怎么生气呢?”“我没生气。” 第379页 “没生气?这当院怎么跪着这么多人?”“唉,真是的,都滚!”王爷一摆手,这些人如同大赦,“唿噜唿噜唿噜”全走了。大管家何吉、二管家何春俩也在想:打王爷回来会客,丢了东西到现在,折腾了多长时间,我们哥儿俩把嘴皮子都磨破了,王爷还是不听,非要调杆儿打出几条人命来。你看人家童侠客爷就这么一句话,王爷就传出话去:“滚!”把这些人都放了,事情就完了。 海川问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得跟我说说啊。”“你先坐下,我这等你吃饭呢。哎呀,你知道我在江南的事吗?你上大栅栏那儿去,他们老哥儿几个都跟你提了吧,我可学了不少的能耐。”海川说:“您的事情我都知道,等一会儿再说。我先得问问您为什么生气?”“唉!提起来我就生气。 我这一次跟你下江南,多少日子不在府里了。当然我回来以后,有很多好的、厚的王公大臣都到我这来了,跟我见了面,也问问江南的一些风景,年羹尧也来了。“”噢!“海川知道,这是王爷的大舅子,礼部侍郎,年侧妃的兄长,王爷的二福晋就是年羹尧的妹妹,所以跟年羹尧两个人特别近。又听王爷说:”大舅哥来了,我不能不见呀。我派人把他叫进来,由打一清早起来吃着饭,我们俩就谈话。说来说去,我心里闷得慌,就让何春把我的烟壶拿出来了。不是什么忒好的,明朝开了片的贡货,但我很喜欢这个盖儿,这盖儿是祖母绿的。我用它闻点儿洋菸,吸完烟我把这烟壶就搁在桌上了。他到下午才走,我说我送送你,你平常不来,他还直拦我。但我还是把他送出去,送到仪门,又送到府门。他走后我回来了,就这么个工夫,再找烟壶没了。 你说这一年来他们得偷我多少东西?明天我就查帐,把他们全都找来,我让何吉跟何春先调杆儿。“ 什么叫调杆啊?原来,这府里一共有八根竹竿,在这竹竿里头灌满水银,两头堵死,拿这个东西当刑具打人。府里头人犯了法子,就用这个打。这个东西打人不响,可真疼,能把人活活打死,什么时候你开口说实话了,就不打了。海川听完了说道:“爷怎么知道是他们拿去了?咱们走了已有一年来的光景,他们全拿东西,咱这府里早拿净了,您回来四旮旯都空了,所以说不可能啊。”“你别给他们讲情啊!这事情你来了,咱们就算完了。一天云雾散,咱们不再提了,丢了烟壶我也不在乎!”“不,我得给您找找。您跟年大人说话直到年大人走,您动没动地方啊?”“我没动,我哪也没去啊。” “屋里头其它东西动没动过?”“也没动啊。”“噢。”海川看这八仙桌。 “唉,你别看了,这八仙桌上搁着烟壶我瞧不见吗?”海川又看那架几案,看来看去这紫檀的架几案上可有点发黑,黑的上头要盖个红戳,一般人的眼睛瞧不清楚,就在这架几案的犄角上,有个红戳,上头是个老寿星脑袋,海川的眼睛得趴在这架几案上平着看,才能看出来。 王爷说:“海川啊,一会儿咱们爷儿吃饭吧。你跟他们爷儿几个见着了,说了些什么?你在北京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过的?我都惦记听听呢。我现在可会了不少的剑法了,您以后得给我收拾个把式场,咱们爷儿俩得下场子好好练啊,我不能把功夫搁下。”“您先别忙。”王爷直说:“你别瞧了。”海川摇头:“我瞧见点东西。两位管家大人过来,你们瞧瞧这个。”“教师爷看什么呀?”“就看看这个。”海川用手指这老寿星印。“我们两个看不见。” “你们哥儿俩那么看,哪看得见啊,这紫檀的又不反光,您得横着瞧。”“噢! 有一个戳子。“”对了。这戳子上头有一个老寿星脑袋。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有的?“”说真的,教师爷,爷不在家,这屋里头共有八个人,黑夜白日侍候这屋子,一天擦几遍,什么也没有哇。这个东西要有,也是刚有的。“王爷急了:”胡说,你怎么说刚有的。“”爷怎么了?“”怎么了?!我跟年侍郎在这说话,你们不是不知道,打闪的这么个工夫,谁弄个戳搁在这儿,你们说?“海川说:”王爷,您别疑惑两位管家大人,这是刚有的。“”你怎么也说刚有的?“”不是刚有的,您的烟壶怎么没了?他把您的烟壶拿走了,留下点痕迹。这是外来的夜行人干的,不过他是大白天来的。王爷,看来您错怪大家了,您也甭查帐,府里的物件什么也丢不了。丢了首先您得找我,因为我是本府的教习,我负责给您看东西的。“王爷一听直发愣:”冤枉他们了?“海川一笑:”那可不冤了!不过这外来人留下他的姓名了,咱们先不管这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家里人办的。您怎么还要打人呢? 爷您自己生气不说,还把家人给误赖了。“王爷有点后悔:”唉!你看,我还不如等你回来再说呢,这一来多不合适。吉儿,去告诉他们,每人到帐房领二两银子。“”谢谢爷。“每人不但没罪,反而赏了钱。一会儿,这七八十位进来了:”谢谢爷赏!谢谢侠客爷!“”得了,都给我滚出去,别提了!“ 第380页 王爷敬佩地对海川说:“海川哪,吃饭吧。” 这样,爷儿俩坐下,底下人进来调摆桌椅,爷儿俩吃饭。海川就把头出前门,巧遇铁木金,怎么来怎么去;二出前门拿林宝巧遇神龙手欧阳钧,清风羽士任元,有人在天坛给我大褂下摆上拴城砖、掐辫穗,我怎么追这熘城墙的人,从头至尾细说一遍。一直说到僧道俗会筛海爷,赴会护国寺,抛钺亮剑;夜间杜清风行刺,被一位老道爷拿着筛海爷丢的单只点穴镢,如何打了杜清风。王爷听完,佯装嗔怒地说:“海川,我可得罚你罪,老仙长送你宝剑,你怎么不告诉我?”海川解释道:“一来,时间不久我就解着囚车回北京了,没有工夫跟您谈;二来师伯说,等我练熟了以后再禀明王爷。因为这个,您没跟我在一块儿,我也不能写信告诉您。”这样海川把宝剑拿出来,王爷看了,夸奖了一番。说真的,王爷很喜欢宝剑哪!海川又把商家林截囚车的事情也提了,喝!这么一说,王爷才知道海川也经歷了一番风险。“海川哪,你看你在江南被困镇海川,还记得二位恩师的教诲吗?像护国寺这事,你真不应当一个人去。”“是啊,刘俊也跟我说来着,可是您说我不应当一个人去,带着几个徒弟管什么呢?奇怪的是,不知道谁在我耳朵边提出‘抛钺亮剑’的招法。”王爷也说:“是啊,今后再有这事啊,你得加点小心。” “王爷您说得对,童林今后一定得加小心。”爷儿俩谈笑风生吃着饭。饭后,王爷劳乏,想休息了,就说:“海川哪,我想早些休息了,你也休息去吧。” “好吧。”这样王爷回到里面休息。 海川怎么敢睡觉啊,夜行人进府偷了烟壶,这里头有事啊。海川提着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拿着茶壶、茶碗放在一个石头桌上,把钺包袱也放在这里。围着假山周围转了个圈,然后把包袱皮打开,双钺亮出来了。这时,星斗满天。海川月下一下腰,子母鸡爪鸳鸯钺走行门,展过步,八八六十四式;八法神钺,套着三百八十四爻进命连环钺施展开了,好俊的功夫,好快的身法啊!时间不大练完了,收住双钺包好了。把落叶秋风扫宝刃亮出来,又练剑术。光灿灿冷森森,如同一片剑山相仿。这剑法慢中显着快,快中透着稳健。“唰啦啦啦啦”,展开身法尽情挥舞。练完后他把自己绒绳上的软剑鞘摘下来,宝剑撞上,围好了。这时海川想喝点水,便到假山石前的石头桌旁边,拿起茶壶来,“咦!”茶壶底下压着个纸条,旁边放着烟壶。海川赶紧把茶壶搁下,纸条、烟壶揣起来,拔腰上假山,站在假山的上头,往四外观瞧。海川明白了,可能来的这夜行人是访我的。白天进府他没有加害王爷之心。王爷送年大人走,他从后窗户进来,发现了烟壶,作为标记。贼不走空,他打上戳子拿走了,晚上又给我送回来。如果他要想杀人,那王爷的命早就没了。这人是什么人啊?海川从假山上下来,借着星月的光华拢目神一看这纸条,纸条上面也打着一戳子,上头有个老寿星,还有小字:“明晚恭请阁下莅临九公主坟,见面畅谈,知名不具。”就是说,明天晚上我约您到九公主坟去,咱们二位到那里再谈,也许是口谈,也许是手谈。 海川把这纸条带好了,拿着烟壶自己回来。正赶上王爷的内书房里点着灯,王爷还没有睡着呢。海川在王爷的书房门口痰嗽一声,声音很低,王爷就听见了:“海川吗?”“是。”“你有事吗?”“王爷,有点事儿禀报您。” 王爷把门开开了,“您看看这个。”海川一伸手把烟壶掏出来了:“这是不是您丢的那个烟壶啊?”“啊!不错啊!你看,这个烟壶并不值钱,但我很喜欢这个盖。快告诉我,你在哪儿得的?”“嘿!我捡的。”“在哪儿捡的?” “我在西花厅那栏桿头上捡的。”海川说:“我在西院假山的石头桌让放着茶壶、茶碗,在那练趟功夫。练完了,这个东西就在那儿摆着呢。不瞒您说,这个夜行人到府里来,可能是访我的。贼不走空,他拿点东西作为标记。这样,他晚傍晌又给送回来了。咱们府里的人,没有敢拿爷的东西的。”“这可倒也是。没有别的?”海川其实应当把话全说了。夜行人约我明天到九公主坟,海川没说。他这个人哪,也有点艺高人胆大。到二更天以后,海川回到王府自己的教师住处去休息。 第二天清早起来,刘俊跟师兄弟们由打前门可就回来了,并且带来群雄送的礼物。海川也回到自己的家里,见着父母问了安。二老对王爷送来的礼物有些过意不去,就对海川说:“我们老两口子惦记着让你兄弟过去,替我们给王爷请请安,因为你没回来。”海川摆手说:“不用跟王爷客气,王爷冲着我给爹娘的东西,您该用的就用吧,也不用去道谢,王爷不计较这些。” 爷儿几个说了会儿话,刘俊告诉师父,师弟甘虎已然见好。吃完饭以后,爷儿几个才来,连吴成都过来给王爷请安。王爷一看,海川又多了这么一个徒弟,很高兴。问了问吴成的一切,吴成完全都说了,王爷更高兴了:“吴成啊,将来咱们爷儿几个下场子练功,你可得把你这手‘靠山背’教给我。” 第381页 “王爷,好吧!我一定教给您。”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天已经快黑了,海川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包袱包好了,搁在手底下,陪着王爷吃完饭,天就全黑下来了。海川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提着自己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出离王府往北,稍微的一拐弯,进了成贤街,穿过成贤街来到了安定门里。海川站在这里发楞,旁边有个老人说话了:“哈哈哈,这不是童教师吗?”“唉!这位老朋友,您还没歇着哪。”“说话也就快歇着了,我这不是奔家走呢吗。都快关城门了,您有什么事啊?” “我跟您打听打听,咱们安定门外有个九公主坟吗?”“有,您打这齣去一直往北就到了。您上那儿干什么去啊?九公主坟比地坛那一带还瞎摸啊!” “噢!我就是打听打听这么个地方,倒不是为了上那儿去。”“反正一直往北走,一大片树林,那就是九公主坟。”“好吧。”人家老头回家,海川可就奔安定门外来了。过了关厢,海川看了看四下无人,脚底下趱劲,“沙沙沙沙”,施展开飞行术,可就一直往正北下来了。真是离城越来越远,天也越来越黑。好在满天的星月上来,照得大地一片金黄色。微风摆动,万树摇头,影绰绰,才看到前面烟笼雾绕,有个大树林,这就是九公主坟。 海川来到九公主坟,一进树林看见了周围的花瓦子墙,当中坐东朝西的栅栏门。栅栏门上头有一块横匾,横匾上有四个大黑字:“公主佳城”。这就是公主的坟地,周围都是花瓦子墙,里外都是参天的古柏。海川飞身形起来,单胳膊肘一撑花瓦子墙,右手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一护自己的哽嗓,闪二目往下看,没有动静,一飘身形可就下来了。海川往里走,当中石头铺的甬路,顺着甬路再往里,前头有个牌楼,顺着牌楼进来再往前走,看真了:前面是灵恩殿,就在灵恩殿的当中,有一个井筒子,横着再往里,才能奔这坟头底下呢。公主坟高极了,灵恩殿头里有石头供桌,供桌上头是五供蜡扦。 周围都是大树,就在这甬路的当中坐着一个人。这人脸冲着西,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海川借着星月的光华,看得真而切真。啊!这人确实像个老寿星,个儿不高,大錛儿头,有皱纹,堕子脸,厚嘴唇,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寿毫微长,搭拉着眼皮,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垂轮,颔下一部白鬍鬚,白剪子股的小辫。一身米色绸长衫,煞着绒绳,白棉绸裤子汗衫,福字履鞋,白绫高腰袜子。好像老头睡着了,坐在这里纹丝不动。海川提着包袱在旁边瞧这老头,看了一会儿,老头气息调匀,海川才往前来。 到了老头的跟前,伸左手一拍老头的肩膀。海川心说:我要拍上你的肩膀你还不动窝,那你就是老饭桶,我防你干什么使呢。果然人家老头不能让海川沾上,海川的手都快到了,老头把眼睛睁开了:“哈哈哈!”一叠身起来了。“噢,童侠客。”海川攥着包袱一合手:“不错,正是童林。老朋友,您留下了字简约童某来至此处与阁下相逢。”“不错,不错,蒙侠客不吝金玉,不以老朽为秋莹之火,野马之尘,移尊下教,真的前来应约,不失信于老夫,老夫感恩不浅!”海川大笑:“哈哈哈哈,老英雄您太客气了!您昨天到府里去,我童林不在。您晚上来把烟壶归还了,又留下字简,我童林就得来呀。”“童侠客真是守信人!我们二位坐下一谈吧。”“好!”两个人彼此都坐下了。“请问老英雄,您贵姓高名啊?”“侠客爷,您问在下,我祖居在四川,复姓诸葛单字名建字表宏图,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人称赛南极。”海川听了可就一愣啊,“噢!”自己在卧虎山学艺的时候,未出师门,就听说江南有这么一位成名的人物叫赛南极诸葛宏图。哎呀,难道说就是他吗?没错,一看诸葛建白髮苍苍,精神瞿铄,看得出来,这是个老一辈的人物。海川真不敢疏神大意,也不敢怠慢,赶紧举着钺包袱,左手一搭,连连拱手:“原来是老前辈,诸葛老英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这是缘在三生!老英雄,您折简相邀我童林来到九公主坟,一定有所教益。 不过您是位老英雄,我童林敢问,您要打算见我,就应当拍门找我,直唿直令地叫我童林,可您怎么到王府去,鬼鬼祟祟,可和您的身份不大相符啊! 哈哈,老英雄,您看在下说得对吗?“赛南极诸葛宏图脸一红。人家海川批评他太对了,你诸葛建要打算见我,你就拍门叫我,”我就是诸葛建“,童林也得对你十分尊敬。你怎么鬼鬼祟祟,又偷又摸,你找我这是干什么?”童侠客,老夫有难言之隐,一会儿我便要相告,我不敢直接地去找您。老夫在江南就听说你这新出世的人物了,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品德高尚,交朋友义胆侠心,实令残年人钦佩!童侠客,你请坐,我们见面就有缘。有这么一句话:江湖无辈,绿林无岁。您口口声声唤我诸葛建为前辈,我可实在的不敢当!今日星月皎洁,你我到底能促膝长谈,实在幸会。哈哈哈,童侠客,请坐吧。“ 海川也不客气,就在诸葛建的对面,把包袱放下,也坐下了,毕恭毕敬地说:“老英雄,您这是从哪来,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方便不方便,找我童林不知有何教训?”“童侠客,听说你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当然你阅歷丰富。老夫身旁有一条军刃,多年来,我始终不敢叫上名来,请您给我看一看。”海川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新出世的英雄,你不捧我,相反的你惦记把我撅了,那么你这次来,是好意呢是歹意呢?“老英雄,请你把军刃亮出来,童林看看。”人敬人,鸟抬林,你对我没礼貌,我童林又何必非对你有礼貌不成哪。赛南极诸葛建坐着,一撩长衫,拿出一条鞭来。 第382页 海川这么一看:很新奇,纯钢打制,罩着亮银衣儿,刨出这把儿四寸多长以外,鞭身将近四尺来长,从这把儿往前数,一寸一截,一寸一截,纯钢打制的,一共是三十六截。他这只军刃拿起来从上不能往下落,只能跟长虫一样,左右来回地摆。您要打算上下落,您得耍起来一斜,这鞭才能缠呢。鞭前头是个蛇头,也是一寸长,张着一点嘴,里头含着一颗子午问心针,这蛇的两只眼睛是镶上去的两粒钻石,闪闪夺神。右手一拿一摆,“哗楞楞楞”,就跟一条蛇走一个样。“哈哈哈,童侠客,您看看。”“老英雄,我不用接过来了,您这个鞭,我童林没有见过,我也不一定知道。当我在卧虎山跟老师练艺的时候,老师提过,江南赛南极诸葛老英雄掌中有一条三十六节蛇骨鞭,这蛇口里头含着子午问心针,专破金钟罩铁布衫,招术精奇,大概老英雄你这条鞭就是我恩师所谈的三十六节蛇骨鞭了。”“哎哟喝!童侠客,不错,不错。”海川一笑:“哈哈,在下也有一对军刃,您看看。”拿过包袱皮来打开了,双手一托,“哗楞”一响:“您瞧。”诸葛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啊,不是人家传言说童林使鸡爪鸳鸯钺,我诸葛建长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人家这对军刃,现在一看,十分出奇。“噢,童侠客,您这对军刃,现在一看,十分出奇。您这对军刃叫子母鸡爪鸳鸯钺。老夫在武林多年,我可没看见过这对军刃。这是属于内家使用的军刃,不是人家传言,老夫我也不认识。 哈哈,童侠客,看来你这个军刃很出奇啊!“”老英雄太客气了。“”老夫我这一次由打四川来北京,主要的还是为访问访问童侠客爷您,真没想到您如此的仗义,您赏脸,真到九公主坟来了,老夫心里十分荣幸,你我可以畅谈。“二位坐在这可就开了口了。 谈的不过是武林中的佚事以及各门之长,不由得双方都把自己的功夫谈出来让对方听听。海川听完诸葛前辈的叙述还是很钦佩的。“老英雄,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可要跟您告假了?”因为童海川并没有看出诸葛建有什么敌意。“您有时间到我家去坐坐。”“等一等。童侠客爷,我跟您只是经过了口谈,还没经过手谈。诸葛建不才,愿意班门弄斧,打算讨教讨教童侠客三招五式,这是增长我的本领,让我得以开阔眼界。”海川一笑:“老英雄,有这么句话:文不加鞭,武不善坐。你这口谈可以了,咱二人房不连檐,地不连边,没有仇恨,当场动手,各凭己能,万一失手伤了对方,多有不便。 老英雄,你可比较我岁数大得多!我认为,不必当场较量啊。“”童侠客说得是。我跟您讨教纯粹是‘游戏’二字,点到而已,决没伤害之心,我只是讨教讨教您的功夫,让我开开眼就得了。“”好,既然如此,老英雄,请吧!“ 海川把包袱皮打开,腰中一围,子母鸡爪鸳鸯钺怀中一抱,顺着这个明堂可就往西来了。走出去不远,周围都是大树林,这个地方绿草如茵,十分的宽绰。在草地上动手不是很好吗?海川子母鸡鸳鸯钺“嚓楞楞”左右一分,赛南极诸葛宏图倒提着三十六节蛇骨鞭可就过来了。二位彼此道请,当场动手。 诸葛建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单手一摇三十六截蛇骨鞭,“哗楞”一响,对准海川的胸前便点,就跟一条蛇对准自己的胸前咬来一个样。海川岔右步,一闪身,左手的鸡爪“啪”就搭上了。别看诸葛建扔蛇骨鞭节儿多,但这要让海川的鸡爪给抓上,也麻烦。只见赛南极诸葛建往回一收鞭,海川上右步一斜身,“唰”地一下,“金猴戏月”,对准诸葛建的太阳穴就抓过来了。 赛南极诸葛建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鞭走扫堂,海川就势大岔步,一闪身躲过他的鞭。然后双钺左右交叉,上下一错,右手钺对准诸葛建的肋窝子就砍来了。诸葛建心里头佩服,人家童海川年纪不大,身手不凡哪!赛南极诸葛建不敢疏神大意。他长腰出去顶四尺,往后一撤步,单手一摇鞭招架住了。海川把双钺施展开了,脚踩八门,八八六十四式,一招接着一招,双钺舞动如飞,“唰唰唰”,挂着风声,如飘瑞雪啊!诸葛建这么一瞧,哎呀,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海川上中下走三盘,招术精湛。两个人一场鏖战,虽说互相都没有敌意,但是动手这个东西,人家鞭该奔你的眼睛就奔你的眼睛,该奔你的嗓轴子就奔你的嗓轴子,绝不能似是而非。两个人当场动手二十几个回合就开出去了。说真的,海川晚上这顿饭由于要提前出来他可没吃好。到现在,两个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针锋相对,招术加紧,一动手看管定式,二目凝神,精神满提起来了,但吃得饱,吃不饱,吃得合适不合适,这很有关系。海川感觉到自己肚腹有点空得慌,才知道这饭没吃好。不过,面对着诸葛建动手也不能说呀。这样,海川勉强把三百八十四爻子母鸡爪鸳鸯钺法施展开了,“唰啦啦啦”,大褂兜起风,如同蝴蝶相仿,不慌不忙招如泉涌。 交手一会儿,两个人二十几个回合、三十几个回合开出去了。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就听这树的枝叶上“唰啦”一响,飞身形由打上面下来一个人,身轻似燕,脚尖一点地,“嚓楞楞”一抽宝剑:“无量佛,小儿童林啊!我与你仇深似海,今日狭路相逢。诸葛老英雄你休得撤招,山人来也。”说着往西抢步,左手剑点面门,“唰”地一下,宝剑就到了。这个人一下来,海川可就愣了。心说:我看诸葛建这人面带忠厚,不像是个坏人。他约我前来,我瞧这意思也没有什么歹意。可为什么把这个人给我藏在身旁?你不知道我跟他仇深似海吗?护国寺赴会,我与丑面佛马宝善比武试艺,云侠道士杜清风硬要与我交手,他逼我童林抛钺亮剑,我才削了他的道冠。现在杜清风胶粘道冠,墨染髮丝又来与我挑战,我岂能容忍!好啊,诸葛建,你把姓杜的埋藏在这里,打算俩人打一个,致我童林于死地啊。海川想至此,提足精神,要与这两位决一死战。 第383页 这个时候,只见诸葛建的鞭奔自己的前胸点来,海川的左手钺轻轻一托挡了过去。杜清风的宝剑又在后头奔自己的顶梁击来了,海川一个“大鹏展翅”,一支他的宝剑,左脚就势回来,顺着自己的右腿又过去,踏中空,走行门,左手一沉肩,右手钺在底下往上这么一翻,来了个“白马刨泉”,对准杜清风的小肚子就扎,这可就得拼命了。云霞道士杜清风往后一矬腰出去,说道:“无量佛,小儿童林,山人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相逢,小冤家你想活就势比登天!”说罢,往前一赶步,宝剑到了。赛南极诸葛建也往前一抢身,鞭奔海川来了。英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场动手,招术加紧,力敌二勇,面无惧色。云霞道士杜清风实在是了不起啊,他恶狠狠地疯狂进招,海川只招架杜清风一个人都费劲,何况要招架他们俩呢。但是,在海川有闪躲不及的时候,诸葛建的鞭就不奔海川而奔杜清风去了。杜道爷这气:“无量佛哟,咱俩是一头的,你不帮我的忙,怎么帮他的忙呀?”这样,杜清风反而要分神躲诸葛建的鞭,这给海川多少还腾出一点空来。两个人,两调角围住海川,亚赛正月十五的走马灯。这一来,海川就更感觉到自己有点难堪了。唉呀,怎么我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呀! 正在这个时候,蹬着树梢捷似飞鸟,“唰”地一下,从树上头飞身又下来一个人,喊道:“喝!姓童的,按理说你候了我的饭帐,又请我吃了饭,咱们俩人有个不错。无奈你的弟子甘虎在我的宾朋面前败坏于我,被我将他打伤。童林哪,今天你走不了!”嚓楞楞“,日月双轮左右一分,野飞龙燕雷燕子坡站在面前。海川一见燕雷,哎呀,怒气上沖。海川心想:燕雷啊,知恩不报你反为仇,你算哪道的英雄啊!赛南极诸葛建鞭走扫堂,云霞道士杜清风剑奔海川的脖子,燕雷”月照云龙“,”唰“地一下,双轮就到了。 海川一抬左脚,右脚扎根,往下一矬腰,“啪”这么一反身,左脚一抬一迈诸葛建的鞭,海川的脸沖地,这左脚扎根,右脚反起来,一踹诸葛建的胸口窝,来了个“倒踢紫金冠”,紧接着右手钺“夜叉探海”,这一来,不但躲过诸葛建的鞭而且也躲过了杜清风的宝剑,同时也躲过燕雷的双轮。然后海川对准杜清风的足三里穴上就扎,同时,一掉脸左脚扎根,右脚踹诸葛建,跟着一个“鹞子翻身”,双钺一推,对准燕雷的小腹就扎来了,这叫“一招破三式”,燕雷往后撤步。三个调角都是劲敌啊,把海川团团围住了,海川双钺加紧,变列门路,一咬牙,这劲儿就使过力了。人用自己的力气,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有两种力不能使,一种力叫“努”,强努不成,非把身体努坏了。再有一种力不能使,叫“过力”,力气太过了,同样有害于身体。看来海川今天既努着又有些过力啊。力敌三勇,幸亏诸葛建多少有些偏向海川,不然的话,海川早死多时了。海川动手力战,时间一长,就觉着自己身体有些发软,从打两肋窝的边上腾来一股热气,往上这么一走,觉得两肋十分刺疼。海川心说:坏了,我努着了,赶紧用茹气之法往下压。这个茹气,就是一种调和气,把这口气慢慢地往下顺,不让这股子热气上来。可是这一来,坏了!你往下压的力量越大,底下的这劲儿反的力量越强,就形成了反作用。 这使海川更加难过,冷汗也下来了,步眼也要乱。现在两个仇人在这里,暂且把赛南极诸葛建刨出去,也是危险万分了。 就在这个时候,海川的耳朵里头突然有了声音,就跟通了电话一样:“冤家童林,力敌三勇,危险已至,你还不抛钺亮剑,等待何时?!”从语气里头多少有些责备,可跟护国寺的那个语气不一样啊。海川一想:对啊!他“唰” 这么一斜身,左手钺照着燕雷面门就打。杜清风可喊上了:“无量佛啊!上回在护国寺他就是这手,你二人可留神啊,小儿童林要抛钺亮剑!”话音刚落,只见海川左手钺奔燕雷,右手钺奔杜清风就来了。两个人往旁边一闪身,“嚓楞,嚓楞”,海川两只钺就落在地下了,海川一撩自己的长衫,一吸气,一按剑把,“扑噜”,落叶秋风扫宝剑亮将出来,一按剑把顶碰簧,“嚓楞楞楞楞”,一条金龙相仿。海川往前这么一赶步,哎呀,他的心里头太难过了,他力不从心了。这脚往前一迈就跟四两棉花一样,踩着地就软了,天旋地转,胸口窝一发热,“噗!”这口热气就喷出来了,海川当时昏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大的工夫,慢慢地,海川把眼睛睁开了,觉得心里头很难受,肚腹里头很空,嘴角这儿“滴滴嗒嗒”,看来是血,软剑鞘在旁边扔着,自己的宝剑也在旁边扔着。原来自己在地上趴着,眼前头出现了一片血迹。哎呀,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呢?海川一看周围的情景,一阵的发楞啊。 眼前头是燕雷,张着大嘴,脖子都粗了,脸都憋紫了,提拎着双轮,两只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动不了劲,就好像叫人家给定住了,左腿弓着,右腿绷着。瞧那意思因为自己已经躺下吐了血,燕雷惦记过来双轮一举,把自己给扎死,还没等他举起来呢,脚底下刚要使劲往这里蹦,他就动不了劲了。赛南极诸葛建在自己的北边,提拎着三十六节蛇骨鞭。哎呀,脸上显出十分惋惜的样子,他这么一抖手,叫人家给点上了。云霞道士杜清风在自己的右垂手,举着宝剑,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自己。但也叫人家给点上了。这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出气入气上不来下不去,在那发楞。海川心说:这是谁救了我呀?也就在这时候,旁边有人念佛:“无量佛,童林哪!”“啊!”海川抬头这么一看,哎呀,正是几次搭救自己性命、手拿单只点穴镢的那位世外高人,武林的老前辈。 第384页 海川往起一站,感到头重脚轻,四肢无力,浑身发软,心中乱跳。只得双膝点地往仙长跟前一跪:“唉!老人家两次三番搭救弟子性命,弟子感恩非浅,生当殒首,死当结草啊!晚生给您磕头了。”老仙长点点头:“无量佛!童林哪,要说你小小年纪离开师门,在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武林之中不落人后,为师门增光啊,你是门户中的一个佼佼者,确实难得呀!话虽如此,孩子,在你身上也看出来有很多不足之处。你还记得当年你在玲珑岛被困镇海川吗?自己轻生涉险胆大妄为,不是你二位恩师跟你的师哥赶到,焉有你小小年纪的性命?吃一堑长一智啊,难道把师爷教育你的话就当作耳旁风吗?不尊重老师对你的教育吗?上一次丑面佛马宝善的师弟焦秋华被你所打。当然,我们相信焦秋华、马宝善都是好人。但是人家约你到护国寺去,你不想一想,你把人家师弟焦秋华打吐了血,人家喇嘛是要报仇哇。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尤其是在武林之中,即使人家真是好人,自己也应当有所防备。不是你抛钺亮剑,化险为夷,焉有你的命在!这一次赛南极诸葛建把你约到九公主坟前来相会,前门外大栅栏镖局有你众多的宾朋,你应当带上几位一同前来,怎么能够只身来此。这不是属于胆大妄为,轻身涉险吗?!今天不是山人赶到,童林哪,你的命就没了。你一死如同草芥,难道说,你就忘记你二老爹娘了吗?忘了王爷对你的恩德了吗?忘了你师父在卧虎山玉顶玉皇观耽误他的悟道参修,一十五年心血费尽,培育于你吗?你小小年纪初入江湖就如此恃才妄作,将来还了得吗?一定要记住山人的话,今后再不可莽撞行事了。“老仙长一句一字都是价值千金啊!说得海川匍匐在地:”老人家啊!责备童林之言,童林一定谨记。“ 老仙长接着说道:“你来看,赛南极诸葛宏图虽然没有坏心,冒然间把你约至此处,但不应当带着杜清风、燕雷至此,他三人今天惦记把你毁于一旦,被山人治住。来吧,你想如何发落,致死他们三人也未尝不可!”赛南极诸葛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他真要掉眼泪啊。他想:我不是这个心啊,这两人我惹不起啊! 赛南极诸葛宏图也是剑山蓬莱岛二十名站殿将军之一。你别看都是站殿将军,这里头有好样的,有受尊重的,也有不受尊重的。赛南极诸葛宏图是四川一带武林的前辈,也是英王一个揖一个揖把人家请到剑山的,虽然是站殿将军,人家的份大。这一次,把诸葛建带往北京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赛南极诸葛建欣然同意。他来北京的目的倒不是为了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他主要是听说北京城有一位雍亲王府的童教师,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我就为访访这个人,小小年纪到底有多大本领?敢奉师命下山要兴一家武术?! 这样,赛南极诸葛宏图才跟着一块儿来,住在北孝顺胡同西胜镖局。鲍古鲍天机、鲍图鲍殿元对于这些人当然得高看,不但给老师找好的地方,幽静之所,像诸葛建这些人住的地方也非常地讲究。诸葛建住好了以后,他来得早,每天出去玩玩逛逛,其实他就是打听打听王府在什么地方。最后有人告诉了:在北城根,由打北新桥一直往北奔城根,那儿就是雍亲王府。赛南极诸葛宏图连着来了三次,把整个的雍亲王府都查看了一遍。 这一天,他来了以后,从北面看了看四下无人,就打城根这边越墙而过。 要说诸葛建真有胆子,蹑足潜踪可就往南来了,各处窥探,天气可还没黑呢,刚隐得住身子。这时,他听见客厅以内有人高谈阔论,诸葛建在房上慢慢地往下看,最后就是年羹尧告辞,王爷正往外送。赛南极诸葛建长腰到了后窗户,往里一看:一个人没有,发现了一个烟壶。赛南极诸葛建飞身形进来,一脚蹬在案头了,然后把这烟壶拿起来,掏出戳子,“啪!”往儿案头上一戳,然后长腰从后窗户再出去上了房,赛南极诸葛建就走了。他来至在前门外,到了镖局自己的住处,写好了纸条,约童林明天到九公主坟见面。因为他来的时间长了,北京的一些地理位置也就记住不少了,这九公主坟他也查看了一遍,这个地方十分僻静,这样约海川在那儿见面。当天晚上赛南极诸葛建来到雍亲王府,发现海川在假山石那儿练功夫呢,本事确实是好,诸葛建很是钦佩。蔫蔫地把纸条和烟壶放在石桌上,然后撤身形悄然回去了。到镖局后,他拉门一进来,幌火摺子点灯,啊!云霞道士杜清风跟野飞龙燕雷在他的屋呢。诸葛建一瞧:“二位,你们哥儿俩怎么在我这里?”燕雷一沉脸:“啊,老义士爷我问问你,来到北京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这是一件保密的事。你怎么天天出去,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今天你又上哪儿了?说实话!”诸葛建心说:幸亏我没有大摇大摆地去拍王府大门找童林。要是那样的话,说我勾结雍亲王,在剑山我受得了吗?人家军师还不把我宰了。现在燕雷一问他,他傻眼了。杜清风一摆手:“无量佛!老英雄,你我都是站殿将军,咱们互相都有监督的责任,这些日子你到底有何公干?” 第五十一回 除旧岁师徒同献艺 过新春师兄巧相逢 上回书说到:诸葛建邀海川九主公坟相会,等到他回到西胜镖局自己的屋中,万没想到杜清风、燕雷都在他的屋中。燕雷质问他,诸葛建支支吾吾,不敢说出详情。杜清风口诵佛号:“无量佛!老英雄,我们都是绿林人,只要不把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这件事情说出去,那么旁的没什么关系。”诸葛建无法,长嘆一口气:“唉!杜道爷,燕二将军,您要问,这么回事,我惦记访访童林,我约他明天晚上在安定门外九公主坟见面。”“无量佛,你约别人可以。你知道我杜清风跟童林有仇吗?他抢走了我的小徒弟,打伤了我的二徒弟,还要打死我的大徒弟,抛钺亮剑削了我的道冠。老英雄,您要去可以,您得把山人带上。”“杜道爷,这个可失了咱们武林道的规矩了。再说您是武林道的老前辈,你要找童林报仇,童林住家在什么地方谁都知道,您自己去。我约童林出来,是光明正大约的。至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事我只字不提,我就是访访童林。我要把您带去,人家童林说我诸葛建算是什么人!” 第385页 “无量佛,我管不着。老英雄,你不带着我,咱们就得一块儿见见老军师,见见我师哥燕普,咱们说说。”“杜道爷,您这就有点发赖了。”杜清风真是无耻之极:“无量佛!我就赖了,你不带着我不成!”“那我带着您!咱们可是这么着,我跟童林论武的时候您不能跟童林论武,那怕人家童林跟我论完武没事了,您也不能出手。但要童林走半道你劫他,这我管不着。还有我跟童林见面您可不能露面。”“无量佛,我不露面。”“唉,带着我吗? 诸葛老头子,我也去。“”二将军,您有什么脸面见人家童林哪?!您吃饭不给人钱,叫人打得体无完肤,人家候您的饭帐,恭请您到大栅栏双龙镖局沐浴更衣,请您吃喝已毕,派徒弟给您送到西胜镖局,可您把人家徒弟打吐了血。二将军,您还有什么脸见童林哪?以我良言相劝,二将军,您可不能去啊!“”少说这个!我见童林,我怎么不敢见他,他让他徒弟败坏我的名誉,我就跟他势不两立。“”二将军,人家既然有让徒弟败坏您的心,干吗还要把您带到镖局,请您吃饭更衣啊?“”那个,我不知情。你带我不带我? 你要不带我去,反正我是犯了法了,犯了咱们的令了,我也豁出去了,不过临死我得拉个垫背的。走!咱们找我哥哥说说去。“这时,杜清风对诸葛建说:”无量佛,老英雄,您把二弟燕雷也带着去,他帮着我,您看好不好,反正您见童林我们不露面。“”好吧,二将军,我真是没法子!“”唉,明天咱一块去。“第二天老早地吃完饭,他们三人就来了。诸葛建对他俩说:”你们二位在树林里头瞧着,我跟童林见面谈话,然后我们试艺比武。等我们俩人交完手,童林一走您二位再露头,这比什么都强。“”行了,行了,咱们就这么办了。“两人到树上头藏了起来。 月到中天,海川来了,这才跟诸葛建见面。谁知他们俩人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这不是杀童林的好机会吗?杜清风出来,燕雷也出来了,当场打在一处。没想到海川努伤吐血,扔宝剑往前一栽身倒下了。当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三人却被点住了。一位老仙长对童林说:“你瞧见没有,这三人我全给拿住了,你怎么处置他们都可以,杀了他们都可以。”要像赛南极诸葛建,童林决不能杀,云霞道士杜清风,海川也不能杀。主要这燕雷太坏了,我童林一口一个燕师父叫着你,给你候了饭帐,让你沐浴更衣,我打发徒弟给你送到西胜镖局,让你们宾朋见面,你却把我徒弟打吐了血。若此时童林心地狭窄,致燕雷于死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但人家童林可没有:“老仙长,这三位今天在九公主坟迫我童林抛钺亮剑,这也是武林之中交流武艺许可的。既然是老人家把他们三人治住,任凭老人家发落吧,您说怎么好就怎么好。”“无量佛,好!”老仙长攥着这铁镢走过来,用点穴镢一指诸葛建:“诸葛建啊,诸葛建,你也是江湖路武林道的前辈,你要想跟童林见面,就不应当鬼鬼祟祟,你把童林正大光明地约出来,跟童林交换交换武艺,彼此都有好处,这是可以的。为什么还要带着杜清风跟燕雷来呢?当然看得出来,你们四个人在这动手的时候,你有意袒护童林,不然的话,童林早死多时。 话虽如此,你这叫什么呢?约童林来,你的心术不端,山人本应当手起镢落,击碎你项上的人头,念其你八十岁的老人闯荡江湖十分不易,武林之中到你这份上就很可以了,希望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激流勇退,闭门思过。自己找处深山老峪一忍,以乐晚年,不再出世,这便才对啊。得了!你走吧。“ 拿这铁镢轻轻地一拍诸葛建的后嵴背,“啪”地一下,诸葛建缓上气来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位老仙长,又看了看杜清风跟燕雷,尤其是转身形看了看童林,满腹的话说不出来,只能冲着童海川一躬到地说道:“唉,童侠客,诸葛建有口难分说,将来再会吧!”说完作了个揖,进树林走了。 老仙长又对杜清风说:“你的弟子焦秋华、马宝善本都是好人,约童林也没有什么大的歹意。论马宝善的本领,要害童林也办不到。童林失手打伤了焦秋华,已是追悔不及,你作长辈的就应当把仇恨给化解才对,可你反而要将童林致于死地,还说要给你徒弟报仇。试问你徒弟焦秋华有这个心吗? 他们都不见得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童海川抛钺亮剑斩了你的道冠,你便迫不及待地要报仇。试问,童林既能斩你的道冠,为什么不能斩你的六阳魁首? 这是童海川手下留情。谁知慈心生祸,你恩将仇报,反而到镖局子行刺,幸亏被山人发现,已然教育过你,可惜你置若罔闻。山人苦口婆心,劝你你不听,今天晚上又投井下石乘人之危,到九公主坟来助纣为虐,山人本应当致你于死地。唉!念其你我都是出家的道长,三清弟子,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在江湖路也实非容易。得啦,你逃命去吧。“老仙长把这点穴镢倒过来,用这粗头趄前,抡圆了对准杜清风的后嵴樑,”啪“就是一下。他喘过气来了,可出去了一熘滚啊。起来之后,猫腰捡起了宝剑,长嘆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打人的这位仙长,掉过脸来走了。 第386页 老仙长一看,最后剩下燕雷了,便迈步往前恶狠狠地用镢点指:“小畜生!你是皮包血肉十个月怀胎的人,不是披毛带掌的衣冠禽兽啊!你到北京城没了银两路费,吃人家饭不给钱还跟人家打架。这么多的人打你,人家童林与你水米无交,不相识,看你是个练武的,候了你的饭帐。嗳!这在武林之中本不多见啊,你不但不领人家童林的人情,反而小儿长小儿短的还执意要跟童林比武,夺取十三省总镖头。人家童海川把你带回大栅栏双龙镖局,也对你很不错,派弟子把你又送到西胜镖局。作为甘虎傻傻呵呵的傻孩子来说,要说你两句也未尝不可。但你恼羞成怒,把甘虎打吐了血啊。讲人心,比自心,你这种以怨报德的人,决不是好人吧。到今天你还有脸面来到九公主坟,跟海川动手,待山人击碎你的头颅!”没想到老仙长把这点穴镢举起来刚要打。童海川跪下央告:“老人家,暂息雷霆之怒啊,晚生童林有话要说。”“无量佛,童林哪,山人慾把燕雷致于死地,你还要给他讲情吗?!” “唉,有这么一句话:遇见文王讲理义。燕雷不讲理,不讲信义,这是他的人性。但老仙长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您是个静悟参修的前辈,何必要跟他一般见识呢。既然把杜清风、诸葛建都放了,以晚生良言相劝,您把他也就放了吧!”老人家听了点点头:“燕雷,小畜生,你听听人家童林,在这个时候还要给你讲情。得了,既然童林给你讲情,我也不能违背童林的善意,好。”老仙长往起一带点穴镢,这个劲头就打得足了,起码得有八成劲啊,照着燕雷的后腰上,“啪!”把燕雷也给打出一熘跟头去,当时后嵴背就肿起来了,疼得燕雷直转腰子,把日月双轮捡起来,飞身形上树也走了。 老仙长回来,把点穴镢插在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葫芦,把红葫芦铁盖打开,真是异香扑鼻!一共倒出三十粒药来。然后说道:“童林哪,你努伤吐了血,不给你这三十粒药吃啊,恐怕明年三月三亮镖会你就不能登场。 不过,你应该完全吐净,你的身体里边还有淤血,将来遇见急怒,恐怕你还要吐血。你先吃三粒,从明天起你每天服三粒。再服九天,这十天吃完了之后,你自己慢慢调养气息,你又会武功,很快地就能痊癒,把药吃下去吧。“ 海川心说:按理说,我跟仙长素不相识,人家两次三番搭救自己,苦口婆心相劝于我,而且又是我本门的前辈,我怎么能不吃呢。“弟子谢谢老人家了!” 海川说罢,便把三粒药吃到嘴里头,用唾液浸化。这三粒药一下去,海川的精神倍长,不像方才那么四肢无力了,然后把这二十七粒药揣到怀里头放好。 老仙长关心地问:“你自己能走吗?”“老人家,弟子能走。”“要是能走,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是。老人家,两次三番搭救弟子性命,感恩不浅啊!临别之际,您老人家把您的名姓告诉弟子可以吗?”“无量佛!童林,你要问山人我的名姓,唉!满天星月访贤良,不遇空回亦感伤,若问山人名和姓,三月三日必登场。”说到这儿,左手一撩自己的道袍,脚尖一点地,抱元守一,一长腰,飞身形上树林,蹬着树梢,捷似飞鸟,转眼之间,踪影不见了。 海川站起身形,自己转了转,拿汤布手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落叶秋风扫宝刃捡起来撞好了,围在腰中,子母鸡爪鸳鸯钺拿起来,把包袱皮包好了,自己摸了摸药,有点劲了,慢慢地沿着甬路一直往前走。夜静更深,想起今天晚上这一幕,自己也真是后怕的不得了,幸亏老人家赶到了,万一老人家赶不到,我童林的性命何在?!看来今后,这种事情我可得加点小心了,不能轻身涉险,胆大妄为了。英雄想到这儿,抬头看,已经到了关厢,飞身形越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根底下,施展“狸猫登树枝”的功夫,就走上去了。 到自己的家东墙外,越墙进来,来到的自己房中,慢慢地把灯点亮,收拾一下。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漱了漱口,把药放起来,这样调匀了气息,把灯吹了,稍事休息。 天还没亮,三更左右刘俊就起来了。叫起师弟们后,便来到师父的房门外,把灯点亮:“哟!师父,您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噢!怎么了?”“您瞧瞧!”拿过镜子来让海川一照,海川瞧着自己的脸啊,真跟五更天的窗棂纸一样煞白煞白的。师徒爷儿俩过心,海川就把昨天九公主坟的事情从头至尾全说了。最后问刘俊:“刘俊哪,你看看,这位老仙长到底是谁?几次搭救为师的性命,这有二十七粒药,今天再吃三粒,一天一天我连吃九天,身体也就好了。”刘俊这才知道师父吐了血。海川说:“这是努伤吐血,你不要害怕,是我自己努着了,不是外力促使我吐的血,这你放心。不过,听仙长说,血没有吐净,恐怕将来啊,遇见过力的事情还要吐血。”刘俊听完了道:“师父,那您好好地休息吧,我带着师弟们练功去了。”这样,刘俊可就把灯吹了,让师父休息。刘俊暗含着来到王府见王爷,就把师父昨天的事情提了。王爷吓了一大跳,赶紧跟着刘俊来到海川的屋中:“海川哪,你,这一晚上的事,我刚才听俊哥跟我提了。”海川笑着说:“这孩子,又跟爷提什么呢,真是大惊小怪!惊动爷驾操心。” 第387页 海川要下地,王爷伸手扶住了:“你呀,好好地养养吧。你看,这个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哪能一个人去啊!上次护国寺的的事情,我听了之后都后怕,何况这一次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仙长这话,说得太对了。你好好养养病吧,啊。”“王爷,您待我童林恩重如山啊。真没想到我有这么点事,您老人家的大驾还来到我的家里看我。您的恩德我童林怎么报啊!”海川说到这儿,心里有点发惨。王爷忙问:“海川,你怎么了?咱们爷儿俩不是有交情!你要说那个,我怎么谢你啊。你不但有保护我的性命之责,本府的生命财产都由你来负责,我也能挂在嘴头上吗?这个事情,不要紧着提,提出没有意思。好吧,俊哥,你回头上我那边去,到帐房要它二两人参给你师父炖点人参汤喝。”海川拦了:“唉,王爷,这倒不必吧。因为我的身体不是……”“补一补好!咱们不能误明年三月三的亮镖会,老仙长的话是对的。刘俊,呆会儿,让你师父想着吃药。”爷儿俩说了半天的话,王爷走了。海川努伤的事儿,大栅栏的人都知道了。西方侠于爷带着老哥几个,带着一部分礼物,前后全来了。一来是看望看望海川,二来是看望看望海川的父母。说真的,像西方侠于爷这就甭提了,北侠不都八十好几的人吗。 镇东侠、南侠、连二爷侯杰,都八十多岁了,见着人家父母,那海川是弟兄也没法子,也要行礼,尽管老夫妻不敢当。 海川一边用着功,一边吃着药将息着。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就基本上恢復了原状。海川又带着徒弟们下场子练功,师徒更加紧了。眼看着上了大冻了,地表鸣风,天心欲雪,一年易逝,又报岁残。声声腊鼓敲愁旅客之魂,阵阵寒鸦唤醒征人之梦。两府都要过年了,人家王府过年那就更不得了啦,擦铜器,擦灯泡,置办年货,买挂起,贴对联,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海川的礼物到了大栅栏,大栅栏的礼物也到了海川的府上,到了王爷的府上,互相都有问候。很快就到了年下了,王爷当然是忙一点,但忙里偷闲跟海川也要见个面,也要到大栅栏去一趟。眼看着年三十,该辞岁了,海川在家里头给父母行完礼,徒弟们也都过来给师爷爷、师奶奶行礼。这顿年饭,不上王府吃去,居家大小,海川带着八个徒弟连同父母,自己的兄弟,弟妹一家子吃这顿团圆饭。饭吃完了以后,知道待一会儿接神呢,爷儿几个出来到前厅坐下。海川说道:“咱们爷几个今天也要过一个好年。这么办吧,咱们就在这客厅里头,桌椅板凳完全都靠后搬一搬,你们把这几年练功夫练的得心的,每人都练一手,师父看看。师父也给你们练手功夫,让大傢伙儿看看。”这徒弟们多高兴啊!桌椅板凳完全都搬开了。海川看弟子们兢兢业业练功不辍,都有进步,十分喜悦。 这时,刘俊说:“师父,您练一手功夫让我们大傢伙儿瞧瞧。”“好吧。” 海川自己往这屋里面一站,双手下垂,两只手掌平放。海川就这样双足提膝而行,“嚓、嚓、嚓”,在这屋里头一步挨着一步地走。但是刘俊他们还没领会到,这是海川的基本功啊!当年在卧虎山学艺,就在卧虎山玉皇顶玉皇观的山门外头,有两棵槐树,一棵大的,一棵小点的,都有几千年了。海川绕树行功,就练了三年。徒弟们见师父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海川的姿式是越走越往下,走来走去,其快如风。徒弟们的眼睛也搭着跟不上,就跟颳了一个旋风一样,瞧不见师父了。唉哟!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啊。等海川掐住了姿势不走了,鼻孔之中一省力,徒弟们都过来了。大傢伙儿都羡慕地问:“师父,您这身法怎么这么快啊?我们都看不见您了。”“慢慢来。为师我在卧虎山你师祖面前练艺,绕树行功,昼夜不停就三年哪!今天为师给你们练的第一手就是咱们八卦掌的第一手。我再把八卦掌给你们练一趟,你们瞧瞧。”海川把三百八十四爻,八八六十四式,尽命连环掌练开了之后,海川的脚就好像离开了地似的。其实离开地这么一点,就如同整个的身子不在地上走,都瞧不见脚印,这就是“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真功夫。等海川把这一趟八卦盘龙掌打下来后,刘俊便对师父说:“师父,这套掌法实在是奥妙无穷。”海川夸奖着说:“你这孩子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就是你这作师哥的比你师弟们强,等知道了它奥妙无穷了,那就分明自己已经置身其中了,你已经进了这个掌法里来了,你的师弟们可还办不到。反正这一套掌法,要说一气练下来也真不容易,你记三招,他记五式,为师不在的时候,你们大傢伙儿往一块攒,往一块练,为师在的时候给你们指点。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这样,爷儿几个练完了功,大傢伙儿都换了新衣服。外头鞭炮响起,该接神了,里边童缓的妻子煮了饺子端出来,爷儿几个都吃了点,海川带徒弟们到上房见父母,这才拜年。老夫妻都拿出几吊钱来给孩子们分分,师弟、师婶也都给了徒弟们一些压岁钱。这个年过的十分欢喜。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就到了初五。初五上午已时,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海川带着徒弟们穿好了衣服都到王爷这边来了。海川来了以后,大管家何吉跟二管家何春正出来:“哟,教师爷您来了,我们两人正要到东院去请您去。王爷会着客呢。”“噢!王爷既然会着客,我们爷儿几个就回去了。”“别价!正因为王爷会着客呢,才请你们爷儿几个来。快到上房去吧。”说着话往里来,王爷在客厅可就喊上了:“海川,我这儿派他们正找你去呢。你来了,太好了!这儿有朋友,我给你介绍介绍。”海川进来,一看,王爷在那站着,这个朋友也在那站着。只见他中等的身材,双肩抱拢,四十多岁,黑白净子脸,三柳墨髯,穿着一身便服,一条大辫,外头的衣服、帽子,可能都在衣架上放着呢。一看就知道这人有身份,起码是朝廷的一品大员或二品大员。“海川,这就是我跟你提的礼部侍郎年羹尧啊。老年,你老说你会把式,海川不在我这里的时候,你尽跟我吹,海川在我这的时候,你吹的工夫少了。今天让你开开眼,瞧瞧我们海川的功夫。这是我的教习,我就是跟他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的。他叫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哎哟喝!童教师,年某给您拜年。”童海川赶紧过来磕头:“大人,王爷尽提起您来,我给您磕头。”“噢,可不敢当。”真的,什么叫爱屋及乌啊,童海川不过是个王府的教师,别看王府的教师不在品级,头品官也不敢接受。年羹尧赶紧抱住了:“得了,得了,别客气!咱们互相致意,就算完了。”孩子们都过来给王爷行礼,给大人磕头。王爷道:“坐下,坐下,喝着茶。我这儿饭快得了,我正让何吉跟何春他们两人赶紧到那院子叫你。老年今天还放一天假,明天他就得上朝了,所以呢,有点时间。”童林知道,年羹尧号叫亮功。亮功跟王爷不是一般的关系,两人可以说交成莫逆,尤其是年羹尧的妹子就是王爷的侧福晋,他跟王爷至亲至近,童海川怎么敢小瞧呢。 第388页 年羹尧家住在东单三条胡同的东口。他父亲叫年嘉林,母亲杨氏。前后有两个儿子,长子是羹尧,次子叫熙尧。两个孩子都十分聪明。孩子大点了,就得要请专馆的先生教他们读书。年嘉林官居到礼部尚书,后来告老致仕回到家中就算抱着胳膊忍了,叫闭门课子。家大业大,骡马成群,是个大财,您想官宦人家要招聘西宾,这还不很容易吗?但是年羹尧这个小孩子他不爱念书,一听说念书他脑仁儿疼。结果有一位饱学的秀才,张老先生到这应聘来了。老大人年嘉林把张老先生接进来,一看就知道是个饱学之士。二位这么一谈,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没有人家老先生不通达的。老大人乐意了,把两个孩子叫出来,举行拜师典礼。把圣人的牌位写好了,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之神位,三柱香,两只蜡,白毡子铺地,拜罢了老师。 熙尧好好地读书,年羹尧就不然,趴在桌子上傻瞧,也不念。赶到了时候,老师叫他们俩人停住了,先要熙尧来背书,老师把竹板往旁边一放,那就准备要打人啦。熙尧规规矩矩把书冲着老师放好了,背过脸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魏蒋沈韩杨。嗳,啪啪啪,背完了。好!又给上了几堂,打发熙尧出去了。羹尧拿着书来了,攥着书在老师跟前一站。“背!”“老师,我背这玩艺干什么呢?我背这玩艺能背饱了吗?不是一会还得上内宅吃饭去吗?你呀,就当到这儿来蒙顿饭吃完了,你甭管我念书不念书。”老师一听,这像话吗?“年羹尧,‘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呀,玉不琢不成器啊。”“你甭跟我背这三字经,我不爱听这个,我耳朵里头磨出茧子来了,我不爱念。”“你不爱念,好!你背得过来背不过来?”“我背不过来。”“背不过来上外头站着去,背不过来不下你的学,你不能吃饭去。” “不吃就不吃!”打发年熙尧吃饭去了,年羹尧站在这儿,不让吃饭。您琢磨琢磨,熙尧一回去他母亲就要问啊,熙尧便说,我哥哥被老师留下了,让他背书,他不背。老太太赶紧派婆子出来央告老师。老师也只可打发年羹尧回去吃饭了。 吃完饭以后,年羹尧奔花园来,花把式金三在里头正锄草。“大少爷,怎么样?公子爷,这回野鸟入笼您够呛了吧?”“金三,这老师还真厉害哩,他让我弟弟吃饭,不让我吃饭,饿着我,幸亏我妈派人出来了,他没办法才让我吃饭。咱们得想想办法啊,把这老师给赶跑了。”金三一听道:“想办法把老师赶跑?我还真有主意。”“怎么个主意?”“您这来!”把年羹尧带到他那屋里去了。他这桌上有一大玻璃瓶子,里头装着好些个乏茶叶,乏茶叶上头养着好多个大青蝎子。金三对年羹尧说:“您瞧这个没有,拿这青蝎子就能把老师给蜇跑了。”“金三,我给你十两银子。怎么给他蜇跑了?” “嗳,蝎子叫护背虫。您打开盖,它爬不出来,您拿双竹筷子把它夹出一个来,搁在先生好摸的地方,按住了它别撒手,它就护它这嵴梁背。您拿点乏茶叶往上一堆,盖上它,它就不动窝。什么砚水壶里啊,笔筒里头啊,先生的桌上啊,你都放上,他要一扒拉就得蜇他。”“金三,好主意!”他到书房,果然,先生刚睡完中午觉,要出去解手去。年羹尧蔫蔫地带着东西来到先生的桌前头,他一瞧这不错哩!先把笔筒里头放上蝎子,夹出来搁在里头,拿乏茶叶给盖上,一共搁了俩。砚水壶的水倒出来,把里头放上一个蝎子,拿乏茶叶堆上。然后就在桌上搁上蝎子,拿乏茶叶给堆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拿着本书跟兄弟比划着名。老先生回来了,两个人上午写的仿。孩子们读书的时候,先生要给号号仿,横平竖直,看看两个孩子写的字有劲没劲,哪应当改正,得给判判仿。老先生坐好了以后,嗯,一瞧桌上有两堆乏茶叶,心想乏茶叶怎么在桌上放着?他慢慢地扒拉,这蝎子就出来了。老先生一哆嗦,手就一动,把后面那堆茶叶也扒拉开了。可了不得了,两个大蝎子就咬住先生的手了,“哎哟哟哟”,疼得先生直哆嗦,脸色也青了。哆嗦着用手拿笔筒里的笔,惦记把这蝎子夹开,没想到他这一动窝,这笔筒里头有蝎子,顺着笔“扑”爬上来了,老先生受得了吗?一拍砚水壶,“啪”地一下,砚水壶拍碎了,里头的蝎子没拍死,“唿”,又一钩子,把先生这手全给蜇肿了,疼的先生直哆嗦啊。年羹尧在屋里头哈哈大笑,老先生眼泪都下来了,汗也下来了,右手托着左手,一推门到了年羹尧的跟前,用手点指:“公子,这是你办的吗?”“没错啊,是我!那还有错吗,蝎子是我搁的,你想饿着我,我就要蜇你。”“好好好好!!”拉着年羹尧去找老大人年嘉林。张先生掉着眼泪把事情一说,大人赶紧请大夫给先生治伤,敷上药。止住疼后,张先生对大人说:“您的令郎我教不了,您给我算帐吧。老大人怎么挽留,张老夫子不教了,没法了,给算了帐,多给先生几个钱,派管家年盛给雇了个车,把人家先生打发走了。 老员外爷来到书房,年羹尧就知道不好,撒腿往后跑。来到内宅见着母亲,把事情提了:“妈,我爸爸非揍我不成。”老太太说:“你放心,他不敢,有娘呢。”年老大人从外头进来了,气沖牛斗,用手点指:“羹尧啊,玉不琢不成器啊!为父我好容易请了这么一位饱学的张老夫子教你弟兄二人,不想你弟弟还好好地念书,唯有你,用蝎子把人家老师蜇跑了。小冤家,你不好好读书,将来为父死不瞑目,我也对不起年家的祖宗!”说着话往前一赶步,伸手抓年羹尧要打。老太太一拦:“等等,这样的先生饿着我儿子,书没念出来把我儿子饿死了,这你管哪?请先生要请那能教的,反正他没能耐。他要有能耐还至于让我儿子不念书了?要设法让我儿子喜欢念书,连你这做爹的都一样,要循循善诱。值不值你就打,孩子怕你都怕不过来,见你就哆嗦,还念书呢,这你甭管!”敢情老大人有点惧内:“那好,你就这么溺爱吧!”一赌气,年大人出去了。可静坐了一想,两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荒废学业,还得设法请先生,最后年盛又给请了一位告老的知府姓刘叫汉文。 第389页 这位老知府为什么告老不干了?就因为寒腿,动转走路太费劲,等把刘老先生请到大人的书房,二位一谈,嗳,虽不说是一榜同年,同科同甲,但是,老二位都叙得上来,谁在前科谁在后科,谁在前甲谁在后甲,谁在二甲谁在三甲,这都能说得上来。老大人陪着刘老先生来到东院,请老先生住下来,让书童侍候着。 第三天头上是黄道吉日,带着羹尧、熙尧来了。老大人已经告诉刘老先生了,我这二儿子熙尧还可以,羹尧有些不听话。刘老先生当过知府,有点杀手,给两个人教了书,让他们念去。念了以后让他们俩人背,熙尧背下来了,羹尧不背,刚要说话,刘先生把羹尧的手攥住了,拿竹板照着年羹尧左手上,“啪、啪、啪”,打了三板。年羹尧可抓瞎了,他真打我,怎么办呢? 哎哟!自己着急又找金三去了。“金三,我再给你十两。”“您还给十两?” “嗯。”“您要给十两,我就想办法帮着您,把这老先生也给治跑了。”“怎么治啊?”金三道:“你瞧,管家大人刚才告诉我信了,在咱这大茅房里头立根棍。这老先生是寒腿,蹲下站不起来,解完大手之后他往起站呢,让我给立根棍,他两只手一攥这根棍,借劲使劲他站起来省事,这个就能把他治跑了。”“金三,这棍怎么能治他?”“唉,咱们把这棍啊,底下拿锯给它拉了,等它快拉折了,咱们把它埋在他眼头里,这棍的锯口正擦着地皮,等他解完手往起一站,他一定要抱这棍,他一抱这棍一使劲,准折,不就把他掉到大茅坑里去了吗?让他洗个屎澡。”“嘿!金三,这要成了,我多给你十两。”“大少爷,您瞧好得了,咱就这么办了,我这就做去。”金三马上找了鸭蛋圆的这么一根小木棍用锯给它锯了,距离这棍子底部,剩下这么一尺多点开锯,拉来拉去,拉得连着一点了,然后刨坑,刨完,正好棍杵到里头一尺多点,埋得很结实,拿浮土把锯口一盖,也瞧不出来。金三说:“咱两人找一地方藏起来,咱们瞧瞧这先生怎么滚屎蛋。”两人藏在一片破瓦垛后面瞧着。 果然,老先生解手来了,拄着棍啊直哼哼,来到茅房,一看棍给埋好了,知道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就褪下中衣来解手。解完了,擦抹干净,一提中衣,往起这么一站一使劲,右手一扳这棍,也快站起来,这棍折了,“咔嚓”,喝,刘老先生这个乐大了,正掉在这大茅坑里,“扑喳”一下,弄了一身的屎,寒腿起不来。“来人啊!来人啊!!”金三往这里跑,年羹尧站在这儿乐:“哈哈哈,真好啊!让你打我,我让你滚个屎蛋。”金三也不顾他臭了,把刘老先生给搀起来:“好啊!好啊!年羹尧啊,年羹尧,慢待师尊,天诛地灭啊!你,你敢出这主意!”说着,拿着这棍儿,让金三跟着往员外爷的书房来了。金三也傻眼了,心说要坏事。 老员外爷正在书房读书,见门帘一动,“啊!先生,你怎么如此这般?” “哼!年大人,你身为朝廷的一品命官,而你的令郎年羹尧却如此可恶,他慢待与我。走!咱们俩是一场官司!我告你纵子欺师。”年嘉林吓坏了:“先生,先生,犬子无知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恨,实在对不起您。我这儿给您作揖!” 刘老先生道:“我这么大的年纪,也教不了您的孩子。得!您给我算帐,我回家了。”年大人也不能再挽留人家了,马上准备了钱,给先生归置好了,雇了车子让年盛给送走了。这一来不要紧,年府上连辞了两位高宾。南北城都轰动了,年大人家里头大少爷年羹尧往外打先生,凡是应聘的西宾都不敢来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之间过了两三个月,为自己的俩孩子,老大人发愁啊。吃完早饭自己在屋里坐着,管家年盛进来:“老员外爷。”“嗳,什么事?”“外头有一个出家的大师父前来化缘。”“啊,可以。化粮化米化布匹化业油钱,你让帐房先生给他们写了缘簿该给多少给多少。”“不,这位老师父惦记跟您见个面。”“唉,跟我见面干什么?”“嗳,说化什么不说,先得跟您见个面。”“噢,那么请进来。”管家年盛出去了,一会儿的工夫,“唰”,一挑帘子:“弥陀佛!哈哈哈,老大人。”合掌打问讯。 年大人抬头这么一看,这个和尚跟一般的和尚不一样,大高个,宽肩膀,灰僧袍,圆领阔袖,煞着绒绳。“大师父,您来到我的寒舍有事吧?”和尚点了点头:“老员外,贫僧身怀文武两科技艺,欲得传人而授之。我听说您这里招聘西宾,因此前来应聘。”“高僧,您看得起下官!我这已经走了两位饱学的老师了,一位张老夫子,一位做知府的刘汉文刘大人。我这两个孩啊,二孩子还可以,唯有这长子羹尧桀骜不驯,兼受他母亲的溺爱,对于先生唯恐有失礼之处,我愿意您在我府里头教教孩子,可我又害怕,我这孩子到时对不起您。”“哈哈哈哈,弥陀佛,老大人,这无关紧要,您要认为贫僧行,贫僧愿作西宾。可有一样,您得应我三个条件,有这三个条件,我才教呢。 没这三个条件,您给我十车紫金,我也不教。“”高僧,您说说看。“”第一,清静之处派专人侍奉,供应贫僧一年四季的僧衣,我只是吃素,您得派个大师傅给我做,吃好吃坏没关系。再派一个书童侍候着我,这是头一件。“ 第390页 “行,我办得到。”“第二,十年为限,不到十年,九年零十一个月,您不准过问,到十年头上,我教不出您的孩子来,那个时候,贫僧我愿受罚,咱们得十年为限。”“唉,十年寒窗苦,铁砚磨穿,行。那么这第三件呢?” “第三件,凡是我教孩子们需用的东西,不管我这字条上写的什么,您府里没有,外头给我买去,您必须得给我买来。”“高僧啊,这三件事下官都能应允。”“要是那样,就很好啦。”“那么高僧您贵上怎么称唿?”“这个贫僧我要教出令郎,我当然有名有姓,教不出令郎,说出来没有益处,老大人您不必再问了。”“好!”陪着高僧到东院。年盛重新又给安排一番,东屋里头是先生住的地方,单给先生准备厨房,派一个大师傅,派一个底下人侍候着;北房五大间,是先生教书的地方;还有东边一个单间,先生在里屋,推门出去,外间屋四间一通连,就是两个孩子读书的地方。一切安排就绪。 到了第一天,老大人过来问:“高僧,您在寒舍还住得惯吗?”“啊,很好很好!”“那么,我马上带着孩子来,让他们两人拜师吧。”“行行行! 从今天起,咱们这三个条件就要遵照执行。“”高僧,这您放心!“把羹尧、熙尧带来之后,给老师行完礼,老大人带着总管年盛走了,告诉年盛,要什么给买什么。金三已经暗含着告诉年羹尧了:”大少爷,又来个一脑袋疤痢的和尚,长得寒碜极啦,而且瞧着凶啊!“所以年羹尧心里也在琢磨,如何把这和尚弄跑。敢情和尚一教课,年羹尧高兴了:”你们俩人谁爱念书,谁不爱念书啊?“”师父,我爱念书。“这是熙尧的声音。”你呢?“”我不爱念书。“”不爱念书啊,陪你弟弟那儿坐着,我教你弟弟一人读书。“给上了几行书,让熙尧外头读去了。年羹尧随便呆着,随便玩,但不能出书房。 过了一会儿,让熙尧背书,背完之后又给他上了几行书,到了时候下课吃饭。 老太太问:“羹尧哇,我问问你,这个师父怎么样?”“母亲,这个师父不错,就给我弟弟上课,不给我上课,让我在旁边瞧着,让我一人儿玩。不然的话,我还得想办法把他弄跑了。”“孩子,你就先在那儿圈两天,等你的野性没有了,到了时候,你也就该读书了。我跟你爹说过,先生有能耐,自能把你教出来,先生没能耐,怎么也教不出你来。” 每天如此,只教熙尧一个人,不教羹尧。过了十天,先生写了个条子,买一只九节箫来。总管年盛这么一瞧,马上到前门外乐器铺给买回来了。和尚给熙尧上完课,让他在外间屋自己去读书了。老师父拿起箫来了,在里间屋,“呜呜呜”这么一吹。嘿!老先生吹的这箫可太好听了,声音十分悲壮呀,让你这么一听,手舞足蹈,真是如泣如诉。年羹尧听着听着就陶醉了,赶紧一拉里间门进来:“师父,您会吹箫啊!我也喜欢,您教给我得了。” 老和尚也不理羹尧,接茬还吹,羹尧越听越爱听,等老和尚把这一曲吹完,年羹尧说:“师父,您教给我吹箫,好不好?”“弥陀佛,你愿意学吹箫啊?” “啊!”“坐下。”“唉。”羹尧坐在这了,和尚沉得住气:“你想吹箫? 你知道这箫产生在何年吗?古代的箫什么样?今天的箫什么样?上头有多少个音符?怎么个按法?怎么个吹法?怎么个气口?你都懂吗?“”我不懂! 师父,您教我。“”我不教。你这孩子没常性,我教你两天也教不出来,所以我就不教。“”师父,我有常性。我要跟您学就要学好,学不好半途而废我不学。“”真的假的?“”真的。“”好吧,我给你讲讲这箫。当年黄帝造乐,命他的大臣伶伦竹于崑崙之野,取来这种竹子把它编得了,跟那凤凰翅膀一样,长短不齐有许多管,类似现在咱们捧的笙,两边都是竹管编的,叫排箫。吹出来也特别好听,真跟凤凰叫似的,非常地悦耳。后来就取一根吹起来,声音也非常地协和,也非常地好听,才管它叫箫,就是现在吹的这九节箫。“哎呀,这年羹尧听得很留神,敢情年羹尧这小孩十分聪明,三天他就学会了,由打这起,爷俩就吹上这箫了。”呜呜呜“,这好听啊。等年羹尧学会了,老和尚瞧出来了,他要烦,马上又改了,改成吹管子。管学会了,又教给他学吹笛。然后又教给他捧笙,接着教给他打堂鼓,教给他打钹、打镲,一样一样乐器,年羹尧全都学会了。这回可热闹了,教给年熙尧读书啊,年熙尧两个手指头杵着自己的耳朵,”子曰……“,摇晃着脑袋读。 现在年羹尧不在内宅住,已经搬到书房,跟老师住在一块去了。爷儿俩昼夜不离身。嘿!年大人这高兴啊,看起来人家这位大师父确实是高啊!“年盛。”“唉。”“你看大少爷都不在内宅睡了,搬到东院里跟老师住在一块去了。看来这个老师父是高人啊!”“是啊。哈哈哈,太高了,比老高都高。” “你这叫什么话?!”“奴才说这话,我不是讨您窝心脚,将来您跟老夫人死了,咱们都甭请和尚念经了,咱们家里就够一栅经,连放焰口都可以了。” 第391页 “唉,您这叫什么话?”“您听听去。”年盛带着老员外爷来到东院,到月亮门往里这么一听,这俩打上河西钹了,一边打着河西钹一边敲鼓,一边吹着乐器。年盛对老员外爷说:“您看热闹不热闹,您瞧是不是放焰口哪!” “我让他教你家公子爷读书,他怎么教给放焰口呢?”“谁说不是呢,哈哈! 我刚才不是跟您提了吗,明儿您死了,咱们不外请和尚。“”胡说!这不把我的孩子耽误了吗?“”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可不敢说什么。“”那么,这些东西哪来的?“年盛安慰老员外爷:”您别着急啊!咱们跟人家大师父有话,只要条子出来,要什么给什么,这是您答应过的,奴才不敢违背。“ 年大人捋着鬍子,呲牙咧嘴,勃然大怒:“和尚,你误我的子弟!”老大人怒气沖沖往里走,年盛心说:这回和尚您有个乐儿了,您真想在这儿念经念长了,这办不到。我们老大人是有钱,但是不花这冤钱。没想到,刚往里走两步,年嘉林停住脚,蔫蔫儿地又退回来了。哎!年盛心说您这老头儿怎么回事,虎头蛇尾呀。年盛忙问:“大人,您怎么又退回来了!让他们这么样儿地欺骗咱们?”“年盛啊,此事非汝所知呀!老师父要什么,只要条子出来,你就给买,供应无缺,你别管啦!”年盛说:“和尚吃你,你心里痛快,老道吃你,你心里痛快,明儿七姑子来了吃你,你心里更痛快!这大人什么毛病!”年盛没法子了。不只是音乐年羹学了,甚至于养鸟、养花全学了。 而且刻戳子、调印泥,各种的赌博工具全会。最后,老和尚开出一个条来,什么尺寸什么样子的大枪。年熙尧当然要好好地读书,唯有年羹尧跟老师已经耳鬓厮磨离不开了。 过了几天,年盛派人把大枪给送来了。老和尚在院子里“啪”这么一颤大枪,“扑噜噜”,走行门开过步一练,这条大枪吞吐撒欢。年羹尧在旁边看着,等老师练完了,爷儿俩回到书房,年羹尧惊奇地问:“哟!师父,你会武哇?”“哈哈哈,弥陀佛!为师不单会武,而且精通武艺,精通文学,文武两科都好。可惜没有一个传人,我想把我这身能耐教给他,将来能使他居万人之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提刀定太平,作为国家的干城之将、栋粱之材!”“师父,弟子愿做您的得意门生,您把文武两科教给弟子吧。” “羹尧啊,为师是有此心。通过咱们爷俩这一段接触,你聪明颖悟,实在有超人的天赋,这是为师所喜欢的。但是相反的,我看你爱而不专,这件东西你喜欢,只要你会了,时间一长,你不往里深究它的奥秘,你就把它扔在一旁,只能观其大略。孩子,这可不能成大事啊!充其量只能落个多学少成。 要想走金马步玉堂,佐天子以正百官,恐怕不容易呀!孩子,你家里世代书香,你父亲官居一品,应当有个克绍箕裘的主儿。你兄弟中人之资,不能成其大事,飞不高也跌不重。唯有你,确实是一块很好很好的材料,正如你父亲当初跟我讲的,玉不琢不成器,空是一块美玉,要不把它琢出来成为一件珍玩,它不能成为美器啊!孩子,你要让为师像教笙管笛箫那样教给你大枪,为师绝对不教。“羹尧可就愣了:”师父,为什么呢?“”唉,我教会你骑射,大不了你也是张飞、赵云之流,怎么能成为七擒六出的诸葛丞相?你要打算跟为师我学能耐,只能学七擒六出的诸葛,不能学血战长坂的子龙。为相可以,为将可不成,因为你家世代书香,你父亲官居一品,为这个你应该继承你父亲事业。“”师父,弟子愿意学。“”孩儿啊,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时间再长,只要师父肯教,弟子就愿意学!“”好孩子,要是那样,就正式地拜师。“这样,写好了武圣人的牌位,又给老师磕了一个头。 “咱们这些武圣人的老师,你仔细看了吗?”“弟子没有。”“他可不是旁人,正是前七国孙庞斗智、后七国乐毅伐齐的无极真人孙膑,他是咱们的祖师父。你知道啦?”“哎,我知道了。”“好吧,从今天开始单日习文,双日习武。”单日习文是哥儿俩,双日习武是一个。这样二五更的工夫可就真搁上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屈指算来,将近十年了。年羹尧都十八九啦,大高个,小伙子浑身是劲。一身的好武功,一肚子好学问,真是满腹经纶。年熙尧也读出来了。这天爷儿俩吃完早饭,正要继续练功。老和尚对年羹尧说道:“羹尧啊!”“师父。”“今天不练啦”“哟!怎么了师父?”“把你父亲请来,我要说两句话。”“是。”羹尧规规矩矩来到前厅,面见天伦,和以前判若两人。“师父不教孩儿了,请父亲去,要跟父亲说两句话。”老大人年嘉林明白,这位高僧教年羹尧是由邪引正,因势利导。现在把儿子教出来,老大人感激得是无以名状,赶紧来到书房,道:“高僧啊,犬子说您唿唤下官,但不知有什么吩咐?”“当年跟老员外爷提过,教令郎以十年为限,这日月如流,已经是十年了。令郎刻苦用功,不使这锦绣年华如水流逝,结果功夫和学问出来了。我想,我该走啦。”就这一句话,年羹尧“扑嗵” 第392页 就跪下啦,泪“唰”就流出来了:“师父,难道说弟子有慢待师尊之处吗? 您老人家怎么能走哇?!“”孩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一定得走啊,因为我江南还有事情呢!这个不用求。来的时候不是你父子相求而来,走时你父子再挽留我也该走了。我在此无益,教你也没得教了。年大人,羹尧、熙尧都出自老僧之手,熙尧只是一般的才华,唯有羹尧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我才以文武两科之技传授于他。“”哎!高僧,我先谢谢您。您一定要走,您是个出家人,身如闲云野鹤,我挽留也挽留不住,明日我给您饯行。“ 第二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素席,恭请高僧吃饭。爷儿三个作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大人年嘉林一躬到地:“高僧啊,蒙您的春风化雨,使孺子成才。不但身受者感德无涯,即是老夫也承恩不浅呀!”“弥陀佛!大人过奖了。令郎才华出众,也是您二老夫妻之荣,年门的德厚,贫僧何功有之?但愿他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立朝刚正不阿,做一个清廉之官,那您也高兴,贫僧也高兴。”“高僧,您说得太对了!”吃完饭以后,年羹尧跪下了:“师父,您一定得走了吗?”和尚点头道:“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我到江南去还有些事情。”年羹尧恳求地问:“十年之久,与弟子耳鬓厮磨,把文武两科技艺相传弟子,尚不知恩师上姓高名?十年来老师不言,弟子不敢动问。临别在即,您还不把名字告诉我一家吗?”“孩子,起来。我告诉你,为师我俗家姓顾,名启字肯堂,人称东山先生。出家的名字叫宝如和尚,我自起的名字叫癞头僧。不瞒你们父子说,我也是十年寒窗苦,铁砚磨穿。但是,我连考了三次九年,都没进了学,真是‘不愿文章高天下,但愿文章中试官’,人家试官不中咱,这叫‘文到福不至’啊!因此我很失意灰心。这样,我不再考了,愿意出家为僧,自己云游四海到处为家,走到江南巧遇江湖武林两位出家的仙长,他们是江西省贵溪县卧虎山上玉顶玉皇观的两位观主,一位是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一位是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他们哥儿俩爱为师我的文学,我十分喜欢他们哥儿俩的武学,这样,我打算拜他们二位为师,两位仙长只收一个出家僧人为师弟,为师把文学相赠,他二人也把武学相传,取彼之长补已之短。数年之后。为师我离开了江西,闯荡江湖至今几十年了,才落出这么个号来,叫宝如和尚。贫僧我来到北京旧地重游,我在一个茶馆里头喝茶,听了许多闲话,但不便跟你父子去讲。”年老大人再三央请,老和尚才简单提了为什么要来应聘。 原来,老和尚在东单口外头一个茶馆里喝茶,很多人高谈阔论。北京人坐茶馆,喝上两碗之后,先说山后说天,说完大塔说旗杆,海子城门骆驼象,什么大说什么。就有人说了:“嘿!你们听说这口儿里,哈哈!这位老大人…… 咱们可说着啊,他们家德性差。“”怎么回事?闲谈莫论人非,你说这个干什么?“”他们家那大少爷把两位先生都给赶跑了,一位先生叫蝎子给蜇跑了,一位掉茅房滚屎蛋了。人家先生要告他,幸亏本家老员外爷说好的,不然的话,咳,都打上官司了。“”哎哟,真是那样吗?“”那还有错!真没想到啊,年嘉林年大人一辈子养活这么个桀骜不驯的儿子,怎能成材呢!“ “别说啦,来啦!”奔窗户头一瞧,由打东单三条胡同口里,年羹尧出来了。 老和尚瞧着,喝!这个小伙子好身板啊!那俩人说话了,其中一个说:“您瞧见没有?现在小鸟又没笼头了,满处去跑啦,谁还敢上他们家去呀!”宝如和尚仔细地观察年羹尧,心说:唉,老师没能耐啊!这可是一匹千里驹呀,可惜!又一想:对!我闲着也是闲着。老和尚这才来到年羹尧家里应聘。到了现在,老和尚把这件事情这么一提,最后说道:“没想到老大人您腹能容物,容留贫僧在这里呆十年。幸不辱命,所以我把令郎成全出来了。”老和尚接着又对年羹尧说:“羹尧啊,我走以后,你当然要科举,这个为师不拦你。不过我告诉你几句话应该牢记!”羹尧跪下,眼里含着泪:“恩师有谕,请告诫弟子。”和尚点头道:“孩子,由于你的福德深厚,高官显爵不难至也。但有一条你必须记住,功成者退。孩子,到了你功成名就的时候,激流勇退。”“师父的话,弟子当铭之肺腑!师父,分手以后弟子什么时候还能跟师门再见一面呢?”老和尚安慰说:“有缘总能见着,无缘想见也难。贫僧去也。”一家人往外送,直送到大门口,看着老和尚走远了。 老大人回来叨谢了祖先。年羹尧,年熙尧两个兄弟趁当年风华正茂,大比三年都进学了。三年登科,六年登甲。年羹尧殿试中在二甲以内,也搭着妹妹当了雍亲王的侧妃。这样,年羹尧一帆风顺,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现在官居礼部侍郎,颇受皇帝的青睐。 酒席筵前,年羹尧当着海川把这事情从头至尾一说,海川可就愣啦。王爷鼓掌大笑:“哈哈哈,哎呀!老年呀,这么长时间你都没跟本爵提过这些事。海川,瞧见没有,你们俩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 第393页 “王爷,您说得对。”年大人愣啦:“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王爷说出一番话来。 第五十二回 童海川扬名灯市口 武云飞伤人隆福寺 上回书说到年羹尧出世,他本是高僧宝如和尚顾启顾肯堂东山老先生的高足,顾肯堂拜江西省贵溪县卧虎山的尚道明、何道源为师兄学的武艺,尚、何二仙长跟和尚学的文学。王爷听完鼓掌大笑:“亮公啊,你和海川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哪!哈哈哈,你老师的师兄,就是海川的两位授业恩师啊!你们是师兄弟。这不是该着的事吗!”哎哟!是啊!海川,咱们哥儿俩比王爷近。“王爷一听忙道:”等等,还是海川跟我近,你别往你那边强拉。“王爷痛快,”海川,见过你的师兄!“海川赶紧躬身施礼,趴地下磕头。没想到海川跟年大人又攀上了师兄弟。 这几天来,有时候王爷跟海川在一块儿,有时候海川教徒弟,有的时候带着徒弟们上大栅栏双龙镖局跟众位师长见面。正月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初十前后。这天海川在自己的家里,大管家何吉来叫了,原来年羹尧在这儿,爷儿仨一块儿喝茶、吃饭、说点儿闲话,越说越投脾气。“老年,海川,今儿都初十啦,眼下就灯节啦,你说咱们哪天逛逛灯去呀?”年大人一想,说:“这么办吧,让海川说,他说哪天好咱们就哪天。”“王爷,您瞧我来北京也好几年啦,经过好几个灯节了,可还不知道灯节一共有几天?” 王爷告诉海川:“咱北京的灯节是三天,十四、十五、十六。十五是正日子。” “那样好,咱们就十五到灯市口逛逛灯。”“老年你听见没有,到那天你早点儿来,到我这儿吃晚饭,咱们一块儿走。”年大人说:“好吧。”说着,年羹尧告辞走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五,众人随着王爷不骑马、不坐轿,遛遛达达地走,把两府的官衔灯全都掌出去了。年福的四盏官衔灯都是铁丝儿拧的气死风灯,多大的风也刮不灭。上头有红字:“礼部侍郎年府”,朱红油漆的笼头槓儿挑起来。雍亲王府的四盏官衔灯在前头,比年府的灯就高得多,大得多了,也是朱红油漆,不过是绿头的笼头槓儿挑起来,上面写着:“雍亲王府”。 王爷当然穿一身皮衣服,天寒地冻,正月十五还是正冷的时候。年大人也是一样,虽说是便服,但都穿得比较暖和。海川可就不然了,依然是土黄布裤子粗蓝布大褂儿,煞绒绳,搬尖儿靴鞋,白袜子。因为成名的侠义都有寒暑不侵的真功夫,多冷也不冷,多热也不热。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宝刃。爷儿几个由打府里出来,出王府大门往西一拐,等到了富贵巷西口,往南这么一瞧,直奔北新桥,喝!都是过街的焰花呀。两边对着放,当间儿一条火胡同似的。人已经挤不动了,绿女红男,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不过王爷跟年大人他们这儿就比较好走一点儿。看见官衔灯了,不用赶,老百姓自动地就闪开。 赶到了北新桥往灯市口这么一看呀,就好像正南方一条火龙宫。真是火树银花,鞭炮震耳,热闹非常!两旁边的铺户叫买叫卖,悬灯结彩。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星斗之光为之而夺,因为城里头灯火通明,月亮的光华都小下来啦。两边儿铺面房悬灯挂着许多谜语,叫“打灯虎”。也有用灯笼打灯虎的,也有用字条打灯虎的,各种都有。门口外头放着大八仙桌,搁着一份儿一份儿的元宵。这是怎么回事?“打灯虎”给彩头,只要您打中了,就送给您一份元宵。本柜上的老人儿在一旁看着打灯虎。海川一瞧,这药铺的门口贴着这么一条灯虎儿:“亚”,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打俗语一名,猜中者赠元宵二斤”。王爷跟年大人是打得上来的,海川不行,海川得琢磨琢磨。 这时,由打人群里头出来一个小孩,也就在十二三岁,带着缎帽垫儿,穿着一身棉裤棉袄,由下人陪着就进来了。这小孩站在老头儿的跟前说:“老师傅,您这‘亚’字,扫俗语一句,我猜了两个,可不知道哪个对?”大傢伙儿一瞧,这个小孩挺聪明。这位老先生就问了:“嗯,学生,你猜什么呢?” “一个就添个‘口’字,叫‘有口难言’,再一个就是‘噁心不善’,‘亚’字底下搁一‘心’字,不就成了‘恶’了?就这么两句俗语。”这老先生点了点头:“学生,你这第二个谜打上了,就是‘噁心不善’。行,回家煮元宵吃去吧。”把这份彩头就拿过来了。 又走到一个买卖铺户门前,那儿也有谜语,海川一瞧有这么一条儿,门口格子上挂着一个小孩儿玩的唱戏的假脸儿,旁边还有两吊钱,也是打俗语一句。猜中者不但这两吊钱归你,还给你二斤元宵。大傢伙也都在猜。海川也想: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候,一位穿着羊羔儿皮袄,繫着青褡包,带着老毡帽,穿着老毡疙瘩,迈步进来了,说道:“掌柜的,这条儿谜语我揭了。” “噢,好啊!爷台,祝您年节快乐。您来吧,揭这个吧。”这人到这儿一伸手,把这两吊钱摘下来,转身就走。走到人群这儿一回头:“老师傅,我打上来了吧?”老头儿乐了:“哈哈,这元宵也归您。”他把这两吊钱拿了,元宵也拿了,分人群走出去了。大傢伙就问啦:“嘿!老头,他怎么打上了? 第394页 到这儿把钱拿走了,您还给他元宵。您给揭一揭,这个叫什么?“老先生笑着说:”诸位,您瞧这儿有钱,还有假脸,这句俗语叫‘要钱不要脸’,他把钱拿走了,把脸搁在这儿了,不正对了吗。“大傢伙这乐呀,连王爷都乐了:”好!这个谜语编得好。“ 再往前,又碰见打灯虎的了。这儿上头红纸写着黑字:“铁打一只船,金子两镶边,一脚踢碎了,还须用线连。打四个地名。”有一个文墨人儿说:“老先生,这个灯虎儿要打上来,有什么彩头哇?”“您瞧见没有,四斤元宵,两吊钱。元宵您回家一家子煮着吃去,两吊钱您打点酒买点儿菜,回家喝二两。这个不好打。”“这个我打上来了。”“您当着大傢伙说说吧,对了,您就把彩头儿拿走。”这位说:“好吧。我打这头一句‘铁打一只船’是陈州,‘金子两镶边’是贵州,‘一脚踢碎了’是苏州,‘还须用线连’是杭州。不知道对不对?”“您打对了!”把元宵和钱全拿走了。海川还纳闷儿呢,这位打得很脆呀。后来自己这么一想:噢!对了,“铁打一只船”,船就是舟,那还不沉吗。“金子两镶边”,拿黄金把两旁边镶起边儿来,那可不是贵重吗?值钱哪贵州!“一脚踢碎了”,把这船给踢碎,不就“酥” 了吗,苏州哇!“还须用线连”,拿这针一缝这不是“杭州”吗,高!年大人陪着王爷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拥拥挤挤,可由打北新桥走十条,奔钱粮胡同口,过东四牌楼,奔灯市口来了。越走越近,很快就进入灯市口了,爷儿几个正在那逛灯呢,勐然间,灯市口一阵大乱,“哗——”就像开了锅一样,人群波开浪裂。就听有人喊:“不得了啦,有人拖人哪!这人胆儿可不小哇!听说是皇上的孙子抢人哪!”又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救命啊!” 还有人喝喊着:“打、打、打!”年大人听了就一怔,王爷听完了把脸沉下来了。正月十五逛灯,天子与民同乐,大傢伙儿正在高兴的时候,繁华之地,怎么有皇孙抢人哪!王爷忙说:“海川,快过去瞧瞧,不管他是谁,把他给我抓来!”王爷说了话了,海川敢管了。英雄马上分人群往前走,老百姓四散奔逃,海川挤到现场。抬头一瞧,海川可是一愣。一匹白马鞍,嚼环鲜明,马上坐着一位公子阿哥爷,迎顶镶着一粒明珠,身上穿着紫色宫绸皮袍,外罩火红缎子的斗篷。看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手下有二十几个恶奴,都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每人身上别着一根檀木斧把,抢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这个老太太撒野打泼地喊:“救命噢!抢我的女儿啦!”一个恶奴过来照着老太太胸口就是一脚:“这是你们家的造化,不识抬举。抢你们闺女算什么!”海川一想:真有这事!千人瞧万人看,随便抢人家妇女。海川不由得勃然大怒,不用说王爷有话,没话我也得管哪!海川垫步拧腰,“燕子三抄水”,飞身形过来,来到马前伸手一横:“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天子与民同乐,你们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擅抢良家妇女!”旁边有人说:“这老乡,你逛灯就逛呗,见着这事躲远着点儿,你管这事干吗?”旁边又有人搭茬道:“二哥,您甭说,今儿这场事,这老太太家里有德性,碰见这位敢管,换个主儿,真没人敢问!”“哟喝!你认得他?”“多新鲜哪,我凭什么不认得他呀。不认得他咱们就敢说话了吗!”“哎哟喝!那么他是谁呀?”“你们听着吧,别人能管吗?这位是北城根儿雍亲王府的教习,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把旁边这位吓了一哆嗦:“怎么着?童教师?大名鼎鼎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就是他?”“对啦!别人谁敢管?!” 海川真把这位阿哥给拦住了。他是九皇子九贝勒爷的儿子,阿哥弘涛。 这位阿哥仗着他父亲的势力,仗着是皇亲,在北京城里做尽了坏事,没人敢惹他!今天他带着恶奴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寻欢作乐。他手下有四位教师爷,一位教师爷叫土蜘蛛何立,很有本事,一位教师爷叫神拳无双赵有来,一位叫铁头李四,最厉害的叫赛燕青周兰。这赛燕青周兰也是江洋大盗,通过赵有来把他介绍到九贝勒府,在九贝勒府当了教师爷。他是少林弟子,有很好的功夫。 没想到这次童海川要管这闲事。阿哥弘涛勃然大怒:“什么人!乡下人竟敢管闲事!来呀,给我把他打死!”阿哥爷传下命令,土蜘蛛何立可就过来了。大胖子小短脖子小脑瓜儿,晃晃悠悠往前走,一撇嘴儿:“嘿!乡下人,放着灯不逛怎么多管闲事呀?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九贝勒爷府的阿哥爷弘涛。别说抢一个大姑娘,抢十个八个的,那是他们被抢家的造化,你在这儿挡什么横儿呀?!”童林这么一听,真是皇子府里的皇孙,哎呀,那我也得管哪!身为侠客不能见义勇为,瞧见这种不平之事不能说一说公理,那算什么英雄?这时,海川一壮英雄胆,说道:“不管你是谁,抢人犯法,把姑娘放下!”“你打听打听,你家教师爷叫土蜘蛛何立,我要你的命!”说完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海川一叼他的腕子,伸左手一托他的二膀子,左手往起一抬,右手往下一按,“嗄叭”一声,海川就把这土蜘蛛胳膊给掰折了。弘涛一瞧,“啊!真把我的教师爷胳膊给掰折了!” 第395页 老百姓可就更乱了。正这个时候,由打阿哥弘涛旁边“噌”地又蹿过来一位,一晃脑袋说道:“打听打听我铁头李四是什么人物?你敢拦阻我家阿哥爷抢人,我要你的命!”举双拳泰山压顶“嗡”地一下就下来了。海川一撤右步,伸左手往下一压,一抬右手,说:“你叫铁头李四,我试试你这脑袋有多大劲儿!”说完照着脑门子上“啪”一掌“卟!”这口血就喷出来了。“甭说你这脑袋,铁背罗汉法禅僧那脑袋多棒啊,一巴掌我都让他吐了血!”两位教师都受伤了。神拳无双赵有来垫步拧腰过来用手点指:“你这乡下人真乃大胆!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牙,认识你家教师爷神拳无双赵有来吗?” 往前一抢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一攥拳,单风灌耳。海川上右一滑步,褪头一躲,立右手一叼他的二膀子,就这么一拧他,一伸左手“啪”,拿左胳膊往下一插,一掌把赵有来的右膀子给砸折了!阿哥弘涛可就急了,气唿唿地大喊道:“给我上!”二十几个恶奴就“唿啦啦”往上沖。三位教师爷全都伤了,他能不急吗? 恶奴们各自把檀木斧把抽出来:“你这乡下人是找死,我们二十几个小伙子每人一条檀木斧把,一个人给你一下就二十多下,把你砸死!你敢管这个闲事?你问问北京城谁敢惹我们呀?!”海川一瞧,一窝子狗全上来了。 您别看他们人多,这些人在海川眼睛里,什么都不是,这都是马勺苍蝇混饭吃的主儿。英雄就使了一手儿金刚八式掌的“虎抱龙拿”,又勐又狠,“哗” 地一下子,恶奴们的斧把抡起来往下盖,海川就这么一矮身,一个旋风脚,“啪啪啪”,就踢趴下四五个,反崩一拳,“叭叭叭”,打得这些人鼻肿眼青,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落花流水。正在这个时候,马后头有人高声喝喊:“什么人?竟敢拦阻阿哥爷抢人,你真乃大胆!认识九贝勒府的教习赛燕青周兰吗?”其实周兰和海川是同等的人物。不过,从两人所处的环境,依仗的势力和他本人的为人都大不一样。九贝勒爷允祖虽是皇子,但他却只是个贝勒。雍亲王就不然了,他是封了亲王的,贝勒封了亲王就不一样了。 二者说周兰不是好人,海川是正人君子。周兰不是侠客,海川是鼎鼎大名的童侠客。这怎么能一样呢? 海川一瞧周兰,三十多,黄白净脸,穿一身青,腰里煞着青褡包夹裤,外头套着皮套裤,搬尖靴鞋,白袜子。垫步拧腰过来,左手攥拳在先,右手攥拳在后,四平的架子一站:“我叫周兰!”海川说:“你是武林的败类! 你空有一身的武功,助纣为虐,不用于正途!今天要管教管教你!“周兰一听撇嘴:”你也配!乡下人,休走看拳!“左手拳”唰“一变掌,一个引手上脚踏中宫,右手拳以掌下往前发,直奔海川的胸口。海川用左手掌的后溪穴就这么一捋,一斜身右手就插到了。周兰往下一矮身,两个人插招换式就打在一处。海川一瞧,心说:你的能耐也就这样了。你帮着皇子府内的皇孙胡作非为,擅抢良家妇女,你不能主持正义,这个武艺算白学,你是武林之中的败类,这样我就要把你废喽!赛燕青周兰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海川双手一挽,分他的腕子,进步曲腿。好么!飞踹在赛燕青周兰的右脚脚趾头上,”啪!“这脚后跟一蹬,搬尖靴鞋全开了绽了。”哎呀——!“赛燕青周兰一声惨叫,底下的恶奴就给吓跑啦。阿哥弘涛用马鞭子点指:”好你个乡下人,伤了我四家教师!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通上你的名来!“”哈哈哈,阿哥弘涛,好大胆量!没有点儿来歷,在北京城也不敢管你。问某家,北城根雍亲王府的教师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我叫童林!“ 海川一通名姓,灯市口的老百姓亚如波开浪裂,“哗——”阿哥弘涛险些把马鞭子扔掉。他知道这是四伯父府里的教习,皇爷爷都知道他。阿哥弘涛吓得把人家姑娘、老太太放在那儿不敢抢了,“唿啦啦”分开人群,催马就跑。 这老太太哭着喊着过来:“哎呀!这位爷爷,我们给您磕头啦!教师爷呀,晚一点儿我们娘儿俩的命就没啦!”海川一瞧姑娘,眼泪汪汪吓坏了。 她也就在十七八岁,长得确实好看。海川伸手把老太太搀起来问:“你们是母女啊?别害怕,别害怕。”“哎呀!这位教师爷、侠客爷,不是您小女子也活不了哇!”“不要往心里去,这不算什么。你们娘儿俩在哪儿住啊?” “我们母女就住在附近第三个门。”“噢!你们的家离这儿很近,驴驹胡同路北。搀起你母亲来,我送你们回家。”母女二人千恩万谢。姑娘搀着母亲,由打这儿一直从人群里头穿过去。海川把她们母女俩送至驴驹胡同到了第三个门。姑娘说:“您看!恩人哪,这就是我们的家,请您进去吧,我们家里头寒苦。”“姑娘,不要客气!”看着娘儿俩进了院,把门关好,瞧着没有人跟着。若有人跟着,那海川就得过去问问,怕皇孙还派人监视,跟到人姑娘的家,等我童林走了以后,他们还可以抢。这样海川出了驴驹胡同口,去找王爷。可是,王爷跟年大人都不在了。海川想:也许他们已经分手各自回府了。我也回府吧,这样就奔了北城根。 第396页 来到雍亲王府奔里走,王爷早回来了。海川进来问:“年大人呢?”“他回家啦。到底什么人抢人?”海川一想:这不太好说。“得啦,事情过去啦,我把人家娘儿俩给救下来,这事情就完了。”王爷心里头明镜似的:“海川,你告诉我,不要紧!不管他是谁,你也应当告诉我。”“据说好像是九贝勒府的阿哥弘涛抢人。我把他们的教师爷都给打了。”“海川,因为是我九弟的孩子,我的侄子,你就不敢说吗?!”王爷唤何吉:“吉儿,把杨师爷请来!”王爷有个师爷,就是私人秘书。这人姓杨叫杨有芝,很好的学问。海川在王府里呆着,跟杨师爷学了不少东西。时间不大,杨师爷到了:“唔呀,王爷,有什么事吩咐?”“你写个折本,奏明我的皇额玛:九皇子纵子行兇,光天化日之下在灯市口擅抢良家妇女。他手下有教师爷某某,某某人,助纣为虐。把这写清楚了,明天一清早让何吉交到奏事处去。”“好吧!”杨师爷把摺子写好了,让王爷看了看,又用了王爷的堂号私印。然后交给何吉,准备送往奏事处。事情可就过去了。爷儿俩说了会儿闲话,王爷休息。海川回府,跟徒弟们一块儿练功,到时候大傢伙儿都休息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起来,海川吃点东西正要奔王爷府来,底下人进来了:“侠客爷,外头来了一个人,打算拜望拜望您。”“噢!这人多大岁数?”“有五十多岁。”“噢,有请!”海川跟着往外来,等来到门口一瞧:个儿不高,身上穿着夹裤夹袄,外穿老羊皮的皮套裤,皮坎肩儿,腰里煞着青褡包,脚底下牛皮靴子,头上戴着卷沿儿大毡帽。由于口外的风硬,吹得两个颧骨里黑黑的,黄白净子挺精神,两道浓眉,一双虎目闪闪夺神,鼻直口正,一对元宝耳,颔下的鬍鬚有几根白的。“侠客爷!”这个人过来就要行礼。海川伸手相搀:“老英雄,初次见面,我可不敢当,请进来吧。”“好好好!跟您借光坐。”这样,海川把他带到客厅,让底下人献上茶来。这位老英雄坐下了。老英雄把卷沿儿大毡帽摘下来,海川这么一瞧:喝!锃明瓦亮的一个大秃子,一根头髮没有。海川问:“老朋友,我跟您素不相识,怎么一旦之间来到寒舍,一定有事吧?”“啊!”这老头儿一抱拳:“侠客爷,昨天您在灯市口行侠仗义,不避权贵救了我的姐姐跟我的外甥女儿,我特地前来道谢。”“哎呀!老英雄,这么点儿小事,何足挂齿。老英雄,我看您到我府门口,两只眼睛往四处寻查,您八成有案吧?!”“侠客爷好眼力,我在北京有人命案。”“不要紧,您在我这儿犯不了案。请问老人家贵姓高名?” 老人躬身施礼,备叙前情。 这个人姓武,叫武云飞,师父给起的外号叫“虬首龙”,就因为他脑袋上一根头髮没有。家境贫寒,父母都死了,是永定门里的人。永定门里二条胡同住着一家姓张的,就是海川救的这个老太太的父亲,名字叫张善张佬儿,是买豆腐的。这个老头儿就是武云飞的亲娘舅。由于父母都没有了,云飞就跟着舅舅在一块儿,帮着卖豆腐。武云飞跟表姐岁数差一点,表姐生日比云飞稍大。这样一家人飢一顿,饱一顿,起五更睡半夜的,也实非容易。因为家境太穷,有一次武云飞脑袋上长秃疮治不起,就落了这么一个大秃子,所以一家老小都管他叫秃子。武云飞天生好玩,没事了,五冬六夏他就跑到永定门城墙的外边,跟一帮孩子爬城墙。武云飞爬城墙可爬得快着呢,由打外边扒着砖缝儿,一会儿就爬上去,谁也爬不过他。天都大黑了,人家都被父母喊回家去不爬了,武云飞还爬呢。谁找他呀?他舅也没那工夫,见面也不过是骂几句就完。 有一次爬城墙玩,都爬到城墙半截儿上了,突然间打上边下来一口粘痰,“啪”,正吐在武云飞的秃脑门上,武云飞一害怕,险些没扒住。如果脑袋瓜朝下一看,掉下去非摔死不成!这孩子气大啦,他翻起眼睛一看:上边垛口堆儿上坐着个人,这粘痰就是他吐的。武云飞紧爬几下上去了。武云飞一瞧:这人也就在四十上下岁,三缕墨髯,赤红脸儿酒糟鼻子,那鼻子特别红,两道浓浓的眉,一双虎目放光,鼻直口阔,大耳相衬。剪子股儿的小辫儿垂于脑后,一身蓝,煞绒绳,福字履鞋白袜子。云飞一瞪眼:“嘿!老头儿。” “哈哈,小孩儿!”“我这脑门子是痰桶吗?”“天黑了,眼睛花啦,我拿你这脑门儿当痰桶啦。”“有拿人脑袋当痰桶的吗?幸亏我爬惯了城墙,我要一害怕一闪手,掉下去还不得摔死?!”“你真要往下掉,老头儿也抓得住你。一长腰下来,比你快得多。抓住你,你也死不了。”“要这么说,好像是我的不对?”“可不是你的不对吗,不过这倒没什么。”云飞拿手抹了抹这口粘痰,往自己的破衣服上蹭,他要走。老头拦住了:“我问问你,别的孩子都不爬了,怎么你还爬呀?”“人家有爹有娘有人疼,我没爹没娘谁管我呀!”“那么你怎么活着?”“我跟着二条胡同我舅舅张善张佬儿卖豆腐,飢一顿饱一顿,反正就这么几口人。除了我表姐就是我舅舅、我舅妈,算我一家四口人。”“噢,你应当学点本事,将来帮着你舅父、舅母改换门庭。”云飞翻了翻眼睛道:“您看您说得容易。我,我练什么本事?认字? 第397页 家里请不起先生,也上不起私塾。练武?谁那么缺心眼儿教我这穷人家的孩子?“”哈哈,你说的对。你看我这人就缺心眼儿。“”怎么回事?“”我就惦着教教你。“”得了!您教我什么呢?我给您拿不起钱,甭说没钱请您吃饭,连住都没有地方。“”住我自己找,饭我自己吃。“”那我也不能学,我还得帮我舅父、舅母做买卖呢。“”不耽误你帮着做买卖,背着你舅父、舅母学能耐。我非教你不成!“武云飞一听,心说:还有这事儿呢,我不学他非要教。”那么您会什么?“”你就看这手儿!“就看这老头儿一长腰,”唰!“蹦起老高,打了个旋风脚,然后脚扎实地。”你瞧这手儿怎么样?“ “这手倒挺好,我愿意跟您学。”“来吧,给我磕个头。”“买不起香。” “就这儿磕就行了。”“行行行。师父在上,弟子武云飞在下。”“孩子,你把我领到你家后院去。每天晚上没有事了,你们家收工了,我来,人不知鬼不觉,咱们就在后院练。等到你会蹿会蹦能走了,然后你到师父那儿去练。” “师父,您在哪儿住啊?”“我在下洼子陶然亭住。”“好吧!”武云飞行完礼以后,同着这位老头来到自己二条胡同家门口,转到后院,一指破栅栏墙外头说:“您瞧,要练就在这儿。”“行了,咱们风雨无阻,我什么时候来,你得什么时候在这儿等着我。”“这个您放心!”老人家蹦进院子里,看了看,然后打发武云飞回家了。 打这天起,每天老人来,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都来,真是风雨无阻。 给武云飞盘腰窝腿站架子,教给他小巧之艺,拳脚、军刃一齐学。一晃就是三年,武云飞也有十四五岁了,脑子也开化了,他可就奔了陶然亭。每天晚上刻苦学艺,从不间断。这也没有妨碍他帮助舅父干活,而是干得更多了。 除去干活,就刻苦练功。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十二年,武云飞二十好几了,个也高了,秃脑袋更亮了。他使一口单刀,会打十二只铁莲子,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夜晚之间打香火,百发百中。这天老师跟他说:“云飞呀!”“师父。”“哈哈,我看咱爷儿俩感情不错,一晃十几年了。我到北京指望逛一逛,没想到发现了你,我瞧你这孩子有点儿出息,把能耐教给你。我给你个外号叫‘虬首龙’武云飞。‘虬首龙’的意思就是秃脑袋。”“行啊,师父您给我起什么,我就叫什么。”“好极了!这儿有个小包袱,一口单刀,十二只铁莲子,另外有散碎银两十两,给你做个零花儿,我知道你家里穷。”“对了,不瞒您说,家里不但穷,而且我表姐要出门子了,嫁到驴驹胡同西口路北第三个门。表姐夫是个读书人,还可以。表姐很快就要出阁了,家里去一口人,剩下我们三口儿。舅舅、舅妈一天比一天老。师父,您给孩子我这些东西,您要干什么呢?”老人家一笑:“我要回家。”“哎哟,师父,弟子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叫什么呢?”我现在告诉你:“师父我家住在山东泰安州于家坡。 我姓于名庭字子玉,人称醉仙翁。“就起根由头说了一遍。 原来于家坡有五老,这五老可只有两头儿是亲兄弟,当中这几位姓的不是“于”,五老大爷就是这个老头。因为他一生就好喝酒,所以火烧中宫,鼻子都喝成酒糟的了。他的二弟叫九疑翁余让,这个“余”是伍余元卜的余。 三爷叫“镜湖翁”虞湘,虞万支柯的虞。四爷叫白云翁俞谦俞伯陶,是俞任袁柳的俞。五爷是干勾于,于富于松林。跟大哥于庭是亲哥儿俩。哥五个中能为最好的可数这俞谦俞伯陶了。这五个人是把兄弟,人称泰安州的五老,功夫可都了不起。这一次,于大爷上北京是来逛逛京城,天子脚下永定门巧遇武云飞,结果把能耐教给武云飞了。 师父把自己的情况跟云飞说明之后,爷儿俩洒泪分别。于大爷走后,武云飞只能把师父给的银子、刀、铁莲子,用一个镶牛皮的口袋盛着,蔫蔫地带回家去了。等帮着舅父、舅母把表姐的事情办完了,武云飞可就开始认真地练功了,每天都要练。老头张善就纳闷儿,这个孩子一天到晚的怎么老练呢?我瞧他身子骨儿跟一般人也不一样呀。有一次,武云飞出去了,老两口子一检查武云飞的行李,发现了刀跟铁莲子,还有银子。“哎呀!这个孩子一定不学好,勾结江洋大盗,这是断道劫得的钱哪!我们二老虽然穷,君子安贫,我们卖豆腐钱来得正道。”老头子直生气,等武云飞回来,张善喊:“跪下!”武云飞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舅舅您怎么啦?”“怎么了?哼! 我打你。“云飞忙追问:”舅舅,孩儿我怎么了?!“”我问问你,你这刀哪儿来的?铁疙瘩哪儿来的?你那银子又是哪儿来的?你给我说实话。“”舅舅,……“武云飞没法子。就把十二岁上爬城墙巧遇老恩师,后院练艺,最后陶然亭又练艺十二年,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接着又说:”一口单刀、十二只铁莲子,还有钱都是师父给的。师父还给我起个外号叫虬首龙。我有一身的功夫,您不信瞧着!“说完,一拔腰”噌“地上房了。”下来!那不成大飞贼了。“”这是师父教的。“”你师父也是飞贼!不管怎么说,学了能耐也要走正道。“其实,老两口子倒很高兴。舅父说:”你姐姐也出阁了,家里就剩你了。孩子,要好好地支应门户。“云飞应允。 第398页 五月节,舅母把云飞叫过去:“你都二十好几了,你看,过节了,怎么着也得让你今个儿歇一天。我这儿有两吊钱您拿着,你自己也有钱,愿意带着就带着,你可以逛逛庙去,愿意逛哪儿就逛哪儿,我不管。你去吧!”云飞一想舅母既然这么说,好吧,自己带俩钱,穿着长衫,换了一件干净衣服。 嘿!光头不戴帽子,晃着秃脑袋。云飞打家里出来,从永定门天桥,走前门五牌楼,隆福寺很热闹,做买做卖的很多。云飞东张张西望望,行无定所,这叫瞎逛。头层殿、二层殿、到三层殿的院儿里头,前头有这么一个月台,周围都是条石,四五丈见方,当中用小铁锹把这块土地儿完全都翻出来了,十分暄腾。北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茶壶、茶碗儿和钱盘。周围放着几条“扎脚子”板凳,这板凳上头放着骆驼毛绳儿,搁着几身褡裢,周围站着些人。云飞一瞧这是个跤场儿呀,在板凳上坐着几个大个儿和小个儿,大的膀大腰圆,小的瘦小枯干,挺精神。一个大个儿站起来,把衣服脱了,穿上褡裢,系上骆驼毛绳儿。一个年轻瘦小枯干的也把褡裢换好了,辫子盘起来,也穿上刀螂肚的靴子,两个人可就下了场子了。也甭管是活跤死跤,反正看的人是很多很多。两个人专讲究使绊儿,大绊儿三千六,小绊儿赛牛毛。摔跤、练武虽然不是一个行当,但道理是一个,你要用这个绊儿摔人家,人家就能因势利导借着你这个绊儿用那个绊儿来摔你。相反你也可以利用他的绊儿来摔对方。摔跤讲究蹦、拱、踹、豁、倒、爬、拿、里、刁、勾。有这么句话:长怕拿腰短怕薅,胖子摔跤怕转悠。转悠三圈儿他喘啦,你再摔他那就省劲啦。 武云飞瞧着瞧着,大个儿跟小个儿碴上了。几下一转悠,大个儿一伸手把小个儿就给抓住了。“唰”地一下他惦着把这小个儿给扔出去,没想到小个儿这么一盘,盘上了,大个儿把他扔不出去了。小个儿抡着大个儿转悠,三圈过了,大个儿直喘。这时候,大个儿手一发软,小个儿的往下这么一站,伸右脚就是一个别子,“啪”,把大个儿摔了一个大跟头。大傢伙儿喊好给钱。武爷不给钱,一晃秃脑袋,他死气白赖喊:“好嘿!小个儿把大个儿给摔了。哈哈哈!大个儿是水梢没梁,饭桶!”本来摔跤这个东西很难说,你说你身大力不亏,不见得能把小个儿摔了。你别看个儿小,不见得摔不过大个儿。大个儿叫小个儿摔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心里就有点不痛快。武爷一晃秃脑袋,在旁边这么一嚷嚷:“大个儿饭桶!”这大个儿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站起来冲着武爷一指:“朋友,你看我是饭桶啊?”“啊!不错您哪,哈哈哈。您有点儿像饭桶,怎么着您哪?”武爷一梗脖子一晃秃脑袋,不含煳。大个儿一招手:“看来你是行家老师父。”武爷一撇嘴:“不敢当!多少明白点儿。”“请上来咱们二人摔一跤。”“行啊您哪,没关系!” 武爷一拔腰上来了,往场子里头一站:“怎么摔?您说话吧。”大个儿一指:“那有褡裢,您穿上褡裢,摔倒人白摔。”“好哇,还有这么一说呢。 来吧!“武云飞不脱衣服,穿着大褂儿,伸手拿过褡裢也穿上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说坎肩儿不是坎肩,说马褂儿不是马褂儿,这寒碜呀!连看热闹的都嫌,说这位真不怕丢人。武云飞拿骆驼毛绳儿这么一系,系好了,一晃秃脑袋往这儿一站:”朋友,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哈哈哈!来吧,咱们二位过过汗儿吧。“这大个儿拿手往嘴上这儿一送,这叫焖焖指甲,别掰了。 只见大个儿脚踩黄瓜架,一晃身就过来了:“朋友,好哇!咱们俩来一下子。” 这大个儿想什么呢?小子就沖你这相儿,你也不会摔跤。我给你来个脆的,我上步一夺你的偏门子,伸右手一捅你的小肚子,给你来个大背胯倒口袋,摔不出你蛋黄儿来那你不是鸡蛋!大个儿有两下子,他往前一赶步,伸左手一抓武云飞的偏门儿。这摔跤跟武术是两码事。您看,摔跤是不沾上手无法见跤,你非得抓着对方,对方再抓着你,你能使绊儿,他也能使绊儿。那么就看谁的手快,谁的绊儿麻利,谁的绊儿有功夫。这武术可不同了,武术是不让你摸着,摔跤是非摸着不可。武爷一瞧他抓自己来了,上左一滑步,立右手一拨他,“顺手牵羊”借劲儿,他往前栽身儿要抓武云飞的偏门儿,而这时候武爷一闪身,一揪他的二膀子,一立右手,照着大个儿的脖子“啪” 就一切。看得出来,您那不是跤绊儿,您这是武术。如果把式真练好了,摔跤的老师父赢不了练把式的。武云飞这一下,大个儿的乐儿可就大了,“噔噔噔”,往前赶步,脑瓜往下这么一栽,“啪”地一下,脑袋正栽在石头帮子上。“啪嚓”一下,万朵桃花开,脑浆子迸裂,这一下把这大个儿给摔死了!看热闹的人可就乱了。武爷往这儿一站说:“哈哈哈,穿着褡裢,摔死白摔!”可是武爷心里也含煳了,您别看这么说。人家旁边过来好几个人劝说:“朋友,你是摔死白摔,不过到底是摔死人了。你先别动,马上把地方找来。” 时间不大,地方来了一瞧,问:“这是谁呀?”有人告诉了,说:“这是那雷,镶蓝旗的旗人,住在东西五条胡同,他家里有媳妇。”立刻派人把那雷的媳妇找来,那雷的媳妇哭三熘,喊三熘,哭天抹泪,恳求官府做主。 第399页 可人家跤场的这些师父们都是证明人,说得按跤场规定办事。地方细问武云飞:“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噢,武爷,您跟那雷摔跤来着?”“那没错儿,你看看,还穿着褡裢呢!那雷这死鬼跟我提了,穿着褡裢摔死白摔。哈哈,这没关系,还哪位咱们再来来?你是地方,赶紧把死尸挪挪,我们接茬儿再摔。”地方心说:哪儿有这事儿啊,人命关天还摔哪! 便说:“武爷,不错,摔跤的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可是有一样,你这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吗?”“嗨!什么叫跤绊儿不跤绊儿啊,谁倒下谁算输呀!”“那可不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官司你得打。”“打官司,没关系,反正我穿着褡裢呢。”“对,您哪,到了县衙门,经过大老爷问问,也只不过就是罚您个三五吊钱,给死者一出殡。”武爷一想:这个可就容易多了。其实,人家地方蒙他呢:“这官司你得打呀。”“当然我得打!”“好吧。”地方一伸手把脖练儿拿出来了:“先得给您使上点儿国法。”“哗啦啦”,武爷一瞅,得!锁上啦。地方派了人看着尸场,然后连跤场人,再从人家看热闹的里头找出两个证明人来,还有那雷死鬼的媳妇儿,地方全带着,由隆福寺可就奔大兴县了。 来到交道口南大兴县衙门,一问:“哪位办差值班?”大傢伙儿一瞧,喝!这带差事来了。就说:“啊,今天是张头。”时间不大,班房里的张海张头出来了:“哎哟喝!众位辛苦辛苦。”“张班头。”“什么事?”如此这般,隆福寺跤场出了人命了,摔死的是镶蓝旗的旗人,名字叫那雷。这是他媳妇儿,这是本跤场的负责人,这位是摔死人的兇手。就把武云飞带进来了:“你摔死的人啊?”“那一点儿不错!”“好吧。”把手铐脚镣子拿出来,给武爷三大件儿全带上了。武云飞可不在乎啊,他有硬功夫啊。但是他想官司我得打,犯国法受王章嘛。张海张头儿打这儿往后院来,见到堂役就说:“您给回大人一声,有一个案子要禀报大人。”堂役来到了书房,跟大人一回禀,大人叫他进来,快壮皂三班人役喝喊堂威,各持鞭排锁棍,老大人升了大堂:“孙三,隆福寺跤场上如何伤了人命?你从实讲来!”“禀大人,下役孙三等知道信儿,到了隆福寺跤场,死者已经咽了气了。兇手并没逃走,他身上还穿着褡裢。据他说好像是死者让他穿上褡裢,说摔死人白摔。 据目睹者说他是用武术摔死的,而不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再说摔跤他也是外行,哪有穿着大褂,上边又穿褡裢的。“大兴县知县姓齐名字叫齐光甲,三鼎甲出身,很有才能。你想想在天子脚下一府二县,没两下子是呆不住的。 齐光甲险些乐了,穿着大褂儿再穿褡裢,这真是天下少有!地方的话说完了,师爷、誊录生把地方的原词完全都写好了,让地方签了字,这就是原始材料。 把材料放在这儿。“来呀!带证人。”把几拨儿证人带到,人家跤场上的一部分证人说:武云飞摔死那雷用的不是跤绊儿,而是武术。旁边的证明也这样说。大人让他们押了供,取了保,然后让这些证人全回家。又把那雷死者的妻子带上来。 女人跪倒磕头:“小妇人给青天大老爷磕头!青天大老爷作主!我爷儿们无缘无故叫人家给摔死了,我指着什么活呀?!请大老爷让他抵偿兑命。” 问了问经过,“好吧,下去吧。”安慰一番也让下去了。“来呀!带武云飞。” 时间不大,武云飞进来了,一拉脖练儿往堂口一跪,大人一瞧,这个还穿着褡裢呢。“武云飞。”“在。”“你家住哪里?”“城南马家铺。”他不敢把舅舅那儿说出来。“你到北京城干什么来啦?”“启禀大人,我到北京城来逛一逛,到了隆福寺我发现这跤场摔跤,小个儿把大个儿摔了。小民这么一乐,大个儿有点儿破门帘子,挂不住了,他往上叫我。不瞒您说,草民也会一点儿。这样我上去了,穿好了褡裢跟他一摔,一时失手,我把他给摔死了。禀大老爷,穿上褡裢,摔死人可白摔。”“武云飞,你真乃大胆!”“哟!” 武爷一晃秃脑袋,心说:要坏!大人说道:“虽然说穿上褡裢摔死白摔,但是那也得根据事由。我问问你,你用的是跤绊儿吗?你用的是哪一个绊儿呀?”“这个跤嘛,我是外行,我会一点武艺。哈哈哈,反正我一揪他,他往前一栽,拿巴掌一切他脖子。”大人这么一听,这哪是跤绊儿呀,摔跤里有切脖子的吗?只有夹脖子才是摔跤里的绊儿啊。知县原来摔过跤。“噢! 你所说的都是事实吗?“”不敢蒙哄大人。“”好!你抬起头来,我来看看你。“”有罪人不敢抬头,冲撞大人的虎威。“”掌面。“”是!“秃武爷一抬头。大人一看武云飞是个正人君子,不像坏人。但是你有人命啊!”来啊!“把三大件的刑具撤去,把他的褡裢脱下来,标好了牌子,马上又把三件儿砸上。然后,把武云飞禁入监牢。 武云飞被押入死囚牢内。进了牢门这么一看,武云飞就含煳了。这里头臭味难闻,囚首垢面,一个个犯人都是三大件儿上着。这个牢头也就三十多岁,一脸的横丝肉。先搬个凳让他坐下:“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哈哈哈!你来到兄弟我这儿了,没别的,你放心,绝不能让你受委屈。你这个案子是摔死人了,你还是够朋友。”“是,您夸奖了。”“你府上什么地方?”“马家铺的人。”牢头接着说:“噢!我可跟你说,咱们这大牢以内吃的喝的一切,你得听我的。咱们牢前不种黑豆,牢后不种高粱。 第400页 钱嘛,得由您自己掏啊!您还是提个朋友吧。“武云飞就明白了,噢!这是要在我身上生财呀。我舅舅卖豆腐,这么多年还是卖豆腐,就是把那点豆腐本儿全拿来,也不过十两八两银子。我能把舅舅说出来吗?!武云飞跟牢头商量着说:”朋友,我家里头日月也很不好,你看我的穿装打扮也不像有钱的人。但是我武云飞是交朋友的人,我看牢头哥哥您就是我的朋友。只要姓武的打牢里头滚出来,我有一份儿人心。相反的,哥哥您要打算给我来点儿私刑什么的,那你可就不够朋友了。“”哟喝!给我狗掀门帘子——耍嘴儿呀。行啊,看来你这秃爷爷还够意思啊!那好吧,先让来点小三灾儿。来啊,让他蹲会尿桶!“”是!“这牢头把脸蛋子一耷拉,狱卒赶紧拉着武云飞脖练儿,脚踩黄瓜架,趟着镣往前来,走到大牢的犄角儿上。说真的!这蹲尿桶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这个大尿桶有三尺来高,犯人谁都朝这里撒尿,这尿桶都使了多少年了,滟臊滟臊的。狱卒拿着脖练,拉着武云飞过来了,顺着这个大木樑穿下来,底下有个小铁钩,把脖练儿往铁钩上一钩,武云飞不往这尿桶里头探脖子都不行,这练短,抬不起头来。武云飞两只脚紧靠着这尿桶边儿一站,骑马蹲裆式,两只手一揪短练儿,脑袋、嘴都在这尿桶上边,正闻尿味。喝!真臊!武爷心说:嘿!长这么大,我还没闻过这种味儿呢。 最要命的是人家犯人还到这儿来撒尿,人家“哗哗”往尿桶里一尿,这尿往起一溅,溅得武云飞一脸一嘴!武云飞心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打死人,出大差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痢,我姓武的不含煳。你这私刑,姓武的可以不受哇!好在武爷有功夫,自己只当在这儿耗功呢。哎呀,这滋味可真难受! 到了晚上,吃饭了,窝头咸菜条,泡点熘锅水儿。牢头问武云飞:“朋友,怎么样啊?哈哈哈!”武云飞心里头咬牙,嘴上可说:“嘿!哥们儿,这尿桶蹲着可很舒服呀!”“嘿,哈哈!”敢情这牢头外号叫小刀子,十分兇恶阴险。“好吧,让你歇会。给他放到鞭床上去!”武云飞心说什么叫鞭床呀!等他叫人拉到这儿一瞧,武爷可就咧嘴了。本来这炕上躺十个人,现在已经躺十八个了,人挤人,挤在一块儿。腿腕子这儿是一根横木头棍,由这头往下一压,那头儿一锁,把你腿腕子压住了。脖子这儿一根长棍压住了,你想动根本不可能。武云飞可没有越狱的心,他只想着自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或者是斟酌情节我可以不死,熬几年我能出去就完了。没想到这私刑实在兇恶!“来来来,给他腾个地方!”这犯人已经挤不下了,这狱卒会一手功夫叫剎车。什么叫剎车?就是用脚一蹬墙,拿他的屁股一拱犯人的脑袋,硬拱出一个缝儿来,让武云飞往这儿一躺。等武云飞一躺的时候,他一起来,人一挤,武爷“噔”又出来了,这横木棍拉不下来。武云飞三次都没躺下,这个罪过就实在不好受了。狱卒拿着鞭子“啪啪叭叭”就是一顿抽打,打得犯人呲牙咧嘴。牢头在旁边站着:“给我打!”武云飞秃脑袋一晃,双手一错,“嘎啦啦”把手铐子错折了,跟着一猫腰,两手一错镣,三下把镣给揪掉了,连铐带镣用手一攥:“你们这私刑武大爷可不受!”犯人们一愣神,狱卒一瞧,了不得了!这牢头转头要跑,武爷上去,“啪!”就拿这铁手铐、脚镣,照他脑袋一下,把牢头就给砸死了,回手又一下,把狱卒也砸死了。 武云飞飞身形起来上后看,后窗户都是拿大沙木插的。说真的,太结实了。 武爷伸右手“叭”一砸这沙木的窗户棂,由打这后窗户“噌”地一下就蹿出去了。长腰上狱房,狱里头犯人一阵大乱。“了不得啦,有人越狱啦!” 武云飞一想得啦,一直就往永定门来了。连夜来到自己家门口,越墙而过,舅父、舅母都刚躺下。武云飞在窗户外头一叫:“舅舅、舅妈。”老夫妻两个一直等着,不见云飞回来。这一听叫门,急着问:“云飞,你上哪儿去了?”“您别点灯,把门开开再说。”门打开了,云飞进来趴地下磕头:“我惹祸了!”就把今天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说:“舅舅我可要走了,我不能给你们二老抓把土埋了,养老送终都得看我表姐了。但我也不能把祸给你们留在家里,我走了。”老太太没吓死:“孩子,你怎么打死人哪?!”“这没法子啦。”行完礼磕完头,老太太拿出二两银子,武云飞一摆手:“我不要。”来到自己屋中,连军刃带十二只铁莲子完全都带好了,远走高飞!出离家中越城墙,举目无亲。干脆出口外吧,云飞这么一想。跺脚绕走北京城,可就奔了昌平县进关沟,出居庸关就奔口外了。 武云飞半道上做了几号买卖,赚了点儿钱,银两路费足啦。自己换了衣服,干干净净,来到口外,真是景物全非,风土人情全变了。来至在塞北,往前走跟人打听,前边有个大镇甸,叫沙雁岭,因为北边有一片大山,就叫沙雁岭。这个镇甸起码得有五六千户,是个通衢大镇。武云飞熘熘达达进了镇,一看路南有座大店,黑匾金字:“何家老店。”敢情这店姓何,在宦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看得出来,这个店很大。这时打里头出来一个伙计,二十来岁,剃得黢青的头皮儿,能说会道的。“客人住店吗? 第401页 咱们何家老店吃喝也便宜,做出菜来也很有味道,您就住这儿吧!“”好吧,我住下。我问问你,有跨院儿单间儿吗?“”有啊您哪!爷台,您跟我来。“ 武云飞跟着伙计往里走,来到三道院儿往东,东边有个月亮门,进去往北,奔北房,三间,确实很干净。“您瞧这三间房,爷台,好不好?”“很好,很好。”武云飞进去,把小包袱放下,军刃也放下。擦脸漱口,沏上茶喝茶。 武云飞问伙计:“贵姓啊?”“我姓何,我叫何小三儿。”“噢,你跟本店的掌柜是本家?”“不错,掌柜的是我本家一个大老。咱们这店是老店,三辈子啦!”“好啊。你们这地方叫沙雁岭?”“啊,我们这儿北面有座山叫沙雁岭,所以这地方也叫沙雁岭。”“噢!是这么回事。”伙计伺候着,武爷到时候喝点儿、吃点儿,想着自己已经不能回关南了,一阵的难过。来到口外举目无亲,我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我看这何家老店店也大,这伙计何小三儿也挺和气,咱就不如在这儿住下来。这样武云飞就不想再走啦。白天出去遛遛,各处逛逛,晚上回来,每天如此,在这儿一住半个月。武云飞不断地拿出几两银子来给何小三。时间一住长,显得闷得慌。 这天,何小三对武云飞说:“爷台,您还是外头逛逛去吧。”“哎呀,你们这一带我全都逛到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我早逛腻了。”“爷台,逛腻了您也出去逛逛去!”“你这是什么意思?”“您在店里头呆着不太好。” “为什么呢?”“爷台,您是关南人,您总给小子我点儿零钱花,我感谢您。 您在店里住下一闷,您瞧西院里有宝局,您极容易走上这个道儿,一上了这赌道儿,恐怕您带的这点东西很快就得输在这儿。“”哎哟喝!你们这儿有宝局?“”有啊!所以我愿意您外头去遛个弯儿,晚上回来吃完饭一睡觉,明天您出去还遛弯儿去,比什么都强!“”那么你们这儿这宝局?“”噢,我们这宝局一共是四股儿,再加我们掌柜的。掌柜的是胳膊股儿,因为借他的地方。这四股的头一股姓王叫王强、王大爷,人称坐地虎;二一股就是朱三爷,他的外号叫铁算盘朱三,就是我们店里头的写帐先生,手笔很好;三一股儿是净街神孙利孙三爷;四一股是我们掌柜的四兄弟,叫铁胳膊何四。 他们哥儿四个加上我们掌柜的大爷,一共是五股,我们掌柜的不拿钱。说真的,这些位都是站着能打,躺着能挨,抓土扬烟儿的主。哈哈!您瞧宝局这个行业,好人没人干,赖人干不了哇!说真的,每天可不少进钱哪!“”噢! 好吧,你带我到那院去看看。“”您别去,我瞧您是个好人。武爷,您不能走这条道儿!“”唉!我闲着也是闲着嘛!“”您要去,那就让您随心随意得啦!“云飞跟着何小三奔里走,进了西跨院。武云飞要跳宝割肉,威震沙雁岭! 第五十三回 跳宝局威镇沙雁岭 三月三齐赴松棚会 上回书说到武云飞伤人命逃出北京城,来到塞北口外,住在沙雁岭何家老店。伙计何小三说出西院的宝局,那是毁人的炉啊!武云飞一时高兴,叫何小三领着自己,往西里院而来。进了月亮门儿,北边是三合房,搭着大天棚。进院子的北屋,就是宝局。何小三一挑帘栊,武云飞跟着就进来了。喝! 里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哪!有坐着的、站着的、靠墙的、蹲着的。看那表情:舒眉展眼的、双眉紧锁的、长吁短嘆的、顿足捶胸的,还有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当中长条的宝案子蒙着白布单,正中一个茶盘里放着四四方方的铜宝盒儿,人群后边还有登着大凳往里探着看的。宝案子本家有五个人,一个掌柜的,就是这净街神孙利。他们几个人每天轮流倒替,今儿个是孙利。还有四个伙计。您瞧,四个伙计每人把两只手都放到案子上,一共是四个人八只手。唯有这净街神孙利只把右手放在案子上,一共是九只手。按人家宝局的意思,就是你来上这儿押宝来,九死都没有一生。看起来宝局这个赌钱场实在亏心! 当然这个宝案子应当后面拿布搭起个篷儿来,宝官儿在这里头做宝。宝盒冲着自己胸前这面的是四方,这就是么。冲着右手下垂手的就是二,对门的是三,末门的就是四。里头这宝籽儿成个红月牙儿,这个牙沖哪边就是几,这个不能错。这个帮宝的也不见得准是打开盒盖抠这宝籽儿,底下有个机关,拿手指头一动,这个宝籽儿在里边就得跟着动,这个宝官可不是做明宝。他在宝案后头高凳上一坐,不怕你瞧出红来。什么叫瞧出红来?就是他做的宝他知道是几,您要押得注小,当然他不在乎。比方说,他要做的是四,您压五千块钱的四,他动心不动心哪?他只要一动心,在他浑身上下某一点上就有反映,这就是漏红。有这么一件事:据说有个好宝官,这些好押宝的跟了他好几个,没有发现他漏红在什么地方。最后发现了,他的后脑勺争嘴窝儿当中有颗痣,痣上头有根毛。您要是押的是大注,又押在他做的这个数上头,他这根毛就动,一动就知道他动了心了,正押在他做的数上。那样,这宝官就得赔,这叫漏红。可了不得!这位宝官是大宝官,口袋里做得了。把宝盒子掏出来往这儿一放,不动了,您随便押。大傢伙儿‘嘁里咔嚓’,注下得都特别大。您要押十两银子,您就得搁十一两,那一两是头钱,您压二十两,就得多搁二两。一、二、三、四这是四门,随便押。您如果说押孤丁,一个赔三。一般的说都是两门赌,押大拐就是三、四,押小拐就是一、二,押红拐就是一、四,押黑拐就是三、二,押单穿就是一、三,押双穿就是二、四,都是两门儿赌,不见得准得输,没准儿的事。武爷瞧完了之后,那儿可喊:“押、押、押!”大傢伙儿下着注。武爷上来了:“众位,我押一注。”“押哪儿?您哪!”武爷对这玩艺儿根本是外行,但是多少他也懂点儿,一伸手掏出五十两银子,再拿五两做头儿,一共是五十五两。“我押大拐!”大拐就是三、四赢,一、二输。人傢伙计一喊:“免子啦!”因为上头注大,有五十两银子呢。有过来揭宝的,“啪!”这么一撕宝,铛儿一见响,真那么巧,真“三”啦!武爷可就赢啦。五十两银子,当时兑过来。武云飞一瞧,头一宝押赢了,自己连本带利往怀里一揣,他想久赌无胜家啊。大傢伙儿一瞧武云飞这个押宝的可邪兴,头一宝押赢了抹头就走,不押第二宝。何小三还在院里等着他呢。“怎么样武爷?”“嘿!我这头一宝就押红了。五十两银子,给你二两!”武爷回到东院自己喝茶去了。到第二天这时候又来了,不用何小三带着了。那儿正喊着:“押啦,押啦,开宝了——”武爷分人群进去:“众位,我押一注。”五十五两银子往这儿一搁,“我押大拐。”一揭宝,又是三啦!武爷又赢了。跟着兑银子,拿起就走。大傢伙儿一瞧这位可好呀,“黑脸赌!”马上人家又接茬儿押了,武云飞回到自己的房中喝茶。 第402页 到第三天上又来了。由打这天起,是每天到这时候准押一宝,正赶上都是三,您说多新鲜!一个多月武云飞的钱可就赢了不少了,白花花的银子就一千多两啦,把银子搁在自己的房中。到了时候就来,还照样押“大拐”,五十两银子。 这铁算盘朱三可就琢磨上了。晚傍晌儿一收柜,本来他们这个宝局每天除刨净剩,也就是五六十两银子,叫武云飞这一注就给弄走五十两去,他们这四股儿分,甭说还有大爷何光五股儿,一个人就剩几两银子了。朱三对哥几个说:“嘿!我说哥儿几个咱们得想点儿办法。这武云飞,武秃子一个多月赢了咱一千多两银子去,进门就押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呢?咱们这宝官儿怎么到这时候一定就做‘三’呢?”朱三这么一说,大傢伙儿就商量了。 朱三先说:“哎!要不这么办,咱们月亮门这里,给它安个“眼”,这武秃一来,您就咳嗽一声,咱们这屋里头赶快揭宝,该赔的赔,该搂的搂,等到下一宝绝不再做三,咱们改成二、四、一都可以。如果这宝咱们做的根本不是三,那咱们干脆就等着他,外头一咳嗽,他到这儿一押三,这宝他不是就输了。咱们得设法把这笔钱赢回来。”大傢伙儿一听铁算盘朱三这手儿还真高。那么谁去呢?这时铁胳膊何四说:“这么办吧,我在外头当个眼线吧。” 大家商量好了。 第二天,琢磨着武爷快来了,何老四就在月亮门这儿站上了。果然,吃完早饭没什么事儿了,武爷也喝足了茶,揣着银子来了。到了月亮门儿,何老四就咳嗽一声,这一咳嗽,屋里头这一宝正是三,马上就揭了。注不齐就揭,该赔的赔,该搂的搂,下一宝不做三了。武爷等着下一宝做得了以后,分人群进来,“我押大拐。”五十五两银子往这儿一搁,一揭宝不是三,武爷扭头就走,心说:我没押红,押黑了。到了第二天,武云飞又来了,刚一到月亮门,何四咳嗽一声。他这么一咳嗽,武云飞没感觉,自己挑帘儿进来,这宝做的根本不是三,因为人家一听咳嗽就等着了。等武爷的注押上了一揭宝,不是三了,武云飞又押黑了,自己转身形出来了。第三天又来了……日復一日,每天五十两,每天五十两,一个多月,把银子全部输净。银子输净了,武云飞恍然大悟。噢!看来这个毛病是在月亮门里头放上“眼”了,铁胳膊何四一咳嗽我再进去,里头就变了。嘿!他们这开宝局的实在是损阴丧德! 武爷这么一想:自己二十多岁正年轻,应该教训教训这帮赌徒,可自己没带着单刀,就把匕首刀放在靴子里。吃完早饭喝点儿茶,由打东屋里头正喊呢:“押押押!开宝了!”这何四一瞧武云飞来到,他刚要咳嗽,武云飞一抬腿,把匕首就抽出来了,一伸左手,照着何四的胸口窝上“嘭!”就是一拳。然后一把把他给攥住了,一晃秃脑袋,目露凶光:“你咳嗽?你咳嗽我就捅了你!”这何四没敢咳出来。“你给我滚到外头去,你要一出声儿我就穿你!”何四蔫蔫地由月亮门里头出去了。武云飞晃着秃脑袋,脸子一耷拉,右手把刀掖在袄袖里头,来至在北屋,挑帘拢进来道:“众位等一等,宝还没揭呢吧?”大傢伙儿一瞧,哟喝!秃武爷来了。忙说:“这儿等着您呢,哈哈!没揭呢,没揭呢!”掌柜的净街神孙利这么一瞧,心说:何四怎么在外头没咳嗽呀?这宝是几可不知道呢!再看人家武云飞进来了,瞧了瞧注都押下了。武云飞站在天门这儿说:“我说孙掌柜的。”“哎!武爷,您玩儿来了?”“啊,你们这宝局都赌什么的?”孙利就知道这里有事。忙道:“哎,武爷,金赌银还,押什么赔什么。”“那好了,你等一等啊!”武云飞一抬左腿,把这左腿就蹬在宝案子上了,一撩自己的裤脚儿,在大腿上最厚的这地方,一伸左手“啪”这么一抓肉,拿匕首刀就旋下一块肉来,“哗——”押宝的人们就知道,这叫“跳宝拉肉”。看起来武云飞今儿个要跳宝! 不过人家宝局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可不在乎这个。血“哗哗”流出来,顺着秃武爷的脑袋“滴滴嗒嗒”直冒汗,掂了掂这块肉,说道:“这手头没多大准儿,也有四两来肉吧。”啪!带着血往天门上一拽,拿这把刀子“唰——”就剁上了。然后说:“我押三孤丁!”这回可不押“大拐”了。押“三孤丁”,开的就是“三”,就是说,你一个赔我仨。武云飞怎么想的?今天就押“三”了,看你这宝局敢不敢做“三”。如果这一宝不中,我下一宝接茬儿拉,把我武云飞拉死为止,我也押“三孤丁”不押“大拐”!说真的,押宝的人有点含煳了,但人家净街神孙利没含煳。嗨!我开宝局要怕这个,那就甭干了。 这做活儿的伙计可晕了,嘴唇儿都发青了:“咱、咱、咱还喊宝吗?!”孙利这么一瞧,“哈哈哈,这算什么?揭宝。喊!”“免一——来三,不要二——,别来四——”啊?撕宝的过来一看宝,这宝正是“三”。武云飞自己想了:反正押不上“三”我一刀一刀拉,拉下来我就押“三”。没想到这头一宝进门闯“三”,就闯上了!武云飞大笑:“哈哈哈,哎呀,想不到红啦! 第403页 叫你们掌柜的来,我拉你们掌柜的三条肉。找戥子去,看看我这块肉多重,差一钱一厘都不行!”大傢伙儿面面相觑,都看着净街神孙利。孙利心想:叫做活的,该赔的赔,该搂的搂,赔的搂的全完了,就剩武爷这个“三”。 孙利正要派人把掌柜的找来,铁胳膊何四早到柜房把坐地虎王强跟铁算盘朱三都找来了。他们进门一看,瞧武云飞正攥着攮子,腿上血直流,知道他拉肉跳宝了!王强强装着笑脸地说道:“哈哈哈,众位!没什么。武爷,好兄弟!你知道这宝局是我们的?”武云飞一翻眼睛,上下看了看王强:“你不是坐地虎王强吗?”“不错!嘿嘿,咱们认识,熟人。”“好啊!你看见没有?派人把戥子拿来,称称我大腿上这肉有多少?你们孙利说了,金赌银还,我不要他的肉,他的肉不值钱,要你坐地虎王强的肉!照这样你们大腿上给我拉下三条儿来,差一钱都不行!”“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跟哥哥我怎么闹起小脾气来了?不要紧,有什么事?你先跟我到外头来。”“到哪儿也是一样,不给钱不成。我就住在这儿了,攮子也在这儿放着。”“兄弟,你别这样!来呀,赶紧拿上好的刀伤药去。”时间不大,伙计哆里哆嗦,拿这么一个小笸箩,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细白面儿的药。王强说:“兄弟,您自己先上上药。”武云飞伸手这么一摸,哎哟!武云飞心说好损啊,硷面儿! 武云飞伸手接过这硷面儿的笸箩来,笑呵呵地说道:“哈哈哈,这药可是上好的刀创药啊!”伸手就抓起一把来,这把硷面照着自己的伤口上就这么一捺一搓,“嚓嚓”两下,一把硷面儿全搓在伤口上了,杀得这伤口往外冒黄油儿!嘿哟!万把钢刀扎于肺腑,这个疼劲儿没法说,“唰唰”地顺秃脑门往下流汗,嘴唇儿发青,直哆嗦。但是武爷不含煳:“哈哈哈,好药!好药!” 跟着伸手又是一把,“嚓嚓”又是一搓,把笸箩往伤口一扣,拿这笸箩底双手一压,把那些押宝的、看热闹的吓得目瞪口呆。武云飞哈哈大笑。坐地虎王强一瞧,得了!一拍武云飞的肩膀头道:“口外算有你这么一号了。来吧!点到就算有,划道儿当河走,咱们先上你那屋里去吧。”“不行!哪儿去?王强你看,武大太爷我含煳没有?”“武爷,有您这一号了。好样的!没含煳。”“那得了,赔我肉!”“来人哪,赶紧准备净水。”甭说上硷面儿疼,就用这凉水一洗这硷面儿都够呛!武爷这汗“哗哗”地流着,身上都透了,但是,他没“哎哟”出一声来,这就是好样的。把硷面全部洗净,拿过上好的金创药来,给武云飞敷上,止疼,拿布条给他捆上包好了,让武爷把大腿裤子撩下来,然后把腿放下。 这时王强又问了:“得了您说吧,我们哥儿四个都在这儿。你瞧!打算怎么办吧?”“王强,我姓武的没含煳?”“没含煳。”“哈!好了,这不是你说到这儿吗?应我姓武的三条,少一条不成!”“那您说吧。”“好吧!第一条,你得记住了!我武云飞由关南来到塞北,沙雁岭举目无亲谁都不认识。没有别的,宝局!姓武的干两天。”大傢伙儿一听,得!要把这四位给赶跑。王强说:“武爷,您,您往下说。”“哈哈哈,如果你们弟兄四个人捨不得,行啊!咱们一条肉赔三条。把你王强的大腿肉拉下三条儿来,对上我的分量,姓武的尘土不沾!你看这好不好哇?如果这两条你们都不能应,那对不起,凭本领,姓武的把你们这帮小子赶出沙雁岭!”铁胳膊何四脸色儿都变了:“姓武的!你有什么能耐?刚才我不理你就是了。你这条件太苛刻,何四爷我要你的命!”他把刀都拿出来了,攥着刀垫步拧腰来到当院,喊:“姓武的你出来!”往外这么一叫。看热闹的都跑到墙根儿了,谁也不敢动。武爷连匕首都不拿,一个箭步就蹿出去了:“何四,你也敢论武吗?” “姓武的我要你的命!还告诉你,哥儿几个没两下子也不敢在这儿开宝局!会个三绞毛儿、四门斗儿的,姓何的不在话下!哪儿走吧你!”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就给武云飞一刀。武云飞微然上左一滑步,立右手一叼他的腕子,一托他的胳膊肘儿:“去你的吧!”“嘎叭!”这一下子把铁胳膊何四的胳膊就给撅折了。云飞往前一抢身,这么一拽一抖他,“哎—哟—!”跟杀了猪的一样,当时铁胳膊何四就死过去了。坐地虎王强这么一瞧:“来呀,赶紧把老四搭走!给我到后院儿把打手们叫来!”二十几个打手每人一条檀木斧把,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过来之后,王强喊道:“给我打!”武云飞一看,喝!真跟我动武的。二十多人往上这么一拥,各自使斧把抡起来就砸,武云飞微然这么一撒欢儿,打得这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脑眼儿青肿,王八吃西瓜,滚得滚,爬得爬,一阵大乱! 正在这个时候,从正院儿角门过来人高声喊:“别打了!”武云飞抬头这么一看,打手们“唿啦啦”往外撤,托着腮帮子,架着胳膊的,蹲着、坐着、趴着、跪着、蹶着的,什么样儿都有。云飞瞧这人,大高个儿,赤红脸儿,连鬓络腮的花白鬍子,花白小辫儿,新剃的头,光头没戴帽子。身上穿着纱袍儿,腰里繫着凉带儿,左手托着药碟,右手在药碟上头捻着明目散,往自己嘴唇儿上头一放,一个劲儿地吸。喝!何家店的大掌柜何光何焕文,是谁叫来?正是何小三儿。何小三儿怕武云飞吃亏,赶紧来到前头报告了掌柜的。何光何焕文这才来到这儿一瞧,二十多人打不过人家一个受伤的。一伸手拉住:“别打了。”大傢伙儿不打了。何光问:“王强啊,怎么回事啊?” 第404页 “您要问是这么回事,武云飞拉肉跳了宝!”“兄弟,来吧!一切事情朝我何光说。咱们这边儿来!”带着武云飞来至在东院,到武云飞的屋中挑帘栊进来,何小三儿把茶准备好,让武云飞坐这儿喝茶。“敷上药了吗?”何光关切地问。武云飞点了点头:“敷上了。”“噢。这买卖有我一份儿,但是我不拿本钱,我就拿胳膊钱儿,因为他们借我店里的地方开的宝局。咱们不能说这个宝局日进斗金,买卖确实还不错。兄弟你有眼力,跳这块宝还是可以的。你说吧!你说出来哥哥给你作主。”武云飞一想:强龙难压地头蛇,真把他们打跑了,我武云飞也干不了。何光可是个人物,他既然来满应满许,那我也得就坡下。便说:“大哥你也知道我武云飞是关南人,来到塞北举目无亲,我谁也不认识,连个立脚之地都没有。我冲着何大哥,这事儿算完了。 但是,这个院儿几间房得归我,我好有个住的地方。”何光何焕文点头:“这没关系!”“再有,我不管您这宝局赔和赚,每天给我送过二十两纹银,就算完了。这二十两银子姓武的不白要。如果有人出来搅闹宝局,从私面儿上来说,姓武的为宝局遮风挡雨。别的条件我没有了。”何光何焕文一想:我给他几间房不算什么。但一样,我们这五股分也就一人分个十几两银子,他再要二十两去,一个人也就落个七八两银子了。若不答应,我何焕文这么大的人物,让人家看不起呀!便道:“好吧!兄弟,咱们一言为定了。你好好养伤吧。何小三儿!”“嗳!”“这个院子里不准让客人来,归你武二爷一个人的,他是我的兄弟,一切你好好照顾。你从现在起,就听他一个人支使,武大爷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通过这场事,何小三儿更佩服武云飞了:姓武的两眼一抹黑,来到塞北,每天要有人给二十两银子供奉,而且还给这么几间房住着,冬暖夏凉的,没两下子成吗! 何焕文当天晚上在柜房把朱三、王强这些人全叫来一商量。何老四的胳膊是折了,但是他让先生给接上骨头敷好药后,也来了。何光把这事儿一提:“我可答应下来了,你们哥儿几个认为不行,这钱我得拿。说真的,我姓何的在口外也算是个人物,我不能说了不算。”朱三说:“这也没法子!这一来,打不成黄鼬闹身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不如天天让他赢点儿,这到底是比那个少点啊!”大傢伙儿认啦!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每天给送去纹银二十两。一天二十两,十天二百两,一个月就六百两,一年可就七千多两啊! 白花花的银子,何小三儿给武云飞腾出东房两间是专门儿放银子的,由何小三儿掌管。何小三儿这人还真不错。武爷说:“我存这么些钱没用。小三儿,我每月给你一百两银子,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谢谢武大爷!” 武云飞吃饱了没事买了个鸟笼子,成天遛弯儿。到时候西院给送过二十两来,何小三给收下。武云飞不但拿钱买通了何小三,成天价武爷长,武爷短,怎么使唤怎么成。而且整个店里的伙计连厨房的大师傅,都拿钱买通了,见着这秃爷就是鞠躬作揖,爷长爷短,见面就请安,您怎么说怎么是。说半夜里头四更天师傅都睡头觉了,武爷有点饿,打算做点儿夜宵,一扒拉就起来,给武云飞现炒菜现烫酒。嘿!可把铁算盘朱三这些人给气晕啦:“秃老武哎,你可真有出手儿的!你拿我们的钱买通了底下人,你倒成了爷爷。”喝!这朱三咬牙。最后,朱三想来想去想出个办法。当天晚上,连何焕文都在内,把自己的想法一提:“您看怎么样?”何光何焕文摇了摇头:“老三哪,咱们可都是抓土扬烟儿,外头跑腿儿的。人家姓武的由打关南来到关北,举目无亲,混到这份儿上不容易!首先说这是条汉子,何况又为咱们何家店这宝局遮风挡雨呢?你要这么样儿一暗算,暗算成了还好,暗算不成好像对不起朋友,将来谁都不敢沾咱们了。”“哥哥哎,一天二十两白花银子全给他啦。不瞒您说,我心疼!成不成咱们也得来一下子。”后来大傢伙儿决定了:“既然老三你这么说,干脆你办一下咱们瞧瞧吧。”“好吧。” 当天晚上,朱三拿着二十两银子来到东院:“武爷,这是今天的二十两银子给您。”云飞喊:“小三儿呀,把银子收起来。”朱三心说:何小三儿,你吃大爷喝大爷的,你跟大爷是本家,到现在你到成了武云飞的人了,嘿!真有点儿意思。“您吃饭了吧?”“老三,我吃饭了。”朱三长嘆了一口气:“唉,您看,我给您这钱哪,说真的,咱这买卖也快干不了啦。”“嗯?怎么回事?为什么干不了?”“您知道,咱们这镇为什么叫沙雁岭?跟您提过,正北五十里地那片大山就叫沙雁岭,所以咱们这镇名也叫沙雁岭。沙雁岭山上有三家寨主,大寨主姓焦名字叫焦亮,有个名号叫独角鬼。二寨主名字叫达拉森,掌中一条熟铜棍,棍沉力勐,武术高强。三寨主叫孤独也罕,掌中一只八棱紫金倭瓜锤,锤也沉、力也大,确实了不得!他们手下的喽罗兵有四五百人,就在沙雁岭打家劫舍、杀生害命。说真的,这是咱们沙雁岭本地的一害,任何人也惹不起!武爷,您在这儿每天挂钱儿拿二十两银子,这么长的时间了,人家沙雁岭知道了,今天白天大寨主独角鬼焦亮派三寨主孤独也罕来了,带着几个兵丁到柜房一坐,我们掌柜的何焕文这么一交待,人家也说得好:“关南的人到这儿每天能拿二十两银子挂钱儿,难道我们沙雁岭就不能拿上吗?你们既然有钱给他,就应当有钱给我们沙雁岭。沙雁岭不跟你们多要,每天你们给送三十两银子。愿意,那咱们没得说,关系继续保持;不是这么着,没别的,这宝局给我关张!’掌柜的说了很多的好话,请人家吃了饭送走了。掌柜的发愁啊!武爷您也知道,咱们这买卖一天能进五六十两纹银,刨去给您二十两,我们哥儿几个一人弄几两。如果沙雁岭再分了一份儿去,干脆咱们就弄不着钱了。弄不着钱,我们哥儿几个白受累呀!您说这怎么办呢?我们也得养家呀,上有老下有小,得吃饭呀。掌柜的实在没辙了,才让我找您,跟您商量商量,您得给想个办法。”虬首龙武云飞一听,哼!这是你铁算盘朱三的坏!拿这沙雁岭压着我,我要一含煳,我这二十两银子就不能要了。没那事!我能不要吗?听完了一笑:“哈哈哈,好!沙雁岭真是找邪茬儿啊!买卖不能关。我记得我武云飞当初跟你们说过一句话,不能白拿你们这二十两纹银,要为你们遮风挡雨。既然沙雁岭出了这事,那得瞧我的。”“武爷您打算怎么办?”“明天凭着我掌中一口刀、十二只铁莲子赶奔沙雁岭,我把这些寨主全都宰了,给你们地方消去一患,好不好?” 第405页 “武爷那真谢谢您!”“还是的。朱三哪,如果我武云飞要是能力不够,叫沙雁岭的寨主把我宰喽,你不也一天省二十两银子吗?”朱三心说:这秃子,一句话他都不吃!只听武云飞又说道:“哈哈哈!朱三哪,你一蹶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甭跟我武云飞使这个。”“不!武爷,确实是这么回事。明天这么办,我们跟您一块儿去,您看好不好?”朱三鼓着腮帮子,跟真事儿一样。武云飞一摆手:“用不着。”其实,朱三用的是反间计、激将法。 “我们大傢伙儿给您摇旗吶喊助威,您看好不好?!”武云飞摆手:“不用!” 第二天吃完早饭,武云飞收拾利索,把自己的厚背雁瓴刀带好了,十二只铁莲子放在皮囊之中,由打店里出来。铁算盘朱三从柜房里蹦出来:“怎么着武爷?您去那儿啊?”“啊,去啦!朱三,听信儿吧。姓武的到了那儿有了好信儿,我就把他们制死;有了歹信儿,从今儿个起,这二十两银子就没人跟你们要了。”“武爷您别说这个,您说这个再去就不大好了。好像我们从中有什么诡计似的,我们确实没有。”“甭管了!”武云飞从镇甸出来一直往北,越走山越多,山岭重重,大片的树林呈现在眼前。又走了一程,来到沙雁岭的山口。“啷啷”一阵锣响,出来十名兵丁,卒巾号坎,打裹腿,绡帕缠头,每人掌中一口刀。“呔!干什么的?”武云飞到这儿冲着兵丁一摆手:“你们都是沙雁岭的喽兵吧?我姓武叫武云飞,有个外号叫虬首龙。听说你们沙雁岭有几家寨主为非作歹,胡做乱行。没别的,姓武的今天要宰你们这几家寨主!你给我通禀一声。”“你候着!”兵丁顺着山首往里走。武云飞为什么不提何家店你们要钱,我也要钱的事情?要是那样,人家说我们没有,打不起来了。明明是朱三说瞎话嘛,激我上这儿来的。我要一问那个,我呀,没吃过豆面儿,没长过豆虫儿。我根本不问,我就是宰你们来了! 时间不大,山里头锣声响了,“唿啦啦”往外撞出喽兵不下一百名,雁排翅。为首者一家大寨主,正是独角鬼焦亮。这傢伙是个大个儿,一身青绢帕缠头,脑门子上真有一个大肉包,跟犄角一样,要不他怎么叫独角鬼呢! 黑紫黑紫的一张脸,黄眉毛似有如无,一双怪目圆翻,金睛叠抱,大狮子鼻翻鼻孔,鼻须出来都有一个手指头长,大嘴岔儿,一嘴七颠八倒的大板儿牙,薄片子耳朵,青黄鬍子茬儿。喝!手里头攥着一口刀,往这儿一站:“呔!什么人?竟敢来到我沙雁岭撒野!认识你家大寨主独角鬼焦亮吗?”武云飞一阵大笑:“焦亮啊,你在沙雁岭打家劫舍,胡作非为,今天害这个明天害那个,姓武的就是宰你!”“好小子!”独角鬼焦亮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举起厚背刀来盖顶就剁!就在这时,只听“呛啷啷啷”,又是一棒锣响,好嘛!两家寨主,二寨主达拉森攥着熟铜棍,后边一个人举着八棱紫金倭瓜锤,带着兵丁也下来了。武云飞可就一个人啊! 这个时候,拉达森攥着熟铜大棍过来了:“哥哥,闪过一旁待我来!” 武爷跟焦亮这儿正动着手,焦亮一抬头看到二弟来了,便跨步闪身躲了过去。 武云飞是山东五老中大爷醉仙翁于庭于子玉的真传,好功夫!要比独角鬼焦亮他们强得多。说着话达拉森过来了,举熟铜棍盖着武云飞的顶梁就砸,独角鬼焦亮刀奔胸前一扎,后头棍又到了。武云飞上左滑步跟右步,拿刀背往前一挂,顺步就截,焦亮往后一撤步,云飞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奔达拉森腰眼儿上便砍,达拉森往后一撤身,两个人两调角儿把武云飞围上了。 一口刀、一条大棍,棍沉力勐,碰到哪儿都骨断筋折呀!武云飞施展缩、小、绵、软、巧的功夫,力敌两家寨主。武云飞心想:嘿!俩打一个,那可对不起!往前一赶步蹦起来,给独角鬼焦亮一刀,焦亮往后一撤步,武云飞就这么一闪身,刀交左手,拿刀尖子照着达拉森肋窝子上一扎,上右前一斜身,探囊中,就把这铁莲子捏出俩来。什么叫铁莲子?干脆说就是鸭蛋圆儿的跟枣儿那么大,纯钢打制,上头没有刺儿,圆的钢蛋儿。两粒铁莲子扣在自己食中二指下,上右一斜身,右手刀尖一点达拉森,右手一扣腕子,就奔焦亮的面门子。唰!两点寒星一闪,就到了。独角鬼焦亮打算躲,躲不了啦!“哎呀!”“扑!”两粒铁莲子正打在焦亮的眼珠子里头,叫“金凤夺窝”。铁莲子进去了,眼珠儿出来了。“嚓楞楞”,撒手扔刀,往后“咕通!”一躺。 武云飞蹦过去举刀就剁,惦着把焦亮给剁死。达拉森一瞧,“哇呀呀——” 怪叫如雷,举起熟铜大棍迈着大步蹦过来,照着武云飞的后脑海就砸下来了。 云飞心说:你这条熟铜棍多大分量啊!就往旁边一闪身,没扎焦亮。但这熟铜棍下来正砸在焦亮的前胸,“啪嚓!”胸骨完全都给砸折了,七窍蹿血,转眼之间,独角鬼焦亮绝气身死!达拉森这气呀,这棍子这么大劲没砸上武云飞倒把我哥哥砸死了。武云飞抹腰一转身,跟旋风一样,刀就到了,达拉森一看刀奔自己的双腿来了,脚尖儿一点地往起一蹿,武云飞的刀空了。跟着一反身,刀又回来了,耳轮中就听“咔嚓!”把达拉森的两条腿都给砍折了。达拉森往后一仰身躺下了,武云飞捧着刀就扎,“扑哧!”一刀把达拉森给扎死了。孤独也罕一瞧,“哎呀——”迈大步往前来,涮起八棱紫金倭瓜锤照着武云飞的脑瓜顶儿就砸。武云飞一调脸,伸左手一搭他的锤杆儿,右手的刀就到了。“唰!”斜肩带背,云飞想着要把孤独也罕也制死。但云飞又一想:不能!留着他,回去好跟朱三算帐。武云飞抹腰一脚把孤独也罕就踹了一熘滚,飞身形过来,脚下一用劲儿,“你动?!”刀尖对准他脖子上一支。“噢!好汉饶命!饶命!”“你叫孤独也罕哪?”“不错。”“我饶了你,你依然在沙雁岭当寨主。要打算断道劫财,你离开沙雁岭远着点儿,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准在山前杀人断道,行不行?”“我绝对听您的!” 第406页 “好了。我住在山前的沙雁岭镇,我姓武叫武云飞。我住何家店,你每天派人给我送三十两纹银到何家店来,你这山就干下去。不然的话我宰你!”“钱,咱们沙雁岭有的是,您要多少给多少。您一天要三十两我就给三十两,您别把我杀了!”“好吧。”武云飞一抬腿,孤独也罕起来了。叫人把独角鬼焦亮跟达拉森给埋了。本来他们三人就不合,孤独也罕有个好朋友叫黄蜂鬼燕凯,他总想着把燕凯给介绍到沙雁岭来,就是焦亮跟达拉森不干。现在武云飞把这两个人一宰,孤独也罕当了大寨主,他本身有权了,谁也管不着了,结果就把好朋友黄蜂鬼燕凯叫到沙雁岭当二寨主来了。 武云飞把一切事情办完回来了,朱三他们这些人都在柜房呢。武云飞进来道:“啊,哈哈哈!众位,幸不辱命,我把大寨主二寨主全给宰了。”朱三这才知道,武爷真有能耐,看来不宰我们,还是对我们不错。“我让他们每天给咱们何家店、给我这儿送三十两纹银。你们的二十两纹银也不能取消!哪天他们没送来,你告诉我,我找他去!”“哎哟武爷,这您放心得了。” 何焕文一听心说:朱三你出的这是什么主意?不但没把他宰了,相反的他一天又多来三十两。武云飞回到自己的房中,把事情跟何小三儿一说:“没有别的,小三儿,你就给我当先生,别的什么都甭干。你每天给我收这银子,侍候我就得。”何小三儿说:“好吧您哪!” 就这样,过了将近三年。三年以后,武云飞才跟何焕文商量:“我这三年的银子可是不少了,我打算在咱们草地沙雁岭寨北一带闯荡闯荡,三年五年的我不定准儿回来。我委派何小三儿给我收银子,到了时候你们两下里给钱!”何焕文说:“这您放心武爷,错不了!”武云飞带着单刀、铁莲子,就在塞北这么一闯荡。光阴茬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二十多年哪!武云飞大名鼎鼎,威镇塞北!谁都知道虬首龙。武云飞再回到何家店时,何光这些人都成了白鬍子老头儿了,何小三岁数都不小了。这银子可了不得啦!东房两间都快盛不下了,还给呢。何小三儿把这帐一交待,武云飞说:“明天你到沙雁岭送信,告诉孤独也罕别给了。”现在孤独也罕收了仨徒弟,金咕都、银咕都、铁咕都,在沙雁岭也发老财啦。”“再告诉何焕文、王强他们,这二十两我也不要了。”武云飞让何小三儿往外盘银子,真没少盘,盘出半屋子来,给整个何家店的伙计们分完了。云飞说:“何小三儿,你盘你们家去,买房子置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何小三儿可发财了。剩下这屋子银子交给了何焕文,并告诉他,南来的北往的只要是穷苦人困在咱们口外,到店里寻钱,要三十两给五十。咱们办点好事!修桥补路,惜老怜贫,本地的贫苦人如果到了冬天过不去冬,咱们就给衣裳、给吃的。 说真的,这时候云飞多大岁数了?不瞒您说,这里头有一点儿事。也就是当武云飞学出能耐来那年是二十四岁,他师父于子玉回家,回家以后老头儿又养活个闺女。这个闺女现在都二十六了。武云飞在塞北的年头可不少了。 关南给转来信了,是由师父那儿来的。让武爷回山东去,从山东还要上四川去。武云飞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想家。我离开北京城三十多年了,难道还至于旧案重翻吗?把这意思跟何焕文一提,何焕文说:“这不可能了。”云飞点头:“对!看来主要的还是那姓童的,他的朋友在铁善寺杀死了沙雁岭的二寨主燕凯,还有大寨主孤独也罕和他的三个徒弟。现在沙雁岭没有人了,只是些二头儿们在这儿当大王。这姓童的怎么这么凶啊?我也得访访他。” 何焕文说:“这件事沙雁岭给我来信,说这姓童的是王府的教师爷。这府是皇上儿子的府,势力大极了!”武云飞说:“好吧。不管怎样,我也得访访这姓童的。同时呢,我也确实有事。得了!哥哥你们几个多受累,帮我看着这堆银子,回来不回来的,反正由你们来支配了。”“好吧!兄弟,你走你的吧。”给武云飞多准备了路费,把白银又给他兑成了黄金,真没少兑。武云飞带好了钱和单刀、铁莲子。在口外快三十年了,口外的风硬啊,把颧骨完全都吹黑了,大蝴蝶似的。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打居庸关进了关沟,顺着关沟穿过去奔北京。这可不是一天,算计着日子好像要到年前能赶到北京,没想到赶不到了,到了正月十五的灯节才来到北京。武云飞先奔永定门,打听自己的舅父、舅母,早死多年了,姐姐还在驴驹胡同住。武云飞一边儿逛着灯,一边往东四来到灯市口。武云飞也在这儿逛逛。“哗,”这么一乱,他发现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姑娘被皇孙所抢。他瞧这老太太怎么着也像他的表姐,不过那个时候表姐才二十来岁,现在三十来年不见面儿了,怕认错了。心说:可能这个姑娘是我的外甥女。武云飞这么一瞧,真有心亮刀过去,可无奈一节,北京大兴县,我有两条人命,又越过狱呀!隆福寺月台以上我有一条人命,这样,北京城有三条人命。旧案重翻,我不但救不了姐姐跟外甥女,相反的,我得把这条老命搭上。不管?骨肉之情,我就这么一门子亲戚了,难道说我眼睁睁看着外甥女儿叫人给抢走?!武爷有点儿为难。正在这个时候,人群内“嗖”地一下蹦出人来,武云飞一看,嗨!一副土打扮。武云飞心说:我都不敢管,你一个乡下人敢管?老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个说认得,那个说知道,武云飞这才晓得此人就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噢!他就是童林。为了燕凯的死,孤独也罕师徒四人的死,我来到北京,还想着访访他呢,没想到童海川不避权贵!”只见童海川过来把恶奴完全都给打跑了,把四位教师爷也给打伤,最后一声喝姓道名,威震灯市口,惊走了阿哥弘涛。武云飞心说:姓童的是朋友!敢情人家童海川办事有始有终,把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一块儿送到驴驹胡同的家门口。云飞一看,这个门儿还不差,就是姐姐出阁的那地方,直到现在,自己还能仿佛认得出来。那么姐姐家里还有什么人了呢?海川打这儿可就走了。 第407页 这娘儿俩刚到院里头,母女俩儿正掉泪,门口外头轻轻叫门,可把这母女吓坏了。“娘啊—!”吓得母女直哆嗦。武云飞也知道,她们俩受惊了,便轻轻地喊:“姐姐,我是武云飞呀!您还认得我吗?姐姐您开门来吧!我是您兄弟。孩子,我是你舅舅!”老太太一听,“哟!你舅舅来了。你有个秃舅舅,我不是跟你提过吗?多年不见面儿,他打死人命了,你姥爷跟你姥姥不都告诉过你吗?”娘儿两个哆里哆嗦到门口。老太太问:“你是兄弟呀?” “姐姐!”老英雄武云飞把门关好了说:“咱们先到屋子里去。”借着北屋的灯光一看,家里头仍是很穷。云飞趴地下给姐姐磕头,姐弟抱头痛哭。“兄弟,我听娘和爹说,你不是逛庙去打伤人命了,又听说你越了狱了。这一晃都二十好几年三十来年了,只当你街死街埋,路死路埋。老爹老娘临死的时候还念叨你呢!真没想到,你、你怎么到现在又能回来呢?你可要加小心哪!” 老太太掉着眼泪,武云飞也落着泪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因祸得福,遇难呈祥,我在口外有了立足之地了。这一次来到北京,就为看姐姐跟舅父舅母,这才知道二老早就死了。我惦着到姐姐这儿来,我走到灯市口了,发现这皇孙要抢外甥女儿,没想到你们娘儿俩在这种危险下,人家童教师把你们的命给救了。”“是吧,舅舅,您快坐下吧。”外甥女儿给舅舅预备脸水,擦脸漱口。“姐姐,姐夫呢?”“嗨!打生下你外甥女来,到五岁,他就死了,所以全凭为姐的十指,给人家缝缝连连,洗洗涮涮才把他埋了。他家里又没有三亲六故的,就剩下这么一点儿骨血,爹娘也没有了。我万般无奈,凑合着活了这么些年!”武云飞说:“不要紧姐姐,我带回钱来了,足够你们娘儿俩吃这后半生的,连姑娘出阁都够了。”武云飞把包袱打开,把黄金拿出来摆在这儿,足有几百两。武云飞拿点散碎银两让姑娘到外头买点儿元宵,一家子过团圆节。吃完了饭,娘儿几个说话都说到天亮了,稍微休息。 早晨起来,武云飞就出来了,把单刀、铁莲子都放在家。自己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来到雍亲王府一打听,海川这才接进去,二位到里头。海川才问他:“您有案吧?在我这儿犯不了案,请您说说吧。”武云飞把自己的卷沿儿大毡帽摘下来,才看出是个大秃子,到现在武云飞把自己威震沙雁岭的事情从头至尾叙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童侠客爷,没有别的,您救了我的外甥女,救了我的姐姐,我感恩不浅哪!”“哎哟喝!武老英雄,您太客气了,这么点儿事情算不了什么。适逢恰巧!”“童侠客,在您的身上也可能是个小事,在我武云飞看来,您不避权贵,颇合侠义之风。不然的话,您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成这么大的名啊!我武云飞给您道谢!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说出来。”“我想跟你拜盟把兄弟,我高攀你这朋友。”“大哥,那我童林求之不得!” 哥儿俩真就在屋里头拜了把兄弟了。当然武爷岁数大为兄。海川说:“哥哥,既然咱们近了一层了,那么姐姐那方面您告诉我,她们家里头有什么困难没有?我在北京城这儿还说得起。”“兄弟你放心!我从口外带回不少黄金来,都给她们留下啦。打这儿到趟山东,我可能从山东还要上趟四川,将来咱们弟兄再见面。你给我拿五十两银子的路费。”“行啊!”海川马上就拿了五十两银子路费,交给武云飞。哥儿两个真是洒泪分别。武云飞告辞走了。 海川送走了兄长武云飞之后,这才见王爷。行完礼了,王爷才问:“怎么回事儿啊?”海川把武云飞的事情都说了。“跟我交了朋友。我这哥哥去了山东,由山东奔四川。”王爷失望地说:“哎呀海川!这样的人物你怎不给我介绍介绍?”“王爷,他有旧案,他不敢见您。”王爷点了点头:“噢!海川你再瞧瞧这个,刚从宫门抄回来的底抄,大管家何吉抄回来的。皇上有个御批。”敢情王爷写好了摺子,参奏九贝勒爷和他的儿子的事,皇上看了。 皇上很恼,御批的大意是:九贝勒爷教子无方,其子弘涛竟敢在上元佳节与民同乐之时,擅抢良家妇女。九贝勒罚俸三年,在府中思过三年。皇孙弘涛本应重责,念其年幼,在御书房管教。所有助纣为虐的教司一律发往云南充军不回。“海川你瞧瞧。”海川看完忙说:“哎呀,万岁爷天资聪睿,洞察秋毫,一点儿也不袒护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真是一位明君哪!”“海川,这你就知道了吧。”爷儿俩这儿说着话准备吃饭,年羹尧来了,三个人说话吃饭。年羹尧说:“您上次跟我说的三月三亮镖会,您可想着到时候给我请帖,我好告假,陪着爷您一块儿去看。”“老年,你不去我还惦着让你告假去一趟呢!这请帖你放心!我一定让双龙镖局的给你补发一份儿。不瞒你说,你到那儿开开眼去,净我说不成!”“是啊。”说着话,吃完了饭,年羹尧走了。没想到不过半个月,大栅栏儿双龙镖局的请帖来了。这个请帖可发出不少去,王爷、海川这是爷儿俩,大管家何吉、二管家何春、再往下刘俊、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孔春芳、铁罗汉吴成,一共十二张请帖,都下到雍亲王府来。王爷一看这请柬还十分讲究,就是没有年羹尧的。便对海川说:“海川哪!你看,这怎么办呢?”海川说:“不要紧!我马上让刘俊到大栅栏儿去一趟,让我哥哥他们赶紧给大人补一份儿。”“一补就仨!他还带着两个管家呢。”“这我知道。”海川马上叫刘俊赶紧到前门,又要了三份请柬来。 第408页 到了三月初二,早早地大傢伙儿都归置齐备,等年大人带着年福、年禄到了,吃完了中午饭以后,王爷吩咐外面准备,他们爷儿几个要走啦。徒弟们给海川提熘着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海川腰里头围着自己的落叶秋风扫。王爷换了一件便服,大人也穿的是便服。年福、年禄,何吉、何春也都穿的是便服。他们爷儿几个一同打王府起身形,一路之上说说笑笑往南来。 出前门到了大栅栏儿的东口,刚一进铁栅栏门儿往里走,由打镖局子里头“唿啦啦”出来人可不少。紧头里走的就是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跟北侠秋田秋佩雨,再往后西方侠于成他们,大傢伙儿可就都来了。海川跟王爷一瞧:大部分都是这次下江南、两次杭州擂,又到八卦山的这些个宾朋。给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王老侠去了请帖,但是王老侠直到今三月初二都没来。大家想:可能就不来了。给云南八卦山哥儿五个都写了请帖。李昆、李太极把自己的四弟、五弟、七弟葬埋以后,自己在家里头闭门思过很难受,派人照顾玲珑岛,自己现在哪儿也不愿意去。这一次请帖来了,李昆一想去了之后,面面相观,多不好哇!但不去人也不大合适。这样,就派自己的二弟胡庭胡元霸带着八弟袖吞干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让他们哥儿俩带着几个随从人等,也来到了北京。西方侠于爷还喜爱田八爷这人,显着特别的近乎。 田八爷对西方侠于成,那也确实是唯恭唯谨,特别的尊敬。 陆陆续续地三月初二以前,人们就全到了。西方侠于爷一抱拳:“王爷,哈哈哈!算计着贵宾今天就该来了。您看看,这些日子山南海北的、咱们江南所遇到的宾朋差不离都到了,就等着王爷您啦。”“哈哈!老侠客爷,这么热闹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来呀!”海川也过来跟大傢伙儿见面。大傢伙儿给王爷行礼。王爷招手:“老年,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样王爷便把年大人介绍给西方侠于爷和大傢伙儿了,彼此见礼。于成高兴地说:“哎哟喝!连年大人都来了,这一次真为咱们三月三亮镖会增光助威!”当然,老侠侯振远派二爷侯杰告诉徒弟,晚上可得留点儿神,因为王爷跟年大人都在这儿。等大傢伙儿都进来镖局之后,到了客厅,分宾主落座。黄灿、潘龙这些人也上来见过年大人,见过王爷,见过海川。大家喝茶。王爷知道年大人急于要知道亮镖会的事,这才细问:“秋老侠,于老侠客,您还得跟我们说说,这三月三亮镖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每年一办吗?”北侠抱拳:“王爷,这个三月亮镖会呀,是应该一年一办。不过,人们都懒了,还因为有各种的事儿吧,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就不一定了。因为当初咱们有十三省总镖头,在江宁府设立松棚会,十三省有十三省的分会。这十三省总镖头是专保国家的粮饷,专做国家的御马快。这个好像是跟您提过了。 自从神镖将胜英胜子川这位老前辈死了以后,他的弟子黄三太再有能耐,也顶不起这摊儿来,结果十三省总镖头也就无形解散了,那么,同行同业的要办事怎么办哪?这就是每年十二家镖局每一个值一年,十二年一换,为什么说应该年年办一次亮镖会呢?年年办一次,就是同行同业中有什么事情,花了多少钱,到时候报报帐就成了。不见得年年都有徒弟们造得了花名册,在镖棚以内梅花圈上练练功夫,让大傢伙儿都知道,将来有个失业什么的,你不要我还要用。后来呢,镖主们越来越懒,就不怎么办了,三年五年的不办一回。这一次不是不办,也不是想办,是非办不可了。因为有同行同业的怂恿,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这个失误就在咱们双龙镖局。按理说他们这是两号,金龙镖局、飞龙镖局,这两号合成一号了。这个改字号就没通知同行同业,人家抓住这一机会,就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局总镖头。这样呢,人家各镖局都得请来人,谁都惦着当这十三省总镖头。其实,谁当谁麻烦,胜三爷胜子川一辈子当十三省总镖头,那也够麻烦的。”王爷点头:“噢!原来是这样。老年,你听见没有?”年大人点了点头:“王爷,老侠们所说的,我都听见了。”“好好好。众位老前辈们谈谈武林轶事,我们听着特别的新鲜!” 大傢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说起话来。这里头确实谈出不少事儿来,尤其是这一次西胜镖局勾结剑山蓬莱岛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这有关朝廷大事呀!年羹尧说:“来这么多高来高去的人物,到北京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没有镖行绿林的同业同道,说真的,他们会肆无忌惮的。”大人也知道这事儿很悬!直到第二天一清早起来,伺候王爷跟大人梳洗已毕,四位总管大人也都梳洗完了,于爷说:“咱们可该走啦。”外头备好了马,镖师、伙计以及随行人等。各种军刃包袱完全都带好了,多少匹马都在大门外。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过海乌龙展大旺、神刀红眉叟郑奎郑天雄、铁戟将高林高无甫,左臂神刀炳南宫洪利、神行赛罗宣普妙、长眉罗汉铁背禅师普照、望潭庄的二老陶润陶少仙、陶荣陶少华,全来啦!英雄云集北京城。小弟兄们也各自背着包袱,都往外来。甘虎早就好啦,一点儿毛病没有了。他们跟傻叔叔于恆,吴成见着,这是最对劲儿的人,又说又笑。大傢伙儿陪着王爷众星捧月到了镖局子门前,海川问张雄:“哪匹马是王爷的?”张雄一指,海川过来拿镫比了比腰际,认为王爷骑着合适,才对王爷说:“请爷上马吧!” 第409页 王爷跟于老侠他们都抱拳:“僭越僭越啊,我先上马啦!”“王爷您请吧。” 王爷上马。把大人的马拉过来,比比镫也合适,请年大人上马。再请四位总管家上马。伙计小弟兄都在后面跟随。黄灿、潘龙在后头也上了马。 由大栅栏儿出来往北,顺着东河沿一直往东。“三月三,蟠桃宫”,据说这是王母娘娘的庙,而且后院还有一棵梭罗树。总之三月三,北京城内蟠桃宫十分热闹,卖豌豆黄儿的特别多。哎呀!做买做卖,真是人烟稠密,拥挤不动。一熘一熘的大棚,绿女红男,很多很多人都来逛蟠桃宫。他们爷儿这些人可没心思逛这蟠桃宫,直接赶奔亮镖会。这个亮镖会的镖棚也叫松棚会,坐落在蟠桃宫正门的对过儿,占地有几十亩地。东西南北四个扎起来的大花牌楼,悬灯结彩,彩绸随风飘摆,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布满了松枝。为什么叫松棚会呀?就跟这松枝儿有关系。四个牌楼周围,都是大条的晃绳,拴马的绳子,还有草笸箩。单有这么一部分人管这个事,马匹到这儿给人家摘了鞍垫嚼环,刷饮餵料,给餵好了。群雄陪着王爷、大人完全都下了马,只有本镖局安排的人把马匹拉走。大傢伙儿转到西北角上才知道这一共是四个牌楼四个门。这四个门儿可不正,就分东北、西北、西南、东南。东边单棚有一个大厨棚。这个厨棚可就大啦,有回教棚、有汉教棚、还有素菜棚。 因为有出家人,人家吃素菜,人家清真就吃清真的菜,这些早都计划出来了。 王爷他们随着西方侠于爷打东北角儿这门往里走,看真了整个大棚。这个大棚搭起来很高。当中有天井,有气眼。北京城三月的风,刮起来也刮不到那儿去,而且这个席棚也非常的厚实,风也进不来,下雨也能挡几指雨,上头完全都插满了松枝。说真的,就松枝儿这笔钱可也不少呢!门口有值年的镖旗,一共是两桿,上垂手一桿蓝缎子旗面儿一丈六、白蜈蚣走穗白火焰儿、白飘带、葫芦金顶、白缨子,上头有字:“杭州双龙镖局南号”,底下一个“黄”字。下垂手就是双龙镖局北号一个“潘”字。大家一瞧,就知道这是值年的标旗。目前是双龙镖局南号值年,实际上合为一号了。 大傢伙儿可就进来了。王爷进了亮镖会的松棚,抬头一看,四面席棚团团围住了当中的梅花圈。什么叫梅花圈呢?也就是用木板搭起来,木桩子栽下去的这么一个练武的地方。方圆得够十丈,四面有台阶,周围有护心栏杆,护心栏杆上也插满了松枝儿,插满了鲜花,显着非常的好看。因为是梅花形,所以叫梅花圈,就跟五个大花瓣攒在当中一样。十丈见圆,正居中有个油灯在这儿悬着,如果白天完不了,晚上也可以点上灯,接茬儿练。一面儿三家镖棚一共是十二家,每一座镖棚也都不一样。由打东北角西方侠于爷、南北二侠、侯镇东侠跟着王爷、大人、海川往里这么一走,往西一拐,北面一拉熘儿三家。路北紧东头把角儿这家就是黄灿,这是值年的镖局,谁值年谁在这儿,双龙镖局南号,口面很大。靠东面有个楼梯,楼梯口这儿斜插着一口镖旗,这杆镖旗是一丈二尺长的杆儿,蓝缎子旗面,白蜈蚣走穗儿,白飘带儿,银枪罩顶,白缨子上头有字:“杭州双龙镖局南号”。圣手崑崙镇东侠侯振远这儿有一把椅子,按理说,老侠侯振远就应该在这椅子上坐着,这是侯振远替徒弟办事。但是侯老侠忙啊,不可能坐在这儿,所以这个椅子空着。 这口面很大,前头有道栏杆,再往里是一张一张的金漆八仙桌,摆着干鲜果品、茶壶茶碗,单有茶房侍候着。后头有不少的桌子,再往后还有个屏风,屏风后头还有地方儿。因为爷儿几个没进来,不知道里头是干什么的。西方侠于爷就陪着王爷跟大人,由打双龙镖局南号这儿往西来,挨着双龙镖局的三间口面,也是一道护心栏杆,里头有桌椅板凳有屏风,屏风后头可能坐着人。敢情刨出他们爷儿几个刚来的外,人家都按部就班地早来了。在楼梯口这儿,也有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老镖主,鼓上飞仙丁瑞龙。老头花白剪子股儿的小辫,花白鬍子,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一双虎目闪闪夺神。在这镖棚的正面儿里头桌后头也坐着几位,当中大高个儿,生铁牛朴鹿,上垂手三爷铁禄铁木金,下垂手神行无影伍金堂,连镖师带伙计喝着茶,谈谈笑笑也是有这么四五十口子人。其实,屏风后头可有四位高人哪!谈笑清居无极子老剑客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青云长老宝镜禅师,还有丢了点穴镢的老筛海爷金元。人家都有军刃,只有老筛海爷空着双手来的。老四位正在这儿坐着,喝着茶谈着话,由屏风挡着,往外瞧可以看得见,外边往里瞧什么也看不见。鼓上飞仙丁瑞龙丁大爸站起来了,挨着排儿的给西方侠于爷、南北侠以及镇东侠所有的群雄都见了礼,说了几句寒暄话。于老侠说:“丁镖主,您忙着,我们爷儿几个往那边看看。”海川也过来跟丁瑞龙见了面,跟铁三爸他们大傢伙儿都拱拱手。 大家看着他们老几位众星捧月陪着王爷跟大人又往西来,这就是北面的三家。尽西头路北的这家,也是三间口面的席棚,在这楼梯口这儿,斜插着一桿镖旗,一丈二,白缎子旗面蓝蜈蚣走穗儿,蓝火焰、蓝飘带、银枪罩顶,蓝缨子上头有字:“汉口利盛镖局陆地仙狐上官伦、玉面小灵狐上官瑞”。 第410页 在栏杆里头桌子后头,椅子上坐着不少的镖师、伙计、以及外请的武林同行同道。大傢伙儿嗑着瓜子、喝着茶,谈笑风生。这时见于爷领着一班人接踵而至,上官伦、上官瑞赶紧站起来了,给众位老侠客爷见礼,西方侠于爷也寒暄一番。王爷好在认得他们,上官伦、上官瑞过来给王爷也行礼,王爷伸手相搀:“哎哟喝,两位镖主,你们都早来了啊!本爵我没有很好地招待。 等咱们亮镖会完了,本爵我置点儿酒席要请请你们哥儿几个。”“王爷,怎么敢叨扰您呢!这儿招待得挺好。我们一来到北京,所有一切花费我们大傢伙摊,每年或者三、五年都有这么一次。”“好啊!忙着忙着。”于爷说了几句话,大傢伙儿再往前走,可就调头往南了,也就是西面的三家镖棚的紧北头这家。三间口面,栏杆里头桌子后头坐着不少的镖师、伙计以及一些外请的人。楼梯口儿这儿有三把椅子,坐着仨人,为首的这位赤红脸儿,岁数大点儿,花白鬍子白的多黑的少了,穿着一身银灰,扎着绒绳,脚底下福字履鞋,没带军刃,这就是单鞭将边老桥。二一位就是二爷金老寿,三一位是三爷侯老佩。这是远东镖局关东三老。海川在后头看得也很清楚。大傢伙儿跟三老致意,三老过来连王爷这些人都见了礼。好在这些人都是熟人,说了会儿话之后,大傢伙儿可就由打这儿往南来了。 走到西南的正当中,西方侠于爷可不走了:“王爷!大人!你们注意看看,只有这家镖局最要紧。”五间口面后头有二十四扇屏风,二十四扇屏风后头有什么看不见。前头跟别的镖局棚子也不一样,都有桌椅板凳,这儿完全都是大方桌。大方桌与大方桌挨在一块儿,搭起一个大高台来。这个大高台上头都有棕团,没有椅子,在正居中坐着一位老仙长,站起来身高得在七尺开外,双肩抱拢,猿背蜂腰,身上穿银灰色儿的绸子道袍,掐着右黄口,系水火丝绦,左搭丝绦扣,双摆灯笼穗,肋下佩着宝剑,银灰色的中衣儿,厚底儿的云鞋,白袜子打护膝过了膝盖。抬头往脸上看,这么大的年纪面如冠玉,又似三月桃花,红中透粉,粉中透润,一脸的宝色。两道修眉雪霜白,寿毫多长,遮住了二目,眼皮儿耷拉着,看不见眼神。鼻如玉柱唇似丹霞,一对元宝耳,连鬓络腮,一部白鬍鬚扇满前胸。顶都谢没了,挽髮长冠,金簪别顶,拂尘插在背后,棕团上打座。他就是驰骋武林、叱咤风云的剑山蓬莱岛的首席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 第五十四回 铁罗汉台上胜十杰 童海川恶斗野飞龙 上回书说到亮镖会,西方侠于成等群侠陪着王爷、年大人、海川绕场一周,从北面三家镖局转到西面当中,才发现这位老仙长稳坐在棕团之上。西方侠于成暗暗地跟王爷说:“看见没有?”王爷点了点头:“我看见了。” “大人跟海川看见没有?”海川点头:“我看见了。哥哥,这是谁呀?”“哈哈!今天这场闹事儿的总头儿就是他!这就是剑山蓬莱岛的首席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西方侠于爷那个意思呀,也暗含着示意大傢伙儿,你别看这么多的镖师伙计,连你我都在内,大傢伙儿合在一块儿,也干不过他! 这个人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燕普燕云风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他发怒的时候,脸上不带出来;他高兴的时候脸上也不带出来。众人再往两旁看:赛南极诸葛宏图、云霞道士杜清风、野飞龙燕雷燕子坡、圣崑崙欧阳致正、玉面童子白昆、插翅灰鹤左金童、百步神拳石天龙、隔山打虎石天风、秃头义士马亮、红毛秃头狸子马俊、金头龙赵登、铁银龙赵亮,再往下天海神鳖班窦生、闭目金蝉班窦佛、拦江蛇顾忠、横江蟹周义、九尾龟谢文丑,镇江狸谢文治、闹海金甲何清泰、海底金虾何阳泰等,不下六七十位,全在这儿坐着呢。在上垂首楼梯口儿挂着一桿镖旗,红缎子旗面上有字:“北京城前门外北孝顺胡同西胜镖局镇西方闪电神”,底下一个“鲍”字。王爷看得挺清楚:上垂首这位花白鬍子大个儿是镇西方鲍古鲍天机,下垂首也是位大个儿,花白鬍子说不上,但是有几根儿白的,也十分雄壮,叫闪电神鲍图鲍殿元。等大傢伙儿再往前走,过了西胜镖局,路西又是一家镖棚。楼梯口儿一把椅子,一桿镖旗,上头有字:“北京前门外西河沿东光裕镖局金弓小二郎李”。李国良这儿坐着呢。王爷可认得他,当初王府那位教师爷神枪花逢春,就是李国良给介绍的。李国良赶紧过来给王爷磕头请安,后跟西方侠于爷这些人见面。“国良啊!怎么两次杭州擂你没去呀?”“老爷子,我不是要去嘛,就是太忙,顾不过来了!”“国良,我可要开镖局,跟你争点儿买卖。”“老爷子,您这是给我们镖局子里头添彩儿呢!您干这个,我们大傢伙儿都高兴。您争不着我的买卖,我不往您那边去!” 寒暄一阵以后,可就往东来了,就是南面儿的三家中尽西头路南的第一家。这一家大傢伙儿都认得,原来是营口永发镖局,神枪张凯张四爷正坐在椅子上。这时赶紧站起来,跟王爷带西方侠于爷一块儿见礼。年大人心说:王爷这一次下江南可认识不少人,连这人物都认得。大傢伙儿说了一会儿话,又往东来。这是南面的当中一家,也是三间口面,可没有西胜镖局那么大,镖师、伙计坐着不少。楼梯口儿一桿红镖旗,杏黄的灯笼穗儿,杏黄的飘带儿,金枪罩顶,杏黄的缨子上头有字:“北京城前门外粮食店镇北镖局”。 第411页 在里面椅子上坐着个人,这人是个大高个儿,前胸宽臂膀厚,虎体熊腰,四方的一张大脸,黑灿灿的脸膛,五官端正。新剃的头皮儿黢青,油亮亮的,肋下佩着一口刀,这人就是塞北宣化府东北里忠勇义士古雷古镇北的师弟,叫镇北天尊罗雷。于爷跟他师哥古镇北有很好的交情。罗雷这个人性情十分爽直,但是也很古怪,嫉恶如仇。如果他知道你是下五门的贼,那你见到他就跑不了,非逮着你不可。而且逮住你并不拿刀杀你,也不刨个坑把你活埋了,而是左脚一踹胸口,两只手一抠下巴颏儿,非把脑袋给揪下来不成。下五门的贼人发现了镇北天尊,都捂着脑袋跑,怕他把脑袋给揪了去! 于爷跟罗雷说完话,又带着大傢伙儿往东走。这就是南面的三家最末一家,浙江绍兴府镇远镖局神镖手黄仙洲。王爷他们都认得。大家再往北来,也就是东面的尽南头这家。三间口面,里头坐着不少的镖师、伙计,苏州阊门外镇海镖局巡府夜叉石伦石镖主,在椅子上坐着,他跟大傢伙儿都认识,彼此见礼各道寒暄。西方老侠于成对石伦说:“石镖主,咱们有时间再说话,我陪着王爷转转。”“老侠客爷您转吧!王爷,过了这事儿,我要给您到府上请安去。”说着大傢伙儿往北来。正中这一家是苏州胥门里镇南镖局,镖主是长臂仙猿陆永杰。所有的镖师、伙计各就各位。陆永杰跟大傢伙儿也都是熟人,见王爷、西方侠于爷、南北侠等众人。行完礼之后,大傢伙儿再往前,就是最末一家,到了东北上了。 东面紧北头这家是双龙镖局北号。蓝缎子旗面白蜈蚣走穗儿,白火焰儿、白飘带,葫芦金顶红缨子,上头有字:“双龙镖局北号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秋”。这里是秋老侠的椅子,按理说秋老侠应该坐在北号。但是不行啊,得上南号那边去跟侯振远在一块儿。今天是他们哥儿俩,还有黄灿、潘龙四个人的事情,得到那边儿商量。来到双龙镖局的南号,大傢伙儿顺着楼梯上去,一看屏风后头有两张软榻,当中还放着一张桌。这时,老侠于成对王爷说:“王爷我想年大人和您老二位要来,咱立这亮镖会弄不好就得挂晚了。我怕王爷跟大人累得慌,告诉黄灿、潘龙给你们老二位预备了两张床榻,累得慌就躺那儿歇会儿。”说着话就进栏杆里头落坐。正居中是王爷坐的,上垂首是年大人,下垂首是海川,挨着年大人的就是西方侠于成。 这边儿就是司马空、甘雨、苗泽、张鼎、李源,这边儿的人最多。最后侯振远跟北侠老哥儿俩一商量,侯振远说道:“我看哪,今天能压住,咱们就把它压住。这样吧,让黄灿他们上去,让各镖局把所有新出世的徒弟们的花名册交上来,回头让他们练艺。”小孟尝黄灿这才来到梅花圈上道:“诸位同行同业们,我的老师跟师伯有话,咱们各镖局子把新教出来的弟子们的花名册,统统交到双龙镖局南号,交到我黄灿的手里。”说完了黄灿可就回来了。 陆陆续续,十几家镖棚所有徒弟们的花名册一样一样都交来了。上头都有人家镖局的名字,里头是出师徒弟们的姓名、年龄、外号等。侯老侠看了看对秋老侠说:“哎呀,哥哥。”秋田秋佩雨瞧了瞧侯振远:“怎么着兄弟?” “往年他们这儿可是先练功夫后吃饭。干脆今年咱们给它改改,咱们就先吃饭后练功夫。大傢伙儿吃完饭了,说真的,练功有爱看的,有认为与自己无关的,爱看的可能看一会儿,不爱看的,人家就走了。可您要老不吃饭,大傢伙儿老在这儿盯着,非盯出事来不可!咱们要先吃饭呢,那不爱看的一走,越走人越少,再出事也就大不了啦。”“兄弟,你还是真有招儿啊!咱们就按你的办,潘龙你去说。” 潘龙潘宏鼎来到梅花圈上,作了个罗圈儿揖:“众位,往年咱们三月三亮镖会都是弟子们报了花名,先练功夫,事情完了咱们再吃饭。由于今年的弟子多一些,我想这样改个章程,咱们是先吃饭后练。如有不爱看热闹的,没有他们镖局子什么事的,没有徒弟在这儿练功的,人家想走啦,那也随便。” 大傢伙儿都同意。然后潘龙传话,马上准备。底下人立刻调摆桌椅,厨茶两行一块儿忙。用清真菜的,饭单有人家清真的厨房,有清真的师父、伙计;用素菜的,单有素菜的厨房,有素菜的师父、伙计;用大教饭的,单有大教饭的一套设备。冷荤热素往上一端,大傢伙儿畅怀痛饮,有吃有说,十分兴致。 饭快吃完了,老侠侯振远这才让黄灿、潘龙把所有的花名册拿过来,那个意思可就要派徒弟到梅花圈上练功夫了。老侠侯振远很高兴:“哥哥您瞧见没有?直到吃完了饭,没有一点儿出毛病的地方,这可就念了佛了!但愿得吃完饭,咱们平平安安的。徒弟们练完了之后,咱们一散,明儿一报帐就齐了!”秋田秋佩雨反驳他说:“兄弟,哥哥我还不这么看。”“哥哥您怎么看呀?”“恐怕这事情得闹起来,是疖子就得出脓!”这个时候王爷可就喊了:“侯老侠客。”“哎,爷驾。”“怎么还不打呀?”侯振远心想:这王爷干嘛盼着打起来,打起来就不得了啦!侯振远也大声回王爷:“王爷,但愿得化干戈为玉帛。”“唉!不打可没有劲。”“爷,指着您老人家跟大人在这儿一福压百福呢!您怎么先盼着打起来。这打起来伤人流血,又有什么意思呀?”王爷笑了:“咱们可以不伤人不流血。但是大家必须得正劲练点儿功夫,我们好开开眼。” 第412页 正说着呢,勐然间,南面的尽西头有人喊:“秋老侠客爷,侯老侠客爷!在下有两句话说,不知当讲不当讲?”秋田一听,便对侯振远说:“兄弟,你知道哥哥我拙嘴笨舌,我可说不上话来,要说话可得瞧你的。”老哥儿俩站在北面儿一看,永发镖局神枪张凯。说真的,这位张四爷为人很讨厌。侯振远就问:“哎哟!张镖主,您有什么话说?”“徒弟们练功与不练功,不是要紧的。当着咱们所有的同行同道,我有两句话要问问二位,不知道该讲不该讲?”镇东侠侯振远沖他一笑:“张镖主,你也是咱们同行同道的老前辈了,干了一辈子了,有什么话您只管说,我弟兄洗耳恭听!”“侯老侠客,秋老侠客,当初两次杭州擂,我张凯可都在内,最后,有王爷出头给双方说和了。当着群雄,双龙镖局化干戈为玉帛,本是两号镖局,最后成了一号,也就是双龙镖局南号,双龙镖局北号。按咱们同行同道的关系,自从十三省总镖头没有了以后,咱们是十二家镖局。说你有钱要再开镖局,你得附属一个镖局,而不能出第十三个。同时,您这两号镖局要关了一个,出现一个富余字号,自有别的镖局往上顶。现在这十二家镖局可就剩了十一家了。因为双龙镖局南北两号是一个东,一个西,归黄镖主和潘镖主哥儿俩办了,这件事情您知道,我张凯也知道。但是您可没有通知众同业,这两号就改成一号了。我们大傢伙也有心,背地里头研究研究,想找找您。后来一想,侯老侠、秋老侠都年逾八旬,是武林的老前辈,也可能事情多,把这事给耽搁了,您也忘了,那么我们也就不好意思的再找您了。直到现在徒弟们都要练功了,我总认为您应噹噹众说出这件事来。因为我张凯跟二位有交情,不然的话,我就不管了。现在我给您提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 老侠侯振远一听,心说:张凯这人可厉害!明明地将我弟兄一军,到了现在反说跟我们哥儿俩有交情。真跟我们哥儿俩有交情,您就背地里告诉我们就成了,何必当着大傢伙儿喊呢?一人作倡,众者相随,万一事情出来闹大了,你就是罪之魁,祸之首。“张镖主,请您慢开尊口!不错,双龙镖局是改了字号没通知众同业,但这是由于我和秋田我们哥儿俩要管我们的弟子黄灿和潘龙的事。我和哥哥虽然年岁已高,在武林道可谓知名人物,但徒弟要听师父的,可师父对于这行里有规矩,并不完全通晓,就犹豫直到现在。 要说这事情没通知同行同道,还是我弟兄之过,两个孩子到底是听我们哥儿俩的。我正要当着大傢伙儿赔礼道歉,把这事通知众同业。可是张镖主你就发了言。哈哈哈……!张镖主啊,还真是的,幸亏咱们有交情,你当面质问侯某;要是没交情的话,你也许攥着刀,拍着我的门找我去。哈哈哈哈……。谢谢您多言了!”侯振远可能说呀,回答的话也很厉害。张凯听完了侯振远的话,一看没人响应,这么多的镖局,没有一个帮着他说话的,他感觉到有点发憷。同时,脸臊得跟大红布一样:“老侠客爷,这算晚生张凯我多嘴,哈哈哈……,您多原谅!” 北侠秋田听完了心说:我这兄弟还行。这要是我的话呀,明明没理,硬要说出理来这可太难了。老人家看了看侯振远,沖侯振远笑了笑。侯老侠客说:“哥哥,您别笑!您总以为这件事叫我一句话给说出去了,就能压住,我侯振远没那么大能耐。”果然,正西方有人搭茬了:“侯老侠、秋老侠,双龙镖局南北两号出现的这点儿错误,我看都因为我们十二家镖局轮流执年所致。如果要有十三省总镖头,双龙镖局改字号,人家总镖头必然要派人前往,马上通知众同业,就避免了这种错误。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恢復恢復当年金镖将胜子川胜三爷的那个制度,咱们还改为十三省总镖头吧。要是认为谁德高望众够这身份,我看我们今天以武会友在梅花圈上比试,各镖局都请了不少的宾朋,哪个镖局最后赢了,十三省总镖头就落在哪个镖局以内。侯老侠、秋老侠,您看怎么样啊?”哥儿俩一看,正是镇西方鲍古鲍天机。 侯振远一听道:“您的话,我不能同意啊!不是我侯振远多说话,我们在场众位,年高有德的武林前辈也有,但是,都不具备胜子川胜三爷那么德高望众的威信。他的弟子黄三太都不能维持,何况我们在场众位!万一到时候一垮到底,不可收拾,还不如轮流值年的为是。”鲍天机听后,毫不让步:“老侠客,我看,咱们大傢伙儿就那么办吧!同行业们同意不同意凭武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我西胜镖局可派人了!”话刚落音,只听大傢伙儿异口同声地说:“同意!”鲍镖主劲头十足地说:“好!那就成立十三省总镖会,在江宁府设摆松棚会!我们今天以武会友,最后胜者就是总镖头。”“哗……”可了不得了,大傢伙儿都惦着夺取十三省总镖头。侯振远再想拦,喊得声嘶力竭,再不管事了。再看西胜镖棚内“噌”地一下,出来人了。“燕子三抄水”,飞身行上了梅花圈。这一下,王爷在上边可喊了:“振远老侠,佩雨老侠,你们老哥儿俩别费劲了,上来吧!别管了!”侯振远心说:沖这王爷也好不了,两次杭州擂都是王爷瞎嘀咕给嘀咕起来的。你看,咱们说话拦,王爷乐意打。嗨!打就打吧!是疖子就得出脓。 第413页 这个时候,十二家镖棚所有的眼睛都往梅花圈上看,只见上来的这个人:短矬墩儿,细脖挺儿,大核儿嗉,小脑袋,眉毛、眼睛、鼻子、嘴长在一块儿,两个绿豆眼儿滴熘儿乱转。只听他说道:“天下英雄听真!十二家镖棚同行同道听真!我在下姓班,名子叫班豆生,有个外号叫‘天海神鳖’。我是西胜镖局所约所请。哪位上来咱们会斗三合,笨鸟先飞,我也知道凭我的能耐夺不了十三省总镖头,但是,我也惦记着为本标局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献一点儿绵薄之力。哪位上来?” 王爷一听:“你们老哥儿俩过来吧,这不是西方老侠于爷也在这儿么,您瞧这多好,干脆打得了!瞧瞧他们西胜镖局有什么出手儿的。老年、海川,我们大傢伙儿好好地看看。”年羹尧点头同意。老侠侯振远心想:既然大傢伙儿煞费心机准备了一年,都惦着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哪个镖局都请了朋友,看来,只凭三句两句话,要把这事给压服住也不可能。这时,年大人也劝说:“你们老哥儿俩先坐下来!咱们大傢伙儿看个究竟吧。”老侠侯振远只好点头。 这个时候,双龙镖局南号镖棚也就是王爷他们这镖棚内出去人了。海川一瞧就生气了,是自己的傻徒弟,铁罗汉吴成。海川用手一指说:“老哥哥,王爷您看看,这个孩子多气人!”西方侠于爷一摆手:“你别管他!这么大的场合儿,说真的,哥哥我像他那么大岁数,在京西北妙峰山爪打石我还闯过‘桃花会’呢!何况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啊!王爷您说是不是?”“于老侠客爷说得对,还是让孩子们上去,输赢不说,这么经歷一番。你说要总不出马,那什么时候都是小驹儿,出去试试,不成叫人打回来也算长了一志。”这样,海川也就不言语了。 铁罗汉吴成晃晃悠悠上台阶来到梅花圈上:“小子,你等着我呢?十三省总镖头是我,哈……不是你的!”天海神鳖班豆生班大爷,可是剑山蓬莱岛青龙门的头一位大寨主啊,功夫很好,尤其是水性很好,而且这个人心眼还好,不是个坏人,就是他这外号不怎么样,天海神鳖,“鳖”就是大王八。 班大爷一抱拳:“好啊!你是哪个镖局所约所请的?”“我是双龙镖局南北两号所约所请,铁罗汉不敢当,你也甭磕头!”班大爷这气,谁给你磕头了? “好吧!朋友,你我都是人家镖局子所约所请,你请进招来吧。”“小子我看你半天了,细脖挺儿,大核儿嗉,小脑袋,你这外号叫天海神鳖,你就是有点儿道行的大王八呀。今天,我就要打王八!”班大爷这气:“吴成,你我当场动手,输赢无关紧要,因何讽刺你家大爷?请进招来!”“哎呀,你只管看。”其实,铁罗汉吴成十年练了一手“靠山背”,只有这靠山背最有功夫。你别让他合了招儿,也别让他发了力,只要他合招儿,发了力,你是非趴下不可。班大爷久经大敌,能瞧得起铁罗汉吴成吗?他往前一抢步,左脚在前,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右手掌问心一下,对准铁罗汉吴成胸前便打。 吴成只有一招灵啊,琢磨着怎么使这“靠山背”。一瞧班大爷这掌来了,心说:哎!这可合适。左手拳往下这么一立,拿二膀子一拱班豆生的这只胳膊,偏身用这左胳膊往右一挂。但是他挂的时候,身子可就往后转了。右腿往左脚后插,“唰”这么一转,又一拨班大爷的胳膊,可就转过去了。班豆生一瞧人家胳膊挂自己的胳膊了,刚要往回撤步,吴成这一转身,跟班豆生正好是嵴背贴嵴背。吴成这叫合招了。铁罗汉吴成这么一发力,这班豆生可就受不了了,就这一靠给靠出七八尺去,往这木板地上一栽身,“腾”地一下,来了一个大前栽。好在脑袋小、脖子细,还能挺得起来。就这样,鼻子还给抢破,嘴唇流血,门牙松动。气得班豆生直骂:“哎呀呀!你,这这叫什么招儿?”“哗……”四面人都乐了。有那爱管闲事的人:“你下去吧!不成就得了,十三省总镖头不是你的!”班大爷脸儿一红:“我也没想得呀。” 自己捂着嘴跳下梅花圈,迴转西胜镖局,一声不言语地坐到那儿了。 铁罗汉吴成往这儿一站:“诸位!我受双龙镖局南北两号之託,黄灿、潘龙所约所请,我叫铁罗汉吴成。刚才这位大王八叫我给打了。还有哪位上来,我再跟他来来。如果没人上来,这十三省总镖头,就是我们双龙镖局的啦!”吴成一点儿都不傻呀。这时,勐然间,从西胜镖局内垫步拧腰飞身形出来一个人,长腰来到梅花圈上,用手点指:“吴成休出狂言!十三省总镖头是我的!” 吴成一看:这个人也是短锉儿,跟刚才那个人不一样的,就是粗脖挺儿,短脖子,嘬嘴巴,瘪腮帮子,扁太阳穴,窄脑门儿,两条肉槓子小眉毛,一对绿眼珠儿滴熘儿乱转,大爬爬鼻子,一对小薄片耳朵贴脑袋两边儿。一身蓝,煞着绒绳,搬尖儿靸鞋白袜子,打着倒赶,千层浪的花绷腿,也是绢帕缠头。这人往这儿一站,吴成看了看说:“哎哟喝,小子,你瞧你跟个大蛤蟆似的!你叫什么?”“闭目金蟾我叫班豆佛。刚才你打下的,那是我哥哥。” “噢,你哥哥的外号叫神鳖,你叫金蟾,绿眼珠儿的蛤蟆。你来吧!我再来打打蛤蟆!” 第414页 其实就是班豆佛的能耐,也比铁罗汉吴成胜强数倍。真的一对一插招换式的动手,吴成绝对打不过人家。但是今天,他脑门儿发亮,他就要赢。闭目金蟾班豆佛往前这么一赶步儿,双拳打虎式地蹦起来了。只见他照着吴成的脑袋上“嗡”地一下,人还没落地呢,双拳打下来了。铁罗汉吴成只有一手儿“靠山背”呀,别的他不行。这时,他想尽一切办法,要用自己这手能耐。吴成往这儿一站,抬头儿一瞧他蹦起来双拳盖下来了,吴成左脚往右面虚滑,这样,身子可就斜过来了。往下一退右步,他跟闭目金蟾班豆佛就成了顺脸儿了。人家班豆佛的双拳往下一砸,也是砸吴成的脑瓜顶儿,现在,是从后头砸下来了。你想他左脚插过去一掉脸儿,不就后背冲着闭目金蟾班豆佛了么,他往下这么一矮身儿,一拱腰儿,还是“靠山背”的功夫,正挤在班豆佛的胸口窝里,班豆佛再想躲都来不及呀。勐英雄一发力“嗨!”双手一抱,往后这么“当”一撞,劲还是真足啊!把班豆佛摔出一条儿去,险一险儿把血吐出来。老侠于爷这高兴啊:“海川,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你说这个傻孩子,就这么一招儿‘靠’,还真灵。像班豆生,班豆佛,这都是久经大敌,绿林中的人物啊,会败在他这‘靠山背’之下。你看看这个孩子不是走着运呢么?!”乐得王爷前仰后合:“海川哪,你这徒弟将来非给你光大门户不可呀!”海川说:“王爷,众位老哥哥们,千万千万别紧着夸这孩子,这孩子不经夸,你瞧着吧。” 这个时候班豆佛没起来,由打西胜镖局派上两个人来,把班豆佛搀起来。 班豆佛脸色儿焦黄都给撞懵了,转了半天这口气才缓过来。“你赶紧下去啊!众位,这条大蛤蟆班豆佛呀,当然也差点儿。还有哪位跟我吴成来来?”这刚下去,西胜镖局又来了人了。没有别的镖棚里的人上来的份儿,而且你也不敢上来。人家知道这是从双龙镖局里头出来的,双龙镖局里头的一干侠客都在这儿,认识童林的人太多了。只有西胜镖局的人敢上来。这人“燕子三抄水”飞身形蹬上梅花圈,用手点指:“勐汉,我来跟你讨教三合。”“你叫什么名字?”“告诉你,我是西胜镖局鲍氏昆仲所约所请,是西胜镖局助拳的,为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而来。我姓周,名叫周忠,有个外号叫拦江蛇。” “哎哟喝,你这外号跟你这人差不离哩!”周忠细高条儿,真跟长虫一样。 只见他穿一身蓝,绢帕缠头,搬尖靸鞋白袜子,往这儿一站。吴成戏耍地说:“噢!你是大长虫。行啊,来吧!”拦江蛇周忠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窝里发炮,“砰”就一拳。傻小子吴成只能往“靠山背”上找。 按理说,这拳来了,应该上头一滑步,右手挂他的腕子,伸手还招。傻小子不会那一套。他想:我怎么使这手“靠山背”呢?我得设法把它给用上。傻小子勐的奔右面插右步,他就斜过身来了。拿这右手的胳膊一砸周忠的右胳膊,周忠往后一撤步,傻小子右脚往当中滑,用这右肩“靠山背”照着拦江蛇周忠的胸口窝上边儿一点儿,再这么一斜身,“啪”就撞上了。 “哗……”人都乐了。就这一手靠山背呀,一连气儿赢仨了。人群中可有人议论开了:“我要知道‘靠山背,这么灵啊,我小时候练功就不练别的啦,也练这手‘靠山背’。”“废话!你不下这么大功夫,光练这‘靠山背’也赢不了人!其实这是招儿!”这时,气得云霞道士杜清风直念佛:“无量佛,无量佛,这个东西多可恨哪!十年辛苦我教他这一招‘靠山背’,他都跟我的人使上了。”但他不敢往外说,说出来寒碜。你们一块儿到这儿来夺取十三省的总镖头,你教出来的徒弟,把你的人给横住了,这像话么。 拦江蛇周忠晃晃悠悠地起来了,气得直哼哼:“你这叫什么招儿?”吴成大笑道:“告诉你,我这叫‘靠山背’,一招灵啊!”拦江蛇周忠缓了缓劲儿,无可奈何地下去了。 周忠刚下来,迎着他就上来人了。傻小子一瞧:“又来一个哩!”不过那个是细高挑儿,这个横宽。一身蓝,绢帕缠头,短脖挺儿,窄腮帮儿,大脑壳,大肚囊,罗圈儿腿,小脚巴丫儿。喝!长得这难看就甭提了。吴成嘲笑说:“小子,你怎么跟地排子一样啊!你叫什么名字?”“问你家爷台,姓周我叫周义,有个外号,叫横江蟹。”这位也是青龙闸的八寨主之一。刚才那位周忠是他的哥哥。横江蟹周义往台上一站,吴成这个乐呀:“小子,你过来跟我比比,你都没有我大腿高,你要和我一起走哇,人家非说你是我儿子不成!”“好小子!”横江蟹周义这个骂:“你胡说八道!当场动手各凭己能,你找我的便宜,你家大太爷我要你的命!”横江蟹周义往前一抱身,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单风灌耳”对准傻小子太阳穴就打。傻小子一看这小子蹦起来,举拳头奔自己太阳穴来了,就势往下一低头,右步顺着自己的右腿往前一插,他这个人就横过来了,而这周义正落在他的身背后。傻小子还能让他跑了吗?就势双手一抱,“嗨!”拿右肩头照着横江蟹周义的后嵴背“啪!”就撞上了。“噔噔噔噔……”被顶到边上,把栏杆撞折了,脑袋也冲下栽下去了,险一险儿没把横江蟹周义给跌死。 第415页 眨眼之间就力胜四杰,青龙闸的四位寨主,一人一下,叫傻小子吴成给打下去了。王爷这儿高兴啊:“老年哪,你到我那儿去,看见过这孩子。可你想到这孩子能耐这么好么?你看看,一连气就赢了四阵!”年羹尧对上梅花圈的人都很注意,因为年大人本身也精于此道。他认为上来的这些人,从招数,从身法,都比吴成强。为什么干不过吴成,主要的一条,就是看不起吴成。如果看得起吴成一点儿,也不致于输给吴成。这是第一。第二,年大人明白,吴成这“靠山背”用得是真熟,是地方,发力也正合适。这样,你不用跟他沾身,沾身你就趴下。看起来不怕你千招儿会,就怕我这一招儿熟啊!年大人可跟王爷说:“看起来吴成这个孩子自己知道用功啊!有这么句话,欲学惊人艺,需下苦功夫。您别看他这一手‘靠山背’,他真是练得十分纯熟啊!”“老年哪,你是个内行,连我也瞧出来了。于老侠,你们老哥儿几个说呢?”老侠于成也很贊成:“王爷跟大人所议论的都对。这个孩子,不但这手‘靠山背,运用得自如,而且还有心。不见得人家对方进招儿的时候都适合你的‘靠山背’,有的时候你这‘靠山背’,根本就用不上,而他设法每次都能用上,这就很不简单。”于爷说到点子上了,大傢伙儿点头称是。 再看铁罗汉吴成,在梅花圈上一站:“诸位记着点儿,我可弄趴下四个了。那么你们要是没人儿上来,这十三省总镖头,就归我们双龙镖局所有!” 刚说到这儿,勐然间从西胜镖局里拧腰走上一个人来:“朋友,这哪就到了总镖头的时候了?!你不过刚赢了四仗,你即便再赢四仗,也不见得总镖头就是你的!不才跟你讨教讨教。”傻小子吴成一看这个人,忍不住也笑了,这个人跟天海神鳖班豆生长得差不离。肚大腰圆短矬墩儿,短胳膊小短腿儿,细脖挺儿,小脑袋,眉毛、眼睛、鼻子、嘴长得都太集中了。蓝色绢帕缠头,一身蓝衣服,煞绒绳。报名姓叫九尾龟谢文丑。“哈哈……,你叫九个尾巴的大乌龟呀,你跟那姓班的也差不离。来吧!咱们两个较量较量。”这吴成骂人,使得是一种战术啊,他刺激你,一骂你就生气,一生气,你这招术就失准。九尾龟谢文丑有两下子。说:“我瞧你的招儿就是一手‘靠山背’,我要不让你用上这‘靠山背’,你这一辈子也赢不了人。小子瞧我今儿人怎么揍你!”九尾龟谢文丑往前一赶步,双手一晃面门,“当!”窝里发炮,这双拳对准吴成的胸口“嗡”地一下,挂着劲风就到了。吴成一想:这可不好办!他两只拳头打来,我拿左胳膊管,我也管不过人家两只胳膊呀,右胳膊拱,也拨不出去,这可麻烦了!嘿,傻小子一着急,浓眉倒立,虎目圆睁,他也把双拳举起来,照着这谢文丑的两只胳膊往下这么一砸。只听“咔”的一声,吴成把九尾龟谢文丑的胳膊给砸开了。谢文丑一害怕,“啊!”的一声大叫,往后一撤步,一愣神儿,傻小子的这“靠山背”可就来了。傻小子就势往下一矮身,弓右步,用这右肩头,照着谢文丑这胸口就撞来了。“!” 他躲不开了。吴成气哼哼地说:“不让我使‘靠山背’,那哪儿行啊!”只见谢文丑“噔噔噔”往后退步,“哌唧”就来了个大仰壳。“哗……”十二家镖局,刨去西胜镖局的人外,大傢伙儿全乐了。九尾龟谢文丑一个劲地骂,骂吴成的招数太损。然后飞身形下了梅花圈回去了。镇江泥鳅谢文治一看他哥哥输了招儿,他火了,“燕子三抄水”,飞身形来到梅花圈上,用手指点:“笨汉吴成,认识你家师父嘛?我叫谢文治,江湖人称镇江泥鳅。”“好小子啊!你是一条大泥鳅,滑不熘秋的。来吧!”老少群雄也是议论纷纷。刘俊带着师弟们在这儿瞧着呢。他说:“师弟们,你们大傢伙儿看见没有,咱们这傻师弟的招数就是熟练。这和他平时刻苦练功分不开呀。咱们全歇了,他还练这手‘靠山背’呢。他来咱们家日子不多,可咱们家房后头那棵大树的树皮都叫他给蹭没了。看起来,他这手‘靠山背’还真灵!我们的功夫将来也要这样,我会一招儿,这一招儿就要磁实,就要用得好,不能贪多。” 夏九龄、司马良这些人也点头道:“师哥您说得太对了。”老英雄们也在议论。于爷说:“这孩子,将来不可限量啊!现在不用说,再过几十年就他这一手‘靠山背’,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啊!”何吉、何春,年福、年禄坐在后头小椅子上,也是瞧得惊心动魄。一对一的,人跟人都一样,为什么他能赢你就得输,这事可真新鲜! 镇江泥鳅谢文治往前一窜身“唰”地一下,双拳走“双风灌耳”就来了。 勐英雄吴成抬头一看“双风灌耳”来了,这可合适。但是他知道,我就这一招,人家都给我看熟悉了,我要再用它恐怕不成了。傻小子也有心眼,他往下一矮身,就把“双风灌耳”给躲开了,拿这右脚“唰”这一扫堂。镇江泥鳅谢文治脚尖一点台板儿,长腰起来,打吴成的这右腿上蹦过去,正是吴成的身背后。吴成就引他这手儿呢,这扫堂腿是假的,“靠山背”才是真的。 第416页 扫堂腿“哗啦”一扫,他蹦起来了,往吴成的身后一落,傻小子就势一长身,往后一仰,还是“靠山背”。“啪嚓”一下就靠上了。谢文治这个骂啊:“嗨,他用这扫堂腿,让我上这‘靠山背’的当呵!”只见谢文治“噔噔噔”往后一退,“哌唧”一个前栽,还算好,两只手撑在台板上了,没把前脸栽了。 “小子,你还用‘靠山背’?”吴成哈哈大笑,道:“爷儿们,我就拿这手儿赢你。拿别的赢了你啊,那不算英雄好汉!” 海川在下面看着,心里很高兴:吴成这孩子,他还能在嘴上找点便宜。 其实非用“靠山背”赢不了多少人。可他说了,我就要用“靠山背”赢你,用别的赢你不算好汉呢。这孩子嘴茬子还行啊。王爷这个高兴啊!连老哥儿几个都很贊成。这孩子不过刚出世,年纪又小,用这招儿用得这么纯熟,而且知道有假招儿,有实招儿。我用什么招儿是虚,引出你什么招儿来,我再用实招儿赢你,这个可就不简单了。这叫闻一知十啊! 谢文治输了招儿后下去了。西胜镖局里垫步拧腰又上来一位,自报名姓,叫闹海金甲何清太,青龙闸的第七位寨主。大傢伙儿琢磨着这位可能行,想瞧瞧铁罗汉吴成到底怎么着才能输招儿。闹海金甲何清太通了名姓,往前这么一赶步,双手一晃面门“唰”地一下,往下一矮身,照着吴成的小肚子,双掌就戳来了。其实吴成不会按套路还这个招数。但是,吴成有吴成好的地方儿。你双掌戳我肚子上,我不管了,我拿这双掌打你鼻樑骨,我够呛,你也够呛。何清太一想怎么还有拼命的?!他往后这么一撤双掌,傻小子吴成来劲儿了,双拳往前这么一杵,上左滑步一调脸儿。这回变了,不是上右滑步了,而是向左让你防不胜防。这样,“靠山背”整撞在何清太的胸口上。 何清太挨了一下重的,心里还骂哪:小子,你又变了?吴成换了招儿了。你不但输了招儿,还给人家取了笑儿。何清太在大傢伙儿的笑声中站起来,红着脸飞身形下去了。这时,海底金虾何阳太蹦上来了。此人大高个儿是个弯腰,他外号叫海底金虾。何阳太活像个大虾米,两只眼睛滴熘儿乱转。上台来一报姓名:“我叫海底金虾何阳太,跟你讨教讨教!”“小子,你这弯腰儿大虾米!来吧,我这一招‘靠山背’准能把你这弯腰儿给你治好了!”“好小子,你找我的便宜。”说着,往前一抢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拳“饿狼扒心”,“当”就一拳,对准傻小子吴成肚子就来了。傻小子吴成拿这右胳膊一压他,左腿往前一插,往下一压他的胳膊,“唰”这么一转身,吴成真跟旋风一样,拿自己的后嵴背正压在何阳太的后嵴背上。“我给你治弯腰!” 说着拿自己这身子压他,“咔嚓”一下就把何阳太给压在台板上了。“嘿!我说你这弯腰儿治好了吧!”何阳太这骂呀:“治好了,我的命快没了。我说你起来,别压着我!”“哗……”四面的人都乐了,这回连西胜镖局的人都忍不住乐了。等傻小子起来以后,再瞧何阳太直晃腰。“唉哟,唉哟,险一险儿把我这大弯腰给压直了啊!”说着慢慢儿下去了。 勐英雄在梅花圈上连赢了八位豪杰。勐然间西面有人喊“嗨!”声音透着尖哪:“笨汉!我来跟你讨教讨教。”味道不同,一撇嘴,一百二十个地瞧不起吴成。他垫步拧腰就上来了,年大人对于这个人很注意。这个人是个锃明瓦亮的秃子,只有在耳朵后头有这么一绺儿红头髮。红眉毛似有似无,一双小红眼睛滴熘儿乱转,小鹰鼻子头,三角菱角口,一嘴黄板牙,一对锥把子耳朵,有点黄鬍子,看模样岁数不小了。这是西川路的大贼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他有一个叔叔叫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马俊和马亮可不是剑山的人,人家两人是西川路的大贼,这是请来的。马亮跟马俊这可是老人物,尤其是马亮那可了不起,甭说赢一个吴成,赢十个吴成也手捏把攥儿。吴成往这一站:“小子,你是个大秃子!秃驴你叫什么名字?”“红毛秃头狸子,我叫马俊。”马俊为什么上来了?马俊心说:像赢你这样的,还用跟你动手进招? 我能蒙你,就让你自己把你自己摔趴下,我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个跟头。 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是为露脸来的。“小子,你叫马俊哪!马秃子过来,动动手吧。”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这个吴成一瞧,我使这“靠山背”可太合适了,非使这手儿不能赢你。打败天海神鳖班豆生不就这下吗?我用我这左胳膊往外一支你,上去一滑步,一调脸儿,双手一抱,我这“靠山背”不就使上了。勐英雄吴成想到这儿,伸左手拿左胳膊往外这么一搪他,跟着“唰”一调脸儿。这马俊也挺机灵的,他就势往旁边一闪身,这儿瞧着吴成哪。马俊心说:我给你这招儿,就是让你使“靠山背”的。吴成刚要拿胳膊一撞马俊的胳膊,马俊收胳膊往旁一闪身。 如果你这“靠山背”用上了,正是自己摔自己。马俊久经大敌啊,傻小子双手一抱拢,往后一用力,他正要撞。可傻小子突然又一想:还是等等吧,我到他这儿是第九个了。说真的难道人家不懂我这手“靠山背”吗?还能让我用这招吗?他要躲开,我一发力,自己摔自己,我一个跟头,我不给众位取笑吗?!傻小子双手这么一抱,往后这么一使劲,他没发力。他用这左眼角儿往自己的肩后一瞧,啊!这秃小子阴损哪,他正站在那儿叉着腰看着我挨摔呢。好小子,嘿!我幸亏没发力,我要发了力,我这寒碜遭大了。当初铁罗汉吴成叫石永石玉山、冯昆冯永志二个人带到王府来拜见海川。当把他们让进去以后,一个照面,吴成这“靠山背”没使上,不是让海川左右手一抄他小肚子,把他抄到窗台底下,撞碎了砖头,把他给镶进去了吗?傻小子吴成从那时起就爱上这手儿了。拜师以后,没事儿就问:“师父,您赢我这招儿是怎么赢的?您教给我,怎么个发步?怎么个站身?怎么个双手挥动?怎么个发力?”海川对于这招儿教吴成就很磁实,吴成用得也很熟练。傻小子一瞧,嘿!现在要用师父教我的这手儿,不是正合适吗?吴成想到此,双手从胸前往下一垂,一退左步一调脸儿。这马俊正瞧着吴成挨摔呢,没想到吴成这双手从底下抄来了,照着红毛秃头狸子马俊的小肚子上“砰”地一击。 第417页 嘿!马俊的乐可大了,“咚——”一下托出去足有一丈多远,“叭嚓”又摔在地板上了。“哎哟,好小子!”他一转身起来了,差点没摔死。“我说,你怎不用这‘靠山背’了?”“怎么能老用呀,这招儿是跟我师父新学的。嘿……给你用上了。”马俊这个骂。老侠于成乐得前仰后合:“海川哪,你瞧你们家这孩子真有出息!人家是要摔他,他没上当。嘿!双手一抄,把这秃小子给抄下去了。”王爷也乐,年大人也乐,这可瞧出吴成的功夫真是不错!海川说:“你们爷儿几个不知道,当初石、冯二位啊,把这孩子陪到咱们家里头,非要跟我动动手。我结果用这手儿把他托到窗户台儿底下去,镶到砖里了。我还认为把他给打坏了,实际上砖碎了,把他只是给镶在里头了。他这‘靠山背’确实有点功夫,衣裳碎了,他这后嵴背一点事儿没有。后来他始终老跟我学这手儿,我教给他很仔细,今天在这儿用上了。”大傢伙儿议论纷纷,又说又笑。傻小子吴成一连气赢了九仗。 这时,由打西胜镖局内长腰又出来一位,冲着马俊瞪眼:“你这小子真是饭桶!”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一瞧,是自己的叔叔,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 只见他垫步拧腰上来了。马俊说:“叔父,留点神啊!您也甭说我饭桶,您弄不好,也得吃他的亏。”“没那个事!”马亮八十来岁了,大白胡茬,尖头顶,也是锃光刷亮的秃子,一根头髮都没有。双肩抱拢,猿背蜂腰,瘦小枯干,穿着一身蓝绸子的衣裳,腰里煞着绒绳,脚底下五分底儿镶缎的靴子。 “小子,老太爷跟你讨教讨教!”“喝!又来一个秃,你叫什么东西?”“我不是东西!”“啊,我瞧你就不是东西嘛!”“废话!老太爷叫秃头义士马亮。”“噢,你叫马秃小子啊,刚才的那红毛秃子是你们一家吧?”“一点儿不错!那是我侄子。”“来吧,你既然敢上梅花圈,咱二位动动手。”“不!你先进招。”“不,你先进招!”吴成心说我不能先进招啊,我一先进招,我就没招儿啦。人家马亮那是大行家呀,我不先动手,你先来。吴成急了喊道:“嘿,你让我先进招!我的招使不上啊!”大傢伙儿都乐了,你怎么把实话都跟人家提了!马亮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要不先进招,就算你输。你给我下去,我再会会别位。”吴成心想:那我也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啊!好吧,先进招就先进招。其实铁罗汉吴成还真没招儿,只见他往前这么一赶步,双手一晃面门,一抬右脚,照着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的小肚子上就踹。马亮一瞧,这我还能赢不了你呀?眼看着吴成这脚踹来了,马亮就势往后一撤步,双手一合,兜吴成的脚后跟。马亮心说:你吴成的招数并不那么灵敏哪,你就是这“靠山背”一招好,我只要拿这两只手一抄你的脚后跟,就把你扔个大高吊儿。哈哈!小子,我当初闯荡江湖的时候,还没你这一号呢!我想赢你,那还不是拿过来你就趴下吗!只见马亮往后一撤步,双手这么一兜,正把吴成的脚腕子给兜住。吴成一瞧,坏了,人家一扔我,可就把我扔个大跟头。吴成因为练“靠山背”,他的底盘功夫好,就跟那摔跤的一样,底盘功夫得有劲!他一着急,往回下里使劲儿一收腿,在马亮还没发力的时候勐地一蹬劲儿,这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还不愿意撒手,吴成这劲儿又大了点儿,马亮就随着吴成这一夺腿,他往前一栽身,这秃脑袋正冲着吴成。吴成一想:得了,我揍你一下吧。一伸右手,照着马亮的秃脑门上“啪”就给了一掌,只见马亮“噔噔噔”,倒退出七八步,“哌唧”一个大屁股蹲儿。他这么大年纪,险一些没给蹾坏了。马亮觉着脑门子火辣辣地疼,屁股也疼,眼前头直冒金星,好半天才喘过这口气来。他一只手胡撸秃头,一只手胡撸屁股,咧着嘴说道:“好小子,你这叫什么招儿?”吴成也说:“你那叫什么招儿啊?干嘛单问我什么招儿啊?小子!你输了没有?输了就滚!”人们这个乐呀!像赢马俊跟马亮的这招儿啊,都不是吴成赢的,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给整输了。马亮脸一红:“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瞧见这招儿哩!”胡撸着自己的秃脑门儿,顺着梅花圈上跳下去了。 吴成往这儿这么一站:“还有哪位上来?再没上来的,这十三省总镖头,可就是我们双龙镖局的啦!”勐然间,正西方西胜镖局内有人如“燕子三抄水”,一叠腰飞身形来到梅花圈上:“等等!怎么能说十三省总镖头是你的呢?”这时,所有群雄老少,王爷他们在双龙镖局的镖棚内,拢目神往梅花圈上看是野飞龙燕雷燕子坡。这一下双龙镖局的人全都长了精神,因为谁都知道他打过甘虎,同时谁都知道海川对他真不错。燕子坡大高个儿,浑身的键子肉。穿着蓝绸子长衫,腰里煞着绒绳,白棉绸的裤子汗衫儿,薄底儿的靴子,辫子盘在脖子上,黑灿灿的脸膛儿,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雄赳赳气昂昂。要说燕雷,那可有份儿啊!铁罗汉吴成一看是燕雷,就气打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手指点:“姓燕的,我师徒与你仇深似海,你打得我师哥甘虎吐血,今天我非要你的命!”“哈哈……吴成啊!要我的命你今天拿了去,要不了我的命,你这小命儿就很难保了。”铁罗汉吴成往前这么一抢身,说真的,不是这种情况,他还是不能先动手,因为他没招儿啊!吴成伸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拳头就到了,恶狠狠对着燕雷的胸前就是一拳。 第418页 燕雷往左一闪向前一赶步,双手直奔吴成的两胁,就这一下,正挤到吴成的胸口上,“啪!”就把吴成震出七八尺去,“叭唧”就摔在地板上了。勐英雄就觉着自己五腹六脏一翻个儿,眼前头一发黑,一咬牙,两只手一按台板儿要想起,就没起来,一口血“扑!”地就喷出来了。当时往后一仰,就躺到那儿了。 野飞龙燕子坡,两只圆眼睛这么一睁,一瞪眼:“甭说你,就是你师父来了,他也不成!”刚说到这儿,梅花圈中落一个人来,身轻似落叶,往这儿一站,正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英雄飞身形登了梅花圈,一阵冷笑:“吴成啊,在你练艺的时候,为师是怎样地嘱咐于你?练艺之时多加小心,要刻苦用功。你今天出头露面来到梅花圈上,领教天下的群雄武术,不过是逢场作戏,点到而止,又谁想你来到梅花圈连赢了几阵。所遇的还都是武林出众的英雄好汉,他们当中有的是有意让你一招儿,而你就任意地猖狂吗?虽然说咱们师徒的武术平常,可是咱们爷儿们所学的都是光明磊落之技!要像那种以德报怨,仗势欺人,以多为胜,不伦不类,寡廉鲜耻的人在梅花圈上与你动上手,你就不应当让他,而是发招要准,打上他要狠,不怕失手把他结果了性命,那就算是他恶贯满盈,咎由自取!侠义道本着除恶人即是善念的宗旨,也应当把他置于死地。据为师的眼光看,刚才被你打下去的这些人,屈指一算整整的十名。看他们的武术也都不是寻常之辈,可是竟被你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打下了梅花圈!何况这位燕老师呢?显然你是让着他啦。你可别跟为师学啊!为师以前看这位燕老师父堂堂仪表非俗,认为他是武林之中的正人君子,也够个朋友。又谁想他的所作所为居心叵测,实在叫为师失望啊!得了,既然把你打吐了血了,你还不下去吗?!” 这时候黄灿、潘龙早派人上来,把傻兄弟搀起来了。铁罗汉吴成心里头一阵子难过啊!师父的话自己哪能听不进去呢?自己输了招儿,师父还要给自己遮盖,不让自己丢了名誉。唉!勐英雄长嘆了一口气。那个意思是:师父,我不能给师哥报仇了。我虽然被燕雷打倒了,但我也不能忒让人家看不起了。镖师、伙计们要搀他,黄灿、潘龙说:“师弟啊,来吧,随着哥哥我走吧!”勐英雄摇了摇头,自己走下梅花圈。下了梅花圈可就走不了了。潘龙一下腰,把师弟就给背起来了,黄灿在后头扶着,镖师、伙计们跟在后头,大家一直往北,进了双龙镖局南号镖棚。顺着楼梯上来,进到棚子后头,大家可全站起来了。连王爷、年大人都过来瞧。南侠司马空过来把衣服撕开一瞧,老仙长就一皱眉啊,燕雷这个东西好狠啊,几乎就要把吴成一掌打死啊! 老仙长赶紧拿出药来,先给吴成敷上,然后把内服的药让吴成服下去,止住了疼。又给他漱了漱口,擦了擦嘴,有专人这里照顾着。大傢伙儿才来到前面落了座,众人议论纷纷地谈这码事。 再往梅花圈上看,海川可就过来了,一抱拳:“燕老师父,我弟子无礼,你多多地原谅啊!”您别看海川脸上带着笑容,说话很和气,可海川已经蕴怒于心了:先打了我弟子甘虎,今天当着我的面又打了我的弟子吴成,这叫旧恨新仇!九公主坟你们三人打我一个,咱们甭谈,今天没的说了,这么大的仇恨,我只踹你一个跟头,扒拉你一个趔趄,你一翻身又站起来了,那叫天下英雄耻笑我童林无能!只要打上你,我就让你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么多镖棚的英雄,哪一省的人物都有,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往梅花圈上看。燕雷心里头有点儿害臊。人家候了我的饭帐,又请我到镖局子里吃饭、喝茶、沐浴、更衣,还派徒弟把我送到西胜镖局。相反的,我把人家徒弟打吐了血,这一次我又把吴成打吐了血,好像对不起童林似的。不过再一想:我保的是西胜镖局,为的是剑山蓬莱岛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兴王爷的大业,别的我就管不着。想到这儿,燕雷一抱拳:“哎哟喝,童师父!”海川也抱拳:“燕师父,刚才的事情咱们就一片云雾散了。我记得我跟您初次见面您就说了,由打四川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原为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至于说赢了我童林,这镖头是不是就归您了,那要看看天下的英雄承认不承认。现在咱把这夺镖头的事情,暂时先搁在一边。您不想打算讨教讨教我童林的武艺吗?今天希望您尽您所长。嘿嘿……,您看怎么样?”老侠于成这个时候带着人可就全都下来了。来到梅花圈切近,关注着海川趋势如何。野飞龙燕雷一抱拳:“好吧,童侠客既然如此,燕某讨教。”说真的,爷儿几个都为海川担心哪!当然海川见过大阵势了,就拿法禅说,那块儿头就欺着童林呢,而今天的燕雷也是这样。人家燕雷往这儿一站就跟半截儿黑塔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结实的。 海川就显着单薄多了。只见海川也一躬到地:“老师父,请吧!”燕雷往前一抱身,左手一晃面门,“唰”的一下,问心一掌。别看燕雷这普通一拳不算什么,内外兼之,里外都好,真打上,海川也照样受不了。海川就势右手往前这么一叉,左手往回下一收,用右手这么一支燕雷的胳膊,勐地上左步,甩脸一弓身,“嚓”左手进步穿掌就到了,直奔燕雷的胃脘穴上就点。燕雷往旁边一闪身,用手一封,上步撩阴就是一锤。海川左脚尖儿一点梅花圈,向左一划步,左手丹阳手对准燕雷的太阳穴就打。燕雷往下一矮身,就势藏头躲,转过身去,一阵风儿似的抱拳封住门户。海川往后一撤步,依然是左掌在前,右掌在后,“龙骧虎坐”。二人彼此道请,当场又动手,打在了一处。 第419页 第五十五回 童海川掌震燕子坡 西方侠巧夺蛇骨鞭 上回书正说到三月三亮镖会,铁罗汉吴成梅花圈上力胜十杰。野飞龙燕雷台上逞凶,打了吴成。旧恨新仇激怒海川,他飞身上了梅花圈。英雄心里在想:我两个弟子被你所伤,无情无义,以怨报德,我让你知道童林的厉害! 所以二人当场动手才打在一处。 这西胜镖棚内可坐着高人哪!云台剑客燕普这么一瞧:海川用的这是龙门派的招数啊!打人用的是挤擦法,纯属于内家拳,这种五脏之力,后发制人,以气行动的功夫了不得呀!再说童林的功底又好,恐怕我这个傻兄弟燕雷今天要吃亏。不过,这样也好,童海川一时候虽然能赢燕雷,但是,不至于要了燕雷的命。燕雷这个人在剑山蓬莱岛眼空似海,目中无人,我不是不知道。借童林的手,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也让他知道知道天外有天!老哥儿几个一看:海川慢慢地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地把八卦拳施展开了。脚踩八门,按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八六十四式,加上三百八十四套夺命连环掌,招如泉海,“唰啦啦……”把燕雷给围上了。燕雷也不含煳,他善长燕普所传二十年的纯功啊!搂打搪封,踢弹扫挂,运用自如。两人招数加紧,各施平生所学,各展自己绝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人家童海川跟燕雷没动手的时候,各镖棚内的不少位自认为武功不错的主儿,都还想上梅花圈显露一番呢,真有一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劲头儿。直到现在,海川和燕雷一交手,一看人家的能为,“我还惦着上梅花圈呢?我啊,我忍了吧!即使上去,我也得挨揍啊!”“是啊,人家童侠客的功夫确实有独到之处,真不愧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又一位也说道:“这个野飞龙燕雷也不错啊!” 真是议论纷纷。只见两个招数加紧,穿梭蝴蝶相仿。 十几个回合,二十几个回合开出去,海川就咬了牙了。 当然,凭一招一式赢他,也实在是费点儿劲。这个燕雷也不上当,招数甚好,功夫纯熟,身法又快,何况他有浑身的横练呢。两个人动手在三十个回合的时候,野飞龙燕雷上右步一斜身,对面上扶手,奔海川的左右肩膀上就这么一搭。海川一瞧机会来了,心说:我要不给你点儿便宜,我赢你费劲哪,这回我就给个便宜。其实燕雷这个掌法来得并不快,但是,它去的这个地方是海川的左右肩井穴,他打这两穴,真要打上,海川的两个膀子就全都得废了。只见海川就势双掌往当中一横,类似“童子拜佛”。门户一收,燕雷的双掌够着海川了,海川的双手也就够的上他,但是海川勐地“燕子分云”,用左右手往两边一分。于爷都纳闷,海川哪,劲敌当前,你怎么这么大意! 用这种招数,这不是取败之招吗?说真的,人家老侠于成是大行家呀。燕雷是从自己的胸前出手,够你的两肩,你勐地双手往左右一分,人家的手可离着你近了。而且,你的手要想打人家可就远多了。当场动手,唿吸之间见生死呀!燕雷一瞧这个招,便宜呀!童海川的前胸完全都露出来了。燕雷就势随着童林的胳膊左右一分,双手往下一拉,“嘿!”他来得快呀。一甩胸右手对准海川的胸前,“唰”地一下,这掌就到了。几位老侠客都在台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呢。大家心里为海川急呀!因为这架式海川要输招儿。看来,海川再想回手封人家也来不及了。人家燕雷是从前胸出手,来得快,而你童林的两只手在外头呢,等你回来的工夫,人家就打上你了。其实海川赢燕雷的奥秘也就是在这儿。海川并没有双手往回去搭,而是双手往回一拉,就跟练形意的“三元”之式一样,双掌又回到自己的面前。这“三元”是:“两个胳膊是一元,虎口张开是一元,前胸是一元”。燕雷的手掌都按到海川的蓝布大褂了,才知道这蓝布大褂的里头没有胸口。海川用的这手功夫叫“紧背空胸”,你这手掌打空了,你发不出力来,打人家大褂管什么呢?这时,燕雷知道上当了,但再想往回逃,那你可就没功夫了。只见海川往右面一偏脸,左手的后溪穴一挂他的右胳膊,上右步,进步穿掌,右手可就到了,迅雷不及掩耳,其快无比,“唰”地一下,海川的右手插进来,右步前伸,左腿后绷,一看掌用上了,自己绷住了劲儿,由打肾眼儿把这口真气就提上来了。 海川用的是丹田气,也就是所说的“气功打人”,这一掌要是击上燕雷啊,燕雷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可就要张牙了。就看海川这么一甩脸,虎目圆睁,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海川当初在九公主坟不就给努住了吗?这回海川又把劲儿用过了。只听海川暗暗地说了一个“嘿!”字,“嘣”一掌出去,把燕雷就给打上了。燕雷随着掌声“轰”地一下就出去了,起码出去有一丈挂零。 燕雷应声“咕嗵”可就躺下了。海川就觉着自己丹田这口热气“唿”地往上一撞。海川心说:可坏了,公主坟我就努住了,蒙那位老仙长给我药吃,否则,三月三亮镖会我就上不了台。老仙长还告诉我,你的淤血未净,切务沾急、沾气、过力,你还要吐血。看来我今天还得吐血。就见海川的脸色一变,英雄一晃彪躯,在梅花圈上就打晃儿了。西方侠于成怕兄弟躺下了,那不栽了跟头吗?你打人家躺下,你也躺下了。老侠于成脚尖一点地,飞身形过来,伸左手避开他的嘴,因为知道童林要吐血。然后一架海川的胳膊:“兄弟!” 第420页 海川随着于老侠一搀,他往前一扑,一张嘴“噗!”这口血就出来了。这个时候于爷就势一伸手,把童海川夹起来。转身形长腰下了梅花圈。野飞龙燕雷随着海川这一掌躺下了,他两只手一按地,“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眉毛、眼睛、鼻子嘴、面目痉挛,五官挪位,脸色煞白,黑脸蛋成了白的了。 就看这燕雷鼻子翅一发颤,往后又躺下了,跟着往起再一起,这口血才“噗”地全喷出来。喝!台板以上两人的两口血,都喷到这里了。燕雷“咕嗵”又躺下昏死过去了。云台剑客燕普马上命令鲍古、鲍图兄弟二人,急速派人到梅花圈上,把兄弟搀下来。心说:就这一巴掌啊,半年好不了啊!时间不大,燕雷被人抬到西胜镖棚的后面。云台剑客燕普拿出药来先让兄弟吃下去,又立刻派人用软兜子把燕雷搭回西胜镖局。 海川也不省人事了。老侠于成抱着海川急速回到双龙镖局南号,然后放到为王爷准备的那张床榻上。只见老侠于成眼泪盈眶,捋着鬍子往旁边一站,哭诉道:“海川哪海川!哥哥我一百零三岁,日暮穷途,行将就木,不是为访兄弟你,哥哥我为什么背井离乡,远到江南。就因为兄弟你交朋友血心热胆,仗义疏财,颇合侠义之风呀,所以我才下交于你,咱们俩叫忘年交。真没想到兄弟你今天会努伤吐血!兄弟,哥哥叫你,你怎么不说话呀?!”老头儿于成老泪纵横啊!二爷侯杰也晃着秃脑袋掉着泪:“兄弟!兄弟!”二爷侯杰跟海川哥儿俩最近,老人家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老少群雄“唿啦啦”全过来了,长嘆的长嘆,掉泪的掉泪。 勐英雄叱海金牛于恆,虽然不懂得哭,但他知道恨燕雷。傻小子气愤地说:“好小子燕雷!上回你把我们虎儿打坏了,这回又把我哥哥童林气吐了血,我老牛非跟你玩命不成!”停了一下对海川说:“林哥哎,你别叫他气着,我一定给你报仇!”喝!说出这番话来惨啊!往常傻小子要说这话儿,大傢伙都得乐,现在大傢伙顾不得乐了,谁听了谁难过。王爷心里也是着急,但是他知道,这是打人努着了,跟那挨打的不一样。王爷便劝慰几位老侠说:“诸位呀,千万千万别着急呀!海川的血吐的是病呀,你们爷儿几个这么一哭,大傢伙儿方寸就乱了,咱们这梅花圈的事情并没有完哪!哎,说你们哥儿几个跟海川近,我跟海川也不远哪!”年羹尧也连连作揖说:“众位老弟兄,听王爷的话罢,我想海川是努吐血,是打了人自己吐的血。由于在九公主坟力战三勇,他淤血未尽,他吐的是病。当然暂时昏迷不醒,这是由于吐血所致。但是他不是被打的吐血,而是打人用过了力努住了。你们众位都是武林的前辈,比我年某可知道得多。诸位吶,要是挨打的又应该怎么样啊?” 南侠司马空也说:“海川吐的是病,这咱们大家都知道,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内心再发乱了。二哥,你一人在这看着吧,我们大傢伙儿往前头去。”南侠司马空叫侯爷看着,大傢伙儿各自拭泪来到前面座位上全坐好了,再往梅花圈上看。 敢情这时候上去人了,永发镖局的镖主神枪张凯。按镖局里来说,老镖行张凯可是老人儿,您瞧大部分都得管他叫四哥。但是张凯的为人并不太好,有很多的人不贊成他,首先说东侠跟北侠老哥儿俩对他印象就不好。那么张凯为什么上来?张凯认为:两次杭州擂,我登上擂台当众输招。现在童海川打这野飞龙双双吐血,这可是我张凯露脸的一个好机会呀!这样张凯把自己的枪帽一摘,提拉着蜡桿枪从永发镖局出来,来到梅花圈上,抱拳往梅花圈上这么一站,作了个罗圈揖:“众位,众位!大傢伙可都看见了,方才这二位老师父身分都够好的。我们镖局里的镖主、镖师、伙计要跟这二位动上手,都有天渊之别。现在我张凯上来了,在场众位有认得我的,有不认得我的,我在东北营口开了个永发镖局,我叫神枪张凯。我也不想夺镖头,真夺了我也干不了。今天只想以武会友,会的都是我们同行、同道各镖局的镖主。哪位如果不愤,可以上来,跟我神枪张凯走上三合两式。”他说完后往东西看。 因为东面当中这家儿,是苏州胥门镇南镖局长臂仙猿陆永杰的镖局。其实陆永杰跟张凯本身也不错,都是朋友,见面也是四哥长,四哥短。但是他们两人心里头有点岔儿,就是上一届三月三亮镖会闹下的矛盾。那次是陆永杰的镖局执年。张凯呢,也把自己本镖局的一些镖师、伙计需报名的、报号的,连本屋的徒弟的名册儿写好了,派专人给陆永杰送去了。希望三月三亮镖会上,自己的镖师、伙计,徒弟们也能练趟功夫,标名挂个号,让大傢伙儿都知道。如果今后我这儿不用了,仗着同行同业的义气,别的镖局照样收留录用。可是陆永杰的徒弟,大力士周清把神枪张凯他们永发镖局花名册给弄丢了。等其他镖棚的人把功夫练完了以后,陆永杰吩咐一声准备酒席吃饭。神枪张凯可不乐意了。心说:陆永杰,这是怎么回事呀?十一家镖棚的镖师、伙计、徒弟们都练完了功夫,标了名,挂了号,怎么单把我永发镖局的这些个镖师、伙计带徒弟给我们免了啊?张四爷一生气,攥着扎枪找陆永杰来了:“陆永杰,你出来!四爷要问问你?”陆永杰赶紧出来了:“四哥,还没喝呢,您怎么啦?”“什么怎么啦?十一家的镖师、伙计、徒弟们都练完了功,为什么单单我永发镖局的花名册你不念?我这儿的徒弟们怎么不练功夫?不标名,不挂号儿?陆永杰你看不起我张四爷,咱俩就得干干!”陆永杰这才问自己的弟子大力士周清怎么回事?周清支支吾吾地说:“嗯,我把永发镖局的花名册丢了,所以没念四伯爷他们的名儿。”陆永杰这个气呀:“弄丢了也不要紧,你倒跟我说一声,我给张四爷道个歉去呀!你这样一来,叫我做师父的怎么办呀?”他来到张凯的面前请个安:“得了,四哥,这事儿是我错了,叫孩子们给弄丢了。”张凯一瞪眼:“不成!”张四爷得理不让人,幸亏后来让同行同道,大傢伙儿给劝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这一晃已经是五六年了,今儿张四爷的意思是,趁这个机会我要露这脸。那意思陆永杰,你来吧。没想到,这正南方当中的粮食店镇北镖局的镖主镇北天尊罗雷不愤了。 第421页 罗雷这个人性如烈火,十分的刚正,他跟陆永杰是很好的朋友。不但他们两人交好,他师哥忠勇义士古雷也跟陆永杰相好。古镇北告诉过罗雷:“对你陆永杰、陆大哥要多多地关照,都是同行同业,而且他跟我也不错。”罗雷说的好:“跟你不错,跟我还有个不错呢!”镇北天尊罗雷一按刀把,由打自己的镖棚出来:“张凯!”张四爷这么一瞧:“哎哟,罗爷!”罗雷飞身上了梅花圈:“上次的事情都过了五年了,你怎么还要找陆永杰的岔啊?我告诉你,我罗雷就不服你。”张四爷有点儿脸上挂不住了。但张四爷很怕罗雷。为什么呢?罗雷这个人的人性,大傢伙儿佩服,同时罗雷的功夫也好啊。这是忠勇义士古镇北的亲师弟啊。张四爷说:“好哇!既然如此你就亮傢伙吧,我姓张的奉陪。”罗雷按刀把“嚓楞楞”一声响,把四尺二长的刀苗子也亮将出来,刀鞘子往旁边一放:“张四爷,你进招来吧!”神枪张凯往前这么一赶步,“叭”一颤枪,“唰”地这么一下,枪走一条线,直奔罗雷的胸前。罗雷上左一滑步,拿刀背一拄地,顺水推舟。张凯一崩刀,两个人刀枪并举,当场动手,打上了。 他们两位在镖行里来说,还都是头份人物。张凯这条枪崩、砸、窝,挑,吞吐撤放,上下翻飞,没两下子能叫神枪吗?可是镇北天尊罗雷的这口刀也是真好呀,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两个人当场动手,打了十几个回合后,张凯枪奔上盘,往罗雷的哽嗓就扎。罗雷叉右步,伸左手一穿他的枪,“回身捉蟒”,“嘭”地一下把张凯的枪就给攥住了。跟着,刀往枪桿上一压,“唰”地这么一推,四尺多的刀苗子冷森森地一来,你不撒手,你这拿枪的左手手腕子就完了;胸前你要挨一刀,你还得死。张凯没法子,脸一红,撒手扔枪,一个箭步,“噌”一下蹿出好远去。张凯这个寒碜哪!我要输给人家双龙镖局南北两号的英雄侠义也可以,我输给西胜镖局西川路的这些人物也可以,可我怎么单输给我们同行同道的呢?他是镖主,我也是镖主,我找脸没找来,到现了眼了。罗雷这人本来就不好开玩笑,耷拉着脸子。张四爷红着脸说:“罗镖主,我输了。”“嗯,给你枪吧!甭逞能,您瞧是不是?!”张四爷把枪拣起来一声不言语回去了。镖师、伙计都埋怨他说:“四爷,咱们这买卖做得也很不错,您三番两次的自己没事儿找事儿。这不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吗?要说杭州擂还可以,人家李源问您的话对不对?您是咱们镖行的老班大人物了,您干嘛不香两家,而要臭一家呢?到了现在您又自己出去动手,您说,您寒碜不寒碜?!” 东光峪镖局金弓小二郎李国良跟张凯不错,也许因为他们都是清真老表,反正这镖局里的事儿也很难说清。李国良这时一按刀把,飞身形上来了。 他心说:罗雷,咱俩可都是北京的,是离这么几步儿的街坊,但你走河南镖,我走口外镖,咱两人是两码事儿,南北两条道。我也不争你的饭,你也不争我的饭。不过,你也不能这么狂啊!你这不是教训人的口吻吗?张四爷再不好,他也是咱镖行同行同道的老前辈呀!他岁数在这儿哪。李国良上来了,罗雷也知道李国良不服自己。“哎哟!李镖主。”“不错!咱俩近隔咫尺的街坊,我打算跟你讨教讨教。”说着李国良把刀亮出来了,刀鞘子往背后一别,压刀“夜战八方”藏刀式。罗雷往下一矮身履背塌腰,也往这儿一站。 两个人彼此道请,双刀并举,当场动手打上了。李国良脚踩八门,大褂兜起风来,如同蝴蝶相仿。小辫也没盘,来回地乱晃。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足有二十几个回合开出去,李国良刀走“迎风噼柳”,对准罗雷一噼。罗雷左手一搭腕子,右步奔左上一横身,拿刀往上一找,这手功夫叫“麻姑献寿”,又叫“红云捧日”。李国良往下一撤步的时候,人家罗雷云盘刀走上盘,就这么一转腕子,“唰”就到了李国良的脖子上。李国良这才一矮身,“噔噔噔”倒退二、三步,晃了晃身没倒,脸一红道:“罗镖主,我输了。回见,回见。” 金弓小二郎李国良回去了。罗雷一看,得了,我见好就收吧。没想到,西边有人说话。“罗镖主,街坊,你这功夫可不错啊!”罗雷仔细一瞧,是镇西方鲍古鲍天机。只见他飞身形上来,把自己的长把大泼刀两只手一攥,然后往台中央一站。鲍古的这口刀,可不软哪,跟双手带风似的。双手一合刀,“唰楞”这么一转,刀走拦腰斩,“仙人解带”。镇北天尊罗雷脚尖儿一点台板儿,长腰起来,“张飞大片马”捧刀一豁他,就势往前一赶步,犹如勐虎出洞,奔鲍古鲍天机胸膛便扎。鲍古鲍天机闪身形躲过去,两个人当场动手,打上了。镖行的人注目观瞧。自古同行是冤家呀!你瞧不起我,我瞧不起你。你沖我拔份,我沖你拔份。你在背地里说我两句坏话,我也在背地里说你两句坏话。坏事都在同行同道上。您看,这两个人,一个长把刀,一个短把刀。两个人一动手,一个在前门东,一个在前门西,二位还打了个难解难分。镇北天尊罗雷这口刀不软,十几个回合开出去,罗雷刀一涮,反腕子一走扫堂,鲍古脚尖儿一点台板起来。罗雷又来一脚,来了个“犀牛望月腿”,“嘭”地一下就给鲍古踹出一熘滚去。同行同道都喊上好了:“好……” 第422页 “哗……”罗雷一压力,鼻孔之中一省力:“鲍镖主,承让,承让!”镇西方鲍古鲍天机脸一红,爬起来道:“啊,献丑,献丑!”说完,转身形下了梅花圈,回镖棚去了。勐然间有人高声喝喊:“罗镖主,好功夫!”垫步拧腰飞身形上来,往台上这么一站,好威风。这是营口利盛镖局的二镖主,正员小灵狐上官瑞。小伙儿长得很好看,三十来岁,面似桃花,红中透粉,粉中透润,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一身蓝绸子,松三把儿条大辫子,怀抱鑌铁双镢,真漂亮!罗雷认得他:“哎哟喝,老二!你也惦记着跟哥哥动手吗?!”“哎,罗镖主,罗兄,那没法子!咱们这算窝里反,今天亮镖会,镖主跟镖主干上了,我看这是往年没有的事儿,也搭着我年轻。”说着话,分开双镢往这儿一站。罗雷点手叫:“老二,进招来吧。”玉面小灵狐上官瑞捧双镢就点,镇北天尊罗雷闪身躲过去。两个人当场动手交战。罗雷这口刀真不错呀!而且好快的身法。十几个回合后,上官瑞双镢“金龙吐须”,罗雷退左步,“怀中抱月”,右手的刀往回下一找,左手的腕子往下一耷拉,然后左脚尖一点地“嚓”地一下,脚踏中宫走洪门,这一下就插到上官瑞的眼前头了。拿刀这儿“嚓”地一吹,四尺二寸长的刀苗子,再加上胳膊就六尺多。你往后蹦,蹦不出七尺,你躲不开这刀。上官瑞一看躲不开这刀了,就急着喊上啦:“我……,罗兄罢了!罢了!”他怕人家罗雷把他的双脚砍了去。罗雷把刀收住,往后一撤走:“二弟,承让,承让!”上官瑞脸一红:“我输招了!”上官瑞这小孩都要掉眼泪了,自己回身形下梅花圈回到镖棚。 罗雷眨眼之间,会斗了七位英雄,都是他们镖局里头各镖局的镖主,全不成了,罗雷有点放份儿。也就是这时候,西胜镖局“燕子三抄水”飞身形上来一个人:“朋友,好俊的功夫!我跟您讨教讨教。”罗雷这么一看,这是谁呀?中等的身材,双肩抱拢,长四方一张脸,头髮有点金黄色儿,名叫金头龙赵登。罗雷一抱拳:“好,赵师父,请!”人家赵登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这刀就来了。别小看了赵登啊,这是剑山蓬莱岛二十名站殿将军之一啊!赵登的刀一来,罗雷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刀走扫堂。人家赵登脚尖儿一点台板儿,“鲤鱼跳龙门”,过去之后,捧刀一豁,拿这刀纂照着罗雷的面门就是一戳。刀纂也在武术之内,因为它里头套着招呢。罗雷一看刀纂来了,上左一滑步,闪身一躲,人家一耷拉刀,“嚓!”刀走上盘直奔罗雷的胸口窝,往下一矮身,人家抽刀献掌,在罗雷的胸口窝上“嘭”一掌就打上了。罗雷“噔噔噔噔”退出几步去,刀尖儿一点地没倒。“哈哈哈哈,赵师父,好功夫,我输了。”说完转身下梅花圈回去了。 金龙头赵登往这儿一站:“众位,我是西胜镖局所约请的,我叫金头龙赵登。我来夺取十三省镖局总镖头,哪一位可以登梅花圈,咱们较量三合。” 勐然间,有人搭话:“哈……弥陀佛!”飞身形上来一个僧人,胁下佩着戎刀往这儿一站,合掌打着问讯:“赵施主,我看你的能为很好。贫僧不才,当场讨教。”“老师父怎么称唿?”“神形赛罗宣,贫僧普妙。”“好!普师父,请进招来吧。”普妙一按刀把,戒刀亮将出来,刀鞘往后一别。普妙的能耐很不错。他原来叫神行狸子宋远智,现在叫神行赛罗宣。他是玉耳的师父,玉耳的左臂刀不是跟爹练的,而是跟师父普妙练的。这是火神爷呀! 只见普妙往前一抢身,左手一个引手,刀走“迎风噼柳”,金头龙赵登闪身形躲过去,摆单刀相还。赵登跟普妙一动手,大傢伙儿都认为确确实实还是真不错。两个人越打越快,眨眼之间就二十几个回合。突然间普师父虚点一招,长腰往后一亮相,赵登正要问:“怎么着?大师父,胜负未分,就……” 他以为普妙要走,可再一看,不对呀!这时就觉着胸口窝儿有点儿发热,他一低头“啊?!”蓝火苗在衣裳上起来了。“唰!”他赶紧伸手往下这么一胡撸,坏了!立刻就是一片火啊!赵登撒手扔刀就在台上打滚。这时鲍古鲍天机赶紧派上几个人来帮助赵登灭火,好容易才把浑身上下的火完全都给拍打灭了。这时普妙说道:“弥陀佛!赵施主,承让,承让。”赵登这气呀:“你说你这个人可真差劲嘿!”说完扭头下了梅花圈,回去了。 普师父亮着刀往这儿一站:“还有哪位当场动手?”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普妙把金龙头赵登赢了,还有他的兄弟银头龙赵亮哪。赵亮打垫步拧腰,来到梅花圈上:“普师父这个火放得很高啊!神行赛罗宣,你把我兄弟给烧了。你烧回我试试!”“您怎么称唿啊?施主!”“银头龙我叫赵亮。” 普妙一看,喝!比赵登还漂亮!一身蓝,绢帕缠头,少白头,所以外号叫银头龙。赵亮探臂膀,“嚓愣楞”将银钢刀亮将出来,往左右一分:“我来讨教!”“唰”地一下,双刀往下就盖。普师父上右迈一步,肥大的僧袍一兜风,拿着一搭自己的腕子,用刀往上一挑,它下去走扫堂。银龙头赵亮脚尖儿点台板儿长腰起来,双刀一抢,“脑后摘筋,对准普妙的后脑勺儿就剁。 第423页 普师父推刀把上右步一调脸儿,刀走缠头裹脑,一封他的双刀,拦腰斩“仙人解带”。银头龙赵亮长腰出去,两个人当场动手打在一处。其实普妙的指甲身儿里头就有放火的药,跟绿豆粒儿那么大,弹上,一见风儿就着,厉害极了。银头龙赵亮跟普师父一动手二十几个回合。普师父肥大的僧袍的袍袖一挡,“唰”地一下,刀走上盘。银头龙赵亮往下一矮身,双刀走扫堂。普师父脚尖儿一点台板儿,长腰出去,一调脸儿,左手的中指这么一弹,这放火药“啪”地一下,就粘在赵亮的后嵴背上了。普妙这时调过头来举刀奔赵亮的后脑勺儿噼来了。赵亮往旁边一闪身,一双刀急架相还。没转三圈,他觉着后嵴背一热,心说糟啦,把我也给烧了!他自己摔自己,往后一仰身,“叭”就摔着了,跟着就地一打滚儿,这火烧得还真兇!鲍氏弟兄赶紧派人上来给赵亮拍打火势,等把火完全都给打灭了以后,赵亮站起身来,红着脸说:“我怕您烧我,结果您还把我给烧了。”“弥陀佛,承让、承让!” 赵亮刚下去,就由西面“唰”地一下,飞身形又上来一个人。此人是插翅灰鹤左金童。他是剑山蓬莱岛的站殿将军,手使双剑,能为也好。但是他这人出场的时候不多。为什么呢?因为火烧段家庄时,叫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老侠给了他一刀,把左胳膊给伤了,再那以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左金童的功夫确实不错。只听“嚓楞”一声响,左金童报名姓以后,左手剑一晃面门,右手剑“抽梁换柱”对准普师父胸前便点。普妙往旁边一闪身,左金童一跟步,左手“白鹤亮翅”宝剑就到了,右手宝剑走一步斗,剑对准普师父的小肚子便点。普师父往旁边一闪身,摆刀急架相还,跟左金童展开一战,两个人当场动手就是七八个回合。普师父又想使放火药,但还没等用呢,人家左金童的双剑“顺风扫落叶”就到了。普师父只是得往下一矮身,左金童一坐腕子,往下一弓右步,双剑走扫堂。普师父一点台板,长腰起来,人家左金童往前一杵双剑,一调脸儿,来了个“十字摆莲”式,往外一合腿,正扇在普师父的脖子上,“啪”地一下,把神行赛罗宣普妙踢出一熘儿滚儿去。普妙就输了。 普师父下来,一声没言语回到看台。插翅灰鹤左金童往这一站,刚要说话,好嘛!从正北方晃晃悠悠来了个大个儿。“哎,你就这两下子也想夺镖头啊?等一等吧!把镖头给我。”这大个儿是顺着梅花圈的台阶儿走上来了,不会蹿,不会跃。插翅灰鹤左金童一瞧:“哎哟!这大个儿哟!”只见他晃荡盪身高在一丈开外,膀大腰圆,腰里繫着廷带,脚蹬踢死牛的豆包鞋,身背后斜插手,背着鑌铁虎尾三节棍,这棍纯钢打制,鸭卵粗细。大个儿力大无穷,头如麦斗,绢帕缠头,上下一边儿粗。 刚才的几场对打,三爸铁木金、鼓上飞仙丁瑞龙、神行无形伍金堂、生铁牛朴鹿,他们几位在台下也瞧得清清楚楚。看着看着,铁三爸就“唉!”地长嘆了一口气,朴鹿可就问了:“哎!铁三爸,你为什么嘆气啊?”“唉!我想起往事。我铁木金在家里的时候,由于练艺,大家非要跟我分开过。这样一来,哥儿仨九顷六十亩土地分给我三顷二十亩,可我全都给练进去了。这样,我一赌气才来到北京城,多亏遇到了丁大哥,才有我铁禄的今天!我总觉得我花了那么多钱练艺,能为是很不错了。其实不然,今天我到这儿来可真开眼了。敢情我这点儿本事不上论哪,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朴鹿听到这儿,重复了一句:“你花了多少钱?”“三顷二十亩地哇!”“好!你瞧我的,我就是一个牛。”其实朴鹿的钱也没少花。朴鹿又说:“沖咱们哥儿们花的这些钱,我也要上去来来。”所以,他才晃晃悠悠地奔梅花圈了。左金童一瞧这位就有点儿发晕哪,“哎哟!”跟半截塔一样啊!往这一站,五大三粗,那手跟蒲扇儿一样。朴鹿站稳了,看左金童,就问:“你叫左金童,你想做这镖头啊?一个月人家给你开多少钱哪?依我说,你就算了,把这镖头让给我。”左金童这气,你叫我这名字叫得这嫩。“朋友,你贵姓啊?” “我姓朴,叫朴鹿,有个名号叫生铁牛。哈哈哈……。你要打算动手,可我不是吹,我一脚能把你踢死!”“好吧,我宁可让你踢死,我也不能白白地把这十三省的总镖头给你。来来来!拳脚军刃都行。”“别亮军刃,亮军刃你趴下得快,咱还是动拳脚。”“好吧!”插翅灰鹤左金童取下了宝剑鞘,双剑入鞘,自己往身后一背,一抱拳道:“朋友,请吧!”大傢伙儿都在认真地观瞧着。只见朴爷双手往下一耷拉,说道:“来吧!”插翅灰鹤左金童左手一晃面门,上右步立掌“唰”地一下就到了,直奔朴鹿的面门。说真的,生铁牛朴鹿的功夫十分不错,他让你左金童这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他不在乎。这时,朴鹿一抬左手,“嘭!”把左金童的胳膊就给攥住,微然一用力,再一抬右脚,照着左金童的小肚子上“啪”就一脚,顿时,把左金童踢出一熘滚去。左金童老半天的工夫没有起来,大傢伙都愣了:“哟!怎么,这是给踢死了?”鲍氏弟兄急忙派人上来把左金童搀起来,遛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哎哟,他这脚怎么这么大力气啊?!”左金童脸色苍白。 第424页 回到西胜镖棚以后,老仙长燕普说:“无量佛!金童,你的能耐不是不行,而是从你的脑子里根本就没看起他,所以你才输了招。这叫骄敌者必败!不信现在你再上去,你准赢他。他一个傻小子,没有什么真正的本领,全凭一力降十会。”“您说得一点不假!我觉着我不用赢他,我算计他,都能把他算计趴下。” “无量佛!”云霞道士杜清风站起来了,他更不服啊。飞身形下了西胜镖局的看台,踮步拧腰来到梅花圈上:“无量佛!”杜清风一上来“哗”地一下,大傢伙儿都乐了,道冠在脑瓜顶下是清白的,黑白两色。杜清风往台上一站,用手指:“朴鹿,认识山人吗?”“我呀,我不认得你呀!你这个老杂毛叫什么东西?”“山人云霞道士杜清风。”“哈哈哈哈,你叫疯儿啊,小子!疯儿,有疯儿你就抽吧。”杜清风这气,我跑这儿抽疯来啦!大傢伙儿没有不乐的,你说这傻小子还真能矇事。“好!老杂毛,杜清风,你进招来吧!你也照样趴下。我拿你当我家的老槐树!”好嘿!你拿左金童当老槐树了,这又拿杜清风当了老槐树了。杜清风往前一赶走,左手一晃面门,一攥拳头,照着朴鹿的心口窝儿“当”就一拳。这杜清风多好的能耐啊,别说一个朴鹿,十个朴鹿也不是杜清风的对手,连童林都很难赢得了杜清风啊! 杜清风实在瞧不起这朴鹿。他想:我要用真力打你,把你打死我也犯不上,因为我是一个出家人,跟你没仇没恨;但是我要用假力打你,如果不卯足劲儿,你这生铁铸料,我也打不动。所以杜道爷这拳来得特别的勐。“呜”地一下,连人带拳就从正面窜过来了。生铁牛杜鹿没跟人家动过手,一看老道往前这么一欺身,拳来了。朴鹿就一退右步一斜身,很顺当地就躲过了这一拳。杜清风的这招使勐了,又没打着,这不是该着的事吗!只见他往前就这么一栽身,朴鹿一看,心说:这倒不错,我不把你当我们家的老槐树了,你就当我们家的牛吧。他不是会托牛吗!从小就练这功夫。当杜清风在他跟前头往前一栽,他一伸右手,就是杜清风的胸口窝儿,一伸左手,就是杜清风的小肚子,“腾”地一下,他把杜清风给托起来了。杜清风这个骂呀:“你怎么把我托起来了?”“嘿!你真成我们家小牛了嘿!”他想起小时候来了。 杜清风刚要施展“鲤鱼打挺”招术,想站起来,可是不成了,他给扔起来,扔起一丈多高来。“哗”,四面的人都笑起来了,堂堂的“云霞道士”杜清风,叫人家给扔起来了。杜清风往下这么一落,不是拿他当小牛了么,朴鹿的两只手“噗”,又给接住了。“无量哎,佛哟!”杜清风刚要踹腿长腰出去,“日!”又起来了,底下人又乐了:杜清风往下一落,傻小子朴鹿伸手“噗”,又给接住了。杜清风刚要纵身儿,“日!”又起来了,不让你使上力,一点儿力气你都用不上。 杜清风这乐儿大了!生铁牛朴鹿一下、两下、三下、拿这杜清风扔着玩儿了。他每下都得一丈多,一连气扔了五六下。西胜镖局的都臊得慌,别的镖棚的人都乐得前仰后合,连王爷都乐了:“哎呀!我说这个傻孩子是谁呀?比咱们这儿的老牛跟虎儿都厉害!”老侠侯振远在旁边儿站着呢:“王爷,您不认得他?上次我跟海川到清真寺去,见到过他,他还是海川的一个师弟呢!这是青云长老宝镜禅师的一个高足,在家里头净练踢槐树和托小牛儿就好几年。要不他怎么拿杜道爷当小牛托着玩呢!”“唉!那儿还托呢!”后来杜道爷一赌气想:得了!我也别费这力气了,你随便扔去得了,什么时候你扔累了把我搁下,我就一脚把你踢死,绝不留着你!你这东西让我输了招,还让我遭了寒碜!这样一来他不使劲儿了。朴鹿也在纳闷儿呢,这要是拿他当牛犊,我得托到什么时候去?!我也不能把他弄到我们家去,搁到槽头儿拴上,好麸子好料成天餵着他呀。算了!再扔最后一次得啦。这最后一次,他杜清风也不用力往外逃了,傻小子朴鹿也不接了,“日!”快到板儿上了,傻小子一想:别这么便宜他呀!摔了他一下。他左脚扎根,一抬右脚,拿这杜清风当足球踢大门儿了,“当!”这下子可不不得了,这杜道爷也一百多斤呢,正撞梅花圈的栏杆上,把栏杆给撞折了,从梅花圈上掉到地下。 “哗……”梅花圈周围声音鼎沸,人群动乱。王爷笑得前仰后合:“哈哈!老年哪,这叫什么武术啊?真是开眼啊!怎么踢上了?”年大人连连点头说:“这个傻小子可真新鲜!” 杜清风被踢下梅花圈后,就觉着头疼得真厉害呀:“无量哎,佛哟!” 他自己都要哭啊。慢慢爬起来,猫着腰在那儿到处寻找呢。原来,他的道冠给撞掉了,找了半天才把道冠捡起来。杜清风满头的短髮都落下来了,往后一披散,真是丢人哪!人群中还有起闹的:“我说,这位是和尚啊,还是老道啊?这可是想当和尚当和尚,想当老道当老道。和尚、老道两掺和儿!” 杜清风气得直骂呀:“这怎么能有两掺和儿的呢?小杂种!”自己慢慢地回到西胜镖棚来:“无量佛!羞臊难堪哪!”燕道长过来心疼地劝慰了一番。 第425页 杜清风对燕普说:“哎!师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自从小儿童林在月台上削了我的道冠儿,我的倒霉事儿就接连不断啊!今天,千人瞧、万人看的场面,那个傻小子还非把我的道冠撞掉不可,让我丢人现眼!他这一脚踢得我也真够呛呀!”燕普这时把脸往下一沉:“你们哪位将军上去?一定要把朴鹿给我治住。”旁边有人答言:“军师爷!末将不才愿往。”正是玉面童子白昆。 白昆踮步拧腰出来,上了梅花圈:“哎,勐汉!”“哎,小白脸!你叫什么名字?”“玉面童子我叫白昆。”“来吧,进招来!你是愿意当老槐树呀,还是愿意当小牛啊?”白昆这气:“我全不愿意当,我愿意当我。朴鹿,休要口狂!你进招来。”“好啦!”朴鹿往前这么一赶步,上步举拳“泰山压顶”,一砸白昆。白昆没躲,他一上步,把左脚伸过去,勾住这朴鹿的脚后跟,往下一矮身,双手一攥拳,照着朴鹿的小肚子“当”就一拳。这拳就是打上朴鹿,他也不在乎。只见朴鹿往回一撤步,哟,坏了!人家白昆这左脚的脚脖子勾着自己的脚后跟呢。白昆“噔”地往起一扬,朴鹿“咕嗵”一声,来了个大屁股蹲儿,就跟倒了半堵墙一样。生铁牛朴鹿起来了:“小白脸儿,你可把我赢了嘿!”“好吧!你请回去吧!我还要会会别位。”玉面童子白昆转脸面向观众一抱拳:“众位,这位叫朴鹿,他输了让他下去!我是西胜镖局所约所请,要在梅花圈上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哪位打算来跟我讨教讨教,夺这十三省总镖头,我白昆奉陪!” 海川的徒弟们全在双龙镖局子南号、北号的镖棚里。大傢伙一瞧朴鹿赢了杜清风,可就都想到了傻小子于恆。孔秀就对夏九龄说:“唔呀!九龄师哥,你跟咱们傻师叔说说,让他也上去施展一下嘛!”九龄想了想说:“好吧!”九龄就凑到于恆的跟前来了:“傻叔叔。”“唉,什么事儿?”牛儿小子心里明白:九龄是我的亲师侄,我应当疼他、爱他,做事不能让他为难。 可这些他就是说不来。九龄这时挑唆着说:“您看人家那个大个儿上去多露脸!”“嗯!是挺露脸的。”“人家回去吃馒头炖肉,因为人家赢啊!”“对啊!我也想吃。”“您想吃馒头炖肉,您就得上去啊,不上去怎么赢呢?再说,再说,您是我傻叔叔,你赢了馒头炖肉,我也想吃哪!”说着,九龄马上要哭了。傻小子一看可急了:“别哭,别哭呀!你等着,你等着!傻叔叔上台给你赢去!”九龄一听高兴了:“哎!你是得上去赢两阵,这样您吃着气势,侄子也吃着气势。”“好!我这就去!赶紧把牛肉先赢下来,那就踏实多了。”“对,对,对!您上去吧。”“好啦!”傻小子站起来往外走。 这时候老侠侯振远要拦没拦住。王爷却说:“嘿!咱们这大个儿也上去了。” 傻小子晃晃悠悠往台上一站:“你是什么小子?”“玉面童子我叫白昆。” “你是昆小子,你是牛肉吗?你是馒头吗?你给我留下,你想拿走不成!” 白昆一听,这都哪儿的事啊!“你叫什么名字?”“哟!麻烦了,你是从头里问,当间儿问,还是末了问?”“我当然从头问了。”“家住在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恆号叫宝原。师父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小名叫牛儿小子。”“你、你叫牛小子?”“哟,你怎么知道?”“那你不是刚才跟我说的吗?”“那我,我跟你不错,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牛儿小子?!”“哎,你给牛肉吃?”“想吃牛肉成啊?不过,你我两个人得当场动手。”“那随便打。”傻小子两只手一捂肚子:“来吧。”玉面童子白昆往前这么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拳头就到了。傻小子嘴里嘟囔:“再来点儿!再来点儿!”你知道还招儿早了不成,他让再来点。白昆赶紧往回一撤步:“你喊什么呢?”“让你再来点儿,你混蛋哪,还招早了,师父不给馒头吃。这都是饿出来的!”这时,玉面童子白昆往前这么一赶步,“唰”地一下,左手拳又来了。“再来点儿!再来点儿!”白昆的拳刚到,傻小子左手胳膊往上这么一抬,正打在白昆的胳膊上。这白昆可就受不了,“啊”地大叫一声。 这时,傻小子于恆上右步往前这么一赶步,右手就到了,正是玉面童子白昆的脑门儿上,“啪”一下就拍上了。牛儿小子的本事可不比朴鹿差,虽说两人都傻,但于恆的功夫可就磁实多了。这一下子就把白昆扇了一个大跟头。 玉面童子白昆捂着脑袋起来问:“小子,你这叫什么招儿?”“牛肉,牛肉还有大馒头!”傻小子高兴了:“快过来,谁跟我再比比武艺来。我再弄趴下几个,我跟我那侄子,我们爷儿俩就能足足地一块儿吃炖肉了。”敢情他还惦记着夏九龄这份呢! 勐然间,由打西胜镖局的镖棚之内,“燕子三抄水”飞身形登上了梅花圈,往这一站。此人中等身材,双肩抱拢,一身蓝白,绢帕缠头,白素素一张脸,长眉朗目,鼻直口正,连鬓落腮的鬍子茬儿,斜插柳背着刀,真是一副好样子!报名叫:百步神拳石天龙。“小子,你过来吧,咱们俩干干!” 第426页 “牛儿小子,你有何德何能?你敢如此地狂妄。石天龙我要你的命!”说着,左手一晃面门,右手“唰”地一下拳就来了,真叫快呀!傻小子于恆知道他这招叫“金刚八式掌”。这“金刚八式掌”是这样的:降龙罗汉力千斤,举鼎托闸抵万人。伏虎将军神威广,急提勐按莫因循。傻小子见人家拳来了,一着急,招儿就又忘了。他伸这左手:“再来点儿,再来点儿!”“叭”一封这石天龙胳膊。他应当使这第二下,可他一下子忘了,跑到第三下去了,来了个“立掌斜噼开山斧”。上右步一斜身,立着这右手“咔”给了石天龙一掌,打了石天龙一个跟头。“哎哟!”把脖子都打歪了。傻小子急了:“你看看,你老着急,我这招用错啦!”老仙长尚道明、何道源隔着屏风往外瞧,这一切看的真而且实。傻徒弟还真急,因为他把招儿用错了,把“举鼎托闸”忘了,他使的是“力掌斜噼”。石天龙起来这骂啊:“嘿!好小子,你可把我打着了嘿!”傻小子于恆连赢蓬莱岛的站殿将军两阵,这可是好功夫啊! 傻小子在台上转悠:“坏小子!我招错了,招错了。那位上来再给我找补找补?”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隔山打虎石天凤垫步拧腰从西胜镖局出来,长腰上了梅花圈。这个仗打得时间太长了。一清早吃完了饭开始作战到现在,太阳都往西了,整打了一天哪!隔山打虎石天凤垫步拧腰上来以后,用手点指:“勐汉!我来给你找补。”“好小子,要不说你是孝子呢!你叫什么名字?”石天凤这气,他嘴里还找便宜!“我叫隔山打虎石天凤。”“好啦,你过来!”石天凤明白:像傻小子这个招数,错了一招儿,他自己先急,要让他先动手,他就没脉了。石天凤一抱拳:“我想给你找补,可你得先进招儿来!”“那哪儿行啊?师父不让!得见招儿迎招,见势打势,眼要准,手要稳,打上人要狠。哪能随便进招儿呢!”他把师父说的都记着呢。“你要是不进招儿,那咱们可找补不上。”“那、那怎么行啊?好!我先进招儿。” 说完,傻小子于恆上右一划步,一攥右手的拳照着石天凤的顶梁“泰山压顶”就下来了,这可就没根没落了。石天凤上右这么一滑步,微然往上一矮身,左手往下一穿他,进步撩阴就是一拳,正打在傻小子于恆的小肚子上。“哟!” “噔、噔、噔,卟!”来了一个大屁股蹲儿。“勐汉,你输了没有啊?”“输了!”“还是的,下去吧。”“好了,遵命啦!”傻小子晃晃悠悠下来了。 于恆来到双龙镖局南号的镖棚内。王爷可问:“于恆啊,怎么样啊?” “牛肉挣下来了,有我吃的,有九龄吃的。”“噢!你上哪挣牛肉去了?” “对了!给我记着点,我们爷儿俩晚上没肉了。”“哈……”王爷这笑啊:“放心吧,连你带九龄的全有!”傻小子于恆坐下来了。 正这时候,隔山打虎石天凤在梅花圈上洋洋得意地说:“众位!这位叫叱海金牛于恆,所谓一下准的把式匠,他跟我石天凤比还差点儿!哪位还要夺取十三省的总镖头,我跟他讨教讨教。”刚说到这儿,双龙镖局南号出来人啦,飞身形登上梅花圈。此乃八卦连环堡的八庄主袖吞干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田子步想:我不能等着二哥上来,我是他兄弟!这一次我大哥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接着请贴,不好意思到北京来,面面相觑见着不好看,所以让我们哥儿俩来了。既然到这儿了,也要登登梅花圈,动动手,输赢无关,那么也就算我们尽到一番绵薄之力了。我二哥的岁数大了,得我来。这才跟二哥商量好了,等我上去,您可就千万千万别上去了。胡二爷说:“好吧”。八爷田子步稳了稳腰中的链子镢,这才上来。隔山打虎石天凤的脑子里头可有这么个人物,这是云南八卦山九宫连环堡的八庄主。“噢,原来是田八庄主!您也是奉朋友邀请来到梅花圈,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吗?”田方点头:“光看朋友你的功夫不算,我也技痒难挠,斗胆讨教一番。至于夺取十三省的总镖头,我也没那个能耐,我也没那个想法。来吧!军刃拳脚由阁下挑选。”“好!既如此,我讨教讨教你的军刃。”隔山打虎石天凤探臂膀“嚓楞”一声响,把刀亮出来。八爷田子步一背身撩长衫“哗啦”一抖链子镢套住了皮腕手,左右一挑,“哗楞楞”一抖。田八爷好样子啊!中等的身材,细腰窄背,面似三秋古月,三缕短墨髯,一条大辫儿,一身蓝,煞绒绳儿,五分底的福字履鞋。他叫小武侯啊,敢比当年后汉的武乡侯!这个人有很好的学问。 这时,只见他一抖自己的链子镢。隔山打虎石天凤往前这么一赶步,刀走缠头裹脑,“顺风摇旗”,“唰”地一下就到了。八爷田子步右手镢往起这么一撞,“哗楞”一声响,左手鍊子镢在面门一转圈儿,反腕子一砸。石天凤往后一撤步,田子步的右链子镢一摇,“唰”地一下,对准石天凤的太阳穴就打,来得很快呀!石天凤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式擦着台板儿走扫堂。 八爷脚尖儿点台板儿,身轻似燕起来,二个人当场动手打在一处。这可就凭的是本事了。隔山打虎石天凤那也是剑山蓬莱岛好样的,确实是好功夫。相反,人家田八爷的身份也在这儿。链子镢抖开,上、中、下走三盘,“哗楞楞”连声响,好是威风!两个人一场鏖战。二十几个回合开出去,石天凤捧刀一扎,八爷向左一划步来了个“浪子踢球”。左手鍊子镢往上一翻,“哗楞楞”往前这么一撩,右手的链子镢随着自己右腿往上又一翻,这镢柄在下,镢头跑上头来了。再从底下一兜石天凤的刀,只听“嚓”的一声,把刀就给兜上了,“唰”地一下又回来了,正打在石天凤的腿肚子上。其实,田子步还能再使劲儿,要是使劲儿,石天凤就得受伤。只见石天凤脚步踉跄出去好几步,才拿桩站稳。八爷田子步往回一撤身,链子镢一抖:“石师父,承让,承让!”石天凤脸一红:“阁下,能耐啊!再见,再见。”隔山打虎石天凤把刀入鞘,自己跳下去,迴转西胜镖局。 第427页 八爷田子步站到这儿刚要说话,勐然间从西胜镖局又出来人了,飞身形来到梅花圈上。田八爷这么一看:喝!这人个不高,矮身材瘦小枯干,两腮无肉,穿着蓝绸子长衫,白棉绸子裤子汗衫儿,薄底靴子,腰里繫着绒绳儿,鼻直口正,一对元宝耳。空着双手往这儿一站,说出话来是江南口音。“唔呀!我也要来会一会田八庄主的链子镢啊!”八爷田子步赶紧把双镢交于左手:“老英雄,你怎么称唿?”“我复姓欧阳,双名志正,江湖人称胜崑崙。” “噢!”田八爷听完可就一愣,欧阳志正在云贵川大西南一带可是颇有威名啊!田子步赶紧一躬到地:“我当是谁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欧阳老师父。晚生田方久仰大名,想不到我们在梅花圈上遇见了。小子不才愿意讨教您的功夫,跟您学个三招儿两式。”“唔呀!哈哈……,我说庄主你太客气了,令兄李昆也是我素日敬仰的人物!好吧,既如此嘛,我就跟你讨教讨教。” 撩长衫,“哗楞”抖出十三节亮银链子鞭。然后说道:“八庄主,你请进招吧。”“恭敬不如从命,小子斗胆!”田八爷往前这么一赶步,一抖链子镢“狮子摇头”,盖顶就打。欧阳志正单手一摇鞭,一退左脚,“枯树盘根”对准田八爷腿就砸下来了。田八爷脚尖儿一点方板,长腰起来一摇链子镢,就奔欧阳志正的胸前便打,欧阳志正闪身形躲过去。两人当场一动手,都是链子傢伙,看起来很不容易。两个人十几个回合开出去,互有爱慕之意。欧阳志正功夫确实是不错!两人越打越快,走形门让过步,勐地田八爷双镢一抖,对准欧阳志正的双腿一砸。欧阳志正单手一挑鞭,“哗楞”一声响,往下一盖。“嚓!”正把田八爷的双镢给搭上了,然后就势往前一赶步,并食中两指在田八爷的肩头上“砰”一点,田子步“噔、噔、噔……”倒退四五步,“咕嗵”躺下了。八爷田子步脸一红。欧阳志正往前一抱身,垂着鞭,伸左手一扶:“哎哟喝!田八庄主,承让、承让!请起,请起!”把田八爷搀起来了。田八爷把链子镢圈好了,脸一红:“老师父,在下不敌了,您手下留神,容当后报!”说完了,田八爷回去了。西方侠于爷很喜欢田八爷这个人。等田子步来至在镖棚门口,于爷就站起来了,一抱拳:“老八呀,功夫输给欧阳志正你不寒碜!”田八爷脸一红,挨着行礼:“叫王爷、大人见笑!众位老侠客爷见笑!”人家于老侠都捧田子步,这些人也跟着捧:“老弟,可真不错!都说你功夫很好,今天我们大傢伙总算开了眼了。欧阳志正是江湖路上老一辈的大人物,甭说你,再比你高个一头半头的也不行。” 这时,欧阳志正站在台口儿上一抱拳:“我复姓欧阳,双名志正,江湖人称胜崑崙!我是西胜镖局所约请的,哪一位要是愿意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话,还是要把我赢了为是。当然我的本领也不算太高,方才这位八庄主田子步是让着我呢。哪一个请过来!”勐然间,眼前头有人说话:“哈哈……,欧阳师父,功夫实在不错!在下讨教讨教。”垫步拧腰就上来了,往这一站。 “唔呀!”欧阳志正这么一撤步,上下一打量:老头儿花白鬍子、花白剪子股小辫,没有谢顶,赤红脸,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相称。一身米色绸衫,煞绒绳,“福”字履鞋白袜子,报名字:“清河油坊镇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噢哟,原来是李老英雄哪!想不到我学的这点本领会招惹得老侠客你登上了梅花圈。来来来!我来跟你讨教讨教。”“可以。”说完李源“啪”一撩长衫,“卟噜”就把藤蛇棒亮将出来了。大傢伙一看,李爷上去了。知道这是西方侠于爷的掌门弟子,都要捧捧场。“哥哥,您瞧,李源贤弟上去了!哈哈……,他要会会欧阳志正。欧阳志正恐怕还不成呢!”西方侠于爷知道:别的镖棚的人不敢上来,可西胜镖局的人剩不下两三个了。因为燕普带来的人基本上都登台一战了。你想啊,云霞道士杜清风、野飞龙燕雷燕子坡、玉面童子白昆、插翅灰鹤左金童、金头龙赵登、银头龙赵亮、百步神拳石天龙、隔山打虎石天凤、马俊、马亮、闭目金禅班豆佛、拦江蛇周忠、横江蟹周义、镇江泥鳅谢文治、九尾龟谢文丑、闹海金甲何清太、海底金虾何阳太已经大部分都输了。现在连欧阳志正还有三位。我赢了欧阳志正,诸葛宏图会上来。但诸葛宏图上来不准是个儿。那么再往后就是云台剑客燕普了。 这个时候,整个的灯光都掌上来了。哎呀!松棚以内,灯光照亮、光华灿烂,如同白昼。尤其是梅花圈上这盏大灯,特别的亮。虽然太阳还没下去,但棚内已经黑下来了,这灯光一照啊,真是太清楚了!眼下,西方侠于爷把下一步棋怎么走,都给算计好了。这时候,再看王爷和年大人,他们的兴致特别的高,看来是越打越高呀。展翅金雕铁掌李老侠客爷一伸手,鹿筋藤蛇棒亮出来,单手一攥:“欧阳老师父,请吧!”“唔呀!那么我就不客气。” 单手一摇鞭,“哗楞楞”一声响,一字鞭对准李源的顶梁就打。几个回合之后,激怒了西方侠于洞海,于老侠欲登梅花圈,空手夺鞭,大战燕云风! 第428页 第五十六回 众群侠会战燕云风 老剑客亲临梅花圈 上回书说到亮镖会梅花圈上动手,虽说越战人越少,可也越战越精,武林前辈,风尘侠隐都在后边。西胜镖棚内也只有连云台剑客燕普在内的两三位了。这时候展翅金雕铁掌李老侠李源登台会斗胜崑崙欧阳志正,群侠众星捧月,都围着西方侠于洞海纷纷议论。这么大的松棚内,灯火通明,照如白昼。李源明白:人家用的是链子鞭,兵刃长,我用藤蛇棒,尺寸短,跟欧阳动手,我要总往外跑,那就太吃亏了。我必须想办法让你这链子鞭施展不开,那只有在招术上运用短小精悍,干净快捷的技艺。想到此,李源往里这么一弓身,上右一跟步,鹿筋藤蛇棒“唰”来了个“仙人解带”,照着欧阳志正的胸前便打。欧阳志正岔右步跟左步,单手一摇鞭,“哗愣愣”一个“青龙出水”,对准李老侠的胸前便点。老侠李源闪身形躲过去,摆自己的鹿筋藤蛇棒急架相还。三十六手白猿棒,上、中、下走三盘,真是乌龙搅海、怪蟒翻身,招法展开,捷似飞鸟。欧阳志正的变招儿,那也确实是出人头地。“哗楞楞”长鞭响,两个人的长衫兜起风来,如同蝴蝶一个样,所有的人都往梅花圈上看。两位当场动手十个回合,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棒走上盘,欧阳志正鞭走底盘,一个底盘扫趟。李源脚尖儿点台板儿,长腰起来,转棒盖顶一砸。 欧阳志正腿往这边一岔步,李源移左步跟右步,左手一搭鹿筋藤棒的后把。 这等功夫叫“渔公伐舟,”就是渔翁撑船呀。拿着船篙往船后头一杵,“哧!”船公就往前去了。这样一来,李源鹿筋藤蛇棒的铅疙瘩,正杵在欧阳志正的屁股上。欧阳志正一哆嗦,“噔、噔、噔”往后退出好几步远去,晃了晃身子站稳脚跟说道:“唔呀!老侠客,你的功夫很好!你这鹿筋藤蛇棒杵了我的屁股。我跟你告假了!”“哎!欧阳老师傅,承让,承让!”李源把鹿筋藤蛇棒往怀中一带,看着欧阳志正提鞭下去了。 欧阳志正往下走,刚到西胜镖棚门口,由打里头往外出来一个人,很快来到台下,一拔腰上了梅花圈:“哈哈……李老侠,好功夫!欧阳志正不是敌手,我来讨教讨教。”这时,西方侠于爷可就告诉王爷了:“您瞧见没有?上来的这个人,李源绝不是他的对手。”王爷仔细一瞧这人,矮身材、大錛儿头,坠子脸跟老寿星一样,雪白的白鬍子,白剪子股的小辫儿,一身米色绸,煞绒绳,“福”字履鞋白袜子。王爷一看就很喜欢这个老头。王爷问于老侠:“哎呀,老侠客,这个人是谁呀?”“噢!王爷,我一提您就知道。你府里头烟壶盖被人拿走,约海川公主坟试艺,都是他赛南极诸葛宏图,他就是剑山蓬莱岛的二号人物,他完了就剩一个燕普了。”“哎呀!这个就是赛南极诸葛宏图?看他偌大的年纪,精神矍铄,面带忠厚,白髮苍苍,倒不像个歹人。”“他本不是歹人。剑山蓬莱岛的客礼把他请进山中,对他不敢小瞧。他是江南的隐士,功夫确实不错啊!阅歷多,经验也有,李源打不过他。”“是呀,老侠客,咱们好好地看看他!”赛南极诸葛宏图往这儿一站,说道:“我的朋友欧阳志正输给您了,不枉你是一名人弟子,出了名的英雄侠客。老朽赛南极诸葛宏图不才,我要当场讨教。”“老义士,请你亮军刃吧。”“好!”诸葛宏图一撩长衫,“哗楞”一抖,三十六节蛇骨鞭往外一亮。王爷吓了一跳:“怎么他拿出一条长虫来呀”仔细一瞧,借灯光直冒亮,王爷才知道不是。于老侠告诉王爷他这条军刃叫三十六节蛇骨鞭,蛇口之内含着子午问心针,专破金钟罩。这是诸葛宏图的拿手功夫。展翅金雕李源横着自己的鹿筋藤蛇棒也往这里一站,赛南极诸葛宏图一抖三十六节蛇骨鞭,说道:“老李侠客,请进招儿来!”李源回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藤蛇棒盖顶就打,赛南极诸葛宏图闪身形躲过去,摆三十六节蛇骨鞭急架相还。两个人当场一动手,走行门,让过步,“叭、叭、叭”就是十几个回合。 只见李源这条泼风八打、三十手白猿棒真不错呀!打到二十几个回合都还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直到人家诸葛宏图展动身法,施出绝艺,李源李老侠才渐渐地落了下风。这个时候诸葛宏图三十六节蛇骨鞭走上盘,李源缩颈藏头一躲,带棍走底盘,一个扫堂棍,人家诸葛宏图就不躲了,一抬左脚“叭”把鹿筋藤蛇棒紧靠着铜疙瘩的这地方给踩住了。但是鞭可悠起来,盖着李源的脑顶上就来了。李源一撒手,往后倒步,出去有五尺。李源红着脸说:“哟喝!诸葛义士,我输招儿了。”人家诸葛宏图把棍给捡起来交给李源说:“嘿!老侠客,我再会斗别位,您请吧!”李源把自己的棍围上后,由打梅花圈上下去了。 赛南极诸葛宏图倒提着鞭,一抱拳:“众位!我是西胜镖局所约所请。江南人士、复姓诸葛,单字名建,表字宏图,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叫赛南极。还有哪位登梅花圈,诸葛建奉陪您三合五式!”刚说到这儿,北面的梅花圈下有人乐:“哈哈哈!诸葛建哪!奉陪三合五式你这话不大点吗?你奉陪人家三合五式,可你有什么能耐啊?”诸葛建心说:您的话大,还是我的话大呀?这时诸葛建抬头一看,老头儿一拔腰就上来了。原来是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老侠于成。常言说,打了人家孩子,人家大人出来了。只见人家老侠客往这儿一站,一捋颔下角髯,这份儿太大了。诸葛建一瞧,哎哟,坏了!这是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的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成,李源的师傅。老人家偌大年纪,精神百倍。诸葛建抱拳:“莫非是武林前辈山西太原府于老侠客?”“哈,哈哈!正是老夫。老朽一百零三岁,要说老侠客嘛,也还有点不配。不过诸葛建哪,我虽然老了,但你这个能耐,若与老夫较量,恐怕还不行吧?!”诸葛建心说:这老头子多狂啊!就问:“于老侠客,你到这儿来,大概齐也是被人家所约所请,也为了十三省总镖头吧?”“对了,哈……说为十三省总镖头也可以,说为和你们那位道长比试比试也可以。诸葛建没别的,咱们俩较量两圈儿吧!”“好,老前辈!既然如此,请您亮军刃。”“什么?”“请您亮军刃。”诸位群侠以及王爷、年大人都往台上看,也知道老侠于成的份儿大。但是人家让您亮军刃,这也是礼之常有的啊,怎么跟人家愣愣眼儿啊!“让我亮军刃?诸葛建,哈哈……你还不配!”诸葛建心说:喝!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大的话啊!我还不配?!便问:“老侠客,难道您还要空着手对晚生的三十六节蛇骨鞭吗?”说完,诸葛建拿右手这么一晃,蛇骨鞭“哗楞楞”这么一响,诸葛建也放份儿啊!于老侠大笑道:“诸葛建哪,老夫今天空着手会会你的蛇骨鞭。你留点儿神,我要把你的鞭给夺过来!”“老侠客,您还要夺晚生我的鞭?!”“哈……,对!说到哪儿,办到哪儿!”“老侠客,如果您在三十个回合以内,把我的鞭夺出去,我此次迴转江南,埋名隐姓,不再出世了。”“多少个回合?三十个!诸葛宏图哪,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高啦!我只跟你来一个回合!” 第429页 就这一句话,“哗……”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照面你就要夺人家诸葛建的鞭,老爷子您有多大能耐?!”王爷的心“噔”一下就到嗓子眼儿了,急得直嘆气:“唉!”老侠秋田、南侠司马空、侯振远这些人也都这儿瞧看。“怎么这老头子的脾气,越来越犟!”北侠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就这毛病。一个回合夺人家鞭,是有那能为,但是也不应当放这么大的份儿啊!您岁数到了!” 诸葛建也是久经杀场老谋深算的人物啊!听了于老侠的话,就问:“老侠客,您是跟晚生我开玩笑呢,还是真的?”于老侠十分硬气地说:“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哪!岂能玩笑?梅花圈上是玩笑的地方吗?”“那么老侠客,要一个回合,您夺不过去哪?”“一个回合夺不过去,诸葛建,我一百零三岁抱着脑袋滚回山西太原府,永不出世!”“既然如此,晚生讨教!” 老侠于成一推颔下银髯,左手一捋,右手伸出去,往这儿一站:“来吧!” 赛南极诸葛建单手一摇鞭“哗楞楞”一声响,犹如一道白线,这长虫脑袋直奔老侠的心口。鞭出去了,诸葛建有点儿后悔,他说这个老头子要说大话就得办得到,我这招儿不是给他送去了吗?老侠于成也乐了,心里说:诸葛建哪!你这叫什么招儿?我说一个回合,你怎么单给我送鞭来。于老侠左手捋着鬍子,右手支出去,“唰”地一下鞭来了,眼看都到了长衫儿上了,于老侠左手一长,“砰!”真把诸葛建的鞭给攥住了。但是这鞭是滑熘的,跟长虫一样啊,人家诸葛建要是一夺啊,您也攥不住啊,因为人家那边套着手腕呢!但是,于爷不给他功夫,左手“砰”攥住这鞭后,弓右腿绷左腿往后一转身儿,就把鞭搭在自己的肩膀儿上了,一直往前拽。诸葛建一看,立刻明白了:他怕我夺这鞭,自己使不上劲儿,就跟我把方向顺成一致的。那可不成,我还得夺这鞭!想到这儿,诸葛建就反身一转,往回一坐腕子,“叭!” 一拽这三十六节蛇骨鞭,没拽动。其实这一切都是老侠的做派,跟下棋一样,我要夺你的鞭,我让你往我哪儿来,你就往我哪儿来。我要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也就是说于老侠争取了主动。赛南极诸葛建只是随着人家的意愿走。这时于老侠调过脸儿来,弓右步绷左腿好像要使劲的样子,但你在后头往回一拖鞭,老侠于成这左胳膊跟着鞭走,因为于老侠这头儿没挡头。你一夺,我这手就跟着你往后走了,但是身子可就转过来,左手腕子就这么一挑鞭,上右步往诸葛建的胸口窝上一捅。要是一般人可就捅不着了,可于老侠是成了名的“通臂掌”啊!这胳膊由于练功,是比别人长出一截来。这会儿于成要想把诸葛建捅死那是太容易了,不过,老侠客没有这样。当诸葛建抖挽手往后撤步时,于老侠轻掌一击,赛南极诸葛宏图就出去一个滚啊!老侠于成提着这条蛇骨鞭,得意地问:“诸葛建,怎么样啊?”赛南极诸葛宏图这老头子脸一红,起来了:“老侠客,罢了,晚生服了!我认为,您能赢晚生,这是人所共知的。但是您说一招夺鞭,晚生我真不信。现在真是话应前言,晚生我服您了!”“哈哈哈,诸葛建啊,你说得对!你捧了我,把鞭拿了去吧!”赛南极诸葛宏图接过鞭来围好了,长衫放下来,脸倒是没红。西方侠于成把我给赢了,我红什么脸儿啊?你们来试试啊!我一下就交给人家了,恐怕你们连一下都办不到啊。说不定一口吐沫能啐你们个跟头。嘿!诸葛建还臭美呢!老侠于成捋着鬍子站在这儿脸沖西:“道长,您看看,可就剩了您一位了。灯都点上来了,天可大黑了,道长您还耗着什么劲儿啊?哈哈哈……请上来吧!”这不是点手叫嘛!随着老侠于成的手势和说话,大傢伙儿都在往西看,果然西胜镖局没人上来了,带来的人全输了。 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往左右前后一瞧,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西方侠于成叫的就是自己了。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那确实是有两下子,所谓折衡于樽俎之上,却敌于谈笑之间,人家一点儿都不着急,慢慢站起身来。从西胜镖棚到了梅花圈上,单掌打稽:“无量佛,于老侠客,寿至耄耋,依然如此强健,实令山人钦佩!敢问阁下,也是被人邀请来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吗?” 老侠于成见燕普,两位老人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呀!于老侠抱拳说:“我并不是到这来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因为我与几位朋友到北京玩来了,十分恰巧赶上这事。甭说我不夺,就算众同行,看我于成不错,公举我为十三省总镖头,我都不干!但是,道爷您想干也办不到,因为你我的年岁都老了。”云台剑客燕普一听,知道于成这人十分的厉害,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啊!“老侠,贫道如要仰仗武力一定要夺呢?”“哈哈哈,除非于成三寸气不在啊!”“好!老侠客,贫道久仰你的碧眼神桴鸡爪链子抓,能为高强,艺业出众,武林之中,成为魁首。好吧,既然如此,你亮军刃!” 老侠于成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于成无礼!”老人家银髯甩在肩头,一撩长衫,“哗楞楞楞”,把自己的鸡爪链子抓亮将出来。 第430页 说真的,这种军刃纯粹得凭气功啊,尽指着这对链子抓不成,得跟自己本身的基础功夫合在一起才起作用。只见老人家左右手一晃鸡爪链子抓,“大鹏展翅”。为什么叫长臂崑崙?就因为使抓。云台剑客燕普虽然说自己身份比于成高,但是,这可是一只勐虎,不能拿老头子于成当狸猫啊!燕普按剑把,顶碰簧,“嚓楞楞”一声响,宝剑亮将出来,剑鞘子往背后一别,一挥宝剑,用剑诀点指:“于老侠,请进招来!” 练武的打来打去,梅花圈上打出这样的人物来了,十几家镖棚以内再有人想跃跃欲试,他也得量力登场了。这两人你赢谁啊?赛南极诸葛宏图这样的本事,跟于老侠只一招,鞭就交出来了,谁也不敢上来了。但是,你活到七十七、八十八,真见过西方侠于成跟燕普这样的人物动手吗?那个实在太少,也许你在武林混了一辈子都没这事啊!老侠于成鸡爪链子抓左右一分,往前这么一赶步,“哗楞”左手一抖腕子,这抓就出去了,直奔云台剑客燕普的面门,试探性的攻击。人家燕普知道你这招儿是假的,所以老道连看都不看,挥着宝剑,掐剑诀往这一站,岿然不动。老侠于成心说:今天我算碰上横的了,这燕普确实好功夫啊!于老侠左手鍊子抓“啪”这么一丢,云台剑客燕普连躲都不躲,于爷一抖腕子,这左手抓就飞起来了。紧接着右手抓也“唰”地一抖,来了个“巧摘天边月”,对准燕普的太阳穴,左右进击,燕普心说:这回可是真的,我要还不躲,被你这抓抓上,我燕普就得输招。 只见老仙长一推剑把,灯笼穗晃面门,就稍微地这么一斜身,抓就抓不上了。 燕普灯笼穗一挑腕子,直奔西方侠的面门。老侠于成微然一甩脸,灯笼穗回来了。燕普向前一滑台步,用这剑尖照着西方侠于成的胁窝子上就点。剑出是武术啊!老侠于成来了个“点手换罗成”,“哗楞”一声响,把抓锹回来,往下砸。你这宝剑不是来了吗?我抓你的手啊。这时,于老侠右手抓“唰”地一下,“长河斩蛟”,对准燕普的脑门就抓。老仙长燕普“麻姑献寿”,宝剑往前这么一支,等老侠于成往后一撤步的时候,“红云捧日”,剑奔老侠哽嗓咽喉就扎。老侠于成双抓一丢,上步一斜身,一抓你的宝剑,往回一反腕子,“哗楞”,奔燕普的面门就到了。云台剑客燕普纵身开出去了四尺,控宝剑,掐剑诀。老人家往后一撤步,双手一抖链子抓,两个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说西方侠于爷在铁善寺展开真功夫打了济源,那只不过是济源。于老侠的身份、武术、经验、阅歷都欺着济源,哪样你也不成。 而现在经验、阅歷、武术、能为,人家燕普都比自己高得多。王爷聚精会神往台上看啊。这么一瞧,把海川吐血,自己心里烦的事都没了。急着对年大人说:“亮公啊,你看见没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啊!我看过于老侠动手,那是在铁善寺掌打济源,而今天于老侠的真功夫才拿出来。就是打了济源,于老侠都没有把这么好的功夫拿出来。你看,太好了!” 群侠也都在王爷的身旁瞧着。老人家走行门让过步,大褂兜起风来,亚赛蝴蝶相仿,双抓三盘,“哗楞楞”动连声响,运用自如,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人家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道袍兜起来,如同乳燕穿云,剑招微然这么一加紧,身法转动,“沙沙沙”就把于爷给围起来了。说真的,你的功夫不到,你的眼神不足,这就使你眼花缭乱,也看不出谁是谁来了。当然,群雄们看的还是真而切实。 老侠于成并肩跟燕普一对一招的打了四十几个回合。这几十个回合开出去,老侠于成才知道,进招白费,人家的功夫实在比自己强!如若再贪功就要涉险。这样封闭躲闪,看管定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胜你办不到了,你要想胜我,我的经验阅歷在这呢,也很不容易。云台剑客燕普点了点头,心说:无量佛!于成老迈年残,阅歷宏富。甭说他还有这么一身绝艺,即便真是他一点能耐没有,他的经验,阅歷也是宝贵的啊!燕普也就跟他耗着了。 你不是不让我赢你吗?我也不想赢你,我就圈住了你,到时候你自动地就得退下去。这时候老侠说:“众位哥哥们,兄弟们,看见没有,于老哥哥跟他战了四十个回合,可能不成了。哪位上去替替?”旁边有人搭言:“众位哥哥、王爷、大人,给我瞧着点,我来吧。”原来是赛判儿飞行侠苗润雨。这样的人物,北侠、东侠愿意让他上去,当然赢不了燕普是一方面,相反的,你燕普要想把他宰了,也不容易。侯老侠嘱咐道:“贤弟啊,多加小心!” 这样,赛判儿飞行侠苗润雨飞身形上了梅花圈。这时,老少群雄陪着王爷,可由打这看棚里头出来,站在梅花圈下。不只这一拨了,各镖局的镖主、镖师、伙计都叫台上动手的能为给吸引住了,也都逼近了梅花圈。从这儿往前瞧,因为这儿看的近。整个的松棚会上鸦雀无声,只闻动手的声音,甚至于帮忙的、侍候人的、厨茶两行,人们把圈裙一解,往肩膀上一搭,也都站在旁边看热闹了。 苗爷飞身形上梅花圈高声喝喊:“燕道长,剑术绝伦!哥哥,双抓精奇啊!二位,暂时先住手。”您看,双龙镖局就有人替换,燕普这边可没人替换,你琢磨琢磨谁替他呀?没人!干着急,干生气也没人替换。老侠于成用右手抓“唰!”一点云台剑客燕普的面门,左手抓“哗楞”扬起来,往后一倒腰,身体往外一纵,出了梅花圈:“哈哈哈,道爷您看!想跟道爷见个输赢胜负,水落石出。不想到常州府北门里赛判儿飞行侠苗泽苗润雨苗老侠客前来讨教,于某失陪!”老侠说完了以后,信步来到王爷和年大人站着的人堆里。大傢伙恭维一番,“老侠客爷您的功夫真好!”“好!大傢伙儿还是看润雨的吧!” 第431页 这时只见苗爷一按刀把顶碰簧,把自己的红毛宝刀亮将出来,把刀鞘子往背后一别,苗爷过来道:“老仙长,看我哥哥于成与仙长动手,我本不应当过来献丑。无奈,遇高人不能交臂而去!您的功夫太好了,晚生惦记跟您学几招。不才苗泽当场讨教。”“苗老侠客爷也是武林之中的高手,何必客气!请进招来。”“恭敬不如从命了。”苗泽上右步“唰”这么一跟身,左手一晃面门,刀走“顺风摇旗”。人家苗爷使的刀法,就是好哪!燕普沖这一招就得点头。只见刀走上盘,“唰”一点寒光,直奔燕普的脖梗就剁。老仙长燕普燕云风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剑走“顺风扫叶”,“唰”地一下,对着苗爷的双腿扫来。苗老侠双腿一点地,长腰躲过宝剑,递刀就砍。 二位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 大傢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王爷跟大人关心这件事啊!因为这场战斗关系到社稷安危呀:“老侠客爷看看,苗老侠怎么样?”于老侠回道:“爷还记得铁善寺吗?群侠会济慈?不瞒您说,咱这里头没有能赢燕普的人。” 于爷不能再往下说。因为双龙镖局屏风后边那几位,也没有能赢燕普的人。 但这句话于爷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这关系到海川的两位老师、一位师叔和清真寺的老筛海爷,他们四位过来也不成,因为身份在那儿了。侠客们都明白,但是一般的武术匠就不明白了,再有点偏向的,像王爷跟大人呢,尚道爷出来就能把燕普宰了,但这不可能。于爷看了看台上就说:“苗贤弟时间长了不成,我看他的本领只不过在三十个回合。”果然,苗爷的本领在三十个回合,再想往里进招不容易了。苗爷心说:这就是耗耗燕普的劲头儿。因为苗爷也知道双龙镖局里头坐着高人呢,把你燕普的精力耗得不大离了,高人一出来就可能把你宰了。苗爷不往里进招了,天罡刀三十六路,脚踩八门,“唰唰唰”,冷森森,亚赛雪片飞来,跟燕普就能斗三十个回合。风流侠铁扇仙张鼎一抱拳:“王爷、大人、众位哥哥,看见没有,我哥哥苗泽可不成了!当然,我张鼎上去也不行!但是我先把他替下来,呆会儿,再上来人换我。” 这样,老侠张鼎张子美来到梅花圈上:“啊!道爷请住手,苗老哥哥也请罢战。”二位纵身形出去,苗爷把刀交与左手,抬头一看,便说:“燕道长,现在镇江瓜州风流侠铁扇仙张子美前来会战,苗某失陪!”燕普心说:他们还真知道剑山蓬莱岛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西方侠于成、侯振远、童林在这不说,就连苗泽、张鼎这样的武林人物,说真的,你套上车,拉着两车黄金请人家,恐怕人家都不来。现在都来了,看来人家是对付我来的呀!这时,就听燕普说:“无量佛!老侠客,今天是我在众位面前献丑,每位我都要讨教几合。请吧!”苗爷可嘱咐:“兄弟!加小心。”张子美点头答应。 然后一伸手把铁扇子抽出来:“哈哈哈,道爷您的功夫太好了。晚生我初入江湖,听我的师辈们谈论过仙长您。今天有福,想不到能跟仙长见面,而且还要讨教三合,我张鼎增益不浅啊!老仙长请来进招。”“张老侠,你也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只管请!”老侠张鼎左手剑诀指点面门,“唰唰唰”,大铁扇子一扇,往前一赶步,对准燕普的前胸穴便点。燕普知道:张子美的扇子也好,左手的剑诀也好,专讲究上点穴招儿。所以云台剑客燕普往旁边一闪身,举宝剑急架相还,跟张子美打在一处。 这会儿,可是三位侠客上来了。但人家燕普的精力一点都显不出耗下去,依然身法展动,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啊!使出招来美极了。王爷连看几阵,心里可感觉到:我们海川的老师尚道爷、何道爷以及庄道爷、谷道爷,虽然功夫也是一般人无以比拟的,但跟人家燕普燕云风一比,还是人家技高一筹啊!看来,今天这梅花圈上的事不得了哇!王爷提心弔胆,为国事担心啊! 年大人也有这种看法:认为这个老道可了不得,剑山蓬莱岛,英王手下要尽是这样的人物,大清国的江山都是危险啊!不过老少群雄的想法:就是赶紧设法把燕普给对付走了,赢他,杀他都办不到了。这时,人家燕普招术一加紧,把张子美给围上了。三十几个回合就不敌了。司马空可答言了:“无量佛!王爷、大人、众位哥哥兄弟,看见没有,子美可不成了!这么办,大家给贫道看着点,贫道我上去。”北侠看着南侠一乐:“哈哈!兄弟,燕普非寻常之人可比,你可要多加小心哪!”司马空答应着,一按巨阙宝剑,撩道袍长腰登上梅花圈。“无量佛,燕道友,武术高强,世无其匹!贤弟,你暂时住手。”二位纵身形出去,张子美别扇子,捋鬍鬚一抬头道:“噢!燕道长,您看,现有扬州钞观街玉顶九龙观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前来讨教。张鼎失陪了!”说完,张子美跳下梅花圈,回到人群中。这时,梅花圈周围的人是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水泄不通。双龙镖局除了侯杰那儿照看着海川和吴成外,人们都来到梅花圈下。 南侠客海内寻针崑崙道长司马空打稽首,口诵佛号:“无量佛!燕道长,你我都是出家人,你身份比我司马空高得多啊!像这种地方不是燕道长你应当来的地方。好吧,人家跟你动手,咱也不必多言!请”!“无量佛!你是司马道友。亮你的宝剑,你我一战。”司马空把巨阙宝剑亮将出来,剑鞘往背后一别,控宝剑,掐剑诀,往这里一站。喝!两个人双剑并举,当场动手,在梅花圈上就打上了。这二位招术展开,南侠客依仗自己的剑法精奇,还算不错。但是打到三十四五个回合,南侠也不成了。四五位侠客跟人家动手,人家燕普的精力一点都没退下去。勐然间有人说话了:“哈哈哈,司马兄弟!你暂时先后退。燕道长!老朽有两句话说。”二位各自纵身出去,南侠把宝剑还鞘一看,心里很感动,正是老哥哥秋田来替换自己。我跟哥哥秋田在杭州擂上,我们哥儿俩翻过脸,瞪过眼,没想到现在,还是哥哥来替换我,这才是朋友之间交情,唉!南侠很感嘆。便对燕普说:“无量佛!燕道长,看见没有,现在塞北秋林寨独占北方笑鰲头、南极崑崙子北侠客秋佩雨秋老侠客前来求教,司马空失陪了。” 第432页 南侠下来后,北侠过来道:“燕道长,你是武林的前辈,跟你动手的这些人包括老夫在内,我们都是晚辈之人。按理说你的身份在这里,我们不应当跟你动手。但是,你要非招惹着我们跟你动手,这就不能怪我们了。此地是凡尘之间,梅花圈上是非之地。燕道长你是个出家人,身如野鹤闲云啊,应该说,闭门思过,深山老峪之中一忍,以乐晚年,修他个长生不死,这才算对。没想到,你跑到这儿争一时之胜负,把您自个的身份都忘了,我未免为你可惜,不能保持晚节!不才秋田,我是双龙镖局的负责之人,您一定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我秋田就有点不愤。哈!我来跟您讨教。”云台剑客燕普也明白:秋田本是一个不善辞令的人,今天逼着哑巴都说了话。看来,我树敌太多了哇!想到此燕普说:“无量佛!秋老侠客,你说的对。不过,我燕普这一次来到北京蟠桃宫亮镖会上到底为的是什么?老侠客,这你也明白,你又何必多费唇舌呢?”秋老侠一笑:“哈哈哈,好!既然如此,你亮军刃吧!”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一控宝剑,老侠秋田把自己的辘轳大宝剑亮将出来,一顶碰簧,宝剑离鞘,一条金龙,寒光烁烁,剑鞘子往地下一放,大宝剑举在手中,还真有份儿!秋田往前一赶步,剑诀点面门,“紫燕抄水”直奔燕普。云台剑客燕普往旁边一闪身,两个人双剑并举,当场动手,打在一起。北侠秋田经验大,阅歷宏富,不急不躁,稳稳噹噹,天罡剑三十六式施展开来,舞成了一座剑山相仿。虽然说个矮膊短,而宝剑长,以长补短。 云台剑客燕普也知道秋田是了不起的人物,两个人当场一战。唉呀,这看热闹的太多了!也搭着没人管了,四面口都往里灌人,都说梅花圈这动上武了。 那年头,人人都好武好练,外行人进来有多少都不知道数了,把这个地方挤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往梅花圈里瞧。这个时候灯就显得更亮了。 秋老侠剑招加紧,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并不示弱。两个人当场动手,二十五个回合开出去后,北侠秋田也不成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勐然间旁边有人说话:“秋老前辈,你暂时先住招,燕道长您也暂时罢手,晚生有两句话!”十分谦恭和蔼。二位纵身形出去。 北侠秋田一看,正是那位脾气古怪的人物,湖南桃源县三老庄左臂神刀洪利洪炳南。只见他胁下佩着宝刀往这儿一站。燕普不认识他,秋老侠一抱拳,介绍道:“这位是湖南三老庄桃源县管辖地界的左臂神刀洪利洪炳南,他来与你讨教。”燕普心说:像秋田、司马空、苗泽、张鼎、西方侠于成,这五位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我燕普的脑子里都有数。至于这位洪爷,我没听说过。北侠秋田说完了以后,捡剑鞘放宝剑,自己下来了也往这边一站,与王爷和大傢伙儿合在一起往台上瞧。左臂神刀洪炳南抱拳:“老前辈!晚生洪利末学后进,我没有什么好武术,不过蒙恩师教赐一点功夫。我想在您的面前献丑,请老仙长不吝金玉才是啊!”“无量佛,太客气了!请你亮军刃。” 洪炳南按宝刀把,“嚓楞楞”一声响,这是师父给的八宝电光刀啊。刀鞘子往背后一别,两扇刀拉开,往当场一站。燕普可就愣住了,他这口刀是宝刀,而且是左手拿刀,这个还没经歷过。也好,试试吧!想到此,燕普往前一抱身,宝剑抢身,宝剑盖顶一斜身。洪炳南左手刀往上这么一扇,“唰”地一下,左手一反腕子,刀奔腿三里就垛。燕普心说:这可新鲜!这是奔右面来的。燕普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洪炳南又用了两招,跟着一反腕子,再一脚,燕普“噌”一下就蹿出去了。现在燕普才明白过来:人家洪炳南出的招儿,全是左架。有些招数燕普还从来没见过。左臂神刀洪利把左臂刀施展开来,砍得燕普手忙脚乱。燕普心说:这可了不得,你本事再大,与他交手使不上啊!这时,燕普虚点一招,纵身形出去。洪炳南也往旁边一站:“燕道长,您看晚生的左臂刀如何啊?”“无量佛,阁下的左臂刀太好了!”“哈哈哈,回见!”西方侠于爷一看洪利要走,可急了,心说:他这是什么毛病? 这洪爷可是真有两手的啊!只有你能使燕普手忙脚乱,可你怎么又回来了呢?!连洪玉耳在旁边看着都生气:“我爸爸这是练的什么功夫,把人都撇下了,怎么能赢人家呢?”其实,这就是洪炳南的个性,他不敢赢人家。左臂神刀洪炳南把刀入鞘,下了梅花圈。燕普望着台下说道:“无量佛!方才这位湖南桃源县三老庄的左臂神刀洪老檀越招术精奇,神鬼莫测!贫道燕普生平不识此招。看来人家洪爷是高人,人家承让于我了。还有哪位上来?” 老侠侯振远拔腰上来,拉出自己的龙渊宝剑,通姓名后,过来跟燕普一战。三十几个回合开出去,老侠侯振远也不成了。画地无形隐佚侠甘雨甘凤池上来把侯振远换下去。二位打上了,也是难解难分。但时间一长,甘大侠也不是敌手了。王爷在下面看着,十分着急:“老年,难道说只一位仙长就夺取总镖头,动摇我大清的国体吗?”年大人手拈黑髯:“王爷不要动急! 你细看燕普身法已渐稍慢,若再有前辈出现,定能化险为夷!”王爷点头:“话虽如此!你看群雄们能耐大的,有名望的可全敌不住燕普,这可怎么好呢?!” 第433页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道:“南无阿弥陀佛!”所有梅花圈下的人,亚如波开浪裂,往两旁一闪,僧道俗一共进来四位。王爷跟年大人这么一瞧可高兴了,青云长老宝镜禅师持亮银方便铲在前,尚道爷、何道爷和徒手的老筛海爷在后。 原来,鼓上飞仙丁瑞龙把梅花圈上的事情都报告了四位剑客爷。老筛海爷一听就急了:“你们都带着傢伙了,可我什么都没有啊!空着双手也得凑和呀。”老四位打镖棚出来分人群往前走,拔腰上来。“南无阿弥陀佛!燕道长,且请住招!”燕普虚点一剑,纵身形出去抬头一看:这气“唰”地一下就上来了,你们为什么也上这里来啊?西方侠于成这些人一张嘴说跟镖局有关系,因为人家是俗家。我燕普是奉剑山王爷之命的,可你们众位到这儿来干嘛呢?要凭你们几个的能为,使我燕普不能如愿?哼!要说我跟西方侠于成这些人当场动手,我应当容让一些。那么与你们几位交手,我就不能客气!燕普看上去好像精力不减,实际上在身体里头也耗去不少力量。这是事实啊,这么长时间,燕普会了八位老侠,而且这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啊,所以燕普也确实有些累了。 宝镜禅师迈步往前走,右手合铲,单掌打问讯:“弥陀佛!燕道长,认识贫僧昌黎县青云山青云寺青云长老宝镜吗?”“噢!原来是宝镜禅师,贫道我认识。”“老僧本依三宝,秉教沙门,我不受任何人指使和请託。贫道这一次来到北京城,就听说燕道长你要在梅花圈上凭自己血气之勇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我想此乃是镖行之事,与你我都风马牛不相及。有道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燕道友!你一个出家的道长,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就当自己静悟参修,青灯古佛,你却要凭血气之勇,有意战败天下群雄,显一己之能为。燕道友,你违背了出家人的宗旨啊!依老僧良言相劝,十三省总镖头落入谁家与你我都无干,燕道爷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尚可得保余年,使武林同道全都敬仰于你。你一定要黩武穷凶,嘿嘿!贫僧在此,你也不能得逞!”燕普口宣佛号:“无量佛!宝镜师兄,你在山人面前说大话,你尚且不配!赢你还游刃有余。不信,亮军刃你我一战。” “好!”宝镜的脾气并不好,自己住后一撤步,左手拈长髯,“咔楞楞”,把亮银方便铲双手一攥。铲是个大月牙子,锃明瓦亮,刀刃飞薄,尖利无比。 “燕道友,请来进招!”“噢,和尚还是你先请!”这时,王爷可问了:“振远老侠客,这位不是跟海川的两位老师来的那位青云长老吗?”侯老侠忙回答:“对!这就是宝镜禅师,刚才踢杜清风的那个生铁牛朴鹿就是他老人家的弟子。”王爷一听可高兴了:“亮公啊!今天我们算是开了眼了!想不到这武林的前辈全到了。咱得好好瞧瞧,是不是宝镜禅师能把这燕普给杀了或着给打跑了?”其实,侠客们都明白,宝镜禅师的能为根本不可能打过燕普,只是耗去他一部分精力就是了。于爷心里明白:在场的众位没有赢得了燕普的,燕普的功夫太好了。 青云长老宝镜禅师一合方便铲,往当场一站:“燕道友,贫僧无礼了!” 说完,往前一赶步,“哗楞楞楞”,一推亮银方便铲,一转身,僧袍一拧,“嘣”,犹如一蓬大伞,兜起风来,好威风!这大铲一道光华,对准燕普的脖子就来了。云台剑客燕普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刚要递宝剑迎招,人家大和尚铲一变手,对准燕普又往回一斩,燕普脚尖一点台板长腰起来,“张飞大骗马”,迈右腿跟左腿,从铲樑上过来。大和尚搬剷头,一掀铲攥,大月牙子直奔燕普的哽嗓咽喉戳来。喝!大傢伙儿一瞧,和尚这三下可真厉害啊!再看云台剑客燕普上右一滑步,捧宝剑一坐腕子,灯笼穗晃面门,“进步撩阴”就是一剑。大和尚退右步,自己拿大铲往下一盖它,一搬剷头,一横铲,“嗡”地一下,大铲就立起来了,“立噼华山”,对准燕普的顶梁就砸。撩阴剑进不去了,燕普往回一撤步,大铲到了,燕普跟着往上一矮身,踏中宫,跟右步,宝剑走扫堂。大和尚飞身形起来,脚尖一点台板,大月牙子头里一攥,往下一盖腕子,来了个“夜叉探海”式。燕普鼻子尖着地一长腰出去,“金鹏展翅”,往这儿一站,一理颔下银髯。大和尚往后一撤铲,双手一合,“怀中抱月”。两个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这可看出人家宝镜禅师的份来了,同时也看到燕普确实是真高啊!大和尚蹿纵跳跃,身如灵猴,快似狸猫,滴熘熘地打旋,碾得台板见响,僧袍兜起风来,唿唿作响。云台剑客燕普不慌不忙剑招展开,道袍兜风如同穿花蝴蝶相仿。真是一场鏖战!和尚铲沉力勐,碰着燕普哪儿,燕普都够呛。燕普的宝剑跟和尚大铲比起来就吃大亏了,全凭展短小绵软之技,击刺合携。但人家燕普的功夫在那呢,不惧你呀!甭说你使铲,你就使八棱紫金降魔杵,像傻小子于恆那样的,人家也不在乎啊!剑招走开,你来我去,真是八十个,九十个回合往外开呀。这时,燕普确实感到身体有些力乏了,肚子里头也空了。燕普心说:要坏了!宝镜禅师不往里进招,但是也没人过来换,让宝镜把燕普耗了又耗,使燕普筋疲力尽了再换人,这是尚道爷、何道爷、筛海爷老哥仨研究的。果然宝镜禅师把燕普耗的可以了。西方侠于爷告诉王爷:“王爷!宝镜高僧赢不了燕普。不过您还看不出来,他全凭自己的功,耗着燕普,把燕普的力量耗得筋疲了,海川的老师们再上去,就能把燕普赢了。”“噢,这是一种兵法战术!”“对了!王爷。”年大人还算是个内行,看出来宝镜和尚不行。何道爷跟老筛海爷商量:“老筛海爷,您没有军刃就算了!我跟二哥说好了,我先上去,不成再瞧他的。”“何道爷,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第434页 老仙长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垫步拧腰,身轻似燕,落在梅花圈上一点声都没有。“无量佛!师弟,你二人大战百余合不分胜负,你先下去!燕道友,且请住手。”二位各自纵身形出去。宝镜和尚往后一撤步,大铲一戳,一捋颔下大银髯:“弥陀佛!现有江西卧虎山玉顶玉皇观二观主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何仙长前来拜会于你,贫僧暂退。”那意思是:三哥,您不成我还来。燕普心说:你们这叫车轮大战啊,太不像话了!宝禅师下去了。老筛海爷跟尚二爷老哥儿俩才把这意思一说,宝镜说:“太对了!这不是三爷上去了吗。让三爷把他耗得没法再耗了,二哥您再上去就能把他宰了!”尚道爷说:“我也不至于杀了他。总而言之,咱们得把今天这件事有始有终,不能十三省总镖头落在西胜镖局,目的就算达到了。” 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原一按剑把,捋颔下银髯打稽首,口宣佛号:“无量佛!燕道友,你我都是这个年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出家人。出家人就不管世间之事,乐林泉绝名绝利,隐岩谷忘辱忘荣。因为咱们是出家的道人,我希望你临悬崖以勒马,值歧路而停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山人我磨破了嘴唇恐怕你也不听我的良言相劝。那么,事到如今只好凭能为你我彼此一战!”说着话按剑把顶碰簧,何道爷也知道,累他嘛,就要接着茬累,不能只是说话,让你缓过劲来再打。 那还成啊!何道原把剑鞘往背后一别,一捧宝剑。云台剑客燕普也明白人家的用心,就说道:“无量佛,你是何道友吧!我也知道你们弟兄久在江湖,是武林的前辈。哼!你劝山人又何必多费唇舌呢!你我当场较量,赢得了山人擦肩蹭袖,我认输,山人即刻就走。赢不了的话,想让山人离开此地,我是决不离开啊!十三省总镖头就是我的,愿望没达到,我绝不罢休!无量佛,道友接剑!”老仙长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往前一上步,“唰”地一下,肥大的袖管往起这么一扬,跟一道白光似的,脚尖一点台板,往前纵起了一丈六七,来挡燕普面门。“唰!”一坐腕子,宝剑就到了,剑走“麻姑献寿”,对准燕普哽嗓咽喉就扎。云台剑客燕普上左一滑步,“老虎坐洞”把门封,剑诀搭腕子,拿定剑一贴你的宝剑,往后一撤步,灯笼穗晃面门剑走“摘星步月”,对准何道爷腿上便点。老仙长何道源往旁边一闪身,摆宝剑急架相还,跟燕普就打上了。这可看出来,何道爷不亚如欢龙活虎,蹿纵跳跃,身体灵便,剑招展开,舞成一座剑山相仿,罩住了燕普。唉呀!王爷高兴了,怨不得海川的功夫这么好。你看他的老师,在擂台以上真似生龙活虎一样,招术精奇。王爷忙问:“于老侠,何道爷能赢燕普了?”老侠于成一摆手:“王爷,赢可甭想!只求不输就成了。” 人们把身体劳累忘了,也把吃饭这茬忘了,聚精会神地往台上观瞧。大傢伙儿看二位在梅花圈上动手,就好像两个大球一样,“咕噜咕噜咕噜”,在梅花圈上乱转。何道爷的功夫实在是真好,这是第一次看见何道爷跟敌人动手。六十个回合、七十个回合、八十个回合、九十个回合,何道爷一看燕普,有点嘘嘘作喘,就知道他真累了。燕普心说:像何道源、宝镜这样的人物,再上来几位,我燕普非得累趴下不可。看起来今天的大事难成啊!赛南极诸葛宏图跟西胜镖局一干人也都在台下看着,干着急没人换啊!能让老仙长歇一会儿多好,这又怎么能办到呢?!尚道爷跟老筛海爷商量:“看起来,贫道该上去了。”“对!尚道爷该您的了。如果您不成,那还得瞧我的。咱们真的给他来个车轮大战!”尚道爷心说:人家那帮老侠客爷跟他干了半天了,不然的话,就咱们哥儿仨,来回地转得转几圈啊!“好,师弟,给我瞧着点!”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正跟燕道长打得难解难分,老仙长尚道明飞身形来到梅花圈上。王爷对年大人说:“亮公,你看,这是海川的第一位老师尚道爷。”“不错!我认识他呢。”年大人说:“这是我的大师伯,我能不知道吗? 果然,尚道爷来到切近:“无量佛!三弟,你暂时退下。”云台剑客燕普虚点一剑长腰出去,何道源往回一撤步,把宝剑还鞘,一声没言语下来了。 “无量佛!燕道友,我的三弟跟你当场动手,我看你们二位是难解难分,因此我把他叫住了。知道劝你也没有用,你我只有在梅花圈上一战!燕道友你胜了贫道,十三省总镖头当然就是你了,你赢不了贫道,想得十三省总镖头,却也很难!”说着话,一按剑把一顶碰簧,不让燕普喘气,一控宝剑掐剑诀,尚道爷往这一站,大傢伙看着尚老剑客,仙风道骨,风采可爱。云台剑客燕普把他的脸往下这么一沉,一立定剑道:“尚道爷,你进招来!”“好,恭敬不如从命,尚道明无礼!”老仙长往前赶一抢身,左手剑一晃面门,灯笼穗“哗啦啦”一晃,宝剑往前一推,对准燕普腋下软肋上就点。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撤左步一斜身,宝剑走“孔雀剔翎”,往前一抢步,“白蛇吐信”,“唰”,奔尚道爷哽嗓咽喉就是一剑。老仙长上左滑步,宝剑一点燕普的外皮腕子。燕普坠肘沉肩一拉宝剑。老仙长往前一赶步,灯笼穗“唰啦”一晃,剑走“仙人解带”。燕普也真不敢疏神大意,知道尚道明那是了不起的人物,何况自己身体也劳累了。燕普长腰一斜身出去有四尺,控宝剑掐剑诀。尚道爷也提宝剑,右脚扎根,抬左腿,往这一站。两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就打在一起。 第435页 说真的,这个武术练到燕普跟尚道爷这份上,可就不小了。两位在一块作战,两口宝剑“唰啦啦啦”剑招展开,一招一式,肩架姿势没有不好的。 不管招法多快,招术出来都咬得十分磁实,没有一招浮萍了草的。两个人的迎招退招都相当好看!看得大傢伙目瞪口呆。连西方侠于爷这些个老前辈都赞嘆不绝。尚道爷的功夫确实是不错,燕普更为出奇啊。真的,一辈子练武术能练到这个份上,那可真不容易呀!俗家人练功,今儿不跟媳妇怄气,明儿跟孩子怄气,你这功夫再能练,也不成呀。人家出家人就有优先条件,除了念经、烧香、吃饭以外,把这脑子完全都搁在武术上了,怎么能说不好呢? 老二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比肩作战不相上下。也就是将近八九十个回合,燕普一瞧自己不成了,大傢伙儿也都看出来了,燕普的动作有些迟缓。可是人家尚道爷不然哪,正在精神倍长的节骨眼儿上,那个身法展动开,形似猿猴、快似狸猫,一点儿都不显得拙笨和劳累,“唰唰唰”,剑招加紧把燕普就围上了。燕普一想:这可不好办哪!尚道明是生力军,我已然力尽筋疲了,时间长了,如果一失招,不但说十三省总镖头得不着,王爷跟大帅的计划竟成了泡影,山人也把一世英名付于流水了。车轮大战,人家对付的也就是我燕普,我有本事也敌不过这么多位武林高手的轮番迎战啊!我呀,来一个走后留招,看尚道明是什么举动?然后,我以奇招败之,再设法把他赢了。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思索至此处,“唰!”一个“长河斩蛟”,对准老仙长尚道明胸前便点。人家尚道明也是聪明人啊!你燕普没力气了,想急于速战,而我是生力军,我的目的是拿我的招数把你缠住,到最后你累得打不动了,自甘失败。你不愿意这么干,这是走后留招,想捲土重来啊!老仙长尚道明往旁边一闪身再看,燕普一提宝剑,脚尖儿一点梅花圈的木板一长腰,“噌” 出去一丈六七。尚道爷心说:你要是不走后留招,我见招迎招见势打势,你长腰出去那我就追你,看看你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招数。老仙长尚道明剑诀一搭,腕子一捧宝剑,剑在前头,人在后头,脚尖儿一点地,口颂佛号:“无量佛!燕道友,胜负未分,你因何逃走?”人到声音到,“唰”地一下就来到燕普的身后,宝剑对准燕普的后腰眼儿,平着就扎。云台剑客燕普虚点一招,纵身形长腰出去。他听风辨物,后头尚道明连人带剑来到,燕普就势上右步一斜身,一反腕子,从打左肩转过来,一搭尚道明的剑也往前推。“唰!” 燕普的剑在上,尚道爷的剑在底下,两口宝剑平着一搭。这回倒更不好办了! 尚道爷的剑在底下,剑尖儿入了他的宝剑吞口以内。云台剑客燕普的宝剑在上头,顺着剑身也入了尚道爷宝剑的吞口以内,谁也拉不出来了。“嚓!”两口宝剑一见响,尚道爷就势把左脚往回一顺,左手剑诀一搭腕子,右手攥着宝剑,弓右步,打丹田一口真气提上来,拿自己的剑硬往前顶。这宝剑不是在剑的吞口以内吗,往哪儿顶?哎,就用这个力量把你的宝剑往前顶。云台剑客燕普也是一样,右手剑诀一搭腕子,宝剑也往前走,两口宝剑“唰”地一下就崩起桥弯儿来了。这可就耗的是力量了,如果尚道爷的力量大,燕普的手腕子顶不住了,把这宝剑崩开,尚道爷这剑准把燕普扎死。相反的,尚道爷力量不足,人家燕普把你的宝剑崩开,也是一样。两口宝剑到了这个程度,那么就是必须有一个死,才能有一个生。你要撒腿跑不成,扔下宝剑一跑,对方宝剑正好把你扎死。所以谁也不能动,就凭自己的火候功夫。看到这儿,大傢伙儿就这么一愣神,“哗”地一下子,都看呆了。谁能解决这个事呀?尚道爷跟燕普两人的份儿都这么大。 就在这个时候,顺着东南这个门进来个道爷,顺着大棚顶上头施展“蝎子倒爬”,跟着一崩劲儿,“唰——”,往梅花圈上落,飞将军从空而至! 这么老高的棚,这个人从上头下来,一个“云里翻”的跟头,脚扎实地,落在台板上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口颂佛号:“无量佛!”声音洪亮。离他们二位合剑的地方可还远呢。这声佛号念完了,这个人就来到二位的当中,右手擎着个东西。大家都看见了:这是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仙长。西方侠于爷他们都认识。这位矮身材,身上穿鹅黄色道袍,掐杏黄口,系水火丝带,双摆灯笼穗儿,鹅黄色的中衣,厚底儿的云鞋,白袜子打护膝过了膝盖。面似三秋鼓月,皱纹堆垒,一脸的宝色,两道修眉斜飞入天苍、寿毫长到了唇边,微抬眼睑,二眸子金光烁烁,亚赛两盏金灯。鼻如玉柱、唇如丹霞,大耳垂轮,连鬓络腮,一部银髯苫满前胸,顶都谢没了,杨木道冠儿竹箸别顶,确实是一位仙风道骨,风采可爱的老仙长!只见他肩插拂尘,右手攥着的正是老筛海爷丢失的单只点穴橛。宝镜禅师跟何道源看得挺清楚:“噢,他老人家真来了!”这位老仙长是谁呀?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观主、大清国四大名剑排行在三、童海川的亲师祖父,尚道爷、何道爷的师父,太极八卦术士张鸿钧。他深得太极八卦两门之长,武术通玄,那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前辈! 第436页 当初,老人家把尚道明、何道源他们找到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老剑客张鸿钧曾告诉他们:明年三月三亮镖会,恐怕剑山蓬莱岛有不轨行为,才送他们雌雄二剑让他们走的。后来,天师又跟三爷张鸿钧见着了,请三爷必须亲自去一趟,恐怕他们得派能为高强的武林高手前往,这么着三爷张鸿钧才打江西赶到北京城。多年不到北京了,天子脚下,帝王之邦,商贾云集,道都大邑呀!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人都云集于北京,那确实是跟外省别的地方不一样。三爷来到北京城,住在哪儿?就住前门外箭楼儿上。那个地方又没人去,也没人管,在那里头一住,这多美呀!老人家张鸿钧到时候,天不闪亮就下来,找个树林一忍,天亮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吃喝游玩。听说自己的弟子收下了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老仙长几次来到童林的家中,暗含着看看自己这徒孙。果然,童林的所做所为,很合乎本门的门规五戒,老仙长认为这孩子虚怀若谷,将来准错不了。 这一次童林出来,老仙长暗含着监视他。第一次,李铁拐斜街海川把王伦的手攥住可说大话来着,老仙长很不以为然。老剑客爷心说:你小小年纪住在北京,说人家王子延还禁不住你一个手指头,不管这是不是玩笑话,这让人怎么看你呢?那时老人家就有了管教童林的心。但是就这一点儿事,还不足为怪。二次童林来到前门外,碰见神龙手欧阳君捻槟榔,清风羽士任元捻欧阳君的纱袍,结果在醉月楼吃饭时人家两人从楼窗跳下来,童林也跟着跳下来。刚好老仙长正围着草市儿转呢。老仙长暗自念佛:“无量佛!娃娃,你是北京城雍亲王府的教师爷,堂堂有名的侠客,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自己的本事,这不是譁众取宠吗?再说这种功夫哪能当着人从楼窗上跳下来。他们两人算干什么的,他们俩完了事离开北京了。你离得开吗?由于老仙长有警戒童林之心,结果跟到了天坛。神龙手欧阳君跟清风羽士任元打起来了,童林在砖垛后头蹲着瞧。老仙长不满意了,他认为作为仗义排难来说,海川应该过去阻拦,给人家二位说和说和,这是身为侠客的天职,而你怎么能在这儿看热闹呢?所以老仙长这才过来施展蛇行术、草上飞的功夫,来到童林身边,暗中用半块城砖,拴在童林的衣服底摆上,用辫穗扎好,然后隐蔽在树丛中瞧。神行无影伍金堂在砖后头一喊,一竖大拇哥。老仙长心说:你这是干嘛?剑客爷可就跟上他了。这伍金堂领着童林遛弯儿,在王子延的家中拿林宝。喝!老仙长这气大了,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其实老剑客爷知道,这已经是三次遛弯了。老人家不离童林左右哇,结果第四次上,神行无影伍金堂领着童林遛城墙,遛到西南城角,伍金堂转弯儿过来,海川“燕子三抄水”,伍金堂抹头从里边城墙一跑,老仙长一搂伍金堂的脚脖子,他从上头掉下来,才把脸磕了。收吴成,老剑客爷也暗中观瞧了一下,还算满意。收下吴成之后,铁三爷约海川到清真寺,老剑爷客也来到清真寺。没想到在这儿僧道俗来了这么一场,老人家认为很不应当那样做。最使老人家不满意的就是宝镜禅师练完后把扣捻开了一个,你不是成心要让老筛海爷栽跟头吗?这样,仙长等老筛海爷扔这铁条的时候,施展夜叉探海术,把铁条攥住,然后手抄这点穴橛,由打前坡到后檐身法飞快,尚道爷那么快来到中嵴上四外瞧,都没瞧见。这样,海川走,老剑客爷也离开了清真寺。海川回到家,掌震竖背摘星焦秋华。老人家认为童林的手重了,焦雨焦秋华不是个坏人,他也是个人物,你打他一下可以,不应当打得这么狠。在护国寺,老剑客爷不能不来。 老人家心说:这个小孩轻身涉险,胆大妄为呀。你师父跟我提过,海川你就来过这么一手儿。结果护国寺与杜道爷一场恶战,海川险些失手。这时老人家告诉童林:“冤家,你还不撇钺亮剑!”老人家丹田提一口真气,让自己的气功把字儿吹给童林,不能让杜清风听见了。这是老人家的功夫哇!结果撇钺亮剑砍下了杜清风的道冠。老人家可就追杜清风去了,看杜清风怎么办? 结果杜清风转一个圈又回来了,派人打听童海川的去处,半晚上镖局子行刺。 老人家拿着点穴橛也来了。大傢伙追他,往外一跑来到后院。老仙长用点穴橛把他点中后,责备了他一番,又拿这铁条把他给打了个跟头。杜清风走了,老剑客爷也走了。第二天海川、侯振远到了清真寺,打清真寺出来到牛街口遇见燕雷。老剑客爷也在这儿呢。给燕雷说好的约着走,老人家可说这个:孩儿啊!你要把他带到镖局子以多为胜赢人家,你可不对!没想到老人家到大栅栏看,一会儿刘俊带甘虎把燕雷送走。回来甘虎被打,老人家又跟着来了。在树林里瞧着,很不满意童林的行为,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诸葛建是什么人,约你你就来。你身为侠客,怎么这么听话呀?你即便来也不要紧,前门外大栅栏镖局有这么多位兄弟,你说一声让大傢伙儿跟着你来。老仙长认为童林办事太莽撞,结果战三勇,最后告诉童海川二次抛钺亮剑! 第五十七回 分双剑惊走燕云风 保钦差查办蓬莱岛 上回书说到三月三亮镖会,四大名剑的三爷张鸿钧来到北京城,二救童海川,九公主坟叫他抛钺亮剑。当海川听到老人家的声音,亮出落叶秋风扫,再敌三勇时,不幸用力过大,将内血努了出来。这时,剑客爷展身法,把他三人点住,然后交给童林处置。童林不但不记私仇,反为他们说好话,真是宽仁大义。老仙长这才感觉到:我这本门本户的徒孙确实是不错呀!所以重打了燕雷几下,又赐了海川灵药让其安心养伤,然后老人家飘然而去。今日亮镖会老人家来得很早,在松棚的棚顶上面隐蔽观瞧。直到现在才从这东南角门进来,飞身形来到梅花圈上,一举点穴橛,照着这两口宝剑的当中一击,力量十分的大。燕普、尚道明手上要是没有劲儿,宝剑就得脱手而飞。老剑客爷分开宝剑,二位各自纵身形出来。燕普一看是张鸿钧,抹头跳下梅花圈就走。真可谓:铁条分双剑,惊走燕云风。原来,燕普知道:今天这场激战,如果一开始,张鸿钧就上场动手,燕普不惧,因为两人力量相当呀。可是这会儿燕普瞧见张鸿钧就得跑,群侠会燕普,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要是再与太极八卦术士张鸿钧叫横,那准得输。没法子,自己带着人回到西胜镖棚后赶紧走了。可燕普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啊!这就引出了后来三爷张鸿钧六战燕普燕云风的事情。 第437页 燕普带着人“唿啦啦”打西胜镖棚一撤,大傢伙儿可就全撤了。这时,尚道爷赶紧把宝剑插上,过来行礼,三爷张鸿钧给搀住了。因为徒弟都这么一大帮了,哪儿能让这么大年纪的弟子磕头哇!宝镜禅师、何道爷也上来行礼,老剑客爷也给拦了。老筛海爷过来道:“哈哈哈,张老前辈,我这点穴橛是您拿走了呀!”其实老筛海爷辈儿大,因为他师哥是清真门的门长,跟张三爷是一辈的。听金元这么一叫,老人家张鸿钧不敢当啊!张三爷解释着说:“金老剑客,我本不应当说您,您跟道明、道源、宝镜,四位岁数都不小了,桃李满天下、弟男子侄一大帮,怎么能当着晚生下辈比艺呢?万一有一个人练不上来,你想过后果吗?你们几个人无仇无恨,怎么能朋友之间互相找茬呢?”老筛海爷忙说:“三爷说得对!下次我们再也不干这个了。” 张三爷看了宝镜一眼,又说道:“尤其是宝镜,心术不端,怎么能解扣害人呢?”这时,宝镜羞愧得无地自容啊!张三爷说完后,把点穴橛交给了老筛海爷。尚道爷这才问:“您这些日子在哪儿来着?”老人家才把自己的事情从头至尾一说。最后三爷说道:“看来,这十三省总镖头到底没有被西胜镖局夺去,燕普自甘认输跑了。”尚道爷也说:“让他们主管的人马上当众宣布,明年该谁值年,还是谁值年!让各镖棚的镖师、伙计带镖主都退下。” 黄灿、潘龙当众宣布后,大傢伙儿顺着梅花圈下来。王爷也过来了:“几位老前辈,本爵有礼!”王爷连连地作揖。尚道爷、何道爷、宝镜禅师、老筛海爷过来,跟王爷见礼。然后张老剑客爷也过去:“无量佛,贫道稽首,千岁!”“哎哟!老前辈,你的令孙童林在我的府上呆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爷儿俩的感情十分好,他保护本爵我的生命财产。老前辈,您来了,使本爵大慰平生!” 大家彼此见礼。不认识的都给介绍介绍,这个可就麻烦点儿了,一辈儿、一辈儿的都要见礼。北侠这些人都要过来,给尚道爷、何道爷、宝镜见礼,给张鸿钧见礼。一直到叱海金牛于恆、刘俊这些人,大傢伙儿各叙寒暄。老仙长说:“这么办,咱往里边来吧!”来到双龙镖局的镖棚以内,大傢伙儿坐下,老剑客张鸿钧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这个时候王爷一抱拳:“老人家! 您看看我们海川,他吐了血了。”张三爷说:“王爷请放心!当初他在公主坟,山人就跟他提过,你这个血并没有吐净,还留点儿病根儿在心里,将来遇见急、遇见怒,还要吐血。这回老侠于成、于洞海怕海川栽到梅花圈上,上去扶了他一把,使他这病根儿没吐完,还留下一点儿。将来沾急、沾累、沾气,还要有个三次吐血。但是不要紧了!”老人家来到屏风后,大傢伙儿陪着,看了看海川,号了号脉,说他没有别的病。其实现在童林就有些甦醒了。张三爷拿出三十粒丹药来,刘俊过来给师祖行完礼:“您把药赏给孙男吧!”老仙长问了问,才知道这是海川的大徒弟,名叫刘俊。便把药交给他说:“一天吃三粒,慢慢将养自己的气息,很快就好。”刘俊刚把药接过来,旁边有人说话:“道爷!我们这儿还一个傻孩子呢。他也吐了点儿血,您那药再多给我们留下几粒吧!”原来是傻小子于恆。尚道明赶紧把于恆叫过来:“于恆啊,快过来给你的师祖磕头!”尚道爷又对张三爷说道:“这是我收的一个小徒弟,帮着他哥哥童林干了很多的事。”“啊!无量佛,天真烂漫,很不错!”于恆说:“您夸奖了!师祖,我给您磕头。”“起来!起来!你说谁有伤啊?”“我们那个小侄子吴成,叫人家打吐了血。”老仙长又拿出三十粒丹药来,告诉刘俊,每天给他吃三粒,很快也就好。刘俊把药接过去,大傢伙儿陪着张三爷又回到屏风前,自己落座。天已经不早了。年大人这才过来与张三爷见礼,叙述自己的事情。由于是朝廷命官,简单说也就行了。 张三爷坐了一会儿便说:“道明、道源、宝镜跟老筛海爷,我看你们几位把这事情给完结一下吧!贫道我要跟王爷、大人告辞,先走一步了。”王爷一听忙说:“哟!老仙长,您别走哇!本爵惦着这儿的事情完了,把您恭请到我的府下,我跟您一块儿近乎近乎,以增教益。怎么您老人家就急着走哇?” “王爷,贫道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而且我还要追赶燕普他们。”这样,王爷不拦了,因为这于朝廷有利。“老人家,我可就不敢拦您了!什么时候您到我舍下去,我置办点儿素席请请您!”“王爷,来日方长!贫道告辞了。” 大傢伙儿往外送,送走了老剑客爷张鸿钧后,尚道爷、何道爷、宝镜禅师和老筛海爷带着朴鹿,把西方侠于成、北侠秋田和侯振远都给叫过来了。尚道爷说:“这儿的事,我们不管了,你们几位照料一下吧!我们得回清真寺了。” 王爷想留他们几位也是留不住,人家老几位也走了。侯振远和秋田这才吩咐,让人拿软兜子把海川爷儿俩搭起来,徒弟们跟着回北城根王府海川的家。又恭请王爷和年大人也回府。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然后大傢伙儿迴转大栅栏双龙镖局。这个亮镖会就此完结。 第438页 老侠客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回杭州了。还剩下一些人,估计三两天后,必要到安定门里北城根海川的府上去看看海川。刘俊这些徒弟们也不荒废学业,到了时候给师父跟师弟吃药。两三天后,海川就恢復多了。刘俊才把这场惊心动魄的事情跟师父都念叨了。师祖露面,铁条分双剑、惊走燕普,海川真后悔,这个事情自己会不知道。无奈!只得慢慢地将养着。几天后,老侠们来看海川,见他不要紧了,这才纷纷散去,各自回家。西方侠于爷跟北侠秋田、侯振远、黄灿、潘龙说:“我在杭州跟你们提的这件事情,我回去就要办。在太原府我有的是房子,我要成立太原分号,双龙镖局南北两号的太原分号。让黄灿、潘龙把帐目结起来,你们拿多少钱,我拿多少钱,咱们是三一三十一。”北侠说:“哥哥,这边有我们俩照料着,山西有您照顾着,将来这买卖都叫咱们做了。他们别的镖局子对您背地里能说好话吗?”“不管他!我是想让你侄子于秀阅歷阅歷,将来我一闭眼的时候我好放心!” 就在海川养伤的时间里,太原府的双龙镖局分号可就成立起来了。亮镖的这一天,老人家当众练了一套通臂掌。太原府的知府刘成刘大人亲自来给挂红贺喜。黄灿、潘龙亲自带着一部分人来帮着开了张。跟小莲花于秀见着说:“这分号经理就交给你了!将来咱是一本帐清。”于秀也就答应了。好在西方侠于成不在乎钱。把一部分老成持重有经验的镖师、伙计都给太原分号这边带过来了。因为这些人很有经验,能帮着于秀干点儿事情。于秀本人对这个还没有什么经验。 群雄散后,海川每日养伤。这天,吃完早饭以后,海川正带着徒弟们在客厅里谈论拳法。大管家何吉来了:“童教师!王爷请您过去。”海川回道:“好!我这就去。”“等等,带着所有的徒弟!”“行!让他们八个人马上收拾一下。”吴成的伤也痊癒了。这小伙子身体多棒呀,受点儿伤根本也不在乎。爷儿八个打府里出来,奔西院来到王府大门前往里走,敢情这里头有事啊! 原来,王爷和年大人参加这次亮镖会后,王爷就让师爷杨友之写了一个折本,详详细细把这一次亮镖会的经过都说了,好让皇上知道。王爷特别提出:幸亏有这些个不吃国家俸禄的英雄侠义参加这了场事,才未能让剑山蓬莱岛得逞。如果让剑山蓬莱岛真得了十三省的总镖头,在十三省立分会,招的一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那可就增加了剑山蓬莱岛的势力,于朝廷有碍。皇上看见这个东西之后留中了。 没想到,就在前两天,康熙天子驾坐养心殿,文武朝臣完全都在。上垂首是军机大臣达拉密、抱皇本的鄯启,下垂手是四司八处的都领事梁九公。大殿内当中一块金匾黑字:“正大光明”。皇上升了御座,有两架龙凤扇搭起来,在后面这么一遮。一边一个小太监,拿着金锁、提炉。炉内檀香缕缕,轻烟缭绕。文武朝臣都在外头按品级跪下。军机大臣达拉密把所有折本都呈上康熙皇帝,该批驳的批驳,该批示的批示,该留中的留中。留中就是不发,皇上看完,就搁在他那里了,别人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看来看去,发出了四川巡抚赵家林的专人折本,这是外联官的折本,康熙皇帝要仔细看看。看完以后,康熙就一皱眉。一件事:四川全省三年大涝,颗粒不收,老百姓吃草根儿树叶,也有饿死的。请朝廷派干员到四川开仓放赈,以解民困。还有一件事:剑山蓬莱岛皇兄富保臣势力浩大,羽翼丰满,整个儿的四川省从巡抚以下已经治不了啦,请皇上定夺。满清以“孝”治国,我哥哥私离北京到了四川,因为他不满意我做皇帝,而应当他做皇帝。这是当年顺治死的事情,到了现在我怎么说呢?得啦!我充耳不闻,只当听不见。 反正哥哥您在那里,小鳅不能翻大浪,您一个人在那儿折腾去吧,折腾到您死算完。没想到这一次赵家林的折本写得剑山十分猖獗,而且自己的皇子四贝勒胤禛也有过折本,提到蟠桃宫亮镖会。这两年事合起来看,剑山蓬莱岛的势力浩大,已经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皇上把折本往前这么一推,小太监捧起来交给八大朝臣的第一位,就是神力王额尔金。康熙皇上沉着脸说:“额尔金!你看看这个摺子。”“是!”神力王打开摺子看完了,举到自己的眉前,小太监过去捧上交给皇上。“奴才已经看明了。”康熙皇帝说道:“赵家林已经不是一次来摺子提到这件事。朕原想我的王兄在四川,就是不算当年皇阿玛冥天之际废长立幼,越次传宗这件事,我做弟弟的也不好说什么。我们满清以‘孝’治天下,得啦,就让他任其自为吧。没想到,养痈成患!四贝勒前不久也过了一个摺子,我已经给你瞧了,蟠桃宫亮镖会有这么一件事,看来反迹已明,他们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欲成大事。”“是!皇上明鑑。” “额尔金,我想派个干员,一来到四川开仓放赈,以解民困;二来要查办剑山蓬莱岛。查有实据,立即剷除!当然,寡人不能过为己甚,但是这事情已经不能袖手旁观了。你看谁去合适?”神力者王爷是朝廷的重臣,一言九鼎,他说出话来皇上就要採纳。但是从秦朝说,如果皇上让宰相举荐个人,称了职,宰相可能要得些赏,如果荐这人不称职,坏了朝廷的事,就得杀了这宰相。歷史上不是有这么一件事吗:范雎举荐郑安平伐魏国。郑安平是魏国人,跟着范雎一块儿来投奔秦国,郑安平在秦国做了官。范雎做了丞相,要派郑安平打魏国,郑安平故意打败了,又投了魏国。这件事情,就是丞相举荐郑安平,所荐非人。他破坏了朝廷的事儿,就把范雎的宰相大印夺过来。可见这是一件大事啊!现在康熙皇上问神力王,谁去合适?神力王要举荐不出人来,还算什么八大朝臣的掌班呢?神力王听了一愣神,认真想了一下,便道:“奴才想,礼部侍郎年羹尧到了四川可能有所作为,望我主明断!”康熙点了点头,琢磨琢磨年羹尧这人,认为还是可以的。“来,依卿所奏,让年羹尧进来!”“皇上旨意下,年羹尧随旨进殿!”小太监一喊,礼部侍郎年羹尧手捧朝珠来到殿中。不奉旨意您这三品官根本就进不来!年羹尧匍匐在御座前:“奴才年羹尧参见我主万岁!”“年卿,朕有意加封你为钦差,到四川开仓放赈,查办剑山,你可愿往?”年羹尧现在只不过是三品官,如果那么样一来,奉旨的钦差可就是头品官了,连升三级呀!但是年羹尧可知道亮镖会的事儿。”“奴才将下情禀奏我主。”“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皇上让奴才到四川开仓放赈,当然是赈济灾民。但是查办剑山实非容易!因为皇兄富宝臣在剑山势力浩大,剑山的大将们在梅花圈上动手,奴才亲眼得见,这是一。再说奴才的官卑职小,恐怕到时候质问于他,他也不服,我压不住他。不知我主龙意如何?”皇上点了点头道:“年卿,朕给你一百名亲兵小队,全副仪仗,圣旨一封,金牌一块‘代天巡狩如朕亲临’,再赐你上方宝剑。御赐三室,三品以上拜本参劾,三品以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下殿去吧!”说完了一摆手散朝了。年羹尧出离养心殿,坐大轿出东华门回家。 第439页 年大人回来以后,文武官员有不少的前来道喜,年羹尧吩咐一律挡驾。 三天后,工部颁发下来了金牌,也就是八寸大小的一个鸭蛋圆儿,纯金打制。 上头印着御宝两条龙,正当间儿八个黑字“代天巡狩如朕亲临。”什么叫巡狩啊?相传春秋时候的齐国,宰相管仲与齐桓公论政,提出皇帝每年要出去四次。一叫春搜,以索不孕之兽;二叫夏苗,以除五谷之灾;三叫秋狝,行杀以顺气;四叫冬狩,围狩一告成功,所以叫巡狩。这金牌还有一个黄澄澄的金鍊儿,可以戴在你的胸前。不久,上方剑随着圣旨来到三条胡同年宅。 年羹尧香案接旨,受剑,把三宝供好,重新见礼。然后,年羹尧把祖先堂打开,自己烧香叩谢祖宗的庇护。这样,事情满完了。 年羹尧发愁,他不敢递谢恩的摺子,一递谢恩的摺子就要整理行装,择吉日上路开拔了。年羹尧在书房里发愁:我到那儿命就没啦!像燕普带的这干人来,谁暗含着给我一刀我也完!说死我不怕,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死得不值啊!白白地送命。这些事情既不能跟父亲讲,也不敢同皇上诉说,只有心里难过。年福在旁边侍候着:“大人,怎么发愁啊?”“年福,你说我怎么能不发愁?”“大人,连升三级,身为钦差‘代天巡狩如朕亲临’,海外天子,站着的皇上,您有什么发愁的?”“你这个奴才!还跟我开玩笑。咱们爷儿们到了四川活得了啊?你不是没看见哪,亮镖会的事情你亲眼目睹。剑山只是来了这么十几个人,闹得北京城地覆天翻,惊动了我的师祖、师伯,这事情才完。这你没瞧见吗?!”“大人,奴才看见了。”“那你怎么说我为什么发愁呢,我就为这个发愁!”“皇上让您去,您就得去。”“当然,既做忠臣绝不怕死,但是我死得不值,我不愿上那儿送死!”年福笑着说:“大人,依奴才愚见,我看,您这是官运亨通,国恩家庆。您不会借朋友吗?您借个人来,跟着您去。”“我借谁去?谁愿跟着我一块儿去送死?!” “您哪,您就去雍亲王府,借您的师弟,教师童海川。三月三亮镖会,童侠客爷一个人招来多少宾朋,把他们家的祖宗三代都招来了,他师父、他师爷全来了。您只要借童海川一个人,等于把童侠客的朋友、师父、师祖,也就是您这一门一户的前辈全借来一样!”“哎哟!一言提醒梦中人哪!年福你这奴才想得还真对,我要把童侠客借出来不是太好了吗?”“还是的,怎么会不成呢!”年大人兴奋地说:“马上备轿!”外头传轿,时间不大,大人换好了便服,带着年福、年禄往外走,拿着水菸袋,来到外边上了大轿。穿大街越小巷,一直赶奔北城根,进了阿斯门,往里头一通禀,里头传出话来有请。时间不大,大人带着年福、年禄进来了:“爷,亮功给您请安啦!” “快坐下!”何吉、何春见过年大人,献上茶来,两人喝过一碗茶后,王爷可说了:“亮功,我给你道喜呀!你这一步登天,连升三级,由礼部侍郎这一变为出京的钦差,海外的天子啦!”“爷,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我这儿正发愁呢!”“有什么发愁的事?”“亮镖会的事您也在场我也在场,只不过来了剑山的一个军师带着几个人,到咱们北京城就闹得地覆天翻。这一次要到了四川,亮功的命就没了!既作忠臣不怕死,为朝廷死也应当。但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这么死比鸿毛都轻!”“你有这些事情,怎么不跟皇上说?”“嘿嘿,亮功不敢!”“哪儿的话呀,这也是实情么!”年大人看了王爷一下,就说:“不过,危险不危险全在爷这儿。”王爷不解地问:“喝!你这叫什么话?你升官你发财,怎么危险不危险跑我这儿来了?”“多新鲜呀!我跟您借个人。”“你跟我借谁呀?”“反正爷准办得到,一点头就成。”“你说吧!”“我跟您借我的师弟,您府上的教师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这——啊,借哪去呀?”“我保举他为随行委员办差官,帮着我到四川去一趟。”王爷一想:我可捨不得呀!这等于摘了我的心一样。 但是我不能推辞,年羹尧提出的题目大,帮着他查办四川去,这我敢拦吗? 拦他给我上份儿摺子,皇上跟我要这人也得给!想到此,王爷就说:“亮功啊,这是海川的私事,本爵我不加可否。把他找来,他乐意去,就让他跟你去,他不乐意去,这个我也不管。”年大人心里明白,这是王爷有意推辞呀! 年大人便对王爷说:“童海川吃着您的饭,拿着您的工钱,是您府上的教师爷,您让他去才能去,您怎么让我问他呢?我问他也好,您把海川找来。” “去,把海川带徒弟都请来!”大管家何吉把海川爷儿几个找到了。 海川带着徒弟一到王府门前,庄园处出来不少的人:“哟!教师爷,您好啦?您身体復原了,我们正想准备一桌酒席给您庆贺庆贺呢!”海川连连作揖:“我谢谢众位,真不敢当。托众位的福!我的身体早就好啦。”何吉在旁边就给拦啦:“好吧,你们有这心吶,哪天对了机会,我陪客。”“何老爷,您要陪客赏我们大傢伙儿脸,好好好!”说了会儿话,小弟兄过来跟众位见了见礼,一块儿往里来。何春把帘子挑起来,爷儿几个往客厅里头走,王爷说:“海川,你来啦!”海川带着徒弟进来给王爷行礼,然后见大人,给大人行礼。大人一看这些小弟兄,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挺精神。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功夫大有进步。小弟兄往旁边一站,老弟兄坐下了,何吉、何春献上茶来,也在旁边儿一站。“海川,你病好啦?”“托您的福!好多啦。爷天天上那边去。”“是呵,我朝事太忙,没工夫看你去。海川,你知道王爷今天把你请来,是有点事跟你提提。”王爷在旁边搭茬啦:“海川哪!是亮功跟你有点儿话说,你好好地听听,做个答覆。这件事情,我不能说什么。”海川纳闷儿:“大人,您有什么事儿啊?”大人把这件事情由头至尾一说。海川想:自己是个庄稼人,就知道春种秋收,土里求财,靠天吃饭。 第440页 人家大人借着王爷的金面拉巴我童林,要是帮着大人查办四川之事完毕,皇上高兴,我就可能得个一官半职的。到那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这可不错呀!但是海川知道这事自己不能答应,转脸看了看王爷:“爷,您说我能去吗?”年大人知道海川乐意啦。王爷心说坏啦,看起来这官儿真能引诱人哪! 王爷只能点点头:“大主意你拿,你愿意去就去,你不愿意去就拉倒!”王爷那意思:你可别说去。海川听拧了,认为王爷暗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莫误良机,便痛快地说:“好!大人,您赏饭吃,我童海川受皇上雨露之恩,必当涌泉答报,谁让我会这几下子武艺呢?王爷也愿意我去,我就帮着您查办四川。”王爷脸一沉:“对!你答应得太对了!” 海川明白了,王爷是不乐意。可覆水难收,海川赶紧找辙:“大人,我倒是愿意跟你去,为国家效力嘛。可无奈我这几个徒弟,功夫正在上进之期,我得好好儿地造就造就他们。如果我跟着您去,把他们扔在北京城,说真的,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大人比我童林明白。”年大人心说:童林哪,你甭跟我来这手儿,我年羹尧是干什么的!你既然说出来了,这叫“金打佛口出”,说了就得算。“王爷,海川乐意去,我想您不能阻挡。徒弟们耽误不了学业呀,明天这就递本保举他们。海川作为随行卫员办差官,刘俊作为副随行卫员办差官,剩下的这些小弟兄,给您留下一个。把铁臂罗汉吴成留下,他家里头有钱,不在乎这个。其余的我都保举他们随行卫员。将来事成之后回到北京,都要做官。您看这不很好吗?”王爷一想:得!不但把海川给拐到里头了,连这帮徒弟都给拐进去了。这可怎么办?当然王爷绝顶聪明啊,他想得也很多很远:借我府里的教习,教习不也吃着皇家的饭吗? 如果年羹尧一张摺子递到皇上那儿,皇上批准,我不也得让去吗!再说海川这不也为了朝廷大事吗!怎么能因私情而废国家大事呢?不如顺水推舟吧。 想至此处,王爷就说:“我看这么办吧!亮功说得很好,保举你们爷儿几个为办差官随行卫员,大小是朝廷的命官,皇上批准的,好好的干,咱们就这样吧。把吴成留下,给我解解闷儿,陪着我练练功,好在我会这几趟剑术,几趟拳脚。亮功,你也不必多说啦!今天晚上回去修摺子,明天奏明皇上就可以啦。” 年羹尧知道王爷说的是真心话。海川也明白王爷的心思了。“大人,您、您多提拔吧!不过我先要把家里事情安置安置,王府我也得安置安置。我走了就没人保护王爷啦,让大傢伙儿多辛苦辛苦。让他们几个弟兄先走,我随后赶,大人您看怎么样?”年羹尧点了点头:“王爷,您还得借我个人哪!” “亮功啊,我这儿还有谁呀?”王爷心里不乐意啦,你怎么全给我借走呵? “我把您这儿的师爷杨友之给借走。杨师爷手笔很好,而且心路也快。”年羹尧想得很细,童海川跟杨师爷都是王爷的近人,借海川,通过海川借更多的人,海川会武艺。杨师爷紧随在左右,一举一动王爷都能知道,就是请王爷放心。这点儿王爷没想到。“好吧!把杨师爷请出来。”时间不大杨友之来了,跟大傢伙儿一见面,把事情一提,杨师爷也是义不容辞:“既然是大人赏饭吃,王爷,那么我就为大人辛苦一趟。不过我五十多岁了,长途跋涉是累一点,好在还有别人伺候嘛,可以的!”一切事情都说好了,年大人告辞。走的时候,让小弟兄明天一清早把简单的行李带着,雇辆车,赶奔东单三条胡同,到他的府里报到。 爷儿三个吃饭,千叮咛万嘱咐。小弟兄们高兴了,京师中哥儿七个做了官啦,这怎么能不高兴哪!回府以后,在家里安置安置。当天晚上师祖爷、师祖母给准备了一顿饭,为小哥儿几个饯行。第二天一清早,小哥儿几个各自带着行李,放到车上,来到东单三条胡同,到了年羹尧的府门前,不多时,打里头出来管家年福。“总管!我们哥儿七个来了。”“请进来!”吩咐底下人把东西都搬到东院儿,车钱开付了,带着小弟兄们一直奔上房。年大人昨晚上就修好了折本,一清早儿起来,梳洗已毕,在上房这儿坐着。小哥儿几个来到上房,跪倒行礼。大人一瞧,一个个容光焕发:“好!你们几个全来啦。”“禀大人,我们全来了!”“今后跟我一出北京城,就是公事啦,希望你们更规矩一些。”“大人,我们弟兄明白。”“好吧!年福呵,你带他们到帐房,一人领上十两银子,让他们置办些东西。三年二年的不定准回得来,让他们有家的给家里头送些钱去。然后带他们到马号,让号头给他们一人挑一匹马。杨师爷到了吗?”“还没哪!”正说着杨友之来了,大人往外迎接,到堂阶前,把杨师爷请进来。年福带着小哥儿几个走啦,领了银子可都成“老爷”啦。这孔秀哪受过这个:“唔呀!我是孔大老姨夫了。” 哥儿几个钱领到手,掖起来了。年福带着他们到马号去了。“王兴啊!” 号头王兴眨眼之间来到切近,单腿打千:“给总管大人请安!您有什么事?” 第441页 “这是七位老爷,随行卫员。要帮着咱家大人查办四川,他们七位老爷都很有本领,大人每人赏了一匹马,你帮着他们挑去!”说完年福走了。 年大人自己有一匹马。当年中举之后,家里的马匹不少。但是无论哪匹马拉来之后,年羹尧用手顺着马的前三叉嵴梁骨往后一捋,到后三叉这一使劲,一摁马的腰板儿,这马“哗哗哗”地撒尿,年羹尧很有点儿生气。有一天,他在东单三条胡同东口带着年福、年禄,这儿站着,往大街上看,突然马路上过来一辆盐车。过去北京城的盐包都是席包,老秤五百斤一包,等于现在的二百五十公斤,既不好装,又不好卸;既不好搬,又不好扛。这辆车满载大盐,那年头路又不好走,可只套了一匹黑马,喷着白沫子,在路上走得十分快。大人一眼瞧见,传话让这马站住。大人来到跟前,问赶车的:“你拉盐哪?”赶车的一看这是官儿呵!便道:“我拉盐。”“车是谁的?”“车是我自己的。”“马呢?”“马也是我自己的!我这马倒是真能干活儿。” “好!把车支上。拿支车棍儿把车支好了,把马卸下来。”赶车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让卸就卸吧。把马站住了,鞍子取下来,这马四蹄淌汗。年大人就用手顺着马的嵴梁骨一捋,到马的后腰这儿“啪”一使劲,这马前蹄一绷后蹄一躬,竹籤儿的耳朵一立,鬃尾乱乍,“咴儿咴儿”地叫,一声嘶鸣,马得其主。大人摁了三下儿,这马也没撒尿。“把式你姓……”“我姓张。” “噢!你家里拴着几辆车啊?”“就这一辆。一家六口人,指这一个车吃饭!” “噢,你这马卖给我。”“呦!我这儿拉着半截车,怎么能卖给您哪?!” “不要紧!你上我的马号里挑去,都能干活儿,我给你两匹马,这好不好?余外再给你纹银二百两。”“哎哟!我这马才四十两银子买的。您给我这牲口的口儿要好一点儿!”“这你放心!你自个儿挑去,什么口儿的都有。” “那好啦!”让年福派人带着他挑马去了。不但挑了马,而且把套都带来了,就势拴到车上,让帐房给拿二百银子。把这匹马拉回来,交给号头王兴。把这马刷洗干净,一连三天,细麸子细料,让王兴亲自照料,这马立刻改样儿了。等禀报了大人,年大人到这儿一瞧,鞴好了鞍子,上去一骑才知道,这马脚程真快,走起来跟一阵风一样。年大人给这马起了个名字叫“立地滚风骓,捲毛狮子黑”按说带“骓”字的马,都是黑白花,这匹马是黢墨乌黑。 现在王兴给几位老爷请安。“啊,起来吧王兴!你领着我们挑马去吧。” “几位老爷都怎么称唿?贵姓啊?”刘俊他们各报名姓,王兴带着他们来到马号。夏九龄机灵,一眼就看见一匹十分神俊的黑马,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老兄,你把这马给我拉出来!”取了一份鞍辔,马上鞴好了。 杨小香挑了一匹枣红马,杨小翠挑了匹青马,司马良挑了匹黄骠马,穿云白虎刘俊挑了匹银鬃马,洪玉耳挑了匹黑白花的马,大傢伙儿都高兴,都要在背上试试脚步。那边王兴跟孔秀打起来了。“孔老爷,您挑的这马不成!” “唔呀,你这是什么话!孔老爷已经看上这匹马了,这马就归了我了,大人都赏我马嘛!你是个使唤小子,你就不同意?!”“嗨,您怎么说这个话呀!您挑的是大人的马,大人给您了,我有什么捨不得?可有一节,这个马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不行我也要骑它!”刘俊他们都过来了:“王兴,你怎么瞧不起我们孔老爷?”“不是您哪!您看孔老爷挑的这匹马。”大傢伙儿这么一瞧,说真的,这匹马可真有个相儿,菊花青,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紧毛梢儿冒亮儿,细七寸大蹄碗儿。“王兴,这马不很好吗?”“这个马呀,把大人都给蒙了!大人带着几个人到骡马市挑马去了,一瞧这马真够意思,把马带回来。没想到让马把式一压,坏了,没走儿,净颠,人骑上受不了。孔老爷非要骑,这不能骑呀!”“唔呀!你不要管的嘛,颠的我也喜欢。骑上还解闷嘛!”“那好吧,您喜欢我就给您鞴上!”大家都说,他自己喜欢就好。小哥儿七个每人一条打马的马棒,马号大门开开,各个搬鞍认镫上坐骑,马上加鞭。喝!马走一阵风,真有意思,顺东口一直奔东四牌楼就下来了。哥儿六个的马走起来跟一阵风一样,唯有孔秀这匹马只会颠:“唔呦!把我蹾含煳了。怨不得人家王兴说这马不成!”等哥儿几个回来以后进了马号,王兴带着人过来了:“孔老爷怎么样?”“王兴呵,你说得太好了!这马没有走,它净颠,把我的屁股都给蹾破了。”“您瞧我跟您说什么来着。人家行家给这马起了个名儿——蹾蛋青。”“唔呦!打你个混帐东西!”大傢伙儿这乐呀。把马都拉到槽头餵上,回来给大人道谢。杨师爷已经来了,大人正与杨师爷说话。一见他们进来,就说:“好吧,你们小弟兄玩玩儿去吧!两三天后圣旨下来就走。” 第二天皇上的旨意下来啦,所有奏摺上保奏的一切人完全都批准了。择了黄道吉日准备登程。起程这天,场面宏大,一百名亲兵列队排好,三座皇亭子摆下,年大人又把小哥儿几个叫来参见行了君巨大礼。然后参拜三宝,让刘俊、司马良、夏九龄三个孩子捧着三宝,安放在黄亭以内,圣旨、金牌、上方剑各一个黄亭子。年大人、杨师爷等众人来到外面,大轿早已备好,小兄弟的马匹、刀准备好了。行李车在后头,一百名亲兵前唿后拥。“肃敬”、“迴避”的大红牌在前,全份执事。大人上了大轿,“呛啷”十三棒金锣同响,人抬轿起,金锣开道,四面清旗迎风招展。刘俊骑着雪霜白的银鬃马打着顶马,洪玉耳为跟马,两侧有亲兵紧随保护,孔秀在后头压着行李骑着“蹾蛋青”,穿大街越小巷,出彰仪门。敢情文武各官奉圣旨都在天宁寺这儿准备给大人饯行。大人的轿来到天宁寺,下了轿,大傢伙儿下了马。文武各官说了几句吉祥话,把酒献上来,大人立饮三杯,一摆手这才分手,文武百官回城。大人传话去,撤大轿,换行轿,人马杂踏,顺着官站可就下来了。满清制度七十里地一大站,三十里地一小站。该什么地方打公馆,在什么地方打公馆,该什么地方打茶间,在什么地方打茶间。年大人按照官站,飢餐喝饮,晓行夜宿,小弟兄哥儿七个小心翼翼地保着驾,越走离京城越远。不日,来到了保定府管辖下的清苑县境,离北京城三百里路。 第442页 清苑县正堂,两榜进士出身,爱民如子,明镜高悬,姓丁叫丁开甲,带着手本,还有合城的文、武举监生员,在道边跪接。大人把手本留下,问道:“公馆打在何处?”丁开甲禀报:“东门里一个大店房。”“既然如此,头前带路!”文武官员、合城举监生员陪轿一直到东门里。大街上拥挤非常,热闹至极。东门里路北四层大殿,悬灯结彩,十分富丽堂皇,门口上垂首贴着金报,当中的大红纸上书“查办四川钦差大人年公馆”。鞭炮齐鸣,大炮轰响,大人的大轿落平,三座黄亭子搭到正院,也落平了,亲兵小队里外接岗。小弟兄陪着大人往里走,一直来到上房。刘俊、司马良、夏九龄三个人把三宝请到上房供好,点燃檀香,大人先行罢三跪九叩君臣大礼,往旁边一站,小弟兄过来行礼。年福、年禄、杨师爷都有人照顾,小书童福儿在上房伺候大人。大人传谕:所有清苑县合城文武官员、本地士绅、举监生员,一律挡驾,单命清苑县正堂丁开甲进厅回话。 时间不大,丁开甲挑帘栊进来:“丁开甲见驾。”随之赶紧往后一撤步,正冠甩下互行袖子,往前一抢身,匍匐在地,肘膝前进,行三跪九叩君臣大礼。“清苑县正堂卑职丁开甲,参见大人!”“贵县免礼平身。来!看座位。” 早有差人搬过了座位。“大人在此,焉有卑职的座位。”“坐下好讲话!” 丁开甲偏身坐下。年大人上下打量,看过他的履歷,这是两榜进士出身。丁开甲在五十岁上下,黄白净子,微留短髯。头上戴着红缨帽,腰里繫着凉带,外罩马褂,四方的补服,上头是文补七品鸿敕鸟补子,五分底儿的靴子,真有个样儿!“贵县,本钦命这次奉旨出朝,到四川开仓放赈,蒙圣恩赐我圣旨、金牌、尚方剑,代天巡狩如朕亲临。三品以上的官员拜本参劾,三品以下的官员先斩后奏。准本钦命便宜行事,要代理民讼。如果你本地有不奉公不守法的贼匪顽民,势力攸关你惹不起的,跟本钦命谈一谈,本钦命给你做主。你懂吗?”“是!谢过大人。自从学生到任以来,仗着圣天子的洪福,年大人的虎威,咱们保定府清源县境界还没出什么大的案情,确实是安静如常。”“噢,那很好!贵县忠于职守,本钦命定要保举。看茶!”年大人的意思是“送客”。丁开甲站起来道:“卑职谢大人栽培!大人僕僕风尘,一路劳乏,您早些休息,卑职告退。”“好,贵县,回衙理事去吧。明日清晨,伺候本钦命登程!”丁开甲往外退,退到门口儿了,挑帘栊转身出去。 丁开甲回到县衙,晓谕武将兵勇,严加防范。年大人换好了便服,把师爷请来,一块儿擦脸、漱口、喝茶。预备吃饭。吃完饭说会儿闲话,办些例行公事,师爷他们告辞走了。这个时候,一挑帘儿进来仨人,司马良、夏九龄、洪玉耳。小哥儿仨进来给大人请完安,往旁边儿一站,十分规矩。“喝!你们哥儿仨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奉我师哥之命,恐怕大人您闷得慌,我们小哥儿仨来陪伴大人。”“噢?好哇!”大人问玉耳是什么地方人,答言:“我是湖南桃源县人。”“噢,你们那地方风景很好哇,世外桃源嘛!陶渊明老先生作的《桃花源记》,说的就是你们那地方。”“大人您知道的真多。不错!就是我们那儿。”天已经到了定更,年大人对他们说:“好吧,你们三个在外边,那儿有茶。我呢,到里间屋休息。”这样,伺候大人到里间屋。 小哥儿仨来到外间屋,把隔扇门对好,吹了灯。司马良在上垂手,夏九龄、洪玉耳在下垂首,在桌上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 天交二鼓,突然间衣襟带风的声音,从西房上就下来了。仨人全把眼睛睁开了,彼此看了一下。再听院中“嚓嚓”有响动,直奔上房来了,有人亮匕首向隔扇门的插管。隔扇门并没插,慢慢地开了,这人在门槛这儿蹲着。 仔细瞧这人,青绸子绢帕缠头,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寸排骨头纽儿,兜裆裤,绒绳勒住狮子绊,斜插柳背着纯钢三楞蛾眉刺,脚下薄底靴子。这人蹬着门槛儿往里瞧,拧臂膀拔下三楞峨眉刺,刚要往里走,玉耳低声说话:“大胆贼人!竟敢来到公馆行刺钦命大人,尔往哪里逃!!”有这么一句话:“强贼怕弱主”。这人才发现这儿有仨人,垫步拧腰奔当院,玉耳一伸手“嚓楞楞”把刀就亮出来了,也跟着飞身形出去。司马良、夏九龄也蹿出去了。玉耳一亮刀,往前一扑身,这左手刀就到了。这个贼人上步一闪,往下一矮身,递刺就扎。玉耳拿左手刀背一挂他,反刀一噼,贼人往下一低头,玉耳卧腰一脚把这贼人就踹出一条儿去。贼人好快的身法,“就地十八滚”,“咕噜噜”出去,“鲤鱼打挺”起来就跑。司马良“哗啦啦”一抖链子锤,高声喝喊:“你往哪里走!”涮锤就砸。夏九龄链子橛也拽出来了,“哗啷啷”一抖,三个人三吊角就围上了。“呛啷啷”报警的锣声响啦,官人“唿啦啦” 往里走,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把大人这院里就挤满啦。正这个时候,刘俊飞身形打夹道儿过来了,后头带着小哥儿仨,各自亮傢伙。孔秀一攥摇山动,在自己袄袖上背背,“唔呀!大胆的贼寇嘛,竟敢来到公馆行刺,孔大老姨父要你的命哪!”蹦过来用摇山动奔贼人就扎。贼人闪身躲过去,急架相还。小香、小翠各自亮刀,刘俊亮出链子橛,小哥儿七人把这贼人给围上啦。要说这贼人可不软!虽然刚才动手吃了亏,但他明白过来后,闪展腾挪,把这蛾眉刺就施展开了,真是瞻前顾后,闪左防右,指东打西,神出鬼没。大人已经睡沉了。突然听见玉耳在外头喊,知道是来贼了,便穿好衣服,摸黑把剑摘下来,拔剑出鞘,也出来了。年大人借灯火之光一看:哎呀! 第443页 小哥儿七个如同正月十五走马灯一样,刀光剑影,步履沙沙。这个贼人好厉害呀!大人瞧着瞧着,觉得这个贼眼熟。噢!想起来了,三月三亮镖会,铁罗汉吴成力胜十杰,他就是第九个——红毛秃头狸子马俊。 原来,亮镖会上燕雷被打,回到西胜镖局,燕普给他治伤,叫诸葛健先带人回山,自己照看燕雷。由于伤势不轻,一晃就是半年哪。燕雷的伤好了以后,已回四川去了,燕普也准备过几天回山。这时,鲍古得到消息,说童林师徒八人保年大人四川放赈,立即案报燕普。燕普一想:他们师徒八人前往四川开仓放赈,不是一般地救济一下灾民,而主要的是,三月三亮镖会上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没成功,我们叫朝廷给注意了,这对我剑山蓬莱岛十分不利。想到此,燕普把鲍古和鲍图叫过来说:“我走后你们俩人可要多加注意! 你们邀请剑山的人来夺镖头,唯恐顺天府找你们的麻烦。”鲍古说:“不要紧!您放心,我们有得是钱。不过,老军师,有一点儿事情直到现在晚生不明白。”什么事情啊?”“现在燕二将军已经痊癒回山,您老人家的心也静下来了。晚生请问您,这亮镖会上,您老人家一个人力敌群雄临危不惧;可后来来了一个道爷,您就带着我们跑回来了。他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呢?” 燕普嘆了一口气说:“鲍古呀,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是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的观主,太极八卦术士张鸿钧。弟兄四人他排行在三,他们是大清国的四大名剑。要说山人怕他,我并非怕他。可在当时,我已经跟众群雄动手多时,精疲力尽了。如果当时我不走,张鸿钧必要与我动手,那么,山人我是甘败下风。为此,激流勇退我才回来。”“噢!原来是这样。”燕普身边没什么人了,只好把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和一棵苗儿秃头义士马亮叫过来道:“年羹尧出都奔四川与我剑山大为不利!给你们爷儿俩一个密令,请你们协助办理。一路之上,瞅机会最好把年羹尧刺死。”马俊、马亮答应下来:“老军师,你只管放心!”燕普这才回山。 这马家叔侄是燕普请的,他们不是剑山的人。燕普他们走得快。回山以后,当天晚上就在九兽鹤天亭内君臣密议,马上把这件事情禀明英王。云台剑客又派了四拨儿人下山:一拨儿是风中芙蓉南宫利、谢瓣莲花魏九成、云中风韩勐,直入陕西,设法沿途行刺年羹尧。第二拨儿,阴阳判官斐文带着花面判官斐武、矬脚兔子童威,在半路打截,不让年羹尧进四川。第三拨,仙人手丁寿、玲珑手陆英、追魂太岁贺汝龙。这三拨走了,燕普还不放心,又跟自己的大师兄说:“哥哥,我派这三拨儿人,再加上马俊、马亮一共是十一个人。但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保护年羹尧,要置赃官于死地,恐怕也是力量不够呀!小弟打算请您亲自去一趟,如果您去陕西,年羹尧绝无生路!”无形剑客万俟羽修点头:“无量佛!愚兄情愿前往。”第二天,万俟羽修把量天尺包袱往身后一背,一系麻花蝴蝶扣,戴好银两路费,老仙长从剑山蓬莱岛也下来啦。这一来,钦差大人年羹尧就万分危险了。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和一棵苗儿秃头义士马亮一商量:“现在老军师已经回山啦,交给咱们爷儿俩的事怎么办?”马亮说:“孩儿呵!我不能跟你在一块儿,咱爷儿俩各行其事,就看咱爷儿俩谁能成功。”“好吧!”爷儿俩从北京城也出来了。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手黑心狠,到了彰仪门外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着年羹尧离开北京。果然没出几天,大人离开北京啦。天宁寺饯行以后,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马俊总没有机会下手。今天到了清原县,马俊提前来到县城。 县城里很热闹,路北的公馆里悬灯结彩,戒备森严。路南斜对过儿,有个饭馆儿,马俊可就进来啦。伙计问:“爷台您吃饭哪?您上楼吧。楼上看座!”来到楼上靠着窗户,打开楼窗十分凉快,正能瞧见公馆门前的一切。 马俊吃着喝着,时间不大鞭炮齐鸣,年大人到了,文武官员潮水一样迎接大人进了城。大人下轿,小弟兄保着往里走,马俊看得真。吃完饭,天已经黑下来了,马俊出了饭馆儿,围着公馆绕了一个圈儿。然后出城了,找了个大树林儿,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一觉醒来,初鼓已过,换好夜行衣,把三楞蛾眉刺别上,匕手插进靴筒,奔城门来了。塌身形,走矮式,鹿伏鹤行,一直来到护城河,“燕子三抄水”飞身形过来,施展功夫上了城墙。顺城墙里边儿往下看,万家灯火已熄,百姓都入了梦乡。长街上三三两两巡更走夜,加班加岗,戒备很严。马俊飘身下来,隐蔽身形转到公馆后边,越墙而入来至西房上,扒中嵴往下看,顺横眉子一瞧:年羹尧跟小弟兄三人正在说话,说完话大人奔里间屋,时间不大灯全灭了。仨孩子他不在乎。来到西房后坡等了一会儿,轻簌簌,静落落。这才长腰下房,衣襟带风被三小听见了。当场动手,洪玉耳把他踹了一个跟头。他心说:哎哟,这小东西能耐不小哇! 到现在七个人围住马俊,那力量可就大了。但这七个人都惦记着自己,就忘记配合了。马俊一看,就要趁虚而逃。他瞧孔秀的功底不如人家几位,准备从这儿突破。只见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往下一坐腰,拿这刺“唰”一下,贴着地皮就是一个“金龙搅尾”。大家纵身形出来,马俊勐一长身,恶狠狠地奔孔秀扎来了。“唔呀!这个混帐东西奔我来了。”孔秀把摇山动往外一支,跨步闪身一躲,马俊就势一脚把孔秀踹了个跟头,拔腰上了西房。刘俊、司马良、洪玉耳也跟着“噌噌”上了房。再瞧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越嵴后坡,眨眼之间蹿纵跳跃跑了。刘俊他们没敢追。因为他们往前一追,马俊要返回来呢,就于年大人十分不利了。刘俊哥几个从房上下来,把军刃收拾好了,又问了问孔秀怎样。孔秀说:“没事儿!他只不过踹了我一个跟头。” 第444页 大人转身回了上房,把宝剑还鞘。这时有兵丁进来禀报:“禀报大人!清苑县正堂丁开甲在门外待罪,候谕求见!”大人把脸往下一沉:“来啊!传他进来。”时间不大,丁开甲进来了,脸色苍白,大辫子在后头一垂,伸手把帽子摘下来。这帽子是官级,一摘帽子就等于乌纱帽丢失,这官就没了。 丁开甲哆里哆嗦跪在门坎里头:“清苑县下官丁开甲在大人面前请罪!”大人把脸往下一沉:“丁开甲,本钦命昨日来时,也曾问过于你,你道本地面都是奉公守法之人,百姓安居如常。那么,这个贼人是从何处而来?”丁开甲心说:您不来的时候,我们本地面没这事儿,他要刺我我早死了。看来这是您带来的贼,您官大一品,您说什么是什么。“今给你半月限期,设法拿住行刺的贼人,将功补过,将来本钦命还是保举于你。如果逾限不能拿获贼人,分明尸位素餐,贵县你听参吧。”“是,下官遵命!”年羹尧一摆手,丁开甲下去了。丁开甲立刻来到自己的县衙内,吩咐一声连夜升堂。“呛啷”梆点一响,三班皂吏分立两厢。丁开甲秉公一坐,抓过扦来,唤过红名班头,“啪”一下,这扦就扔下来了:“今有大胆贼人,公馆行刺,给你们五天期限,必须要设法把贼人拿住。”说完一摆手,散堂,三班人役抓瞎了。转身下去,也别管是官衣、便衣,就在清苑县城里城外,庵观寺院、大小旅店、客商热闹场所明查密访,严厉查寻。 这时候,小哥儿七个都站在大人面前,觉得脸上无光。年大人看了看他们就问:“七个人看出这贼人是谁了吗?”“禀大人,我们看他十分眼熟。”年大人点点头:“对了!在梅花圈上你师弟吴成力胜十杰,那第九个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不就是他吗?”刘俊心说:这大人眼力可真好,记性也真好,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他还记着哪!看来大人在梅花圈动手的时候,每一个人他都注意观察啊!刘俊忙道:“大人明鑑,确实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大人接着说:“像马俊这个能耐,你师弟一个人胜了他们十个。可相反,今天晚上你们七个人就拿不住一个。看来,你们七个人都是酒囊饭袋!”刘俊的脸蛋臊得跟大红布一样。大人连连摆手:“你们几个人下去吧!”给轰出来了。小哥儿几个都觉得没脸见人了,回到差馆房。刘俊心说:我父母都没了,身无立锥之地。白马河甘家堡真假童林相会,我跟了师父才有今天。实指望这次随大人到四川,三年五载立点功劳回来,安家立业。没想到刚到清苑县就出这么大漏子。这往后离四川越来越近,贼匪猖獗,可怎么得了啊!师父在这儿我管不着,师父不在这我得管哪,我是随行卫员办差官哪。刘俊心里难过,夏九龄也难过。心说自己无父无母,跟着师大爷司马空练艺十二年。现在跟着师父,指望将来寒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我夏九龄查办四川回到北京,大小熬个官,光宗耀祖。看来前途蹭蹬,十分黯淡哪!第二天早上起来,梳洗已毕,夏九龄跟刘俊商量:“师哥呀,大人看来走不了啦!咱们得拿那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别看大人让本地面的官人去拿,那是样子货,根本拿不着。我想咱们七个人分成七条道,咱们从正东来的,这条道就算了。我夏九龄奔西北找一找。”“唔呀!我奔正西找一找。”杨小香认承了西南,杨小翠认承了正南,洪玉耳认承了东南,刘俊认承了东北,大傢伙儿分开了,各管一面。 单说夏九龄出了西关,带了点银两。他心说:看来昨天晚上的事老百姓都知道了。老百姓认不出来我,我不寒碜,马俊能认不出来我吗?贼人不好访啊!九龄各地查看,一个上午离开清苑县城,往西北走出近二十里路去。 天交中午,走得又渴又饿,小英雄抬头看,前头出现了一个村镇。来到村东口,瞧见村口有一个石碑,石碑上有三个大字:“金官屯”。进了金官屯,路南有个两层楼的小饭馆,字号叫“蓬莱春”。夏九龄无精打彩,挑帘进去。 伙计上来问:“少爷,您吃饭哪?您到楼上吧。”楼上南北楼窗开着,十分凉快。农村的小饭馆,有七八个座可以了。夏九龄捡北边坐下:“伙计!你给我配几个菜,来半斤酒。”“您吃什么呀,爷台?”“烙四张家常饼就齐了!”时间不大全给端上来了。九龄满满斟上一杯酒,端起酒来喝了一口,想起自己前途蹭蹬,心里很烦,刚做官没两天,就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将来师父来了,大人一句话,还不把我们都打发回家呀!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还愿意在北京练功。有了这件事,再把我们送回北京,在王爷面前都不好交待。 多丢脸哪!刚当了两天官,叫人家给休回来了。没能耐,给师父也丢脸哪! 他把这酒杯往下一蹾,“啪”的一声响,“唉!”长长地嘆了口气。这时候,旁边也有一位“啪”地一蹾酒杯,“唉!”长嘆一口气。夏九龄可就不乐意了,心说:我在这小酒馆里,心烦,唉声嘆气,你干嘛学我?你这是讽刺我啊!九龄这么一瞧:那边也坐着一个小孩。十八九岁,梳着沖天杵的小辫,前发齐眉,后髮披肩盖梗,圆乎脸,尖下颏,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虎虎实实,看着就那么俏皮。身上穿着蓝绸子长衫,腰里煞着绒绳。白棉布补充子汗衫,薄底“福”字履鞋,看起来在家里养得很娇。 第445页 这个小孩摔了酒杯,嘆气完了,他感觉到不大合适。人家在那摔酒杯嘆息,我为什么摔酒杯嘆息哪!一抬头看见夏九龄正瞧他呢。也是前发齐眉,后髮披肩盖梗,梳着沖天杵的小辫,一身宝蓝,长得也很俊。自古惺惺相惜,这小孩脸一红。九龄一抱拳:“朋友,我摔酒杯嘆息,因为我有心事,你干什么也摔酒杯,也嘆息啊?又不是人家这饭馆有这种规矩,不嘆息不算吃饭的。你这不是对我讽刺吗!”“兄台,您千万千万别这么想!摔了酒杯,我很后悔。因为兄台您有心事,不瞒您说我也有难言之隐啊!所以我摔酒杯,由衷地嘆息。这都是时逢恰巧,我对不起您!”“好,你有心事,我也有心事,咱俩为什么不上一块喝来?”“那好极了!伙计,把我这份端他桌上去。” 连酒带茶全端过去了,小哥儿俩坐到一块儿了。夏九龄问:“没请教你贵姓啊?”“我是本地人,在这儿往正北八里地,有个小村叫邓家堡。我们老家不是这儿的人,听我父亲说我们老家是山东平阴县人。”小孩通名姓,小英雄夏九龄大闹风云庄,捉拿马俊! 第五十八回 清苑县马俊单行刺 风云庄义结邓九公 上回书说到清苑县马俊行刺,夏九龄访案。在小饭馆吃饭遇见一个小孩儿,他说离此地不远有个邓家堡,他就是那儿人氏。他的祖先是山东平阴县人,父亲姓邓名龙字九公,人称宝刀手。老英雄有一个滚珠宝刀,在武林中颇有大名。小孩叫柳影邓玉,因为自己腿快。邓玉一提,九龄一抱拳:“您原来是邓少侠客,失敬失敬!”邓玉也赶忙答礼:“不敢当,不敢当,提起来为我父亲丢脸!”九龄细问:“邓贤兄,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要摔酒杯长嘆呢?”“唉!别提了。因为我父亲最好闲谈,好下围棋。离我们这儿不远有座大庙叫菩提寺。寺内有两位方丈,一位叫降龙罗汉宝阔,另一位叫伏虎罗汉宝月,还有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他们都是好下棋的主儿。我父亲今天又到庙里下棋去了。我父亲养着一匹好马,叫‘千里雪内一盏灯’,这匹马是白马,雪霜白,唯有在它脑门儿门鬃的下面有茶碗口大的一块黄月光。这马上谱,够八骏图之一,有千里的脚程!我乘父亲不在家,把这马拉出来骑了一骑。” 其实邓玉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骑着玩一玩,兜兜风。他把马鞴好,扳鞍认镫上了坐骑,一加鞭,这马不但跑得快,还稳当。一熘烟出去就十几里地,眼前出现一片大树林,马刚把步放开了,正有劲呢,走到这大树林边上。没想到从大树林里抛出来一件长衫,“扑”地一下把马头给蒙住了。千里雪内一盏灯正走着呢,突然一个黑东西把脑袋给蒙上了。这马一声嘶鸣,前蹄一立,邓玉猝不及防从马上就掉下来。邓玉爬起来一瞧,打树林里出来有二十多人。过来一人把这长衫拉下来,有人就把马拉到树林里去了。这个人把长衫穿起来,绒绳一系站在邓玉面前乐了:“哈哈哈哈,兄弟你好啊!”邓玉一看,是熟人。西南有个村子叫风云庄,庄主姓雷,在这一带很了不起。大爷叫千里飞来雷烟,那足够一位侠客的身份,挥金如土,仗义疏财,交朋友血心热胆,跟邓玉的父亲邓九公是把兄弟,老头为人公正。他有个亲兄弟,一母所生,可就不成了,叫紫成豹子雷普,专门结交贼人,而且背着他哥哥有些坐地分赃的举动,贼人作了案就得给他送些钱来。这些雷大爷确实不知道。雷普有个儿子,就是这个人叫铁爪貉子雷宝。二十多岁,大高个,宽肩膀,一身青,大肚囊,墨脸蛋,青胡茬儿,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衬,还确实有个像儿。这铁爪貉子雷宝干什么来了?由于从小家教不好,他大爷没儿没女,对他十分娇惯。这样他经常背着他大爷在外头断道劫财。但谁也不认为他会干这种事儿。因为他们家是大财主,他大爷雷烟在这一带颇有名望。可是雷宝早喜欢上这千里雪内一盏灯了。今儿赶上邓玉骑这马,他把绒绳解开,长衫脱下来,一蒙这马脑袋,把邓玉摔下来,底下人把马牵走了。 现在邓玉一瞧:“哟喝!雷宝哥哥。”过来就行礼。“起来吧,哈哈,兄弟,干什么去?”“我父亲不在家,我把马鞴上,惦着骑上遛个弯儿,没想到碰上哥哥您了。”“噢,这马是你的?”“可不是我的吗!”“不对!这马是前几天我丢的,没想到你骑着呢。到现在我把马得回来了,才瞧见你。嗨,你怎么偷我马呀?”雷宝把脸就沉下来了。邓玉一听,这是哪儿的事啊!便急忙解释道:“雷宝哥哥,我父亲跟你大爷都是好朋友,咱们都是好弟兄,成天见面,马是我家的。我们家有这匹马的时候还没有你呢!”雷宝听了一耍横:“这马脑门上哪写着是你们家的?我看着好,就是我的!”“那你不讲理!”“我可不是不讲理吗,不过不讲理不是一天半天啦,早就不讲理!你要干什么?”“干什么?马是我的,你给抢去,不成!”“不成怎么着,还要动动手吗?”说着话把辫子盘起来了,把长衫往绒绳上一掖:“邓玉,来吧!”邓玉往上一赶步,右手一晃面门,“扑”就一拳。铁爪貉子雷宝一揪邓玉的腕子,一抖把邓玉就扔了个跟头:“哼!你还要动手,别说你,连你老子都不成!告诉你吧,这马归我啦。走!”柳影邓玉一想这可糟了!我背着父亲把马骑出来,要叫我爹知道准不行。相反的这马叫雷宝拉去,这是敲竹槓啊!有心找盟叔雷烟去,可是雷烟跟我爸爸在一块儿呢。这样,自己把土掸了掸,奔金官屯来了。 第446页 邓玉把事说完了,九龄问他:“咱们哥儿俩一见如故!兄弟,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邓玉想了一下,说:“我想,我找他大爷雷烟是不行,因为他大爷跟我父亲在一块儿,叫我父亲知道我非挨骂不成!不如今天晚上我到雷宝他们家,把马偷出来得了!”“他们家离这多远?”“不算远,从这儿往西北,几里地就到,叫风云庄。”“他们家你认得呀?”“认得!我净去呀!” “这雷家全结交什么人哪?”“我这盟叔雷烟,他是一位老英雄,七十多岁,循规蹈矩。可是他二弟,就是雷宝他爸爸胡作非为。他们本身就打家劫舍,坐地分赃,凡是贼人,背着雷大爷全上他们家去。当然雷大爷在家,那是一正压三邪。可是雷大爷不在,他们可什么人都交。”“兄弟!咱们哥儿俩一见如故。我帮着你偷马怎么样?”“那我谢谢!我还没领教兄台您……”“我跟你说,你知道城里头钦差大人驻马了?”“听说了!奉旨的钦差年大人奔四川,开仓放赈。”“我叫多臂童子夏九龄。我跟我的师父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还有我的几个师兄弟,我们爷儿们都是随行卫员办差官,保钦差奔四川。昨天晚上有大胆的贼人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到公馆行刺,我访案来到这儿。你说说雷家能不能容留这马俊?”柳影邓玉点了点头说:“当然有可能。对了!马俊是不是还有个叔叔叫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夏九龄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跟雷家有交情,这马亮当年还上我们家去过呢!”“噢! 兄弟,这是真的吗?”“那没错!好吧,你帮着我把马偷出来,我帮着你捕盗拿贼。”“好哇!兄弟。”吃完了饭,夏九龄付了饭帐,哥儿俩从“蓬莱春”出来了。在街上邓玉买点东西,买了几根麻绳,一斤多棉花。夏九龄也不知他干什么。 走出村子往北,有个大树林,这时太阳已经往西转了。两个人到树林以内,越聊越近。邓玉挺高兴:“夏哥哥,你是官人,我不应当高攀!但我想跟你拜盟把兄弟,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九龄说:“兄弟你要瞧得起我,我愿意跟你结为金兰之好!”两人一叙年龄,九龄大点儿,邓玉跟九龄撮土为香,沖北磕头,结为兄弟。夏九龄把杭州擂、下江南这些事跟邓玉一提,邓玉都听直眼了:“哥哥!将来对了机会,您得帮着我跟您那位师父、童侠客见个面,我也好立点功呀!”“好吧兄弟,对了机会我一定给你介绍。” 哥儿俩靠着大树稍微一迷瞪,天交初鼓,收拾一下东西,从树林里出来了。 柳影邓玉只听夏九龄说,不知夏九龄的能为到底如何?但他知道自己脚程比较快,就说:“哥哥,咱们得快点走啦!”九龄一想:这把兄弟嘿,他还惦记着考考我!就说:“好啊!”邓玉画了一个道儿,哥儿俩站齐了,喊“一二三”就开腿。两个人一长身,嘿!蹿出去都有一丈七八。脚底攒劲,“沙沙沙沙”!没走出多远去,九龄一铆劲,就把邓玉给拉下了。邓玉越使劲,拉的距离越远。邓玉喊了:“哥哥,您站住吧!”“怎么啦?兄弟,刚跑上劲来,您怎么不跑啦?!”“罢了!真不愧为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爷的弟子。小弟邓玉我总认为我腿快,没想到跟您比一比,哥哥,您比我强得多,叫小弟望尘莫及!”“兄弟,只要下功夫,什么都练得到。愚兄这个能耐也算不了什么!”夏九龄很贊成邓玉这人,说什么是什么。 二人来到风云庄。东村口外有两条道,一条打金官屯来,是从东南上来的。还有一条道从东北方向来,也就是从邓家堡来的。这会儿,村里人差不多都睡觉了。路北是马号大门,邓玉不走了:“哥哥,您瞧见没有,再往西路北大门,就是雷宝的家。”门缝里透出灯亮来,他们家的家人还没睡呢。 夏九龄一瞧:门前,一边有四棵门槐。邓玉告诉九龄:“这是他们家的走马门。我要在这儿进去,找找我那千里雪内一盏灯。哥哥您往西,上房的时候您留神!我找着马,偷不偷都不要紧。我必到前厅去看看您。”九龄点头:“好了,兄弟,你多加注意吧!”两个人分了手,各自上房。邓玉一打手势,奔了马房,夏九龄蹿纵跳跃,奔雷家来了。越过了几层跨院,来到了正院的北房,搭上中嵴往二道院看:东西厢房各三间,有跨院,有箭道和角门。北院前出一步廊,抄手的游廊,朱红油漆的抱柱,这才是大客厅。廊檐下站着三、四个家人。往下瞧:屋里灯光明亮,照如白昼。迎面是架几案,八仙桌两边有椅子,墙上有挑山对联,名人字画。八仙桌上首坐着一个人,大个儿,花白鬍子,花白剪子股小辫,紫脸膛,紫中透暗,花绞的眉毛,金睛叠抱,狮鼻阔口,大耳相衬;一身蓝,煞绒绳,搬尖洒鞋白袜子。下首坐着个人,夏九龄一看正是行刺钦差的要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在这边坐着一个人,大高个儿,宽肩膀,黑脸膛,撇唇咧嘴。就听这老头儿说话:“雷宝啊,这不你马大哥也在这里,你这孩子办的这个事可不怎么样!你要好马,不会到邓家庄找你大爷邓龙,直接给他磕头,‘大爷,我喜欢您这马,您给我得了。’你大爷就能把这马送给你。因为咱们跟你大爷邓九公有交情。说真的!你抢邓玉这孩子的马就不对。人家的马,你抢算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你大爷还跟我提过,说你这孩子背着我在外头劫道,干犯国法,这哪儿成啊!你比不了你马大哥,你马大哥有本事,敢在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年钦差。不过,你也是奉命而干的。你马大哥今晚在咱这儿落脚,明天就走。你呀,别给我惹事,明天把马送回去!”夏九龄一听:噢!马俊在这儿呆一夜,明天就跑。我一定要想办法捉住他!再一看:就铁爪貉子雷宝跟紫面豹子雷普谈话,雷大爷雷烟不在家。 第447页 这时候,底下人进来禀报:“二爷,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马老义士爷前来拜望您哪。”“有请!”院里头有人乐:“哈哈哈,二弟,咱们大爷在家没在家啊?”“没在家。”“那我就放心多了!”夏九龄一看不错,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来了。马俊在清苑县行刺这件事轰动了城里城外,马亮早就得消息了。他这通骂呀:“这混蛋!打草惊蛇。这不要了我的命吗?你宰不了年羹尧,反而让他有了防备,再下手可就不容易了。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啊!” 这样他来到风云庄,他准知道马俊在这儿呢。他又怕雷烟雷大爷在家,那多麻烦。等他来到门口,门洞里有七八个家人,都在这说话哪。有一位就说:“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家少爷抢了人家邓老侠客少爷的马。这不是招事吗! 宝刀手邓九公邓老侠客爷跟咱们大爷是朋友,人家哥儿俩没的说。没想到他的侄子会抢了人家儿子的马,这还不如到邓家庄跟人要马去呢。咱们大爷没在家,他抢人家马这是漏子!您瞧见没有!这秃小子马俊来了,咱们大爷在家就许把他轰喽。听说他上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去了。他行刺跑咱们家来,明儿官人来了一逮他,咱们家可就要打窝主的官司。你说,咱们安分守己的家,招谁惹谁了!”“嘿,大哥,您说的还真不假!马俊这秃小子一来,那老秃子就许跟来呢。”马亮在外头一听:嘿!骂我哪。“这马俊不是玩意儿,那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更不是玩意儿!明儿他们老爷儿俩上咱们家来,咱们家就快倒霉了。”“一点都不假!”“啪啪啪”,“谁呀?”“我是马亮啊。是你们众位骂的那位!”“哎哟喝!马老义士爷!我们这儿背地里说闲话哩。老义士爷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们骂那老兔崽子不是您哪。”“嘿!背着骂我还可以,怎么当面还骂我呀?”“不是,我们骂走了嘴了。老义士爷,您多原谅。”大爷在吗?”“大爷不在,下棋去了。”“告诉二爷,我来了。”这才请马亮往里去。 马亮过了二道院来到院中:“二爷哎!哈哈,哥哥我给你添麻烦来了。” 雷普、雷宝,马俊都出来见完礼了:“兄长,请请请!”来到大厅内,马亮一屁股就坐在雷普那儿了,雷普在旁边陪着,马俊和雷宝在侧座一坐。“来呀!给老义士爷沏茶。”家人们都不乐意侍候。“马俊,我就知道你在你二叔这里住着,给你二叔添麻烦。你上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去,咱们是上命差遣,概不由己!可是你就没想到吗?要行刺就得勐鸡夺嗉,一战成功。你怎么打草惊蛇呀?你这一来不要紧,咱们爷儿俩行刺都费劲了。你这孩子一点经验阅歷没有!”马俊低头辩解着说:“我打听到童海川不在公馆里,就他这几个徒弟算什么呀!没想到还真扎手,我险一些被擒住。我哪儿知道他们这么厉害!”马亮一撇嘴:“厉害什么,你要等着我吗!不就是童林那几个徒弟吗,哪个真有能耐?都是饭桶,马勺的苍蝇混饭吃。你不应该怕他们。这事儿,咱们爷儿俩得一块办,你给我巡风,我来下手才对啊!”马俊听完忙说:“叔叔您说得对!还是您智多会算,我听您的了。”马俊一捧马亮,马亮有点犯晕。一犯晕说了出话来就没谱了:“他小儿童林算什么!他见着咱们也不敢跟咱们论辈儿啊。谁不知我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跟他师父尚道明、何道源是朋友啊。哈哈哈,他童林是晚生下辈啊!” 夏九龄在旁边听着就有点儿生气。心说:你说我两句没关系,你侮辱我的恩师,什么我师爷跟你平起平坐。九龄气往上撞,“哗楞”一抖链子槊,从丹田一声喝喊:“呔!钦犯马俊、马亮,你二人背地朗言大话,胡说八道!少侠客爷多臂童子夏九龄在此!”“啊!”屋里灯“扑”地一下就吹灭了,“唿啦”一下全出来了,“嚓楞楞”军刃作响。夏九龄飘身下来。马俊一瞧:“好小子!公馆行刺围截我的就有他。一伸手将自己的纯钢蛾眉刺亮将出来,飞身一跃,捧刺就扎。九龄上右一滑步,左手鍊子槊“哗楞”一缠,右手鍊槊“唰”奔马俊的太阳穴就砸。马俊往下一矮身,九龄就势卧下腰去一个搬尖脚,正踢在马俊的下颏上。“哎哟!”险一些把这小子的下颏给踢掉了。 其实,九龄的功夫很好,比马俊强多了。在公馆七个人拿不住马俊,是因为人多盖塌了房,大家只想自己立功,没考虑到配合捉贼。现在马俊一输招儿,紫面豹子雷普把脸沉下来了:“哼!娃娃大胆,来到我的家中,竟敢伤我的宾朋!”九龄高声喝喊:“你窝藏要犯马俊、马亮该当何罪?哪里走,你敢拒捕吗?”涮起链子槊,“哗楞——”,奔雷普的脑瓜顶就砸了下来。雷普上右步一闪身,左手一叼他的两条链,右手掌在夏九龄的肩头一对拍,“啪”地一下,一掌把夏九龄打了个跟头,飞身形过来,脚尖一点夏九龄的腰眼儿:“捆!”雷宝过来,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撺蹄,把夏九龄给捆了。然后把链子槊往他身上一围:“爹爹,如何处置?”“来呀!把他搭到跨院。”马亮过来了:“哈哈哈,兄弟,这夏九龄能往跨院搭吗?”“哥哥,怎么了?” 第448页 “这是官人哪!官人和咱们冰炭不同炉,不是咱们杀他,就是他杀咱们。逮住就得宰!”这雷普是个没有见解的人。要是杀了夏九龄,将来人家官人找了来,马俊、马亮拔腿就跑了,哪儿找他们去?你呢,躺着的地,站着的房子,住家有门,开铺子有板,你是这村人,跑得了吗?所以雷普煳涂就煳涂在这个地方。 雷普一听:“宰他倒是可以。不过,大哥不在呀!要在我们家里宰人,我哥哥同意吗?”马亮着急地说:“二弟,大哥要回来就坏了,还能让咱们把他杀了吗?咱们弟兄是英雄,在这个小小官人面前还能栽了跟头不成?再说,等大爷回来了,把他给放回去,他带着官兵到风云庄来一抄咱们,那还不吃官司吗?这叫放虎归山,终究成祸啊!兄弟,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啊!” 雷普点头:“嗯,倒也不错。”雷家的家人,大部分受大爷雷烟的薰陶,跟雷二爷可就不是一个心。他们也琢磨:人家这孩子是个官人,是上咱们家来了。马亮他说宰,您就让宰呀?二爷您多煳涂啊!可是底下人谁敢提呢?这是二庄主爷。咱们说好了到没事儿,说不好,挨一顿骂不说,叫咱们捲铺盖,咱们就得走哇!家人只能是唯命是从,不敢多言。这时,雷普又有些犹豫。 马亮可催上了:“你听哥哥我的,没错!我什么时候给过你瞎马骑啊?”雷普一听,下决心了:“哥哥说得对。来人哪!”那几个家人走过来:“侍候二庄主爷。”“搭走!把他剁喽!”家人中胆大的可就说了:“二庄主,大爷不在家,您让我们杀人,我们不敢!”“什么不敢,让你们宰,你们就宰嘛!”马亮在一旁煽风:“兄弟,看看,你家这些下人,奴欺主哇!你让你们杀人,他们都不听,明天叫他们捲铺盖滚!”底下人心里这个骂呀:马亮这老兔崽子,到这儿兴风作浪来了。他非要把咱们家闹得家败人亡不成!这时,雷普把眼睛一瞪:“宰!”“二爷,您散了我们,我们也不敢宰。得!刀给您,要宰您宰!”“好吧!”雷普气哼哼地接过刀来,一脚把说话的家人踹了个大跟头。他来到九龄面前刚一举刀,箭道过来人啦,高声喝喊:“二弟,大胆!”夏九龄视死如归,心说:我办案来叫贼人逮住了,宰了我,师父准会给我来报仇的。九龄低头不语,忽听有人大喊,九龄抬头一看:一个白鬍子老头,年近古稀,双肩抱拢,中等身材。身穿米色长衫煞绒绳,河南绸裤子汗衫,挽着袖口,福字履鞋白袜子;赤红脸,白剪子股小辫,皱纹堆垒,精神百倍。正是大庄主千里飞来雷烟。 雷大爷在菩提寺,哥儿四个一块下棋。今天晚上怎么回来晚了?因为宝阔、宝月两位师父受人家的请帖,最近就要到山西去。这样,棋友们不知道两位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多杀了几盘。下到半截上,邓九公心想:不成,我必须回家了。我离开家两天,邓玉那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回去看看吧!宝刀手邓九公站起来说:“雷贤弟,你接着我这半盘跟二位高僧杀杀吧,我得回趟家!”说完走了。雷大爷没下几着棋也琢磨:哥哥回家去是怕儿子惹事儿。可我们那一家子净是惹事的人,二弟和雷宝也好闹事。想至此处,雷大爷就说:“二位高僧,我也不能奉陪了。”雷大爷也告辞回家了。来到自己家门口,家人们在门洞的懒凳上坐着呢,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雷大爷刚要叫门,就听一位家人说道:“我说咱们家招谁惹谁了,咱们大爷怎么还不回来啊!哪儿有这么大年纪还是总往外头跑,要是大奶奶在,能成吗?家里都要出人命了,老爷子还不回来,杀官情同造反哪!”听到这儿,雷大爷赶紧叫门,“开开!”“哎哟,来啦!”雷大爷往里一走,底下人“唿啦啦”都围上来了:“大爷,我们给您磕头!您快到里边瞧瞧去吧!”“怎么啦?”“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跟他侄子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到清苑县行刺钦差年大人,现在都跑咱们家里头来了。听说他们把官人拿住了,要杀官人!” 大爷一听,真是气炸肝肺!! 老英雄赶紧往里走,顺着前厅的箭道过去,正赶上雷普举刀。雷普一瞧:“哎哟!”马亮也吓晕了,赶紧过来行礼:“哥哥,您好啊!”又忙对马俊说:“马俊,你还不过来给大爷行礼!”雷大爷连理都不理,用手点指:“老二啊,你家里头有什么仗恃,竟敢杀官人哪?小小的风云庄雷家怎敢跟朝廷对抗啊!既然知道是官人为什么要杀?是谁给你出的这主意啊?这主意,是为你将来日益昌盛,还是要你全家刨坟锯树,灭门九族哇?!”马亮听了忙解释:“哥哥,不是这么回事!我这儿正跟老二商量呢,我说咱们绿林人跟官人冰炭不同炉,咱们要捉住他就得宰他。我不敢给出主意,老二乐意宰就宰,不乐意宰就别宰。”“来人哪!把这差官先押到东房去,捆在椅子上,回头再说!”家人把九龄带走了。雷烟看了看马俊说:“我听说马贤侄,你是条汉子,你在清苑县行刺钦差年大人。你有胆子刺杀钦差,我佩服!但我们哥儿俩没胆子把你们叔侄二人留在我家。请走吧!”马亮忙说:“大哥,您多原谅!我们爷儿俩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今日打您这儿路过,到您府上来看看你们二老。哥哥,兄弟我们明天就走,绝不耽搁打搅!”雷烟听罢也就适可而止了:“好吧!既然只住一宿,那么就请休息去吧。”雷烟又对雷宝说:“带你哥哥马俊睡去吧!”又转身对雷二爷说:“老二!你在客厅等我,我安排马贤弟也去就寝。回头咱哥儿俩有话说。” 第449页 这样,雷大爷同着马亮顺大墙往西来,从角门出去往后走,进了一个月亮门,来到一处花园式的客厅。大厅内灯火通明,隔扇门开着。等进来到里间屋一瞧,雷大爷也乐了,这马亮直咧嘴。本来现在是盛夏,要说伙计们真向着马亮!怕他晚上凉,在这床上给他铺了三层羊毛毡,还有狗皮褥子,羊皮褥子,最上头是棉布褥子,人往上一躺,就得把他埋起来,旁边还搁了五床大被子。雷大爷说:“兄弟,你瞧,这底下人多照顾你呀!”马亮也说:“哥哥,要老这么照顾我,我真受不了!”马亮心说:损了嘿,干嘛弄这么老厚哇?这要把我捂死呀!“兄弟,你躺下吧。我给你盖上。这么大岁数,晚上着了凉也是麻烦事。”马亮说:“好啦!”马亮一件一件把衣服都脱了,放到木凳上。马亮躺下后,大爷一伸手把被子拿过来了,给盖得很严实,嘴还说呢:“还记得有一年,你在我这儿住着,着了凉很长时间不好。”马亮心说:那是什么月份?现在是什么月份!马亮催促着说:“大爷,您走吧!冻不着我。”雷大爷笑着说:“哈哈,我给你吹了灯。你呢,就好好地歇着吧。”“好了!”大爷说着话,把灯吹了往外走,隔扇门倒挂着。屋里头一片漆黑,捂得马亮直出汗,真是遍体生津。马亮心说:姓雷的你待朋友就这个滋味啊?好嘞!有你好看了。他唯恐雷烟在外头没走,便假装打开唿噜了。 他一边打唿噜,一边揭开被子把衣服穿好了。然后奔几个箱子来了,一伸手打开一个箱子的盖,往里这么一摸,只有两吊钱,他掖起来了。跟着把第二个箱子打开了,第三个、第四个,几个箱子里都有压箱底的两吊钱,马亮把这些钱都装在身上。然后轻轻推门,来到院中。马亮心说:姓雷的,你待我就这样,我非叫你家败人亡了不可!我赶奔东跨院,把这多臂童子夏九龄给宰了!他是随行卫员,钦差的官员,这样一来,我看你姓雷的有什么出手的? 你非得刨坟锯树、灭门九族不可! 一棵苗秃头马亮拔腰上房,蹿纵跳跃,施展矫捷的身手,来到东跨院的东房。九龄这会儿让人家拿绳子把他的胳膊腿绑到椅子上,动弹不了,现在屋里头一片漆黑。九龄一阵子难过:凭我夏九龄的能耐跟人家庄主动手,一回合我就输了,看来我夏九龄还差得远呢!我死不要紧,我给师父丢人啊! 我是奔西北这条道来的,若指望师兄弟救自己这是不可能啊!得了,听之任之吧!九龄一耷拉脑袋,慢慢睡着了。勐然间,一阵凉风“唰”地把九龄给吹醒了。小英雄睁开眼睛一瞧:哟!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从外头进来了。这个老傢伙在梅花圈上和师弟吴成动过手,他跟红毛秃头狸子马俊爷儿俩是手狠心黑呀!刚才他就劝雷普宰我,幸亏雷烟来了,人家不让宰。看来这个小子要嫁祸于人!再瞧马亮三角眼滴熘这么一转,迈步往前来,一脸的杀气:“哼……哈哈……哎呀姓夏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姓马的要杀你!你别看他千里飞来雷烟武艺高强,他救不了你。得了,你在老太爷的面前就认倒霉,闭眼吧!”他说着话一抬手,“嗖”把靴筒里头的匕首就亮将出来了,往前一赶步,“唰”这匕首可就奔九龄的胸前来了,眼看就扎上九龄了。就在这个时候,马亮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脖子给掐住了,出不来气,“哟!”他没“哟”出来,跟鸟笼子似的让人家给提拎起来了。“噹啷啷” 一声响,马亮把这匕首扔了。这位在后头提拎着马亮出了门,往北这么一拐,来到东墙下边。“啪!”往地下一摔,这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就是一个大前栽,险一些把他前脸给他挫平了。“这是哪位呀?”马亮回过头一看:哎,是他!吓得马亮六魂无主哇!原以为是千里飞来雷烟呢。一看这人,中等身材,双肩抱拢,土黄布的裤子汗襟,左大襟,粗蓝布大褂又肥又大;紫微微的胸膛,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小辫整扛着,大阳努着,眼眼鼓着,浑身气焰十足。原来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您是童爷爷!”他趴在地上鸡叼米一个样,磕头犹如捣蒜,摆尾无非乞怜呀! 那么,海川怎么来得这么巧哇?无巧不成书嘛!海川把家务事安置安置,把事情禀明了父母:这一次王爷把我借给钦差大人年羹尧相办四川,八个徒弟我带走了七个,请父母放心,三年二载的我不定回得来。又託付了兄弟、弟妹:“你们两个伺奉二老一定要尽心!”童缓两口子说:“哥哥,您只管放心!家里事情您就交给我们夫妻了。”把吴成叫过来跟吴成说:“孩子!你的学业我可顾不了,我得出门。”“师父您放心吧!原来的功夫我还练,跟师父学的那个我也绝不耽误。再说还有王爷。”“对,你没事的时候陪着王爷去练功。”海川嘱咐好,安置停妥。又来到王府内,拜见了王爷。王爷也说:“海川哪,我不能只顾咱们爷儿俩的私情,当然我不愿意你离开我。可是有一样,剑山的王爷造反,事关重大,要消除这个心腹之患,你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一切事情,本爵我会好好安排。”海川感动得说:“我就拜託王爷了。”大管家何吉、二管家何春这些人准备了一桌酒席给海川饯行。海川次日成行,腰里围好秋风落叶扫宝剑,手里头提拎着子母鸳鸯钺的包袱,绒绳上搁着一块汤布手巾。英雄打北京城出来,可就顺着官站赶下来了。今天天快黑了,才赶到清苑县,跟一位老乡一打听,知道公馆设在了东门里。 第450页 大人没走,海川就知道有事儿,海川进了城门,不远的路北边悬灯结彩热闹非凡,有兵丁在这把门。海川断定:这是大人的公馆。海川提拎着包袱往里走,人家本地的官军到这给拦住了:“站住!”“啊!”海川心说这是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随便往里熘达,这是大人的公馆,你知道不知道?”海川一想:大人的公馆?王府我也随便走哇!海川不能跟人家官人着急呀,就说:“啊!我找个人。”这个官兵好闹着玩,姓王叫王三。王三一瞧海川这样,心说:噢,他可能找他媳妇,他媳妇在大人那儿当老妈子。“噢!你找你们家里的?上北京城公馆找去。大人现在是行宫,根本不带女眷。走吧!走吧!”海川这气:“你这叫什么话?”海川一生气刚要发作,刘俊从里头出来了。原来,上午大家分头出去,都没找到马俊。哥七个现在回来六个了,唯有师弟夏九龄还没回来。天已将明,大人催问了几次,大傢伙儿也很着急。刘俊往外来是看看兄弟夏九龄回来没回来,哪想到师父来了。这一来刘俊可高兴了:“师父!”过来趴地上就磕头。官人这还横呢,一看随行卫员伴着官老爷过来管这人叫师父,心说:坏了!这位可能是童侠客爷吧? 要是那样可糟了。不过海川并不计较这些,伸手把刘俊搀起来问:“怎么大人没走哇?”“您往里来吧。”没人敢拦了。海川来到差官房,六弟兄都过来见过师父。把这事情一提:昨天晚上红毛秃头马俊只身行刺,大闹清苑县,结果让贼人跑了,大人十分震怒。今天我们哥七个分七面,我师弟夏九龄奔的西北,我们都回来了,师弟没回来。海川这么一听:“嗨,你们这叫什么事呀?一个人怎么能去访案呢?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刘俊,你连执行公事的这个道理都不懂!”海川说完,把军刃包袱往桌一搁:“如果大人问起我来,你就告诉说我回来啊。我找你师弟去!”说完,扭头往外走。 刘俊心说:师父,您一人去,是公事还是私访呢?真为师父担心哪!刘俊一直把海川送到大门外。 海川出西门,越过关厢,直奔西北方向,可就找下来了。 天已经大黑了,眼前头有片树林。海川老远地一看:打树林里头出来两个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有弟子夏九龄。两个人一比脚程,那个人还没有徒弟快,海川就在后头跟上了。其实二小来到风云庄,两人分开了。一个去盗马,九龄下院子,海川也跟着进院了。夏九龄藏起来瞧,海川也看见红毛秃头马俊、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在这里。胡说八道,海川并不生气,人家背地里骂我,那有什么生气的?谁让我听着呢!可是瞧徒弟有些受不了这气了。 夏九龄亮傢伙,抖丹田一声喊下去,当场动手叫人家给拿了。马亮出主意要宰,海川不着急,心说:小子!动我徒弟一根汗毛,我让你们家立旗杆,伤我孩子一点儿油皮,我刨你们家祖坟!宰?我看着呢!你们谁动?果然这雷普让底下人宰,人家底下人不下手。雷普接过刀来要下手,海川正要过去,雷烟来了责备了兄弟,把夏九龄押到了东院。海川暗暗地跟到东院看情况,他知道马亮被雷大爷撅了,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一会儿马亮来了,直奔东房推门进去亮匕首,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啪”一举刀,海川过来一伸手“鹰拿燕雀”,“砰”,中指一使劲,掐住他的气嗓他就晕了。到现在往地下一掷道:“看我是谁?” “哎哟!童爷……童祖宗,您饶命吧!我这给您磕头了,小孙孙马亮给您磕头了!”海川这人心软,你要在海川面前发横他不怕,你说软话,海川就没辙了。马亮见海川软下来了,两手一撑地,他勐地往东墙上一长腰,“蹭”地一下就出去了。海川有心追他,又怕自己的徒弟再有意外,也就没去追他。 再说马亮越墙下来往正东,脚底下攒劲,急急似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他怕海川追上来。马亮没走了多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树林,他低着头往树林里跑。树林里站着一个人,大高个,黑脸膛,腆着大肚子,一身青。绢帕缠头,左右手拿着一对短把追风荷叶铲,敞着怀,这肚子往前顶着劲。马亮低着头正撞着这个人的肚子上。马亮“噔啷”往后一仰,“叭叽”来了个大仰壳。他以为是童林,没敢抬头,“扑嗵”跪在这磕头:“爷爷,您饶命吧!小孙子马亮给您磕头了!”这位乐了:“哈哈……,师父您怎么管我叫爷爷?!”马亮一抬头:“小子,我怎么管你叫爷爷?”蹦起来抡圆了给这大个儿一嘴巴。大个皮糙肉厚,也不在乎,挨了一个大嘴巴到乐了。 他把双铲往地上一插,跪倒了磕头:“师父哎,您要生气再打两下!您叫我一声爷爷,您就给我一个嘴巴。哈哈……我给您磕头!”“起来!混蛋,你怎么在这呢?”这个人姓郭,叫郭福,有个外号叫黑脸阎罗。他是马亮的徒弟,专做黑道买卖,晚傍响出来半道劫财的,没想到今天在这蹲着碰见马亮了。他怕官人,他把马亮当官人了。郭福把双铲捡起来:“师父,您干嘛呢?这么急啊?”“别提了!到树林里头说吧。”他往后瞧,他怕童林追他。来到树林深处,马亮就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全对郭福提了。最后又说:“姓雷的待我不仁,我就对他不义!我想嫁祸于他,把这夏九龄宰了,我让他们老雷家刨坟锯树,灭门九族。没想嘿!这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把我给逮住了,摔了我一下。我不叫爷爷?不叫爷爷我就跑不了啦!”“师父,您哪,真是混蛋!”“你混蛋!你怎么骂师父?”“不是我骂您哪,您放着有治死他的办法您不治,还管他叫爷爷,吓得撒腿就跑,这赖谁呀?!”马亮一听:“什么?我有治死他的办法?小子!你可不知道,剑山蓬莱岛的站殿将军,野飞龙燕雷燕子坡多大本事!老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传奇的绝艺,结果都险些被童林给打死,养半年还没好呢。我惹得起他吗!”“师父,您身上带的那东西。”“什么呢?”“您看,您能忘了,紧背低头毒药钉,您为什么不拿这打他呀?这个您最拿手的,上打飞禽,下打走兽,您这功夫太高了,您打死他算什么呢?”“哟!孩子,我把这茬忘了。小童林不来便罢,若来必用这紧背低头毒药钉擒他。”刚说到这儿,树林的道上走着个老头,正听见这句,打这树林边就过来了:“马亮啊,不准你使紧背低头毒药钉。十年前你跟我说的什么?”“啊?怎这么巧哇?”黑脸阎罗郭福也傻眼了,马亮也傻眼了。进来个白鬍子老头,肋下佩着刀,一身蓝,白剪子股的小辫,一部银髯,形神潇洒,文绉绉亚赛教书的老先生一个样。这个人就是柳影邓玉的父亲,宝刀手邓龙邓九公,此人好能耐。 第451页 原来马亮在十年前跟雷普喝酒,喝着喝着,老贼马亮就喝多了。他对雷普说:“兄弟呀!这一带要说功夫好,数你们弟兄了。”雷普一摆手:“哥哥,我这能耐跟人家怎么比呀!要说咱们大爷还凑合。要比起这位来……” 一竖大拇指:“也不行啊!”“谁呀?”“唉,邓家庄的邓龙邓九公啊!使一口滚珠宝刀,威震南七北六十三省,那可是了不起的老班大人物啊!”马亮一听就说:“兄弟,你先给我热着酒。我去把他宰了!”他站起来就走,直奔邓家庄来了,来到邓家庄跟人家一打听,邓九公在西口路北住。他上前去“啪啪”一叫门,时间不大,出来一位老管家:“找谁呀?”这个老头六十来岁,银白的鬍鬚。“喂,这是邓龙的家吗?”“啊,不错,是呀!”“哈哈……你告他话,老太爷跟他借俩钱花!”“噢,您怎么称唿呀?”“姓马,名字叫马亮,有个外号叫一棵苗秃头义士!”“您要借多少钱呢?”“十万两!”“您候着啊。”老管家转身形往里走,一直来到三道院客厅挑帘进来了,老侠邓九公正在屋里坐着呢。老管家把这事一说,邓九公就琢磨开了:这马亮会使紧背低头毒药钉,打上人,见血封喉。这是四川路的大贼呀!一辈子作案多了,害死的人不计其数。此人心毒手狠啊!今天怎么拍门上我家来了?跟我借银子。哈哈!这是何人唆使的呢?想至此处,邓九公说:“你出去,这么这么……告诉他。”老人家答应:“好吧!”老管家出来了。到了门口满脸堆笑,连连地作揖:“马老义士爷,我把您这名字跟我家员外爷一提呀,吓得我家员外爷抖衣而战,直哆嗦。说您甭说借十万两,借一百万两,只要有就借给您。他让我有请您呢!”马亮有些犹疑:我的名儿有这么大吗?不管怎样,我进去瞧瞧。 进了大门,老总管“咣啷”一声响把大门关上了,这马亮有点儿照影子:“你关大门干什么?”“您想,您到我家来了,把我家员外爷吓得够呛,这要叫街坊、邻居知道,我们还怎么在这儿住哇!所以把大门关上,就怕人家进来看见。没人的时候,我家爷给您磕头都行!”“嗯,这还差不离。走,走,走!”一进二门,“咣啷”一声响把二门关上了。“嘿,我说你关二门干什么?” “不是磁实点儿吗?家人们进来也不大好哇!您说对吗?”“嗯……对,对,对!”来到当院了,老管家对邓大爷说:“老爷子,我把马亮这老兔崽子叫进来了。”“哟!怎么到这儿变了?你?你敢骂我?!”北屋里有人说话:“哈哈……马亮,今日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到老夫的家中!”“唰”一挑帘子,老人家捋着银髯,迈步出去来,按着刀把往马亮的眼前一站。马亮一瞧傻眼了:“啊!你是邓龙?”“没错!”“你不是吓坏了吗?”“谁说的?”“你家总管不是说,我这名……一报……你吓得……动不了劲了吗?借多少钱给多少钱,怎么你……你没有?”“噢,你这名儿一报,我当时给吓坏了。后来我一琢磨不就是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这个臭贼吗?我干吗这么害怕呀?我一下又好了。”“嘿!不请大夫你就好啦?”“马亮,少废话!你到底见老夫干什么来了?”“真的!走到您这缺两钱花。”“缺多少钱花呀?”“什么……什么有个一万、二万的就成!”“一万、二万的够花吗?” “够!够了!我说要没富裕一千、两千也凑合。”“哈哈,一千、两千的?” “呵!一千、两千的拿不出来呢,三五百两也凑合了。百八十两也成,实在没有了,咱也就算完了,我扭头就走。我这么大岁数了,我不能跟你一般见识!”“哈哈,想走?不容易吧!要想走也成嘛,把两只脚留在这。”“别!你这什么意思?留脚我走得了吗?”“要不愿意留脚也成,把脑袋留在这里。” 马亮一听生气了:“你打听打听,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马老太爷也不是好惹的!”“好啦,既然如此,你我当场一战吧。”老人家一按滚珠宝刀,刀把“喳啷啷啷”金磕金的声音,龙吟虎啸。老侠的宝刀一离鞘,一道寒光,马亮的脖子后面冒凉风啊!马亮伸手把双镢亮出来左右一分,上前一赶步,右手镢晃面门,左手镢“唰”就一点。邓九公拿刀一扇他,反腕子一扫膛,马亮脚尖一点地,往起一蹦。邓九公窝腰一脚,“砰!”把马亮就踹出一熘滚去。想起来,焉得能够?邓九公来到且近,用脚尖一点马亮的腰眼,“唰”这一下刀就来了,正挨着脖子。“哎哟!邓老爷爷,您饶了孙子我吧!我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我对不起您,老爷爷您饶命吧!”“马亮!无缘无故地到我家中搅闹,类似你这种臭贼,我不找你,你自己都得认便宜!你还上我这儿来?咱们是话应前言,你惦记留腿?你是惦记留脑袋?你要是想留腿,我就切脑袋,你要想要脑袋我就切腿,哪样好?”“您全给我留下!爷爷呀,我给您磕头了。我说我错了,我下回绝不敢来了。我哪知道您老人家这么好的能耐,您饶了我的命吧!”“你还借钱?”“我不借了,您白给我钱我都不敢要了。我有钱我应当孝敬您!”嗯,他说好话,老侠就下不去手了:“马亮你让我饶你,也不是不可以。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我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武林道上你也算老半大的人物了!你要不打算让我宰你,成!你的紧背低头毒药钉从今以后不准使。你起个誓!”马亮心说起誓不是白玩吗?”我起个誓”。“起吧!”一抬腿,马亮起来了,往地下一跪:“过往神灵在上,信士弟子马亮今应老侠邓九公之约,我永远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今后不管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我要施展了紧背低头毒药钉,我叫人把我活埋了。”“把门开开,让他滚吧!”马亮如同大赦一样:“我谢谢您啦,老爷子!”爬起来,趴地上磕头,抱头鼠窜,他跑了。 第452页 这件事情屈指一算,已经十年了。今天晚上,老侠邓九公从这里路过,迴风云庄,正碰上郭福跟马亮说这件事情,准备施展紧背低头毒药钉。老头进来了,马亮一瞧邓九公:“哎哟,老爷子,您好!”“马亮,十年前你在我家里起过誓,不论在何时何地,不准再使用紧背低头毒药钉。今个背着老夫,你又要使用,你琢磨琢磨成吗?!”“老爷子,十年沧海变桑田,时过境迁,这不是十年前啦,也不是您的府上,这是大树林里。依我说老爷子,马亮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不成了,这关过不去了。爷们,您高抬贵手吧!” “哈哈……那你得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您要问如此这么这么回事:现有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跟我作对,他马上就追我来了。我徒弟郭福说了,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我过不去这关哪!爷儿们,您多原谅吧!”“那你可起过誓!你还记着你这誓言吗?”“老爷子,我早忘了。”老侠把脸一沉:“说!” “我要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我叫人把我活埋了。”“那好,现在你要使,我就得活埋你!”说着话一按刀把“喳啷啷”一声响,滚珠宝刀亮将出来。“您说话埋我,请问您,您拿刀宰我,这行吗?哈哈……您不能拿刀宰我,说的是活埋呀。”“那我活埋你!”“你不能拿刀刨坑吧!”老头一想:到哪儿找把铁锹去呀?这黑脸阎罗郭福在旁边搭茬了:“师父,哎……我这有哇!” 马亮这气呀,怎么赶这时候你搭茬,抡圆了给郭福一大嘴巴:“小子,我抽你!你怎么到这时候搭茬呀?”“您瞧,这不是铲吗!”郭福拿着短把追风荷叶铲:“这能刨坑,也能埋您呀?”“小子,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哇!我说这没有刨坑的傢伙就完了,你怎么搭这茬呀?”这马亮要哭。老头邓九公也笑了:“哈哈……哎呀,郭福拿着铲倒不错呀!行了,刨了坑吧。”“好嘞。”马亮说:“哎,你怎么真刨坑呀!”“您当初不是说叫我将来抓把土把您埋了吗?” 原来这马亮教郭福能耐。一天,郭福请师父喝酒去,路上瞎嘀咕:“师父哎,您教我这黑道买卖,将来弄俩钱我好好地孝敬您!”“小子,我也这么大的年纪了,有了今个,没了明个,只要我一闭眼的时候,你能抓把土把师父埋了,你就算孝敬。”郭福记住这话。马亮气得直哆嗦:“我是说,我死了以后埋我。我现在还欢蹦乱跳呢,你就惦记埋我,你怎么这么孝顺?!” “活着埋,更来劲,哈哈……来吧。”“嚓嚓嚓”,黑脸阎罗郭福的短把追风铲很快,他又有力气,三下五除二刨了个坑。郭福叫他:“师父,您看这坑刨的合适吗?”马亮这气:“你准知道我要躺下呀?”老侠客邓九公这乐呀:“呵哈哈……马亮哇,你徒弟太孝顺你了!”“好小子!”马亮把双镢亮出来左右一分:“姓邓的,我要把你赢了,我重新刨坑!”“行啊!可我要赢了你,咱们这坑可就合适了。”马亮往前一赶步,左手镢晃面门,右手一镢,“唰”地一下,奔邓九公的小腹就戳来了。老侠邓九公跨左步跟右步,一闪身,刀背往外一挂,转腰一脚,正踹在马亮的心口窝上,还真巧!马亮一轱辘,就掉到坑里去了。黑脸阎罗郭福立刻铲土就埋。老侠邓九公宝刀还鞘,捋着银髯站这瞧着。正在这个时候,树林的南头有人乐:“哈哈哈!” 老侠客邓九公飞身形打树林里出来了,等到了树林南边,抬头往四外看,微风摇动树叶,不见人影。老侠邓九公纳闷:这人哪儿去了?自己可从树林外头又进来了。就这么一会工夫,到了坑前一瞧:马亮的双镢没有了,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叫他徒弟郭福给救出来,爷儿俩逃跑了。邓九公从树林出来,琢磨上了:乐的这人是谁呢?这一乐不要紧,叫马亮熘了!不然的话我就在这看着,我也知道郭福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为救马亮也不容易呵! 老侠邓九公离开树林直奔风云庄。回到家里头,家人还没睡呢。“老爷子您回来啦!咱们少爷白天骑着千里雪内一盏灯出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噢。哪去了呢?”“老爷子,我说这话您……唉,风云庄雷大爷的家人给送了信来,叫他们的少爷雷宝给劫去了。”“这叫什么事呀?好吧!我出去看看。”邓九公刚走到风云庄的街口,影绰绰看见街里头一个小孩拉着马出来,是柳影邓玉。老侠说了一声:“邓玉。”哎哟!可把邓玉给吓坏了。再说邓玉这小孩很聪明,他从马号进去,果然在牲口棚内发现了千里雪内一盏灯。雷宝不骑了,也把马拉到了家里槽头上。但是他家里有好多的马呀,好麸好料拌好,这些马都要吃。敢情那千里雪内一盏灯不让它们吃,谁吃咬谁。 本家的这些马有些不乐意呀,大家合到一起踢它。没想到千里雪内一盏灯挺厉害,一抬屁股,一尥蹶子,“噼里啪啦”把老雷家的这些马都给踢一边去了。这个时候邓玉来了,千里雪内一盏灯一看邓玉,那意思很委屈。邓玉过来给它胡撸胡撸脑门,然后把它那四个蹄一个一个抬起来,拿棉花一包,用麻绳系好了,不让马有响声。千里雪内一盏灯善通人意,它知道主人的心,慢慢地走。邓玉到马号把门打开,拉着马出来,一直奔家里走。老人勐地一喊,邓玉瞧见了:“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呢?”“您别提了!孩儿很喜欢您的马,趁着您今天不在家,我想骑骑。没想到,我正骑到风云庄的东北大树林儿,打树林里出来个大褂,罩着了我的马头,我摔下来了,是铁爪貉子雷宝!我过来一叫哥哥,给他一还礼,他硬说咱这马是他的,我说这马是我们的。我要跟他打,又打不过他,我这才想到晚上偷马。巧遇随行卫员夏九龄,我们哥儿俩拜了把兄弟。“哼!为父不在家,你竟敢背着为父胡乱而行。回家吧!”“是!”邓玉把这棉花、绳都取下来,一骗腿上了光屁股马,自己回家了。 第453页 老侠邓九公来到雷家门口,轻轻一叫门,底下人把门开了:“哎哟喝!邓老爷子来了。”“噢,你们家有什么事吗?”“老爷子您快去看看吧!谁不知道杀官情同造反,我们二爷竟敢作主杀官人。您说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很好的日子不能很好地过嘛!”老侠邓九公点了点头:“好吧,我到里头看看。”“您请吧!”越过前层院,到北大厅挑帘栊进来,雷烟跟雷普这哥儿俩正说话呢。就听雷大爷说:“老二呀!你也是六十多奔七十的人啦,好和孬,是和非你也应当分清了吧?咱们不能得罪官人哪!马家爷儿们在保定府清苑县行刺,人家官人跟踪至此捉拿要犯,你还要拒捕官差,要杀官人,这多危险哪!咱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我问问你,杀官情同造反,你知道不知道?马亮叔侄安的什么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紫面豹子雷普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大爷这儿正数落老二呢。邓九公进来了。“哎哟喝,您来啦!”雷大爷过来行礼。雷普也行礼:“哥哥,您坐下吧。”邓九公摆手说:“先不忙。老二呀,我也劝劝你!你在风云庄一带跟着你哥哥,可以说是保障一方了。但是,类似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他绝不是好人!刚才我到树林边上,镇八方紫面崑崙侠随行卫员办差官童林童侠客爷已经来到风云庄。咱甭说跟人家动手,跟人家一瞪眼,就是拒捕官差!一,咱们惹不起;二,咱们的家就完了。你跟你哥多年创这个家也不容易!再说回来,贤侄雷宝要看着哥哥我那马好,他可以要去。为什么邓玉骑着马走到半道上,他把马劫去呀!这是什么行为?”其实,这件事情雷普不知道,更甭说雷大爷了。雷普一听就火了,把眼一瞪说:“我说姓邓的,你怎么还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我儿子再不好,也不至于动你的马呀?你们家的孩子淘气,到了现在嫁祸于人,说我家孩子不好。你又跑到我哥哥这里挑拨我们弟兄不和。姓邓的,今后我的家你少来!”邓九公用手点指:“我儿子刚在你家把马匹盗走,鞍辔嚼环还在你家搁着呢,你怎么还不承认?!子弟不良,你应当好好地教育,哥哥我从不护犊子。还有,二弟,咱们交朋友几十年啦,我什么时候挑拨你哥哥跟你不合了?你们两人的品德不一样。”“呸!姓邓的,你欺人太甚!来,看我的军刃!”说完,雷普来到院中高声喝喊:“姓邓的,你出来!”大爷急喊:“二弟,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跟哥哥这样无礼啊?”“哥哥,你别管!姓邓的,亮你的刀!二太爷今天斗斗你!”其实雷普是恼羞成怒哇! 老侠来到当院往这一站:“老二,你还要动手?!”心说:我闭着眼都能赢你。“哗啦”一声响,雷普的三节棍盖顶就砸。老侠邓九公跨步一闪身,人家不亮招,也不还招,雷普头一棍就打空了。接着,雷普棍头往地上一打,一翻腕子对准邓九公右面太阳穴反棍砸下来。老侠邓九公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棍又走空了。这棍头一点地,“啪”一抖腕子,又回来对准邓九公左面太阳穴又打下来了。老侠往下一矮身:“你停住!雷普哇,我拿你当我亲兄弟对待,没想到你偌大的年纪如此不知好歹!愚兄让你三招,不过是手足之情!再要动手,休怪老夫无礼!”“姓邓的休要口狂!”“哗啷啷”一抖三节棍。就在这时候,东角门边有人喊:“雷普,拒捕钦差,真乃大胆!” 第五十九回 夏九龄荒寺遭毒手 病太岁府衙显奇能 上回书说到风云庄捉拿马俊,宝刀手老侠邓九公在大厅内规劝老二紫面豹子雷普。没想到雷普恼羞成怒,手持三节棍蹦到院中,“哇呀呀”怪叫如雷,涮棍就打。正在这时候有人高声喊喝,嗓音宏亮,很有威慑力量,连千里飞来雷烟都吓了一跳。邓九公往后撤步闪身抬头观看,从东院走过来两个人前边正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后边跟着心爱的弟子随行卫员多臂童子夏九龄。 海川看马亮跑了并没追,怕自己的弟子遭毒手。进了屋中,把九龄的绑绳解开。“师父!”九龄趴地下磕头。童林为什么不早早地救下九龄呢?海川要试试孩子的胆量如何,果然小小年纪真不怕死。海川很是高兴:“九龄啊!你怎么到这来啦?”夏九龄就把自己的事都说了。海川点了点头:“今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你在屋里来回来去走动走动,缓缓麻木,我得追贼去!”说完了海川转身形出来,飞身上墙头往东看,影绰绰马亮急急如丧家之犬,脚底下用力,如鹰脱勾,似箭离弦往东跑。海川脚底下攒劲,可就追了过来,追到树林的西边。隐在树后头往里看:这有一个人,就是黑脸阎罗郭福。他正给马亮出主意要施展紧背低头毒药钉。海川心说:你要不用暗器伤人则罢,但要施展阴毒暗器,那是你的末日已到,我非杀了你不可!没想到宝刀手邓九公进来质问于马亮。海川一看:这可是位高人,清苑县邓家堡宝刀手邓九公在武林已驰名很久了。海川由于站得很近,可就转到南面来,两人怎么说话,怎么动手,怎么刨坑,最后怎么一脚把马亮踹到坑里,郭福又怎么埋。海川认为可笑:“哈哈……”这么一笑,才知道自己笑的不是地方,马亮有可能藉机逃跑。邓九公往外来,海川跟他一转身,就跑到树林里头去了,藏在树后面。这一刻工夫,黑脸阎罗郭福把马亮拽上来,捡双镢逃跑了。 第454页 海川瞧着邓九公愣了一下,然后去了风云庄。越墙而过来到东跨院东房。 九龄儿这会儿麻木已经缓过来了:“师父,您怎么来得这么巧哇?!我跟师哥们定规是七个人分七面。我才追到这边来碰见柳影邓玉,我们俩拜了把兄弟。”海川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事情一说。“咱们爷儿俩到前面看看去!” 这样,师徒爷俩儿才往前来。没想到雷普恼羞成怒,举三节棍跟邓九公动手。 邓九公确实是不错,让你三招,你要再动手,手足之情绝了,我可对你不客气。海川这才高声喝喊,垫步拧腰出来:“雷普你真乃大胆!拒捕官差,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在此!”海川一报名姓,这雷普有点儿害臊:“姓童的,你敢搅闹风云庄!”他蹦起来一甩三节棍“咯啷”,照着海川的脑瓜顶来了一棍。海川也不客气,上左一滑步,立着自己的右手,一捉这三节棍,“砰” 左手在三节棍上往前这么一推,“啪嚓”一掌,就把这雷普给揍了一个跟头,然后飞身形过来,脚尖一点他的腰眼道:“雷普,想不到你哥哥、朋友们都是好人,唯有你不是好人!纵子行兇,拦路劫抢、隐藏钦犯、拒捕钦差,你有意作乱!除恶人即是善念。今天童某对你绝不留情!”一举三节棍“咯啷”一挑,这三节棍要是真的下来,雷普的命就没了,海川是成心吓唬吓唬他。 千里飞来雷烟不敢奔人家童林跟前来,远远地“扑嗵”跪下了:“哎呀!童大侠客爷贵手高抬,草民雷烟给您磕头了。您饶我二弟一命吧!”邓九公也一拱拳:“童卫员大人,手下留情。”海川听邓九公这么一喊,把三节棍扔了,气哼哼地说:“哼!不看在你兄长、朋友的份上,童某决不容情!” 这个时候,紫面豹子雷普也起来了,老实多了:“侠客爷,我给您磕头!” 连邓九公过来都行礼。恭请海川、夏九龄等人来到客厅内盛情款待。有家人把三节棍捡起来,给雷二爷掸了掸土:“我说什么来着?您要把人家这位随行卫员给杀喽,二爷今天这漏子就大了!您吃东西就不香了!”“别,别说了,谁知道这些事呀!”“还是的,您赶紧进去赔礼去吧。”雷普进来对海川和九龄说:“二位侠客爷,我错了。千错万错是我雷普一人之过,我给您行礼!”最后又安慰了夏九龄几句。这样,海川爷儿俩也就不再计较了。海川爷儿俩把来意说清楚后,雷普站起来说:“那好!在下看看去。”等雷普来到后院一看,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这小子惊弓之鸟早跑了。只得吩咐厨房预备了夜宵,请爷儿俩吃点东西。第二天天光亮,海川说:“得了!事情到此为止。我带着我弟子回去了。”邓九公连连地道谢。这个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大起来没边,说小了一句话全完,全在童海川师徒一句话上。比如说童林带着夏九龄回去说雷家是好人,贼人已经逃跑,我们没法捉拿,完了。 如果童海川回去说风云庄雷家“拒捕钦差”,就这四个字呀,他这小日子就没了,恐怕命都得搭上。但人家哥儿仨对于海川师徒是千恩万谢,送到了村口,邓九公他们才回去。 这爷儿俩回公馆,擦脸漱口,梳洗已毕,让刘俊给回一声。刘俊来到上房:“禀大人!我师父带着我师弟回来了。”大人点头:“好!叫他们爷儿俩快进来。”海川跟九龄来到上房见大人行完礼,参见了三宝。大人才问:“海川,你回来了!昨天你怎么不跟我见个面呀?本钦命很是着急,你上哪去了?”海川就把自己的事情由头至尾一说。“我要再去晚一步,夏九龄的命就没了!风云庄雷家是好人。而且我还结交了邓九公,这可是武林中的英雄啊!”年大人相信海川交的朋友,所以,对邓九公的印象特别好。现在大人听完之后,问海川这事怎么办?海川想了想就说:“马俊、马亮这些人是奉燕普之命,一路之上与咱们为敌的。我们爷儿几个多加小心就是了,也不能为这事儿再拖延时间了。大人,您去四川要紧!我看我们今天就启程。让杨师爷给备两份海捕公文,夏九龄一份,司马良一份。让这两个孩子在咱们大轿的前头按官站先走,一左一右,慢慢地明察暗访。然后,在太原府见面。” 大人听完了,认为海川安置得很好,就传下话去,一切照此执行。等两个孩子走后,便传丁开甲,三座皇亭子放好了圣旨、金牌、上方剑,一百名亲兵前簇后拥。大人上轿,海川骑马相随,刘俊骑马在前头开路,行李车压阵。 大家打清苑县起身,按官站直奔山西太原府。 夏九龄这一次又得了不少的经验。自己这一路之上单独行动,明查密访,格外小心。但由于贪功心切,恨不得一下拿住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或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所以走得很急。这天,夏九龄已经过井迳入娘子关,进到山西地界了。由于赶吃赶喝,天气炎热,他肚子疼起来。心说:我可能受寒了。 再往前走,暮色苍茫,天际已晚。再看:前后都没有村庄,眼前头是一座大树林,在树林的北面全是沙土窝儿。在沙土道的西面方向有一座庙,前后三层大殿,孤孤伶伶。东北奔西南,西北奔西南,两条大道在庙前汇合,四股道斜纵交叉。九龄来到这里一看:此庙叫“灵佑三皇观”,也叫“浮云观”。 第455页 按绿林道的规矩,孤庙不进。可九龄想:我肚子疼痛,无奈,就在这儿投宿吧! 来到角门,“啪啪”一叫门,时间不大,有人出来开门:“无量佛,您找谁呀?”九龄一瞧:是个十七八岁的小老道。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挽着发纂儿,扣着杨木道冠儿,竹簪别顶,身穿蓝道袍,煞绒绳,薄底的云鞋。这小老道挺精神的!九龄忙答道:“小道长,我肚子疼得厉害,打算在贵宝观投宿一夜,可以吗?”“您候一候啊!”小老道转身形往后走,时间不大,从里边出来说:“我家观主说,您请进来吧!”九龄提拎着包袱,道童把角门关好后,领着他来到头层殿的东配殿,挑门帘进来,摸火种把灯点亮。靠东墙有架几案,后墙窗户支起来倒很凉快。八仙桌两边有椅子,靠北边是个格扇间,挂着茶青色的门帘。九龄一伸手就把这包袱放在几案上了。 然后坐在这椅子上,捂着肚子说:“小道童啊!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切点生姜,沏一碗红糖水?我赶赶寒气,我这肚子倒许好了。现在你让我吃什么,我也吃不下去。”“好吧,我给您准备去!”说着话,小老道先提了一壶凉水来:“您自己可以漱漱口,这有碗。”把这凉水放到案头上,小老道走了。 时间不大,给端出一碗姜糖水来。九龄一看:都是大片姜,又辣又难喝,没法子,还是“吸熘熘吸熘熘”喝了足有半碗。然后把碗往前一推,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点,不那么痛了。但是怎么觉着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哪!往前一趴,扑在桌上了。 原来这红糖水里有蒙汗药。这个庙叫浮云观,浮云观的观主叫浮云仙长马宗续。这个老道,在道门之中的辈分很高,能耐大小先不谈,但是他的品行不端,尽办些坏事。这会儿,他在鹤轩内,有两个人正陪着他说话呢。一个是他本门的师侄,也是个老道,姓陈名字叫陈道常,有个外号叫採花羽士。 这位不是好出家人,品行败坏,胡作非为。再一个就是他本家的孙子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他从风云庄逃跑到这儿来了,面见浮云仙长马宗续。他磕头说:“拜见爷爷,让我在您这儿躲几天吧!”马宗续口诵佛号:“无量佛!马俊呀,你和你的叔叔马亮,你们爷儿俩办这事都不怎么样。岂能打草惊蛇呀?行刺钦差要一下准。得啦!好在我这里与人无怨,与世无争,不招灾不惹祸。你就在我这儿住着吧。”当马俊来后的第二天,马宗续的这本家侄子,採花羽士陈道常也到了,也把自己的事情一说。“没别的,老人家,我在您这儿忍些日子吧!”马宗续答应了。又让马俊和陈道常认识了,从年岁上来说,马俊大些。陈道常听了马俊的事情就说:“马大哥,您放心!不就是行刺钦差这点儿事吗?再多大漏子,我给您遮风挡雨。在这住下吧。”这么着他们就住下来了。今天晚上小老道说来了个人,如此这般,什么什么样儿,他肚子痛,要在咱们这投宿。马俊一听就一哆嗦:“老人家,这一定是多臂童子夏九龄。哎呀!这怎办?”陈道常一摆手:“无量佛,没关系!就说请他到前边配殿休息,问他吃什么喝什么?”一会儿小老道来了:“他肚子痛,打算喝点姜糖水。”“那太好了!”马宗续打开柜子拿出一包蒙汗药来:“把这个放里面。”这蒙汗药下到姜糖水里给泡好了,夏九龄喝下去,趴在桌上人事不省。过了一会儿,打发小道童去看看。小道童来到前院东配殿,挑帘笼进来,见夏九龄纹丝不动。一伸手把包袱提拎起来,转身形出来一直奔后院。来到西跨院鹤轩内,挑门帘进了北屋:“老人家,这个姓夏的小孩已经喝了多半碗姜糖水。这是他的包袱。”爷儿仨凑过来,把这包皮打开,里头有两身衣裳,一些碎银两,最重要的有捉马俊的海捕公文,上头有钦差大人的亲笔手谕。马宗续说:“无量佛!你看是不是?”跟着又给他包好了。陈道常问:“那您说,咱把他怎么办?”马宗续一想:“嗯!事到如今,既然他已到了咱这庙里,又喝蒙汗药,咱就不能让他活着出去。否则,声张出去那就坏事了。我们只能把他活埋了,然后把这些东西销毁。这样一来,任何人都不知道夏九龄到过咱的庙里。” 爷儿仨带着小老道打鹤轩出来,就奔前院东配殿了。等来到东配殿进门一瞧:大家都吃了一惊!夏九龄踪影不见。马俊急了:“哎呀!老人家,有人救他了。”“无量佛,赶快回去!”回到鹤轩,九龄的包袱也不见了。吓得马俊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时,院中有人喝喊:“浮云仙长马宗续!你竟敢窝藏行刺钦差的要犯,还不出来受死,等待何时?多臂童子夏九龄在此!”马俊一听吓坏了:“哎呀,师爷!姓夏的来啦!”採花羽士陈道常一摆手:“没事,请放心,有我呢!老人家,咱们爷儿仨出去看看。”各自拉傢伙往外走,直奔当院。勐然间有人喊:“陈道常,你住哪里跑?”爷儿仨抬头看:眼前站着两个人。上首站着多臂童子夏九龄,手拿着链子槊,身上背着包袱。在夏九龄旁边,也站着一个孩子。这小孩中等身材,细腰窄背,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腰里繫着绒绳;右手拿着一个大冰钏,三尺六寸长,纯钢打制,一尺六的三梭凹面大尖子,后头是圆棍。往脸上瞧:这孩子长得有点特别。一副大蚕豆的脑袋,梳着沖天杵的小辫,两道细眉似有似无,一对小眼睛滴熘熘乱转,透着精灵! 第456页 原来这小孩姓张,名叫张方,师父给起的外号叫“病太岁”,家住镇江瓜州张家庄。提起他父亲来,大有名气,就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他的师父是山西太原府尚家台人氏,人称双钩无敌镇太原尚柄尚均衡。尚均衡有一个大闺女,跟张鼎一般大,张鼎出师就把大闺女给了他,徒弟就成了姑爷。尚均衡还有一个小儿子,比他那姐姐小了二十多岁。尚家老两口过世的时候,这个小儿子才几岁,全仗着张鼎夫妻抚养维持。小时候,张方常跟着父母到山西来,由于小舅舅跟张方差不了几岁,两人在一起经常打架。小舅舅姓尚名义,小名二嘎子。姐姐教给他十八趟行钩,这都是尚家的绝门功夫,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银钩太保。等长到十八岁,姐姐两口子又给兄弟娶了媳妇。张方这孩子心眼多,也挺嘎的。他看小舅舅结了婚,觉得自己长得丑,怕找不到媳妇。说来也怪,风流侠银扇仙张鼎老两口都长得十分俊秀,怎么会生下这么一个丑孩子呢?张鼎心中十分不快。有时候,老两口子在屋里坐着,张方进来行礼:“老爷子,我给您行礼了。”他从来不叫爸爸。张鼎每次都说:“去,出去玩吧。”张方听了也很难过。有一次行完礼就说:“老爷子,我也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你跟我妈都长得俊,我长得难看,这能怨我吗?”老侠张鼎一生气,把儿子给轰出去了。老安人说:“虎毒不吃子,你说孩子长得难看,也不能总对孩子这样啊!不管怎么说,等我们老了也得让孩子抓把土把咱俩埋了呀!”张鼎说:“我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病。我跟你商量商量,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观主、三清教掌教的道门门长欧阳修,精通歧黄,我跟老前辈有个不错。我想把孩子送往广东,让老人家给看看,号号脉,开个方子,给孩子治一治。”老伴一听,想了想说:“可我怕你走到半道上把儿子给害死!”“哎呀,这是什么话!你我夫妻只有这儿一点骨血,我怎么能害死自己的儿子呢?”多带了两身衣服,多拿了一些银两路费,爷儿俩就从家里头出来了。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非一日来到广东龙门县的清源山,雇上船,渡过了寒风岛,来到祥慈观。“啪啪”一叫门,出来一个小老道:“无量佛!您找谁呀?”“镇江瓜州张家庄,我姓张叫鼎,来给欧阳老剑客爷磕头请安,您给回禀一声。”小老道转身形奔里走,时间不大出来了。老侠张鼎爷儿俩被带到二层殿东边的鹤轩挑帘栊进来。张家父子一瞧:迎面是八仙桌,上垂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仙长。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长四方脸,面似古月,红粉相间。两道残眉斜飞入天苍,寿毫长到了唇边,微抬慧目二眸子金光闪闪,颔下一部银髯苫满前胸,挽白髮髻,杨木道冠,金簪别顶,背插拂尘。 老仙长年岁很大了,但风采可爱,精神烁烁。张老侠抢身抱拳行大礼:“弟子张鼎拜见仙长爷!”“无量佛!张檀越请起。你怎么这么闲在啊?”张老侠乐嘻嘻地说:“晚生思念前辈,云天路隔,俗事见忙,总未如愿。这次前来给前辈请安了。”“谢谢!快坐下。”张鼎带着儿子张方坐在了旁边。欧阳老仙长又问:“张檀越,你们从哪里来啊?”“老人家,晚生从家里来,也是为了我这个孩子!您瞧他净长骨头不长肉,脸色蜡黄,脑袋只长脑勺,像个大蚕豆,兴许这孩子有病。我们老两口商量好了,带着孩子到您这来,给老人家添点麻烦,您给看看!”“噢,是这样。孩子,你过来!”张方赶紧过来磕头:“老爷爷在上,张方给您行礼了。”老仙长伸手相搀:“无量佛,孩子起来吧!”老侠客握着张方的手一看,他就想了:怎么张鼎长得如此俊秀,会生出这么一个丑儿子呢?这是张鼎的骨血吗?思索至此,脸上不觉一笑。这一笑不要紧,张方可说话了:“老爷爷,你看我爸爸长得多好,可我这么难看,我可能不是爸爸的种?”张鼎一听可气坏了。老仙长心说:这孩子心眼多,我想的也是这个,让他给说出来了。老仙长笑着对张方说:“方儿不要胡说!我取个枕儿,给你号号脉。”把脉枕拿来放好,老仙长一按寸关尺,闭着眼睛就号上了。过了好一阵工夫,两只手全号完了,把脉枕拿开。张鼎急忙问:“请问这孩子有病吗?”老仙长笑着说:“这个孩子不但没病,而且先天充足。此子是木形的格局,聪明绝顶!而且他的风骨,很适合练武。将来这个孩子可能比你强啊!”哎哟!张老侠可高兴了:“前辈您的话弟子我完全相信,但愿雏凤清于老凤声呀!要是这样,我想把这个孩子放在您这儿几年,我给您留下足够的钱,您给我成全成全。您看可以吗?” 老仙长想了想道:“无量佛!成全成全是可以的,但是我得正式收这孩子为弟子。”“老人家!那晚辈求之不得了。”“好!那就这么办吧。”张鼎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几案上,欧阳爷一摆手道:“快拿起来,我收弟子不要钱!” 老侠张鼎在庙中住了几日,嘱咐儿子好好听欧阳爷的话,刻苦练功,然后就走了。 师徒俩送走张鼎回到观中,张方笑着对欧阳爷说:“我爸嫌我丑,不喜欢我,我妈倒是挺疼我的。师父,您也挺疼我的,跟我妈差不多!”老人家心说:这孩子真会说话。又听张方说:“来的时候,我妈还怕我爸在半道上把我掐死,叫我多留神。但这一道上他待我还不错!”爷儿俩在一块耳鬓厮磨地呆下来了。时间一长,老仙长更觉得这孩子聪颖过人,眉听目语。你这心里一想什么,要干什么,他马上就给你办到了。老仙长真是高兴啊!“来来来,我教给你一手武艺怎么样?”“老人家,您说吧!怎么练都行。”“好!站在我面前,两脚与肩同宽,肩跟胯一齐。”张方站好了。“两只手平着往前伸,手腕往下搭,胳膊肘往外扭,十个手指头往起立,吸臀挺胸叠肚下腰,有多大能为下多大功夫。”张方照老师说的这个架子就站开了。老仙长告诉他:这是三十六个架式的第一架。就这样,给孩子一个小架一个小架的教起来了。张方聪明,领会极快,掌握得也很扎实,再加上欧阳爷又没什么别的事,爷儿俩就把昼夜的时间合在一起,二五更的功夫就加上来了。 第457页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屈指算来就是四年。这四年来,张方的拳脚基本功练得非常磁实,各种小巧之技也练得十分纯熟,可就是大梆子脑袋越长越大。一天,老仙长对张方说:“孩子你想练点什么军刃呢?”“练军刃呀,我也想过。您说练枪吧,枪头过去了,也就没有用了。我想要有一种兵器,即能当枪使,又能当刀使,还能当棍使,怎么使怎么合适。”欧阳爷一想:这孩子就是与众不同哇!欧阳爷是武林的高手、道门的门长,掌管武林的一派呀,人家就给张方画出一张图来。张方一瞧:是一尺六寸的三梭尖大冰钏。 欧阳爷就说了:“这件兵器三面是刃,而且每一面旁边这凹棱特别的深,三面都能当刀使,尖能当枪使,后头这二尺能当棍使。你瞧这个傢伙好不好?” “好啊!您真高!这叫什么呀?”“这个?这叫三梭凹面吕祖锥。”老仙长就教这孩子上、中、下三盘三面三棱吕祖锥。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又四年,拳、脚、军刃的功夫与日俱增,一天一个样。然后,老人家又教给了这孩子暗器——枣核镖。两头尖,打六支枣核镖,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夜晚打香火头儿,白天能打银针落地。老剑客尽心地教导,张方是用功良苦。在这一呆前后就十二年呀!功夫学得不错了,个头可没长什么。没事欧阳爷就给这孩子梳上两个小辫来。“孩子!我给你起个外号,你叫病太岁。”“嗯,这外号我喜欢!人家一听就知我有病,拿我不留神,我好拿这大冰钏把他捅了。”“别!没那仇恨,你少杀人为是。”“您说得太对了!我一定按照师父您这谱走。”“方儿,你想家吗?” “您提这干什么?我八岁来到这,咱爷儿俩在一块十二年了。我先是想我妈,唉!您就当我妈了,我还想什么呢!”“可是你也应该回家瞧瞧去呀。”“我不想,我爸爸那样的人死了,我都不想。不过我还是想我妈!”“嗯,好吧。给你三棱洼面吕祖锥一条,六支枣核镖,再给你二十两银子做路费,你回趟家吧。如果不愿意在家呆着,你再回来。”“师父,您这么大年纪了,有今儿没明儿。如果我今一走了,您明儿死了,我想抓把土埋了您都不容易。” “无量佛,好东西,你盼着为师死!”“这不是盼着,这也是事实呀,我倒愿意多伺候您几年!”“好孩子,有这份心就可以!不过你这个能耐,在江湖要想拔人头地,还不容易。我多送你一点儿东西。”张方一瞧:是一个竹筒,使得年陈日久了,紫红紫红的直冒亮。竹筒有八寸长,前后两道金箍,前头正中有个透眼,手攥在当中有个铜疙瘩,可能也是金的,后头是螺丝口。 “孩子,你瞧瞧这个东西。”“啊,这是什么?”“这是我三清教镇观之宝,它叫迈门弩。只有掌门的门长一代一代相传,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这里边的簧十分硬,一按这筒手的疙瘩,‘叭啦’打出去,来人准逃不掉。我道门之中的人,谁都认识它。孩子!你拿着这个东西,你可以多添十分本领,遇见能耐再大的,你拿这迈门弩可以自己防身啊!”张方一听忙跪下说:“师父,这是您心爱之物,孩儿不能夺您的所好哇!”“孩子,拿去吧!就是到了外面,不准枉伤一人。在佛前明誓!”爷儿俩都明了誓,然后把三清镇观之宝——迈门弩给了张方。张方拿好以后,老仙长又给他带了两身衣裳,提着小包袱,银两放在内。爷儿俩来到祥慈观外:“孩儿,认认山道你回家吧。” “师父,孩儿今日分手,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与恩师相见?!”“孩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师父呀!我走了以后,您自己多留点儿神,什么东西爱吃,别吃多了,该睡的时候睡觉,晚上您盖严实点儿,省得受了风。您要病了,谁请大夫给您瞧哇!”趴地上给师父磕了个头,爷儿俩洒泪分别了。 张方离了寒风岛,飢餐渴饮,晓行夜宿,从广东赶奔镇江,这可是非止一日。就是这样,来至镇江瓜州张家庄。离家十二年了,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到自己家门口,“啪啪啪”一叫门,时间不大,出来一个底下人。二十来岁,把门开开了:“嘿嘿,干什么的?往下站,找谁呀?” 这个家人到这儿才二、三年,不认识张方,一瞧张方丑模丑样,脏了巴叽挺寒碜的,就往外轰他。张方一见,可火了:“小子!你是干什么的?轰你家少爷做甚?把我轰走了,你好承受我们家的财产呀!”“嘿!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正在这时,老总管张宏,六十多岁,熘熘达达出来了:“哎哟!少爷,回来了。老三哪,你不认得,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少爷,去广东学艺十二年啦!”“哎哟!大少爷,我不知道,我来得年浅。”“不知者不怪罪!老哥哥,您好哇?”“噢,好好好!兄弟,你这一去十二年,大錛头还这么大,大洼拉还这么深!”张方“嘿”一笑。老管家对开门的小伙子说:“老三哪,咱家少爷本事好着呢!他小时候,打遍街骂遍巷,就这么一般大的,谁都打不过他。我想着我在张府上多少年了,我把少爷的坏劲都跟老侠客说了。老侠客爷责备了少爷,我呀,也没往心里去。到晚上我睡好一觉,我要解解小手,我就把这夜壶拿起来,我这么一尿,我觉着我没尿到外头哇,怎么我这褥子都湿了。我把灯点亮了一瞧哇,我这夜壶的底上钻了个小窟窿。这是咱们少爷办的!”话刚说到这儿,让张方给拦住了:“得了嘿!老头子,小时候事提他干什么呀?现在大了,都快娶媳妇了。”“哈哈,倒是想得不错!可惜谁给呀?”其实老总管张宏也错了,人家张方将来娶个俊媳妇,而且很有能耐。“老哥哥,我回来了。老爷子、老太太呢?”“老太太在后面呢,老爷子在前厅呢。”“我瞧瞧去!”老总管一摇头:“你呀,我说你上后头瞧瞧老太太,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你别去!”“哟,干什么呢?”老总管张宏才把事情提了。 第458页 原来,老侠张鼎自从三月三亮镖会,事情完了才回家。他有两个徒弟:大弟子姓张,叫张开,二弟子姓李叫李豹。大弟子人称神拳,二弟子人称铁腿。他们两人的功夫也很不错。出师那天,张鼎对两个徒弟说:“为师我在咱们镇江瓜州一带大小有个名气。你们两个出师以后,给人家保镖护院去,或戳起大杆子来教场子,挣钱吃饭,师父我都能支持,到时候出漏子,我为你们遮风挡雨。但是不能到六扇门里去当官差,咱们的能耐不是当官差的能耐。如果往那里头一巴结,可要出漏子。师父我当年要想往这六扇六里钻,是很容易的。有六张请柬来请我,我都不干!”这样,张开、李豹就答应了。 哪知道镇江府知府知道张开、李豹有能耐。本地方有一些个不法分子不好办,请张开和李豹,但被人家两人给拒绝了。这一来,知府三天两头的派人到张开、李豹家里来。张开、李豹说:“师父不让!”老侠张鼎这二年净在外头忙了。张开、李豹被官府催得没有办法,就把事情跟师娘提了。师娘想了想说:“老师不在家,你们也盛情难却,实在愿意干,那就干去吧!”有师娘这句话,他们两人在镇江府当了八班总役。 没想到最近,在镇江地段连出了十八家命案,杀害的都是少妇、长女、大姑娘、小媳妇,给人家里头制造了不幸。镇江府知府李连甲李大人两榜进士出身,爱民如子。本地面出了这么多条命案,我这四品知府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他立刻传堂谕,让瓜州知州府衙立即带领仵作书办、班房差役,到各地尸场去验尸,填好尸格才准许事主掩埋,并且答应人家,一定为死者伸冤、报仇。李连甲又升大堂,把张开、李豹叫来说道:“张开、李豹,你们都是本地人,常言说得好,好汉护三村,好犬护三邻。现在,乡亲父老遭这么大的痛苦,本府我丢官不丢官不要紧,你们俩也得设法拿贼呀!尽管是无头案,也得捉贼归案给死难者昭雪伸冤。给你们俩十天限,本府所有的有用官人都可以听你们两人吩咐、调遣,必须设法把贼人拿住。下去!”立即把公文给他们开好了,打好了府台大人的关防大印。张开、李豹遵命下去了。挑选了精明强干,眼明手快的官人,就在镇江府所管辖的地界,城乡里外,娱乐场所,旅店客商,全要明查密访。这一晃,转眼之间十天过去了,黄鹤无音! 到了正日子,李连甲升了大堂,快、壮、皂三班人役站立在两厢。“带张开、李豹!”神拳张开、铁腿李豹来到了堂口,跪倒在地:“下役张开、李豹给大人磕头。”“张开、李豹给你们俩人十天限期,可否拿获贼人?”“禀大人,下役无能,没处寻找贼人。我们把所有的镇江府的地面都篦了一遍,没有发现贼人。请大人开恩,额外再给宽限几天!”李大人点头:“好吧!再给你二人五天限,下去。”张开、李豹下去以后,这五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俩傻眼了,哪找去,即便这贼人走到你面前,人家脑门上也没写字呀。大人升大堂,面沉似水,把张开、李豹叫上来一问,俩人还是那句话:“下役无能,请大人再宽限!”“啪”一拍惊堂木,李大人可就火了:“张开、李豹,当初你们两人不错,是当地有名望的武术家。本府也曾下过请帖,请你二人,几次三番,你二人也确实是不愿意入我这官府。可现在你们到底是应了本府,你们两人是本府的大班头,捕盗拿贼的左膀右臂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十八条命案,人家尸主家里都在盼望着我们官府,我们束手无策,不能拿贼,怎么给事主家里报仇雪恨?来呀!把他们俩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唿啦”一下子,堂口官人跪下一大片:“请大人宽限!请大人宽限!你要把二位班头打坏了,这贼人就更无法捉拿了。”法不责众,李连甲李大人点了点头说:“再给你们两人五天限。如果这五天以内贼人还不能到案,死难者不能昭雪,我把你二人满门眷属全押入大牢,以做人质。何时拿住贼人,再释放他们!” 张开、李豹一听吓坏了,急忙跪下说道:“大人!就是贼人站在我们哥儿俩面前,我们也不能伸手拿贼,这是无头案哪!请大人赏下您的名片,我们二人准备办件礼物,到张家庄我恩师府上去一趟。听说我师父刚从北京回来。如果我恩师点头了,他身为成名的侠客,经验多,阅歷广,胜过我弟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听了听,也只好如此。 哥儿俩拿着名片、礼物到了镇江瓜州张家庄。到了门口,他们俩心里也发憷呀!“啪啪”一叫门,底下人把门给开开了:“哟,二位大少爷!”“我师父回来了吗?”“老人家刚从北京回来几天,这会儿正在家里呢。”“我们俩想见见他。”“您二位先候着。”说完底下人转身形奔里走。时间不大,管家张宏出来了:“唉哟!二位少大爷。老爷子回来好几天了,你们哥儿俩都不来。八成是有事了吧?”“老哥哥,您猜对了,其实这事不说您也知道,大概我师父不知道。老哥哥,您给我们回禀一声。”“嘿嘿!老爷子听说你们来了,挺高兴!”老总管给提着礼物,哥儿俩整理一下衣服,然后来到了客厅。挑帘栊进来,一看老头满脸红光坐在这儿,哥儿俩赶紧行礼:“师父,有二年没见您了,您一向可好?我们哥儿俩给您磕头了!”“啊,起来起来!怎么还买礼物呀?”总管给说好话:“啊,这哥儿俩孝顺您!您瞧,给您买这么一份重礼。”“师父,弟子应当孝顺您。”“唉,客气了!你们二人先坐下。老总管,叫人给他们沏茶去。”时间不大,茶端上来了,老总管告退。 第459页 老侠这才细问:“这二年不见了,你们哥俩怎么样了?”张开先说道:“师父,您这二年总不在家,现任的知府姓李,叫李连甲,也是爱民如子。知道我们俩是您的弟子。为了维护这一地带百姓的安全,让我们两个人出任知府的班头。我们开始不见,李大人不但派有头脸的人登门相请,而且亲自坐轿到我们家中,请求我们哥儿俩帮助维护本地的地面。”老侠张鼎显得不太高兴了:“你们既然已经干了这个。这与我张子美有什么关系呀?得啦!既然干,就给人家干好。”“不过最近咱们地面可出点事情。”“出什么事情了?” “师父,一连出了十八条人命呀!全都杀的是少妇长女呀!您看,还是无头案。”老侠张鼎这么一听,把脸就沉下来了:“当初我就跟你们说过,什么都可以吃饭,什么都可以养家,唯独不准进六扇门。现在既然你们已经进去了,又遇上本地面这件恶事儿,真让老夫骑虎难下呀!” 张开、李豹一听,老侠生气了,就赶紧站起来说:“师父,您瞧这礼物不是我们买的,是知府李大人给您买的。”“不,这我可不敢收!”“师父,您不收也得收!您看,这名片都来了。您要是不收,明天李知府准会亲自来。这次他就要来,让我们哥儿俩给拦了。我们说,我师父不好这个,您要是亲自去了,反倒是不好说话。”张子美把名片接过来看了看,放在桌子上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们哥儿俩是办不到了,十八条无头人命案,知府的乌纱帽都难保了。要说李知府两袖清风,确实是一位好官,您可以跟本地面的老百姓打听打听。您刚回来,本地面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是沖他这清官来的,成心要把他这乌纱帽摘下来。我们哥儿俩是无能为力啊!人家大人是专门叫我们哥儿俩来请您。我们本不敢来,因为我们没孝顺您,尽给您添麻烦!”老侠捋着鬍子左右思索,也真着急呀!他看一眼张开和李豹,说道:“人家李知府脸面很重。你说这事儿,咱们不管吧,显得咱爷儿们不通情理。 管吧,咱就得把这事办好。我都是扔下六十奔七十的人了,如果办不到,我身为侠客,这跟头栽得起吗?!”老人家这话匣子可就打开了,责备张开、李豹不应该进这六扇门。到现在,叫我也跟着你们栽跟头,整天坐卧不宁,你们这叫孝顺吗?就在这个时候,张方进来了。因为老爷子在气头上,老管家想劝张方先别去惊搅。张方不干:“我进去看看老爷子!到底怎么了?” 张方僕僕风尘,提着小包袱,拿着三棱凹面吕祖锥,他转身形往里走。老总管跟着,怕到里头老爷子打他骂他。来到客厅,一挑门帘进来了:“哟!老爷子,您好!咱爷儿俩有十来年不见面了,我这儿给您磕头了。”父子天性,张方的心里还真是怪难受的,把包袱一扔,跪在前面给老侠磕头。 老侠这么一瞧:嘿,十来年了,我儿子还是一出如故啊!前出廊后出厦,中间一个大洼棱,錛子錛,凿子凿,这蚕豆脑袋可更成形了,浑身埋汰,没有一点利索劲。本来张老侠也想儿子,一看这样,可又生气了。他总认为:人家刘俊、马良、夏九龄、洪玉耳这样的孩子才有出息,个个招人喜,也指望张方能改一些毛病。现在张方这副脏样惹得老侠不高兴了:“你,你真气死我了,到后头找你娘去吧!”张方就知道老爷子有这手,正要出去,低头一瞧。张开、李豹在那儿跪着呢。就问:“二位师兄,这是怎么了?”这两人脸一红:“师弟回来啦!您瞧,我们哥儿俩求师父点事。”张方就说:“唉,我知道是什么事了!刚才总管哥哥跟我说了。你们说这贼人作案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一个受本地老百姓欢迎的清官?根本不是!人家斗的是镇江地方上的人物。你们这里不是有个鼎鼎大名的风流侠吗,人家贼人要在你鼻子底下作十八条人命案让你瞧瞧。难道老爷子不管?不过,他确实管不了啦!英雄出于年少,他老了。你们哥儿俩起来,这事儿由我来办。”好嘛!没把张鼎给气死:“奴才!你知道天高地厚吗?这个事情只要咱爷儿们一应下来,哎呀,兵连祸接,这漏子可就大啦!再说这绿林人,咱们也得罪不起呀!” “老爷子,您这话还像一个老侠客说的吗?贼人在您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您都无动于衷!您还算什么侠客呀?二位师哥你们起来,请我爸爸他不是不出来吗,有我呢!”张开、李豹心说:有你呢!你管什么呀?有你可就没我们了。“师弟,你?……”张方一看,两位师兄不相信自己,就说:“你们甭瞧不起我,我在广东学艺十二年,现在我就是少剑客爷。我的老师广东龙门县法源山寒风岛祥慈观主,复姓欧阳,单字名修,三清教的总首领。 十二年教我张方出了名。师父给起的外号叫‘病太岁’。临别,师父赐了三支迈门弩,六支枣核镖,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打遍天下无敌。我正想着回来没有施展能耐的地方呢。别跟我家老爷子在这瞎耽误工夫!他不爱理你们,你们也甭理他,他是老魔症。我到后面去看看老太太,然后咱们一块儿走!” 说完,张方拿起包袱从门里出来往后走了。老侠张鼎的鼻子都气歪了!“孽障,孽障啊!你懂得什么?!”张开、李豹心说:我师父这人,还就得我师弟这样的人治他。人家作了十八条人命案是冲着李连甲来的?不对就是冲着你张鼎,你不敢出来,还算什么侠客呀? 第460页 张方转身形往外走,他爸爸嚷、他爸爸骂,他全当听不见,自个儿往后来了。可巧,房中就老太太一个人,独自坐在里间屋的炕沿上正发愁呢。眼泪扑簌簌地暗念叨着:“方儿呀!你说你一走十好几年,你爸爸说你在广东学艺呢,这个,我也信。可你十二年没回来了,我想你呀!有道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莫非是你爸爸这老头子丧尽良心,他在半途把你掐死了?!要是那样,孩子,你给我托个梦,我跟他拼命呀!你怎么就一点音讯也没有呢?”一挑帘,张方进来了:“妈!”张方这么一喊,老太太一高兴,往前一栽,差点没打炕沿上栽下来。幸亏老太太有功夫,一提腰,坐起来了,急切切地问:“你是方儿吗?”“妈,没错!您摸我这梆子头。”老太太喜泪满面地说:“儿啊,你知道我多想你啊!” 张方也说:“妈,我也想您哪!您知道这些年我在广东学艺,我学成了。这不,师父给的三支迈门弩,六支枣核镖,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打遍天下无敌手。师父还给我二十两银子,让回家来看看您。妈,您看这大冰钏好玩不好玩?”老太太嗔怪地说:“我没事坐在炕上玩这大冰钏,这像话吗?”“您看我还有二十两银子一分没花,一路上我白吃白喝白打架就蹭回来了。妈,这二十两银子全给您!您买点官粉擦擦,买点花戴戴,让我爸爸瞧着您喜欢,这就得了。”老安人这个气:“这孩子,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擦粉、买花戴?你爸爸喜欢不喜欢又怎么着?”“妈,您别跟我叫真了!我也是想让您老高兴一下。现在您把我的衣服给收拾好,我两位师哥还在外头等我呢。”老安人急问:“刚回来又去哪儿呀?”张方说:“妈,咱这儿出了十八条人命案,我爸爸不敢管。孩儿我有一身能耐,咱们得管!我到外面先跟两位师哥见个面,安排一下怎么行动,回头咱娘儿俩再聊。妈,您给我包饺子啊,我就馋您包的饺子呢!”说完,把三棱凹面吕祖锥往绒绳上一别,转身往外走。老太太说:“孩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想你,你也不跟我多说会儿话?” “晚傍晌回来,咱娘儿俩一炕上睡,有什么话,我都告诉您。现在我得找师哥去!”“噔噔噔”顺着箭道往外走。 老侠张鼎正堵上他:“冤家!”“老爷子,这件事情贼人分明是冲着您来的,您又没这能耐,难道咱爷儿俩就这么栽跟头吗?”“冤家,你懂得什么?你给我站住!我好好跟你说说,你不能去,不能去呀!”张方这会儿可不想听老头絮叨,“吱熘”一下,从老头的裆底一钻过去了:“回见吧,您哪!”“冤家!”老头气得直跺脚。老头往后来,一挑门帘子进屋。老太太这儿正拾掇东西呢。“你养活的这孩子,十二年不回家,他真气我!”“我养的这孩子,比你有出息!我跟你结婚,掐指一算,好几十年了,你净从家里往外拿钱,什么时候往家里拿过一个老钱?这可好,你一不在官,二不在商,又不挣米,又不挣饷。家里吃饭,外面打架,你算干什么的?我养这孩子有出息,他师父给他二十两银子,他路上一分没花,全都带回来了。还让我买点粉擦,买花戴呢!”老头子这气呀:“哎嘿!没法跟你们娘儿俩说话。” 气得老侠直哆嗦。 张方来到门房,老总管赶紧一挑帘子让张方进来。张开、李豹正在这儿坐着呢。“师弟,你来了。”“我来了。我把东西给老太太了,老头子还要拦我。这恶贼人分明是冲着我们爷儿俩来的,他都不敢惹,窝囊叼着一块肺!我不知道当初哪位瞎了眼,给他起个风流侠的外号,他算哪路的侠客?!” 老总管一听不乐意了:“我说少爷,你不能背着老爷说他不好哇!老侠客当年叱咤风云,还没有你呢!”张方听完也不高兴了:“我知道你吃他一辈子了,你当然向着他说话。”张方转身对张开、李豹说:“好,咱们走吧!到了知府衙门跟李大人说,这个案子我来办。”张开、李豹不知道张方的能耐,心中不踏实。但是人家大人拿礼物、名片来了,如果我们请不出师父来,人家大人还要亲自一请,这让我师父多为难啊!得啦,咱们就死马当成活马治,拿这少剑客爷搪塞一下吧,省得我们老少家眷,满门亲族被知府给押起来。 张开哥儿俩这么一想,可就问起张方来了:“师弟,刚才在北大厅你可当着师父说你学成了,当真学能为回来了?”张方一听不高兴了:“什么话呀!我告诉你们,本人蹿高纵远,小巧之技,无不精能。因为我师父是高人,你们听说过吗?”“听说过,道门门长,三清教的欧阳老剑客爷,当然了不起了!”“这就得了!我是老剑客爷之徒,能为还能错得了?现在老爷子不去,你们俩就带我去见李大人。要不,你们也别想交差。”张开点头道:“也只可如此了!兄弟,咱们走吧。”张方看出人家两人瞧不起他,心中愤愤地说:到时候我要不叫你们出大汗,我就不叫病太岁。三个人熘熘达达一直来到镇江府东门里路北的知府衙门口。值班的和班头全在门前坐着,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老侠客一来,立刻全体出迎,鸣放三声大炮,闪开仪门、中门,知府亲自迎接。现在大傢伙儿一看:张开、李豹领来一个这样寒碜的孩子来了,都挺纳闷的。这是干嘛呀?你们二位不是去请风流侠张鼎去了吧。怎么带来这么一个前出廊后出厦、中间一个大凹棱,梳着沖天杵小辫,浑身埋汰的丑小子呢?众人都在疑惑又不便明问,只说:“二位班头回来啦!”张开、李豹说话了:“众位都过来见见我们的师弟!他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我们师父的亲儿子,广东龙门县三清教掌门欧阳老剑客爷的高足,病太岁张方。” 第461页 这些人一看张方想乐又不敢乐,都捂嘴偷着笑。张方心说:他们干嘛见我捂嘴呀?呆了一会儿,大家才都过来:“参见少剑客爷!参见少剑客爷!”“众位都请起来。”行完礼,大伙儿陪着张方来到班房。张开对李豹说:“兄弟,你在这儿陪着师弟说话,我到里边去禀明知府大人。”其实是让李豹看着张方,怕这孩子嘴太损,闹起事来。张开说完往外走,一直来到书房。 书房在东院的一个四合院,五间正北房前后窗户支起来,十分凉爽。张开忙行礼:“下役张开见过大人!”“噢,张开,你带着礼物和名片到张家庄去,把张老侠客爷请来了吗?”“禀知府大人,我师父刚从北京回来,身体有些不爽,他不能出来。”李知府一听就不乐意了,心说:本地区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就是一个老百姓也有责关心,甭说你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了!我手下人拿着名片去见你,如同我亲自去一样,你怎么一点不理解呢?你应当出来呀!李大人刚要说话,张开把他拦住了:“我师父老了,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师弟——我师父的亲儿子把这事全给接下来了。他今儿个二十岁,在广东龙门县三清教掌门欧阳老剑客爷那儿学艺十二年,师父给起的外号叫病太岁。使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还有三支绝门的迈门弩、六颗枣核镖。我师弟办这事儿准能马到成功!大人,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年轻人富有朝气,他敢想敢干!”知府李连甲听完点了点头:“张开,此言有理。”刚说到这儿,门帘一挑,从外头进来一个人。张开一看:这人四十来岁,两肋无肉,瘦小枯干,细眉毛圆眼睛,鹰勾鼻子薄片嘴,透着能说会道。他穿纱袍系凉带,五分底的福字履鞋。腰里挂着菸袋荷包、眼镜荷包、槟榔荷包,花白剪子股小辫没留鬍子。这是本府的师爷,姓曹,名叫曹志高,浙江绍兴府人。曹师爷很聪明,好手笔。但这个人心术不正,仗着和李知府的关系不错,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贪赃枉法,贪污受贿的事情他全干过。但数目每次又不太大,总是三百五百的,大傢伙儿对他很不满意。因为他手很粘,给他起了个外号:“槽子糕”。曹师爷进来就说:“唔呀,知府大人,曹志高有礼了!”“曹师爷来啦!张开有礼了。”“我说张班头,你和知府大人在谈什么?”张开就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这时曹师爷问李知府:“大人,您听张开说得怎么样呢?”李大人不解地说:“我听张班头说得还可以。”曹师爷连连摇头:“唔呀!大人,你是太忠厚了,你不要叫人家捉弄了。看来,你的名片不顶用,这瓜州的张老先生不买你的帐啊!可他是本地百姓,既受皇家雨露之恩,就当涌泉相报。再说,他身为侠客,本地出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张班头把这位少剑客爷请来,无非是搪塞公事。”张开心说:这曹师爷真不是个东西!他立刻辩解道:“曹师爷!搪塞不也得办案吗?剜到篮里是菜,打着狼就是好猎手。咱们得看真能耐!”曹师爷听张开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对李知府说:“大人,我看这样吧!就在您这里召见少剑客爷,我们也看看他的本领,如何?” 李知府一想:曹师爷是不放心少剑客爷的能为,试试也好。便对张开说:“本府邀请少剑客爷到书房面谈。”张开答应,便转身出来。边走边想:师弟呀! 你要真有能耐就给他们露一手,杀杀他们的锐气;可你没本事,今儿咱们的眼就算现了! 来到班房,张开一看李豹正跟大傢伙儿聊天呢,张方不在屋里。张开忙问:“李豹,咱师弟呢?”“嗯?不是刚才你出去,他就跟出去了吗?”张开一听,急得直跺脚:“我让你陪着师弟说话,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呀!他这是成心要咱们好看!”“怎么了?”“知府有请,他没了。”李豹一听,“哟!” 也傻眼了。大傢伙儿也全过来了:“哪儿去了?”“找!”知府大人下了堂谕了,有请这位师弟,现在他没了。张开、李豹可真急了:“师弟,你在哪儿呀?你让我们哥儿俩着急呀!你快出来吧!!哎呀,祖宗!你在哪儿呢?” 这时候,有人搭话:“我在这儿哪,谁叫我呢?”这哥儿俩真生气了。大傢伙儿一瞧:嘿!这小子可真嘎咕!他在院墙根的雨拍子底下盘膝打坐呆着呢。 这雨拍子是什么东西呀?就是用木头做的架,上头钉上草蓆,下雨的时候挂在窗户上挡雨,不下雨时立在墙根下。大家“唿啦”全过来了。张开一看他这样,就说:“你跑这儿干嘛来了?”“这儿凉快!”“什么凉快,你看把我们俩急的!”张方也挺横:“为什么监视我呀!这是我给你们点教育。” “嘿!师弟,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把我们哥儿俩给急坏了。现在府台大人的堂谕下来了,要请你去书房谈话。”“还有哪位?”“还有一位浙江绍兴府的师爷,姓曹叫曹志高。”“好嘛!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到书房去见府台大人。”您瞧这事儿,听说府台大人要在书房里召见少剑客,府衙里的人早就都知道了,这叫不胫而走。“唿啦啦”来了四十多位,众星捧月一样,陪着张开、李豹把张方带到书房院。大家都想开开眼。大傢伙儿一起来到台阶下,两旁人员都在旁边站下。“师弟呀!你先候一候,我到里面先回禀一声。” 第462页 张开挑帘栊进屋:“大人,我师弟张方来了。”“有请少剑客爷!”少剑客张方献绝艺戏耍曹志高! 第六十回 访贼人巧遇陈道常 三皇观搭救夏九龄 上回书正说到少剑客病太岁张方来到府衙,张开到里面回禀知府大人。 大人吩咐,有请少剑客在书房相见。这时候衙门里的大小官吏来了不少,都在台阶下站着。门帘一挑,张开、李豹陪着张方来到屋中。张方环视了一下四周:迎面摆着一张八仙桌,上垂首坐着知府李大人,四品皇堂,五十多岁,黄白净子脸,三缕墨髯,穿着便服,很有气派。下垂首是曹师爷。 张开、李豹往旁边一闪:“府台大人,张方来了!”又忙对张方说:“师弟,见过大人!”“知府大人在上,小人张方拜见。”李大人差点没乐出来,天底下咋有长得这么丑的人呢?真是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但这孩子身上别了一个大冰钏,倒是增添了几分精神。知府怕失官体,没敢笑:“哎呀,小剑客爷,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人双手相接。张开、李豹过来把张方扶起。 张开对张方说:“师弟,见过曹师爷曹志高。”张方一抱拳:“嘿!槽子糕,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百多斤的槽子糕呢!”“唔呀,你怎么这样叫我呀?你要吃了我吗?”大人忙劝:“好了,好了!”张方心说:看你就不是好东西! 张方坐下后,李大人说:“少剑客爷,你是张老侠之子,也是本地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也有保护本府、保护黎民百姓的责任,以尽侠义道的天职。请问少剑客爷,你的本领如何呀?”“禀大人,我自从八岁蒙父亲带我到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拜三清教的掌门主欧阳修老侠客为师,学艺十二年,真可谓卧薪尝胆!绝门的三支迈门弩、六只枣核镖,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打遍天下无敌!”李大人听得直点头。旁边曹师爷搭茬了:“吾说老大人听少剑客爷一说,真是将门虎子!不过咱们光听说还不成,既然少剑客爷有这么大的本领,能不能在这儿练练,让学生也开开眼界呢?”知府也明白:“少剑客爷,曹师爷要瞻仰瞻仰你的功夫,你能不能在这里练一练,让我们看看呢?”张方点头说:“当然可以!只是屋子里地方太小,练不开,还是到外面去练吧。”张方一伸手把三棱凹面吕祖锥拿起来,大家来到院中。 李大人和曹师爷站在房檐底下的台阶上,张开、李豹站在第二层台阶上,院子里还有四十多位。张方站在台阶下边说:“好了,大人,既然如此,张方献丑了!”一伸手,把长袍撩起来往绒绳上一掖,两手一按地,“唰”地一下拿了一个大顶。曹师爷心说:凭这大顶能捉住十八条人命案的兇手哇?! 便对大人说:“这叫大顶。吾学生小的时候也会,大人请看!”“唰”地一下,他一伸胳膊,也拿起一个大顶来。大伙“哗”的一声,全笑了。知府可说了:“曹师爷,看少剑客爷在下面练功夫,你不要打扰!”曹师爷这才站起来。张方拿的这个大顶,使了一手“蝎子爬”,拿手当脚走,两条腿微弯着,朝前往南爬。“噢,这叫蝎子爬。吾也会!”他也要练,被李大人再次拦住了。张开、李豹心说:师弟呀,你到底会不会练功?你要是会就练两手镇镇曹师爷。你拿大顶算什么呀,这谁不会!张方两只手倒着倒着,走几步。 突然,他两只手的掌心离地了,用十个指头支撑着,仍然轻飘飘地往南来。 走出几步,张方的大拇指突然离地,全凭着两手的四指支地,再往前走。李知府得意地问:“曹师爷,这一手你还会吗?”“这手学生办不到了。”“哼!” 知府回过头来,哼了一声。张方走着走着,两个小拇指也褪回来了,但走得还是那么快。走着走着,食指也蜷回来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两个中指上了,走得还是飞快。“好!”张方这时候到了南房台阶下,凭这两个指头上了台阶。到了东边这根抱柱边上,突然往上一贴,两腿往上一盘,双手一抬,脑袋冲下,就把这抱柱给抱住了。“嘿”!真跟蝎子倒爬一样。“哧哧哧”来到房檐儿这,两脚勾住房檐,身子一弯,两只手一绞劲,就到这椽子头了。 “唰唰唰”往东来了,比猫都轻!到了东头返回来再往西,“唰唰唰”由东到西,由西到东,就顺着这椽子来回走开了,其快无比!“哗……”掌声如同爆豆,也听不见曹师爷嚷嚷了,大家都瞧直眼了。再看张方,一飘身,由前坡跃嵴后坡,人没了。张开、李豹便喊:“师弟,府台大人赏识你的功夫,欣赏你的才干。快下来吧!”大傢伙全都往南看。知府大人心说:曹师爷,这回,你不嚷嚷了吧?!“少剑客爷的功夫果然十分超群,武艺玄妙,本府十分饮佩,快下来吧!”大人一喊。那些瞧不起大錛头的官人们也都跟着喊起来了:“您快下来吧!” 这时,就听南房坡嵴上有人大笑:“曹师爷,怎么样啊!”大傢伙儿回过身来这么一看:曹师爷四马倒攒蹄,被人给捆上了。不知是从哪儿找来好些用过的手纸,把嘴给堵严了。“啊?”众人全都一愣。其实,这是张方办的。他故意跃嵴后坡,把人们的眼神都引到房上头,他又从东房坡下来了。 第463页 东房坡下头有个厕所,张方心说:小子,我得算计算计你!他从厕所里捡来好多用过的手纸,从书房的后头进来了。鹰拿燕雀一样,就把曹师爷拽到屋里来了。曹师爷想喊,可出不了声,连气嗓都给掐扁了。张方膝盖一顶曹师爷的腰眼,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捆好了。曹师爷心里这个骂!张方把曹师爷放在台阶上,顺原路回去,到南房坡一露面,哈哈大笑,飞身形下来。 大家一看张方的技艺果然身手不凡,师爷让人给捆上了都不知道。张开对张方说:“哎呀,师弟,你把曹师爷给戏弄了?!”“没有!我就是让他吃点好东西。”等大家过来一瞧:哎哟,曹师爷的气嗓都给挤过来了,出得来气,说不出话。等曹师爷解开,塞在嘴里的擦屁股纸掏出来:“唔呀!”他喷着臭气就跑了。 李知府把张方请到上房,大家分宾主落座。又命人请曹师爷,等了半天,差役回禀:“曹师爷告假不来了。”大人说:“好吧。”然后便跟张方聊上了:“少剑客爷,你的武艺不错!希望你能好好帮助本府把这件事办完,也算为本地区除去一害。我请曹师爷给你开份公文,一定要把贼人抓住!”张方很痛快答应了。知府又从自己的薪俸里拿出纹银四十两,对张方说:“得了,我也不给你拿官钱了。这些银子就算你我两人的见面礼,拿着吧。”“谢大人!”然后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张方。张方吃完了饭,把三棱凹面吕祖锥带好,公文、纹银也收好,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中,一直赶奔后院。灯都点起来了,老两口这儿正吵嘴呢。老安人叨叨:“你说我儿子不好,我儿子他师父给他二十两银子,他一分没花,都给我带回家来了。你倒是一生行侠仗义,都是家里吃饭,外面打架,你有什么出息?!”“你,你妇人之见,什么都不懂啊!这孩子一应这件事,从此我们家中没有安宁的日子了。十八条无头人命案上哪去查呀!你什么都不明白。”“唉!我也这么想过。可我儿子有能耐,你甭管!”正在这时候,张方挑帘栊进来了。张老侠一见他又数落开了:“冤家,你真是‘小马初行嫌路窄,鹏飞云外恨天低’呀!你有什么能耐应这件事呀?”张方不理他爸爸:“妈,这个公文您带着。”“我要这公文干什么用?”“对了,这是知府大人托我的。”如此这般他全说了:“这有纹银四十两。妈,您全拿着吧。” 张老侠一见这样,也无可奈何了,就嗔怪地说:“小冤家!我们给你准备好饭了。”“我吃过了,是知府大人请的客。”老头张鼎一生气,又跑到外面呆着去了。娘儿俩到时候休息,张方把在广东学艺的事都说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擦脸漱口已毕。张方喝了点茶就说:“妈,给我做点饭。”吃完了饭,躺下就睡了。第二天还是这样,一连在家中睡了三天大觉。 老太太还直说:“你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也得给人家访访案子去。”三天一过,张开、李豹可坐不住了。尽管知府大人没给期限,可时间长了也不行呀!哥儿俩打衙门里出来,到张家庄师父家门口,往里走。总管张宏也正好出来:“二位少大爷,你们俩干什么来了?”“看师弟来了。”“知府是不是让他访案去?我跟你们哥儿俩说,你们别拿武大郎当神仙,这可是两码事!”“老哥哥,您这话什么意思?”“他回来就睡了,黑天睡,白天睡,除去吃喝拉撒就是睡!他还访案呢,访个屁!”“哟,真的?”“那我还说着玩吗!”哥儿俩一想,这可不行,就往后院来了。到上房一看,可不是吗,张方正在那睡呢。哥儿俩赶紧趴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一瞧是徒弟:“起来吧,你们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呀?我听说头几天你们来找你师父了?” “娘啊,可不是吗!今天是找师弟来了。”“我听这孩子说了说,也没往心里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娘啊!是这么回事,现在我师父不在家,我们来了,就跟您提提。知府李连甲把我们俩给请去当班头,这一年多了,公事也还过得去。没想到咱们这儿出了十八条无头人命案,都是少妇、长女、大姑娘、小媳妇叫贼人给杀了。事主三天两头的到衙门哭诉,要求知府给他们做主,缉拿兇手,给死者报仇,知府当然依靠我们啊。娘,您是咱们绿林中的老前辈,您知道,这无头案上哪儿去访啊!我们哥儿俩才找师父商量。 没想到师弟倒把这事给应承下来了,我们陪着师弟到衙门,当堂献艺。知府大人认为他技艺高超,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做为赏钱,并写了一纸公文,让他帮着拿贼缉盗。现已分手三日,我们哥儿俩不知师弟进展如何?所以来看看。 怎么师弟大清早的就睡觉呀?”“这孩子打一回来就困。你们哥儿俩说的这事我不知道,他也没跟我念叨。这样吧,你们哥儿俩先回去。回头他醒了,我让他设法帮你们访案去。”哥儿俩道谢。 其实张方在这儿也睡不着,正躺着呢。这时,一抬身起来:“呦,师哥来了!”“瞧你这孩子!没睡也不早点起来见过你师哥。”“怎么啦?难道镇江府又出了十八条人命案吗?”张开、李豹心说:你还嫌漏子小哇?这十八条就够要我们哥儿俩的命了!张方穿好了鞋下地,见过师哥,坐下:“你们俩干什么来了?”“干什么来了,我们找你来了。师弟,你离开府衙已经三天了,我们不放心!师弟,你访案没有?”“嗨!这案子还用得着我三天两头的去访?办大案的人,平时不访,一访就访着了。我今天也准备动动,你们俩先回去等信儿吧。闹好了,我把贼人给你们扛去。闹不好,再有那么三天五天也就能办完了。”张开、李豹一听:哟!天底下有这事吗?无头命案,就是恶贼人站在你的眼前你也不能拿呀,因为你没根据呀。“师弟,十八条无头人命案,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大事呀!”“放心,放心!你们哥儿俩要是吃饭,让妈给咱做点饭,咱们一块吃。你们要是不吃呢,就先回去,等我吃完饭,就去给你们访一访。”“那好吧!师弟,我们给你道谢告辞了。” 第464页 来到院子里,张鼎在这等着呢,瞪了这哥儿俩一眼。这哥儿俩赶紧过来行礼:“师父,您早起来了!”“我问你,你们干什么来了?”“师父,您要问,是这么回事,真没想到师弟睡了三天觉!”老人把脸一沉:“哼!你们俩让他去访案,问道于盲呀!让我说你们俩什么好呢?”“师父,没法子!谁让您不管呢!我们回去了。”给师父行完礼,哥儿俩回衙门了。张方吃完了饭说:“妈,给我点钱。”老太太给张方散碎银子足有十好几两。又拿大蓝包袱把三棱凹面吕祖锥给包好了,六只枣核镖在软囊里包好,三支迈门弩在身上掖着,收拾得全身上下紧趁利索,便从家里出来了。他也纳闷:这上哪儿访去呀?无头案哪!得了,我先出去遛遛。张方记得小时候,跟他爹逛过金山江宁寺,这里有世界驰名的罗汉堂,是个好地方呵! 张方来到了江边上,有很多的船都沖张方招手:“少爷您上船吗?您到金山逛逛?”“您这边来!这条船是新油刷的,您看看里头座位都十分干净。” 张方看了看,这大江的水面上,来往的船只,一只挨着一只,採莲、画舫什么样的船都有。有的是善男信女坐着船去金山烧香叩头,拜佛求福;也有的是纨绔子弟携妓闲游,弹唱歌舞。两个年轻人,都二十多岁,浓眉大眼挺精神的:“少爷您上山吗?”“噢,上山。你们二位是这条船上的?”“不错!我们是亲哥儿俩。这是我兄弟赵青海,我名字叫赵青江。”“好!我就坐你们的船吧。”张方站在船头游览着江景,来在金山脚下。缆绳系好了,跳板搭上,张方上了岸,说道:“二位过来,你们两人就指着这船吃呵?”“不瞒您说!少爷,咱们就指着这船吃。”“好。”张方一伸手掏出五两银子来给了船家。“哎哟,少爷谢谢您喽!您干嘛给我这么多钱哪?我们十天也挣不出来!嘿嘿,该着我们居家大小换换季了。”“等等!我还有事呢。今个儿你们这船有别的客人可不能应了,我包你们的了。完事儿我还要多给你们几个钱。”“谢谢您!”“好吧,你们就在这山下等着我,我什么时候下山不一定。你们要跑了,我找得着你们!”“少爷您这叫什么话?我们一年到头都在这儿求财,上哪儿跑啊!您放心!我们就这儿等您了。您这号买卖是阔买卖,我们也不干别的了。” 张方跟着人流顺山道一直向上走,越盘越高,青山叠翠。往下看去,大江的风景,十分美丽。张方来到金山的江宁寺庙门外,三座山门全都开着。 鹰不落的红墙虎皮石基,巍峨壮观!门上头蓝额金字,写着“敕建江宁寺”。 张方顺着山来,看了看钟鼓二楼,左悬钟右挂鼓,周围都是参天的古树,无风自响。古树中间有一条甬路,两边摆着三足铁鼎。张方顺着甬路直奔头层殿,也就是哼哈二将侍立在上首的穿堂殿。顺着穿堂殿过去二层殿上是魔家四将,就是所谓象徵着风调雨顺的四大金刚,一个个栩栩如生。坛前头是护法的伽蓝。再转过去来至在三层殿,这三层殿就是罗汉堂。哎呀,就是这三层殿招人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样儿的人都有。张方没心思看这个,直奔大雄宝殿。殿上供得释迦牟尼佛,左有文殊,右有普贤,这就是三世佛。大殿里十分宽敞,迎面的翘头供桌上五供蜡扦全有。但张方不烧,在大殿里头转了一个圈出来,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转过大雄宝殿往后走,进月亮门来到塔院,这里有一个大茶棚很讲究。张方进来坐下了,把茶牌子拿过来,张方点茶。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往四外瞧瞧。心说:哪找这十八条命案的正凶去?是男的是女的,是和尚老道还是上岁数的?自己没根哪!嘿! 张方正愁主意哪,勐然间从月亮门儿外头传来念佛的声音:“无量佛!”张方听这念佛的声音,灵机一动,他两只手的手指头张开一点儿,露着缝把自己的脸捂住了。他顺着这手指头缝儿往外看人,看得十分清楚,可人要看他什么长相,就不容易喽!张方一瞧:哟!打外头顺着月亮门儿进来一个老道。 这老道也就在四十上下岁数,白煞煞的一张脸。两道眉毛斜飞入鬓,一双大三角眼没什么眼神。东张张西望望,好像有点害怕。身上穿着蓝道袍,肩上插着蝇刷儿。张方一看这老道就知不是善良之辈。心说:莫非是他?! 伙计赶紧过来给老道让座儿:“道哥,您喝茶?”“无量佛!我喝茶。” 正走到张方这张桌子的旁边,张方脸沖东,跟老道正对脸儿。老道快到张方这张桌子旁边,勐地,张方往起这么一站身,两只手顺着脸往下一落,把脸蛋儿露出来。他冲着这老道一举右手,一个食指伸着、一个大拇指张着,比划着名八个,沖老道一落手:“道爷,十八!”这老道心里一激灵,脸色儿一变,抹头往回就走。张方心说:这十八条命案就沖你说啦!我这一说十八,你就来个条件反射,我非追你不成!老道躲着人,顺着后面塔院一直往前跑,几层殿穿过去,来到江宁寺山门,他可就往西来了。金山寺周围都是大江,往西开始还有人,走着走着就没人了。张方在后头喊:“道兄!你怎么跑啦? 兄弟我跟你有话说!咱们哥儿俩十八年没见面儿,您怎么跑哇?”“哎呀!” 第465页 老道心说:刚才这个人沖我一晃十八,我还认为他说的是十八条命案!敢情是我的朋友。十八年没见面儿了,我别紧着跑了,也可能是我们同道的绿林人。这样,老道站住了。张方身后别着三棱凹面吕祖锥的大冰钏,来到老道近前说:“道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跑了?咱们哥儿俩屈指一算,十八年没见面了,真想跟您好好叙谈一番!”道爷仔细打量张方,心说:这孩子也就二十来岁,他怎么跟我说十八年没见面儿了!“无量佛,你是谁?” “道哥,您连我都不认得了?咱们哥儿俩整整十八年没见面了。唉!自从跟您分手以后,我就得了一场大病,人的模样都走了形了,这病可把我折腾苦喽!道哥,我认得您。您不认得我啦?”“唔,兄弟,我真不敢认你了!可我瞧着你倒是面熟,你怎么称唿?”“我姓张叫张方呵,绿林朋友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病太岁,您怎么不认得我呀?”老道点头:“我记得你那时没外号呵?”“这外号是以后得的。不瞒您说,险一点儿咱哥儿俩见不着啦!道哥,您叫?……”“哎,你怎么也不知道我了?”“嗨!十八年的病使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瞧着道哥您也特别面熟,可是我想不起咱哥儿俩当初……”“我不是探花羽士陈道常吗!无量佛,贤弟,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唉!您可不是陈道哥吗?我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个时候,咱哥俩一块儿入江湖,你是男人群里不走,女人群里打晃晃。到了晚上,夜入民宅,您採花,我寻风。这您都忘了?”“无量佛,我想起来了,张贤弟。咱们俩人确实在一块过。不过我……哎呀!记忆还是有些恍惚。”张方一看陈道常入了圈套,便继续追问:“道哥,你好大的胆子!十八条命案做完了,您依然还敢在镇江地面上晃着,这一样我就很佩服您!您跟当初的性格一样啊!”老道陈道常这么一撇嘴:“无量佛!兄弟,你瞧咱这狠劲儿!所有这些采来的女的,我都把她杀了,不留活口。哈哈哈,你别看十八条,愚兄在镇江地面上游鱼得水!兄弟,你要作案,也得按我这方法。”“说真的道哥,以后我得好好跟您学。不过,我想不通您怎么敢在本地作案?”“唉,我斗的是风流侠张鼎。他自为侠客,与咱们为仇做对,我也叫他晓得咱的厉害!” 张方听完连连点头称是。可他的两只手就往背后伸去,“唰”地一下就把三棱凹面吕祖锥撤出来了:“陈道常,这场官司,小子你打了吧!”“啊?!无量佛!贤弟……”“是你祖宗!本人乃是镇江瓜州张家庄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老侠之子,小侠客病太岁张方。我奉府台大人堂谕,捉拿你採花羽士陈道常!给死去的姐妹们报仇雪恨!”陈道常一看,自己上当了,气得直骂。他“唰”地一下撤出宝剑,直奔张方刺来。张方往旁边一闪身,斜着用尖子一支他手腕:“你还敢往下来?小心我把你手腕子扎折喽!”陈道常往后一撤步。张方也跟着往前一上步,一调把,拿着这三棱凹面吕祖锥的后杆儿,照着陈道常的腰眼上,“啪嚓”一下,把他抽出一熘滚儿去。陈道常也顾不得疼了,“鲤鱼打挺”起来,撒腿往后山跑。张方并不追他,因为张方有自己的打算:陈道常跑得再快,也只能是在这个岛上转悠,他要准备真的逃离镇江府,必须渡船过江。 这就好办了。张方把军刃别好,顺着山道下来,直奔江边,一看赵家二兄弟仍在船上等着他呢。 青江、青海一见张方回来了,忙上前打招唿。张方问道:“你们两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不知道哇!”“我是镇江府的官人。”“哎哟!您是官人,您……”“奉府台大人堂谕,身上带着公文哪,捉拿咱们镇江出的十八条人命案的主凶採花羽士陈道常。他是个老道,四十多岁。你让你们同行同业这些船,马上都离开江边,只有你这一条船在这儿留着。老道下来必要逃跑,你让他上你的船,我隐蔽在船舱底下,到了江中心,我拿他!”“哎!成了您哪,少爷!”青江、青海赶紧答应。时间不大,金山脚下江边的船只都远远离去,唯有赵家兄弟的孤船在此等候。果然,一会儿工夫,採花羽士陈道常从山上下来了:“船家!”赵青江一瞅他这副打扮和年龄相貌,断定是张方说的主犯。“道爷,您坐船哪?请上我这条。您看,所有的船只都载人走了,就我的这一只了。”老道上了船,赵青江立刻解缆绳,撤跳板,使向江心。 船走到半江之中,一打横儿不走。“无量佛!”陈道常是惊弓之鸟啊:“你们怎么不走了?”“哈哈,道爷,你忘了这么句话了么?‘船家不打过河钱’,您要到了那边岸上,给钱就和现在不一样罗!哈哈,您掏船钱吧。” “好!”採花羽士陈道常伸手掏出五吊钱来。赵青江接过来:“您真大方啊!” “无量佛,你们快点把我渡到江岸,我有要紧的事情要离开此地!”“哈哈哈!”赵青江一抖腕子,“哗”把五吊钱都扔到大江里去了。“无量佛!你这是……”“道爷,您知道上我们这条船多少钱吗?哼!我们这有价儿:要渡一个女尼大师傅,就是姑子,纹银四十两;渡一个和尚,纹银二十两;如果渡一个道爷,咱们这有价码儿,纹银十两,您还是最少的。五吊钱哪!您要在那山脚的时候,说给这么点儿,我们连渡都不渡。打算过去,您给十两银子。”“无量佛,你、你这是讹人!”“哈哈哈,讹人不讹人的呆会儿再说!您瞧这儿有一位朋友……”“啊?!什么朋友?”一撩舱门儿,“啊——咚!”吓得老道一头扎到江里,凫着水跑了。 第466页 张方见陈道常潜逃,也没有去追。他站在船头上思索了一下,便对赵氏兄弟说:“你们两人把我渡到江边去!”二人心中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送张方到了对岸。张方下了船,毫不客气地说:“你们两人是认打还是认罚?” “吆!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不明白吗?大江之中,你们为什么不帮我拿人,光知道跟他要钱?认打呢,我把你们二人带到府衙,先押二年;认罚呢,把我刚才给你们的银子都还给我,咱们就算两清罢。”青江哥儿俩一听,急得直给张方磕头:“您修修好吧!千万别把我们送官府去! 您这银子全在这儿,算我们哥儿俩认倒老霉,白干了一天!”拿出银子就要给张方,张方一看哈哈大笑道:“快起来!我跟你们俩闹着玩呢!今天这事儿怎么能赖你们俩?得了,拿着钱回家去吧。”“少爷,您修好积德,我们给您磕头了。”张方看着赵青江,赵青海上船走后,自己奔西北方向走去。 走出几里地后,雾景苍茫,天黑下来了。张方发现江边上有许多脚印儿,他一琢磨,这肯定是陈道常从水里头出来了。江边不远处有这么一片小树林,张方隐避着身形,就奔树林来了。越走越近,就听里面喊:“无量佛,哟!小冤家张方诈出山人的实话,这地儿不能停留。如再久恋下去,唯恐性命不保!”一边念着佛,一边喊小冤家张方。张方就势儿趴在草地上慢慢往前蹭,蹭来蹭去,蹭到树林边上,拢住目神往里这么一看,哟!有点意思哩!原来採花羽士陈道常从船上跳下来,凫着水就往西北方向来了。慢慢地靠近江岸,把脑袋露出水面看了看,四下无人,赶紧上岸。喝!这一身的水啊,“叭叽叭叽”地他就进树林了,把云鞋解开,水倒出去,放在一边。他折了一根树枝儿,在两棵近的树上搭好,又把道袍、衬袍、中衣、裤子、裤衩全脱下来也搭在这树枝儿上。宝剑放在旁边,光着屁股抖落着裤子说:“无量佛!此地不易久留,我赶紧走哇!”声音不大。张方在树林边上听见了,心说:这杂毛呵,光着屁股还在念佛呢。他摸了一块小石子,一抖腕子,“啪!”正打在老道的屁股上。“无量佛——啊!”吓得陈道常魂飞魄散,光屁股撒腿就跑,来到江边,“咕咚”一个勐子就扎下去了。张方追到了一瞧:喝!小子,这回可有乐看了,我瞧你呆会怎么出来?!张方回到树林一样一样地检查陈道常的东西,然后用包袱皮儿一系,拿三棱凹面吕祖锥一穿,往肩膀上一搭。走了!这叫金山寺四赶陈道常。西山坡一赶,北山口二赶,密缝树林四赶陈道常。陈道常可狼狈透了。 张方熘熘达达回家。天全黑了,来到家门口儿。一直往里走,到内宅上房,灯光明亮。老两口正抬槓呢。老侠张鼎气哼哼地说:“这个孩子,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竟敢应人家知府去访案。这无头案拿什么去访呵?你还宠着他?”“我不疼他,那就生下来把孩子掐死得啦!这事儿你甭管,我孩子就是有本事!办大案不用三访四访,一访就访着!一会兴许我儿子把贼拿回来呢!他就是比你强!”气得老侠直哆嗦。这时候张方进来:“别吵啦!” 老两口子一瞧,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张方肩膀上三棱凹面吕祖锥挑着个包袱,往方桌上一放,对老安人说:“妈!您瞧瞧,道袍、衬袍、鞋、袜子都有,还有八十多两银子。”张鼎也纳闷:“银子哪来的?东西哪来的?”“嗨!老爷子,今天这算盘没打对!要不,我就把採花贼给扛回来了。”“怎么回事?”“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贼人叫採花羽士陈道常。我把他一赶、二赶直到四赶,他跳江逃跑,我把他的东西得下来了。妈,把银子都收起来!” 老侠张鼎一拉:“不!孩子,这东西咱不要!你明天一清早儿到衙门里头去。 既然你知道採花羽士陈道常是杀人兇犯,他现在不可能还在镇江瓜州地面了。你让知府大人给你备一份海捕公文,可以越境捕盗。镇江地面上,爹爹我替你访访,你看好不好?”老太太知道,老头子明白儿子有能耐:“你说的一点也不假!咱吃饭吧。”老侠张鼎这才有心把自己的事情都跟儿子提了。 并告诉他童林在江湖路上是个怎样了不起的人物,他还有七八个徒弟,与你年岁相仿,个个精明能干,学艺刻苦认真。你将来在江湖上也许能碰着他们,那是你的叔叔、你的兄弟。张方点头道:“行啊,我都记住了!” 第二天,张方来到府衙,张开、李豹同着他一起见府台大人。大人才知道兇犯陈道常是个老道。张方把四赶陈道常的经过都说了。然后拿出那八十两银子和陈道常的衣物,知府大人一一看过后,连连道谢。张开、李豹这么一想:看来我师弟还真有本事!老大人让曹师爷给写了一份海捕公文,余外拿了纹银百两,张方辞别回家。张开、李豹一直陪着师弟回到家中,把这件事跟老师说过。张鼎说:“家里的事有我。外头的事让你师弟捕盗拿贼!” 张开、李豹很同意。可是老太太心里怪难过的:儿子十二年广东学艺,刚到家这么几天,又要离开娘了。大傢伙儿吃了一顿团圆饭。老太太掉着眼泪说:“孩子!你要往北几省去,到了山西太原府,我有几年不上你舅舅、舅妈家里去了。你想着点到家中看看!”“是不是我嘎子舅舅?”“对对。别叫小名儿啦!他都三十了。见到了舅舅、舅妈,好好地尊敬他们!”“您放心!” 第467页 第二天张方就奔北六省访下来了。 一来是访拿採花羽士陈道常,二来是游山逛景。先从镇江瓜州来至在苏北、淮阳一带。后又到了徐州,从徐州就入山东了。山东的风景名胜也是目不暇接,逛一逛泰山、崂山、济南府的七十二名泉,还有歷下亭、大明湖等,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游罢山东,顺直隶可就入山西了。一路上飢餐渴饮,晓行夜宿,穿山越水,明查暗访…… 今天,天快黑了的时候,张方打算投宿。他发现前头有一个小孩儿,中等身材,长得很俊。斜插柳背着一个小包袱,一身宝蓝色绸袍,煞绒绳。两只手捂着肚子,看脸色很难受。小孩直奔孤庙走去,张方也暗中跟过去了。 一瞧这庙的名字叫“灵佑三皇观”。张方心说:这个庙可不是好庙。一叫门,打里头出来一个小老道,小孩报姓名,他叫多臂童子夏九龄。张方勐地想起:家父跟自己提过,师叔有个徒弟叫夏九龄,莫非是他?!等夏九龄进了庙门,张方也拔腰上了墙头。他隐好身形儿,瞧着他们一直进了东配殿。张方就在东配殿的后窗户单胳膊肘儿跨窗台往里看,小老道提壶凉水进来让他漱口,跟着他要了一碗红糖水。张方心说:你真要是我叔叔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的徒弟,那你可就错了,孤孤零零一座古庙,不应该进来啊!既然你进来了那你就得处处加小心。当然,我知道这三皇观不是个好庙,可能你不知道。 但是你拿过来就喝这姜糖水,怎么样,现在趴下了不是! 张方这儿瞧着,一会儿小老道进来,把夏九龄的包袱拿走了。张方抓紧时间,打后窗户“鲤鱼跳龙门”,“噌”地一下进来了。拿起这凉水壶,自己含了一口,照着夏九龄的脸上一喷。夏九龄感觉着一股凉气儿,把眼睛睁开了:“啊?”眼前站着个怪小孩。夏九龄一瞧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寒碜哪! 张方一抱拳:“师哥,我先跟您打听个人,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是不是您的老师啊?您中了蒙汗药,事不宜迟,咱们赶快从后窗户出去。有什么话外头说!”张方头一个出去了,夏九龄跟随也出去了。两人来到东配殿的后头,夏九龄急忙问:“哎呀,你是谁呀?”“不瞒您说,咱们是哥儿们,您是哥哥!我姓张叫张方,有个外号叫病太岁,在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学艺十二年,我的教师是老剑客欧阳修,我爸爸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夏九龄心说:我师大爷张子美长得多俊哪,这是他儿子吗?”噢,哈哈!原来是师弟啊!”“哥哥,我先给您磕头。”九龄急忙还礼。张方又问:“师哥,您怎么上这儿来了?”九龄把北京的事情全说了,张方把自己的事情也说了。哥儿俩恨相见之晚。“我的海捕公文和东西全丢了。”“不要紧,来!”张方拉着九龄,哥儿俩往北来,飞身形上了大庙的后坡。突然听有脚步声,顺北大殿瞧,才知道马宗续这些人往东院去了。他们两人直奔鹤轩,拿起东西来一看,一件不短,背好之后,又把军刃亮出来,上南房在此等候迎战。九龄说:“师弟,咱敌不过就坏了!”“师哥,这没什么!我问问你,我叔叔做高官儿,你们几个也做了官,咱怎么样?”“师弟,你有这身能耐,你们老爷子跟我们师父又是交情莫逆,没的说!还有,你们老爷子跟这位钦差大人也是朋友哇!我到时候一定把兄弟你举荐在大人面前。当然这得有我师父的活。”“通过我叔,我大小能来个官儿吧?”“这不成问题。”“好啊!” 哥儿俩正说得高兴,就见马宗续这些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夏九龄飞身形一抖链子槊,高声喝喊:“大胆马俊,你往哪逃!”採花羽士陈道常一瞧马俊害怕了,赶紧壮胆说:“没关系,马大哥瞧我的!”刚要向夏九龄进招,就听又一声喝喊:“陈道常哎,哪里逃!”“啊!”陈道常一听这声音,吓得魂不附体,心说:怎么?病太岁张方也来啦?原来,那天在树林里,陈道常让张方给挤兑得光着身子跳江逃跑了,进了水里他就不敢出来了。一直耗到天黑,从江里出来,找大户人家进去偷了几件衣裳和一些银两,但穿在身上也寒碜哪!这样,便来到通都大镇,找店住下。先做道袍,后买宝剑。连着又做了几个买卖,手里有点儿钱了。陈道常一想:江南我不能呆了!干脆往北,找我师大爷,山西灵佑三皇观观主马宗续吧!这才来到马道爷这儿。 见面行过礼,把事情一说,就在这里住下了。没想到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也来了。两人真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马俊岁数大点,陈道常叫他马大哥。今天晚上,他们正想着捉拿夏九龄,没想到被张方给搅了。陈道常本想替马俊叫横儿,谁知敌手出现在面前! 陈道常忙禀马道长:“这就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的儿子,名唤张方。”马宗续沉住气说:“不要紧!我认得他。”“啊?!您认得他?”原来,这马宗续在道门中是老剑客爷欧阳修的一个师弟。不过马宗续不愿去广东,也不敢去。因为他每次去,欧阳修都说他,教育他。在张方学艺的时候他去过几次,所以张方认得他,他也知道张方。这会儿,马道长高声叫:“你们干什么来了?”张方一看是马宗续忙说:“哟!是师爷哪,您好哇!我这儿给您行礼了。”张方行完礼一指夏九龄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师哥,姓夏,叫夏九龄,就是你们用蒙汗药谋害的那位多臂童子。他的师父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也是我的师叔。他们奉命保钦差,去四川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路经保定府清苑县,有贼人行刺。您瞧见没有,就是这秃小子!我师哥是拿他的,而我是来捉另一个兔崽子的。这事真巧了!两个贼人都在庙里,一个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一个是镇江府十八条人命案的主凶採花羽士陈道常。爷儿们,亮一面吧!”马宗续急忙拦道:“方儿,你要知道採花羽士是我的师侄,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是我本家的孙子,他们两人跟我有关系。你们虽然是奉公文捕捉他两个,私下里的交情,你们也得让一面吧。起码在我灵佑三皇观周围四十里,你们不能伸手捉人!”张方一听不愿意了,就对马宗续说:“您最好别管这事儿,我们也不把你算在里面。不然的话,定你个窝主罪,连你一块儿拿了!因为我们办的这是公案!”“无量佛!”马宗续也沉着脸说:“我要是不让拿呢?”“哼!谅你不敢!否则,连你一块儿抓!” 第468页 九龄一听,心说:我这师弟还真叫横。浮云仙长马宗续勃然大怒:“咱们爷儿俩可有关系哪!”“对!要让我拿贼,咱们没的说。可要不让拿,嘿,少跟我套近乎!”“方儿,如果咱们爷儿俩要抓破了脸,在庙里一动手,我想叫人知道了笑话!”张方满不在乎地说:“这没什么,我要拿贼,你袒护贼,人们只能视你为贼,我有什么寒碜的?”马宗续一看张方来势汹汹,琢磨了一下说:“那么,咱们在动手之前先动动口怎么样?”“行!动嘴也可以。” 马宗续又说:“这么办,如果我要把你问倒了,你就不能在我这里动手。四十里以外等着去,我不管!”张方挺机灵:“马道爷,那我要把你问倒了呢?” “你要把我问住了,当然就在这里动手拿人,怨我没本事。”“好极了!说话算数。我是外来的宾朋,我先问你。我问的这一条你要是答得上来,我们就不拿贼了,任其在这里逍遥法外!”九龄一听,心说:师弟,这可不成啊! 一个是行刺钦差的要犯,一个是背负十八条少妇长女被杀的主凶,怎么不拿了?!你问他什么能把他问住啊?九龄也不能多说,在旁边瞧着。“好!我就问你一条,你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无量佛,那是我师兄。”“好了!我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上次,你到广东去住了半个月,我师父为什么不给咱俩介绍?你先把这个原因说说。”“无量佛!……”老道马宗续三角眼瞪圆了,脸“唰”一下也变了色儿,张着大嘴他说不出来了,为什么呢? 原来,有一次马宗续去广东到祥慈观拜望了他的师兄欧阳老仙长。马宗续到欧阳爷那儿,师兄长师兄短,也问了问张方怎么回事。欧阳爷告诉他:“这是我徒弟。”张方沏茶上来,刚走到鹤轩外,就听里头说话儿:“师兄,我、我当然不敢挑您的眼!既然到这儿来了,徒弟就应该给我介绍介绍,您老人家怎么置之不理呀?您让这孩子拿我这师叔怎么看?”“无量佛!我为什么不给你介绍,你是明白的。因为你的行为不正,近墨者黑。这孩子学坏了算谁的?要打算扭转别人对你的看法,就必须行端履正,光明正大做人!” 欧阳爷教训马宗续的话张方全听见了。晚上,爷儿俩一块儿!聊天,张方就问:“师父,这是您师弟啊?”“嗯!”“这您可不对呀!孩儿将来出了师以后,在江湖上我要闯练的,本门的师叔,您应该给我介绍。有一个师叔,到时候多一个帮助啊!”“无量佛,他不是咱们武门道门里的师兄弟,如果是的话,我早把他杀了。因为他是个身染下流的东西,结交了不少下五门儿的贼人,胡作非为。提起这个,师父我管不着他,所以不给你介绍。”张方听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孩儿不打听了。”但是张方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了。今天在鹤轩前这么一提,马宗续恼羞成怒:“无量佛!小冤家,你在山人面前如此无理,难道说山人我惧怕于你?!”“道爷,我没说你惧怕我,但是姓张的也不含煳你!”“既然如此,此地狭窄,我们到庙外一战!”“哪儿我都不含煳你!师哥,走着!” 出了角门,来到沙土坡上。张方往这儿一站:“姓马的,过来!”浮云仙长马宗续口喊佛号:“无量佛!冤家,你既然是我的亲师侄,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好话,你怎么都听不进去,非要动手呢?”“哈哈,马宗续,一派胡言!我是三清教掌门门长欧阳修的弟子,身带三支镇观之宝迈门弩。临下山的时候,师父跟我说了,要替为师整理门规。类似你和陈道常这样的人,败坏我三清教,我今天要替师父管教你们!”说完,“唰”地一下就把三棱凹面吕祖锥亮将出来。老道马宗续一看口谈无用,急忙撤出宝剑,两个人各自站好,两件军刃针锋相对!马宗续往前一赶步,左手剑诀点面门,直奔张方顶梁就击。张方好本事啊!他往右一滑步,拿大冰钏的三棱大尖一点马宗续的手腕,跟着往前这么一推,就是马宗续的迎面骨儿上。马宗续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张方一调脸,顺风扯旗,用这后棒照马宗续的腰眼上“叭嚓”一下子,险些把马宗续拍上,否则这一棍下来定死无疑了! 马宗续开始看不起这个其丑无比的小孩,几招之后,大感不然,他确实受我师兄欧阳修的点化,技艺高强,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张方把三棱凹面吕祖锥施展开来,上中下走三盘,连杀带打。喝!翻天三十六手“呜呜”挂着风声,招招迎战马宗续,使他措手不及。浮云仙长马宗续也豁出命去了,剑招加紧,舞成一座剑山,跟张方决一死战。夏九龄抬头一看採花羽士陈道常和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心说:既然师弟亮傢伙跟这恶道动上手了,我奉大人的堂谕,捉拿的是要犯马俊,我也应当与他交战一番。可又一想:我一动,马俊和陈道常合伙迎战,我取胜可就不易了,不如先等师弟赢了马宗续,再合战二犯不迟。想至此,夏九龄就没有亮军刃。 沙土窝一动手,打来打去,马宗续显然不成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病太岁张方可是精神倍长,力量十足。口里还喊着:“老杂毛,你想跑哇?那叫万难!今个儿我非宰了你不可!你这助纣为虐的老东西!”老道马宗续一看张方更是来势汹汹了,急忙纵身形跳出圈去。张方一涮自己的吕祖锥,刚要说话,哪知马宗续已出去七八尺远了。他往下一落一调脸儿,脚尖一捻……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灵佑三皇观的角门外为什么有一片沙土啊?原来,这些沙土都是马宗续从外面买来的,他有用。马宗续有一手功夫叫“足能化尘”,动手必须在沙土地上,他用那云鞋一捻,就是一个沙土大疙瘩,照你脸这儿一抬腿,“叭!”准能打上。马宗续想:我干不过你了,还差点儿被你打死,我得拿这“足能化尘”赢你。这样,马宗续长腰出去调脸儿回来,一团沙土蛋儿打过去,正中张方这头上。沙土面儿“唰”地就下来了,幸亏他这錛儿头离那眼睛还有一段距离。这老仙长往外一蹦,“叭叭叭”跳着脚,上中下打张方的三盘。顷刻之间,沙土飞扬,迷了张方的眼。 第469页 张方这个骂呀:“嘿!你个老杂毛!你这叫什么功夫?你这叫‘兔子刨沙’!” 这一下,张方可手忙脚乱罗!其实,马宗续真没敢把张方怎么样,要不然张方早死在这里了。您想想:一沙蛋打不着你,两沙蛋打不着你。“啪啪啪”几个沙蛋儿往你脸一打,沙土一迷你的眼,当场动手,眼力没有,你可就完了。夏九龄一瞧,也愣住了。自己伸手解下了链子槊亮将出来,高声喝喊:“马宗续,你身为三清弟子,竟敢伤天害理!”夏九龄刚想沖将上来,张方高喊:“师哥,你可千万别过来!”张方明白:借给你马宗续点胆子,你也不敢把我姓张的怎么样!动我一点儿油皮儿,你都怕我师父把你宰了。可是师哥夏九龄要过来,就不行了,人家马宗续一宝剑就把你给扎死。 正在危险万分之时,打东北顺着大道往西南“沙沙沙”来了两个人。“南无阿弥陀佛!马道友,你夜间与何人动手?”浮云仙长马宗续纵身形长腰出去。张方一听有人说话了,也长腰出去一看:来者是两僧人,都是大个,前胸宽背膀厚,虎体熊腰,头如麦斗。前头这位是红脸儿,后头那位是青脸儿,黢青的头皮儿,明显露着六块受戒的疤拉。每人肩膀上扛着一柄九耳八环禅杖,又叫亮银方便铲。张方一看这两个和尚满脸的正气,便长腰过来了:“二位大师,老没见啦,您好哇!”这俩和尚纳闷儿,这哪来一个大錛头儿和我们套近乎。这前头走的和尚叫降龙罗汉宝阔,后头这位叫伏虎罗汉宝月。年大人路过清苑县,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行刺,夏九龄、童海川大闹风云庄,书中都提到过清苑县境有个庙叫菩提寺,这两位就是此庙的方丈。宝阔、宝月不但文武全才,主要的还善于下围棋。所以千里飞来雷烟雷大爷跟宝刀手邓龙邓九公经常到菩提寺,他们老四位一起下棋。现在,二位方丈怎么会到这儿来呢?原来,他们受人邀请,离开保定府清苑县,到山西太原府东南七十里地的七星山狻猊寨来当寨主,正赶到这里。 第六十一回 小豪杰九赶陈道常 大魔庄巧遇亲娘舅 上部书中说到张方追赶陈道常,三皇观大战马宗续,菩提寺宝阔、宝月二位高僧赶到。原来太原府东南七十里路,有座七星山狻猊寨。寨主叫反手托天金顶狻猊段国基,二寨主叫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哥儿俩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寨主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金粉蝶段士林,一个叫银粉蝶段士贤。二寨主段国柱有一个儿子,排行第三,叫段士宝,人称墨粉蝶。他们都娶妻生子了。二寨主还有一个老生女儿,名叫爱贤女段银娘,文武全才,长得俊。因为这两位还不满足,打算约宝阔、宝月来七星山狻猊寨给儿子、女儿加工练武。另外请宝阔、宝月来,还有一点事儿。这点事儿虽很要紧,但暂时先不能提,等到了时候再说。 宝阔、宝月接到请帖以后,哥儿俩不便再在庙里呆着了。这才带着亮银方便铲跟邓九公、雷大爷从庙里出来,直奔山西了。一路上不快走,而是游山玩水。白天走天气炎热,夜晚走倒凉爽。今天他们二位走到这个地方,发现前头有人动手,老哥儿俩知道,前头不是灵佑三皇观么?三皇观的观主浮云仙长马宗续,是个老半大的人了,在他的庙外跟谁动手呢?越走越近,看真了,是和两个小孩儿动手。那边也有两个四五十岁的人。浮云仙长马宗续正跟一个小孩儿动手。老哥儿俩很不以为然:“南无阿弥陀佛!马道友,深夜之间你与何人动手?” 张方看出了这两个和尚是好人,把三棱凹面吕祖锥这么一别,赶紧过来一躬到地:“二位前辈,认识我吗?”那个老和尚一想:你这么年轻,我怎么能认识?”哦,小施主,你是谁呀?”“我家住在镇江瓜州张家庄,我爹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我叫病太岁张方。提起我父子来名誉并不高,提起我的老师来,祖居在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他是观主,三清教掌教的道门门长,复姓欧阳单字名修。”“弥陀佛!少侠客,失敬失敬!你父亲张老剑客就是当代的英豪,将门出虎子。你的老师是武林道的前辈,受后人敬仰。少侠客,你这是干什么呢?”“您可别提了!您瞧这姓马的老道,外饰温柔之貌,内藏虎狼之心。您瞧那两位:一个是保定府行刺的要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一个是镇江府十八条命案的主凶採花羽士陈道常。我跟我师哥夏九龄。他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的弟子,万岁爷亲封的随行卫员,他是官人,捉拿的是这俩贼。没想到马宗续他不但不帮助我们拿贼,而且还要袒护!大师父哎,您要是好人,给帮帮忙儿!您可留神,他可会兔子刨沙!”宝阔一听:“嘿,少侠客,贫僧专管人间不平事!”“那可好极啦,瞧您的啦!”宝阔伸手把方便铲交给了宝月。 降龙罗汉宝阔迈步往前走,来到马宗续身边,合掌打问:“弥陀佛,马道友,咱们可都有菩萨保佑!你挽发为道,身在三清,出家人讲究‘无为’二字,你我都应当清静无为。这两人既是国家的要犯,马道友,你为什么袒护他们呢?”马宗续无理,就讲不下来了。他没法往外推:“无量佛!宝阔师兄,你我风马牛不相及,河水不犯井水,你归依三宝,我挽发为道,咱们是两码事。至于贫道为什么要掩护这两个人,也与你无关。以我说咱们多年交情,可别抓破了脸儿!你们两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里的事情我们是事有事在。”“不!道路不平旁人铲。我们二人管的就是闲事!人家少侠客张方所说的,难道有假么?”“无量佛!没假。”“既是没假,你就不应当袒护恶人!”“大师父,依我说,你趁早别管!”“不,贫僧非管不可!” 第470页 “无量佛!如果说,高僧你非要管不可,山人也与你见个高低!”“哈哈哈!不是贫僧说大话,你那一点能耐叫‘飞尘野马’呀!好吧,你使军刃也好,你使拳脚也好,你请过来,我就空着手奉陪!”“无量佛!”马宗续往前一赶步,左手剑诀一晃,“唰”一下,剑走“秋风扫败叶”,奔脖项上就来了。 大和尚宝阔缩颈藏头往下一矮身儿,左脚在地上当轴儿,“唰”就是一扫堂腿,照着浮云仙长马宗续的腰眼上“腾”地一脚,就把马宗续给踹出一熘滚儿去。张方高兴:“打得好!老杂毛,让你跟驴似的,你给我滚一个!”老道“鲤鱼打挺”起来:“无量佛——!宝阔,你真乃大胆!”就往前这么一凑和,脚尖一点地,“唰”地一下,照着和尚的面门就打。老和尚一甩脸,“好!”一个蛋没打上,左脚的蛋又起来了。“留神!大师父,他可会兔子刨沙!”和尚宝阔这么一瞧:“哈哈哈!马宗续你班门弄斧!”就见和尚往下这么一矮身儿,他蹲下了。他两只手抓这沙土,一抖腕子“啪啪啪”也甩过去了。 马宗续这手叫“足能化尘”,就是用脚把这沙土化起来打人。大和尚宝阔会打土标。马宗续这手功夫,要走在山地上就不行了,山地上土带不起来。 可人家和尚走到哪儿都成,因为他手上有鹰爪力,山地也能抓起一块来打你,沙土窝也一样,打出这沙团儿来大得多,这个五指一插,往下一攒。两个人手脚齐忙,尘沙盪起。 正这时候,南边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人念佛:“南无阿弥陀佛!”声音宏亮。张方纳闷:“哎呀嘿!怎么今个儿个又闹老道又闹和尚呵?”大傢伙儿抬头看,打树林里走出一个老和尚来,这个老和尚的年岁可显得太大了:中等身材,双肩抱拢,猿背蜂腰,身上穿黄僧袍,卡白护领系绒绳,黄中衣儿,黄云缎子僧鞋,白绫的高腰袜子,十分讲究;空着双手,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素珠,颏下一部银髯,飘荡在前胸,不散不乱;锃光瓦亮的头顶一熘三行,九块受戒的香疤瘌。背插着一个马尾蝇刷儿,理着鬍鬚。原来是嵩山少林寺的方丈,赛达摩元修长老。嵩山少林寺在武林中,可是被人敬仰的地方。据说达摩老祖来到中国,渡江在嵩山面壁十九年,才传下了武艺,才有了少林寺这个门户。前任嵩山少林寺方丈一圆僧普静大师,就是王十古年轻的时候进嵩山,教给他人骨鞭和鞭图的那位老和尚。 一圆僧普静年岁太大了,可他看了看手下的弟子,所谓两堂八院,八院三十二位院主,十二大弟子里头要说够当方丈的,他知道都不够格儿。这样,他外请来的赛达摩元修长老当了方丈。人家元修长老武术也好,经文也好,德性也好。到了少林寺以后,颇受众弟子的欢迎。自从赛达摩元修入主嵩山少林寺以后,办了很多的事,威信更高了。就在这时候,铁扇寺的两位和尚:紫面伽蓝佛济慈、铁面伽蓝佛济源。他们两个在铁扇寺九月九重阳会上,济源被老侠于成给打吐了血,王爷罚他们到少林寺学礼三年。两位和尚就来到嵩山少林寺,把亚然和尚写的这封信呈交给赛达摩元修。赛达摩元修并不小看铁扇寺,因为铁扇寺也是武林聚汇的地方,也有几百年的歷史。这样,把所有的院主和各斋戒堂的老师父们都请在一起,和济慈、济源见面,咱们就不细提了。济慈、济源深受赛达摩元修的垂青,有什么事儿都跟济慈、济源商量。他们本来是好人哪,人家给赛达摩元修出谋划策,治理的嵩山少林寺越来越好,就保举他们两人为戒堂老师。济慈、济源在嵩山少林寺当了戒堂老师,赛达摩元修就能腾出一些时间,离开少林寺,访问一些旧日宾朋。这次他打嵩山少林寺下来,直奔山西地面,打算访一些出家的高僧。 今天晚上走到这里,他发现前面有人动手。借着月亮的光华才看出来,这有不少的人。赛达摩一看有宝阔、宝月,心想这是两位很有名的和尚,怎么在这里呢?他这才在树林里念佛。马俊、陈道常一听撒腿就跑。马俊、陈道常一跑,张方急啦:“师哥哎!甭管和尚打老道,老道打和尚,咱们赶紧抓贼吧!”回头喊道:“陈道常你哪儿跑!”夏九龄脚底下攒劲,也追赶红毛秃头狸子马俊,顺着灵佑三皇观可就往西来了。也搭着夏天,青纱帐起,障眼地方太多。病太岁张方可急了眼:“陈道常哎,上天我赶到你灵霄宝殿,下水我赶到你水晶宫!你上哪儿跑哇?!”张方这通追呵!“小子,我瞧你往哪儿跑?”这一来不要紧,夏九龄把马俊追到什么地方不知道了。张方把陈道常追没了。他扳着手指头一算,都第五次追赶陈道常了。 张方是又渴又饿又劳累。往前赶,前面有一个小村儿,路南有几棵大树,树下头,有个茶摊。一个老头正拿着一把破芭蕉扇在那儿扇火儿呢。张方来了:“哎唷,我说掌柜的,给我弄碗水儿喝吧,我实在太渴啦!”茶馆掌柜的道:“少爷,您得等一会儿,我这水没开呢!”张方点头,心里在想:自打灵佑三皇观追赶採花羽士陈道常直到现在,师哥到什么地方,自己也不知道哇。陈道常跑到哪儿也不知道。张方正想着哪,只见陈道常由东往西边奔这小村儿来了。嘿!陈道常!得了,张方往下一伸腿儿,拿起一个荆苕子筐来把自己扣上了,睁着两个小圆眼睛往外瞧:“小子,这可该着啊!” 第471页 採花羽士陈道常一边逃跑,一边想:无量佛!我逃到山西地面,你从镇江追来,看来我们是今世冤家,来生的对头啊!陈道常又渴又饿,一见有茶摊儿,急道:“你给我沏一碗茶吧!山人我很口渴。”掌柜的示意他坐下道:“您等一会儿,说话这水就开。还有一位少爷呢!” 陈道常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他能不害怕吗!一听说有位少爷,忙往四外看。张方一抖荆苕筐儿,往起这么一蹦:“陈道常哎——”陈道常撒腿就跑,“噌”地一下脚底下用力,往北一熘烟儿下去了。张方跳起来就追。 直追了一天。天色晚了,眼前出现一座小破庙。张方想:我到这庙里头忍会儿吧,我实在太困了。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我可受不了啦!张方哩啦歪斜地往前走,到了这破山门进去了。一看这北大殿神像前边有张供桌,他把这桌围子拿下来,抖抖浮土。桌子面上倒挺干净,张方一腿上了桌子,拿这桌围子一卷当枕头,往那儿一躺,大腿压着二腿,脸儿冲上一合眼,就要睡着。心说:我怎么能睡呢?我要刚睡着,陈道常来了可怎么办呢?得啦! 我往这桌子下边睡去。他从桌子上下来,把那桌围子垫在底下,张方钻到供桌底下睡去了。躺下就要着哇,刚一迷煳。“无量佛——”採花羽士陈道常进来了。 陈道常实在叫张方给追昏了头。走道儿都不行啦,站到那儿,就合眼睡觉了。抬头一看,眼前一座小破庙,得了,我进去歇会吧!他从外边进来,走到供桌这里,拿手这么一抹,好!说真的,一点儿土没有。老道飞身形上了桌子就躺下了。张方您别看有能耐,有计谋,经验还差。他一着急由打桌底下上来啦。“陈道常哎——”这一喊,差点没把陈道常吓死!“噌”地一下,纵出去,出了破庙没命地狂奔。“小子!你哪儿跑!”张方在后面玩命地追。就这一夜,都没闲着。直到天光闪亮,前头发现了一个坟圈儿。就听这坟圈儿里头有点打唿的声音,张方走过来这么一找,在坟头后面坐着一个。 仔细一瞧:敢情多臂童子夏九龄追赶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也追得够呛!躺到这儿就着了。“嘿,师哥哎,”张方一喊:“您在这睡觉哇?我在道边上都听见您的唿噜声啦。这还行?万一碰到马俊、陈道常,您还有命么?!看起来,您是富生富长,没受什么熬煎。”“你说得一点也不假!师弟,我是这么追赶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来到这里。师弟,你怎么样啊?”“呵!别提啦。我碰上他两次,可都没捉住他。”“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哪?”张方说:“得了!咱们先找一个地方吃点喝点,然后再去睡觉。您睡觉我寻风,我睡觉您寻风。” “师弟,这主意不错!咱们走吧。” 直走到天光放亮,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儿。进村口往北边儿,风吹酒旗“扑噜噜”地响,三角旗有字叫“王家酒店”。路北栅栏儿门三间房,东西各一间厢房,院里头扫得很干净。哥儿俩就进来了,一直来到上房。挑帘进来,过堂风很凉快,屋里也很干净,有几张桌儿。酒馆掌柜的正在一张桌上收拾东西。“掌柜的?”掌柜的一回头儿:“哎唷!您看看,刚走了二位,你们二位又来了。快坐下,坐下!”夏九龄听这话就不走脑子。张方是善于动脑子的,问:“刚走了二位吗?”“小爷,您坐下,我这不拾掇傢伙么! 刚才来了一位,周围有点红毛不多,锃光刷亮一个大秃子。他身上没包袱儿,只是腰里别着这么一根……我也叫不上名来的。噢!小时候听说书哇,说的是大宋朝五鼠闹东京,有一位翻江鼠蒋平蒋四老爷使的那个傢伙。”“那叫三楞蛾眉刺!”“哎,对对对!”“噢,还有谁呀?”“还有一位道爷。” 张方一听,得!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和採花羽士陈道常跑这儿来了。 原来马俊叫夏九龄追得够呛,躲躲闪闪来到这个小村庄儿。一看风垂旗角儿,这是个酒馆。实在太饿了,他走了进去。老掌柜的一瞧:“哎哟,这位爷台,您喝酒呵?”“呵,您给我打二两酒来。”“您吃点什么菜呀?咱们这儿都是现成的:有五香花生豆儿,还有几个老腌鸡子儿。”他一样一样全给端上来了。马俊一瞧:这几个鸡子全都裂了,里面全黑了!“这鸡子还能吃吗?”“什么话!我这拿出来有好几个月了。您别看这样儿,虽然裂了,我是天天儿擦。”“这管什么事儿啊?擦就管事儿?得!我就喝干酒儿吧。” 二两酒喝完了,就问:“老掌柜的,多少钱哪?”“哈哈哈,八百钱。”真是一个大钱,憋倒英雄汉哪!马俊身上一个子儿没有,说,“老爷子,我身上一个子儿没有带。”老头心说:今个可倒霉了!大清早起来头一号儿遇见一个蒙喝的,一分钱没有。说:“哎,你这个人可特别,阴天下雨不知道,腰里有钱没钱不知道啊?没钱你跑这儿喝酒来?”“掌柜的,这……我是又乏又困,又渴又饿,我喝您二两酒不要紧。这么办吧!我把这个给您。”伸手把那纯钢的蛾眉刺拿出来:“买这个得二十多两银子,先押您这儿,明天我就来赎!”马俊一想:晚上我做号买卖,偷俩儿钱来,明天就可以赎回来。 第472页 “不!我不要这家什。这是杀人的兇器,我要这干嘛?再说八百钱的酒您都拿不起呀?!”“我只有这大衫儿了,要不我把这脱下来押给您……”“那更不成了!喝我二两酒就扒您的衣服哪?传扬出去我们这买卖还做不做了?不瞒您说,我这酒没人来买,谁也不上我这儿喝来。我就应给几个大户,人家到时候来要酒,我就给家送去。一个月也能赚个三两五两,有吃够花的,要您大褂干什么?”“那您看怎么办?我给您这东西算俩钱儿不成,我扒大褂您也不干,我酒已然喝了,要不我给您叩头……”“您给我叩头!可这……” 正在这时,帘子板“叭哒”一响,进来一个人。马俊吓了一哆嗦,他怕夏九龄、张方追他们来了。还好,进来的是採花羽士陈道常:“无量佛——,马大哥!”老掌柜一看,心说:这道爷一定有钱,肋下配着宝剑,也像那么回子事似的。“道爷您来了。”“您快来吧,贤弟。我这喝他二两酒正没辙呢!”“不要紧!掌柜的,您多给我们烫点酒,多给我们拿几样菜来。”“菜就别拿了,咱们就干喝酒吧,他这儿的菜没法吃。”酒热好端来了,俩人喝着酒,细问来因。正在这个时候,当院里有人说话:“掌柜的,今天家里来客人啦!一会儿盯中午给我们送五十斤酒去。”“哗”一挑帘子,马俊抬头一看:“哎哟!贤弟!”“哟!马大哥啊!”赶紧过来叩头。陈道常一看这人:大个儿,宽肩膀儿,一身儿蓝,煞着绒绳儿,八尺多高!四方一张大脸,短脖梗儿,有点炸腮帮儿,花儿绞的眉毛,怪目圆翻,绢帕缠头。过来给马俊行礼:“兄弟,请起请起!”马俊一转脸儿:“不认识吧?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我的兄弟,少庄主小丧门袁玉。这是我的朋友採花羽士陈道常。” 小丧门袁玉一瞧他这模样儿,一听他这外号儿,就知道他不怎么样。“噢呵!陈道兄。你们二位怎么到这儿来了?”“唉!别提了。”把自己的事情前前后后这么一说。“你看我喝二两酒,我都给不起钱!”“得了,别给了。掌柜的,记着给我们送酒去。”“行了!少庄主爷我给您送去。”小丧门袁玉掏出银子来:“一共多少钱?连我哥哥他们的酒钱,这一块儿算了。”算完帐,小丧门袁玉说:“走吧,到我那儿喝去吧。”马俊、陈道常跟着袁玉走了。老头见他们三人出去了,一吐舌头:“好悬哪!他们认识。”这才归置傢伙,没想到这边张方和夏九龄又来了。 老头才说了一句:“刚走了那么俩,你们两位又来了。”张方问:“这两人上哪去了?”“您不知道,由我这小店出去,一直往正南八里地,有个村子叫大魔庄。两位庄主爷,大爷叫花面魔王袁金标,小丧门袁玉是大庄主的儿子。二爷叫铁面魔王袁金豹。他们家大业大,骡马成群。少庄主叫我送酒,一会儿我还得给送去!”张方拉着夏九龄转身形就出来了。 两人出了屋。“告诉你师兄,到我姥姥家门口了。我来的时候,我妈还给我交待过。”“师弟呀,你怎么知道是到了姥姥家门口了?”“我一听大魔庄。在大魔庄往东北走四里,就是尚家台我姥姥家。往西南走四里地,有个石家镇,我有个大伯父在那儿住。行了!行了!哥儿俩先找个地方……上袁家坟儿。”“你怎么知道袁家坟儿?”“唉,小时候我舅舅就带我去玩儿。这大魔庄又叫袁家坟儿。知道啦?”小哥儿俩脚底下攒劲,来到正南八里的大魔庄。 大魔庄的街道十分整齐。当中东西一条长街,南北的店铺坐买坐卖,人烟稠密,什么店都有。街上还没什么人,走到西面路口,张方拿手一指:“这就是魔鬼头的家!”好阔的房子:豁亮的大门,上下马石一边四颗,龙爪槐树,磨砖对缝的墙,过街的影壁,东面的走马门!还真讲究!哥儿俩看完了,就往东了。出村口不远,一大片树林,树林里头有花瓦子墙。“师哥,就是这儿!这就是袁家坟儿。”哥儿俩越墙而过。钻过草地,走到明堂,可就干净多了。北面有几个大坟头,正居中这祖坟前头,有个石头供桌,跟一个放大了的石头凳一样,供桌上头摆着石头的五供蜡扦儿。张方全给扒拉下去,掸了掸挺干净。周围还有坟头,还有围墙。“师哥,您在这呆会儿,可别睡着了!我买东西去。”“可得买点能解渴的,解饿的,再弄点酒最好!”“放心,我全给您办来。”张方跃花瓦子墙出去,穿树林,一直往西,进了大魔庄的东口。就这么会儿工夫,街上这人也多起来,街上的人见到张方都要看他。 张方来到烧饼铺:“掌柜的,给我四十个烧饼。”“新打的,您给钱,您拿走。您有傢伙吗?”“我没傢伙。”“没傢伙您怎么拿走?”“您给我找根绳儿,把烧饼都串上,我往脖子上一套。您瞧这好不好?”“少爷,您这主意不错!”掌柜的叫伙计找根干净的绳儿,把烧饼个个儿中间捅一眼儿,穿好给了张方。张方交了钱,把这四十个烧饼往后脖梗儿上一套,跟那和尚的素珠似的。走在街上,有人瞧见就乐:“嘻嘻,瞧这小孩,嘿!脖子上挂着四十个烧饼,这叫什么事啊!”张方遛遛达达再往前走,发现了个酱牛肉铺:“掌柜的,您给我切四斤酱牛肉。”“行啊,少爷。啊!您拿什么傢伙拿着啊?”“您给我包好用绳一系,我往脖子上一套。”“好!”用长绳一系,张方往脖子上又一挂。再往前走,就是山货铺,卖日用杂品什么的。人家掌柜的伙计一瞧他脖子上挂着烧饼,问:“少爷,您买点什么?”张方看着一种东西,觉得新鲜,就是男人用的便壶,上头有个圆窟隆眼儿。“掌柜的,你们这便壶是不是新的?”“咳!少爷您这叫什么话。我们这儿怎么能卖陈货呀?”“多少钱一个?”“六百钱。”“唔,要俩哪?”“一吊二。” 第473页 张方给了一吊二百钱:“您给我挑俩不漏的,再给我试试,涮干净了。”人家让小徒弟给涮好。张方闻了闻,一点味儿都没有。又跟人家买了一根绳,往兜里一掖。把这两把尿壶提拉着,由杂货铺出来。走在街上,人们看着新鲜:“怎么回事儿?大清早起来了,你这小孩子提着两把大尿壶干什么?” 张方就奔了酒铺。“掌柜的,给我来壶酒!”他把夜壶往柜檯上一撂。掌柜的一瞧:“你这个小娃子怎么这么坏呀!哪有用夜壶盛酒的?你这夜壶往俺这柜上一放,人家的酒壶还往上放不放啊!”“掌柜的别着急呀,我打酒也一样给钱。”“你给钱也不成啊!不是我们做买卖的不和气,你拿个夜壶放在柜上!快拿下去!!”“我这夜壶是刚从山货铺买出来的。”“那也不行啊!”“凑合着点吧。我们路过你们贵宝地,想喝,没东西盛。”“那、那就卖你一壶吧!小娃子,到后面给他打一壶去。”小伙计提拉着夜壶走了,给他打了一壶。张方给了钱,提拉着一壶酒,就出来奔了茶铺。茶铺里有下叶子泡茶的,有打白开水的,一个跟着一个。张方把夜壶往锅台上一撂:“掌柜的,给我下包叶子!”“嘿?你这小孩儿怎么开玩笑?!咱这是茶铺,你怎么拿……唉!快拿走!快拿走!”“我这是新的。”“新的,也寒碜啊!” 别的买茶的也乐了,说:“新的也没有使夜壶泡茶的呀!”“没法子!咱是路过贵宝地,渴了。得了,您给下包叶子吧!”跟人家对付半天,算给下了包叶子,给他倒了壶茶。张方提着出来,用那根绢儿把俩夜壶这么一拴,往肩膀上一搭,一个是凉的酒,一个是热的茶,走到大街上。 打东口出来,脚底下攒劲,赶到了袁家坟。到了祖坟石头大供桌前:“师哥,这……”“哟!我说你这算怎么回事儿?”“怎么啦?”“你,你怎么弄两把夜壶回来呀?”“新的!要不然拿什么盛呀?喝完了一扔,这个便宜呀!”“唉!”“唉什么,全来啦!这壶是酒,这壶是茶,这包是牛肉,还有这四十个烧饼。”他一样一样往大石供桌上放。两人翻身上了石供桌,这些东西放当间儿,张方伸手把那夜壶茶拿起来了,嘴儿对嘴儿子“吱喽”一声:“师哥,你喝!”夏九龄端过来,也嘴儿对嘴儿喝上了。喝了半壶,两人不喝了。牛肉烧饼吃了足足一半。看起来两人这几天是真饿坏了。“师哥,您是太困了!我给您挡着点风,您先睡吧。”夏九龄点了点头:“师弟,你多受累了。”他找了棵大树,找点叶子来铺在底下,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儿醒来,太阳就往西转了。 疏疏落落,星月上升。哥儿俩再想喝茶是没有了,又喝了几口酒,然后把牛肉、烧饼一吃,把供桌上的东西都扔了,只有这半壶多酒捨不得。“师哥,咱哥儿俩吃饱了,喝足了,稍做休息休息。今晚咱们大魔庄走一趟!” 夏九龄很佩服张方。“好哇,师弟,咱们不就是来拿贼人的么!”二人稍事休息。初鼓已过,张方把浑身收拾了一下,九龄也把浑身收拾好,围好了链子索。张方和夏九龄小哥儿俩打这坟地出来。夏九龄一跃过了花瓦墙。张方双手捂着夜壶,脚下一点地,一长腰也过了花瓦墙。从树林出来,银河耿耿,玉露冷冷,草虫鸣叫,灯火已熄,大魔庄的老百姓都睡了觉。街上除了三两声犬吠,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小哥儿俩进了大魔庄,在北边沿着墙根儿,遛遛达达往前走。 眨眼之间,过了十字街,来到了袁家的大门前。“就是这儿。”张方说。 小哥儿俩飞身形起来,单胳膊肘挎墙头儿。张方往下看了看,黑洞洞没有人影儿。夏九龄扒拉一块灰皮,“啪”地扔下去,也没引出狗来。他一打手式,小哥儿俩翻身儿进来了。再往里走,飞身形上房,蹿纵跳跃,来到三道院的南房。打后坡上去,扒着中嵴,往北头看:这是个四合院,东、西厢房各三间,北房五间,南房五间。北房里头灯火明亮,从外头借着灯光看得很清楚。 廊檐下站着三四个垂手而立的家人。屋里头八仙桌两边有张椅子,上首坐着位大身材,红脸膛儿,脸上有一块一块的白圈儿癣,花白鬍子,花白的小辫儿,身上穿着一身银灰,煞着绒绳儿,挽着袖面儿的老头儿,很精神。下垂首这位大个儿,宽肩膀儿,八尺多高,巴斗大的脑袋,黑渗渗的脸膛儿,连鬓络腮的花白鬍子,花白剪子股的小辫儿,花儿绞的眉毛,怪目圆翻,大蒜头鼻子,大嘴叉儿,一双薄片子耳朵,穿着一身蓝,挽着袖面儿在这儿坐着。 这两人就是大魔庄的庄主。上垂首那位,花面魔王袁金标,下垂有这位是铁面魔王袁金豹。在袁金豹的肩下坐着个大个儿,就是小丧门袁玉,长得很寒碜。挨着上垂首袁金标坐着的就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和採花羽士陈道常。 他们喝酒的这个小村儿叫三家店。那酒店的老掌柜的姓王。这次小丧门到三家店来买酒,巧遇陈道常他们。小丧门袁玉才把他们引到家中。 进大门奔里走来到客厅。马俊见了两位叔叔行礼。袁金标问道:“哎哟!贤侄快起来。我那老哥哥马老义士怎么没来呀?”“我们爷们在保定府行刺赃官年羹尧未曾得手,我们在风云庄分手了。我往这边儿来,夏九龄一直追赶,追到此地。我跟袁大兄弟碰见了,才来面见二位老人家!”“贤侄,只管在大魔庄住下,只要不声张出去没事。这位呢?”“他姓陈,叫陈道常,也是我的一个朋友。”袁金标、袁金豹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第474页 得了!既是马俊带来的,就别再问了,照样款待。 晚上,都在客厅这里坐着。袁金标说:“马贤侄,你和陈道友到我家来了,好好地住着,引不来外人。你们也不要往哪里去,也不要往村口去遛达。好好在这儿住着!”正在这时候,张方跟夏九龄可就到了。 张方这个人聪明,袁氏弟兄是武林道上了不起的人,就凭咱哥儿俩的能耐,拿不住贼人。便道:“师哥,看见没有?这是大魔鬼头,那是二魔鬼头,贼人可全都在这儿呢!您跟着兄弟我先出去。”“干什么?”“咱们得设法请高人,就咱们俩可不成!”夏九龄年轻气盛:“师弟,你这叫什么话呀?有道是:‘祸到临头须放胆’。咱们哥儿俩出来是拿贼人,见到贼却不拿,难道说我们胆怯怕死吗?!”夏九龄说到这儿,一拔腰儿站起来,抖丹田一声喝喊:“呔!大魔庄贼人听真,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在保定府清苑县行刺钦差大人,你们窝在家,还不出来受死,等待何时!”九龄说完了,一抹身就下去了。张方一听,得!心说:九龄哥哥,我看你有点找瘪子! 这大厅里的灯“扑扑”全灭了,屋里头一片漆黑。一挑帘子,打里面全出来了。爷儿五个:袁金标、袁金豹、袁玉、马俊、陈道常,站在堂阶下。 袁金标问:“什么人?到老夫的家中扰闹。来呀,看我的军刃!”说话,有家人“呛亮亮”抱过一对军刃。夏九龄一瞧:这是护手双钩,三尺六寸长一个大钩纯钢打制,这身子跟宝剑一样,两面是刃,到了护手这个地方,它有一个月牙儿形的峨眉枝子护住手,后头是个宝剑尖。可人家袁氏这护手钩后头不是宝剑尖儿,是个鱼尾巴,两道锋,这叫鱼尾双锋钩。大喝一声:“你叫何名字?”“随行卫员多臂童子夏九龄,贼人通名受死!”“问某家,乃大魔庄二庄主铁面魔王袁金豹。娃娃大胆!竟敢来到某的家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真是送死!”夏九龄往前赶步,“哗啦啦”把亮银链子槊涮起来,直奔袁金豹的顶梁就砸。袁金豹跨左步,一闪身,右手钩反腕子这么一别,“哗啷”一声响,人家那护手钩上下这么一划圈儿,就把夏九龄的链子槊缠上了。左手钩往回一带,摘钩撕捋,就这么一捋,九龄闭眼等死。说真的,这一下能把脑袋给捋下来!袁金豹可没有,只是卧腰一脚。 这一脚就把夏九龄踹出一熘滚儿去,脚尖一踏腰眼儿:“捆!”家人过来把他捆上了。九龄心说:“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唉,风云庄就来这么一下子,那时候有师父搭救;现在有师父吗?全凭这小师弟了!人家师弟不让我动手,我逞什么能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能耐就这个份儿上了,刚照面一下就趴下了。 袁金豹一看,把夏九龄捆好了,把这链子槊围在身上,来到北房的台阶下面。“下来!”他拿鱼尾双锋钩,往房上头搭。张方站在中嵴上,一晃这大帮子头:“哎——好魔鬼头!伤我的兄长。现有病太岁张方在此!”飞身形,捂着大夜壶就下来了。脚落实地,一伸手,把三楞凹面吕祖锥亮出来了:“你是二魔鬼头吧?你认识小爷张方吗?”一抖三楞凹面锥,照着袁金豹的胸前就扎过去了。袁金豹双钩往起一搭成十字,那双钩就把那凹面锥给锁上了。“嘿!撒手!”张方一瞪眼:“我不撒手!”“噌”,袁金豹错了。那大三楞凹面锥是后粗前细,你怎么锁也锁不住哇。张方夺出来:“好你个魔鬼头!”轮起来三楞凹面吕祖锥就砸。袁金豹一合步,双锋钩往下一震,张方这三楞凹面锥就撒了手啦,“呛啷!”落在地上。张方一调脸儿,“噌”地一下拔腰上南房了。“小畜生,你往哪里走!”袁金豹脚尖一点地,长腰也上了南房。张方扭头往下一看:这魔鬼头也蹦上来啦!现在他是手无寸铁。 这么一着急,把夜壶抄起来了:“着法宝!”袁金豹的脑袋都过了房檐儿了,张方照他脑袋上“啪”地砸过去。这夜壶砸上问题不大,要命的是尿壶里的酒往下一流,把袁金豹眼睛给淹了。“咕嚓”就从房上掉下来,把地都砸了一个坑。于是张方飞身形跃后坡,长腰跳越,离开袁宅。 张方出离了大魔庄的东口,再往东,借着月光进了袁家坟儿。跃过了花瓦子墙来到祖坟前头,一骗腿儿上了供桌。脸儿冲着南,两条腿耷拉着坐在那儿:“哎哟!可完啦!”张方思绪万千,真没想到,原指望跟师哥一起,拿住採花羽士陈道常、马俊立点功劳,帮着我的师叔、师哥们下四川。事情完了,论功行赏,我得个一官半职,也可以荫子封妻,耀祖光宗了。没想到,自己的时运不济,大魔庄师哥被擒。师哥跟贼人水炭不同炉,忠奸不并立,看来活不了啦!如果贼人把师哥夏九龄这么一宰,我的官儿哪做去呀?他越想越难受,就哭起来。张方哭得还真是够悲惨的!谁听见也得跟着掉眼泪。 哭着哭着一想:“你哭什么?!没出息!遇见这么一点小事你就没辙了。这大丈夫的眼泪绝不轻弹!哪能随便掉泪呀?再说,我那三楞凹面吕祖锥虽然被打掉了,这也不算什么。我还有三支迈门弩,六支枣核镖。我是三清教掌门欧阳爷的弟子、少剑客爷,难道说我连两个贼都拿不住?我拿迈门弩进去,魔鬼头一个一个全甭活!把我师哥一救,完了事儿拿住马俊、陈道常,把陈道常送往镇江,给死难者报仇。我跟年大人下四川,照样将来能做高官,能得厚禄,显耀门庭!哈哈哈!”嘿,小细脖儿子往上这么一晃悠,就乐上了,越乐越高兴:“啊?我还乐呢!有这工夫儿,师哥夏九龄都叫人宰啦!”他想着想着,心里一烦,他又哭上了。一阵哭,一阵乐,不觉得两只脚脖子叫人家攥住了。一拉他,张方一个狗吃屎,“哌叽!”扔地上了。“哎哟!这是谁呀?把我从供桌上给攥下来!”他折起身一瞧:“哟!我眼前这是谁呀?” 第475页 黑暗里站着一个人,三十岁挂零儿,细条的身材,形神潇洒,倜傥不群。这是谁呢?原来是他亲娘舅,银钩太保尚义尚二爷。 上面说过,大魔庄东北四里地,就是张方他姥姥家。姥姥、姥爷全没有了,只有舅舅、舅妈在。 那么尚二爷这么晚了,怎么来到这里?原来他在石家镇教了个女徒弟,白天没工夫儿,得晚上教,这是教徒弟去。走到这儿,发现张方从村里出来。 心说:这不是小方儿吗?这小子十二年了!我听他爹说,他在广东学艺回来了。怎么到了我这家门口儿了,不来看看我?跑到大魔庄干什么去了?心里想着,尚二爷就跟上了。再看张方坐在供桌上,哭一阵,笑一阵,喜怒无常,就想看个究竟? 这爷儿俩起小见面儿就闹玩儿。尚二爷往这儿一站:“小方儿!你干什么?”“哟,舅舅!您好哇。”过来给舅舅叩头。尚二爷一看,心说:这孩子长大了,知礼了。这样儿说,我这舅舅倒有点不对了:“算了算了,叩什么头!你打哪来?”“我打家来。”“你爸爸不是说你到广东学艺去了吗?” “是呵!学出来啦。”“学多少年?”“您还不知道?连前带后十二年哪。 三支迈门弩,六支枣核镖,一支三楞凹面吕祖锥打遍天下无敌!舅舅,你服不服?你要不服气,嘿!咱爷儿俩比划比划。”“好好好!你有能耐。这大黑天儿,你跑到大魔庄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回家啊?你又不是不认得。”“唉!舅舅,是这么回事,我回到家中,就赶上张开、李豹出事,他们是镇江府里的班头,可那儿出了十八条命案。孩子我有这身能耐,身为少剑客我不能不管。我这么一访案,在金山寺访着了。我是一二三四五六七赶陈道常,我把陈道常赶到这儿来了。走到灵佑三皇观,碰到我师哥多臂童子夏九龄,我师哥是我叔叔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的弟子,他现在是随行卫员,奉圣命保钦差大人查办四川。要说我叔叔童林的事儿,您大概也有个耳闻。”“我倒是听你大爷提过,他是个新出世的人物,头下南七省请国宝,两次杭州擂。敢情跟你爸爸是好朋友!”“没得说!那说一不二。还告诉您吶,他是王府的教习,沾着王爷的势。有点大事小情儿的,一句话,过得去!”“你先甭吹!你这个人还是免不了你小时候的毛病。”“你提这干什么!我们拿的是保定府行刺的要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拿来拿去,他们跑到大魔庄袁金标、袁金豹这儿来了。我们今天晚上去了。我师哥夏九龄,唉!一个不留神叫人家拿住了。我当场一动手,还真不含煳,我的三楞凹面吕祖锥叫袁金豹给打掉了。我上房跑出来了。唉!怎么说呢,我是惊一阵喜一阵,怪难过的!” “哦,是这么回事儿。”“可不是么!舅舅,你可是我舅舅,来到姥姥家门口儿,外甥可叫人欺负了,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吧?要不咱爷儿俩就玩儿命!” “哈哈,你寒碜不寒碜哪?还要跟我玩儿命!”“那没法子,谁叫我在你家门口栽了跟头呢!我大老远地来叫人给揍了,你这当舅舅的不管,多差劲哪!” “嘿嘿,你呀甭跟我耍贫嘴,从小时就满嘴没实话!”“舅舅,外甥这回都是实话。我都急死啦,您给管一管吧!”二爷一想:“得啦,不就袁金镖吗?我去就是。” 银钩太保尚义年轻气盛,让外甥张方在这里等着。跃花瓦子墙出来,就进村儿了。尚二爷这么想:我外甥在我家门口儿叫你们给欺负了,那怎么成? 我可不干哪!尚二爷遛遛达达,来至袁家门口儿。袁氏兄弟一愣,赶紧跑出来迎接:“哟,尚义士爷,弟兄有礼了!”尚义挺沖:“二位,大晚傍晌儿的,我来找找二位,是有点事情提提。”“哦,义士爷,有什么事儿呵?” 尚二爷一指马俊、陈道常:“这二位是谁呀?”“您要问,都是我儿子的朋友,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採花羽士陈道常。”“噢,刚才我碰到我的外甥张方,大概齐你们也知道他。他父亲是镇江瓜州风流侠铁扇仙张鼎,是我的姐夫,也是我死去的先父的得意门生。这次张方和夏九龄捉拿的是马俊、陈道常。这个陈道常是镇江府十八条命案的正凶,杀害少妇长女。袁金标,你们大魔庄可不能容留这种人!马俊在清苑县行刺奉旨的钦差,是国家的要犯。 你们把随行卫员夏九龄给捉住了,把我外甥的军刃也给打掉了。我到这儿来跟你们二位见个面儿,把夏九龄给我放出来,把三楞凹面吕祖锥给我拿出来! 把马俊、陈道常给我捆上!咱们吶,还是好朋友。”袁金标听完了,说:“这个,尚义士,按理说,你说得不错!你怎么说,我们就应该怎么办。陈道常是什么人,我们哥儿俩不知道。没想到您比我们知道的还详细。这么办吧,明天清晨,我们兄弟二人亲自把夏九龄给送到您府上。同时,我们也把这两个人捆上,一併送去。你看,容半宿好不好?”“那可不成!一会儿都不能容!”铁面魔王袁金豹听完勃然大怒:“尚义!我们哥儿俩拿你高看,想不到你说话这么不讲理。难道说我弟兄二人惧怕于你?看我的军刃!”“哈哈哈,袁金豹,好吧,你说到这儿了,咱们亮傢伙试试吧!” 第476页 尚二爷一伸手,把包袱皮儿打开,往腰上一围,“嚓”一声响,把亮银护手钩亮出来了。袁金豹鱼尾双锋钩左右一分:“来吧!姓尚的!”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银钩太保尚义心里有底儿:你们哥儿俩跳多高、蹦多远,我明白呀。你们两人过来,都不是个儿!尚二爷双手一分钩:“袁金豹你进招吧!” 袁金豹往上一赶步,鱼尾双锋钩这么往前一板,这叫“搬钩献月”。大月牙子冲上,钩沖后,这两个鱼尾沖前,对准尚二爷的前胸,“唰”地就来了。尚二爷左手钩一横,月牙子往上一顶,右手钩一带,“唰”!“仙人解带”,对准袁金豹的腰眼就搂来。袁金豹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双钩走上盘。尚二爷双钩走底盘,二个人四条钩并举,打了起来。银钩太保尚义知道自己十八趟钩,比他们袁家的钩强得多。一动上手,尚二爷一看心说:“坏了!我这钩丢了。”原来袁家这鱼尾双锋钩,远远不如尚家台的十八趟形钩,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趴下。袁金标、袁金豹这么一看,麻烦了。这怎么办哪?他手下有个徒弟,姓张叫张玉,这个小孩儿很聪明。他说:“师傅,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到尚家去偷钩。”“怎么个偷法呵?”“只要弟子我可头顶门生贴儿,给尚均衡尚老英雄叩头拜师。三节两寿,可得多给他送礼。 这样买动了老英雄,等他把十八趟形钩都教给我,我回来之后,再教给你们哥儿俩。你们二位是高人,把他的钩招拿过来一穿,咱们的钩招可就比他们的钩招强了!”袁金标、袁金豹一听,这主意不错。张玉头顶门生帖儿,就来到了尚家台儿。老英雄尚均衡把十八趟形钩,三年的时间都教给张玉了。 他一点、一点都教给袁金标、袁金豹。他俩把十八趟形钩和自己的十二趟鱼尾钩这么一碴,碴出二十四趟鱼尾双锋钩来。今天尚二爷这么一瞧呵,钩丢了,赢不了人家啦!结果,他这么一愣神儿,叫袁金豹“啪”地一钩,打掉了单支亮银钩。尚二爷一长腰出去,脸儿一红:“袁金豹!别打了。我输了,我走!”他刚一出门,人家“咣啷”就把门关上了。 尚二爷往东看,拿着单支钩,越想越后悔:“我们家的钩招怎会丢了呢?唉!低着脑袋往东来。刚到东口儿,对面有人喊:“舅舅,怎么样啊?”尚二爷一抬头,见是自己的外甥张方。张方在袁家坟儿呆不住了,出了坟院往村口儿走,见舅舅低着头,出来问:“舅舅,怎样呵?”“唉!回去说去。” 二人进了坟院,尚二爷把一支钩,往供桌上一放,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地一说:“回去让你舅母给你弄点饭吃,先休息休息。我请人去!”“请谁去?” “唉,也不好请。我只好去石家镇请你大爷。”噢,张方明白了:他要去请神掌地佛仙石宝魁。爷儿俩商量好,张方出树林,绕走大魔庄。请出石老侠,宝枪打二魔,掌震三尺鬼! 第六十二回 石宝奎掌震三尺鬼 夏九龄招亲石家镇 上回书正说到大魔庄张方巧遇亲娘舅,银钩太保尚义的亮银钩被打掉,张方万般无奈,才奔石家镇而来。 二人从东村口进来,遛遛达达往前走,一眼看见路北临街的民房当中有一条栈道,一直通到镇口外。栈道的西边就是一条大墙,墙也高也远,也通到北村口。张方一琢磨: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到我石大爷家来过,仿佛这房子就是神掌地行仙石宝奎石大爷的。张方还认得出来,广亮大门,门口两边有八棵门槐,枝叶茂盛。就在这么个工夫,“咣啷”一声响,门分左右,打里头咳嗽一声,出来个白鬍子老头。大个儿,赤红脸,皱纹堆垒,顶都谢了,白剪子股小辫垂于脑后,一部大白鬍子苫满前胸,蚕眉朗目,两只眼睛不亚于两盏金灯。哦,正是神掌地行仙石宝奎。老侠来到门口,伙计把门开开,老头出来,遛遛达达往西走。走出不太远,路南里有个两层楼的小饭馆,早晨起来卖包子。老头儿一想:得了,在这儿吃点东西吧。石老侠扶着扶手,“腾腾腾”地上楼梯,来到楼上看前后窗户开开,过堂风很凉快。老侠石宝奎坐好了,让伙计给送过来包子,一碗粥,还有一碟白糖,老人家就吃上了。 眨眼之间,二十个包子,粥也下去了,吃饱喝足。伙计们把傢伙都撤下去,把桌子擦抹干净。“老三吶!给我写在帐上吧。”“老爷子,今儿个别写帐了。”“啊哈哈,为什么?”“有人请您的客,把饭帐给付了。”“胡说!到咱们的家门口来,让人家付饭帐?咱们只能付人家的饭帐。你怎么随便胡来呀!”“您看,他说了是您的侄子,不是外人!有些年没瞧见您了。”“哪儿呢?”“您看啊!”老三拿手这么一指,有人说话:“大爷!侄子我付了您的饭帐。” 老人家右手一推鬍子,扭项观瞧:“这是谁?!”“哈哈,大爷您连我都不认得了!我家住在镇江瓜州,我爸爸张鼎是您的兄弟。”“噢!你是方儿啊!”“可不是我吗!”“我听说你不是广东学艺去了吗?”“大爷,我是学艺去了。”“你从家里头来呀?”“啊!”“你爸爸跟你妈都挺好的吗?” 第477页 “托大爷福,都很硬朗。”“那么你上这儿干什么来了?怎么大清早儿就来到我家?”“大爷,我有点事儿,我不好意思跟你提呀!”“孩子哎,咱们爷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有什么不能提的。孩子你坐下!”张方也知道老头的脾气性如烈火,这种人拿话一激他,他的脾气就上来:“大爷,我在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跟我师父欧阳爷学艺十二年。大爷,可不是我吹呀!三棱凹面吕祖锥一条,六只枣核儿镖,还有三只迈门弩,师父起的外号叫病太岁。南七北六十三省练功夫的,他要能在我的跟前转仨圈,那就算他不辜负平生所学,几十年的力气没白费!”“啊哟,这么好的能耐呀!”“大爷,得把您刨出去。”石宝奎心说:还真不错,跟别人这么说,跟我还得把我刨出去。“好,往下说!”张方接下道:“我奉师命下山回家了。没想到我们镇江出了十八条命案,这个採花贼叫採花羽士陈道常,我顺便拿这十八条採花命案的主凶。蒙圣恩,钦封我为随行卫员伴差官,保护着年羹尧钦差,查办四川,开仓放粮。”“噢!方儿你做了官儿?”“可不嘛!大爷。但是水涨船高,不管我张方的官儿多大,您也是我大爷呀!您也跟我爸爸是朋友啊!”“哈哈哈,好孩子!对。后来呢?”“大爷您听我说,我跟我师叔童林带着我几个师兄,我们一块儿保着大人由打北京城出来。没想到到保定府清苑县,有大胆的贼人行刺。贼人是谁呀?一棵苗秃子义士马亮、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这爷儿俩为首带着一百多贼人,进了清苑县公馆,孩儿我全凭三棱凹面吕祖锥一条,跟我师叔童林我们爷儿几个把贼人全打跑了。可是大人十分震怒。这么多的贼人来到公馆行刺,你们没拿住一个,这怎么成呢?准备了公文一份,让我师哥多臂童子夏九龄跟我私访,分头追赶捉拿贼人。没想到我们碰上了,不但碰上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而且还碰上採花羽士陈道常,没想到他们逃奔大魔庄。两个魔鬼头,把这钦犯跟淫贼留在家中。”“咳!这两个东西可恨,怎么能容留这样的贼人呢?”“是啊,孩儿我夜晚之间跟我师哥夏九龄就去到他家。大爷,真没想到啊!这花面魔王袁金标、铁面魔王袁金豹两个魔鬼头这么大的能耐,当场一动手,我师哥夏九龄叫他们给逮住。孩儿我真急了,‘唰啦啦’一伸手我把三棱凹面吕祖锥亮将出来,跟贼人这么一战。哎哟!这一场兇杀恶战吶,无奈双拳难抵四手,勐虎不敌群狼。他们人太多,上百口子人围着孩子我一个呀,一不留神我的三棱凹面吕祖锥叫魔头袁金豹给打掉在他的院中,孩儿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石老听了后,心想:见着我先说山,后说天,说完大塔,说旗杆,海子城门,骆驼象,什么大说什么!闹了半天,叫人家给打败了。便问:“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您听着啊,来到村口外头,我可就发了愣。大爷,我、我、我在姥姥家的门口,叫人欺侮了,我寒碜不寒碜吶?哎,对!这寒碜。可我姥姥家门口的人不寒碜嘛,大爷连您都在内呀!孩子我叫人欺侮了您不管?”张方这么一说,老头一托鬍子:“哈哈哈哈,哎,小子啊,你怎么不找我来呀?”张方心说有门,这一句话把老头子的火儿激上来了。“大爷,我不能找您吶!”说着就哭起来。石宝奎却劝道:“你先别哭,别难过,你怎么不找我呀?”“我想这个,大爷,我没孝顺过您吶!我拿二两点心、三两茶叶我孝敬您,算小子我一份孝心。我来到家门口,我就应当拜望拜望您,我给你磕个头。没想到我刚到这里遇上这事,我没孝敬您,我有什么脸儿上您家里头呀!我又一想,得了!离尚家台儿挺近的,我找我舅舅去吧。”老侠石宝奎点了点头:“你找你舅舅去了?”“咳!不找我舅舅我不生气,一找我舅舅我真生气!”“孩儿啊,你生什么气?”“我趴在地上跟我舅舅、舅妈磕头,我舅妈耷拉着脸子不大好看。问我你干什么来了?我就把这件事情这么一说,我舅舅这就穿衣裳,拿军刃。没想到,我舅舅给他们打趴下了!” 石宝奎眼一瞪:“这还了得!我给你捞面子去!”说罢就走。张方心里想笑,嘴上却说:“大爷,你先等一等。常言说的好,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年少。老人家九十高龄,一世的英名,倘若为这件事情被二魔所伤,孩子我吃罪不起!也把老人家的一世英名给葬送!您老人家岁数太大了。”嘿哟! 张方这小子真能做戏嘿!他用两手捋着老头的白鬍子,一个劲地哆嗦。老人家一托颔下银髯,用手点指,仰天狂笑:“哈哈,孩儿啊!我闻战国廉颇年逾百岁而为将,东汉平津年近古稀而为相,他们一文一武都有超人头地的本领。何况老夫,虽然年迈,老马嘶风,雄心未减。孩儿啊!随我来!”张方高兴得直想跳高,我把老头激得连南北都不认得了。 爷儿俩一前一后下楼,出离了小饭馆来到自己家门口。石宝奎“乓、乓、乓”一拍门,伙计把门开了。石宝奎道:“你上后头去,告诉姑娘,把枪给我拿前边来,我要带着我这小侄子走趟大魔庄。我揍袁金标、袁金豹去!” 伙计不知道哪儿的事啊!往里走,一直到后面绣楼前,有婆子拦住。伙计把事情一提,婆子赶紧来到楼上,面见姑娘,给圣手嫦娥女石素兰把这事情说了。姑娘当时可就一愣,爹这是为什么啊?这双魔有多大胆子,又得罪老头子!来到里间屋门后一伸手,把老人家的枪拿出来,交给婆子,下了楼交给家人,家人拿着一直来到大门口外头。张方一瞧:九尺长的枪桿,一尺八寸长的枪头,鸭儿踊式锃明瓦亮,枪桿是腊杆的,比镜子面都亮,紫亮紫亮的,这是大枪。老人家把枪拿起来,“方儿啊,走!”直奔大魔庄去了。 第478页 这个时候,太阳都老高了,爷儿俩走近村口外的树林,里头有人往外探头。张方就瞧见了:“哟!我舅舅来了。”尚二爷不放心,知道哥哥石宝奎的脾气性如烈火,自己的外甥张方这嘴一点把门的没有,万一爷儿俩再吵起来,这个就麻烦了。尚二爷不能在东村口袁家坟呆着了,他转到大魔庄的西南树林边上来,一看哥哥石宝奎提着枪,气哼哼地往前起,张方在后边跟着。 张方一眼就瞧见了尚二爷了,说:“大爷,您瞧,那不是我舅舅吗!”“哎,我瞧见他了,他怎么又来了?”“哦,他,这是觉得不合适了?”“对!嘿嘿嘿,仔细看看他,他的膝盖上有土没有?爷儿俩往前走,可就来到了切近。 尚二爷很佩服张方,这小子鬼迷三道的,他真把老头子给捋出来了。要我请去,我准挨几口唾沫,便赶紧出来:“哥哥,您来了!”老侠石宝奎面沉似水,一捋颔下银髯:“啊!我来了,我不来,等你来呀!哼,你受累了。” 尚二爷听他说替外甥打贼受累,道:“唉,哥,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啊!”老头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咳,我真没想到啊!兄弟,你,你会这么不争气!” 尚二爷一听,啊,可能因为自己护手钩叫袁金标、袁金豹给打掉了:“哥哥,嗯,谁让咱没能为呢!哥哥,小弟我跟人家一动手我才知道,我们家这十八趟形钩,原来在我爸爸那个时候就丢了,人家袁家都给偷去了,把咱们的钩招给化在里头了。这心里头这么一不痛快,这亮银钩叫人打掉了。我们爷儿俩没法子才出来,到了现在,我只能说到石家镇找您!”“尚老二,哥哥给你们爷儿俩挣挣面子去。你们爷儿俩顺他们大门口一直往东,由他东墙进去,设法寻找,他叫什么?夏、夏九龄啊。”“我师哥呀,随行卫员伴差官吶,我师叔童林的徒弟呀!”“哎,你们爷儿俩去找他,我从他的正门去,找魔鬼头儿。”老爷儿仨商议已定。老人家石宝奎一伸手,“唰”地一下,把镶牛皮的枪帽摘下来,往自己绒绳上一掖,右手提着大枪,带着这爷儿俩打大魔庄西村口进来。 大清早起,街上没人,路净人稀,这爷儿俩顺着袁家的门口往东奔他马号大门。石宝奎来到袁氏弟兄家门前,喊道:“开门!”门道里有家人坐着,听到叫门,赶忙站起来,“哗啦”一声响,门分左右。一看老侠来了,谁不认识啊。“哟!石老侠客爷您来了,小子们给您请安!”“起来,起来!告诉袁家弟兄,就说老夫我来了。”“老爷子您请进,我们给您通禀。”请着石老侠往里走,这大门可就开开,往里进二道门,再往里到屏风门转过来。 底下人已经通知了袁家弟兄。袁金标、袁金豹一见石宝奎来了,袁金标跟袁金豹说:“看来,咱们惹了祸!”袁金豹问:“哥哥,惹什么祸?”“因为你把尚义打了。”“唾!既然能打尚义,就能打石宝奎,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哥哥,别害怕,没关系!越怕,他就越吓。哥哥哎,您沉住气。这回,尚义咱们不在乎了,咱们还怕谁呀!石宝奎扔下八十奔九十的人了,人老不讲筋骨为能,他还能活几天吶!”这时候,老侠石宝奎已经进到当院。袁金标赶忙一躬到地:“老人家,清晨起来您就到了寒舍。恕我袁某未曾远迎,您多包涵!”老侠一笑:“袁金标、袁金豹你们两人出身绿林,还懂得绿林道德规矩,在我石宝奎眼皮底下,不能越礼胡为。这样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别说我石宝奎高抬贵手。你们在这安然自在的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你们越理胡行,竟敢打了我的小弟尚义!哈哈,老夫岂能容你!”石老头子这一声长笑,笑得双魔起鸡皮疙瘩。袁金标又一躬到地,道:“老侠客爷不是这么个意思!我的孩子袁玉的朋友,您看就是他们二位,这位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这位是陈道常陈道爷。我们不能不招待!没想到在这时候,有个姓夏的跟姓张的两个人来了,到这就要动手拿他们二位。我们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们哥儿俩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在我家里当场拿人吶!一动手我们把姓夏的给捉住,我们把姓张的也赶跑了。没想到银钩太保尚义,尚二爷也来了。爱屋及乌看佛敬僧,有老人家您在头喽,我们敢跟尚二爷无礼么,我们不敢。我们说了很多好话,尚二爷一瞪眼,不但要救人,而且要拿他们二位,这我们就不让了。我们把尚义尚二爷给赢了。老侠客,您怎么到这里来又说这话呀?”“哈哈哈!尚义是我的小弟弟,谁要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让他们给立根旗杆,你打了他,就等于打了我。相反的,陈道常在镇江有十八条命案,你们为什么容留这下贱的贼人在你的家里?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保定府清苑县行刺,他是国家的钦犯!你们不守绿林道的规矩,你们这俩魔鬼头就找死!老夫也绝不能容!交出人来吧!” 袁金标还要对付,铁面魔王袁金豹“嚓楞楞楞”一翻鱼尾双锋钩:“姓石的,素常素往我们尊敬您,没想到您越来越厉害,得寸进尺!现在跟我弟兄瞪眼,难道说我弟兄二人惧怕于你?来!亮你的枪,二爷袁金豹跟你讨教讨教!”往前一赶步,“唰!”鱼尾双锋钩“嚓楞楞”一响,对准老侠哽嗓咽喉就来了。老侠石宝奎左右手一合大枪:“哈哈哈,你个二魔头,你敢骂我,你长着几个脑袋!”他一瞧这钩到了,就微然一下腰,前把一带自己的枪头,扣把一携,坐下腰去就横枪桿一个扫荡。袁金豹脚尖一点地,长腰刚一起,老人家又一背身,叫“霸王甩枪式”,就抽在袁金豹在后腰眼上,当时袁金豹的后腰就起了个大肉岗。他撒手扔了双钩,应声而倒出去一熘滚,袁金豹输了。袁金标这个时候把鱼尾双锋钩抄起来,照着老人家的后脑海“脑后摘筋儿”,“唰!”双钩就剁下来。老侠客爷腰腿特别的灵活,“鹞子翻身”,就看这大白鬍子一仰,“唰”一调脸,这枪就对准袁金标的两只手的手腕子就拍。袁金标往后一撤步,老人家平枪一扎,枪走一条线,就在袁金标胯骨轴上捅了一个枪,血下来了。石宝奎刚要说话,勐然间屏风前头转过一个人来:“什么叫石宝奎呀?什么叫地行仙吶?我全不懂。你是鸡蛋,我打出蛋黄来!”石宝奎一听,噢!这是谁呀?在老夫前飞扬跋扈。“唰!” 第479页 把大枪扎在地上,左手一推颔下银髯,扭项观瞧,这个人从屏风前转过来。 有四尺来高,是个矮人,但是横下里有二尺,胳膊腿挺粗。一身蓝,绢帕缠头,煞着绒绳。一张脸面似黑锅底,一双蛤蟆眼,眼珠努到眶外,大狮子鼻,大鼻头,大嘴岔。石宝奎真不认得他。 原来这大魔庄正东,不远有个小村叫尤家庄。这个是尤家庄的,姓尤叫尤龙,有个外号叫三尺鬼尤龙。大爷袁金标的妻子,小丧门袁玉的母亲,就是尤龙的姐姐。尤龙没有多大的能耐。他能耐不成,可是他有一个特殊的本领,脑袋上长着一层癞皮疙瘩,很厚。这是什么本事啊?唉!他这个东西痒痒起来,你拿刀砍,他都不怕。说他痒痒之后想拿手挠挠,这没用,那皮太厚了。他用一个木头板,把钉子完全都钉在这板上,叫钉板,这尖都沖外这么一层。他得拿钉子板朝脑袋上拍,“乓乓乓!”甭说你拿刀砍,他什么也不在乎!所以人家给他起个外号叫三尺鬼尤龙。今儿个一清早上姐夫家来,刚到家门口,大门口开着吶,因为石老侠进来,他也进来。听家人说:“看来咱们袁家就要败家,人亡不人亡的不敢说!”尤龙一听,只气得怪叫如雷,“噔噔噔”直奔里跑。打屏风里转过来,一见是个鬍子老头:“哈哈哈,什么人物?原来是个糟老头子!”往前一赶步,伸左手窝里发炮,当就一拳,照着老侠的胸口来了。石宝奎右手推银髯,往左边一推,左脚跟着往前一迈步,伸右手一按腕子,“噗!”把三尺鬼尤龙这手腕子就攥住了。顺手牵羊,往自己怀里一带,尤龙往前一栽身,石宝奎左手腕子这么一翻,就扣过来了。 插着五个手指头,掌心照着尤龙的脑瓜顶上,“啪!”就是一掌。尤龙心说:我要不把你这巴掌给震坏了,那才怪吶!哪知道老侠石宝奎单掌开碑击石如粉,这是气功啊!打肾眼一提这口气上来,运在掌心,“啪!”硬把三尺鬼尤龙的脑门给砸塌了,结果倒地身亡。袁金标、袁金豹一见这个阵势,撒腿就跑。尤其是採花羽士陈道常、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这两个更跑得快。顺着箭道一直往后,到西北大墙,越墙而过,到了村口外头。马俊跟陈道常站住。 你别看马俊,这是保定府清苑县行刺钦差的要犯,但是他不愿意跟陈道常一块儿,嫌陈道常是臭贼!对陈道常说:“得了!咱们俩这一道,你帮我,我帮你,也不错了。看起来,咱们俩从今天就得分手了。”马俊说完了,也不等陈道常说话,就走了。陈道常也不愿意跟马俊在一块。怎么?如果马俊在一旁,你胡作非为不行呀!人家大姑娘、小媳妇长得好的,你想办坏事能行吗?陈道常一想,我也去吧。脚底下趱动,就往西南去了。 这是大魔庄的西北村口外。往西南没有几里地,眼前头黑压压、雾尘尘,出现了一个村子。走着走着,就听见大墙的里面有妇女又说又笑。一听姑娘说笑,陈道常魂都要飞了。他往东墙靠,靠着东墙,跷着脚,隔着墙头往里瞧。哎哟!真瞧见了:里面是一片楼房,看不甚真。靠楼房的东山墙,有一个窗户,窗门开开,露着半截身一个姑娘。啊!这姑娘长得这个俊呀!乌黑的髮髻,迎面高挑一个银片子,上面镶珠嵌宝,金丝高挑,一个粉绒球,突突乱颤。这姑娘长得这好看:瓜子一张脸,两道弯眉,一双大眼,双眼皮,长睫毛,有点吊眼梢,眼睛都会说话;鼻如玉柱唇似涂朱,一对元宝耳。上身穿玫瑰紫紧身小袄,扎着粉汗襟,葱心绿的散脚水裤,两只大红缎的南绣凤头小鞋。这姑娘左手摁着这个窗台,往东北方面瞧。在姑娘的南面一点,露着一个小丫鬟的半身,这小丫鬟也长得非常俊。身穿一身鹦哥绿,外罩青纱大坎肩,腰里繫着粉汗巾,也是乌黑的头髮,瓜子脸。很俊吶!陈道常看着眼睛发直:“无量佛!喔唷!”他在墙外一念佛,直勾勾这么一看。姑娘一瞧,就把窗户门关上了。哎呀!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陈道常再想看人家姑娘一眼,就办不到了。 无精打采,他往南来,可就是东西向的一条街。他抹过头来往西。路北的广亮大门,过街的影壁,八棵门槐。再往前走,路南有个两层楼的荤铺。 唉,我吃点东西去!他进了饭馆。伙计赶紧迎接过来:“哟,道爷!今天吃饭可还早点。您怎么,您要用点饭吗?”“不错!楼上有地方吗?”陈道常就上了楼。来到后面的楼窗前头,要了四个菜,一壶酒,四张家常饼,一盘老虎酱,一碗鸡血酸辣汤。伙计在旁边侍候着:“道爷,您有什么事呀?” “贫道打东村口进来,看见了路北的大户人家,是个财主?”“道爷,您好眼力!这是咱们这一带的首户财主。”“噢,他家里都什么人呀?”“家里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父亲,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噢!无量佛。”伙计吓一跳:“道爷,您喊什么呀?”陈道常这个美呀:今夜晚间,我到他家里,跟这姑娘威逼成婚。然后我把这老头子一宰,我是又得人又得钱吶!看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他看人家姑娘好,有利可图,不但要霸占人家姑娘,而且还要霸占人家的财产。把人家姑娘的老爹一杀,你也不琢磨琢磨,你办得到吗?! 第480页 採花羽士陈道常出了村,找个大树林,把草拔一拔,往地下这么一铺,盘膝打座,闭目息气养神。一靠大树,“哧唿哧唿”他就睡着了。也搭着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这觉儿醒来,半天多都过去了。虽然有点飢肠辘辘,他也不在乎。定更来天,陈道常站起来,在树林里转几个圈,恢復恢復精神,然后,出了树林。抬头看,满天星斗,月亮十分皎洁,清风阵阵,胸怀为之一畅。老道把道袍往后这么一撩,脚底下用力,“沙沙沙”施展夜行术,顺白天进村的道儿就来了。走到白天他看见姑娘这个地方,他可往南。约走了有半箭地左右,也就是到了这个院里东南角上,再往前可能是前院。这样,陈道常一拔腰起来,单胳膊肘扒墙头往里看:果然往南一排房一排房,还有很多的房子。眼前是个大花园,种了一些奇花异草,争香斗艳,浓郁芬芳,扑鼻喷香。在这北面的绣楼上有灯亮,照射出来,楼下是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坪。 南面是一片假山石。往西有房子、有墙、有门通到里院。 这个时候,陈道常一飘身,由东墙上下来,蹑足潜踪,攀花扶柳往前走,就来到这绣楼下边。脚尖点地,一长腰,“哧——”起来了,就抓住二层楼的前檐。脚后跟挂住檐头,施展“珍珠倒捲帘”的功夫,隔着横楣子往里看:果然,一个小丫鬟站在旁边,迎门的几案八仙桌,上垂首椅子上坐着一位千姣百媚的大姑娘。哎呀!这个姑娘装梳有点改了。迎面的银牌子摘掉,一个粉绸子的绢帕,把脑袋罩住。姑娘两只手,搭在一块,往自己膝盖上一放,在这里坐着。陈道常正瞧见呀!嘿呀!临近一点了,才看出这姑娘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千娇百媚,国色天香,确实是俊呀!就听姑娘说话:“春桃哇!泡点儿茶来。”丫鬟有点害怕:“小姐,黑灯瞎火的,我胆小!”姑娘把脸一沉:“自己家里有什么可怕的?你真气我!”这姑娘一生气,“唰”地一下站起来一挑帘,奔了里间屋。陈道常还纳闷呢?怎么我刚看这姑娘一眼,她怎么进了里间屋。这会儿,他就觉得有人蹬他的脚,陈道常就知道不好。 一个“老猿坠枝”,“唰”地一下,从楼上可就下来,云里翻个跟斗,脚扎实地。抬头往楼上看:就在前檐,站着这位大姑娘,左手拿着把弹弓,斜插里背着弹囊。正赶上陈道常脚扎地,抬头往上看的时间。就瞧这姑娘右手扣弦,一撒后把,“突”,这弹真叫快呀!正打在陈道常的脑门儿上。“啪”,没把陈道常给痛死。“无量佛,哟,喔唷!”他拿着左手一捂自己的脑门,没想到第二弹正砸在他左手手背上,“啪!”“哎呀!”左手一撒。他右手又去了,第三个弹飞打在他右手上。“哎呀!”他抹头就跑。原来这个姑娘就是圣首嫦娥女石素兰姑娘。因为早晨外头进来人说,老爷子要枪,到大魔庄打魔鬼头去。这姑娘有点不放心,老爹爹走了怎么还不回来呀?带着丫鬟春桃把东边楼窗的窗户开开,主僕两人往东北方向看,才四里地就是大魔庄。 没想到陈道常一念佛,姑娘瞧见老道就把窗门关上。春桃还问呢:“哟!姑娘,咱不是看老爷子吗?怎么又关上楼窗了。”“你没听见那个念佛的。” “听见了,他不是个出家道人吗?”“那是个坏人!”春桃害怕:“呀!那可怎么好呀,一会儿老爷子回来可得说说。”“春桃你不明白!待会儿老爷子回来,你一跟老爷子提这事,老爷子准说咱不好。姑娘家不守闺门之道,私自把楼窗开了往外瞧。这行吗?”“要说可也是,咱们主僕都得挨骂!” “对呀,得了!谁也甭告诉了。今天晚上如此这般,我都准备好了。”两人商定,吃完晚饭,主僕两人,在外间屋呆着。陈道常一来,施展“珍珠倒捲帘”,往里一看,姑娘就瞧见了。她假装一生气,一挑帘,到里间屋把弹囊挂好,插把弹弓拿起来。从后窗出去,飞身形上房,打算上前檐把他踢下来,结果陈道常跳下来。陈道常撒腿往南跑,弹打连珠,“啪啪啪”,打得陈道常龇牙咧嘴,疼痛难忍!什么后脑勺儿,屁股蛋儿,后嵴背都挨上弹儿了。 眼前头就是这片假山。打假山后头转过一个人来:“陈道常呀!”“啊!” 差点儿吓死陈道常。原来正是病太岁张方。 咱们还得说说大魔庄,宝枪打二魔,掌震三尺鬼。袁家的人“唿啦啦” 都奔后门逃跑了。正这个时候,多臂童子夏九龄、太保尚义、病太岁张方,爷儿仨把军刃都带齐了,由角门过来了。张方把夏九龄叫过来,给石老侠行礼。“噢,噢……”石老侠赶紧伸手相搀:“少侠客,你们带着公文吗?” “我们全带着公文呢!”“这死了人了,叫我拿巴掌给他拍死的。这样吧,方儿,你跟着你的师哥,你们俩人赶奔县里前去报案,查收袁家的财产。事情办完了,让他们把死尸埋了。然后你们回石家镇,咱们在家里见!”张方点了点头。说好了以后,老哥儿俩先回家了。这小哥儿俩先把本村地方找来,叫他看了公文,叫他看守死尸,然后才赶奔县里。报了案以后,仵作到现场验了尸,填了尸格掩埋了。把袁家的财产完全都查没入官,派地方守着。一切事情办完了,小哥儿俩这才回家。说真的,有半天多的工夫了。等来到了石家,从新面见石老侠跟尚二爷。大傢伙儿坐下来,张方这才先说自己的事:“刚才呀,跟您你老哥儿俩前后说得净是瞎话!”就把自己打下山到家,如何本地出十八条人命案,我怎么捉的贼,追赶陈道常的事情完全都说完,老侠明白了。九龄也把自己的事情跟师父的事情以及两次杭州擂、下南七省的事情完全都说了。一直到晚上,才预备一桌丰盛的酒席,款等这小哥儿俩。 第481页 爷儿四个坐下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方觉着要解解小手。张方一个人出来,他奔东院的茅房。在这时候突然发现了一条黑影,“唰”,由大墙后面翻上来。啊!这不是陈道常吗?这小子干什么来了。张方在后面可就跟上了。从假山往北,张方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姐姐石素兰招来的麻烦。就在假山的后头等着。果然这顿弹弓叫姑娘把陈道常打的亡魂皆冒。张方等着他快到了,勐地一长身,一亮三棱凹面吕祖锥:“陈道常,你哪儿跑!”陈道常一眼就看见张方了:“唉呀!我怎么在这最危险的时候遇见他呀?!”陈道常往东一跑呀,迎面姑娘在前檐站着。陈道常亡魂皆冒,往西跑越大墙,撒腿如飞,他跑了。张方可喊:“别打!石大姐,我是张方!”张方这嗓子很高呀。勐然间,西边有人说话:“什么人?到老夫的家中搅闹!”这个时候姑娘可从房上下来。张方也转过来了:“大爷,这不是我大姐吗!”这个时候,石大姑娘可就到了跟前儿。石宝奎问:“孩儿呀,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上这儿来?”张方把刚才的事都说了。这老哥儿俩跟夏九龄都在客厅里喝酒,一听这边有响动,让九龄别动,哥儿俩出来。到现在老头一问,姑娘把事情也说了。“噢!这情有可原。你还认得不认得,这不是镇江瓜州张家庄你叔叔张鼎的儿子张方吗!小的时候你们不是在一块玩过吗!方儿,这是你大姐。”姑娘一瞧:“哟!真是张大兄弟,刚才打着你没有?”“差一点,把我这小辫上水上漂大钱都给打没了!我就是追这个恶贼,从家中追到山西姥姥的家门口,才跟你们爷儿几个见着。刚才发现陈道常,想追他,石姐姐拿弹一打我,我估摸着贼跑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他会跑不了的!”“大爷,您说的这个一点不假!”爷儿几个往回来,重新洗手落座,又喝上了。 老侠石宝奎喝着喝着心事上了心头。由于刚才的事情,使老人家想到男大当婚,女大当聘,闺女素兰不小了。如果说门不当、户不对,人家也不敢要,我也捨不得把孩子聘出去。门当户对的也不容易!喝着酒,看到了夏九龄,这个小孩长得又好,刚才九龄也把自己的事情全说了。他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童侠客的弟子,随行卫员办差官。将来真是保着大人查办四川完毕以后,这小孩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家里我又有钱,我又不指着挣钱养家,这个孩子要跟我的闺女结为连理,可是天成一对,地就一双呀!但是,人家这么好看的小伙儿,这么好的能耐,名门之后,现任官职,人家能没媳妇吗? 老侠不好意思提,张方瞧出来了。张方站起来说:“舅舅,您跟我哥哥先喝着酒啊。大爷咱们爷儿俩外面说句话!”“嗳,哈哈哈,好好好!贤侄九龄,二弟你们爷儿俩先喝着。”这爷儿俩出来,挑帘栊下台阶,往东没走几步。 张方站住:“大爷,您刚才喝着喝着酒您不喝了。停杯不饮,我看您有心事。” “好孩子,你聪明得很。大爷真有心事!”“您老人家这心事,我说出来,您一定佩服!您看我姐姐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看我师哥长得也好,又是现任官,又是将门之后,将来也错不了。您惦记把我姐姐许配给九龄,您又不知道人家有媳妇没有?难以启齿,对不对?!”“嘿!呵……” 老头乐着朝张方脑门上给了一巴掌:“哈哈哈,小子,真是的,你呀,说的全对!但不知道这个话怎么提呢?”“咱爷儿俩回去,这事儿您别管。您交给我张方!”爷儿俩回去落座。张方保媒,夏九龄招亲石家镇。 第六十三回 小白猿石府学绝技 念旧义奋勇觅金牌 上回书说到石家镇九龄招亲,石老侠、张方爷俩来到屋中落座,重新喝酒。 喝了两轮酒。张方又站起来:“师哥,来来来!咱哥儿俩到外头说句话。” 张方带着九龄也下了台阶,往东一拐。九龄问他:“师弟呀,你看这里喝酒呢,你出来进去的什么意思?朋友门前如王府,这不能随随便便呀!”“师哥啊,您教育我都对!人家这事我能不出来进去的?我问问您,您跟这石老头有什么交情吗?”“嗨,贤弟,我跟人家素不相识,有什么交情!一来老人家是成名的武林中的前辈;二来跟我师父也算慕名的朋友;三来主要的不是通过你吗。你的父亲是我的大爷,从南侠司马空这儿说他是我叔叔,在我师父童林这儿是我大爷呀。这没的说!”“话不是这样说!这里,我起小就来过,老头从小时候疼我着呢。您到这来就横吃横喝。嗯,这就不像话!您说对吗?”九龄就知道张方冒坏,把脸往下一沉:“师弟,这话是你说的呀,还是石老侠说的?要是石老侠说的,我得质问质问他。”“唉,别价!师哥呀,我出个主意,这主意要答应了,哥哥,你在这儿连吃带喝,比我张方都硬气!”“那么什么事儿呀?”张方就把石老侠的意思,从头至尾说了。“哥哥哪,这石大姐俊极了!功夫也好着呢!您看我这水上漂的大钱都给我打没了。”“哎呀,你想想,这合适吗?!我自己不能做主呀,我师父没在这儿。” “虽然没在这儿,可全在你呀。我倒不是说过这村没这店,石老侠客可看得起咱们呀!将来我见着我叔,那个时候我替你说,您看好不好?”“那好吧,你可兜着点。”“这个没的说!”小哥儿俩回来了。九龄的脸一红,张方在旁边说:“哥哥啊!你瞧瞧,我舅舅是姑娘的师父,老爷子是姑娘的爹。我张方愿意从中做大媒,把我石大姐的终身大事许配给你。至于将来见着我叔童林,那个时候咱们再下订礼。但是现在咱们这事就算订下来了,你看好不好?磕头!叫岳父。”九龄跪倒了磕头,然后又给尚二爷行礼。尚二爷年轻,说:“快起来吧,快起来吧。这可是一件大喜的事呀!”“哥哥,我得给您道喜呀!”“哎,呵呵呵,同喜同喜!”男女僕听说以后,都到屋中来道喜,颁发赏金。这个时候姑娘也知道信儿了,自是欢喜。 第482页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擦脸、漱口,喝茶,又预备一桌丰盛的酒席。石宝奎问:“你们小哥儿俩打算从我这到哪呀?”我们从这奔山西太原府,想大人也就快到了。在那里和我叔童林见面呢!”“好吧,你们走。我们也派人打听着,让你舅舅尚义也打听着。如果打听着童海川童侠客跟大人到了太原,我跟你舅舅我们哥儿俩去一趟。”张方也明白老人家的意思,说:“好吧,咱就这么办了。”饭吃完了,老人家派人拿出黄金五十。九龄赶紧给拦了:“老人家,您看我们在这里到太原也不远了,您给我们这么多钱干什么?我们两人都是官人,有盘缠钱吶!”“你们有,是你们的。”张方搭腔说道:“哥哥,您真是的,老丈人给姑爷钱,给多少拿多少,掖起来!”小哥儿俩告辞出来。老哥儿俩在后面跟随,一直送到村口。说了几句珍重的话,这才告别。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距离太原不太远了,出现了一片山。叫阳光这么一照呀,哎哟,就好像鱼鳞金甲似的,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张方说:“师哥,您看这山怎么样?”“挺好看的!”“对,山里有人,是贼不是贼咱不管他。准有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好看的山,哪能没人占据呀!不过也不见得。这两天不瞒您说,我手心有点痒痒。”九龄也是个好生事的孩子:“好吧!咱们就奔前山转吧。”小哥儿俩就顺着这片山往南转下来了。 越距离南山口近了,越听见山口这方面人喊马嘶。等小哥儿俩到这里一瞧:嚯!这山口有很多人。拉着马的可很多,一眼望不到边,起码有个二三百口子。夏九龄一瞧:靠西边儿有三间芦苇棚,芦苇棚头里站着十几个垂手侍立的人,四个人亮傢伙,当场动手。有两条鑌铁虎尾三节棍,使三节棍的岁数大,有五十多岁,花白鬍鬚,功夫很好。有一个年轻的,青鬍子茬,大个儿,跟两个人动手。这两个人奇装异服,每人一条鑌铁四棱方头沖。两头都是四方的,跟棍子一样,当中儿是圆的,打了个难解难分的呀!勐然间,九龄往东面一瞧:就在他们动手的这个地方旁边,有一块大石碑。这个石碑有六尺来高,半尺多厚,二尺多宽,上头有六个大红字“彩凤山祥云岛”。在石碑的南边一熘站着几位。头一位中等身材,有点怯了巴叽的。二一位二十上下岁,一双大眼睛,皂白分明。第三一个也是二十上下岁的一个小伙,瓜子一张脸,长得跟大姑娘一样,面白似玉,两道浓眉,一双大眼睛,闪闪夺神。 张方问:“师哥,谁呀?我一个也不认得!”“我告诉你,这三个里头我认识俩。第一位你瞧他挺怯的吧?”“是呀!”“那就是你的叔叔,我的恩师,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呦!我这童叔怎么这么怯呀?!”“对了。二一个也是我的师兄,复姓司马,单字名良,人称玉麒麟。我们俩从小在一块。”“呦,那么这三一个呢?”“三一个我也不认得。咱们过去吧!” 两人擦着山根儿,在人群的后头挤来挤去,挤到了跟前。九龄过来:“师父,您好呀!弟子给您磕头。”跪地下就磕头。海川把夏九龄搀起来:“你从哪来的呀?怎么到今天才露面呀!”“是呀,说起来很长。”转身叫张方过来。海川一瞧:这人怎么这么寒碜呀。九龄一笑:“他是镇江瓜州张家庄我师大爷风流侠铁扇仙张鼎之子病太岁张方。师弟!这是你叔。”张方立即行礼:“叔叔您好呀!侄男张方给您磕头。”海川心里话:我哥哥张鼎都六十多岁了,那老头儿,又干净,又利索,想像他年轻时候一准儿漂亮。我虽然没有看见过我那老嫂子,我琢磨着也长得很俊,不然的话,我哥哥张鼎看不上人家。怎么他们两口子会养活下来一位这样尊容的少爷呀!嘴上却笑道:“哈哈哈,贤侄呀!快起来。”海川这一笑,什么想法呀:张子美是大英雄,我也不能往别处想。这要是别的人我该说,这孩子是我哥哥的儿子吗?他这一乐,张方明白了:“叔!您这一乐可不大好。”“唉,怎么了?”“您是说我爸爸跟我妈都长得很俊,怎么养活我这么一个儿子,你还认为我不是我爸爸的种。”童林是个老着脸的人,没想到让张方给闹得很抹不开,只好找话说:“哎呀,方儿呀,听说你做媒……”“嗯,叔,是这么回事儿。我爸爸也跟我都说了。虽然说这一次我把我师哥救了,我们哥儿俩总算见着了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了。虽然我们没拿着,但总有一天能拿着。没别的,见着大人,您一定要保举我也当个随行卫员办差官,我就不回去了。”海川说:“可以!既然你给你师哥从中为媒,把石老侠的千金小姐许配给你师哥,你们放下订礼之物了吗?”“没有。”“为什么没有呀?”“您想想,我大爷跟我舅舅那意思得见您,所以,来的时候,人家就说了,只要您到太原府,双方的父母老家儿见着,自然把庚帖写好,再下订礼,这算正式的订婚。我再问问您,叔,这里干什么呢?你们爷儿俩到这干什么来了?”“好吧!我借着这个机会跟你们提提。”海川就一指这个小孩,才说出一番话来。 本来从保定府清苑县钦差大人大轿一起,备下两份公文,九龄一份,司马良一份,让他们一路之上访查红毛秃头狸子马俊。结果没走出两天去,司马良就跟上大轿了,说这两天也没查着这个马俊的结果。但是,夏九龄没回来。爷儿几个兢兢业业保护着钦差,按官站直奔太原府。一路之上进州州官接,过府府官迎,什么事也没出。 第483页 来到太原府东门外,十里接官厅。这太原府知府刘成是两榜进士出身,老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刘青天。他带着全城的文武官员,有名的绅商来到接官厅,迎接钦差。大轿落平,刘青天跪倒了给大人磕头。年大人把手本收下:“贵府,公馆打在何处?”“禀钦差大人,东门里临时的一个大店。请大人多屈尊!”“好,既然如此,头前带路!”前唿后拥直奔太原府东门里。东大街北大店,悬灯结彩,上垂首贴着泥金纸报:“查办四川钦差大人——年”。亲兵一到马上接岗,本城守营的兵丁就退到二线。大炮三声响,鼓乐齐鸣,来到二层院子。四坐亭子放好了,大人从轿里头出来,挑帘走进正厅。迎面的架几案,八仙桌两旁边有椅子。在西面是单间,是大人办公的地方,后头院儿单有寝室。大人来到里间屋,马上洗脸洗手。吩咐一声:“请三宝!”海川、刘俊、司马良,师徒三人捧着三宝往里走。 刘俊捧起了宝剑,就是上方剑,它是权力呀!五王八旗、龙子龙孙、国家重臣、各路要员犯法,可先斩后奏。接着海川捧起金牌,司马良捧着圣旨,爷儿仨进来,完全都交给了钦差大人。 大人一样一样安放在中厅,再把檀香炉点起来,亲自参拜了三宝。然后坐下,把所有的手本完全都看了看。叫差人进来,把手本完全都避回,满城文武监生员,还有大小的官员一律免参免见。单有太原府知府刘成从公馆门外遵命而进。撩袍端带往里走,蹬堂阶挑帘栊到屋中,抬头观看:呀!三宝在上。刘成赶紧正冠往后一撤步,掸了掸身上的土,抹下瓦行袖面,行罢了三拜九叩君臣大礼,然后重新给大人行礼:“钦差大人在上,太原府知府刘成拜见。”大人用单手一接:“贵府免礼平身。”“多谢大人。”“来呀! 赐座。”旁边有人端过来座位。太原府知府刘成一躬到地:“钦差大人在此,焉有卑府的座位。”“坐下好讲话。”“谢大人!”其实这个坐着比站着也不怎么舒服,跨着半拉凳子面,凑凑乎乎半站半坐在那儿。钦差大人上下打量太原府知府:中等的个,方面大耳,三缕墨髯,头上带着红缨帽,顶子挺亮,青巾石的顶子,身上穿着两截褂,四方四品云雁补子。这人长得修眉大眼,确实长得很端正,看着很清廉的样子。大人也知道他,外号叫刘青天:“贵府,这次本钦命奉圣旨四川放赈,蒙圣恩,赐本钦命金牌、上方剑,代天巡狩,如联亲临,可以代理民事。贵府你在本地很有政声,这个本钦命早有耳闻。如有倚仗官府势力的顽匪刁民,贵府治不了他,可以跟本钦命提一声,我替你做主!”刘成赶紧往起一站,躬身施礼:“禀大人,自从卑府到任以后仰仗着圣天子的洪福,老大人的虎威,本地面倒也安然如常,确实没有什么不法的贼匪顽民。请大人放心!”“好,贵府很会办事。你下去侍候,明天本钦命就走,因为四川的事情十分紧急。如果贵府办事很得力,将来本钦命一定要保举于你。”“多谢大人的栽培!”说完,就退下去了。刘成一下去,大人立刻换好了便服,管家年福、年禄,小书童福儿跟杨师爷等都上来伺候着,海川等众人就下去了。 第二天五更时,公馆的门上就忙乱起来,所有亲兵完全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各司其职。太原府知府刘成以及城守营的守备、总镇这些人,可就全来到,伺候着大人起程。海川等众人进来行完礼,年大人站在八仙桌角边儿,伸手把圣旨捧起来,一转身,交给海川。海川把圣旨接过来,安放在头座黄亭子内。二一样当然就是金牌了,“代天巡狩,如联亲临”。年大人往前一探身,嗯?大人就愣了:“海川!等一等!”海川都快到门口儿了,一回身问:“大人,有什么吩咐?”“你看!这金牌因何不见了?!”海川他们爷几个一抬头,“哎哟!”真吓坏了,果然金牌不翼而飞。再瞧大人伸手从金牌的紫檀龙座上拿起个字笺来,大人看完了发愣:“海川,你瞧瞧这个!”海川接过来一看,本来是紫脸呀,这一来成了紫茄子了。上头有字儿:“夜至三更天,来到府太原,盗牌回山去,庆寿上西天。”海川寒碜透了:我堂堂的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头次下江南,能人甚多,我都会过。怎么这一次,贼人大胆夜入太原府盗走金牌,我们爷儿八个十六只眼睛,一夜不闭,为什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金牌盗走?”大人,这是童林的疏忽!”大人把脸往下这么一沉:“请师爷!马上把这个字柬誊写几份。”又转身喊:“来呀!传太原府知府刘成!” 刘成在下边正着急呢,恨不得大人一时上了大轿,平安无事离开太原府,这不就完了吗!怎么大人不下来呀?暗着往里打听,知道出事了。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年福出来:“大人谕下,太原府知府进见!”刘成就哆嗦开了,跟着年福往里走,一直来到中庭,挑帘栊进来,伸手把帽子摘下来跪道:“刘成拜见大人!”年钦差沉着脸,虎目含嗔,用手点指:“贵府,昨天本钦命来的时候也曾问过于你,你道本地面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怎么一夜之间竟有大胆的贼人盗走金牌,留下字笺?!”“啪”!把这四句诗的纸条扔下来:“本钦命赏限十五天得回金牌,把盗牌之贼拿住,杀一儆百!如果逾限不能办到,贵府你听参吧!把制度升起来!”制度升起来就是把帽子戴上,没有罢官的意思。刘成伸手捡起字笺,连连地叩头碰地:“谢大人!”刘成站起身形告退出去了,退至到了屋门口外头,这才转过身来,往外走。一摆手,“哗”地一下子文武官员全散了。 第484页 刘知府赶紧奔府衙,没敢呆住:“来呀,击鼓升堂!”“咚咚咚咚”,鼓声如同爆豆,三班人役站立两厢。八班总役,一个叫陈龙,一个叫贺虎,这是把兄弟哥儿俩。刘成打屏风后头转过来,往这儿一坐,怒容满面:“陈龙,贺虎。”“在!”“老大人驻马太原府,昨晚间有大胆的贼人夜入公馆盗走了金牌。大人赏限十五天,本府赏你二人三天限,把贼人拿住,金牌请回,一定加官晋级。如期不获,留神你二人的狗腿。下去!”“叭”一伸手把这字柬就扔下来了。陈龙、贺虎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谁都知道,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是大人的随行卫员伴差官,竟有这样的贼人如走平地盗走金牌,这个东西好往回要吗?但是陈龙、贺虎他不敢分辩吶,接字柬转身形下去。 陈龙、贺虎下去,来到班房。所有的头儿们、伙计“唿啦啦”过来一大帮:“陈头儿、贺头儿,怎么样?”“众位,兔爷掏耳朵——崴泥了!”“怎么回事,您哪?”如此这么这么回事一说,“众位兄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素常素往咱们一点儿事儿没有,我一再跟大傢伙儿提过,要有了事儿就没有小的。这回不是丢差事,大一点儿就得掉脑袋!把眼明手快的官人全都叫来!”有的穿官衣儿,有的穿便衣儿,陈龙、贺虎带着人就下去了。在太原府城里城外大小庵观寺院、旅店、客栈等热闹场所,暗访明察。哎呀!黑白日不敢闲着,这一晃儿三天就过去了,可是音信皆无。第四天一清早儿,刘大人坐了大堂:“来呀!带陈龙、贺虎。”不用带,陈龙、贺虎进来了:“下役陈龙、贺虎拜见知府大人。”“给你们三天限,访查贼人进展如何?” “禀大人,下役们这回可用上心了!没想到把城里城外像蓖子一样蓖了一遍,也没发现贼人的踪迹。”刘知府面沉似水:“分明你二人办事不力。来呀!每人重责十板。”这皂班头儿也得打呀!但是打得轻,打重了,他们俩还怎么捉贼去呀。“啪啪啪”,用完了刑。刘成说:“再给你们二人三天限,必须将贼人拿获!”“是!”俩人瘸着腿,慢慢往外熘达,离开大堂。回到差官房,这些人都老实了:“陈头儿,干了吧?”“众位,别泄劲儿!是加紧,接茬访!”一连气儿,又是三天,这眨眼之间,六天就过去了。陈龙、贺虎的屁股伤刚好一点儿,刘知府升大堂了。陈龙、贺虎来了往这儿一跪:“大人!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还是没访着贼人。请大人宽限!”“陈龙、贺虎你二人大胆!再给你们二人三天限。如果还访不着贼人,将你二人的全家满门上至老、下至小,一口不留,完全押入监牢!” 陈龙、贺虎下去了。来到班房儿,伙计们都过来了:“哎哟!二位班头,这怎么办呀?”贺虎说:“众位,都出去!都出去!”把这些人都轰出去了。 “哥哥,看了没有,咱们哥儿俩素常素往在太原城一提说大班头,呵!咱们哥儿俩人人尊敬。上至爹娘,下至妻子,也总算跟咱们哥儿俩享两天福。这回可要连累全家了!哥哥,今天您别出去,我贺虎一个人访。”陈龙说:“老三哪,就你这两下子,你还访案哪?!”“您别管!您瞧着,我碰碰运气能访着。”贺虎果然走了。陈龙听他的,这一天也没出去,直到他晚上回来。 陈龙忙问:“兄弟怎么样啊?”贺虎咧着大嘴笑了:“哥哥,访着了!”访着了,在哪呢?赶紧吩咐官人准备单刀、铁尺咱们拿人哪!”“别忙!这个贼,非得到时候他才去那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还得到时候咱们伸手一拿,才能拿住。哥哥您应当高兴。 走啊!咱们哥儿俩今天到大饭馆晋阳楼吃一顿。”“还有心吃呢!”“贼人有了,你怕什么哪?到时候我领你去,伸手就拿贼。”俩人来到太原府城里头最热闹的晋阳楼饭馆。两位班头一进来,连先生带掌柜的,“哗啦”一下子围上来,点头哈腰,把哥儿俩请到楼上。到了楼上,先是伙计侍候着:“二位班头,听说有人把大人身边的东西偷走了,满城风雨呀!”“噢,现在正在抓紧找啊!你们千万千万别往外瞎说。”说着,哥儿俩划拳行令,推杯换盏,吃起来了。吃完了以后,哥儿俩给了饭钱,酒足饭饱,脸儿通红,打晋阳楼出来。陈龙说:“兄弟,回家吧。”“回什么家呀!我早买好了戏票,咱们听戏去。山西梆子,十七生的‘打金枝’,好极了!”“你不回家,还有闲心听戏?”“我怎么说,您就怎么办!”哥儿俩真听戏去了,散了夜戏,各自回家。一清早起来,陈龙刚梳洗完毕,要上衙门去,贺虎来了。开开门一瞧:“您干嘛去呀?”“啊,上衙门呀!”“别去了!咱们哥儿俩遛遛,咱们上晋祠逛一逛。”“唉!一天到晚的瞎逛什么?”“哎,您听我的,咱们去逛!”陈龙无法,哥儿俩逛去了。逛到中午,哥儿俩进饭馆,下午又玩去。到了晚上吃完了饭馆,哥儿俩回家。到了第二天晚上了,陈龙吃不住劲了:“兄弟,明天可就第三天了!怎么办哪?”“哎,您听我的,明天一清早儿,咱们哥儿俩就拿贼去,到那里准拿住。”“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害我!!”“哎,咱们哥儿俩把兄弟这么些年了,我害您干什么?咱们哥儿俩不是一样的罪过。明天一清早,您跟我上衙门,到了衙门,咱们哥儿俩就带着人拿贼。”果然陈龙听他的。 第485页 第二天老早,贺虎来了,带着陈龙来到衙门班房儿。有官人侍候着:“二位班头,今天可又到了限期。这可麻烦!”贺虎一摆手:“没事儿!着什么急呀?一会儿把贼就给你们带来,你们别管了。”陈龙说:“那么你不让管了,咱们哥儿俩怎么办哪?”“哥哥,拿贼。”“拿什么贼?上哪拿去?” 我先把拿贼需要的东西带上,咱哥儿俩这就走!”贺虎一伸手从床底下提出一个包袱来。贺虎提着包袱,陈龙跟着贺虎,哥儿俩出来,一直出了太原府西门。离城八里地,有一大片树林儿,正在道边儿上。陈龙问:“兄弟,贼在哪儿?”“哎,在树林里头哪。”“哎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前三天发现的。”“前三天发现的,这贼他还在这树林儿里哪?!”“没错。嘿!我是傻子?”“你是不傻。可有一样,他能总在这儿呆着吗?”“这个您别管,瞧我的。哥哥进去!”哥儿俩进了树林儿,到树林儿里头一看,一人儿没有。走到一棵树底下,贺虎一拦:“哥哥,坐下。”陈龙一愣:“你干什么让我坐下,不是拿贼吗?”“是呀,到时候再拿呀!”陈龙坐下了。 贺虎说:“哥哥,这拿贼的东西咱们得打开,您瞧瞧。”“我看看,怎么回事!”贺虎打开包袱,陈龙一瞧:有一大瓶子山西老酒,一大包子酱牛肉,都切好。“喂,你这是干什么?”“吃啊!”“噢,拿贼不拿贼,跑这儿吃来了。”“哎,真煳涂,不吃饱了,不喝足了,怎么拿贼?”“那也不能喝这么多的酒哇!”“二哥,您真是的!人家武松醉打将门神,景阳岗醉打勐虎。不喝醉了怎么办事呀!”“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啊!”“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酒瓶子盖打开,哥儿俩吹着大喇叭,一口酒、一口酱牛肉,哥儿俩吃饱了喝足了,剩下的拿包袱皮一卷,“叭叽”一扔不要了。 接着,贺虎往树上头一指,陈龙抬起来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问:“你瞧什么哪?”“这不有棵歪脖树吗?”“干什么?”“咱们哥儿俩在这儿上吊!” 陈龙可急啦:“呸!你胡说八道!拿不着贼就死?”“不,哥哥!我问问你,有句诗,‘夜至三更天,来在府太原。盗牌回山去,庆寿上西天’。就凭这十六个字,咱们拿贼呀?甭说咱们拿不着,咱们就是走在贼的眼前头,这贼说了,我是贼,咱们哥儿俩这能耐也办不到!”“这是为什么呢?”“唉!他在哪偷的金牌呀?钦差大人的公馆。随行卫员伴差官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震动武林,有这样的人物在公馆,贼人敢深入公馆,盗走了金牌。他连童林都不怕,他能怕咱们吗?可是,这金牌一丢,是要咱哥儿俩的命!我前三天就到这来了,我瞧见这棵歪脖树。我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咱哥儿俩当了这么些年的班头,咱死以前也要痛快几天。我们哥儿俩对老的孝过,小的疼过。但是要因为咱哥儿俩的差事,把老小全家都押入大牢,那咱就犯不上了。”“兄弟,你是?”“我呀,我就惦着约您到这儿来,咱们一死,一了百了!这些年当班头,挣的家业也凑合着老的能养几年,小的能长大成人,咱们就算可以了!”“你早跟我说呀,兄弟!我家里还有好些事呢!你嫂子还让我给她买花呢!”“得了,别提买花了!你买花哪,上吊吧!”陈龙也真没辙了。“想不到兄弟你来这么一手。这也痛快!你的话我听得进去,确实是这么回事。来!”便把煞腰的绒绳解下来,哥儿俩把刀放在地上,把绳扔上去,脸儿对脸儿把绳扣系好了。 刚要上吊,树林的外头,从道上由南往北过来一个人。正走到这里,听见树林儿里喊要上吊,往里看见了:“二位,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你们为什么要上吊?”哥儿俩抓住了绳子,回头一看:打外头走进来一个烧香还愿的。这个人有二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细腰乍背,瓜子脸儿,长得像个姑娘,面似六月荷花,红中透粉,粉中透润,红粉相间。两道弯眉,一双大眼睛,双眼皮,长长的睫毛,一派英雄气概。陈龙、贺虎这么一瞧:“哎哟呵!这位少爷,你是个烧香还愿的。那你赶紧还愿去吧,你的老娘在家里,还盼你早早地回去呢!我们哥儿俩的事儿你也别问,我们也不说。即便我们非说不可,说出来,你也救不了我们哥儿俩!”这年轻人听了一阵大笑:“哈哈哈,二位,这也不见得吧!天下人管天下人的事。我既然要问,我就敢管,我要想管,我就管得了。天大的事儿都没关系,二位说说吧。”“少爷,这不是小事,你管不了!”“管得了。即便我真管不了,我师父也能管!”“那您师父是谁?您怎么称唿?”“我的师父离这儿不远,往正南小王家砣,姓石名铎字金声,江湖人称银面仙猿铁臂崑崙。”“啊!您是大名鼎鼎太原府的三杰之一,九十六岁威镇山西老侠客石铎的弟子。那么您怎么称唿啊?” “我姓王名字叫王环,师父起的外号叫小白猿。”“噢!王环。我跟你打听打听,有个快手王能是你什么人呢?”“那是我先父啊!已然去世多年了。” 第486页 贺虎这么一听:“你是环儿啊!”王环一听,这什么意思?你找我便宜,有点不乐意。贺虎忙解释道:“你即是快手王能之子,就没听你母亲说过,你有俩叔叔,一个叫陈龙,一个叫贺虎吗?”“啊!我娘提过。”“他就是你二叔陈龙,我就是你三叔贺虎。”王环这么一听,敢情是两位叔父,忙施礼相见。 原来王能、陈龙、贺虎是把兄弟哥儿仨。太谷县的班头,在王环五岁的时候,快手王能访案在太原府东南。离太原府六十里地,有个七星山狻猊寨。 王能无缘无故地被人给乱刀剁了。当陈龙、贺虎知道信儿后,再到七星山,连哥哥的尸体都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谁干的。陈龙、贺虎大哭了一场,回到了县里,禀报的太谷县的县太爷。县太爷也知道王能很能干,!王能活着,那是自己一条膀臂。这样,带着陈龙、贺虎拿着一些银子,到了王能的家,把事情这么一提。王环的母亲一听说丈夫叫人家给害了,哭得死去活来,越想心越窄,说:“孩子!跟着娘到村口外头玩儿去。”五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娘啊,我跟您去!”其实老太太把自己的衣服完全都缝上,抱着王环娘两个打家里出来。小王家砣西村口外头大道的路南,有一大片树林儿,树林的南边有一个死水坑。这坑有好几丈深,经常淹死人。王氏安人就抱着小孩王环,母子来到这坑边儿坐下。王氏左手捂着孩子,哭起来,一声高,一声低,抖肺搜肠。哭半天,往起一长身,抱着王环,“噔噔噔”,紧行几步就要往坑里扎。北边树林儿有人喊,声音苍老:“大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吓得王氏抱着王环“扑嗵”就坐在地上。王氏这么一瞧:站着一位白髮苍苍八旬往外的老人家。老人家捋着鬍子,脸可沉着,说着话往前来。王氏认识这位是本村的石老侠。石老侠干什么来了?没事,出来遛个弯儿。听见哭声,这才闻声从北面顺着树林儿过来。一瞧王氏这意思,老侠石金声就明白了:你死了,你把你几岁的娃娃也带累着死了,你可对不起王能! 老人家这才喊。 王氏赶紧起来,掉着眼泪,给老人家磕头行礼:“老人家,侄女给您行礼!”“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哪?”“哎,环儿啊,过来给爷爷磕头。”“爷爷,我给您磕头了!”“孩子,起来,起来。”王氏就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我母子二人没有进财之道,我又是个懦弱的妇人,我怎么能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心地狭窄,只有跳坑寻死!”“姑娘,这你可不对啊!快手王能孩子他爸爸访案在七星山,叫人家给杀了,此仇此恨就不想报了吗?你不想报了,将来孩子长大成人也不想给他死去的天伦报仇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困难,你也应该打起精神来,哪怕沿门乞讨,你也要把孩子王环养大成人,给爹爹报仇雪恨!哎,这样一来,你也算王家的恩人哪!你把王环这孩子带着一跳坑,孩子一死,斩断你王家后代香菸,你就是王家的罪人吶!”“老人家,可是侄女我无法活下去呀!”“这也是实情!你带着孩子回去,从今天起,我派人年供柴,月供米,一定供你母子二人生活。这孩子今年几岁了?”“五岁了。”“噢!你带着孩子回去。到孩子八岁,你把他送到我家去,老夫我教给孩子一点儿本领,将来也能养活你!”母子这才擦着眼泪回家去了。石金声熘熘达达往前走,“哎呀呀!”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叫着自己的名字:“石铎呀,石铎呀,你办的这件事情太孟浪!你今年八十一岁,风前之烛,瓦上之霜,怎么能够管人家母子二人?到了时候,我一死,我的话难以实现。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我可就对不起人家寡母孤儿了。”嘿!老头儿想着懊丧不已。急忙回家,把总管石福找来了,嘱咐道:“今后我不再提,告诉你一遍!每月给王环他们母子供柴供米,每月给十五两银子,让他们娘俩好好活下去。到了时候给他们娘儿俩添衣服,直到王环长大,记住了!”石福马上准备把柴米油盐,而且拿着十五两银子给送去了。书要简短,眨眼之间就三年。王氏让王环穿好了衣服,来到石老侠的家中。石金声道:“姑娘,从今天起孩子到我家了,你回去。不管你多么想,不准你到这里来看望孩子!我也绝不让孩子回家看望你。直到他艺成之后,我打发他回家,姑娘!你听见了没有?”“老人家,我听您的!”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十二年,前后十五年,老侠石金声九十六岁依然健壮。王环的能耐也学出来。小巧之艺,蹿高纵远,拳脚先不用提。 只说这口刀,一百二十八趟八卦万胜金刀,九手闪手尽命连环刀,所向无敌,还会打六只亮银镖。吃完早饭,老侠跟王环说:“孩儿啊!你到我家多少年了?”“师父,弟子没记着。只知道寒来暑往就跟师父练功。”“噢,你想你妈了吗?”这一句话使王环悲从心中来,“扑嗵”跪下,“哇哇”地直哭,泪如涌泉:“师父,母子天性,怎么能不想?!您教给我武艺功夫,教给我文化,难道我都不记着吗?我想娘啊!怎奈师恩难报!”“孩子,别说这个!我当初救你母子,教你能耐,都为一件事,给你的天伦报仇。在教你这十几年的过程中,我已经打听出来你爹爹王能死在何人之手。但是,现在时机不成熟,我也暂时先不告诉你。你得有今日,要感念你的母亲!我送你个外号叫小白猿,师父我不是叫银面仙猿吗?这就说明你是我教出来的。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到江湖路好好地干,勿忘为师的教导!门户之中有五戒,你要牢牢记住。犯五戒为师不容!这里有镖囊一个,六只亮银镖,一口单刀,都是为师所赠。孩子,你回家看望你母亲去吧!”王环感激得掉眼泪,趴在地上磕了头,把镖囊佩到自己的身上,把刀也佩好,然后告辞出来。 第487页 到了东口自己的家门前,景物全非。喊道:“娘,娘啊!孩儿回来了!” “噔噔噔”往里跑,挑帘栊进到屋中,“扑嗵”跪在母亲的跟前:“娘啊!” 老太太伸手把孩子的脸捧住,眼泪哗哗地流:“孩子!你是谁呀?”“娘!不孝儿王环回来了。”老太太用袄袖儿搌了搌自己的眼泪,突然把脸往下一沉,用手点指:“奴才大胆啊!你到师父家中前去学艺,你想念为娘,就不奉师命,私自回家来探望为娘。你是王家的不孝之子!快快回去!听师父的吩咐。”“娘,孩子是奉师命回家了!师父给我六只亮银镖,一口钢刀,而且给我起个外号叫小白猿。娘,我不是私自跑回来看望您吶!”“此话果然吗?”“孩儿王环怎么敢欺骗老娘啊!”老太太这才欢喜了,问寒问暖,问长问短,问这十二年学艺的经过,娘儿两个有说不完的话。一连气三天,从第四天开始。“环儿!你打今日起沐浴斋戒。”“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自从你到了恩师的家中,为娘我在西关吕祖阁许了宏誓大愿,只求吕祖爷保佑你把艺业学成,将来能给你天伦报了仇。我让你从家中一步一个头,磕往西关吕祖阁!”王环一听,暗含着一咧嘴,这好几里地呢!但是娘的话,自己又不敢驳回。“娘,您放心!娘怎么说,孩子就怎么办。”“好吧!你还愿回来再带着娘到师父的家中,再给恩师道谢。” 到第四天的一清早儿,王环系上绷腿带儿,扎上绷腰带,把刀和镖带上了。老太太一看,问:“孩子,你烧香还愿。带这个干什么哪?”王环说:“妈,我师父跟我提过,师父给的镖,给的刀,就等于师父在身旁,不管上哪里去,一时一刻不能离开!”“那好,师父的话要听。你磕头吧。”王环这才至至诚诚,毕恭毕敬在祖先桌前磕了头。转过身来,往前迈一步,“哐叽”磕个头,站起来,再往前迈一步,“哐叽”磕个头。王环心说:这可坏了!十几里地,我一步一个头啊。要一步一个头,一步一个头,一直磕到西关吕祖阁。“妈,不就这么样磕到吕祖阁还愿吗?好了,您回去吧。”“不!娘要把你送到村口儿。”王环一听,得!只得接茬磕。磕来磕去,磕到村口儿了。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孩子,你半道上可不能欺神欺祖啊!你要知道,离地三尺有神灵,祭神如神在,你可磕呀!”“这您放心!我保险一步一个头。我绝不两步一个头,我对不起妈啊!”老太太这才慢慢地回去了。王环看着母亲进了院,王环心想:可饶我了!走吧。左手一按刀把,右手拿起了散香,这一气就跑奔了西关。 正走到这个树林边上,听见里头要上吊,这才进来跟陈龙、贺虎见面。 叔侄三人抱头痛哭。陈龙把事情由头至尾说了。“孩子,我们哥儿俩不能连累全家老小。事到如今只有一死!”王环听了摆手:“您别着急!不就是拿盗金牌之贼这么点儿事吗?行了,行了!你们哥儿俩在这等着别死,我马上还愿去。你们哥儿俩把我带往太原府,面见刘青天,就说我要出头管这件事情。你们哥儿俩办不到,我不管,我师父还要管呢!刘青天也知道我师父是保障一方的武林前辈,关着面子也不能把你们哥儿俩怎么样。还有就是大人的公馆那方面儿,你们刚才提那公馆的伴差官……”“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是呀!他是侠客,我师父也是侠客。我师父九十六,他没我师父大,听说挺年轻,那就是我叔儿。这公馆的事情,也可以让刘青天转告大人。 有本地的老侠客之徒少侠客小白猿王环出头管这件事情,大人也不能紧着追究。”陈龙一听:“贤侄的主意倒挺好!可是一样,你还到吕祖阁还愿?” “那我妈让我去还愿,我不能不还去呀!”贺虎来精神:“你娘让你还愿啊,哎!祭神如祭天,你连圣人的话你都不听吗?来,把佛爷玛揪下来,把这红带儿解下来,就这刨坑拿香一烧。你呀,就冲着西北吕祖阁八叩头。哎,吕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如果吕祖降罪,降在三叔我身上。”陈龙也说:“贤侄呀,我看你三叔这主意不错。何必非上吕祖阁呀?”王环这么一琢磨:可也对。得了,咱们就这儿还了。刨个坑,把这佛爷玛、银红带儿解下来,往坑里一搁,拿香一烧,一会儿,“唿唿唿唿”,着了。等到完全都烧成灰了,用土一埋,拿脚一踩,这儿完了。爷儿三个来至在太原府府衙。 官人都急坏了:“二位班头,哪去了?刘大人坐堂立等!”陈龙答应:“就说我们哥儿俩来了。不过,请大人书房讲话。”差人进来,禀报刘青天,刘青天这气呀:“我这坐堂等候,你们两人不进来,不上堂,让我到书房讲话。好吧,散堂!”刘知府吩咐散堂,刚回到书房,陈龙、贺虎带着王环进来,趴地下磕头:“下役陈龙、贺虎拜见大人!”王环过来:“草民拜见府台!”刘成问:“这个年轻人是谁呀?”陈龙答道:“这是我拜兄快手王能之子,小白猿王环。本地小王家砣银面仙猿铁臂崑崙侠石金声之徒。他要出头,帮着我弟兄二人捉拿盗牌之贼,请回金牌。他要办不到,他师父石老侠一定出头。因此我们把他请出来了,我们哥儿俩实在没这能为!”“哎呀!公馆要追究下来,又当如何?”王环一抱拳:“大人,公馆追究下来无关紧要。他那随行卫员伴差官童海川童侠客跟我师父是最好的朋友。”“噢!要是这样,少侠客,你也是本地人,当分本府之忧!你请坐。”陈龙、贺虎下去了,马上取来纹银四十两,备一份海捕公文,让王环带好了。王环出来,照样密访明察。无奈,哪里访去!一眨眼就是四五天。 第488页 这天,天已经黑下来了,离太原府的东关也就有十几里路,有个大镇甸,叫赵家楼。赵家楼东口路南有个大店叫双和老店,王环这么一想住店吧。王环往里一走,伙计就过来了:“爷台,您住跨院呀?您是住正房单间啊?” “正房有吗?”“正房已经有人住了。您就住东厢房三间,也很宽敞,没人打搅您。”“那好吧,咱就东房!”把王环引进东房。王环正准备要饭来吃。 院里头有人喊话:“店里头的伙计!有我们山上的人吗?明天就到了正日子,寿诞之期。瞧瞧有咱们的人呀,我们要同走。如果不愿意今天晚上去呢,明天一清早去。你记住了!哪屋的店饭帐,给我们老爷子记上帐!”王环这么一听:这个字柬上,夜至三更天,来至府太原。到了太原,盗牌回山去,我们把金牌带走了。干什么?”庆寿上西天”。怎么这位少寨主要给他们老寨主祝寿啊!一看就是绿林人啊!这两人一位高个,胖胖的;一位矮个,瘦瘦的。有一个特点,这两人的脑袋上都一根头髮没有,锃光瓦亮的大秃子。王环挑帘栊出来,站在东厢房廊檐下,见南正房的廊檐下,门口外头站着两人,一个中等的身材,双肩抱拢,猿背蜂腰,粗蓝布大褂,又肥又大,光头没戴帽子,紫灿灿的脸面,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好精神!下垂手,肩下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王环这么一瞧:呵!你别看自己俊,这小伙更俊。长方脸,面白似玉,一条大辫儿很庄重。王环问伙计:“这南正房屋里头这二位怎么称唿?”“哎呀!我可不知道哇!少爷。”“你给我打听打听!人家要问你为什么打听,你告诉他东房里头有您位朋友,要打听打听。” 这爷儿俩一位是紫面崑崙侠镇八方童海川童侠客,一位是二弟子玉麒麟司马良,爷儿俩也带着公事。丢了金牌,打发刘成走了,限期破案。海川他们爷儿几个都在这儿站着呢,脸上有点不好看。二话没说,带好海捕公文,腰里掖着落叶秋风扫,把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一提,只带着二弟子玉麒麟司马良,让刘俊在公馆主持全盘。爷儿俩也是各处密访,好在爷儿俩都穿着便服,谁也不知道。访了几天,可没访着。今天也住在双和老店。外头这人一说话,爷儿俩也出来了。爷儿俩刚进屋,伙计进来:“你们爷儿俩该吃饭了吧?”海川说:“不错!”伙计在旁边站着:“爷台,您贵姓啊?”“噢,我姓童,名字叫童林。”“这位爷呢?”“这是我徒弟叫司马良。”“噢,是是是!”转身形就出来了。海川还纳闷呢:伙计老问我们爷儿俩干什么哪? 那伙计挑帘栊到东屋跟王环一提,说:“你这样吧!你带着我到南屋去,跟这爷儿俩见个面。”“好吧您哪!”带着王环就奔了南屋,挑帘栊进来。伙计一抱拳:“这位童客爷,现在有您的朋友来拜望您!”海川这气:我哪来的朋友在这儿?不是没有,有,我们也没工夫见他呀!伙计一闪身,王环过来,一躬到地:“叔父,您好啊!侄男给您行礼。”“嗯?你,你是谁呀?” “叔父,您老人家不认识我,我是本地小王家砣人,我姓王,名字叫王环,有个外号我叫小白猿。提起我来,您不知道,提起我的师父来,您跟他是朋友。”“谁呀?”“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铎石金声是我的授业恩师。”于是王环报出师门,与海川才相逢见面。 第六十四回 报父仇王环施英勇 噼杨山镖打段世宝 上回书正说到小白猿王环巧逢童海川,来到屋中行礼,提出老恩师的名姓。海川一听:“哎呀,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我可知道。我哥哥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成早就跟我提过,他们太原府有两位朋友,一位就是这位石老侠客,还有一位神拳地行仙石宝奎。贤侄你快起来!我跟你师父是慕名已久的朋友,因为我的哥哥西方侠于成上次就跟我提过。”“于老侠,那是我师大爷!”“我知道。你过来良儿,你们哥儿俩见个面儿!你叫王环哪?”“对,我叫王环。”“那你给你二哥行礼,这是我徒弟,玉麒麟司马良。良儿,以后跟你兄弟多亲近!”又问王环,王环把自己的经过全都提了。“我想您跟我师父一定是慕名的朋友,你们都是成名的侠客。我给我二叔陈龙、贺虎的事儿揽到自己身上,我才替他们哥儿俩访案,访到这儿。”“对,我跟良儿,我们爷儿俩也是这意思。公馆丢金牌也是咱爷儿们的责任。这样咱们爷儿们在一块访吧!”王环问伙计:“刚才院儿里来两人是哪的?叫什么名啊?” “噢,这二位是师兄弟,高个胖子姓孙名字叫孙亮,有个外号叫海底灯。那个瘦子姓何,名字叫何端,有个外号叫闪电光。”“他们两人是哪儿的呀?” “打咱们这往东南,不足四十里有一片大山,这山叫彩凤山祥云岛。对了,祥云岛里头住着一位成名的老侠。您别看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不打家,不劫舍,行侠尚义,姓洪名字叫洪勛,江湖人称金头寿星洪勛。掌中一口虎头墨鳞刀,能为高强,艺业出众,现在年到花甲。明天是洪老侠客寿诞之期,打发他们俩徒弟到这来打听打听有没有明天去上寿的人。有,今天去也可以,明天早晨去也可以,让他说一声,我们好不收钱。完了事,跟他彩凤山祥云岛有一笔帐算。”“噢,这么回事啊!你下去吧。”伙计走了。 第489页 爷儿仨吃着饭这么一琢磨,“庆寿上西天”,金头寿星洪勛,外号又有个寿星,看来与这金牌有关系。王环在旁边说:“叔父啊,这金头寿星洪勛我们没见过。我听我师父说过,他跟我师父是挺好的弟兄,他们是把兄弟,总是我师父上他家去。也搭着这十几年来在功房里头练功,不让我陪着师父一块接待客人,即便洪勛到了我家,我也见不着。我听我师父说过。”“噢!‘庆寿上西天’,是不是这贼人没有上寿的份礼,他把金牌给拿去了,有没有可能?”“还是的!咱们爷儿仨明天一清早,借着上寿为名,咱们也去一趟!”爷儿仨商定了。第二天早早地起来,爷儿仨可就按伙计说的道路,往东南方向走下来。 太阳刚冒嘴,就来到彩凤山祥云岛的正山口。再往南,一座大山叫两界山,两界山过去还有一片大山就是七星山狻猊寨。这两界山就是彩凤山祥云岛跟狻猊寨交界的地方。海川他们爷儿仨一到正门口一瞧:这是怎么了?人喊马嘶,一阵嘈杂之声,堆集的人足有上千口子。在西边的山坡上,有这么两间小席棚。这地方,有两对儿动手打架的,一个使一条鑌铁虎尾三节棍,五十上下岁。跟他动手的是个大个儿,晃荡盪身体足有一丈。两人打了个难解难分!旁边那对儿,一个使一条鑌铁虎尾三节棍,粗眉大眼,二十多岁,另一个也使一条鑌铁四楞子方头沖。四个人打两对。海川一看:堵着山口的这些人,大部分都认识。两次杭州擂,九月九重阳会,双方的朋友,各镖局的镖主,完全都在内。但是这些人一看童林都不敢说话了。童林不跟他们说话,他们不说话,因为知道童林现在是官人,奉圣命、保钦差,查办四川的随行卫员伴差官,仿佛又听说太原府出了事。人家穿着便衣儿,干什么来了? 所以都不跟海川说话。与海川临近的,双方用眼光,海川一乐,点了点头儿,都不说话。王环在后头可说话了:“叔父,咱立这边来吧!”他爷儿仨在后头跟着,从人群儿后头转到东面,擦着这山口,可往里来,正是四个人动手的眼前头。这儿有一座石碑,这大石碑足有半尺多厚,七尺多高,一尺多宽。 上头六个朱红大字,“彩凤山祥云岛”。借着晨起的霞光,往这山上一照,“唰啦啦”,金光万道,瑞彩千条,真像一条大彩凤凰一样。 金头寿星洪勛能耐很好,掌中一口虎头墨鳞刀,一生济人之急,救人之难,终日里浪迹萍踪,与人排难解忧。洪爷在这儿开出不少山荒来,现在六十多岁,不愿贪什么外务,想抱着胳膊根,在家里这么一忍,以乐晚年。可惜手头拮据,跟两个徒弟孙亮、何瑞商量:“我想着,今年我做一次封刀大会的大寿,把南七北六十三省武林同道全请来,我今后金盆洗手退却绿林。 大傢伙儿来了,积沙成塔,集腋成裘,能给我凑这么三万五万银子,我呢,到老了也就够了。没有媳妇没儿没女光杆一个,剩下的都是徒弟的。”孙亮跟何瑞一听也不错。爷儿几个商量好了,就上中下三等明友全请。把请帖写好了之后,根据多少人定多少桌酒席,除刨净剩,也能剩几万银子。这倒不错,结果派人分下去,南七北六十三省散请贴。 在彩凤山祥云岛的北面三里地有个小村,叫吴家村。吴家村有位员外姓吴叫吴钧,外号赛尉迟,是个大财主。他跟洪爷是把兄弟。吴钧听说这事有点不乐意,可就亲自来到彩凤山。顺着山口往里走,过了头道寨门,奔里寨有兵丁报告了洪爷。洪爷出来了:“哎哟呵!贤弟,你接着我的请帖了吗?” “哥哥,我接着了!”接着哥儿俩来到大厅分宾主落座,献上茶来,喝了一碗茶。洪勛道:“兄弟,到了日子你可得捧捧哥哥,替哥哥支应支应啊!” “哥哥,您这一次做寿,做封刀大会,您是打抽风吧?是不是要撒大网,您要来一笔?”洪老侠脸一红:“哎,兄弟,你这叫什么话?哥哥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吝惜钱财。我到晚年了,手头紧点儿倒是真的,但也不至于打抽风。我做封刀大会当着群雄,告诉大傢伙我封了刀,离开绿林,今后不再用刀,我乐老林泉。这里边也包含着我得点份礼,到了晚年,我不至于手头拮据。你看怎么样?”“哥哥,我可不是说,您办得不怎么样啊!我听说您这一次请的朋友,高人的您也请,差点劲的您也请。您请的这些朋友,他们要给您上寿来,不远千里,能拿十两八两,三五十两银子上寿吗?出手就得一百往外,您是能剩下三万两万。可是有一样,人情大如王法,您的请帖到了,他手头没钱,他要怎么办?是不是他要作案呢?他要一做案,甭说他还杀人越货,就说他偷人家的,这缺德可就在哥哥您身上了。我是您的兄弟,我才敢说这个!我跟前就一个儿,您就那一个侄子,我家里头趁不趁,您说要多少?您要十万八万两,我马上给您送来。您还不够花的吗?”“兄弟,我要花你的,我跟你要去不就得了吗!可是有一样,我能那么办吗?我做个寿也应当嘛!我跟你要了,我能自做寿吗?那是我跟你要哇。兄弟这你甭管!”“您看您不听我的。”“我不能听你的!”“我拿大车给您拉银子。” “你别拉,我不要!”哥儿俩越说越僵,气得赛尉迟吴钧老头子作了个半截子揖:“我跟您告辞!”吴钧就回家了。 第490页 吴钧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四岁,浑身横练,骨硬如钢,一条鑌铁虎尾三节棍,父传子授,很有本领。他得了个外号叫浑胆义士吴禄。到家,老头儿就把洪老侠的意思都提了,说:“孩子,你瞧瞧!我拿好心没好意了。我想着给你大爷个十万八万的,在咱们家拿出去也不算什么。可是你大爷还不干,非要做这份缺德封刀大会!万一来的这些绿林道,噼哧叭喳,在本地一作案,到那个时候,招一脖子狗蝇,你说怎么办?”“爹呀,您想的这个是挺好,咱们给我大爷个十万八万的,他也用不了。可大爷不乐意,他那算伸手跟咱们寻钱。不管你们哥儿俩多好的交情,孩子我也不在乎,您愿意给我大爷多少就给多少,可我大爷人家心里头不落忍。他做一次封刀大会,他做寿大傢伙给攒个份子,这个好说好听。可就应了您这句话了,万一人家在咱们周围做案,偷了钱到彩凤山上寿去,这将来我大爷不好办!”“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跟他提,他不乐意呀!”“他不乐意,孩儿我有个办法!咱们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够搭两间小棚的就得。不是我大爷正日子是十五吗?十四,天一黑,咱们带着人,咱爷儿俩拿着军刃,就去。在山口里头,在西山坡搭起两间小棚来,咱晚上就在棚里一待。如果有上寿的他晚上来了,咱们就亮傢伙把他打回去,你赢了我们爷儿俩你就过去,赢不了我们爷儿俩你就别过去上寿。直到第二天天亮,这上寿的一来,咱爷儿俩横军刃这么一拦。天气这么热,我大爷他们家里预备的肉菜,预备的酒席,让他预备的这些东西啊,都腐烂了。他想得钱,让他赔钱!咱们把他这拜寿封刀给搅了。完事之后,咱爷儿俩拉着银子,往我大爷山里头一送,我大爷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咱不就把这事儿过去了!” 赛尉迟吴钧还真听他儿子的馊主意。爷儿俩商量好了之后,把搭棚的杆子、席,都准备齐了,吃喝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渴了喝茶,饿了吃点心。到正日子晚上天黑了,搭起两间小席棚来,搁上两张竹床,爷儿俩等到天亮。 来了三十多个人,有骑马的,有骑小驴儿的,是汉口利胜镖局。两位镖主陆地仙狐上官伦,玉面小灵狐上官瑞,这哥儿俩都很年轻,也很漂亮。吴钧跟吴禄这爷儿俩,各自一样鑌铁虎尾三节棍,“嘎楞楞”一声响,把山口堵住。 上官伦、上官瑞哥儿俩纳闷儿:从打湖北来山西上寿,怎么到了山口出了劫道的了?哥儿俩各自从马上跳下来,吴禄一瞪眼:“餵!干什么的?”“二位辛苦!我们是汉口利胜镖局镖主,上官伦、上官瑞弟兄二人来彩凤山祥云岛给老寨主洪勛洪老侠客上寿。二位起开,让我们过去。”“不行!”“怎么回事?官儿还不打送礼的呢,您是干嘛的?”“干什么的你别管!想上寿也不难!”“啊,怎么着您哪?”“赢得了我掌中军刃,放你二人过去。” “您是干什么的?”“横打鼻梁儿,不让上寿!”上官伦、上官瑞一想:好哩,随人份礼还要先玩儿命!我们躲在一边瞧着,我们不敢惹你。拉着马,带着人躲到一边去了。他们这拨刚躲过去。苏州镇海镖局的巡海镖主石伦、常州镇南镖局镖主长臂仙猿陆永杰、绍兴府镇远镖局镖主黄灿洲。呵!全都骑着马来了。刚要下马拉着牲口带着底下人往里走,吴钧老头一抖三节棍,“嘎楞”一声响:“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给洪老英雄前来上寿。”“不行,要想上寿,赢了我掌中鑌铁虎尾三节棍!”“好,咱们跟上官弟兄那边忍会儿吧!”这会儿,营口永发镖局的神枪张凯,还有辽阳远东镖局的边老乔、金老寿、侯老佩带着不少的镖师伙计全来了,也照样给人拦住。来一拨,挡一拨,来一拨,挡一拨。 最后,来了二位,云南澜沧江干渔洞主野人熊车立山,挟山都督车立达。 上官伦喊:“车洞主!”车立达跟车立山哥儿俩下来:“哎,众位镖主,都干什么呢?”“哎呀,您瞧这乱!我们来上寿,这不让进去!”“我们由云南来的,怎么着?既然有请帖,又不让进去,这是怎么回事呀?”“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要想进去,就得胜了这爷儿俩的掌中三节棍。”“好了,我们哥儿俩去。走!”车立山、车立达各自在马上头把四楞方头沖拽出来,来到近前。吴钧一瞧:“你是什么人?”“野人熊车立山。”“到此何干?”“前来上寿。”“赢了掌中军刃,放你过去。”“来呀!你我一战。” 车立山蹦起来举四楞方头沖盖顶就砸。吴钧闪身形摆三节棍急架相还,两个人连磕带砸打起来了。浑胆义士吴禄一亮鑌铁三节棍,过来跟车立达打上了。 人越聚越多。海川他们爷儿几个站在这石碑旁边,也瞧着热闹。心说:这得打到什么时候算完呢?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喊:“师父!您好。”海川这么一看,正是多臂童子夏九龄。九龄把自己的事情一说,这才给张方介绍。介绍完了,张方才问:“叔父,这儿怎么回事啊!”海川把太原府丢金牌的事儿说了。张方一听:“叔父,这庆寿上西天,那就跟这山里头的金头寿星洪勛有关系了。”“对!”“爷儿们您听我的,到这山里头,我让您打,您就打,我让您杀,您就杀。咱们准把金牌得到!”海川一听,心想:我哥哥张鼎张子美,这一辈子老实巴交,怎么生这么一个比猴都灵的孩子呀!便道:“方儿,我听你的。”这个时候,就看这山上头,从头道寨门一道线儿似的闪出一个大白鬍子老头。眨眼之间,就到了石碑的旁边。王环一见,高兴道:“叔父,我师父来了!” 第491页 石金声今天也来上寿。但是,他可来得挺早,可惜他没走这个山口,如果走的正山口,也把老侠石金声给拦住。老侠走的后山,抄近路上来的。等来到前庭一看:搭着硬柯天棚,当中奔大厅的一条走路,两旁边一熘一熘的金漆八仙桌,周围摆着椅子,上头都泡得了茶,四个帐房,收钱的,写帐的,一共就十几个人,净等着亲友来了上份子。金头寿星洪爷忙迎出来:“哎呀,哥哥,年年总是您老人家头一位,兄弟我真是不敢当!哥哥,我先给您磕头。” “兄弟,都是这么大的岁数,算了。起来,起来,起来!”搀起了金头寿星洪勛。老侠一伸手,拿出纹银二百两,孙亮拿到帐房给上帐。老哥儿俩手拉手才到屋里来,帘拢挑起,往大厅里看:迎面挂着金头寿星洪勛的行乐图,身穿便服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二目凝神在读书。好手工,绣的栩栩如生,跟真人一个样。上下首一幅对联,上首是“福如东海长流水”,下首是“寿比南山不老松”,迎面是一个大供桌,插着万字头的长寿香,香菸缭绕。 在这香炉的后头,有一个小木架,木架上头放着老侠的虎头墨鳞刀。老侠石金声一抱拳:“贤弟,我给你拜寿啊!”“哥哥,只有哥哥请上受小弟一拜,我给您磕喜头。”“啊哈哈哈,谢谢兄弟,谢谢兄弟!”老哥儿俩行完礼都坐下了。喝着茶,问了问洪爷,撒了多少贴,预备多少桌酒席,哥儿俩说着话儿。老侠心说怎么一份没上来:“这请帖都按户撒到了吧?”“没错!全撒到了。预备好了吃喝,天挺热的,亲友们应该早来。怎么到现在还不上人呢?”“是呀,我也纳闷,真是置酒容易请客难呀!如果下晚再来,咱们这东西不搁坏了吗?!”“孙亮,你们这是怎么闹的?”“我也不知道啊?” “瞧瞧去!”孙亮跟何瑞两个人奉命往外走,来到寨门往下一看:这么多上寿的全被堵住进不来。“噔噔”往里跑:“师父、师大爷,我师弟跟我叔父他们爷儿俩把上寿的都给堵住了。”洪勛二目发直:“哥哥,他们搅我!” “你别着急!我去看看。” 老侠石金声迈步往外走,顺着山口来到彩凤山祥云岛的石碑旁边,用手点指:“吴钧、吴禄,怎么把上寿的给拦住啊!站住!别打了!”怎奈这四个人已经打红了眼了。不见生死,不分胜负,他们决不罢手。“吴禄,你要听我的!有什么事咱们完了事再说。你们要再搅,我可不答应!”老侠石金声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四个人根本不罢休。石老侠勃然大怒,一捋颔下银髯,残眉倒竖,虎目圆睁,一伸右臂:“你们四个双方听着!让你们住手,你们不住手。你来看,我要再说话你们不听,有如此碑!!”老侠右手往回下这么一带,一横身,照着这石碑上半截“啪”一声,把石碑给打两半了。老侠扇完了石碑往这一站,不亚如坠角的苍龙,落牙的勐虎啊!吴钧、吴禄这爷儿俩撤军刃也下来了。吴钧把军刃交给儿子吴禄,往前来一抱拳:“老哥哥哎!您听我说说……”“吴钧,不管什么事,不管你多委屈,你也不准搅这场事啊!”“哥哥哎,我得跟您提提!”吴钧就把这件事情由头至尾说啦。 石老侠点头:“你哥哥洪勛不对!先让这个事情过去。你们爷儿俩马上拆棚带人回家!完了事以后,我带着你哥哥洪勛到你家去,自然让你过得去。你要不听我的,我可不干!”“老哥哥,我不听您的我听谁的?吴禄,拆棚回家!”爷儿俩拆棚回家。“乡亲们、朋友们、请吧!耽误众位的时间很对不起!”老头儿石金声连连地作揖。这些人“唿噜唿噜唿噜”走了。 老侠石金声可没动。等着这些人进了一大部分了,王环才过来:“师父!” “哎!你来啦,我正要派人找你呀,你来了太好了!这些人都是谁呀?”海川过来一提,石金声道:“哎哟!我听咱们的哥哥于老侠客说过你不止一次啦!总想着让你到山西来,我们弟兄见个面近乎近乎,没想到你们真到了!听说你们保着钦差,已经到了太原,我呀,总没工夫。”“哥哥,这回,可有事要求您啦!”把这四句诗念叨一遍。老侠听完了说:“洪勛也是我的朋友,一生行端履正。海川,咱们弟兄虽然说初次见面,但是一见如故,我有什么说什么!他的人格我敢担保。至于上寿来的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你让我担保我也不敢担保。到了时候看事做事。环儿,你知我等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哇!”“孩子,当年你爹快手王能,访案在七星山,被人家给乱刀剁了。趁你学艺这些年,我给你打听清楚,你出艺的时候我告诉你。刚才这里头,就进去你家仇人的后代,七星山狻猊寨两家寨主反手托天金顶狻猊段国基、二寨主叫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你可听透了!是段国柱二寨主,带着两位巡山寨主,望月牡丹董玉、追风牡丹杨山。现在杨山、董玉跟这段老寨山主的三个儿子金粉蝶段世铃、银粉蝶段世贤、墨粉蝶段世宝。我可告诉你,这段世宝就是二寨主段国柱的儿子,你爹就死在段国柱的手里。杨山、董玉也来了。到了时候,我给你介绍,我想法让你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办。报仇就在今天!”“师父,孩儿报仇之心绝对有增无减!您说今天报仇,咱们就今天报仇。只是洪老侠是您的朋友,咱们在这儿报仇,方便不方便?” 第492页 “报仇要紧,管他什么方便不方便!来,换刀!”老侠一伸手把五金折铁刀就摘下来了:“把你那刀给我,到了时候我让你练刀。照着你的仇人,孩儿啊,别手软!杀!”小英雄王环点了点头。 回到山寨,份子上完了,接着行礼上寿,在大厅前,全都坐下,喝茶的喝茶,又说又笑。海川爷儿几个找了一张桌,张方说:“叔,您坐当中。” 海川也不客气,正面一坐,把包袱往桌上一搁。司马良,夏九龄、张方这几个孩子在两旁这么一陪。哟!有点心吃点心,有水果吃水果,吃完了磕瓜子,喝着茶,爷儿几个倒美上了。张方这乐呀:“叔,您别看,咱一个钱不花,您瞧着,到这儿一通又吃又喝。回头拉傢伙动手,咱们就打架,搅闹他的寿堂。”海川也乐了:“方儿啊!这架可听你的。我听你爹跟我说过,你在广东学艺,看来你这个孩子受剑客的亲传,本事是错不了!”就在这时候,石金声石老侠冲着大傢伙儿一抱拳:“众位,朋友们!哈哈哈哈哈,请压一压声音,在下有两句话说。”老侠石金声这么大的年纪,白髮苍苍,有精神有份啊!再说这绿林道,前边坐着的这几百口子人,差不离都认识。厨茶两行暂时停住,大厅前声音压住。老侠石金声作了个罗圈揖:“朋友们!有认识在下的,有不认识在下的。老夫我祖居此地太原府城西小王家砣,姓石名铎表字金声,闯荡江湖蒙朋友捧场抬爱,送给我一个小小的美称,银面仙猿铁臂崑崙。我今年还小嘛,九十六岁,呵呵呵呵!我这个兄弟金头寿星洪勛老侠客,他年过花甲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一口虎头墨鳞宝刀,五金折铁,千锤百鍊而成,闯荡江湖一生干干净净,没叫人踹过一脚,没叫人打过一拳,没叫人家捅过一手指头。到现在年过古稀,应该见好就收,急流勇退,净胳膊净腿的,自己忍了就算完了。又搭上是他的寿诞之期,遍撒绿林帖,恭请众位宾朋,不远千里,来到彩凤山。为了封刀祝寿,当着众位,对天明誓:虎头墨鳞刀封刀以后不准再用。如果言不应典,口不应心,对不起众位远来之意。一会儿咱们就举行仪式。众位!哈哈哈哈哈,您看我兄弟洪勛,办得好不好哇?”大傢伙儿异口同声:“石老侠客爷,太好啦!”“哈哈哈,兄弟,你看,大傢伙儿也都乐意!兄弟今后一忍,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斩将厮杀之危。你看看你前后左右栽的是各种果木树,到了时候绿叶成荫果子满枝,绿油油的庄稼,靠天吃饭土里求财,五风十雨皆为瑞。兄弟,你这后半生可太好了!兄弟,你也当着众位宾朋说两句话吧!” 老侠石金声说完,洪爷过来了:“众位,我的意思我哥哥都替我说了。今天吶,古人云‘人生五十方知四十九之非’,年岁老啦,才明白自己在年轻的时候,由于头脑发热,办了不少的错事,这叫闭门思过。想我洪勛,没有多大的能为,出身卑贱,直到现在我六十多了,混得总算不错,功成业就了。可无奈一节,回思以往,使我自己不寒而慄呀!没有朋友捧场,没有我今天的洪勛。我应当急流勇退,见好就收,趁着贱辰,做一个封刀大会。为此,我给众位磕头道谢了!”大傢伙儿这么一听:“老侠客爷!何必如此!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您是我们大傢伙儿的榜样!您不必客气啦!”“兄弟,你听见没有?连大傢伙儿都是这意思,你何必客气呢!”吉时已到,举行封刀盛典呀!来呀,伺候!”孙亮跟何瑞带着几个底下人,马上把这脸盆连脸盆架都拿过来,往里倒上一点温水,让老侠客洗洗手。这就是一种仪式,因为这就算金盆洗手啦,从今后弃绝绿林不干啦。然后老侠洪勛来到了桌子前头,伸手拿起一股香来点着了,插在香炉内,跪在那儿,这叫对天明誓:“今后不再使用虎头墨鳞刀。”说完,磕完了头,行完礼站起来。老侠石金声连连的抱拳:“兄弟呀,全始全终可很不错呀!可喜可贺,道喜道喜!我看这件事就是这样吧。请众位,咱们东西两面分成回汉两教,大傢伙儿随意坐,马上酒宴开始!” 酒宴上来了,冷荤热素,大傢伙是开怀畅饮。石老侠跟洪勛挨着排地走了一个儿:“众位多喝多喝,喜酒多喝!”让一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人家石金声就把洪勛叫到大厅里了。洪爷就要问,石爷一摆手:“贤弟,我跟你说点事。”“您说什么事?”“愚兄我最近这十年来,收了个小徒弟儿,这孩子姓王,名叫王环。今天来了。”“在哪呢?哥哥!”石老侠一指:“你看,就那张桌。”啊!洪爷这么一瞧王环道:“哥哥的朋友那就没的说了!”“你想,孩子才十来多岁,哥我九十六啦,风烛残年,有今天没明天,桑榆晚景。如果哥一口气上不来,在江湖路上什么人给孩子撑点腰,壮点胆啊!趁着哥精力还够,有兄弟你今天这大好的日子,我把这孩子叫过来,当着大傢伙儿,挨着桌的我给介绍介绍,借花献佛,拿你的酒让孩子给众位斟斟酒。完了事以后,练趟功夫,让大傢伙看看,印象深一些。又是愚兄我的弟子,我想在江湖路上请大傢伙关照着。你看好吗?”金头寿星洪勛听了听,说:“哥哥,这当然好!不过,哥哥,介绍介绍还可以,那又何必练功夫呢?眼前头这些人都是武林同道,谁都会个三角毛四门斗的。您要让孩子这么一练,大家又都喝了酒,借着酒兴,你也要练,我也要练,大傢伙儿全都要练。哥哥,那兄弟我今天这寿诞之期,不就变成把式场了么?哥哥,您别看大傢伙儿又说又笑的,多年的绿林生活,您知道谁跟谁有茬有节啊?万一言语不合打起来,杀了人,流了血。哥,您说这怎么办?依我说,哥哥,介绍介绍,功夫就不用练了。知道是您的徒弟,您的亲传,这还有错嘛!”石爷心说:那哪成啊!“不练练功夫,叫人家说这孩子自幼儿一出世,就仰仗着师门,将来在绿林道不好混哪!再又说回来了,有愚兄在这镇着,谁敢?!”石老侠说这话并不是放份儿:“我在这呆着,我徒弟练功夫,谁敢起来滋事生非,我拍死他!”“那么既然如此,我就听哥哥您的吧。我想哥哥怎么着也不能给我洪勛瞎马骑,不能让我洪勛为难!我从小就认识哥哥。”“这个不假!嘿嘿嘿,没错,来吧!众位乡亲们,宾朋们,绿林道的好友们!厨茶暂时停住。刚才我石金声跟大家说了几句话,绿林道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提起我这小小的名来,还是捧我的场,助我的威。今天我兄弟封刀大寿好日子,我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的眼前头讨个欢喜说句话。我老了老了的,教了个小徒弟,这个孩子姓王,名叫王环。我给他起的外号叫小白猿。环儿,过来!” 第493页 王环的个头是不太高,但是也比师父的个高。相反的,您瞧石爷挎着这口刀,也搭着它年头也太多了,一点都不显。王环挎着这口刀是显着别扭。 他使的是压把翘肩厚背雁翎刀,这是削金折铁刀,刀也宽也长。来到师父的跟前,石金声面向众人道:“众位朋友,请看吧,就是这个孩子!我岁数太大了,风前之烛瓦上霜,有今天没明日,万一将来我一闭眼,请众位在江湖绿林道借着我的老面子,关照关照我的孩子。我石某感恩不尽!现在我带着孩子,咱们是挨着桌的介绍介绍。到了时候让我孩子练趟功夫,让众位给指点指点,当然是练不好。啊,请众位多包涵!”石老侠还真像那么回事,介绍来介绍去,介绍到当中。两面都是桌子,靠角路的西边紧挨着有一张桌,是座西面东,到了跟前老侠捅王环,王环就註上意啦。老侠石金声拉着孩子走到这张桌上道:“哈哈哈,众位早来了。辛苦辛苦!我给我孩子指引指引。” 用手一指正面的黑大个:“孩子,你不认识,这位是三公子爷,弟兄三个排行在三叫墨粉蝶段世宝,这可是二爷的儿子少寨主。你们二位多亲多近。” 黑粉蝶段世宝一抱拳,一撇嘴:“哦,你好你好!”王环规规矩矩地道:“以后求您多照应。”老头又一指南边沖北的这位:“这是大爷反手托天金顶狻猊段国基大爷的长子,叫金粉蝶段世铃。”一指北边脸沖南的这位:“这是他的二公子银粉蝶段世贤,他们是叔伯弟兄三个。记住啦!”王环躬身行礼。 然后一指北边这位:“孩子你记住了,这是七星山的巡山寨主追风牡丹杨山。” 然后一指南边脸沖北的这位:“这是二寨主望月牡丹董玉。”然后拿起酒壶来,斟斟酒,接茬再让。一直让到东边,连海川这张桌都让了。 这个时候,段氏三弟兄没往心里去。杨山、董玉这可是了不起有经验有阅歷的贼呀!心说:“这石金声带着徒弟给大傢伙儿介绍,哪张桌都是潦潦草草,这是什么地方,姓什么叫什么就完了。怎么我们这张桌连哪位大爷、二爷的儿子都介绍得这么清楚。可能这里头有事吧?我得加点小心!”杨山一伸手把刀就捅出来了。连洪爷也纳闷儿:怎么让到我街坊七星山众家寨主这里,这么仔细呀?洪爷可就再拦:“哥哥,都介绍完了赶紧吃饭吧,就不必让孩子练了。”“不,还是让孩子练趟功夫好!”转身一作揖道:“众位!这孩子我教了十几年,不过能耐可还不成。尤其在众位前辈的面前,更不敢说成。我教给孩子是一百二十八趟八卦万胜金刀。环儿,你练一下,让众位看看,给你指点指点!”王环一伸手,一按刀柄,“嚓楞楞”,四尺二的刀苗子,把刀鞘交给了师父。老侠石金声一伸手,把刀鞘就接过来了:“孩子,你可要好好练!”“是!师父您放心吧。洪叔叔,您给我瞧着点。”洪爷就不乐意,你什么时候来的,练那玩艺干什么?但是没法拦。 王环顺着台阶下来了,倒提着刀,作了个罗圈揖:“众位,人有失手,马有乱蹄。我今年才二十岁,虽然说师父教的时候十分严厉,但是我用功不够,功夫还不到家。众位我要练错了,您可不要见笑!啊,我现在开始就练了。”右手持刀,往下一矮身,“唰”一扇刀就一道立闪相仿,“野战八方” 藏刀式,跟着往前一上步一变招,叫“刀走钓鱼”,然后一招一式地练。开始练得慢,从南往北,一边走一边练,一边走一边练,越练越快,越练越快。 哎哟!大厅前这些位武林同道看得都直了眼了。刀光闪闪,步履沙沙,练来练去,就像一个大圆球一样,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把王环罩在当中转来转去。练到四十几手,王环可就距离七星山的几位寨主爷的桌子,也不过一丈五六了。就看王环往前一噼刀,“叭”再变脸回来。就这么一掉脸,这口刀从自己的左胳膊肘“唰”一反脚尖一点地,“噌”这一下就是杨山的身后。 其实杨山也沖东北看呢,冷森森的宝刀插着花盖顶,对准杨山的脑瓜就下来了。杨山一伸手把刀拿起来,见王环冷森森的五金折铁刀盖下来,他只能是一反腕子,拿自己的刀刃接人家王环的刀。“嚓—”坏了,杨山这口刀两截了,挡不住王环折铁刀往下走,正是杨山的脑瓜顶,“咔嚓!”跟切萝蔔一样,一切两半,鲜血迸溅,“哇—”这一下就乱了。王环一刀下去噼了追风牡丹杨山,一瞧血出来了。“嚓!”小英雄雄心陡起,就势长腰往南蹦,宝刀交于左手,一伸右手就掏出一支镖来。“唰”地一下,就这么一坐腕子一抖手,“咔!”他这支镖打的是董玉的哽嗓咽喉。董玉一瞧,忙往桌上一趴,镖就打空了。虽说打空了,方向可就对着这段世宝来了,正是段世宝的哽嗓咽喉,“噗!”这一镖就打上了,仰面倒下。 大厅前虽说都是绿林,可是突然间发生这么一件事,一下就乱了营啦! 桌椅板凳乱倒乱飞,碟盘碗叮噹乱响,流了一地滚了一地。 金头寿星洪勛这么一瞧,哎哟!“唰”地一下,老头子脸色就变了,鬚髮皆张。看起来这件事情是定规好了上我这杀人来。我跟你多少年的弟兄,别人不搅我,你带头搅啦!一转身飞身形进了大厅,刚起完誓封刀,这回这刀封不住了。伸手把虎头墨鳞刀抄起来,刀鞘上的黄钱完全都揪下来不用了,刀往自己肋下一佩。一按刀柄“嚓楞楞”一声响,虎头墨鳞刀亮出来,往前一赶步,“嘭”!把石爷的胸口给抓住了:“哥,嘿,您把我这场事搅了! 第494页 我跟你拼命啦!”石爷一笑:“嘿嘿,你犯什么毛病?我告诉你,这孩子跟他们段家有仇!”“什么仇?”“这孩子是我村的,他父亲当年是太原县班头快手王能。访案到七星山,无缘无故叫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带着杨山、董玉把王能乱刀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孩子五岁的时候,他母亲带着他要跳坑寻死,为这个我救了他。到八岁跟我练艺,十二年卧薪尝胆,今天才算报了仇。虽然说董玉没死,可段世宝跟杨山死啦。这是他正儿八经的仇人哪!”“噢,这董玉、段世宝是王环的仇人?”“对呀,这没错!你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吗?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得报啊!”“应当报。”“还是的,应当报,你还着急?!”“什么我着急呀,他跟谁有仇啊?”“七星山。” “七星山在哪儿?”“七星山就在你这南边。”“认得不认得?”“我,我当然认得。”“认得,你领着你徒弟上他们家报仇去。甭说宰俩,宰六个十个,我管不着啊!您怎么跑我这宰人来了?!”“嘿嘿嘿,时逢恰巧。”“不成!我跟你老头子玩命啦!你们家孩子有仇,不上仇人那去,跑我这杀人来了!我跟姓段的我们两家,这也多少年的交情,几十里地的街坊,你也知道。 段世宝可就这么一个,这是段国柱的千顷地一根苗,你给宰啦!哥哥,我跟你完不了!” 张方可跟海川商量:“这事您得过去!他要问您姓什么叫什么,您绝对不提。您就说我是助拳的,石老哥所约,石老哥所请,你跟我石老哥这样不行。您记住了没有?”“我记住啦。”打包袱亮傢伙,海川一伸手把包袱皮往腰上一围,紫母鸡爪鸳鸯钺往怀中一抱。张方一拔腰就上了八仙桌了,噼里叭喳一踩,好个爆羊肉焖扁豆,完全都给踩了。噼里叭喳一见响:“呔!大胆的洪勛,你敢在你的家中招引人当场杀人。你还跑得了嘛?给我过去!” 海川垫步拧腰“噌”就过来了。这人群里认识海川的多了,看来这里头有事。 海川来到跟前,紫母鸡爪鸳鸯钺“嚓楞”一摆:“姓洪的,撒手!”石金声心里头说:洪勛,你跟我怎么都成,你拿刀宰我都成。你可别跟他动手,你别瞧这位是怯老杆,这位是太原府年钦差公馆的随行卫员伴差官。你只要跟他一动手,你就算拒捕钦差,到时候就得砍头!洪爷这么一瞧:怎么还出来人了?”你是什么人?到我这又吃又喝。你还要帮着我哥哥石金声跟我打架?”“老寨主,你要问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不告诉你。我跟石老哥是朋友,我是他所约,他所请。打架不恼助拳的,你别走啦!”“哥哥?你连助拳的你都约来了。好好好!”洪勛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斜肩带背就砍海川。 海川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用右手钺一点,左手钺“麒麟吐珠”就到啦。 金头寿星洪勛的能耐差的远哪,侠客跟侠客里头尺寸也差的大极了。海川好大的份啊!八八六十四式八法钺施展开了,“唰唰唰”一加紧。海川想:反正方儿让我听他的,我就听他的。那么金头寿星洪勛人家是好人,我怎么办哪?咱们访的是金牌,访的是贼呀,我不能赢他。我赢了他,岂不把他一世英名付于流水?那我不赢他,我跟他打到什么时候?一边动手一边看张方。 张方就明白了:“加紧!加快!把洪老头子累趴下!”洪勛心说这还有参谋官呢?果然,海川“嚓楞楞”双钺这么一加紧,“唰啦啦”变更门路,不亚如雨打梨花,三百八十四着尽命连环钺招如泉涌,就把这洪爷围上了。石老侠客在旁边站着为难。王环蔫不唧儿地跟张方、司马良、夏九龄,他们小哥儿几个跑到一块儿去了。大傢伙儿才知道:这几位呀白吃、白喝、白打架来了。段世铃、段世贤、董玉瞧事不好,赶紧搭着死尸,带着家人,离开彩凤山祥云岛。童海川招术一加紧,洪爷一会儿就趴下。果然,金头寿星洪勛有点嘘嘘作喘,鼻凹鬓角见汗。 海川正在招术加紧围住老侠洪勛的时候,勐然间有人说话:“哥哥,今天您的好日子怎么会出现了杀人流血?!什么人胆大,跟您动手?”洪勛就势趁这机会,纵身形跳出去。刀尖一拄地,张着嘴,“唿哧唿哧”直喘。海川分双钺,“大鹏展翅”一瞧:来了俩人,都三十多岁。前头这个也是个圆乎脸,一脸的横丝肉,后头这个也差不离。过来行礼:“哥哥,我们来给您拜寿来啦!”这两位全姓仉,是山西石岭关的两家寨主。头里这位是哥哥,飞天猩猩仉仁杰,后头这位是兄弟,陆地猩猩仉仁义。仉仁杰、仉仁义过来行礼道:“哥哥,我们来晚了!”“贤弟,谈不到早晚了。哥哥家里头被人家搅了!”“哥哥,您先沉住气,不要紧!”伸手把刀就亮出来。飞身形来到了童林的跟前:“你是谁?我们也知道。想不到绿林道就任你脚踩,任你欺辱!金头寿星洪勛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威振一方的侠客,你也不能容?飞天猩猩仉仁杰我要你的命!”左手一晃面门,刀就到了。海川心说:这小子,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一看仉仁杰的刀到,往下一矮身,弓左步一绷,右手钺反腕子一压,左手钺的大钺牙子跟刀似的,斜着照仉仁杰的太阳穴上,“嘣”,这大尖就剁进去了,微然一拧,“咔叭”,把额节骨就给崩开了,花红脑子往外一流。仉仁杰“嗷”的一声,“咕噜”,躺那就绝气身死。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陆地猩猩仉仁义一瞧他哥哥,大老远的由晋北刚到太原府啊,这就完啦?”呸!好小子!”就看他血贯瞳仁,目眦尽裂,要与海川拼命! 第495页 第六十五回 年钦差夜审梁妙兴 七星山三侠讨金牌 上回书正说到王环彩凤山刀噼杨山,镖打段世宝,童海川杀死飞天猩猩仉仁杰。仉仁义眼睛都红了,他往前扑身过来,钢刀“嚓稜稜”,迎风摆柳,盖顶就剁。张方在桌子上高喊:“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儿吧,叫他们哥儿俩前后脚儿,搭伴走得啦!”海川一想:得!咱办啦。一瞧刀来了,右斜身儿,左手钺一翻,拿鸡爪一叼这刀盘儿,“呛”,一甩腕子他刀就飞了。 右手钺往前一推立着,大钺牙尖子正在他小肚子下扎上,往起这么一抬,“扑”!可不得了,大开膛儿,仉仁义当时死于非命。一瞧这个阵势儿,金头寿星洪勛要哭哇:“哥哥,您瞧您约来的可真宰人哪!”又往前一直步,高声喝喊:“朋友!你倒是谁呀?”“老侠客,您要问,我是石老哥哥所约,石老哥哥所请,打架不恼助拳的。你对我哥无理,我就要对你无理!”上左滑步,一摆钺,急架相还,两个人又打上了。倒下来的桌子,倒了的板凳,倒了的死尸,一流血,血又滑,万一绊到哪儿就一个跟头。老侠这么大岁数儿,怎么能顶得住海川勐攻呀!老侠客叫海川给累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一边流着汗一边喊,一边动着手。石老侠真为难,这怎了哇?只听张方站在桌子上喊:“噢呀!把洪老头子累趴下!” 海川正要双钺加紧,由外头撞进五个人来,都是蓝粗布一身,绢帕缠头,肋下配刀,斜插柳儿背着小包包儿。喊道:“老侠客!怎么您老人家的寿诞之期,院里死了人了?”洪爷知道再动手就得趴下,我借着这个台阶下吧。 虚点一刀长身出去。海川分双钺抬头看:哦!真是口外的,归化城北大青山董家山的五虎:蹿山虎董仁、跳洞虎董义、过街虎董礼、拦路虎董志、吊睛白额虎董信。蹿山虎董仁见此情景,勃然大怒,按刀把子顶崩簧,“唰”一声响,后背雁翎刀亮将出来。高声喝喊:“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大青山的董仁我与你较量三合!”张方一想:这个人怎么办?张方多聪明呀,他觉着时机到了,勐地一声喝喊:“呔!你们知道你跟谁动手吗?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是驻马太原钦差年大人的随行卫员伴差官!你要跟他动手,叫拒捕钦差!”董仁要过来,张方这一嗓子可吓得董仁收回刀一摆手:“跑!” 都是贼呀,见官人来了,“哗啦啦”撒腿就往外跑。老侠洪勛这么一听,“哎哟”一声叫道:“他是童海川!哥哥哎,您可真有出手的!您把官人给我引进来了,这叫干什么呢?”“啪”一伸手,把虎头墨鳞刀“噹啷啷”一声响,扔在地下,双手往后一背:“哥哥您真好哪!您让官人上我这里抓我来了!” 石爷心说:我哪是这心哪,我碰上的呀!张方从桌上飞身形下来:“来!先把这罪之魁,祸之首洪勛捆上!”司马良过来把老侠客倒剪二臂捆了。张方一指老侠:“石金声,你纵徒行兇!你也是罪之魁,祸之首,给我绑起来!” 石爷心想:还有我呢?坏啦!那也过来绑上了。“王环,持刀行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绑起来!”哟!怎么刚才说看好好的话,现在又绑上了?! 司马良过来道:“兄弟,你受点委屈!”也把王环捆上了。张方的眼睛往四处瞧:“我看看,还得找几个见证人哪!”剩下几个没跑的,撒腿就跑,绿林道的贼,到官府当见证人去,谁敢做证呢?全跑了。孙亮、何瑞等本家的人都在这呢,顺着秃脑门往下流汗。张方喊道:“你们这俩秃子过来!”“是是是,是是是!大人,大人!”张方心说:我算什么官人哪!“嗯——你师父洪勛今天这场事要赔吧?”“也赔不了什么,人家都给了份子了。您看死的这二位都给了二百两银子了。”“啊,对对对!要像他们这两人多好,连一杯茶都没喝,弄二百两银子!本应当把你们两人押往公馆,但因你家里头有这么一片事。快给人家帮忙的道谢开钱,你们两人把这死尸掩埋,把地上的镖擦擦!”孙亮一想:擦擦吧。把王环这支血镖给擦干净了。孙亮咬着牙的恨王环,我们家的这场事叫你们给搅了,什么事啊!又听张方喊:“你们两人把死尸掩埋,血迹打扫干净,办理善后。完了事不准出离这彩凤山祥云岛,随传随到!”“是是是,是是是!谢谢您哪!”转过身,张方押着他们回太原府。 一进东门,来到路北的年公馆,往里走一直到差官房。刘俊他们都过来了:“师父,师父怎么样了?”海川把这事情简要说一说。大家都坐下。张方过来把石金声的绑绳解开了:“石老爷子您甭说了,对不起你们爷儿仨!像王环我兄弟就甭说了,捆就捆了。就是捆你们老哥儿俩,得提提!”海川这才过来行礼:“您多原谅!我是石老哥哥的朋友,因亲至亲,因友至友,我们都是朋友,不到万难,不敢惊动哥哥!杀几个人没关系,尤其这样的贼人,杀了就杀了,大人也绝不怪罪。我海川有大事相求哇!”“啊,兄弟,你说吧!什么事呀,到底为什么?”海川如此这么一说:“大胆贼人深夜入馆,盗走了‘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留下字,他说‘庆寿上西天’,您又叫金头寿星,您又赶上做寿,您又是山寨的头目,我们不能不对您起疑心!”王环也是奉着公事捕贼的,他已经答应陈龙、贺虎和知府刘成,一定要设法请金牌拿贼人。因说道:“你们老哥儿俩祖居此地多年。有这么句话:‘土居古十载,无有不亲认。’你们哥儿俩给我们指出一条道来,只要有了一条线索,什么事儿没有。我再设法拿贼,你看怎么样?”老侠石金声摇了摇头道:“哎,海川!我们是一见如故,有什么说什么。不错,在这一方洪勛的名,要比哥哥我小得多。按理说,你这么一问。我就应当给你指出贼人在哪儿。无奈几十年我不出家门,不入江湖、涉足绿林。贤弟现在还干着,他比我清楚。”海川点头:“那么洪老哥您就提提吧!”“唉呀!童侠客,要说有人在我的家里杀了人,您给我什么罪名我都领。但是金牌之事,我一概不知啊!”张方一摆手说:“别提了!石、洪二老跟师弟王环既然来了,我想请他爷儿仨到上房见大人,把今天的事情禀报一下。”到上房,年大人问道:“有线索吗?”海川摇了摇头,就把这一次彩凤山祥云岛的事情全提了。年大人听了很贊成,忙与爷儿仨赐座,爷儿仨跪倒了磕头。石铎道:“罪民石铎拜见钦差大人!”年大人伸手相搀,转身问张方道:“你呀,怎么到这里来啦?”张方回禀道:“我是为捉拿採花羽士陈道常来到这里。现在我还带着镇江府海捕公文。大人是否让太原府知府打公事派专人交回镇江,公事就算完了。请大人也赏我一份差事,我也当一个随行卫员伴差官,跟您一块儿上四川得了。”年大人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我一定替你办!” 第496页 张方高兴了。这时,年大人又转身安慰石铎和洪勛:“二位老侠客,千万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一次把你们爷儿仨捆到公馆,你们爷儿仨受屈了!不捆可不好。如果让贼人认出您跟随行卫员伴差官童海川有交情,这金牌就不容易找,所以还求你们老二位设法帮着海川把盗牌之贼拿获!”停了一下,又对海川说:“你下去陪着他们爷儿仨饮酒用餐,替我盛情款待。”爷儿仨忙谢过年大人下去了。 这个时候,天可就快黑了。老侠石金声感激地道:“洪老兄弟,大人待我们弟兄恩重如山。只恨哥哥我足不出门多年,对现在绿林道的事,我确实知道得不太多,你比哥哥我知道的多得多。请问兄弟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咱们可是朋友啊!你要知道点线索,就应当说出来。”说着话,酒宴也摆上来。 洪爷看了看海川道:“童侠客,大人待我们爷们恩重如山,我怎么能知道不说呢!可有一样,盗牌之贼是谁,金牌盗走放到哪儿,这您杀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也跟这种人不接近。但是,有一个人跟这种人接近。咱本地有一个坐地分赃的头目,只要你在他的管辖地界做案,不管你偷些什么,不管这东西多值钱,你必须把东西给他销掉,他要三成帐。他要三成帐管什么呢?在本地你犯了案,在本地你出了事,有他给你一手遮天。这个人我认得。我看哪,贼人盗走金牌,也一定按绿林道的规矩该这么办。”石老侠点头:“现在丢金牌已经十来天了。你提出这个人来,大小是个线索。”海川问:“老哥哥,这个人是谁呀?”洪老侠这才说出来:“由太原府出东门,顺着城墙一直往北,走到东北角往东北方向走,二里多地有一座大庙。”石老侠一听:“你说得这座大庙,是九转还阳观呀?”“对对对!”“观主梁妙兴。”“对,他外号叫九转还阳道梁妙兴。”“哎呀!他的岁数也不小啦。”“他也六十多岁。过去他发卖薰香、蒙汗药,后来我劝他,他不卖了。按理说,贼人按绿林道的规矩,他要把金牌从公馆偷出来,必先搁他那儿。咱们是不是设法把梁妙兴找到公馆里来?”海川道:“请都可以!您介绍的人,我们决不能慢待。这个哥哥您要相信!”洪勛说:“是这样!我去一趟得了。咱们把梁道长请到公馆,跟他商量商量,他如果知道提供一点线索,我们顺藤摸瓜,就可能把金牌得回来。不过,海川咱们得说一件事,只能把金牌得回来,如果把盗牌之人一块找,那算人家梁道长出卖绿林,他这饭锅就砸了!”“哎,咱们可以说他畏罪潜逃,或者是拒捕钦差,叫咱们给杀了。”“你再派俩孩子跟着,一来多一个人多一心路。二来这也可以证明哥哥我,万一到那儿没有,他不知道,他又不在家。这些事情我不用说,你带着人去自然好说话。你这替哥哥我着想!”海川点了点道:“那派谁去呀?”旁边转过二人来:“师父,我们哥儿俩去吧!”海川一瞧:是插翅鹤杨小香,一个叫杨小翠,这是亲哥儿俩。说好了,杨小香、杨小翠、老爷儿仨全都带着军刃,由公馆出来。 出东门过了吊桥,顺着河沿来到东北角。往东北走一里多地,密林深处,真有一座大庙。红围墙,三层殿,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孤零零一座。来到西角门,洪爷“啪、啪、啪”一敲门,里边有点灯亮,接着传出话来:“谁呀?”“啊,道童你开开,我是从彩凤山祥云岛来。”道童把角门开了,洪老侠问:“道童,当家的在家吗?”“我师父在家呢!”还没等进去,就听院里有人念佛:“无量佛!哈哈哈,今天小弟事情太忙,有失远迎,请兄长原谅!”小道童掌着灯光,呵,这老道是一位有六十岁的大高个儿,肩宽背厚,蓝道袍,左肋下配着一把武刃双锋鲨鱼皮鞘的宝剑,垂着灯笼穗儿,穿灰色中衣厚底云鞋,水袜过了膝盖,背插大白马尾的蝇扫;四方大脸,一脸的横丝内,大三角眼,大鹰鼻子,花白髻用杨木道冠扣着,金簪别顶。只听老道说道:“无量佛,老兄呀,我真对不起您哪!我想着明天给您祝寿,不想您倒先瞧我来了。”又指着杨小香哥儿俩问洪勛:“这俩小孩是谁呀?” “这是新近收的两个小徒弟。杨家的两个孩子,他叫杨小香,他叫杨小翠。过来!见过你师叔。”小香、小翠赶紧过来一躬到地:“拜见师叔!”“哎哟哎哟,贤侄,我可不敢当!”说着,来到二层殿的东配殿,挑帘进来了。 里头灯火通明,架几案八仙桌上放着许多的经卷,两旁边摆着椅子和木凳,经架子上一摞一摞的经书,很讲究。请洪爷坐下,小香哥儿俩个在老师的背后一站。梁妙兴也坐下问道:“哥哥,今天热闹吗?朋友到得多吗?”“哎呀,山南的,海北的,凡是哥哥我认识的,宾朋今天全到。大杀风景就缺你呀!”“是啊,我头两天就把礼物给您送去了。”“我知道。你不去我真不高兴!”“哥哥您也太客气了。哎,您怎么有工夫到这里?朋友们都走啦?” “哎,只是今天出了点事。”就把彩凤山祥云岛闹事儿的情况全谈了。“人家随行卫员大人们把我们弄到了公馆,年大人不但不加罪,而且温语相劝和颜悦色。不瞒你说,兄弟,你别记恨我把你提出来了。要知道金牌的话,您可别送哥哥吃官司!” 第497页 “无量佛,哥哥您这算对了。人家钦差大人年羹尧干什么去呀,奉圣旨直奔四川开仓放粮。兄弟我是个出家人,我要知道这事,我要不提,四川省的父老就得等着,多一天就多死多少,那不全死在兄弟我的身上了。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哥哥您别再往下说了,这金牌可能有八寸椭圆,上面有两条龙,有一挂金鍊,一共八个朱红大字,‘代天巡狩,如朕亲临’,中间是御宝,是不是这样?”“嗨,兄弟,我没看见过,我哪知道呀!”又指指杨小香:“他们是钦差大人手下的随行卫员,师父就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我也跟年大人夸下了海口,把兄弟你要请到公馆去。你要尽一些绵薄之力!”“小弟我应帮忙,愿把它说出来!一会咱们一块儿走,不但把金牌拿到公馆,我还到公馆请罪!” “兄弟何罪之有?别说你这点事,哥哥我那今天几条人命,年大人说了,既往不咎。兄弟,你把金牌献出的功劳就太大了。咱们走!”“哥哥,先别忙!我这饭已经得了,多少咱们得吃东西。”“公馆吃去吧。”“不!这怎么能成呢?咱是干什么的,咱跑人家那儿吃饭?吃点东西,咱们就一块儿走。来呀!赶紧准备。”八仙桌往外抬。一会,一样一样的素菜摆将上来,一个大黄砂酒壶,四个黄沙酒碗。没想到一气喝了三碗酒,爷儿仨个就觉着头重脚轻,再看梁妙兴、也是一样。啊呀!一晃悠两晃悠,“噗哒”一声,四个人全趴下了。 正这个时候,一挑帘一个小老道在头里,提熘着一把凉水壶,三个小老道在后头。进来之后,先含了口凉水,照着梁妙兴的脸上,“扑”一喷,连喷两口水。一会儿的工夫,梁妙兴缓过来了,伸手把脸水往下抹了抹,喝道:“把这爷儿仨都绑到椅子上!”五花大绑捆好了,拿过解药来给这爷儿仨一闻。金头寿星洪勛勐然间自己醒过来,一睁眼,哎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想不到我洪勛多半辈子的人了,到老了栽这个跟头!我姓洪的死无关紧要,我对不起海川的两个弟子!便问道:“梁道爷!”“哎。”“你这是怎么了?”“哈哈哈,老侠,我梁妙兴是吃绿林饭的呀!你把我出卖给官府,我说出金牌,我出卖了绿林宾朋!你出卖我可以,我梁妙兴决不做不仁不义之事!你明白了吗?”“看起来你是惦记要我洪勛一死呀,与这两个孩子可没关系!”小香、小翠也明白过来了,一看这么回事呀!既然被擒,等死而已,一低头,一句话不说。“洪勛你不用多说了!你投降了官府,出卖绿林。你既然来了,那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你那里的事情,朋友全告诉我了,我姓梁的岂能不知。得了!”一伸手从洪勛身上“嚓楞楞”把虎头墨鳞刀拉出来了,“咱们两人也几十年的交情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洪老侠大笑:“哈哈哈,梁妙兴呀!老夫既然一时不察,被你捉住,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我洪某不过一死。”梁恶道点头:“那个,算你认得事,你想活也办不到!”一伸手“唰”地一下子,把虎头墨鳞刀就举了起来,照着老侠洪勛的顶梁就噼。勐然间,就觉得有人掐他的脖子。梁妙兴个头儿可不小啊,那人一坐腕子,伸左手一托他的屁股蛋,“噹啷啷”一声响,先把虎头墨鳞刀扔了。跟着磕膝盖顶腰眼,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把梁妙兴捆了个结结实实。 原来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前来搭救。这事儿真巧极了。金寿星洪勛带着小香、小翠爷儿仨一走,老侠石金声说道:“海川哪,咱们爷儿几个吃着等着吧,都有点饿了。”爷儿几个坐好了,酒菜齐上,推杯换盏喝了两忠酒。张方把酒盅往这一搁,道:“哎,我说洪老头这人到了九转还阳观,他准没命了!哈哈哈,他死了咎由自取,那算活该!可惜,把我们两个好哥哥的命也给搭上了。”老侠石金声一听:“你这是什么意思?”海川也问:“方儿,你这是干什么?”“我干什么?我就是说自己无能,没金钢钻你揽什么磁器!到了九转还阳观他准没命了!”“你别瞎说了,洪老侠确实跟梁妙兴有交情的。”“再有交情也是冰炭不同炉哇!过去,老侠跟他是一行,现在老侠跟咱们走了。尽管梁妙兴今天没上彩凤山,难道说彩凤山祥云岛的那些贼不认识他?所以他们爷儿仨去了就有危险。叔,这么办!咱们爷儿俩打个小赌。现在别吃饭了,您问问石老侠,到九转还阳观这条道怎么走,您走一趟。如果说没事,那不更好吗。咱们不能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梁妙兴他不是个好人!您说我想得对不对?”老侠石金声点了点头说:“孩子呀,你想得很对!你帮着你叔父查办四川有大用途!海川,这个孩子想得没错。勿临渴而掘井,你去了没事就回来,有事不正好吗!”海川说:“要是那样,我瞧瞧去。”说了,海川可就出了城,按着指明的道儿,过了吊桥一直往北。海川一边走一边想:老侠和梁妙兴本是朋友,即便他不乐意,也不至于陷害呀!等到了还阳观,一见四处无人,海川一拔腰,就上了这山门,扒中嵴往下一看:黑暗暗、雾沉沉,可就看见东配殿的灯亮了。正听见这里边喊:“洪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海川心说:我再晚到一步就大错铸成!忙飞身形下来,“叭”一挑帘,梁妙兴的刀都举起来了,只好掐住他的脖子一举屁股,扔了出去,救了洪勛。海川忙去挑开洪老侠的绳子说:“老哥哥您受惊了!”“哈哈哈,海川,真没想到,终朝打雁叫雁给啄了眼!嗨……”洪老侠备叙前情。“贤弟呀!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好啊?” 第498页 海川一瞪眼,把小老道全叫过来:“你们四个人领着搜查金牌!如果你们要不好好的帮助我们把金牌拿到手。你们四个人虽然年轻,也跟梁妙兴一律同罪!”“无量佛,这您放心!大人,我们一定帮您找。”连着搜查了三次,金牌没有。海川狠狠地道:“好吧!把他们四个人五花大绑起来!把梁妙兴给他下上脚绳。”押着恶道直奔公馆。 到公馆,直奔差官房,把这五个老道重新捆好。海川来到上房,面见年大人。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幸亏张方料事如神,那么我才到了九转还阳观,把这爷儿仨儿救了。”“海川哪,那么金牌呢?”“三次搜查这座庙,梁妙兴说的不是实话,庙里根本没有金牌。当然,他知道金牌是什么人偷的,金牌落在何处。不过这个贼人是江洋大盗,恐怕审不出实话来!”“啊,海川,你这是什么话?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你传话,让太原府知府刘成,带着三班人役,把刑具全都拿来。本钦命要夜审恶道!”海川来到差官房马上让爷几个准备。刘俊直奔知府衙门,刘知府赶紧传话。三班人役,陈龙、贺虎,一个是八班总役,一个是八班总带班的,完全都准备好。马上各持鞭、牌、锁、棍,带着刑具,来到钦差大人的公馆。 往里这么一通禀,把梁妙兴砸上脚镣,锁好脖链,有差人看住了。然后,年大人吩咐一声:“升堂!”眨眼之间,大人升坐大堂,快、壮、皂三班人役,往两旁一站,喊喝堂威。“来呀!带贼人!”带班头拉住了脖链,“哗楞楞”脚踩黄瓜架,梁妙兴跟在后头,一直来到堂口,“啪!”脖链一使劲,“哐叽”他就跪在地下。“啊,犯人梁妙兴拜见大人!”“梁妙兴金牌现在何处?盗牌之贼又是哪个?现在何方?如能帮助官府把金牌请回,将功折罪。如其不然,二罪归一,焉有你的命在?讲!”年大人沉着脸,“啪!” 惊堂木一拍,两旁边的人役齐喊:“讲讲讲讲讲!”夜静更深,梁妙兴也真有点儿含煳:“啊!大人,罪民只知奉公守法,与人无悔,与事无争,我是个出家人,只知拜佛烧香。金牌之事一概不知,盗牌之贼,出家人跟他素无往来。请大人量情超生!”“梁妙兴你真是顽贼!量你不招!来呀!重责四十大板。”带班头立刻一架梁妙兴,往下一撤,“啪”!一掉脸,脑袋沖外。 该垫的垫了,垫好以后,把中衣脱下来。皂班头一抡大板,叫青龙绞尾,就这一板子下去,“噔”一下,这肉就起来了。二一板子,“唔”!“金凤夺窝”,“啪”,肉就开了花。“啪啪啪”!这四十大板,打得梁妙兴皮开肉绽,鲜血迸溅,晕过去了。立刻准备草纸门儿点着熏他,也不着急。 一会儿的工夫,熏过来了。“啊呀,无量佛!”马上把他中衣稍微地收拾一下,掉过脸来,就势就跪在这原处。“你要知道官法如炉,真如炉啊! 实话实说,有你的命在。不说实话,我将你活活打死,立毙杖下,豁上钦命的乌纱不要!讲!”“哎呀!没什么招的呀!大人,我是一个良民,我是一个良民!我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三清弟子!决不敢越理胡行!我确实不知道啊!” 嘿,年大人一咬牙:“梁妙兴你敢滚堂抗刑不招!来呀!夹棒伺候!”夹棒是五刑之祖哇!一长两短,三根无情木,带皮绳,“啪喳喳”往梁妙兴眼前头一搁,皂班里管用夹棒的全过来了,在旁边站着伺候。“来,动刑!”三根无情木立起来,在两腿的腿腕儿当中一根儿,边上一边一根,有个圆槽,整搁在梁妙兴里外所有的踝子骨上。一堂夹棒下来你不招,你这人也就废了。 执行人一勒梁妙兴的头顶,梁妙兴脑袋往上了。左脚横着一踹他的脖梗子,两只手一拽辫子,不能让他脑袋回去。要回去用上夹棒,他就得吐血。两边两个官人把他的两个胳膊给架住,一条木槓压在他的腿肚上。然后,把这夹棒上好,拿皮绳套住了,看着这大人。年大人用袍袖一挡脸,伸出四个手指头,用四分刑,把这格儿往上打四个格。一个格你都受不了啊!甭说二格、三格、四格。年大人喊了一声:“收刑!”两旁边的官人一揪这皮绳,躬蹬步的架式,两旁边一拽,夹棒底下里这么一收,一紧。当中一根木头,一边一个槽,是里边的两个踝子骨,外皮儿的两根短木,里边一个槽,把外皮儿的踝子骨也扣上了。底下就么这一紧,梁妙兴痛死过去了。等把梁妙兴熏过来,他可就骂上街了:“赃官哪!我没什么招的!”哎呀,这四分夹棒,梁妙兴都没有什么口供。杨师爷在旁边,汗可就下来了。啊!年大人是帘内的官,也就是在皇上周围,属于内部官员,不是外省府地方官员。当着太原府知府刘成,万一大人一恼,接茬一用刑或者死在刑下,可没有口供,那个你做官的可就要丢官! 这时,大堂上连一个敢出大气的都没有。刘成也低着头,不敢看年大人。 海川这些人都在两旁边站着。这时候,张方过来了,单腿一打千:“张方拜见大人!”“噢呀,请起!你有什么话说?”“犯人显然是江洋大盗,他一身的贼骨。只凭大人手下的这个刑法,看来无济于事!”“依你之见呢?” 第499页 张方有意越俎代庖:“大人,我要替您审审案!”大人点了点头,他正愁问不出来,心里头恼着呢,见张方讨这份差事,总算给自己个台阶,便道:“好吧!上差。来呀,给上差看座位!”张方单腿一打千往这一坐!“梁道爷?” “无量佛!”“哈哈哈,你认识我吗?”“嗯,不认识。”“梁道爷,我姓张名叫张方,有个外号我叫病太岁。蒙大人恩典,提拔我为随行卫员伴差官。 你逃得过大人眼睛,大人是佛心,对你下不了狠手。我呢,也是心肠挺软的,跟豆腐一样。依我说呀,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伺候你一人,你呀,乖乖地招出来,你也省事,我们也省事。可是有一样,你逃得了官刑,你逃不了私刑。如果你要不招。告诉你老杂毛,那我可要整你!”梁妙兴瞧这位尊容,可够凶啊!“啊,张卫员大人,我确实没什么招的呀!”“好!你不是不招吗!我给你上点儿刑。”张方起来可就奔梁妙兴的身背后了。转了一个圈儿:“梁妙兴,还是说吧!”“我没什么说的。”“好!我对付对付你。”转到梁妙兴的身背后,他一伸手从袖里拿出个东西来,长把儿,挺长的一个大鬃刷子。 “梁妙兴,你招吧!”“没什么招呀!”“好咧,那你瞧我的!”梁妙兴屁股蛋肉完全都打烂啦,他就拿着大刷子照着烂肉上刷,“啪”就一下,这都是烂肉哇,拿着大硬鬃,就这么一刷,梁妙兴“咕嗵”就死过去了。 又拿草纸门儿一熏,一会儿就熏过来。梁妙兴破口大骂:“好小子,你要我的命啊!”他浑身栗抖,体似筛糠,哆嗦成一个团儿,鼻洼儿、鬃角、额角都是豆粒大的汗珠子往下掉。“哎呀,好畜生!”“嘿,不但不招,你还骂我!”“刷刷刷刷刷”连着就四五下。“哎呀!”又死过去了。连三次,没口供。张方在旁边这么一展眼:“小子,你真是不招哇!我还有主意呢?” 他转身走了,又到外面藏了个东西回来。他搬过椅子,往梁妙兴身后一坐:“梁道爷!”“哎呀!张大人!”“上回咱们这马刷子刷烂肉你感觉怎么样?不好受吧!你瞧见没有,我可还有高的呢?你赶紧说出来。你要不说,我可再给你点儿厉害看看!”梁妙兴心说:我说了就得死啊!我都受了刑,就得顶着!说道:“我没什么招的。屈打成招,也不算是你们有本领!”“嘿,杨师父,准备录供。来呀!把他的鞋袜子扒了去!”差人过来,把鞋袜子一扒。张方伸手拽住他的脚腕子给提了起来,往自己的腿上一搁,脚心冲上。 张方把袄袖里的大刷又拿起来了。张方笑道:“既然你不招,我也没有什么出手的啦。小子,我刷你!”拿着刚烤完的软毛刷刷老道的脚心,让老道痒痒。就这么一刷,梁老道含煳了,“吭吭吭”一笑。他有这满身的刑伤,再让他乐,他乐得出来吗?比哭都难看。“好小子,你让我乐呀!得了,我服了你了。我招了!”大傢伙儿都不敢乐,连大人都不敢乐。 梁妙兴确实在九转还阳观坐地分赃。他以前卖过薰香、蒙汗药,他后来就不卖了。只要是他管辖的地面,有贼人做了案,必须在他那搁三天。那么这回金牌到底是谁人偷的呀?前文书咱们表过,剑山的军师云台剑客燕云风,三月三亮镖会之后,第一批他就派了俩人行刺钦差。一个就是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一个就是红毛秃狸子马俊。马亮是马俊的叔,这个老贼年岁也到了,老奸巨猾。马亮知道下步再行刺,就不好办啦。怎么不好办?打草惊蛇,人家防备了。马亮一直从保定府跟到太原。到了太原以后,夜晚之间,他设法进来,躲开海川爷儿几个的监视,他是准备行刺。但是他不认识大人。 最后,他来到中厅,见了金牌,找个没人的地方摸着黑,就写这么几个字。 他把金牌揣起来,把纸条放在这里,他飞身出了公馆。真按着绿林道的规矩,马亮来到了九转还阳观,面见梁妙兴,把金牌拿出来啦。梁妙兴一瞧:这可也是个大事,因为是钦差大人的“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问:“马大哥,你打算怎么办?”刚要把金牌收起来,就这么个工夫,小老道进来了:“师父,外头来人了。”“谁呀?”“七星山狻猊寨踩盘子伙计!您的一个朋友,叫野鸡子刘华,刘师叔来了。”“哟呵,请进来。”马亮说:“等等,谁呀?”“这是我的朋友。”一会儿,刘华进来行礼。梁妙兴道:“起来,起来,起来!无量佛,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可是你的前辈,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刘华一听,“哎哟,您是师父!”趴地下就磕头。马亮一撇嘴:“你是干什么的?”“七星山狻猊寨的踩盘子伙计。我姓刘,叫刘华,有个外号我叫野鸡子。”“哎哟呵!久仰,久仰,快请坐吧!”“你干什么来了?” “我这是公事啊!隔不几天就到这儿来一趟。因为梁道爷在这个地方早说出去的,绿林人办了案,都得要经过梁道爷。一来到这儿歇歇腿,喝点、吃点东西。二来,打听打听有什么俏买卖?”马亮一乐:“有俏买卖呀!你们敢接吗?”“什么事儿?”“哈哈,我姓马的走到太原府,深夜入公馆,把年羹尧的金牌拿出来了。指望年羹尧丢了金牌,吃三过五,御史言官,知晓此事,一定要罢免他的钦差。他一丢官,咱们再把金牌给送回去。姓马的就要这意思,哈哈哈哈!”“哟!金牌在哪呢?”“当然在这儿呢!”“咱还是老规矩,三天后……”“噢,好好,好好!”一块儿吃着饭,一块儿说了会儿话。野鸡子刘华,离开了九转还阳观,就回山了。 第500页 二寨主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已经没有老伴了,只有个独生子,就是墨粉蝶儿段世宝。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名字叫爱贤女段银娘,文武全才好能耐。儿媳妇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孙子,名叫墨儿。大寨主段国基的两个儿段世龄、段世贤都娶了妻,没生儿育女。隔辈这么一个,十分娇惯。段国基、段国柱听了一想:这可是个好机会呀!剑山逢莱岛,这不是奇功一件吗!想到这儿,他写了一封信,让刘华拿着这封信,回来见梁妙兴。恳求梁妙兴同着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兄到七星山来。这个面子在这儿呢!梁妙兴不能不去啊!一问马亮,马亮也乐意。这样,连同刘华带着金牌就往七星山狻猊寨。 梁妙兴惹不起张方的私刑,从头至尾都说完了。张方问:“你说的是实话吗?”“我不能蒙哄您!张卫员,您只管放心!我说什么是说一不二的,不然我就不说。”“那好!对你一定优待。钦差大人,您看,是不是让他画供啊?”大人点头:“啊,画供。”供拿过来,给他念了念,他认为都符合。 让他画了供。派医生给他看看棒伤,看看夹棍伤。然后,把梁妙兴他们爷儿五个,就掐监入狱,押起来了。 年大人等知府刘成带着差人全走了,大傢伙儿都回到了客厅。老大人坐好了,夸奖张方一番。张方得脸,洋洋得意,却说:“梁妙兴有了口供,金牌有了下落,盗牌之人有了。这个事情可不大好办哪!”“噢?张卫员,你说说,怎么个不好办?”“您想想啊,今天在彩凤山祥云岛,师弟王环刀噼杨山、镖打段世宝。杨山是七星山的巡山寨主。段世宝是二寨主段国柱的独生子,千顷地一根苗儿。两条人命,现在我们准备要到他那里去要金牌。您想一想这事儿好办吗?”年大人细一琢磨很有道理:“石老侠客,海川哪,你们爷儿几个商量商量,看看这事儿怎么办?没想到把这事情搅到一块儿了!”老侠石金声一摆手:“大人,草民我跟段国基、段国柱也有个不错。这是两码子事!段国柱二十年前,把我的弟子王环的父亲快手王能无缘无故给杀了。孩子五岁随母亲跳河寻死我给救了,教出能耐来。卧薪尝胆,总算孩子报了仇了,这是一件事啊。金牌是金牌的事,碍不着这件事!”“老侠客,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个人去,那还是有危险的!”“对,哥哥,大人说得对!事情是我的。哥哥,我陪着哥哥您去。”石老侠一瞧海川,道:“兄弟你要帮着哥哥就更好了!” 老侠洪勛也说:“你们哥儿俩去,别把我落下,我也牵着呀!因为彩凤山祥云岛,他们七星山的人在我家里死了两条人命,我也得跟着去呀!”年大人说:“成了,不必再带别人了,就是你们老三位到趟七星山狻猊寨,看看结果如何?如果他交了金牌,盗牌之贼,拿不拿的倒也不吃紧。有了金牌就得!” 商量好之后,大傢伙儿都下去歇息。第二天,天光大亮,老三位准备好,年大人梳洗刚完,老三位到上房辞别大人。海川把张方、刘俊叫过来,道:“刘俊、方儿,我跟着你两位师大爷到趟七星山。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也不能预料。我走之后,大人万金之躯,十分珍重,你们俩得多加小心!如果公馆出了事,我可拿你们两人是问。”“您甭管了,这里的事情我跟我师哥儿俩商量着办。”海川子母鸡爪鸳鸯钺不带了,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宝剑。金头寿星洪勛佩着虎头墨鳞刀,石老侠佩着五金折铁刀。老三位出公馆,奔东门。金头寿星洪勛洪大爷在前头引着道路。远远的六十多里地,老哥儿仨脚底下一攒劲,没有多大时间,来至在七星山。 第六十六回 童海川斗胆闯三关 小白猿如愿捉董玉 上回书说到石老侠、海川哥儿仨来到七星山。抬头一看:嚯!山连山,岭环岭,山岭环抱,绵亘不绝。各种桑、柳、榆、槐、松树林,漫生于山坡之上,怪石嶙峋,好不险恶!西山口,坐东朝西,大片的树林里有暗哨。勐然间,传来风吹皂旗声,就在山口里头,有一桿大旗杆。上面有一面皂绸旗,上头有字:“七星山狻猊寨”。三侠到了,一阵锣响,“呛啷啷”出来四十名兵丁,卒巾号坎儿打裹腿,搬尖洒鞋,腰里煞着绒绳,坎肩前边一个“勇”字,后头一个“兵”字。每人抱着一口刀,为首一个头儿。“唿啦”一下子过来拦住了老三位。“众位,别往前进!”老侠石金声一抱拳问:“众位,辛苦,辛苦!”“哎,好说,好说!您老怎么称唿?”“在下住在本地太原府西关外小王家砣,姓石名铎表字金声,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银面仙猿铁臂崑崙。”“哎哟呵,大名鼎鼎的石老侠!啊哈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赵五这厢有礼了!”“啊,不敢当,不敢当。赵五你瞧他们了没有?”“啊,这两位是?”“这是你们街坊,两界山岭的后头,彩凤山祥云岛的老寨主,金头寿星洪勛洪老侠。”赵五双膝跪倒:“哎呀,洪老侠客爷,老街坊,小的给您行礼!”石金声一指童林:“这位是奉圣命保钦差,查办四川的随行卫员伴差官,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童侠客!”“啊!”赵五一哆嗦:“哎哟呵!原来是三位侠客爷到了,恕赵五未曾远迎!”海川一伸手:“您起来吧!童某今天跟着两位兄长来到七星山狻猊寨,原为拜望段家弟兄,你给通禀一声。”“啊!三位侠客爷,您候着。” 第501页 赵五往里通报,来到大寨厅,单腿一打千儿:“报!”上垂首坐着段国基,下垂首坐着二寨主段国柱。大寨主段国基用手点指:“赵五,报将上来!” “启禀老寨主,银面仙猿铁背崑崙石铎、金头寿星洪勛、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三位前来拜见两位寨主。”段国柱一听,立时火冒三丈,“嘿呀”一声,“嘎啦啦”就好像半空中响了个霹雳。非要下山找老儿石金声报仇雪恨不可! 为什么让你弟子王环杀了我的儿子?幸亏大爷段国基慢慢地劝着。段国基想啥呢? 石老侠能耐大,他要一瞪眼,你给我滚,我们得走。尤其是童海川要找的金牌在这儿呢!童海川是随行卫员伴差官,咱惹得起嘛!只好传话:“准备二百兵丁,鼓乐三奏,出山迎接!”段国柱一拉:“哥哥,您先等等!” “二弟啊,你我赶紧出山迎接三侠!有什么话,到里头再说呀!咬人的狗不露齿!就是仇再大,见了面以后,也不用瞪眼,吹鬍子。”“哥哥!那也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李军师!”旁边过来一位瘦小枯干、獐头鼠目的李吉李军师过来了:“大寨主,我看二寨主说的很对呀!”“呵,怎么个意思?” 李吉对着段国基耳朵唧咕半天道:“我们应当这般对待他们仨人,尤其是童林。”段国基听完了,点点头道:“李军师,照计而行。来呀!摆队迎接!” 狼狈李吉调遣一切。段氏弟兄带着一部分人摆队相迎,一直到山口外。转眼之间来到切近,段国基笑道:“恕我弟兄未曾远迎,当面请罪!”石老侠伸手相搀:“这次带着我的兄弟来到贵宝山,前来拜望!哈哈哈哈,冒昧造访,还望二位寨主海涵!”“哦,石老侠,太客气了!”又对金头寿星洪勛一抱拳道:“昨天是老兄你的封刀盛典,只因我弟兄二人穷事多忙,未能前往,只是打发几个孩子前去祝寿。哈哈哈,没想到在你那儿出了点儿事儿。我的侄子段世宝被人家给打死了,我的巡山寨主杨山,被人家给噼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说属于我七星山的错,人死了算白死,我弟兄正要前去赔礼道歉。没想到您来了!”洪老侠行礼道:“我跟着哥哥、兄弟这一次来到宝山,也为了说明此事。”“哦,哈哈哈哈,好好好!失迎失迎!这位呢?”海川一抱拳:“二位寨主,在下家住在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北高峰献艺贺号得了个小小的美称,我可不够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段国基道:“唉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童侠客,听说您当初头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两次杭州擂,献艺贺号,威镇武林。此番奉圣命保钦差查办四川,路过太原。童侠客,您是大人,贵足莅临贱地,就应当摆队相迎。来,请吧!” 往前一赶步,伸手拉海川的胳膊,拉着童林往里走。海川明白:要试试我的劲头啊!段国基一伸手,抓的是海川的脉门,寸关尺。脉门要让人家抓住,这可就危险。但是,海川面带笑色道:“请吧,哈哈哈哈!”那意思,随便抓。大寨主段国基扣住海川的脉门,打肾眼一提真气,这么一用力,他才感觉到海川的肉皮儿,直顶他的手指头。一股大的力量在手指上,打算往下扣劲,就跟扣在钢棍上,扣在石头上一样。段国基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撒回来了:“哈哈哈哈,童侠客,请请请!”就领着三侠往里走。 顺着山道上来,走到半山坡上,就是正寨门。一进寨门,往里走,走出不太远,一大片树林后头,“呛啷”一阵锣响。海川一瞧:呵!“唰”地一下,转过一百人来,每人都是一口双手锃明瓦亮的长把短刀。五十对儿,脸对脸儿,双手往空中一举,刀对刀搭成一条人字胡同。段国基来到跟前儿,一抱拳:“童侠客,请吧!”海川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大寨主,隆情盛意,迎接童某,感恩不浅!二位老哥靠后!”海川迈着四方步,就奔这刀子阵来了。真的!往下一低头,亮出脖子来往里走。嗨!谈笑自如,面不改色,满不在乎,往里这么一走,走到一半儿的时候,段国基一摆手,“唰”地一下,这一百兵丁就撤了。“童侠客,好胆量!哈哈哈!”“大寨主,夸奖了。请!”走出没有多远,一阵锣响,打树林后头转过来一百兵丁来,每人端着一桿蜡桿枪,枪尖对枪尖成一条枪胡同。“童侠客,请!”海川点了点头,迈步往前走,海川大摇大摆,顺着他的枪阵往里来。这叫钻刀山、过枪阵。 连石老侠和洪老侠都竖大拇指称赞:好样的!再往前走出不远,“呛啷啷” 一阵锣响,树林后头又转出一百名兵丁。海川一瞧:这个可悬!这一百名兵丁可不是人对人,一对儿,一对儿的,犬牙交错,而是每人一张弓,认扣填弦,全部拉圆了。上头有箭,叫引满待发。如果海川走到这儿,一撤手,箭“唰”地就出去,只能射童林,射不着别人。那刀也好,那枪也好,要想暗算海川是不容易的。这弓箭可撤手不由人啊!大寨主段国基一抱拳道:“恭候童侠客,请吧!”海川把心一横,迈步往前走,“唰唰唰”从弓箭阵里头往前钻。段国基一摆手,“唰啦”弓箭阵撤了。段国基竖大指:“童侠客,盛名之下绝无虚士!罢了,不枉您年轻轻的享此大名,果然胆略过人啊!哈哈哈!” 第502页 大寨主,二寨主跟三侠这才合在一起,赶奔大寨。顺着大门往里走,来在分赃大厅。大寨主段国基一抱拳道:“三位侠客,请来上座!”老侠石金声赶紧把海川一拉:“二位寨主爷,这是您的座位,常言说得好,帅不离位。我们还是便坐一谈吧!”大家分宾主坐好。段国基施礼道:“不知三侠来到鄙山有何公干?”老侠石金声一抱拳:“二位寨主,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这一次,我的兄弟童林保钦差到四川放粮,路过太原府,一时的不慎,有人把大人的‘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盗走了。我们打听到金牌落在贵宝山,为此我弟兄三人前来寻讨。我想大寨主是聪明人,隐匿金牌,分明地陷害四川父老。大寨主,我们也不打听是谁偷的,可以任其逍遥法外。主要的您把金牌赏下来,赶紧让大人到四川放粮,事情就算完了。”大寨主段国基听完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石老侠,您放心!金牌在我这儿呢。不过您要让我们弟兄献金牌,也可以,不但献金牌,窝主的官司,我们哥儿俩跟着一块儿到公馆领国法受王章。不过有一件事情要问问石老侠!”“噢!大寨主,有话请讲当面。”“老侠客,昨天我打发几个孩子,还有两位巡山寨主到彩凤山祥云岛洪老兄台那里拜寿。不想在拜寿当中,您让您的弟子以练刀为名,刀噼了我巡山寨主杨山,镖打了我的侄男段世宝。您老是本地的人,道高德重,江湖路上您也是了不起的前辈侠客。我段国基小小的名誉,和您比起来,那就差得太远了。驽马难比麒麟,乌鸦难比鸾凤,萤火之光比不了你这天心的皓月。话虽如此,您也不能依仗您的威名,欺压我弟兄!再又说回来了,我弟兄在七星山这儿占据这么多年,离您的府上不过几十里地,您也可以打听打听,我们犯过什么法?我既然没犯法,您无故杀人,我倒是不明白了,您这是为了什么呢?”老侠石铎抱拳道:“大寨主责备甚是。不过,我这弟子叫小白猿王环,今年二十岁。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太谷县大班头快手王能,访案在七星山,被令弟段国柱段二寨主带着巡山寨主杨山、董玉把王能乱刀剁了。说官人同我们绿林冰炭不同炉,为什么七星山依仗着势力,就把王能无故杀死?他母子二人无奈,要跳水坑自杀身死,被老夫看见。我听了一时愤怒,我把这孩子收留在我们家下,奉养他的母亲。这个孩子跟我练艺十二年,卧薪尝胆,为报父仇。我到彩凤山祥云岛前去祝寿,我的孩子也到彩凤山祥云岛前去祝寿。时逢凑巧,让这孩子练艺,才杀了杨山,段少寨主。这可是人家子报父仇啊!有道是父兄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再说这件事情,是我石铎所为,我让弟子报的仇。你们哥儿俩要认为不应当,要认为这里头我姓石的欺负人,你们哥儿俩拍我的家门找我去。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既敢让我徒弟报仇,老夫我等着你们弟兄拍我的家门找我!可这个时候,金牌的事情出来了,落在七星山。大寨主!咱们是冤有头债有主,谁的事情谁承当。我今天陪着海川兄弟与二位寨主要金牌,这是一回事,请二位寨主不要往一块儿搅。我就问您一句话:咱们先办理金牌,咱们今天就说金牌的事!您要说咱们解决王环的事,咱们今天先解决王环的事!”大寨主段国基一听,哈哈大笑:“老侠客,您是人间的侠客,手一份,脚一份,文一份,武一份,这个段国基也明白。您要说是两码事,就是两码事。实际上这两码事也是一码事!”“此话怎讲?”“您要让我们献金牌打官司,成!我们也不怕死。但是您得把王环给我送来,我把王环杀了我就给金牌。石老侠,您不把王环送来,金牌我不能献!”“哈哈哈,大寨主,刚才不是跟您说了么,您献金牌不献金牌,您跟海川去说!至于王环的事情,您划出道儿来,我们师徒当河走!您说怎么办,官私两面,我姓石的不在乎!您不能往一块儿搅和!”“这件事情是双方搅起来的。您要金牌,您先把王环给我送来!”“您先把金牌交给公馆,王环的事情咱们单说!” 海川在旁边一拉:“石哥哥!兄弟我说两句话成吗?”“噢,兄弟,你是正差呀,你说吧!”海川一抱拳:“大寨主、二寨主,我童林年轻,没有什么经验阅歷,我说出话来,对与不对,你们二位寨主多多原谅。我听了这么半天,只不过是两件事,变成了一件事。我哥哥石金声一定要求金牌的事情办金牌的事,王环的事情办王环的事。您要把两件事挽在一块儿,献王环,金牌就交到公馆。如果王环不到七星山,那就是说纵有风流随何的善辩,浪子陆贾的奇才,口似悬河,舌如利剑,你在七星山也说不出去金牌!是不是这个意思?”段国基点头:“童侠客圣明!就是这么个意思。”“二位寨主啊!比方说我们不献王环,你再画出一条道儿来,说你们不献王环也成。你们能办到这一条,你们就把金牌拿回去。我童林本着交朋友的心,您要有主意您说出来!”大寨主段国基看了看自己的兄弟段国柱,然后一乐:“哈哈哈,童侠客,这是您说到这儿,我们也本着交友之心!我在后山修建了一座七星八宝转心亭,金牌就在七星八宝转心亭内。咱们定个日子,你们能进了七星八宝转心亭,也就是说破了这个亭子,金牌自然到手,我弟兄打官司。 第503页 如果你们破不了七星八宝转心亭,金牌当然不能到手,我们也不给。童侠客您看怎么样?”海川听了,想起当年沅江金银乱石岛破达摩堂,立刻有底了。 其实这是两回事:达摩堂那是武术,不是走轮消息。武术你破得了,七星八宝转心亭可不成,都是西洋八宝转轮消息,蹬上死,撞上亡。“寨主,原来贵山有七星八宝转心亭,很好很好!您没让我们看见,我们不知道七星八宝转心亭是什么意思,怎么跟您定日子呢?您带着我弟兄到七星八宝转心亭看一看,顺便我们瞧瞧金牌。”“好好好!好好好!三位侠客,请吧。”金头寿星洪勛知道七星山有八宝转心亭,石金声也知道,到底什么样,谁都没看见过,不如乘此机会,开开眼。随着二侠可就站起来了。 从大寨一直出寨门,打西墙外头往北转,随着又高又阔的寨墙,转来转去,一直转着七星山的正北方向。远离大寨了,穿过一片大树林,进了一个山口一瞧:七星八宝转心亭就在眼前。四面都是山,可有一样,东边的山临着七星八宝转心亭近,也不过四五丈远,那你也不容易打这山上蹦过去。北面、西面、南面完全都离得远。周围是一片开阔地,绿草红花。地面修得很平整,连块石头都没有。巍峨壮观的七星八宝转心亭,三层滴水檐,画栋雕梁十分好看。正当中有金顶在最上头,朱红的抱柱,抄手的游廊,分五面有门。每面每个门是九层宽台阶。段国基跑到一个地方,把整个的总弦关了。 段世铃过来行完礼之后往旁边一站。段国基这才吩咐:“铃儿,来吧,头前带路!”“是!请三位侠客、父亲、叔叔随我来。”段国基在后头,段世铃在头里,一个兵不带着,都站在这草地儿上。从西北角这九层台阶上来,迈门槛进来。里头地势宽阔,迎着有这么一个大牌楼,这牌楼的上头蓝地金字写着四个大字,叫“五霸争雄”。牌楼冲着北面有一只老虎。哎哟!这老虎可跟真的一样:头圆,耳小,尾巴摇,虎坐坡,张着嘴,琉璃泡的眼睛,虎是假的,毛梢是真的。这虎怎么个厉害法?如果在夜晚之间,把总弦一开,你往里一走,老虎的嘴里头就打出三支毒药箭来。北面有楼梯,三十六层,有扶手到底下,有一根柱子,上头有个将军帽。众人“噔噔噔”顺着楼梯上来了。等来到二层楼上,一看:唉哟!满地的胡椒眼儿,就是那四方块儿的,也不知道这个地方里头有什么。也有一个牌楼,蓝地金字,写着“西方胜境”。 靠东面有一个板门,段世铃进了板门,有个蜈蚣软梯。大傢伙儿完全登软梯上来,来到第三层。到了三层上边,这里大八仙桌有三张,桌围子五供蜡阡。 居中神坛,神坛里头有个佛爷是藤子的,带着五佛冠,穿着袈裟,左手掌心托着黄澄澄的金牌:“代天巡狩,如朕亲临”。段国基扬扬得意:“你们三位看清了么?”“噢,看清了。”“好吧!我们大傢伙儿回去。”顺着原道又下来了。下来之后马上就把总弦给开了。你再往回去,别说是人,鸟都飞不过去。 段世铃、段世贤带着人在后头跟着,一直来到前山,依然到大厅分宾主落坐,献上茶来。段国基道:“哈哈哈哈,童侠客,你们老哥儿仨都看明白了!那么咱们就订个日子,不管长,不管短,订这日子就是个限期。在订的日子以内,破了七星亭,得金牌,我弟兄打官司,前勾后抹一天云雾散,我家死多少口人不再提了。比如说到日子你们破不了,金牌你们可就不能要了。再想要金牌,得把王环给我们送到七星山。你看怎么样?”海川点了点头:“你看多少天为限呢?”段国基笑道:“童侠客,那就凭您说吧,您说多少日子?”“等一等!我们要破七星八宝转心亭,我们来时候,您把您的进山之路完全掐断,不让我们弟兄接近七星八宝转心亭。我们怎么破呀?牵延日久,到了规定的这一天破不了。大寨主,是算我们赢啊,还是算您赢啊?” “哈哈哈哈,童侠客,你太多虑了!您要破七星八宝转心亭,定出日子来,您不愿意离开七星山,我给您准备房子,早午晚三顿饭。如果您不愿意,您可以派人专门买干粮,自己买吃的。如果您不愿意在山里头住,您可以到山下去住店,我们给店钱。什么时候来?黑天也成,白天也可以。您来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出来伸手一拦,我们就算输!您瞧这好不好?”“好!要是那样,您就说个日期吧。”段国基一想:他是不愿意说呀!便道:“好,咱们就以一百天为限。您看怎么样?”海川大笑:“哈哈哈,大寨主啊!我童林奉圣命钦差办四川,赈济灾民,大人晚到一天,父老多死多少!这一百天,我耽误不起!”“童侠客为国忧民,真是好样的!咱们六十天。”“哈哈哈,六十天用不了吧?”“六十天多点。好童侠客,咱们以一个月为限,你意下如何?”海川那意思还多。老侠石金声拦住道:“海川啊,大寨主提到一个月,我看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你说怎么样?”童林心说:哥哥,当初我们哥儿仨在沅江一夜之间破了达摩堂。还用一个月?有一天就成!但是哥哥既然说了,不能驳回。“好吧,大寨主,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说完,三击掌,击完了掌以后,弟兄三人站起来。海川说:“大寨主,我们可跟您告辞了!”大寨主段国基说:“别忙,迎你三侠进山,送你三侠出寨。摆队相送!” 第504页 “呛啷啷”一阵锣响,队伍备齐,鼓乐三奏,把三侠送出七星山,然后分手。 哥儿仨往回去,天就快黑了,进东门已是万家灯火。来到公馆,老哥儿仨擦脸,嗽口已毕。海川道:“良儿,你跟你师弟王环哥俩在这屋里呆会儿。 余剩下的咱爷儿几个全到上房见大人。”老少群雄一同来到上房,挑帘栊进屋中,见大人行完礼。年大人问:“你们老哥儿仨去了一天,到七星山怎么样?”海川就把事情都说了。大人听了道:“少侠客王环年轻气盛,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你们老哥儿仨去了一天也累了,下去休息用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议论。”等来到前院墙角这里,一看司马良站在墙角还望北屋里听呢。海川问:“良儿?”“啊,师父!”“你怎么跑到这儿来?”“我到这听听。”“你师弟呢?”“他在屋里。”等爷儿几个“唿啦啦”来到前厅差官房,坏了!原来大家全去了,司马良那意思也想去。王环瞧出来:“二哥!你瞧见没有,就不让咱们哥儿俩听。我要去不合适,您可以站在这房后头蔫蔫地听听,到底为什么。”“不是让我看着你么!”“您看着我干什么?我上哪去!”“兄弟你可千万别动!”“我当然哪也不去。我也等着听听怎么回事。”“那好吧!”司马良前脚一走,王环把刀拾起来。然后打屋里头出去,飞身形上房,他从东房奔后院北房,蔫蔫地拢住了神一听。噢,不献王环人家不给金牌!王环叫着自己的名字,王环哪王环,二十年父仇得报,都是老师石金声的成全啊!到了现在,为了金牌让我师父这么大的年纪着急,那可不是我王环的本意。我杀了人家的人,人家能给金牌么?!我王环现在就应当赶奔七星山,面见段氏弟兄,说明此事。小太爷决不怕死!你给金牌,你把我姓王的乱刀剁了,我决不含煳!小英雄思索到此,就撤身奔东院,又由东院翻墙而过,穿大街过小巷,赶奔东南城角。施展“狸猫蹬树”的功夫,上了城墙,越过了护城河,脚底下攒劲,“唰啦啦”快极了。 王环虽是本地人,打八岁学艺,到二十岁出艺,没离开过家门,他根本不认得七星山在什么地方。他应当往东南啊,没想到他往正南下来。出去将近六十来里地,他约摸着该到了,怎么还不到呢?突然,从打东面顺着大道,“沙沙沙”,半猫腰跑着个人,身背后斜插柳背着一口刀,五十上下岁。王环趴在小道上正看这人,借着月光,嗯,这人我怎么瞧着眼熟啊!噢,他想起来了,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正是我的仇人七星山巡山寨主望月牡丹董玉。 彩凤山祥云岛刀噼的就是杨山,镖打的是段世宝。喝!这可该着啊!小子,你这是上哪呵,我得抓你! 望月牡丹董玉从彩凤山祥云岛回来,他可琢磨啊:这个小孩刀噼了杨山,拿镖打的可是我董玉啊!看来这小孩和我有仇,是我躲过去了。但总有一天还要把我给弄死!嘿,看起来七星山是是非之地。于是他找到段世铃道:“我从彩凤山祥云岛回来,浑身发紧,有点发烧,病了。你能不能跟大寨主提提,我请几天假,下山就医。”段世铃是忠厚人,就批准他下山了。第二天,他熘熘达达从七星山往西了。走出去有二十几里地,眼前头出现一个大村子,东西一趟正街。到了村口,路边上有一个石碑,石碑上有三个大字叫耿家庄。 一进耿家庄,路北里有个大户人家,一看就是个大财主。正走到这家门口,勐然间后头有车马声音,董玉回过头来一看,前头是一匹马,后边是辆车。 马上骑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细高挑,圆方脸,粗眉大眼好精神。领着十几个家人,也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都在后头保护着车辆。马一站住,车也停住。望月牡丹董玉是行家,车里头坐的是女子,因为这把式连头都不回。车一停住,大门“咣啷啷”开开,门分左右。由打里头出来几个婆子、丫鬟来到车辕的外头,一个婆子把接脚凳拿下来,往外首一放,把车帘儿撩起来。董玉这么一瞧:真是魂飞千里!叫姑娘的美貌把他的魂都给勾走了。 千娇百媚的一个大姑娘,荆钗布裙,长得俊极了。婆子、丫鬟搀着姑娘由打车上下来,登上接脚凳下了地,簇拥着姑娘进了大门。进了大门一回身,“咣啷啷”关门了。董玉心想:我让这姑娘嫁给我。想到这儿,他可就往街里头来了。 走到十字街,他一抬头,见是个两层楼的小饭馆,就挑帘栊进来。楼底下的座位差不离都满了,董玉只好上二楼坐下,要酒要菜。时间不大,酒菜全都摆上来了,一个人自斟自饮,越想这姑娘他越迷瞪。哎呀,国色天香啊! 嘿嘿嘿——该着我董玉有造化。喝着喝着酒,一瞧伙计在旁边侍候着。忙问道:“伙计贵姓啊?”“我姓李。”“噢,李伙计,你大名怎么称唿?”“没有,侍候人的,排行第三。”“哎哟呵!李三伙计,你是本村人吗?”“祖宗三代都在这村住。”“对于这村里的街南街北,铺户住户你全知道吗?” “这您放心!没有我不认得的,全认得。”“那我问问你,一进村东口,路北这家人家是本村的大户吧?”“哈哈哈,不瞒你说!那是咱们耿家庄的财主,是庄主爷。”“他们有功名?”“好嘛!您没看见门口的旗杆吗?旗杆代刁斗啊!那是两位举人老爷。大员外爷姓耿,名字叫耿文。一肚子好学问,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人家没有不懂的,那是一位文举人。还有一位二爷,马步箭,弓刀石都有一套。姓耿,名字叫耿武,那是我们二员外爷。”“噢,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两位举人老爷的父母都没有了。有一个小妹妹还小,今年大概其是十八岁,名字叫玉香姑娘,待字闺中还没嫁人。哎?客人您问这干什么?”“没有事!我刚才从村口路过,瞧见车马人辆的来了不少,有男有女,我一看男女僕妇侍候着,很够意思。我才打听打听。”说话饭吃完了,董玉让伙计算帐,给了钱。由打这小饭馆出来,再走到耿家的门口,他看了看四下没人,他做了个暗记儿,可就出了村了。一直往正东,出去了有几里地,在一座破庙里头,躺倒睡下了。他心里还是折腾:得了,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去耿家庄。再一睁眼,天可就黑下来。打破庙里头出来,大月亮地儿一直往西,脚底下攒劲,“沙沙沙” 第505页 直奔耿家庄。万没想到叫冤家对头小白猿王环看见。 王环趴在地下借月光一看,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杀我天伦的兇手也有他!王环暗含着可就打后头跟上了。董玉一直往正西,来到耿家庄的村口,他往街里头瞧:万籁无声,路静人稀,也没听见什么狗咬,老百姓的窗户也映不出灯光来,看来人们都睡了觉。董玉一拔腰起来,单胳膊肘跨墙头,往里头一看,他瞧见了二员外爷耿武正带着家人巡夜。同时,小白猿王环高声喝喊:“董玉,哪里走!小白猿王环在此!”王环也拔腰上墙头要揪他。家人王三爷也喊上了:“来人喽!别让他跑了啊!”这些个人,董玉不怕。王环一说话,他一摘胳膊肘,“唰”一下就下来,撒腿就往北跑。有人喊哪:“不是一个贼,是俩贼,一块拿!”开大门,由耿武带着巡夜人也往北追下来。他们再快也不成啊,董玉、王环多快呀!王环压着刀追赶董玉,高声喝喊:“董玉,你往哪走吧!”董玉一边回头一边跑,一前一后二人出了村。 越过护村的树林儿,大片儿大片儿的庄稼地,董玉脚底下趱劲,“沙沙沙”飞跑。王环他更快呀!眼看着就追上,前头一片高粱地。王环怕他钻进去,他跑到暗处,我在明处,再想拿他可就不容易。在彩凤山祥云岛一镖没把你打死,我后悔了!一瞧这贼人真要往高粱地里钻。这王环使个诈语:“董玉你钻高粱地?我哥哥在那儿蹲着等你哪!”吓了董玉一跳。再瞧王环,三窜两蹦到跟前儿。董玉没法子,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样把我逮住!我也得往这高粱地里钻。他往前这么一跑,王环高喊:“哥哥,您出来,别让他跑了!” 董玉一想:你使诈语,我不听这套。董玉就到了高粱地边了。王环又喊:“哥哥,别在那蹲着了!”董玉就一愣神,高粱地里“噌”蹦起一个人来,“哗楞楞”一抖亮银链子锤:“你喊什么!我蹲这儿您瞧见就得了。”王环一看是玉麒麟司马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第六十七回 小白猿夜进七星山 遭兇险得遇爱贤女 上回书正说到王环夜走耿家庄,巧遇望月牡丹董玉,父子之仇,不共戴天。王环把董玉追出村外,怕贼人钻入高粱地,一使诈语,果真司马良蹿了出来。原来海川责备几句司马良丢了王环,要说师父责备徒弟,这个没的说。 但是司马良自己要强的心特别大,师父一说自己,脸上下不来,一个人可就走出公馆,串大街越城墙,过了护城河。司马良不是本地人,他知道七星山在东南,就奔东南方向来了。他不认道,全是青纱帐,往哪看都是庄稼。出来几十里地,忽然间听见前边喊:“恶贼人,你哪里逃走!”他正从高粱地的边上穿过,就势蹲在这地上,借着月光往前看:哎哟呵!师弟在后头压着刀,正追望月牡丹董玉。司马良认得他呀!嘿!小子,你是我师弟的仇人,我还能让你跑了吗?伸手把链子锤取出来,套好了皮挽手,往这儿一蹲。小子,你来了,我就照你腿上一锤,把你腿砸折了!见董玉要钻,司马良心说合适,你来吧!没想到王环这时候喊上了:“你往高粱地里钻,我哥哥在那等你呢!”嗨!司马良就生气了,你瞧见我,你别喊哪!你要一喊,他还往这里钻吗?果然,这么一喊,吓得董玉一愣神,王环就追到了。 董玉没法子,还要往里钻。司马良高兴了,小子,你来吧,反正你跑不了!没想到王环又喊上了:“哥哥,您出来,您别在那蹲着了!”司马良一生气,“噌”一下就站起来了。“哗啷”一抖链子锤:“师弟,我在这蹲着,你喊什么?”董玉一瞧,“哎哟”一声,撒腿往西就拐下去了,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司马良道:“你瞧你!你看见我,你就别喊了。你这一喊不要紧,结果贼人跑掉了。”王环一边跑一边说:“我哪瞧见您了,这么黑的天气,我瞧不见,我使得是诈语!”说着,两人一齐追下去。董玉心想:我钻谷子地吧,别净在道埂上跑了。道埂上他们得眼,又有月亮地儿,看得见我,我跑不了。我一钻庄稼地,他们就不敢追了。果然他往北一拐,就奔了谷子地。司马良一瞧要坏。王环说:“二哥您瞧见没有,他钻进谷子地可麻烦呀!”司马良高声喝喊:“董玉,你钻谷子地吧,我师父在那蹲着呢!”董玉一听,他师父是谁我不知道,比他能耐大是真的呀!吓得董玉这么一愣,小哥儿俩一攒劲可就追下来。董玉一想:我还管那个呢,我钻呗! 司马良见他钻进去,喊道:“师父,您别那儿蹲着了,您出来!”董玉可就到了。“师父您快出来吧!”就看有人一长身:“良儿,为师在此,你喊什么?”司马良这乐:“师父!”王环也瞧见了:“叔叔,别让恶贼人董玉跑了!”董玉抬头一看,由谷子地钻出一个人来,空着手什么都没拿,正是海川。 原来爷儿几个在差官房商量,正在这么个工夫,张方进来。海川忙问:“贤侄什么事?”张方道:“我这么一眨眼儿的工夫,您瞧见没有,二哥司马良又走了,他准追王环去了。若是一前一后奔了七星山,可有危险!”海川急道:“好吧,我瞧瞧去!”嘱咐张方、刘俊好好地看守公馆。然后自己带好了子母鸡爪鸳鸯钺,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打公馆出来了。不愿意叫城门,一直往东南城角,越城墙、护城河,脚底下用力,直奔七星山而去。海川虽然来过一趟七星山,但他不认道。因为都是庄稼地,结果,他也奔南来了。刚从谷子地出来借月光一看,正见司马良、王环追赶望月牡丹董玉过来。 第506页 海川心说:成了!我就在这蹲着吧。来了,我一伸手就把你给拿住。就听司马良喊哪:“你钻谷子地,我师父在这儿蹲着呢!”海川这么一听,嗨!我这二徒弟长能耐了,黑天这么远就能瞧见。果然,等董玉到了,他一长身:“为师在此。”望月牡丹董玉一瞧,前头一个后头俩,这可怎么办?得了,我给你一下子吧。董玉蹦起来就给海川一刀。海川“金丝缠腕”,一叼他的腕子,右手叼着了,横着一腿,“啪”地一下,把董玉就踹在地上,脚尖一踩腰眼儿:“环儿过来,捆!”王环说道:“叔叔,别捆他了。”一捧刀,“我扎死你!”照董玉后腰就扎。海川一拦他:“别!让他领国法、受王章,给你爹爹报仇。已经把他逮住,仇就算报了,捆上他!”王环把刀入鞘,就把董玉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把刀拿过来给他插入鞘中。 正在这时候,南边又来了一大群。海川心想:呵!这贼怎么这么多呀! 原来耿武带着王三爷等家人,点着灯笼,拿着叉把扫帚!“唿啦啦”来了三十多位。到了这里,海川高喊:“干什么的?”耿武过来道:“朋友,是这么回事!家中闹贼,我们追贼追到这儿。朋友请问你尊姓大名,为何到了这里?”“噢!贼人已经拿着了,望月牡丹董玉是七星山的贼人。你要问我,太原府钦差大人公馆的随行卫员办差官,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我叫童海川。” “噢!童侠客爷、卫员大人,在下给您行礼!您要问我,离此不远。我是个武举,叫耿武。我哥哥名字叫耿文,是个文举。我们在耿家庄住了多年,父母没有了,只有一个妹妹。”就把今天的事情都提了,彼此见了礼。耿武说:“侠客爷,您打算怎么办吧,把这贼是不是解往太原呢?”“对!”“可是现在都这么晚的天气,不如明日天亮再说。寒舍离此不远,您不如到我家中,稍事休息。明天我准备车辆,把贼人送往太原,让他领国法、受王章。您看怎样?”海川连连道谢:“耿武,那可打搅你!”“哎,童卫员大人您到我家去不是给我家增光露脸吗!来人哪,把这个贼人搭起来!”王三爷立刻拿槓子一串,派人把董玉搭起来。 海川、王环、司马良爷仨跟着耿武说说笑笑赶奔耿家庄。一直来到客厅,把董玉“叭叽”往地下一拽。耿文哆里哆嗦地由打后宅出来:“兄弟,怎么来这么多人哪?”耿武给介绍完了,耿文连连给童侠客爷行礼:“侠客爷您来了,给我们壮了胆。不瞒您说,把学生我给吓坏了!”海川一笑:“这个贼人十分兇恶,明天再送往太原。不过您派人好好地看守,别让他跑掉。” 耿武一喊:“王三哥,别让这贼跑了!”总管王三爷过来:“哎!员外爷您放心,绝对跑不了。”于是王三爷让家人四马倒攒蹄重新捆好,把刀摘下来。 他来到自己的屋中,把修理鞋的一套工具大布兜子拿了出来。又让底下人找了很多的噼柴棍,削成了一头儿尖,就围着董玉四周往地上钉,连衣裳穿肉钉在一起。这一圈一钉,就把董玉钉的龇牙咧嘴,爹妈怪叫,一身的鲜血。 钉好了之后,拿缝鞋的长绳子在木头上,围着董玉周围绕。绕完之后,拿大针串好麻绳,往这绕的绳子上缝董玉。他不管你肉不肉的,胳膊、腿有肉的也串过去。这一回疼得董玉奶奶爷爷乱叫:“您饶命吧!您别缝我了。”把他给缝在地上了。王三爷把东西收拾好,进了客厅,道:“侠客爷您瞧瞧去,我把他给缝在地上了。他要打算跑也成,他就背着地跑。那谁背得起来,能背起跑吗?”等大伙儿出来一瞧,海川哈哈大笑,说:“你们总管这办法还真不错!”王环痛快了,总算给爹爹报了仇。说话间夜宵准备好了,这才把公馆的事情全提了。吃着半截饭,王环就琢磨了:明天一清早,耿家备车辆,把董玉放在车上解回太原。我童叔父还让我亲身涉险,奔七星山吗?司马良师哥他当然不让去,我就更不让去了。针尖对了麦芒,明明知道我王环到了七星山就得死,他决不让我去。莫若趁这个机会,我离开耿家庄。王环思索至此处,吃着半截饭他出来了。谁也没有留神。他来到门口就问:“哎!你们这厕所在哪呀?”“啊,您打这顺着箭道往后,第二道院往东有个跨院,您到那儿就可以解手了。” 其实呀,王环没有解手,顺着箭道往后,越墙出去,顺箭道胡同往北,出了村口,他可就往东奔七星山了。脚底用力,“沙沙沙”出去四五里地。 走来走去,他一看旷野荒郊,大树林儿里头有一座破庙。庙墙坍塌倒坏,破烂不堪,山门楼儿还有,可两边的墙已经都坍塌了。砖头瓦块扔了一片,没人管了,荒草丛生。他拢目看了看山门,这块蓝额金字也都坏了,不过还能看得出来“敕建太极观”。他迈步进来,一直往北破殿里走。来到北殿,隔扇门没有了,神像有一个掉了半个脑袋,胳膊腿也全没了,露出木头棍子来。 破供桌围子上头净是土。得了!我就这里吧。王环把这破桌围子拿下来,抖落抖落,土抖落净了。王环把自己的军刃一顺,往桌上一躺,跷着二郎腿,他就睡了。 第507页 迷迷煳煳地一睁眼,天就大亮了。王环坐起来缓劲,出了破庙,转了转又进了破庙。耗来耗去耗到午时,王环出来找了个村庄,有卖吃食的,自己买了点吃的,喝了点儿水。哎,食水调合没事了。可就到了下午,他又回到破庙,一直耗到夕阳衔山,晚风四起,倦鸟归林。王环一想:成了吧!英雄就从太极观破庙里出来,一直往正东扑奔七星山。实际他走到七星山的西北山角两界山了。两界山上有座大庙,叫西风寺。西风寺的长老就是西风长老秋禅。这位就是四大名剑的二爷闭目金睛佛姜达,姜老剑客爷的弟子。王环就走在这西北角山坡前。这时候天色晚了,他没法进山,就在这里来回的转悠。转了老长时间,瞧见山怀草木深处出来一头膘满肉肥的青牛,在牛的后胯上,偏身坐着一位牧童。看上去也就在十六七岁,面赛粉团儿,瓜子一张脸,梳着双小辫儿,前发齐眉,后髮披肩盖颈,弯眉大眼,鼻如玉柱,唇似涂朱。野调无腔信口吹,唱着山歌就出来了:“牧牛童自在身,走横桥卧树荫。短蓑斜篙相斯衬,夕阳鞭影垂柳处,春雨笛声红杏林。卉上最好骑牛稳,日夕沉,归家晚饭稻粥香,扑鼻喷喷。”唱着歌,吹着横苗,悠然自得。王环可就过来了,躬身道:“这位大哥……”没等话说完,就瞧这小孩从牛背上一出熘,“唰”地下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王环。咱们可得表一下:这个小孩是小姑娘,可不是小小子。这个姑娘的父亲做过一任知府,这是知府的孩子。从幼小父母都没有了,身背血海深仇。现在已经学了一身的绝艺。 她从牛身上飘身下来,问:“你有什么事呀!”王环一想:别叫大哥了。他一躬到地说:“这位大兄弟!您对这个山里的道路熟吗?”“当然熟啦!七星山狻猊寨呀,谁都知道。周围都是大山呢!”“我打算进趟七星山,可惜我不认道!”这个小孩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王环:“那你为什么不走山口?那有兵丁把着,不管黑夜白日你可以进山。”王环心说小孩聪明。便道:“因为我有个舅舅在这个山上头当份差事,是个小头目。过去每年往家里捎一次钱,最近这三年了,没捎钱,也没有音信。舅母放心不下,打发我来打听打听。如果我要到前山一打听,万一我舅父在山里头出了什么事,那多麻烦!我打算暗中探一探。”小孩恍然大悟,点点头:“噢!这么说你打算暗中探山。你会点武艺吗?”“我会点武艺。”“你要会点武艺可不行啊!你得会得比较好一些。”“哎,这位大兄弟,不瞒你说,我上个山还凑合!”这小孩一笑:“也不见得!这山可不大好上。你一定要进山,我告诉你这条道吧! 你瞧见没有,东南上这片大树林儿,过去之后,你瞧着好像是绝壁山崖。其实不是,有一条山道可以进去,就是窄一点,难走一些。只要你有武功,走着不难。你过了这个山樑以后,再往前这个地方叫卧虎湾,就跟一只老虎一个样,你可以顺着卧虎湾的山嵴盘上去。盘来盘去没有山道了,你看上头下来一条葛藤,你甭害怕,那个葛藤很结实。你两手倒着葛藤爬上去。再到上边,往前走有一个山窟窿,这个地方叫‘一线通’。你穿过‘一线通’,就是他七星山的后山。”王环一听,心想这个小孩怎么这么熟啊!要看这小孩弱不禁风,他怎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啊!问道:“这条道您走过吗?”“啊,不累的时候一天走个十趟八趟的;累的时候,一天走个三趟五趟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就按这条道走吧!”用手一拍牛屁股,沖王环一笑:“回见!” 就这么一斜身,跟燕飞的一样,“唰”地一下,就轻飘飘地落在三丈远的牛背上了。 王环看着小孩的后影,慨然长嘆: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个小孩也就在十几岁,就从他一长腰往牛背上一蹦,甭说我,连我师父都办不到。我王环是老恩师的亲传十二年的弟子,我总认为我王环的本领还是不错的。今天看见人家这小孩的身法,我王环跟人家比起来,实有天壤之别! 得了,此番前来为的是讨金牌,我就按人家这小孩指引的道路走。刀山油锅,枪林剑树,我姓王的也得闯一闯!王环想到这里,可就顺着指引的道路走下去。前头是一片大树林,遮住了满天的星月,黑森森,冷气逼人,显得那么怕人得慌!穿过树林再往前走进山湾,果然来到卧虎湾。顺着卧虎湾,盘着山嵴上来,过了一片小树林,身逢绝路,是个峭壁。王环就按小孩说的,来到峭壁近前一瞧:果然垂下来一条葛藤。其实王环摸到手里才感觉到不是葛藤,是一条绳子。什么人拴的,拴这绳子干什么用?谁也不知道。王环就顺绳而上来到上面,往前走才发现这大山崖很高很高,在上面影绰绰有三个字,叫“一线通”。王环一猫腰就顺这山洞钻进去,发现在前边有点亮光,王环心中高兴。顺着山洞钻出去,也就到了狻猊寨。他低着头一钻山窟窿,刚往外一探身,就觉着有人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提,把自己提拉起来。接着那人左手一拢小腹,王环就横过来,脑瓜沖前腿沖后。王环想挣扎,也挣扎不了。 王环就觉着耳旁生风。这位施展“跑”字功夫,脚下微有声音,“沙沙沙”。 第508页 又是黑夜,又是山路,有时候高,有时候低,有时候平坦。但是感觉不那么大起大落,就知道这位好功夫。突然有了灯光,两人就钻进去了。 这是一座山洞。墙上挂着一张苏武牧羊画,苏武头髮都白了,在这山坡上看着羊在吃草。洞中有八仙桌椅子,旁边有一张床。这位伸手就把王环放在床上,王环发怔,一折身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刀把。抬头一看:眼前一个白鬍子老头,赤红脸,有点谢顶,白剪子股的小辫,米黄色的长衫,煞着绒绳。左肋下配着宝剑,脚底下福字履鞋,白绫的高靿袜子,非常精神。 老头坐在椅子上笑容可掬,看看王环道:“娃娃,姓字名谁?家住哪里?夜走一线通,暗入七星山,你长着几个脑袋?!”王环一看这老人的意思,不像坏人。王环也一抱拳道:“老人家,您把弟子我提到此处,非常感激!您一定是个武林的前辈,风尘的侠隐。这么大的年纪,我想您不能是非不清,黑白不辨。看老人家的意思,行端履正,您是位正人君子。为什么在七星山助纣为虐呢?七星山狻猊寨的段国基、段国柱打家劫舍,他们是贼!如果老人家认为自己能管,您就应该除暴安良;如果您要管不了,您又何必贪恋吃喝,一定要在人家这里住着呢?我小子虽然年轻,也认为智者不取。此事实实费解呀!”老头听了一笑:“嘿嘿嘿!你责备老夫,责备得很是。我乃受人之託,才到这里来的。谁是谁非,老夫自然明白。我只是嘱咐你一件事,你这是由卧虎湾走一线通进来,暗入七星山,前面就有七星八宝转心亭。山孔都是活的,内有埋伏,无意碰到,非死即伤!你不是本山的人,你走到这里万一撞上,轻者带伤,重者丧命呀!我看你小孩不错,我才请你到这里来。 你是谁呀?”王环听了才知道老人的一片好心,这才把姓名道出来。老头一听,道:“你是石老侠的高足,怨不得有这么好的功夫!能进入一线通,这可不简单!这个……唉呀,你到这干什么来了?”“唉!老人家,您既然与我恩师认识,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就把自己的事情全说了:“段氏弟兄不给金牌,阻住大人不能起程赶奔四川,那就放不了赈!晚到一天,百姓就要死去无数。不错,我刀噼了杨山,镖打了段世宝。王环来到七星山,前来请死,让他们献金牌!”老人一听笑道:“好样的!我叫你一声贤侄,我不是高攀。你呀,赶紧回去!头一件事,山里头消息埋伏重重,难保你不疏忽遇险,这是一;二是七星山里头都悬出赏银来,拿住太原府一个普普通通的官人,赏白银一百两;拿住一名随行卫员,赏白银五百两;如果拿住三侠,就你师父和金头寿星洪勛、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要赏白银三千两。说真的!要拿住你呀,贤侄,赏白银一万两,立刻升为三寨主,七星山的财产就有他一份。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孩啊!你到七星山来,九死都没有一生。你回去吧!”“老人家,您是为了我好。您跟我师父有交情,您让我回去,我也听您的话。可我回去又怎么办啊?他不就是要我王环一条命吗!仇我已经报了,母亲将来有人送她黄金入柜。我别无挂念,我只是请死而来。他们把我杀死,让他们献出金牌!”老人听了,连连摇头:“唉,贤侄呀,你要去了可太危险呀!不过,你愿走就走吧。”“等等!老人家,您把我领到这来,您提醒我,您跟我师父也有交情。在贼人的窝巢之内,会有您老人家这样的尚义之人,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敢问老人家,您怎么称唿?” 老人大笑道:“暂时不用问。如果老夫不死的话,日后自能知晓。你请吧!” “好!小子多谢!就此告辞。”王环行完礼,老头把他送了出来。曲曲弯弯山路崎岖,转来转去,又把他送到一线通这个山窟窿的下面:“你从这儿进七星山吧,一直奔内寨。穿过内寨之后再往前,才是前山。现在你还是在大寨以外呢!你看,东南上的七星八宝转心亭,刚才咱们打七星八宝转心亭的对面山后头转到此处,这你知道了。你走吧!” 王环道了谢,脚下用力就往前山下来了。越过一道大墙,他发现一块大石头,石头旁边有人一转身,顺这片山地就往西去了。王环一想:这人瞧见自己是个麻烦,我得把他追上杀死。王环想到此处,雁翎刀“嚓稜稜”就拔出来,刀鞘往腰后头一别,脚底下加力可就追下来。头里这个人不慢,但是也没多远,追到一片树林里。等王环追出树林一看:哟!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有院墙,一熘五间算一个院落。眼瞧着这人进角门了。等来到角门一瞧:角门上有横匾写着“西二十五间仓房”。这个人进了院,王环隐蔽着身形也进去了。这个人已经进了北屋,王环就往北屋来了。到了屋门,王环一挑门帘往里看:屋里头有很多的摆设,靠后墙有一张桌,桌上有文房四宝,桌后头有把椅子。这里坐着个人,王环想看他的前脸,看不真。因为桌前边站着刚才引自己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向坐着那人报告。王环瞧到这里,就一攥刀,一个箭步蹿过去了。他惦着拿刀把前面那人杀死,再把坐着的那个人杀死。 不料他的左脚刚一点地,坏了!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脚往下这么一沉,忽悠的一下。王环就势勐地一提气,把左脚抬起,往身后这么一扎右脚,哪里知道左脚搁不下去,这是虚的。实际上右脚一拿桩,正是块翻板。“咔喳”一翻个,王环撒手扔刀,就坠落在翻板底下。 第509页 这个翻板底下是个八尺见方,有一丈二尺深的大坑,里头撒着一层白灰。 这是人家七星山存粮的地方,全都有消息埋伏。每二十五间仓库一个头目,带着四十人。分前后,分白天,分黑夜,专人看守。看守西面二十五间仓库的头目叫韩志,有个外号叫赛兔虎。什么叫赛兔虎呀?这个兔虎是一种鸟,专门捉兔子,意思是他绝顶快。韩志这人精明极了,今天夜晚他把所有消息埋伏全开开。没想到今天晚上值班,消息全开了,正在屋里坐着,海阔天空侃大山。突然间墙上走线铃响了,转牌儿“叭哒”从匣里头掉下来。便道:“西二十五间仓房北屋里拿住探山的了。诸位,我这造化来啦!”伙计们“唿啦啦”都站起来,拿槓子的拿槓子,拿钩子的拿钩子,掌灯的掌灯,拿绳子的拿绳子,军刃也都拿上。韩志一伸手,把机关一拧,这一拧,西二十五间仓房那里所有的机关都停住。然后四十一个人高高兴兴奔西二十五间仓房。 来到北屋挑帘栊进去,翻板挑开,灯光掌起来。韩头吩咐:“拿钩杆子来!” 韩志亲自从陷阱口往下送。王环借着灯光一瞧:见钩杆子到了,怕它钩到肉上,伸手就把钩杆子攥住。韩志“啪”一抖腕子,就把王环给抖出来了。捆好以后拿起灯来看了看王环:“你这人好大胆呀!夜入七星山,竟敢到西二十五仓房窥探!说说你的名姓。”王环这么一抬头:“哼!你问小太爷,小太爷无名氏!你们认为七星山刀山油锅,小太爷不在乎!靠这种机关埋伏把小太爷拿住,小太爷死都不服!”韩志把嘴一撇,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伙计们过来,拿杆子把他搭上!问他姓什么他不说,一定是无名之辈,怕死贪生。既是无名之辈,把他扔到西二十五间仓房的后头山沟里头,餵狼得了!” 韩志是高人呀!他一瞧王环长得挺好,这么横,就知道有来歷,便心想拿激将法把他的名字激出来。果然,王环火了:“呸!胡说八道!小太爷就是你七星山众家贼人赏银一万两的小白猿王环!”唉哟!韩志一高兴一晃秃脑袋,“噌”一下,蹦起来有七八尺高,“咕唧”往地下一坐:“哎呀,我就是三寨主爷了!”一阵哈哈哈大笑,“嘣”又坐起来。让人抬起王环,灯光照路往外走,由打西二十五间仓房一直来到小寨。到了小寨里头把王环放下,然后把自己的银子包打开。唉哟,不容易啊!省吃俭用就这二百银子,拿了出来:“诸位分分吧,也甭找天平了,差不离就得。”分完了,韩志后悔,明儿到我家媳妇跟我要钱,我一个子没有非离婚不可。又一想没关系,到前山不就得银子嘛!韩志虽然不懊丧,也觉得这事没把握。我银子是给了,万一半道出点漏子怎么办呢?我再往回跟人家要这银子,谁给我呀!“哎!快点走,哥儿们少说话多磕头。我给诸位作个半截子揖!大傢伙儿既然都分了钱,我韩志可一个子都没有了。咱们赶紧到前山,把王环一交,银子就到手了!” “韩头儿您放心,没错!”搭起王环就直奔前山而去。 王环叫他们搭着往前走,眼前头像是个大花园,星星点点的灯光透露出来。正往前走,突然间,秃头韩志一回头:“诸位,看见没有?”他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一揪右边的耳垂:“这主过来了,大傢伙儿都停住!”果然,红灯招展,前面两个挑着红灯,后面两个丫鬟陪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这个大姑娘中等身材,十分窈窕。上身穿玫瑰紧身小袄,下身穿着葱心绿的散脚水裤。两只三寸金莲,豆青色的袜子,凤头小鞋,鞋帮上纳着各种草虫,讲究极了。青丝髮上高挽着美人髻,瓜子一张脸,面似出水芙蓉,两道眉弯似新月,一双大眼睛,上下睫毛很长,两只眼睛很有神采,皂白分明,通红的嘴唇,牙白如玉。嘿!这个姑娘长得这个俊,犹如亭亭玉树,香莲带露开。 她名字叫段银娘,今年十九岁,不仅会打镖,会使刀,而且文学最好。她父亲给她取的闺中美称叫爱贤女段银娘。银娘的父亲就是七星寨的二寨主,噼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亲哥叫段世宝。嫂子陈氏,闺名月娥也出身于武林世家,一身的好能耐,跟姑娘和得来。姑娘最喜欢自己的亲侄子黑儿,没想到亲哥哥段世宝被王环一镖打死。哎呀!我哥招你惹你了?叫嫂子这么年轻,忽然间棒打鸳鸯两分离!哥哥的尸体运到七星山内寨,我嫂子哭得死去活来,哭死过多少回去。我跟哥哥起小在一块,他憨憨厚厚,怎么会叫人家一镖给打死呢?!我不是个男儿汉,真要我段银娘是个七尺男儿汉,我势必下山,寻找王环,定要将王环这个小畜生碎尸万段!姑娘睡不着哇,越想越难过。 自己悲伤了一阵子,想起三嫂子不是更难过吗?就让四个丫鬟掌起灯到嫂子院里去劝劝三嫂。来到三嫂子的房中,一看嫂子正在床上拍着孩子睡觉呢。 小胖子已经睡着了。陈氏独对孤灯,黯然下泪。姑娘劝了一番:“得了!天也不早,你睡觉吧!别净难过哭啦,哭个好不好的自己受。”说罢,让丫鬟掌起灯来,由打嫂子的房中出来。 这个时候,碰见秃韩志押着王环往前寨走。有个丫鬟看见了,道:“小姐,你看北边那有灯光,我看好像抬着人呢!小姐,听说今天前山三侠来了,难免有他们的人到山里来呀。你看这是不是呀?”姑娘一看,吩咐春桃道:“去,过去问问是哪的?让他们到眼前来!”小丫鬟春桃转身形可就迎上去了:“秃韩爷,姑娘要问一问,你们搭着什么人?上哪呀?”“噢,丫鬟姐,你回姑娘一声:我们这次在西二十五间仓房,拿住了咱们七星山的仇人王环。现到前山去领赏。”“哟!把大仇人王环给逮住了。好!您等着呀,韩爷!” 第510页 “好嘞,丫鬟姐,我等着。”韩志心里“嘣、嘣、嘣”一个劲地打鼓,可别给我劫去,劫去您给钱吗?您能提升我为三寨主吗?小丫鬟春桃“噔噔噔噔”跑过来。一说,姑娘一听,满腔怒火上撞,一咬牙:王环呀王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天称人愿你叫我山里拿住了!我一定看看这个恶贼人如何的兇狠。姑娘思索到此处,随着就往前来。老远的韩志迎了上来,跪倒磕头:“韩志给姑娘请安!”“韩头目,你请起。春桃说你把王环拿住了,这可是你韩头目的奇功一件呀!”“姑娘不瞒您说,老寨主有话,要拿住咱们七星山的仇人王环,赏文银一万两,提升三寨主。看来呀,姑娘,我要升官发财了!”“韩头目,理应如此。让我瞧瞧!”一转身,伸手从春桃手里把红纱灯拿起来一看:四马倒攒蹄,脸冲着地,辫子耷拉着,身上还背着刀呢。一声不言语,十分狼狈。段银娘到这里用手点指:“王环呀!你小小的年纪,我段家与你何仇何恨?彩凤山祥云岛噼了杨山,我管不着!千不该万不该,用镖打死我的兄长段世宝!”说着,蛾眉倒立,杏眼圆睁,咬牙往前一伸手:“砰”把王环的辫子揪住了,勐地一使劲,一拧王环的脖子,恨不得这一下子把王环的脑袋给拧下来。嗨!姑娘一看王环的脸,心里“嘣”一跳,哎哟!这小孩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乌黑瓦亮的一条大辫子,长得比姑娘都俊。这左手不由地松了下来,心想:用这么大的力气,把人家的辫子揪住那够多疼啊!我总认为王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其貌不扬,面目狰狞可憎,原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俊美少年。看起来在彩凤山祥云岛,万般无奈才杀了我哥哥。姑娘想到这儿,轻轻地把手松开:“韩头目,王环是杀哥哥的仇人吗?我要把他带到房中仔细盘问,问个究竟,到底因为什么杀我哥哥段世宝?来呀!把王环接过来,搭到我的屋里去。”韩志一听,心想我二百两银子都没了,您给弄走?”哎呀姑娘,这可不成!”“什么不成呀?”“姑娘您别着急,我们还没见着寨主爷呢!如果见到寨主爷,寨主爷说要把这小白猿王环搭到您屋去,我们一定给您搭去!”姑娘粉面通红,秀目含嗔:“嘿!他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汉,搭到姑娘我的屋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你是找死吧!”韩志知道姑娘武艺高,心说别宰了我呀,二百两银子我找谁去!韩志要哭,只好把王环轻轻地放下。丫鬟接过肩儿,把王环搭起来,红纱灯照着路,分花拂柳,直奔姑娘的闺房。 姑娘迈着碎步,来到自己的房内,一进门挑帘栊进来,把王环放在外间房的地上。马上把杆子撤去,拿过布弹子来,丫鬟轻轻地把王环身上的白灰面抽打干净。丫鬟们这才过来把王环的下腿顺下去,往椅子上一坐又给绑住了,把刀摘下来往八仙桌上一放。王环一瞧: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不知道什么意思。丫鬟们在两旁站着,姑娘可就在下垂手椅子上坐下。脸色一红:“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姓王呀?”王环点头:“不错!我姓王,单字名环,师父起的外号叫小白猿。”“彩凤山祥云岛你噼了我家巡山寨主杨山,镖打了我的兄长段世宝是你不是?”“姑娘你要问,绝对不错!杨山、段世宝皆是某家一人致死。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要皱一皱眉头,俺王环不是英雄好汉!” 第六十八回 爱贤女释嫌许终身 司马良遇险转心亭 上回书咱们正说到,小白猿王环夜上七星山,在西二十五间仓房的翻板内被擒。韩志押着王环,抬起来奔前山走。没想到在内宅的花园,巧遇姑娘爱贤女段银娘。她一听说,这就是镖打自己亲哥段世宝的仇人,亲兄妹能不难过吗?过来拿灯光一照,才知道王环是个年轻的小伙儿。这样,从韩志的手里头要过来,一直把王环搭到自己的闺房,把他绑在椅子上头,细问王环。 王环实话实说:“我王环的父亲,太谷县快手王能王班头,访案在七星山附近。被本山的寨主,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带着巡山寨主杨山、董玉,把我父亲给乱刃分尸了。那时我王环尚在襁褓呀!母亲无力养活我,为此,母亲带着我前去寻死。不想,被我恩师,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老侠发现,才将我母子救下。八十岁的老人,呕心沥血,教我王环一身的武艺,十二年卧薪尝胆,也为了给我死去的天伦报仇。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焉能不报?为此在彩凤山祥云岛刀噼杨山,镖打了段世宝,原为给我死去的天伦报仇。既然被擒,我王环不惜一死!不是说,你们山上若献金牌,必须有我王环这条命顶着,你们才换,现在,我来了。让你的天伦、伯父,把我王环杀了,金牌送往公馆。这是实情。请问你是谁呀?”姑娘听了就一阵发愣,长嘆一声,说:“哎哟!我乍一听说,你把我哥哥杀了,我是万分地难过。想不到,你满腹含冤!现在,杀我的兄长,不能埋怨你呀!现在,你王家的人,杀了我段家的人;将来,我段家的人,再杀你王家的人,子子孙孙、辈辈往下传成了世仇,为子孙多留后患,做长辈的可就大不应该,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公子,你要问,我是谁?我就是大寨主的侄女,二寨主火眼狻猊段国柱的亲生女,你打死的段世宝,是我的亲兄长。”王环一听,上下打量:“哟!你是段家的姑娘啊?”“不错!咱们应当想个办法,使咱们段、王二姓不但不成仇,将来能化仇敌为朋友,化仇人为亲人。你看这好不好哇?” 第511页 王环这么一想:等等吧!这个姑娘长得俊美,她可是我仇家之女呢!看她刚才说这些话的意思,我王环能不明白吗?可有一样,我能跟仇人之女结为秦晋吗?此事万万使不得,即使我乐意,母亲、恩师也不答应。王环想到这里,把脸往下这么一沉说:“姑娘,方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为报父仇,来到七星山。既然被擒,我决不怕死!你不如把我带到前厅,有什么话到那再说。杀剐存留,就任凭他们!”说完了以后,王环不言语了。姑娘脸一红,微有点笑容,说:“王公子,你也不用这么强横。我这里有个条件,要死,要活,由你嘴里说。要死,是很容易的;要活,也不难。”“哼,姑娘,你这叫什么话!什么条件呢?”“你要打算死,我就把你送到前厅去,交给我伯父、父亲,给我三哥报仇。不过,到了前山,二话没有,按照山里的规矩把你推到外头,就杀了。”“我要活呢?”姑娘微然一笑:“你要愿意活?就很容易了!我问问你,你家里头都有什么人呢?”王环一琢磨:来了,是这么回事。“你问我的家里,只有老母在堂,上无三兄,下无四弟。形单影只,我是孤身一人。”姑娘听了脸色绯红,欲言又止。点了点头说:“噢!那么,你订亲了没有呢?”王环很不以为然:“姑娘,我是被擒之人,你问这个何用?”“我有我的心思,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你应该跟我说实话。”“告诉你吧!只因为家境贫寒,尚未订亲。”姑娘一听到这儿,心里可就乐了:我要跟他成亲,这不就是天生一对,地就一双的美满姻缘呀!时逢恰巧,他又没有订亲。看起来,这是天作之合呀!自己想到这儿,便道:“公子啊!这话我可跟你说,杀了我们本山巡山寨主,追风牡丹杨山,这个仇可不小。你敢到七星山来,是祸由自取呀!我很钦佩你的为人。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会文武绝艺。不是我这么大的姑娘不顾廉耻,刚才,我跟你说了,如果段家、王家做成了世仇,子子孙孙,生生杀杀,一代一代,杀起来没完,那么,这就不是祖宗的本意了。所以,我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愿意……唉!怎么说呢?”姑娘一背脸,“如果,你要乐意的话,你我年貌相当,不弃蒲柳之姿,情愿侍奉箕帚。有这么句话:坟中有骨是亲戚!如果,我们两家成了亲戚,那么,就不至于再结世仇了吧!” 王环心想:这个女子,当面求亲,真是不顾廉耻呀!有失闺门之礼。可是,我要不应她,恼羞成怒,她还不杀我!不如我应了她,假意诓她,把我解开,设法逃走,再设法盗走金牌。王环把主意拿定,又看了看爱贤女段银娘:“唉!姑娘,说句良心话,姑娘你貌似天仙,文武全材,我真要得你这么个媳妇,这一辈子也没有别的所求了。”段银娘一听,这是夸自己呢!王环又说:“可有一样,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不敢答应呀!再说,还有你的伯父、你的父母。说真的,我把你们家的少爷段世宝给打死了,即使姑娘你乐意,那么姑娘你的伯父、天伦乐意吗?我看,这个事你还得慎重,跟你的父、伯商量一下吧!再又说回来了,我王环家境贫寒,日无隔宿之粮,你要过了门,能随着我的寡母过日子吗?”段银娘道:“哎!王郎,你这话就错了!嫁鸡随鸡。你家里头穷,我可以多带钱呀!使你们母子能过上比较宽裕一点的日子,这不就行了吗?什么一定要君子安贫哪!”“唉!可是姑娘你竟这么说了,你还没把绑绳给我解开呢!哪能捆着谈论亲事?”姑娘这么一听:“哟!慢待了王郎。”跟着就往前走。小丫鬟机灵,“噔噔噔”跑过来,就要给解绑绳。姑娘拿手一扒拉她:“慢着!男女受授不亲,你懂不懂呀!这个活不是你干的。你赶紧到厨房去,让大师傅做十个八个的精緻的菜,我和姑爷一起喝两杯!”小丫鬟答应,如飞而去。心说:哟!这么一会儿,就成了姑爷了。嘿!姑娘亲自把王环解开,用手把王环身上的白灰全都给掸掉。又让另一个小丫鬟,准备一盆洗脸水,让王环洗了洗脸。借着银灯一照,真是容光焕发,更显得英俊。姑娘的眼珠都不错位,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两个人一前一后,可进了里屋。 小白猿王环,这么一瞧:喝!自己长这么大,也没住过这样的房子,真跟金銮殿似的,陈设不俗啊!靠西山墙,有一张八宝逍遥自在床,大红洋绉的幔帐,黄澄澄赤金如意钩倒挂,绣得百蝠留云的床围子,闪缎褥子,闪缎被子。这个帐顶上,挂着一个大鲜花篮茉莉,晚香玉扑鼻喷香。一个个大箱子,哎哟!足有四五个,顶天立地摞着。再有,梳妆檯、穿衣镜,没有一样不是讲究的。王环上了脚踏,坐在床沿上,马上有小丫鬟把茶泡好端来。床上放着一个小桌,段银娘让王环收上腿去坐在里边,脸沖南。姑娘也收上脚去坐在南边,脸冲着北。就隔一个小桌,两个人喝着茶。王环把自己的经过从头至尾,都说完了。姑娘也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不瞒你说,王郎呀!我想,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止住咱们两家的世仇。不然的话,那是没有办法的!王郎,你出身名门,是石老侠的弟子。可是,我家呢?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如果妾身愿随君去,不知道你老母亲那方面意下如何?”王环一听这丫头想得周到:“啊!姑娘,这个你放心!到了时候,我可以把你领到家中,拜见老母。老母一看你相貌娇艷,也没有不乐意的。再不成我给老母磕头央告,老母一定能成全我们!”说着话,酒菜摆上来。姑娘亲自给斟酒布菜啊。 第512页 王环这么一想:我要把她给灌醉了,然后,我把刀、镖拿起来,我一走了之。 不然,我诓过刀、镖来把她杀了,我再上前山,好在他家是我家正式的仇人。 这时候,王环就一个劲地劝姑娘的酒,越喝越多,两人的话,也越说越近乎。 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勐然间,外间屋有人说话:“半夜三更的,你跟哪个男的在说话呀?”“唰”一挑帘子,段银娘不由得就回过身来,王环也抬头瞧见了:借着灯光一照,是一个俊美如花的少妇,身形苗条,体态轻盈。 常言说:男子俏一身皂,女子俏一身孝。这位少妇穿着一身重孝,更显得俊俏。正是墨粉蝶段世宝之妻陈月娥。原来姑娘劝三嫂子回去,陈月娥怎么也睡不着。独对孤灯,潸然下泪。自己哭了半天,又一想丈夫已经死去不能復生,怎么着我也得打起精神来,抚养我这个孩子呀!银娘妹妹知道到这里来劝我,大嫂二嫂人家就不来。一来隔着一层,二来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也睡不了觉,不如到妹妹房中再说会儿话,熬到困了,回来再睡。陈月娥想到这,就站起来去了。没想到来到妹妹的当院,就听见屋里头又说又笑。心里就想:你是没出闺阁的十九岁的大闺女,深夜里,你在闺房当中跟一个男的又说又笑,这像话吗?再说你哥哥刚死两天,尸骨尚且未寒,你跟人家又说又笑,好像你们家没死人一样,与礼不合。这样,陈月娥就过来说话了:“妹妹,你招待谁呢?”见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儿,长得很俊,风流潇洒,倜傥不群,不觉一愣。“妹妹,这是谁呀?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又说又笑,挺大的一个姑娘,你就不知羞耻?”“三嫂子,咱们姐儿俩最好。你来了,我就跟你说说吧!你要问这是谁?小妹已经把终身大事,许配于他。就是他在彩凤山祥云岛,刀噼了巡山寨主杨山,镖打我的三哥、您的丈夫段世宝。他就叫小白猿王环。王郎啊!你赶紧见过三嫂子!” 没等王环见礼呢,陈月娥就把脸沉下来了:“妹妹,你真乃大胆!大伯父和公公钻木取火、轧沙求油,寻打仇人王环,为给你哥哥报仇雪恨。这王环,既然是飞蛾投火,自寻死路,来到咱们山中,你就应当仗大义,为兄长报仇。把这个人送到前山,亲手交与伯父、公公,任凭伯父、公公把他处治!开膛摘心,给你兄长祭灵!这才是你做妹妹的道理。怎么你无缘无故,私定终身!恬不知耻!置兄长的深仇大恨于不顾,你丢尽了我段家的脸面!”银娘听完了,可不大乐意了:“三嫂子,你这人好煳涂呀!我怎能无缘无故嫁与仇人呢?你问问王郎,人家是无缘无故地杀人吗?他和三哥有什么仇?三哥和他房不连檐,地不连边,素不相识。为什么两人动手?三哥叫他杀了,祸因结在老一辈人的身上。当初,我的天伦、你的公公,带着董玉,在山下遇见王郎的父亲、太谷县的班头快手王能,无缘无故,不问青红皂白把人家乱刃分尸,这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王郎的母亲,抱着王郎一起寻死,被小王家砣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老侠看见,救了他们母子。石老侠教给王郎本事,卧薪尝胆,艺业学成,在彩凤山给自己的天伦报仇。三嫂子,你知道吗?人家王郎为他父亲报仇。当年你的公公、我的父亲,又为给谁报仇?杀了人家王郎之父。嫂子!事遇反诸己。不管什么事出来,先得问问自家,自家乐意不乐意啊!你怎么过来就说王郎,要杀我三哥呢?我听了王郎为报父仇,含辛茹苦实非不容易,我敬他一片孝心!而且,又是一位将门之后,石老侠的弟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为这个,我才把终身大事许配给王郎。坟中有骨是亲戚!今后,也不会再有杀人流血的事情发生了。你说,我怎么不对呢?” 陈月娥听完以后,把脸沉着,用手点指:“妹妹呀妹妹!你还跟我强词夺理!不管是怎么回事,也应当把他交到前山,任凭伯父、公公做主。哪怕伯父、公公认为这人好,把你终身大事许配于他,我决不多说!走吧,你跟我上前山吧!”说着,拉着姑娘就要走。 段银娘的功夫比陈氏强,并不怕她。段银娘把脸往下沉,道:“我可告诉你了嫂子!咱们姐儿俩的感情不错。谁要打算破坏我的婚姻,拦阻这件事,别说是你,就是前厅的二老来了,我可野麦子——不分垄,酸枣眼青红不分!依我说,你赶紧走!”陈月娥见银娘破被窝——不赁,喝道:“走!你认打,认罚?”“认打怎么样?认罚怎么样?”“任打,我拉着你们两人到前山,让二老把你们两人全杀了,让你们结个鬼缘。”“噢!要认罚呢?”一说到认罚陈月娥面泛红云,脸儿“唿”地一下就红了:“妹妹,你要认罚,嫂子我说一件事,你听听:你三哥已然死了,嫂子我今年二十三岁呀!哎呀!棒打鸳鸯两分离呀!试问问,我这后半生又怎么能活下去。我看,我和王郎两人倒很般配,你不如把王郎让给我,我和王郎结为夫妻。妹妹,你是个姑娘,而且有一身好本事,长得俊美,玉洁冰清,你要择夫事主儿,不乏其人呀!你要打算嫁人,什么好样的,你都嫁得着!比王环好的,俊的都能。我就不然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哎哟!”段银娘一听,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这事,跑这跟我争爷儿们来了!这像话吗?王环一听,嘿!两位先争上了,你们知道我乐意不乐意呀!他也不言语,坐山观虎斗。“嫂子,嫂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真是衣冠的禽兽!你怎么不知羞耻!我哥哥段世宝死后这才三天呀!尸骨尚且未寒,你就惦念着改嫁!再说,你还有孩子呢?那五岁的黑儿怎么办呢?”“哟!”陈月娥一晃娇躯,花容失色。一提到孩子了,她把牙一咬:“好吧!”看了王环一眼,转身形就出去了,脚底下用力“沙沙沙”,一直来到自己的房内。 第513页 挑帘栊进去,小黑儿正在床上睡呢,睡得很香。就在这床边上,排山的柱子上,挂着一把轧把翘尖厚背雁瓴刀,这是陈氏三少奶奶自己用的刀。她一伸手够着刀把,一顶崩簧,“嚓楞楞楞”把刀就亮将出来,准备杀了段银娘,带上孩子嫁给王环。但是,她这一拉尖刀,把黑儿给震醒了,也许是尿憋的,他爬起身子就站了起来。见他妈就在眼前头站着,喊道:“妈!我要撒尿。”说完了,他就往下迈步。陈月娥怕自己的孩子从床上一脚登空摔下来,就往前一接。哎呀!坏了,这孩子往下一扑,这刀也到了,“扑哧”一下,正扑在这刀尖上,扎个正着。小黑儿“哎哟”一声惨叫,当时,死于非命。陈月娥撒手扔刀,当下跟疯了一样,往前一扑,就扑到血泊之中,双手紧紧地把黑儿抱住了,哭得死去活来,落泪如雨,抖肺搜肠一声高一声,摄人心胆。没有几天的工夫,丈夫也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心疼难忍。一咬牙,伸手攥起刀来,就像凶神附体一个样,把孩子一挟,朝姑娘段银娘的房中奔去。 段银娘一看陈月娥气喘吁吁进来,忙问:“哎哟,三嫂子,你疯了!” 陈月娥一身的鲜血,把孩子往床边上一放,道:“银娘啊!银娘,我把孩子杀了!”段银娘一看,“哟!千顷地一根苗,你把我们小黑儿给杀了!”段银娘眼含着痛泪,打床上蹦下来,伸手抄刀,大骂:“贱人,我要你的命!” 陈月娥也豁上了,道:“丫头小贱人,你给我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纵出北房,来到院中。王环一想:借这机会我跑得啦!于是一拔腰下了地,来到外间屋,把刀佩好,把镖也带好,挑帘栊出来,站在台阶上观看。陈月娥的功夫也很不错呢!段银娘扑身过去,往前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唰”地一下,就奔陈月娥的腰际来了。陈月娥往下一矮身,“金牛拱地”,缩颈藏头一躲,刀走扫堂。段银娘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两个人双刀并举,当场动手就打上了。王环站这儿瞧着,嘿!这大武戏可有点意思呀! 段银娘越杀越勇。约二十几个回合,陈月娥往下一矮身,刀走扫堂。段银娘飞身起来,闪到了陈月娥的背后,把钢刀一举一咬牙,斜肩带背,“嚓”陈月娥再想躲也躲不开了。在后头把陈月娥一噼两半。段银娘往后一撤步,往这一站:“陈月娥!你敢杀了你的儿子小黑儿,我要给我的黑儿报仇,我杀了你!”几个丫鬟,在旁边吓得目瞪口呆,抖衣而颤。 正在这时候,院门外头“唿啦”一下,灯光一亮,“噌”地一下,蹿进几个人来。“妹妹!哟!这是怎么回事呀?”王环一眼看见了,正是金粉蝶段世铃。段世铃就在姑娘的闺房的东面。今天段世铃巡山走前夜,好在没有什么事故。将近三更天,返回自己的住房。走到妹妹的院门外,突然间,听到里头喊道:“我给黑儿报仇!”正是小妹银娘的声音,这下子可把段世铃给吓坏了。“嘿哟!怎么回事?妹妹,谁呀?”兵丁不让进来,段世铃到了院中。看三弟妹陈月娥已然死去,妹妹满脸怒容,在院中一站,廊檐下站着仇人小白猿王环。段世铃三十多岁,一瞧这意思,就全明白了,看来妹妹段银娘和仇人王环贴了心。段世铃一按刀把,“嚓楞”把刀亮出来:“妹妹!怎么?把你嫂子杀了?”段银娘怒气沖沖:“大哥!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廊檐下站着的是你妹夫小白猿王环。我不愿意姓段的和姓王的结成世仇,才把终身大事许配王郎,没想到陈氏,到这里跟我争风来了,她要嫁给王郎。你说这像话吗?我一说她,她扭头回去,把五岁的黑儿给杀了,我能不杀她吗?”段世铃一听说这小胖侄子死了,他可真急眼了:“妹妹呀!妹妹,你知道姓王的是咱们段家的仇人,想不到你干出这个事来,架着炮往里打,胳膊肘往外拧。你也太不像话了!我杀你!”“大哥,我可告诉你呀!我要办的事情,我一定要办到!你要一拦我,我认识大哥,我的刀可不认识大哥!”段世铃气往上撞,脸色苍白:“呸!丫头,你胡说八道!”往前一抢身,“仙人解带”,刀就到了。大姑娘段银娘闪身形躲过去,两个人当场动手就打上了。忽然间,段世铃斜肩带背一噼,大姑娘段银娘向右一叉步,用左手一搭他的腕子。段世铃往后一撤步,银娘裹手一刀,“唰”地一下,奔段世铃的脖子就来了。段世铃往下一哈腰,缩颈藏头一躲,“砰!”一刀就捎上了脑袋瓜,削下去烧饼大小的一块肉皮。这血“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哎哟!好!丫头!”段世铃把刀还鞘撒腿就跑,飞身形打院门里蹦出来。 正赶上段世贤值后半夜班,忙问道:“大哥!怎么了?”“哎呀!兄弟你要问,这不能嚷嚷!你赶紧到前山送信去,这丫头反了!”就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段世贤就急了,垫步拧腰,“噌”一下进来了:“妹妹!你怎么把哥哥也伤了,把你嫂子也给杀了,你疯了!这是怎么回事?”“二哥你要问,我告诉你,妹妹我心意已决,以身相许王郎。哪个要拦我,就不是兄弟,那就是仇人!依我说,二哥你的本事也不行,你快走,你别管!如果你非要管,那可别说我对不起你!”段世贤一听:“呸!你真不要脸,你办的这叫什么事!仇人来了,你不思给你三哥报仇,你还要嫁给他,你还有脸往外说!为这个孩子也死了,你三嫂子也叫你给杀了。你快跟我到前山去!不然的话,我对你不客气!”“哟!二哥!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过来进招!” 第514页 段世贤回手拉刀,往前一赶步,扑身过来,举刀就剁。不到二十个回合,姑娘一抬腿,段世贤“嘭”的一声,应声就滚出一条去。 正在这时候,“唿啦”一下,段世铃领着两位老寨主进来。段国柱大怒:“好贱人!”段国柱一来,段银娘心里也含煳,连连地往后退步:“爹爹你要干什么?”“好贱人!你真乃大胆!小小年纪,做此不才之事。我问问你,你怎么把你哥哥伤了?把你三嫂子给杀了?”“爹!女儿长这么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聘,你做父母的不问问女儿的终身大事。我娘不在,我心里头能不难过吗!我已许配给小白猿王环。”段国柱这个骂呀:“把我的儿子一镖给打死!到现在,你给我介绍,这是我姑爷,我不承认!”“当初,你把人家王郎的父亲王能,无缘无故地给杀了。你杀人的时候,你想过人家上有老,下有小,中有妻子吗?你也想过人家王郎就是快手王能之子,人家要给他爹报仇,你说应当吗?镖打我三哥段世宝,父债子还!不也应当吗?”“好丫头!好丫头!好呀!”气得二爷段国柱暴跳如雷:“贱人,你胡说八道,气杀老夫!”银娘气哼哼地说:“今天我疯了!谁管我的闲事也不行!”“好贱人!赶紧给我把刀扔了,服从家法!”段国柱回手就拉三节棍。段银娘也怕呀!往下一退步,就来到北房阶下:“王郎啊,你看看,这事情越闹越大了!不如咱两个逃之夭夭,回到小王家砣。”王环用手点指:“银娘啊!你口口声声要把终身大事许配给我,你我两家本是仇敌。我王环乃是奇男子,大丈夫岂能要你这山寇之女!”段银娘一愣神,王环手里扣着一只亮银镖呢,“嘭!”一镖,正中姑娘段银娘的哽嗓咽喉。哎呀!一句话没说出来,撒手扔刀,花容失色,往后一躺,当时身死。这才是:断送落花三月雨,催残杨柳九秋风。 段国柱生气呀!孙子也没了,儿媳妇也死了,儿子也没了,现在这闺女也死在自己的眼前。段国柱的心里头如万把钢刀,扎于肺腑:“小畜生呀!!” 王环打死了段银娘,猫腰把镖捡起来:“你不是段国柱吗,当年你杀了我的父亲,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王环卧薪尝胆十二年,随老师学来技艺,刀噼杨山,镖打段世宝,原为给我天伦报仇。三侠前辈来到你七星山,金牌不献,打算要我王环一死。按理说,我王环不来,我报仇和你们藏金牌,这是两回事。但是,我王环来了,决不怕死!你马上把我姓王的乱刀剁。希望你话应前言,献出金牌,请大人立刻赶奔四川,开仓放赈,救济父老百姓。来吧。”说完了,倒背手一站。段国柱怒道:“好小子!还敢跟我说三道四。我一家老小尽皆命丧你手,这个仇焉能不报?绑起来!”段世铃、段世贤就把王环捆了:“叔叔。您意下如何?是不是杀?”段国柱做不了主,道:“把小冤家押奔前山,盘问明白,再做道理!” 把王环带到前厅,段国柱的心“噔”地一下,就到嗓子眼了。闺女招引王环才出这么大的事呀!如果,王环往这里一站,怎么来,怎么去,我和你闺女在后山已经住了好几个月。她不干了,我们才打起来,她才把这些人杀了。这样儿让我们名声不香,有玷闺门,如何是好?有点为难。但是,段国柱顾不得这个啊!“叭啦”一拍桌案,用手点指:“好畜生,杀我女儿!你何故至此?”段国基一听,哎!你怎么还给人递话呀!再想拦也拦不住了。 王环一阵的冷笑:“哈……段国柱,小太爷名唤王环。当年,我父王能,访案在七星山,被你带着杨山、董玉,将我天伦致死。我们寡母孤儿无力为生,我的母亲抱着我跳河寻死,被我恩师所救,教艺十二年。我今年二十岁,恩师所赐外号叫小白猿。彩凤山祥云岛刀噼杨山,镖打段世宝,原为给我天伦报仇。老三侠来到七星山,跟你们讨要金牌,你们不给。要我王环前来,有王环,你们献金牌。现在,我王环来到,杀剐存留,任凭尔等。爷皱一皱眉头,就不是王能之后!可有一样,话应前言,杀了王环,你们可得献金牌,那才是英雄所为。话已说明,你传令吧!” 段国柱一听,哇哇呀怪叫如雷:“我一家人尽丧你手,来呀!将小冤家推到厅前,乱刃分尸!”大爷段国基在旁边瞧着,伸手一拦:“刀下留人,且慢!”段国柱都纳闷呀!我这传了令,要把他乱刀剁了,怎么哥哥拦住了:“哥哥!阻令为何?”“贤弟呀!忙什么呀?难道说就把他乱刀一剁,就算给我一家人报仇了吗?不如暂时把他押入土牢。迟三过五,七星八宝转心亭的事情一完,然后咱们设计把他凌迟处死。好给咱们一家人报仇!”段国柱点头:“哼!全依兄长!”正这个时候,由打旁边转过一个人来:“二寨主,您先等一等!”段国柱一看,这是本七星山的军师李吉。李吉悄声地对段国柱说:“唉!刚才我问过大少爷他们了,才知道后山之事。二寨主呀!您瞧瞧死的可全是您的人呀!您的孙子,您的女儿,您的儿媳妇。怎么到了现在您要宰王环,给您全家报仇,大寨主还不乐意?这可不大好呀!”段国柱是个煳涂人呀!捋着自己的花白鬍子,哼道:“哎,对呀!孩子,我要给你们报仇,伯父尚且不允呀!”段国基一听:“等等!李吉呀,我二弟性如烈火,你不是不知道。想不到你竟敢在我弟兄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我弟兄不和,离间我手足之情!李吉!我拿饭餵狗好不好呀!哼!咱们的缘分已满。得了!我这庙小,容留不了你这大神仙!”把李吉赶出七星山。把狼狈李吉赶出七星山,咱先不管,后边有交待。段国基微然一笑:“二弟,您又何必如此!孩子们是你的骨肉,也是我的骨肉。愿意杀就杀!”弟兄二人同传命令,推出去杀。这回王环有命难活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外边跑进一人报导:“启禀大寨主、二寨主,七星八宝转心亭,蝎子孔内拿住了探山之人!”“好!真来了嘿!二弟,你我赶紧到后山观瞧。暂时把小白猿王环冤家押进土牢,等拿住仇人一块儿杀!”这才把王环压入土牢。 第515页 小白猿王环在耿家庄,不是晚傍晌吃饭的时候,他走了吗?耿文道:“童侠客爷,您甭着急了,就是现在你们爷儿俩追也追不上。青纱帐,您知道他藏在哪?但是,有一样,今天说话天就快亮了,他进不了山。明天白天,他也进不了山。你们爷儿俩呀,到明天快黑之前,从我这里再走,直接奔七星山,等着他去!我想王少侠客一定奔七星山。”司马良一听:“我看耿庄主这话还是,咱们爷儿俩到山上等去。今天也甭去,明天白天也甭去。我师弟白天能进人家七星山吗!”海川也只好耐着心地等候。 第二天,天光亮,梳洗已毕,让王三爷派专车把董玉送往太原府。直到下午天快黑了,海川、司马良带着军刃,跟耿文、耿武告辞。爷儿俩按指点的路,走到了卧虎湾山口这里。一瞧,一个人没有。只听北面的树林有人说话:“海川!海川!你跟良儿怎么在这里呢?”打树林里出来俩老头,前面走的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金声,后头跟着金头寿星洪勛。爷儿四个见面行礼。 海川把昨天的事情都说了:“我们上这等环儿来了。可直等到现在,没见环儿踪影!”“嗳!这个孩子很任性,大人也很惦记。准知道你们到七星山来。让我们哥儿俩来追你们。海川呀!咱们爷儿四个回去吧。不管小冤家了!” “哥哥,这可不行!咱们已经到了七星山,无论如何咱们也得进趟山,到山里探寻一下,再回去。我们爷儿俩正看呢,不知道要不走山口,这七星山有没有道路?老哥哥,咱们破得了七星八宝转心亭破不了,咱们只暗暗地先看一看。您想,咱要直唿直令,走人家山口,万一虎头蛇尾,叫七星山段氏弟兄耻笑我兄弟无能!”石老侠点点头。海川又问:“洪老哥哥,他后山可有一条道,您知道吗?”“知道,叫卧虎湾。”石老侠也说:“对了!我当初给王环打听他父亲的时候,我就是从卧虎湾走一线通进去的。事不宜迟,咱们爷儿四个要去,还走这条道。不过难走一点!”石老侠带着路,顺着卧虎湾进来,爬上了山就是那条大绳,然后走一线通。进来以后,站在高岗之处往东南山看,才发现了七星八宝转心亭。“哥哥啊!七星八宝转心亭就在眼前。”“不错,咱们瞧瞧去!”“兄弟!瞧可以,不能妄动!”这么着,爷儿四个就来到七星八宝转心亭下。 啊!周围的灯光,里面的灯光,照如白昼,三层滴水檐,巍峨壮观。夜晚之间,看着就更凶! 海川瞪着眼就要进去。老侠石金声一拦:“你先等等。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准妄动!”“哥哥,咱已然到了这儿,咱不能不进去,金牌就在里面。咱们得设法得金牌呀!”“对!如果段国基、段国柱知道像你弟兄这本事,随便出入七星八宝转心亭得金牌。那我就问问你,他还跟你打赌干什么?既然打赌,他就知道,你我弟兄的本事,进了不七星八宝转心亭,人家才跟咱打赌。你进去,进去也得死!”海川也说:“我不进去,老哥哥那咱们就耗着,耗到一个月该怎么办呢?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哥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咱们也得干哪!”石老侠摇头:“那不行!你我弟兄得有今日,谁能怕死。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轻生丧命,不是真正的英雄。干得分怎么干!就这么干,那是蛮干!这不是瞎闹吗!”洪爷也拦,石爷也拦,海川非得要进去不可。司马良在旁边过来了:“师父!二位大爷!我看我有个万全之策。咱们爷儿四个把煞腰绒绳全解下来,绳子头接绳子头,咱们接成一根长绳。一根二丈四,要四根呢?那就九丈六呀!咱们这绳子结得实实的,在徒弟我身上绕一绕,我在头里走。老哥儿俩在后头揪着绳子,师父您在旁边看着点。万一有了危险,您说一声拉,老哥儿俩一绷劲,把我就能拉出来。您看这法子行不行?”石老侠摇头:“不行!”“因为什么不行?”“等我们发现了问题了,一喊出来,我们再把孩子拉出来,那孩子早就涉险了!”“加点小心就是了。行!”石老侠只好答应:“哎!好吧!” 这样,爷儿四个的绒绳都接上,让司马良把长衫脱了,好利索一点,海川给拿着。让洪大爷把虎头墨鳞刀借给司马良,司马良把刀拉出来,刀刃沖前,刀尖冲下。老哥儿俩绷住了绳子盯住了海川。司马良慢慢往前走,后头绷住绳子,跟着。走来走去,就走到台阶这里,一点事没有。司马良拿着虎头墨鳞刀的虎头,墩着石头台阶。司马良上右步,往下踩一踩,这石头纹丝不动,上了第一层。然后拿这虎头墨鳞刀触第二层,“嘣!嘣!嘣!”听声是实的了,然后左脚单脚上去,加力往下踩,踩住了,确实不错,左腿收上去。海川在旁边瞧着真麻烦:何必呢!一拔腰“噌”地一下上去,不就得了吗!这样一磴一磴往上走,再往上就七八九磴,就差不离上来了。人都是这样,开始注意,越来越不注意。拿虎头墨鳞刀墩两下,上右步左脚就跟上去了,一踩挺实着,左脚就跟上去了。就在这第七磴上墩两下,就跟上去了。 石头台阶,勐地这么一立,人在上头,从外手往里手这么一翻呢,那么你这人还不是滑熘下去吗?”唰”地一下,就到司马良的脖子了。海川一喊:“不好!”石、洪二老就“唰”地一下,一绷绳子,就把司马良从台阶里头给拉上去了。等老哥仨到跟前一瞧,“哎哟!”吓得三侠都不敢看了,怎么回事呀?都是二寸的大青蝎子,把整个人包了起来。海川拿大褂往下抽,老哥俩噼里啪啦地用脚踩。最后全踩完了。抖了抖褂子、裤子,确实没有了。再看司马良全身浮肿,气如游丝,就这么一点唿吸之气了。海川喊了几声,司马良不声不响。石金声说:“兄弟,你还喊呢!喊有什么用?快走!”老侠石金声这么一伸手,把司马良就挟在肋下。洪勛洪老侠把刀拾起来,绒绳解开。 第516页 完全都分好,各人繫上。剩下司马良的绳子和大褂,海川手里头一攥。“沙沙沙!”老三位可就出来了。 他们由打一线通穿过去。老侠石金声真是有办法,来到这断壁之前,先让海川下去,然后老侠石金声把这大绳提上来,把司马良捆好,又给放下去。 然后老哥儿俩才从上面下来。海川又说:“哥,我抱孩子吧。”“不!还是哥哥我来吧。这段路不好走!”出离卧虎湾,来到这山下。“海川呀!孩子中毒十分危险!要从这回太原府,起码有六七十里路的路程,可太远。海川!咱们这就近就是耿家庄,近十几里地,别处咱们不熟。”“好,就奔耿家庄!” 这么着,老哥儿仨就带着孩子奔了耿家庄了。到了耿文家,天已经大亮了。 耿文一见司马良昏迷不醒,浑身浮肿,吓坏了。说道:“哎哟!就叫蝎子蜇得这么厉害呀!俗话说,一个蝎子蜇了不要紧,两个蝎子蜇了不得了,三个蝎子蜇了三钩子,人就有性命之忧。我看,事不宜迟,赶紧请几位先生来!” 王三爷马上准备了车辆,去请大夫。不知司马良的性命如何? 第六十九回 莲花观弟兄巧相逢 西风寺寻找摆亭人 上回书说到司马良遇难蝎子孔,三侠来到耿家庄,立刻请大夫会诊。时间不大,请来四位大夫,都是鬚髮斑白的老年人。四位老先生立即取过脉枕,各自细心号脉。哎呀!司马良已经肿得不像人样,顺着汗毛眼儿往外流黄水,腥臭难闻。怎么喊,怎么叫也没回声。四位老大夫号完脉,一个劲儿地摇头。 他们四位咬咬耳朵,低声商量一下。这才跟耿文说:“耿庄主,这位是谁呀?” “这是钦差官年羹尧查办四川的随行卫员办差官司马良。”“噢哟!这是叫蝎子蜇了呀。说真的,比方说什么疑难杂症,脉象里显得出来。他已被蝎子毒遍全体,我们不会治这种病!”人家连车马钱都没要就走了。哎呀!海川可抓瞎了。老侠石金声心里说:你能耐!你非得要去七星山八宝转心亭不可! 良儿这孩子要死了,你看怎么办好?难道说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吗!说:“咱们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也别说,附近是有一位,他来了可能把孩子治好。但是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别扭!”海川忙问:“您说谁?”“太原府正南四十里地有一座大观,是三清观,观号叫玉瓣莲花观。玉瓣莲花观的观主姓韩叫韩景和,他也是个绿林人,脉象很好。这不是洪贤弟在这么,我们哥儿俩跟韩观长都有个不错。不过,他这脾气太古怪。不好请。”海川一笑:“哥哥,他来了能治,那咱们哥儿仨一起去趟!”海川又到司马良跟前一瞧,心里头急啦:孩子一会不如一会儿!南侠司马空道兄看得起我童林,人家把眼珠子摘下来交给我。比方这孩子真死在此地,那我怎么对得起我道兄司马空呀! 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费了多少心血,肯把俩孩子交给我,我对不起人哪!海川站在床边上一动不动。老侠石金声说:“你甭多想了!快走吧。”心急脚快,老哥儿仨直奔太原府南门,来到玉瓣莲花观。 这座观周围都是大树林,树木荫荫,围着这么一座观。前后四层殿有跨院,三座山门关的挺严。一桿大竹竿上葫芦金顶,有一桿杏黄旗,在上头随风飘摆:“玉瓣莲花观”。老侠石金声上前去轻轻地拍打角门。就听里头有人道:“无量佛,哪位呀?”“哐啷”一声响,门分左右,出来一位小老道:“哟!这不是石老伯父、洪老伯父,你们二位这是从哪来呀?”说着,小道行礼,“哎!善哉,善哉!”“小仙长请起!我们哥儿俩有点事,来找韩仙长。不知道韩仙长是不是在观中?”“他老人家在观里呢!”“哦,你给通禀一声,就说石金声、洪勛陪着一位成名的年轻兄弟、少年英雄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海川,前来拜访。”小老道往里走。一会,陪着老仙长出来:“无量佛!啊!石老兄,洪老弟还有镇八方紫面崑崙童侠客,恕过山人未曾远迎。请罪啊,请罪!无量佛!”海川一看:哎!韩仙长可真有个相啊!大高个细条的身材,身上穿着蓝绸子道袍,卡青口系成长丝绦,左搭丝扣,又垂着灯笼穗,银灰色的中衣,厚底的云鞋,白袜子过了磕膝盖儿。往脸上一瞧:顶都谢了,大约有七十多岁,白鬓苍苍挽着髮簪,杨木道冠,金簪别顶,颔下银髯,背插拂法,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呀!老侠石金声一躬到地:“韩仙长,久违久违!您身体可好呀?”“老朽托您的福呀!石老哥您干嘛这么客气!” 过来彼此行礼。海川过来一躬到地:“韩仙长,末学后进、小子童林拜见!” 石老侠心说:应当这么说话。自称末学后进,这个人家韩仙长听着痛快点。 只听韩道长道:“哎哟!童侠客,久仰阁下的大名已非一日呀!您的大名在我的耳朵里可灌满了。总想拜望拜望阁下,可惜无缘相见。今日一阵香风,把阁下吹到草观,嘿!一见童侠客,真是三生有幸呀!”“韩仙长,您太客气了!我童林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全仗宾朋捧场。仙长夸我童林,实在不敢当!”“无量佛,童侠客,太客气了!盛名之下无虚士,请请请!”石老侠总提着心,这提什么心呀!海川说得挺客气。你别认为客气就行,也不行。 第517页 你说的话他得中听,万一哪句话不顺耳,也许就砸锅。 三人都进屋喝茶哩,石老侠还一直担着心。韩道长道:“石老哥哥,你们老哥儿俩有什么公干?为什么陪着童侠客来到我的小观呀!二位有什么吩咐吗?”海川一听,这人多讲理呀!说出话来多客气呀!怎么哥哥说他这个人品秉性古怪呢?石老侠抱拳:“啊!韩仙长,你我弟兄多年的交情了,现在有点为难事打算请求请求你。这一次,海川贤弟从北京城奉圣命保钦差,查办四川,开仓放粮,没想到了太原府丢了金牌,大人不能走了……”刚要往下说,韩景和一横眼:“啊!老哥哥,咱们弟兄有交情,虽然跟童侠客爷初次相逢,也是慕名的朋友。童侠客奉圣命保钦差,奔四川路过太原府,丢了金牌,那是童侠客的事呀!老哥哥,您这话好像跟我说不着!”海川一听,毛病来了,你得听人家说完了呀!石老侠赶紧摆手:“韩仙长!事情并不算完,最后发现金牌落在七星山。”“哦!金牌落在七星山。那你们为何不上七星山找金牌去,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来了?”“唉!韩仙长,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到了七星山,七星山金牌不献,把它放在七星山八宝转心亭内。定了日子破了亭他们给金牌,破不了亭金牌就不能要。我们老哥儿仨带着一个孩子,昨天晚上就去了,没想到掉进蝎子孔内,成千上万的蝎子把孩子给蜇了,已经没有什么气了。群医束手,而老仙长咱们彼此是朋友,精通歧黄。如果能宏施法力,把孩子救好了,不但身受者感激无涯,就是我弟兄也承恩不浅!为此前来恳求仙长拨冗前往,谅您不能推辞吧?”“哈哈哈!老哥哥,不就是把孩子蜇得全身浮肿吗?哎呀!再有成千上万的蝎子蜇了,只要贫道我去,略施手术很快痊癒。这么点小事,无量佛!何劳石老侠你们弟兄三人的金身大驾,来到我的小观呀!您不用派人来,您要写个纸条贴到狗脑门上,这个狗到这里,唉!贫道我看见纸条准就去了!”童林一听这个杂毛老道,这无形中骂我们哥儿仨呢。啊!老侠石金声有涵养,还乐哪!海川心说:哥哥,我办不了您这样,都被人骂你脑门上了,您还乐,像话吗?海川拦住石老侠要说两句话。老头心说糟了,这一句骂你的话都吃不住,怎么请人呢。 童林道:“韩仙长!如果狗到这里来请您您都去,那么我们弟兄三人可是人哪!老仙长不看僧面看佛面,看佛敬僧。这个孩子是我的徒弟,您怎么着也应当到耿家庄去一趟。能把我孩子救好了,我童林感恩不尽!”“童侠客,有您这句话,那我就非去不可!您放心吧!我去!”“哦!那我谢谢您了。” 心说:怎么又顺当了。“不过,你们老哥儿仨稍微候一候,我这有点事。我把事一办完了,咱们几位就一块走!”“哦!仙长您到底有什么事呢?”“哈哈哈!小事一桩,不多大工夫呀!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样吧!有个七八年,我这事情就办完了。”海川一听,噢!好悬吶!他耍笑我弟兄。您七八年的工夫,那算小事呀!七八年我徒弟呢?!“那么老仙长办事需要七八年的光景,救人如同救火!我孩子等不了呀!您现在去最好,回来再办。如果仙长您办不了,我童林愿意大力协助。您看怎么样?”“无量佛!童侠客,我这人呢有点脾气,我告诉您等我个七八年,就必须等我个七八年,不到七八年,尽管我到那儿就好,我也不去。哈!这是我的这么一点小脾气!”“哦!韩仙长,您知道我童林也有个小脾气吗?”“我没听说过!”“哈!韩仙长,我告诉您得了。让你去你就俯首贴耳乖乖地给我去!你要不去,我姓童的扛你也得把你扛到耿家庄,给我徒弟治病去!这是我的小脾气。”“您的脾气就是让我去我就得去,不去不行?”“对了。”“我的小脾气就是我要说去就去,我要说不去我就不去!”石金声一听,这可针尖对了麦芒了,这怎么办?韩道长挺别扭:“童侠客你放心吧!日从西起,山人也是不去!”“啪”,左手一按茶几,他站起来,就往里屋走。海川急了,往前一赶步、伸手抓韩景和脖颈。这老仙长一挺前胸,一弯腰,挑帘进了里屋。可把海川吓坏了,里头站着一个人。 这正是玲珑岛大寨主仇人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当初,四剑客会战玲珑岛,于洞海深江擒二寇,司徒朗逃走。就在商家林劫我童林的囚车,险一险他把我杀了,我也差一点把他宰了,我们有互不两立之势。那么今天他还能帮我的忙吗?他一定要从中作梗,大概我孩子司马良活不了!那么,司徒朗怎么跑到玉瓣莲花观来了呢?原来司徒朗商家林劫囚车,被童林战趴下以后,站在桑林内,二目发直,叫着自己的名字:司徒朗啊!刚才你动手的时候,你要打掉了童林的钺,你能饶他吗?你必要置童林于死地。相反的,我可八十多啦,人家才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啊!人家怎么能够有容人之量,我怎么就没有容人之量呢?也难说,人家三十来岁的一个孩子闯荡江湖,就能落出一个镇八方紫面崑崙侠来。我闯荡江湖八十多了,我怎么外号叫九尾宗彝呀?我怎么就落了九个尾巴的猴哇。我跟人家差得太多了,我要再跟海川为仇做对,我在人间白活这么大的岁数。得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痛改前非!这个地方入直隶,到北京还有很长很长的道路哪,万一有别人跟我的兄弟为仇做对?我后头跟着吧! 第518页 这样一来,海川保着囚车,老头司徒朗保着海川了。无非是飢餐渴饮,晓行夜宿。海川他们爷儿几个到了北京,老义士司徒朗也来到北京城。找了个地方住下,没事的时候,就围着雍亲王府和海川的私邸转个圈,打听着海川在家里都干什么。海川在家里所经的事,老义士爷全知道:怎么出的前门,怎么遇见铁三爸,怎么遇见金鱼胡同王子诞,怎么有人领着海川一次熘城墙,二次熘城墙,三次熘城墙,一直到公主坟三月三亮镖会,掌打燕子坡,海川吐血。哎呀!急得义士爷跺脚,不能看兄弟,不但自己的师父、师叔们全露了面了,而且还有很多的朋友也在这儿露面了。海川吐血,也不知道有好医生给海川瞧病没有?我不能去呀!因为我跟海川从心里头和了,我知道,海川不知道呀。我要贸然间到海川的府里,把人家爷几个得吓坏了。就这样,老头每天在海川家周围转。听说海川好了,但是,好了不久,哎呀!我兄弟的漏子来了,奉圣命保钦差查办四川。剑山蓬莱岛来了一些高来高去的人物,把北京城搅得地覆天翻。亮镖会不但我师叔尚道明、何道源来,我师祖父都露了面,这件事情总算化险为夷。海川保着大人,就凭海川的能为也确实真不错。可有一样,能把四川路踩平吗?能保大人平安无事吗?这怎么可能啊? 得了,我也跟着离开北京。年大人大轿起程,老义士爷司徒朗在后头可就跟上了。果然,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到太原府丢了金牌,大祸来临了。大海茫茫的无头案,就留下这么几句诗笺,谁偷的呀?我不管他,我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说第二步,我得设法帮助我兄弟把金牌找着。可住哪儿啊?哎! 太原府南门外四十里地有一座观叫玉瓣莲花观,观主叫金针道长韩景和,我跟他认识的年头可太多了。干脆,我找他去!老头司徒朗这才来到玉瓣莲花观,而且白天晚上就奔七星山。这些韩景和都知道。成功与不成功,韩景和不敢多问。但是两人坐下来,不管是茶余还是酒后,谈起话来老头就说童林好。而今天小道童进来通报,小王家砣的石老侠,彩凤山祥云岛的洪老侠,还带着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前来拜望。司徒朗一听:“哎哟,韩老道哎,我跟我兄弟还没见过面呢!这怎么好?”“无量佛!在这儿见面不好吗?” “在这儿见面好是好,没有人能给我通容。见面能吓我兄弟一跳,还认为我还跟他为仇做对呢!什么,我躲躲吧!”一挑帘,老头子跑里头去了。韩道爷说:“你这老头子,跑里边藏起来。我非叫你们两个见个面不成!”这样才出去把三侠迎接到鹤轩。 海川赶紧往后一撤步:“哥哥,小弟童林大礼参拜!”趴在到地上就磕头。嗨!韩景和点了点头:老头子,这些日子你老跟我说海川这么好,海川那么好。我到底看看海川见到你以后是什么意思?还是记恨前嫌有戒心,当场亮傢伙就得跟你打起来。还是恭而敬之,礼而宾之,不管咱俩有多深多大的仇,你也是我哥哥,该磕头我得磕头。嗨!这青年还真磕了头。罢了啊! 怨不得你小小年纪,身为侠客。仔细看海川,满面春风。从外表上瞧,海川确实没有什么出手的。但是,待人接物,韩仙长可瞧出来了,称个侠客。而且二目光华乱转,确实是两盏明灯。他深通古今,博学多闻,将来在武林中出人头地,不可限量!海川一磕头,司徒朗不好意思了:“兄弟,别磕了,哥哥可不跟你为仇做对啦!哥哥我八十多岁,以前办的事,没有一样是东西的事!我太不是东西了!”韩景和口诵佛号:“无量佛!”司徒朗明白,他这声佛号对自己的话很有讽刺性。他沖韩仙长一瞪眼:“你再念佛?你再念我宰你!”嗨!他跟韩景和急了。抢步进身,跪倒了磕头,马上一边行礼,一边忏悔。这海川怎么敢当呢!搀扶着老哥哥起来。海川纳闷:这个人能学好吗?我师伯庄道勤都管不了他,叫我给治好啦。见着我怎么这么亲呢?年过知非,到底是八十岁的老人了,海川感激得心里怪难过的:“哥哥,我童林对不起哥哥,我给您磕头了。我听说两个孩子韩宝、吴志广已经从南衙越狱了,看来两个孩子活了。哥哥您就放心吧!”“兄弟,他们两个陷害你,应该领国法受王章,越狱就等于罪上加罪。哥哥我不袒护他们!兄弟,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你我弟兄生死相共,同舟风雨。韩老道哎,你别瞧我司徒朗,你看我兄弟待我姓司徒的怎么样?”“无量佛!老哥哥我就瞧这一下。罢了!倒不是您这人的人头怎么好,实际上是人家童侠客爷知礼。”“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兄弟,他好就是我好!” 石、洪二老也进来了。海川说:“这么办吧,哥哥,我给您介绍,您还得叫声哥哥。太原府小王家砣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金声,石老哥哥。”“老哥哥!老弟兄啦,我也八十多啦。您见笑!”“哈哈哈!司徒大弟,你这人我早就有个耳闻,听说你这人脾气很不好。前者的事情我也听西方侠于老哥哥跟我提过。”洪爷早就听出来了,赶紧往前赶步:“老哥哥,小弟洪勛拜见!”“请起,请起!”洪大爷站起来了。韩景和说:“你们哥儿俩既然已经见着了,咱们外头吧!”重新来到外头,彼此见礼。司徒朗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海川一听:“哎哟!哥哥,您老人家既然在金针道长韩仙长这住着,您跟韩仙长有交情。您的侄子,我那小徒弟司马良被蝎子蜇了,堪可丧命!大概您也听见了。韩仙长他不去,他一定说有事得办八年。您看,您给说个人情吧!”“别理他!他不去,今儿个我就摔死他!把他观给烧了,我让他什么都不剩。”说着就问韩景和:“你去不去?”“无量佛!有三侠的面子我就得去,更何况有司徒老哥哥您的话呢。您说去我还敢不去吗!”说着,韩道长到里间屋子准备东西。 第519页 海川问司徒朗:“您既然在韩道长这儿住着,此地离着七星山也不远,七星八宝转心亭十分厉害。以前我不信这消息埋伏,自从在玲珑岛被困,险些要了我的命,我才知道消息埋伏厉害!您能不能帮帮忙,金牌就在转心亭内。”“兄弟,别提啦。哥哥我栽了!我早就知道金牌落在七星山了。最后我在这西北角后山的山环内碰见一个放牛的小男孩,他指引我卧虎湾这条道,走一线通,我才进的七星山。七星山八宝转心亭我进不去呀!人家这消息埋伏十分深奥,比哥哥我高得多呀!”“哟!老哥哥您精通消息埋伏不成?!” “咱可不知道谁摆的,这个东西可兇恶得狠!哥哥我到了里头等于什么都不会一样。海川吶,千万千万别再冒险!咱们得设法寻找摆亭之人。不然的话,谁进去谁得死。司马良侄子这件事呵,就是给我们敲了一下警钟啦!”“对,对,对!”金针道长韩景和提着包袱出来了。海川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走!老哥哥您给我看观。”“我给你看观?我得看着你!到那儿不好好治,我就提了拐子把你打死!”海川忙道:“不,老哥哥,您不能在韩道兄这儿住着了。您也这么大年纪,咱们哥儿俩到一块儿。再说,这一次兄弟我保钦差查办四川,我才感觉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使小弟我不寒而慄,我防不胜防!其实丢金牌的夜晚,我带着七个徒弟黑天白昼的上夜值更。贼人能在我眼皮底下把金牌拿走,能不能刺杀大人哪?我害怕了哥哥,您得帮我的忙呀!”“兄弟,谈不上帮忙!你要愿意的话,我就跟你一块儿去。” 韩景和一笑:“无量佛!您在我这里住了几天哪。不瞒您说,我黑天白日的提心弔胆,总要防备点,怕您偷我!”司徒朗这个气:“好啦,你噁心我,我也噁心你!完了事,我把你这观给点了!”大傢伙儿哈哈大笑。 一块儿出来赶奔耿家庄,一同来到客厅。韩道长一看!哎呀!司马良真不像样了:脸都憋紫了,气更显得微了,瞧不见出气,就跟死了一样。海川瞧着着急。司徒老义士爷更着急:“牛鼻子杂毛哎,你怎么尽看哪!我侄子光着屁股在这儿躺着,有什么好看的?你快着,赶紧给治啊!”韩道长拿过孩子的手来,觉得四肢有点儿发挺,仔细地号了号脉,然后让底下人过来,取来文房四宝。韩道长立刻开方子:“不要紧!您沉住气。一会儿我就让这孩子起来,欢蹦乱跳的。”“你真有这个能耐吗?你这个老杂毛!”“你们众位看着!”就立刻派人买药去了。老道长吩咐一声,用半斤花椒放在一个大锅里头,对上清水,马上去熬花椒水。然后老道长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把药拿出来,一样一样掺对好了。伙计到街上药铺把药买来,韩道长马上准备制作。大号的盆满满当当的一盆,所有的面子药都对在一块儿。然后剩下的草药该熬的煎熬,熬得了也倒在盆里,把大锅煮开了的花椒水,放到一块儿,拿个棍子这么一搅。哎哟,满满当当这么一大盆,比浆煳稍微的稀一点。叫管家王三爷把这盆药端到床沿上去,拿刷子蘸药,凡是蝎子蜇的地方就刷。 刷得了以后,他就顺着汗毛眼往外流黄水,然后拿凉水一冲,接茬再刷。所有受蝎子蜇的地方一律刷三遍。那么这一盆药也就全完了。随着刷,司马良人全身浮肿就往回里消。刷完,又给他盖上被子发汗。没有多长时间,司马良就出了一身汗,慢慢把眼睛睁开了。童林过来了:“良儿,你感觉怎么样了?”“师父,我这是在哪儿呢?”“孩子!你在耿家庄两位耿庄主的家里呢。”老侠石金声跟洪爷都过来了:“良儿!”“二位师伯,我好啦!”“可不是嘛。你叫好几千大青蝎子给蜇了。说真的,不是韩仙长妙手回春,焉有贤侄你的命在?!”“我谢谢韩仙长!”“无量佛!不用谢。这没什么!” 大傢伙儿这才放心。 一块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了五味。海川就把七星八宝转心亭的事情说了:“韩道兄,这个七星八宝转心亭,听我哥哥这么一说,十分厉害!看来,我们哥儿仨跟人家打赌,这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我们哥儿仨非栽不可!” “童侠客,这个亭子是谁摆的?贫道我不知道,因为贫道我跟他们这行人也不太接近。但是我可以告诉介绍摆亭子这人。因为他也是出家人,我们是朋友。”“哟!众位哥哥,韩道长说出这事来可要紧哪!您只要把介绍人提出来,我们把介绍人请出来。请介绍人转请摆亭之人破这亭,不就成了嘛!” 大家一听也对。石老侠一抱拳:“韩道兄,这人是谁呀?”“不过这人可不大好请!”海川摇头:“不要紧,您说吧!”“这个人就在七星山后山两界岭上住。两界岭上头有这么一座大庙叫西风寺,他是皈依三宝秉教沙门的一个和尚,西风寺的住持,西风长老秋禅。这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年岁也大了。 他的贵老师,就是离此地不算太远的太原府正东,寿阳县姜家屯的人。那位老侠客爷姓姜名达字本初,人称碧目金睛佛。大傢伙儿都知道,姜老剑客爷他们僧道俗弟兄是四个,这可是大清国的四大名剑客。姜老剑客爷排行在二。”海川一听道:“这没问题!西风长老秋禅跟我师父是师兄弟。他是二爷的徒弟,我师爷就是三爷。二爷是和尚,三爷是老道,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观主太极八卦庶士张鸿钧。老仙长,西风长老秋禅就是介绍摆亭的那位高僧?”“不错。”“好啦,咱们请去!”“哎呀,这不大好办哪!”“为什么不好办?”“你不知道,海川哪,这老和尚脾气也挺古怪!”“不要紧,和尚不来,我把他扛来!”金针道长韩景和一听:“无量佛!”哈哈哈一笑,“噢,你到西边我的庙里去找老道;现在嘛,你又到东边和尚庙里去扛和尚,你怎么这么大能耐!”海川感觉到不大好,我当着哥哥们,哪位不比我强! 第520页 我这么年轻,尽说大话。幸亏这些老哥哥们都原谅我。不然的话,人家说我太口诳了。海川站起身来,出了大厅门口。来到东院东墙,一拔腰越墙而过。 好在今天有月亮,往四外看还挺清楚。一伏腰就出了村口,脚底下一躜劲,就奔七星山西北角卧虎湾方向下去了。 走到两界岭的山口,从这儿上去就是西风寺。正想往上爬,北边树林有人说话:“叔,您上哪儿?”“哟,师父!”海川一瞧:头一个病太岁张方,二一个多臂童子夏九龄,三一个蛮子孔秀孔春芳,就问:“你们仨人怎么来了?方儿啊,临走的时候,我把重任可交给你和你师哥刘俊了。你是主要人,你怎么出来了?”“唉!叔叔您别提了。先走了王环,后走了司马良,您又走了。石、洪二老等了一天,着急,跟大人一说,把石、洪二老也打发出来了。可是一拨一拨只管走,没有回音。这大人能不着急吗?所以我们几个商量,让知府刘大人调来守城兵丁三百名,各持军刃,派一名守备高升、一名千总代领王顺,保护公馆。我们哥儿仨就按着这个方向奔七星山来。没想到碰到师父您?”海川就把暗中到西风寺请西风长老秋禅,好破七星八宝转心亭的事情说了。“唔呀!师父,这个西风长老秋禅是好人吗?”“你放心,这是我二师祖闭目金睛佛姜达姜本初姜老剑客爷的弟子,跟铁扇寺的水晶长老亚然和尚他们是师兄弟,跟三月三亮镖会,梅花圈上动手的那青云长老宝镜禅师他们都是师兄弟。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长辈。怎么着也不好意思不提出这摆亭之人吧!”“唔呀!师父您的想法是对的。不过不太好办!他这庙坐落在七星山后山,他一定和这七星山的众家寨主是个朋友,解铃系铃,出乎尔反乎尔,这不大好吧?恐怕他是不干的。我们得设法让他见咱们,咱们再把这道理讲出来。”“对!我看孔秀师弟说得挺对的。事不宜迟,咱们走着!” 爷儿四个顺着山路上来,转眼来到西风寺的山门前。山门开着,借着月光往里看:东西左右,两边的两座钟鼓楼。当中的庙宇有个大月台,月台后是一道短墙,一边一个月亮门。再往后走,才奔头层殿的穿堂殿,再往后一层一层,这个庙很大。月台上,月亮下有两个人都在十五六岁。这是西风长老秋禅的两个小徒弟。一个叫青龙和尚法如,一个叫白虎和尚法来,这两个人在月台上擦拳练呢。孔秀老惦记着算计张方:“唔呀!师父,这两个小和尚在这旮里练功呢。不如派一个人去抖抖机灵,设法把西风长老秋禅诳出来。 这样吗,您如果见了面,秋禅长老就不好意思了。如果您一报名姓,小和尚往里通禀,人家说不在,这可就麻烦了!”海川一听,孔秀说得对。“孔秀。” “唔呀!师父。”“好吧!那么你就过去吧,”“唔呀!让徒弟我去?”“你去吧!”“好哉,好哉!”孔秀一想:嗨!我没害上张方,这可要了我的命啦!师父派我去嘛,我是不能不去的。可是我要过去,我要诳不出西风长老秋禅来,也是很大的麻烦事。孔秀一边走一过想主意。转眼之间来到月台下:“唔呀!混帐东西两个小秃驴,不要练了!怎么老人家到了这旮里还不迎接呀?”法如和法来立刻纵身形出去,一看孔秀,问:“你是什么人?弥陀佛!你有什么事啊?”“混帐东西!怎么连老子吾都不认识了?吾是你师父西风长老秋禅的师父,我是你们的师祖!”“啊,你是我们的师祖?”“对了,我嘛,姓姜名达字本初,有个外号叫碧目金睛佛!”法如和法来一听:“弥陀佛!师祖来了。”过去就要行礼。法来不干:“等一等!”“怎么了师弟?这师祖来了还不行礼!”“你没长眼睛啊!咱们的师祖,那是出家的高僧,皈依三宝秉教沙门,跟咱们一样,是和尚。你看这人是和尚吗?你冒充我师爷爷,你是什么东西?”孔秀一听:“混帐,你们是混帐王八羔子!当和尚,我不愿意当了,吾还了俗了。这个嘛,吾这么大年纪,谁来管吾。混帐东西,把你师父叫出来嘛!看一看我嘛,你师父自然认识吾,马上去!”“你瞎扯!我师祖年岁大了,得道的高僧,满部的银髯,一大把鬍子呢。你一根都没有,你怎么能说是我师爷呢?你是冒充!”“混帐东西,王八羔子!老僧我吗,由于鬍子吃饭碍事,我把鬍子割了去了。这有什么关系,为的是吃饭省事!” “师弟,这没错了!咱师爷颳了脸。”“你瞎说,我不信!”“你胡说!我师祖父刮脸?那么大年纪老和尚,美髯好看,好不容易留起来的鬍鬚又颳了去?再说我师祖是本地人,说话是山西口音。你是哪儿的人,你是江南口音。你胡说八道!”“唔哟!”孔秀一想:嗨,这两小和尚还真鬼!“唔呀!混帐东西,把师祖我给气坏了!老僧我身为剑客,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哪旮里都去过,哪旮里的话都会说。我说江南话,我也说山西话,我还想说两句山东话,这有什么关系呢?”“慢怠了师祖,师父怪罪下来,那还行啊!看来老人家说的话是对的,想说哪儿的话就说哪儿的话。”“不!不能听你的师哥。我问问你,你是什么东西,你冒充我的师祖。我师祖是碧目金睛佛,绿眼珠;你是贼,你是黄眼珠。这怎么能一样呢!”“混帐东西!”孔秀想这不对呀,这眼珠哪儿能随便换呢?”混帐东西!我的眼睛跟猫一样,那是随便换的吗?竟敢随便藐视老僧,我要你的命哪!”“看起来,他不是咱的师祖,他上这儿冒充找咱的便宜。师哥,打他!”法来一说,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恶狼扒心”“当”就一拳。孔秀一瞧法来的拳来了,往左一赶步,一瘪肚子一吸气,伸右手揪他的腕子,“顺手牵羊”,“麒麟吐珠”,把法来给打出一熘滚去。孔秀乐得蹦高:“唔呀!吾也会动武,吾也会打人,我不净挨凑了。哎哟,这可太高明了!” 第521页 就在这个时候,法如在后头一揪孔秀的脖子。孔秀一掉脸,“鹞子翻身”,右脚扎根抬左脚“嘡”一下,“嗨”!又把这法如踹了一熘滚。“混帐东西,跟师祖动手,哪儿有你们的便宜!还不赶紧叫你的师父出来给我磕头,还要跟我动手吗?”嚯!两个小和尚摔了个跟头,险些哭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勐然顺着东月亮门出来人了:“阿弥陀佛!什么人?夤夜之间,来到老僧的庙中前来搅闹?真乃大胆!”小僧纵身出去:“弥陀佛,师父您快来吧!”老和尚一拔腰上了月台。借月光,孔秀一瞧:哎呀!大个儿的老和尚,灰僧袍,圆脸阔胸,煞绒绳,灰中衣,黄僧鞋,白绫的高袜子,赤红脸,六块受戒的香疤拉,颔下一部白鬍鬚,苫满前胸。老和尚确实是了不起的三宝弟子——西风长老秋禅。“你们两人在这里干什么呢?”“他说他是我们的师祖父来了,让您出来给他磕头。我说我师爷爷有鬍子,他说他吃饭碍事颳了去了;我说我师爷爷是出家的和尚,你是俗家,他说他不愿意当和尚,他愿意还俗,他还俗了;我说,你说话是江南口音,我师爷爷是本地山西口音,他说,我想说哪的话就说哪的话。后来我们说,你是黄眼珠,师爷爷是绿眼珠,他没的说了。他上月台就打我们,把我们哥儿俩都打了!” 老和尚给两个孩子身上的土掸一掸:“啊,你们两个站在一旁!”小和尚擦干眼泪,站到一边去了。 西风长老秋禅过来道:“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到老僧的庙中来找老僧的便宜!你姓什么?”孔秀心说:啊呀!我可把西风长老秋禅诳出来了。 既然诳出来了吗,师父你就应该过来,你怎么不过来呀? 海川刚要往里走,张方拦住了:“叔,您等等吧!”“方儿,怎么了?你要干什么?这不是孔秀把西风长老秋禅诳出来了嘛,咱们就应当过去呀!” “师叔,这孔秀用的什么办法诳的人家西风长老秋禅哪,找便宜,冒充人家的师祖,到现在把人家两个小和尚都打成这样了。这个时候,秋禅长老出来,正有怒气的时候,您要一过去,绝对不成!”海川一想:“对,那你说呢?” “您别忙啊!孔秀过去跟西风长老叫横,西风长老秋禅便要揍他。等西风长老秋禅把他打成了烂酸梨,到那个时候,西风长老秋禅已经把气消了,您再过去就合适了。”海川一想:你这是成心让他挨揍。不过孔秀这东西呀,也真可恶!他冒充我的师祖姜本初,他把人家两个小和尚都打了。我看方儿这文章不错,让老和尚狠狠地揍他几下。人家秋禅长老那么大的剑客,也不至于把他弄死,还得问问他怎么回事呢!到那个时候我再过去,这多好啊!海川问夏九龄。夏九龄跟张方是一头的,夏九龄的媳妇是张方给说的,张方的媒人哪!他俩能不是一头的吗?有跟媒人做对的吗?”师父,我看我师弟的办法还真不错!应当好好管教管教孔秀,这也太不像话了。再前者,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尽捅漏子!在北京这么多日子,漏子虽然捅得小一些,但是他嘴太讨人嫌,哪有冒充姜老太爷的?亵渎之甚,应该让西风长老秋禅前辈好好地揍他几下!”“叔,您听怎么样?”海川一想:好吧,那咱就不言语了。 第七十回 童海川月台战秋禅 慧斌僧学艺山神庙 上回书说到西风寺请秋禅,孔秀戏耍小僧人。秋禅长老来到月台之上,心中十分恼火,问孔秀叫什么名字?孔秀道:“你要问吾的名字,你要站稳了!吾家住在江南,姓孔名秀字春芳。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他说到“物”字儿,瞅冷子蹦起来,用手指头照老和尚的眼珠子就抠,老和尚用左手往下拂孔秀的手腕儿。孔秀的手往下一耷拉。老和尚的右手,照着孔秀的胸口窝上,“嘭——”就是一掌,孔秀应声而倒:“唔哟!打了我了!”一折身起来:“坑了吾了,害了吾了,打了吾了!我要你的命,老和尚!”蹦起来,“泰山压顶”,双拳就打下来。老和尚右上一滑步,立左手一穿他的腕子,“顺手牵羊”一拉他,右手照着孔秀的后嵴背“啪!”就一掌。孔秀在月台上来个狗吃屎,鼻子也抢了,嘴也抢了,嘴唇也肿起来了,很快牙花也破了,门牙也活动了:“唔呀!打了我了。我跟你完不了的!”说完,蹦起来双拳照着老和尚的胸口就是一下。老和尚转步一闪身,这右胳膊“轱辘翻车”一压,左手反背一掌,就在孔秀的脑门子上“啪!”俩小和尚乐了:“该!该!师父,狠劲打他,狠劲打他!” “唔呀!师父!”这回小和尚一叫师父,孔秀也把师父想起来了:“唔呀!师父哇,我成了烂酸梨了!”“孔秀,真乃大胆!”张方、九龄一边一个,当中的海川转眼之间来到月台的南面。这个时候,孔秀蹿下来,捂着腮帮子:“唔呀,唔呀……”这通“唔呀”。张方过来:“哎,孔老爷。”“唉呀,我说张方啊,我明白了!”“你明白什么?”“我叫老和尚打成这样,我师父为什么不过来。你嘛!一定给我说了坏话。”张方很机灵:“孔老爷,你这话算对了。你把人家小和尚打成那样,人家小和尚不会武艺,你冒充人家小和尚的师祖。你要知道,小和尚的师祖姜老剑客爷也是师叔的师祖啊。你找你师爷的便宜,你还不该揍嘛?”“哟,我没想到这旮里!看起来我挨揍嘛,是一点也不多的。得了,好歹没有伤筋动骨,挨揍挨揍吧!”三个人站在月台下瞧着。海川一拔腰来到月台上,深施一礼:“高僧在上,末学后进、晚辈童林,大礼参拜!”秋禅借着星月的光华看着海川:小伙子往这儿一站,真跟一只小老虎一样。西风长老秋禅点了点头想:盛名之下无虚士。你是童林,是师兄尚道明,何道源的弟子。我们是一家子,无缘无故地带着人到我这儿搅闹我的西风寺。童林,你是什么意思?你小小年纪对于本门的长辈就如此的无礼。西风长老秋禅有点怒。不管你是谁的徒弟,你是我们师兄弟的徒弟也不成!再说前头的事我也不是没听说过,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你在我师兄亚然和尚那儿也折腾得够呛,你把我的师侄济慈、济源都给打了,这些事情老僧我也知道。于是,秋禅道:“噢!童侠客,免礼,免礼!老僧不敢当。童侠客久闻你的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见缘在三生!请问,童侠客,无缘无故,夤夜之间,你来到贫僧我的西风寺,所因何故啊?” 第522页 海川一瞧就明白了,老和尚有点恼怒。海川赶紧一躬到地:“前辈!晚生童林有下情告禀。”“有话请讲!”海川就由头至尾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说了:“这一次跟七星山打赌,破了七星八宝转心亭,得金牌,大人起程奔四川开仓放赈。听说这摆亭之人是高僧您老人家给介绍的,因此不揣冒昧前来请高僧驾赴耿家庄,您给我们写上一信。如果能够把摆亭之人请出,帮我们破了七星山八宝转心亭,四川的百姓父老全都感谢您的好处,这是您的最大功德!高僧啊,您能不能把摆亭之人说出来?我们好请去!”“弥陀佛!童侠客,你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不错,七星山的七星八宝转心亭是老僧介绍人给摆的。但是,我跟七星山多少是个街坊,还有一些交情,出乎尔,反乎尔,解铃系铃,这就不是英雄所为吧!我即要把这摆亭人介绍给您,破七星八宝转心亭。如果那样一来,绿林道耻笑我西风长老秋禅,无始无终,作为朋友不能全信。这个老僧可不干!童侠客,你有能为破七星八宝转心亭得金牌,保大人上四川;没有能为,我想阁下你就不应该答应这么重要的差事。你说我说得对吗?你要叫我老僧请这摆亭之人出来,鼎力协助你,老僧可不干!再说,你是惦着请我来,请我还派你的打手,把我两个孩子打成这样!你这幸亏是请我来了,你如果要是叫我来呢?八成把我两个孩子的腿都打折了!童侠客难道说这也是交友之道,敬人之方吗?童侠客,这件事情老僧不管!” 秋禅说得这些话,海川明白,但不敢着急啊!一躬到地:“前辈,您老人家责备童林甚是。无奈,我童林出身草莽,被困王府,蒙王爷抬爱知遇之恩,才有我今日的童林。想我童林是大清国的子民,受国家雨露之恩,当须涌泉答报。甭说我童林还有一技之长,就是我没有这一技之长,奉君之命也要保钦差奔四川,哪怕死在四川,乃是我海川的命该如此。食君禄,当报王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我童林是这样,高僧也是一样。您也是大清国的子民哪,您也应该协助官府,铲灭奸佞,得金牌到四川放赈。如果高僧不管,得不了金牌,大人就不能起程。晚一天,四川省的父老就多死多少?高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高僧,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气愤,您就不管,拒我童林于千里之外呢?相反的,我这弟子孔秀本没有能耐,他出的主意。我童林本是到这儿拜访您来的。他说把您诳出来,让我童林再跟您讲话。我想,让他去吧,诳出您来也好说话。他不听我嘱咐啊,他到月台上胡说!当您出来,我就应当过来,我知道您有气在心。我不过来,我让您把他打了,消消您的气。不想到高僧您还是盛气凌人!请问高僧,您画出一个道,我童林办到,您能把摆亭之人说出来吗?”老和尚一听,笑道:“哈哈哈……,好!童侠客,你这是手一份,嘴一份哪。好吧!老僧可以把摆亭之人说出来。只求一样,你我在月台上当场较量三合五式,你把老僧我赢了,老僧我就管!”“高僧,您是前辈,我赢不了您!您要把我赢了,您管不管!”喝!童林这年轻人是有两下子!“弥陀佛!我知道你是我师侄,你是我师兄尚道明、何道源的徒弟,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一旦叫我两位师兄知道,恐怕这事儿也不成。不管输赢胜负,一战之后,我一定把摆亭之人说出来。”“如此,童林遵命!”海川转到下垂手西面,脸冲着东,左脚一虚,右脚扎根,双手一合,抱腕当胸:“高僧,您请吧!” 老和尚秋禅往后一撤步,一捋颔下银髯:“弥陀佛,童侠客,请来进招!” 海川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麒麟吐珠”,“唰”地一下,掌不离肋,肘不离胸,“龙骧虎坐”,右手掌就到了。秋禅也看得出来,海川一下手,掌挂一团风,内力足,他不敢疏神大意,上左一滑步,立右手一穿,他“啪”地一翻腕子,进步摔掌,奔海川的面门就打。海川滑右步,往右面,伸左手,立手一穿,往前一抢身,叫“叶底藏花”,奔和尚的软肋。秋禅左手附肘沉肩,一支海川的胳膊,左脚扎根,右脚“唰”坐下腰去,就是一扫堂,旋风一个样。海川一点月台长腰出去,一抱拳,合掌打问讯,彼此道请。 当场动手,打在一处。西风长老秋禅就为看看童林的能耐到底怎么样?三十岁的人,其貌不扬,为什么下江南能享这么大的名?只见海川把八八六十四式八卦盘龙掌旋展开了,脚踩八门。喝!那还是真不错,大褂兜起风来,如同蝴蝶相仿。西风长老点了点头,像我西风长老秋禅这个人物,三招五式,十招八招也赢不了人家,确受尚道明、何道源弟兄的亲传。听说当年四门师兄弟共同研究,最后,请出我三师叔张鸿均来,老人家把自己的精华揉进去,成了这一门八卦掌。这青年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可真够啊!海川跟人家秋禅一动手,海川也瞧得出来,要想把人家赢了,这也根本不可能。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勐然间,这山门洞里头有人念佛:“阿弥陀佛!兄长,何人在月下与你动手?暂时住招!”海川撤身形出去,回头一瞧可就愣了。前边是个白鬍子老头,白髮苍苍,精神矍铄,面似银盆,白鬍鬚,白小辫,顶全谢了,约有八十多岁。身上穿着银灰色的绸子长衫,腰里煞着绒绳,左肋下别着一个蓝绸子的长包袱,银灰色的中衣,寸底的福子履鞋。老头笑容可掬,捋着鬍子,文绉绉的形神潇洒。就在这老人的身后,喝!这人的个头就快把这山门洞给堵严了,比头里这个老头得高二尺多。前胸宽,背膀厚,虎背熊腰,好棒的身子骨!身上穿灰僧袍,掐黄口,腰里煞着骆驼绒绳。灰中衣,厚底的黄僧鞋,是个方丈。一脸大黑麻子,花绞的浓眉斜飞入天苍,吊着眉梢,脑门子左额角上耷拉着一条子有三四寸的黑肉,铁头皮,露着六块受戒的大香疤拉。手伸出来跟蒲扇一样,手指头都跟胡萝蔔似的,一攥拳,拳头就像大铁锤子,五十多岁。 第523页 这是亲弟兄俩。陕西风翔府城南有座山叫金凤山。金凤山北十五里,有个村子叫北凤庄。金凤山南十五里,有个村子叫南凤庄。金凤山西十五里有个大镇店叫西凤庄,又叫四节岭。在金凤山的正东十五里,有个大村子叫东凤庄。东凤庄西村口里路北住着一家大财主,就是前边这个老头,姓方名奎字伯林。娶妻刘氏,他的妻子刘氏就在东凤庄的东北十里地刘家村。小舅子就是方大爷的内弟,叫醉尉迟刘雄。方奎自幼儿好武。金凤山上头有座大庙叫玉皇观,是个老道庙。玉皇观的观主,三清教长教的道门门长复姓欧阳单字名修。他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名字呢?北宋年间有一位官居宰相,后称为古文八大家之一的老先生是欧阳修,这位老人家是文班之首。欧阳修想做武艺里头的最高人物欧阳修,所以自己半路上改个名儿叫欧阳修。方奎从起小就拜在欧阳爷的门下,学习文、武两科之技。教给方奎一双银装锏,十八趟铜法,艺能出众。方奎二十七岁那年,母亲又生下一个兄弟来,起名叫方杰,号伯生。没想到方杰六岁,父亲去世了,又出了天花,还抽风,这一来孩子可就够呛了!把本地有名的大夫都请来了,也不见轻。方奎夫妻两口子挺急。 老太太倒不怎么着急:“你着什么急呀?你弟弟这样,谁也不乐意!他长这么大,你也不是不疼他。是儿不死,是财不散。听说南凤庄昝凤会瞧疑难症,你请他来一趟看看。”“噢!我快去。”方奎骑上马,就奔了南凤庄。没走多大工夫,方杰抽起风来了。哎呀!几个人都按不住他。抽着抽着风,没气了。老太太掉了眼泪,赶紧把王三爷叫来说:“老三哪,你们大爷在家,看见二爷这样,他非疼死不可!他已经死去,投爹投娘他来了一场不容易。但是他坑我,他是讨债鬼,我也不给棺材。你呀找一领炕席,把他一卷,拿绳一煞,你拿铁锹到东村口咱们那菜园子外头边上,深深地刨坑,把你们二爷埋了吧!”醉鬼王三找了半领炕席,搁到上头一卷,把二爷方杰给捲起来,拿麻绳一系。左手一夹,右手拿着把铁锹“嚓啦嚓啦”,他就由家中出来一直往东。 走到他们家的那个菜园子的篱笆墙外头,刨个坑把方杰往坑里头一放,准备往里头铲土。正在这个时候,从村里出来两匹快马,前头是方奎,后头是昝凤。一出村口,方奎就大喊:“别埋!昝凤来了!”喊着,方奎也就赶到了。飞身下马,上前一抱,回家了。老太太和方大奶奶,婆媳正在屋里头哭呢,婆子丫鬟们也都掉泪。进来以后,老太太一瞧:“这怎么了。”“娘啊,老二还没断气呢!”马上给放到炕上,让昝凤给治疗。真是偏方气死名医,三付药下去一投黄,慢慢地缓过来了,可惜落了一脸的大麻子!过了几个月,到七岁了。方杰跟哥哥商量:“哥哥!”“干什么呢?”“我愿意出家。”“什么?”“我愿意出家。”“出什么家?”“我愿意到金凤山上去,你不是把我带着去过吗?师父不是说我挺好吗?我愿拜他为师,学点儿武艺。我要出家当老道!”“胡说!爹没有了,娘还健在。不通过娘,你要出家?出家要你干什么!要你将来娶妻生子,继续我方门后代香菸往下传,作为我一个好帮手。你出了家,还剩下我一个人哪!”“我不愿意在家呆着,我瞧见什么都烦!只要我一出家,晨昏三叩道,早晚一炷香。我这么一烧香一念经,那我就全好了!”方奎不干。方杰就磨母亲,后来把母亲给磨烦了。 当初出天花大难不死,他一定要出家,也不错嘛!老太太答应了。方奎到南凤庄跟昝凤商量:“你看他非要出家不成!把娘的心都说活了。当初出天花没死,也许他命犯孤独。”昝凤说:“他愿意出家,那把他给送到金凤山,送到欧阳师父那里。”这样商量好了,哥儿俩来到金凤山玉皇观,面见老剑客欧阳修。 行完礼之后,方奎道:“这孩子在家呆着,看见什么都烦。一定要找您,拜您为师,学武练艺,要出家!”老仙长看了看方杰,问:“你愿意出家?” “弟子愿意出家。”“我道门之中不收你,我有个侄子,大清国护国四大名剑姜达姜本初的弟子,在四川天海庄天海庙,姓窦名叫窦瑞。他是皈依三宝的和尚,我想替他收你。武艺嘛,可以跟着师父我学。”这样,正式的磕头拜了师,给他起了个和尚的名字叫慧斌。又给窦瑞去信。没有多少日子,窦瑞来了。见到老人家行完礼:“您唤弟子有什么事?”“我给你收个师弟!僧袍都换好了,都剃度为僧了,就是还没有受戒,名字叫慧斌。慧斌哪,过来,给你师兄磕头。”“哥哥,给您磕头!”七岁的小和尚,窦瑞看着挺好。 接三两月由打四川到陕西来教给兄弟念经,一边教着经,一边练着艺。欧阳爷教慧斌,开始就教硬功,金钟罩、铁布衫、铁沙掌。这功夫完全都是硬功夫,不教给他小巧之艺。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就十年哪。慧斌到了十七岁了。哎哟!这长相,身体强壮,大高个,宽肩膀,往这儿一站,就跟黑塔似的。 这一天,老剑客爷欧阳修派人把方奎找来。道:“僧、道不能并峰,和尚、老道怎么在一块儿住啊?我把这数百年清静古观送给他。你可以拿出一笔钱来,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归三宝管辖,改个名字叫古剎玉皇顶。你兄弟从打七岁出家,胎里素。这座庙三尺女子不准入内,初一、十五不开山门,很合乎你弟弟的性格。现在他本事已学出来了。方奎啊,你肯得花俩钱吗?” 第524页 “弟子愿意!那么改和尚庙,您怎么办呢?”“我就归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我归我的下院。我把这庙给你兄弟!”“噢!那我谢谢师父!” 一切嘱咐好了,也嘱咐慧斌。又派人写信,让窦瑞也来。玉皇观改成玉皇顶,塑了神像,就让慧斌执掌。欧阳修飘然隐匿回广州。慧斌等师父走了以后,庙修好了,开了光,自己也招了几个小和尚,在庙里头一住。回到家中看了看母亲、嫂嫂,然后要俩钱,闯荡江湖。 光阴荏苒,转眼间就三年,方杰二十岁了。练得骨硬如钢,浑身发僵,三年就创出一个号来,叫金鸡好斗双钢掌。慧斌高兴了,回到金凤山古剎玉皇顶。这么一撇嘴,有人可就说了:“慧斌师父,您的把式再好,您是半个把式匠。您瞧瞧,三尺高的墙头您上不去。小巧之艺您一点儿都不会,真成了一个武术家。您的内外两家具臻绝顶,那才叫英雄哪!您这叫什么呀?” 慧斌一想:对呀!我得访名师去。或者再到广东找师父去不行。师父当初既然不教,我白找。那我自己访!南七北六十三省,就这么一访名师,三年什么都没访着。哎,这怎么回事?嘿,窜高纵远的人有的是,可是碰上慧斌,他两下提了拐子给扔房上去了,人家怎么收你为徒啊?就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回到家中才知道母亲去世了。哎呀!自己到坟上哭了一场,就回庙了。 小和尚告诉慧斌说:“师父,您离山访师这三年,在咱们后山挡僧岭下,那里来个老比丘。打柴的,打猎的全都看见过。听说这老比丘不吃不喝,在这儿住了三年。您说新鲜不新鲜。”慧斌一听:“什么老比丘啊?这我不信。可能是个高明的武术家,前来访我。好吧,等会我瞧瞧去。”吃完了晚饭,打发小僧人全去休息。慧斌一个人从东角门出来了,转到庙墙后面,可就往西北方向下来。快出山了,西北方向有座庙叫山神庙。山神庙的西边有一个大山坡,荒草丛生,一块石碑三个大红字叫:“挡僧岭”。顺着挡僧岭过来,往西北岔道出山,那儿有一座下五门的黑龙观,观主叫黑龙道长韩玄教。下了挡僧岭,盘着山道往右手里头拐,拐来拐去,拐到挡僧岭下。只见疏疏落落的松林内,透出来两盏星光。慧斌不由得一阵发愣,仔细一看:“唉呀!真在挡僧岭下,有这么一个山洞。山洞不大,果然山洞里坐着一位年迈苍苍的老人。赤红脸,顶都谢没了。两道残眉斜飞入天苍,长眼睫眉呀,遮住了眼睛,长到了嘴唇下边来。鼻如玉柱,唇似涂朱,一对元宝耳。慧斌和尚一瞧:唉呀!这一定是武林的前辈,风尘的侠隐前来帮我呀!他慢慢地往前来。这老头的眼睛很亮,跟那星光似的一闪一闪的。但是一见慧斌,这老头慢慢地把眼闭上了。慧斌紧行几步,来到且近,合掌打问讯,躬身施礼:“阿弥陀佛!老人家,是哪方的高人前来金凤山?贫僧慧斌拜见了!”老头却盘膝打坐把眼睛闭上了,慧斌说话跟没听见一样。“阿弥陀佛!贫僧慧斌就居住在金凤山上。请问老人家上姓高名,仙乡何处?晚生慧斌拜见了!”连说三遍老头都没听见。慧斌就明白了:老人家见我,哪儿能这么随随便便就相见了。您不是不说话吗,我慧斌有能耐,让您开口。想到这儿,就这硬山石关子地上,就“扑嗵”一声跪下了。老头闭着眼睛不言语,慧斌在山洞外头跪着也不言语。 本来这是头天的晚上,也就是二更天左右,慧斌这一下就跪到天亮。慧斌跪那里纹丝不动。嘿!把老头给跪含煳了。老人微然一睁眼:“哎哟呵!和尚,你什么时候来的?跪得工夫不小啦!”慧斌心说:老爷子还是您不行! 我这一跪,就把您的话给跪出来了。和尚慧斌点点头:“弟子昨夜前来跪见老人家。我跪在这儿等着见你!”就见老头肩头一晃,“唰”地一下,由山洞里出来了:“和尚,起来吧!”“多谢老人家!”等慧斌站起来,老头抬头细看慧斌。慧斌一瞧:老爷子,你也就到我胯骨轴这儿。你太矮了呀!“和尚!老夫在此隐居,与人无侮,与世无争。只望老死于户牖之下,埋没在山谷之间,终此一生,也就是了。和尚!你为什么到我这儿来?你有什么话说呀?”慧斌“扑嗵”又跪下了:“老人家,弟子慧斌出家在金凤山上。先拜老师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凤岛神慈观观主、道门门长欧阳老剑客。我只学得是硬功,不会软功。为此下山访师三年,没有成就。回山之后,听说老人家隐居于此,将近三年。因此弟子不揣冒昧,来到挡僧岭下拜见老人家。如果老人家不以弟子为朽木之材,弟子愿效子房圯桥纳履,杨时立雪于程门,仰赡时雨之化,弟子当报再造隆恩哪!”慧斌这话说得十分婉转。老头听完了,捻着鬍子一阵大笑:“哈哈哈,噢!你叫慧斌哪。”“不错!”“你要学一学张子房圯桥纳履,拜我为师,对不对呀?”“正是此意!”“好吧,今天天都快亮了,不用说了,你回你的庙。明天晚上,你白天养精蓄锐,晚上到山神庙去,自然有人在山神庙接待于你。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商量,我愿教,你愿拜,那么咱们就是师徒。如果你愿意拜师,我不愿意教,或者我愿意教,你不愿意学,这还有个学得了学不了。咱们另作别论。”“弟子谨遵老师之言。”“好!你看谁?”这老头拿手往慧斌身后一指,慧斌和尚就往后一回头的工夫,再看老人家踪影不见了。蹬着树枝,捷似飞鸟,转眼走远。慧斌一瞧:身法之快,无与伦比。看来这位老人家定是武林的老前辈呀!“哈哈!” 第525页 慧斌高兴了。站在这里,冲着西面挡僧岭的山根磕了个头,回庙去了。推角门进去,直奔功房。自己练完功,回到禅堂,由小僧人侍奉着,白天休息吃饭。到晚上定更来天,打发小和尚全走了。然后一个人把角门就给开开,回身再把角门带上,一往北来到金凤山古剎玉皇顶的东北墙角。可就往西,还是昨天晚上这条道,通往挡僧岭东西的山神庙。当然,山神庙也没有失修,里里外外还是干净的,就是没人住。 慧斌来到山神庙的东角门。“啪啪啪”一拍角门,时间不大,就听里头问:“谁呀?”慧斌一听,嗯?口音不对?挡僧岭遇见的老人口音是本地人。 这回听里边说话呢,就靠北了,属于陕北人的口音。慧斌答应道:“噢,弟子慧斌。”“噢!师弟呀。”还没见面呢,里边就说话了。“咣啷”一声响,角门开开。慧斌一看:这个老头是细高挑的身材,身上穿着青长衫,腰里煞着绒绳,青中衣,五分底的青靴子。脸蛋也不大,但是岁数可不小了。赤红脸,一脸的草纸眉儿的疙瘩,白眉毛,大三角眼,黄眼珠子可特别的亮,小鼻子头,菱角口,一对锥把子耳朵,白剪子股的小辫,一字齐口大白鬍子。 嘿!老头是挺精神的,看得出来是清真大爸。慧斌一想:既然人家老头管我叫师弟,那一定我得叫师兄了:“弥陀佛!师兄在上,小弟慧斌大礼参拜!” “哈哈哈!……兄弟,起来,起来!师父让我在这儿等你呢!跟我来吧。” 慧斌也不好意思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二人一前一后,来至在正殿。这就是头层殿,东西有配殿。一进这层殿,慧斌知道,因为这庙属于慧斌管辖,他能不知道嘛。当中是个大肚弥陀佛,又叫欢喜佛呀,见人总是笑。海灯点着,外屋也有点儿亮。转过这大肚弥陀佛,就是护法神——韦陀。由打这后殿门出去,还有一个二层殿。海灯点着,屋里显得亮,五供蜡钎全份。靠这西面,好像拿木板钉起个隔间来。慧斌心说:这是哪位办的?怎么跑我这庙里钉隔扇来了,要住人啊!果然挂着一个新的茶青色门帘。师兄一挑帘:“师弟,进来吧!”慧斌点头答应。迈步往里走,抬头一看,是要住人。垒了一个炕,有炕席,有几个棕团都在炕头上立着,单有一个棕团放在炕的正当中。 老师就在棕团上坐着,跟出家人一样。 慧斌躬身施礼,跪倒了磕头:“恩师在上,弟子慧斌大礼参拜。”老头把眼睛睁开了:“哈哈哈……,慧斌,你来啦。”“噢,弟子来啦。”“站在一旁!你给我磕头了,叫我一声老师,咱们现在还不定规。因为我不知道你练得了练不了?”“老师呀,弟子练得了!”“如果你要下得辛苦,我教什么你肯练,你听话,咱们回头再拜师。哈哈哈,慧斌,你练得了吗?”慧斌一想:干嘛死死地问我这个练得了吗?”弟子练得了。”“那么好!叫你师哥带着你,咱们爷儿仨到后面。”老头一飘身从炕上下来了。爷儿仨一前一后,由这屋里出来往北一拐,往东一点儿就是韦陀神,顺着韦陀神的前头往北,就推开了门。这是二层殿,北大殿内供着三世佛,东西配殿各三间。 院里头收拾得十分干净,有点草也完全都拔净,有个小石头子也全捡走了,洒着清水,用土夯砸得很结实。慧斌心说:我自个儿的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拾掇了。特别在东配殿的廊檐下,放着一张竹床,竹床上有褥有枕头有被子,旁边还放着一个小木凳。慧斌想:这是干什么呢?再看西配殿的廊檐下,一丈一二尺长、二丈三四尺宽的羊白毡,都是新赶的毡子,一共三张,戳在那里。慧斌一想:大热的天,这羊毛毡干什么使啊?慧斌再一看:中殿的后头,二层殿的西殿的南山墙后头,这有锅灶,底下夹着火,上头有一个新编的大盖帘盖着锅。锅里一定是水,“哗……”烧开了翻起来,顶着盖帘了,“哐啷哐啷”直晃悠。还有一个小锅,也夹着点儿火,好像里头熬得是粥。单有这么一个小碗架,也有碗也有筷子笼,还有咸菜丝,还有水缸什么的。 慧斌只顾贪看,老头插话道:“慧斌,你真要练?”“练!弟子一定练。下山寻师三年未遇,弟子都不灰心!”“那么好!恐怕你练不了哇?”慧斌一想:您怎么又来了,我干什么练不了啊!“师父,不要担心,弟子练得了!” “哈哈哈,真练得了啊?”“练得了!”“那好,把煞腰的绒绳解下来,把僧袍脱了。”慧斌一想:一个师父一个传授,教我嘛,就得脱衣服。好吧! 煞腰的绒绳解下来,师哥接过去,大僧袍脱了,师哥也过去给叠好了,往这个小木凳上一放。慧斌问:“师父,您看行了吗?”“不行啊!慧斌。”“啊,怎么还不行啊?”“对啦!哈哈哈,你还得把这个短僧袍、衬袍脱了。”“师父,您看行吗?”“这不行,真练,得脱个光膀嵴樑!”慧斌一想:嘿,这可新鲜!怎么练功还脱大光膀啊!唉,老师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好吧!把里头的衣服完全都脱了。慧斌的肉皮啊,跟煤球那么黑,一身的大麻子坑可不少呢。“师父,您看行了吗?”“嗯,上边行了。鞋袜子扒了!”“哎,怎么还扒鞋袜子啊?”只好把鞋袜子扒了。老头又说:“把裤子脱了。”慧斌一想:怎么练功还脱裤子啊?”师父,裤子脱了?”“嗯!让你脱你就脱!我问你来着,怕你练不了,你看怎么样?”慧斌一想脱就脱吧,解腰带把裤子脱下来。“师父,您看这回成了吧!”“哎,成了我就不说话了。把你这裤叉也扒掉。”嘿!慧斌这大麻脸蛋子汗都下来了。慧斌一想:哎呀!这两个老头不是拿我慧斌开心吧?练功有脱光眼儿赤条条的吗?再看两位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鬚髮斑白,正颜厉色站到自己前头。唉!甭说一位老人家对我没有嬉笑之意。即便是有,我这个在人家眼前头,不亚如人家的儿女,甚至于孙男弟女吗?我才二十多岁的人,人家两位老人家鬍子都白了。问:“师父,让弟子把裤叉也脱了?”“对!这样才能练呢!”“好吧,弟子遵命!”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脱一大光眼儿。 第526页 老头上下一瞧:“慧斌哪!”“师父。”“这才像个练武的。”慧斌这个气,我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光着屁股练武,那除非是练水性,练水拳成了。“好啦!你在这儿等会儿。事不宜迟,快准备!”就说了一声准备,人家爷儿俩动作很麻利,这快劲无法形容。就瞧师兄来到西配殿下,伸手把大白毡子拿来,往地下“唰”这么一铺,呵!手法快极了。再看老头,一个健步蹿到锅台且近,把开小锅的盖子揭开。旁边有一个小水瓢,老头站在锅旁拿着小水瓢,舀起这水来,往白毡子上泼,“唰唰唰”一点儿不漏,匀极了,而且不往起溅水点,完全都泼在大白毡上。越泼热气越大,“唿”,就撞到硬架天棚上。头一张毡子泼满了。师兄伸手把第二张毡子拿起来,跟这头一张的毯子错开,老头接茬泼,“唰唰唰”,第二张毯子完全都泼满了。师兄一伸手,又把第三张毡子拿来错开,这可就更长了,接茬再泼。满满当当一锅热水,一点儿没剩,全都泼到毡子上了。热呀,临近了蒸得慌啊!老头过来一拉慧斌:“慧斌,快着点!往上躺。”慧斌一听,怎么着,这是什么功夫?往热开水的毡子上躺。不错,自己有横练,但是我这横练是怕烫啊!“慧斌,趁热快躺,等会儿凉了躺上,可就不管事啦!”“弟子我往毡子上躺?!” “别废话!快往上躺。”老头一拽慧斌的胳膊,往前一推。慧斌站在一头的边上,老头一推他,慧斌也豁出去了,一憋气,烫死我都躺!往下一躺,老头并食中二指,就在他腰眼上勐一点他。慧斌这么大的人,多大分量,“噔”一下子就起不来了。可了不得呀!等慧斌这么一躺的时候,就看这老头拿手一抓白毡子头,“唰”地一下,把慧斌裹到里头了。老头拿右脚隔着毡子“啪”地一蹬,轱辘辘……整个毡子捲起来。老头儿两只脚不闲着,单脚一踢,蹦蹦蹦这个快呀,“唿唿唿”就在院子里滚开了。可不是吓唬你,每一脚下去,脚尖踢上毡子,热毡子往里这么一缩,就挨上慧斌的某一个穴道。可不是瞎踢哪,踢的都是穴道。前后心全有,“啪啪啪……”“唿唿唿……”就在这院子里转上了。等毡子都凉下来,这才许可慧斌整个身子挨上这毡子筒。毡子停了,老爷儿俩一块儿过来,师兄把毡子一打开。哎呀!慧斌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热气呛的,脸啊,跟香灰一个色。这个时候可怕受风啊!爷儿俩一搭,就把慧斌搭到小床上,拿被子就把慧斌连头带脚全蒙严了。然后师兄把三张大毡子全立起来卷好了,放在西廊下。 爷儿俩在这里瞧着,老半天的时间,慧斌才从被子里头哼哼出声来了。 慧斌这一哼哼,师兄把慧斌的被子撩开了。只见慧斌出了一身汗,感觉到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哎呀!师父,师兄。”“慧斌,缓过来啦?”“是。” 慧斌心说:真是跟死了一样啊!这个师傅教功夫怎么这么教啊?确实我慧斌有恆心,立志练艺。不然的话,真受不了啊!毡子卷里热气满着,人往上一躺,多难受啊!“来吧!先把衣服穿上。”一样一样穿好,想站起来可费劲了!师哥在这么个工夫,大碗的小米粥,切的细咸菜丝,倒点儿明香油,端了上来。“你喝粥吧!”慧斌早被折腾饿了。这通喝呀,一碗一碗接一碗,感觉到有点儿力气了。老头说:“来吧!后边的事情你别管。咱们爷儿三个到前边去。”爷儿三个来到前边,挑帘笼进到屋里头。老头坐下,让慧斌也坐到炕沿上:“慧斌哪,今天不用说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在庙里休息一天,后天一天,大后天时间不可浪费!你晚上就来。听见了没有?”“弟子听见啦!”“你知道为师我刚才拿着热毡子烫你。为了什么?”“弟子我不知道啊!”“你师父欧阳修教你的都是硬功夫。七岁开始练艺,十年之久,骨硬如钢。你要打算学习小巧之艺,哎呀,你那骨头缝都死住了。你不活动,怎么练小巧之艺!腰没有,腿没有,小巧之艺根本无法练。我给你蒸了骨,拿热白毡子裹你用脚踢,这热气往里走。把你的骨节,穴道都给你踢活了,才能练小巧之艺,不然的话练不了!”慧斌这才明白:“哎呀,我骨硬如钢,确实不能练小巧之艺。不是师父这样通玄的本领,弟子根本练不了!”“你明白了,就回去吧。”师哥给送出来,来到角门开开:“师弟,多保重!咱们大后天见了。”“师哥,你好好地替小弟侍奉老师吧!” 哥儿俩分手,慧斌半路上休息几次,才到前山。推角门进来,角门关好,来到自己的禅堂,慧斌脱了衣服躺下了。打学会了艺业那天起,慧斌没有躺着睡过觉,现在不成了。第二天早晨,把几个小徒弟都吓坏了,怎么师父今天没有练功啊?进来以后,慧斌在那儿坐着。小僧人们一看:“哟!师父,您这脸怎么了?您昨晚上干什么去了?”“噢,没干什么去。怎么了?”拿过一面镜子来:“您照照。”慧斌一看:瓦灰色的脸,不像往日那么黑的发亮。“昨天我可能受了风了,感一点儿风寒,夜里觉得不合适。”“您看是不是请大夫瞧一瞧?”“我看这倒不必了!我是一个练武的,到时候练练功,发出点儿汗来,也就好了。”“是!”“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第527页 慧斌吃了点儿东西又躺下了。 一天就这么样过去了。第二天还是这样,就感觉到身上有力了。第三天的白天基本復原。到了晚上,督促着小和尚念完了经,打发着小和尚都睡了觉,就直奔山神庙了。师哥带着慧斌一直来到北殿,挑帘栊到屋里,借着灯光,老头的在棕团上坐着呢。慧斌行礼:“恩师,弟子参见!”“慧斌哪,你还是真有恆心!就是前天晚上施展蒸骨之法,换个人他受不了。看起来你这年轻人不错,因此破例收下你!今后,凡是你喜欢练的,为师定要倾囊相赠。把供桌前头收拾好了,让慧斌正式拜师!”敢情人家爷俩儿都准备妥当,武圣人牌位桌上放好了。老头先行礼,跟着慧斌行礼,起来见师哥,趴地上给师哥磕头之后,爷三儿打今天起可就用上功了。给慧斌盘腰、屈腿、站架子,教给他六十四个大气站桩法。慧斌外操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天不闪亮,不让慧斌回去,天一黑慧斌就到了。 练着练着,慧斌能窜能蹦了。可就让慧斌越墙进庙,那可就更有功夫了。 哎呀!慧斌的功夫与日俱增。光阴茬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就十多年哪!嚯! 慧斌的这个能为可就了不得啦。“师父!”“哎,慧斌。”“您看您教给弟子这十三年的功夫,传授给弟子一条十三节鞭,一百零八招打穴之招,窜高纵远的本领,各种小巧之艺。那么,您说以前我跟欧阳师父练的这个硬功夫,还回得来吗?”“什么事没有!只能对你有辅助。十三年,咱们爷儿仨再利用两年的工夫,把你的硬功全部找回来。那么,也就差不离了。从这天起,一边练着小巧的功夫,一边练着硬功。前后十五年,慧斌三十八岁。嚯!这身功夫可就了不得了。 这一天晚上,慧斌见着师父,行完礼,往旁边一站:“师父,今天晚上咱们爷儿仨练什么功哪?”“慧斌哪!你追随师父十五年,为师敢说,我把身上的能为十分之四五全都教给你了。为师本应当继续教你。孩子,我说出来你可别难过呀!”“师父,怎么啦?您为什么不教弟子了?”“孩子,为师明夜子时,就要撒手西归,离却尘寰。我该死了,明晚半夜我就要死去,我没法教你了!”慧斌一听,哎呀!真好像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翻船。 “师父,弟子真没想到!指望师父把弟子传授出来以后,把老人家您请到金凤山庙中,让孩儿我好好侍奉恩师三年五载,让您老人家娱乐晚年。没想到大限来临,师父啊……”慧斌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老人家一摆手:“慧斌哪!不必如此。为师死后,你只要恪守僧门之规,武林之戒,行端履正,在江湖路上享有大名,你就算报答为师的恩德。人生百年也有一死,悲伤无益!慧斌,我告诉你一点事儿。”“您说吧,师父!”“明天一清早,你亲自下山,带一点银两,买一口大一点儿的棺材,你放上一根长绳,拿着两把铁锹。明天晚上二鼓,早了你可别来,到二更天你再来。不要哭泣,使死了的人心乱不安。只要为师我一咽气,让你师哥帮你把为师盛殓起来,远抬深埋。上面也不要立什么痕迹,立个桩子吧,种棵树吧,都不要,死了就完。你记住了没有?”“弟子完全谨记心下!”“孩子,今天功夫就不练了。你回去吧!”说完把眼睛闭上了。慧斌不走哇!“师父,您怎么让弟子走啊?!我就在您的跟前,多奉陪您一会儿!”师哥过来了:“师弟呀,师父怎么说,还是怎么办吧。你回去吧!师父说的你完全都照办。明天二更天,你把棺材带来,需要的东西也带来。”“唉,好!”又给师父磕了个头,慧斌掉着眼泪走了。回到庙中,可睡不了觉,连功夫都练不下去。辗转反侧,坐卧不宁,一直耗到天光大亮。有心赶山神庙观看,可无奈师父不让,自己也不敢。带着钱下山了,到镇店,买了一口四、五、六、大放样的棺材。那棺材可不轻啊!小起码得有个几百斤。慧斌给了钱,棺材铺掌柜的说:“给您找辆车拉回去吧。”慧斌摇摇头说:“不用。”就一伸手一挟棺材。嘿!跟挟个小孩似的,就这样的回庙了。 慧斌一白天就是这么迷迷煳煳地过去。一直到了天黑,盼到二更天,挟着棺材可就来到山神庙。哥儿俩一头一个,搭进了角门,放在了前殿的台阶下。然后把绳子、铁锹取下来,棺材盖好,角门关上。“师兄,师父在么?” “在呢!”“许可小弟进去吗?”“哈哈哈,你来了怎么能不进去瞧瞧师父呢!随愚兄前来。”哥儿俩一块儿往里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一抬头,“啊!” 可吓坏了,土坑上四个棕团,连师父在内,坐着四位老人,有僧有道有俗,并不是一位。慧斌心里纳闷:这都是什么时候请来的呀?看师父坐在正中的上首最尊贵的地方,那慧斌就明白了。在老人家的右肩膀下,也就是第二位,棕团以上坐着一位老和尚,赤红脸,明显显的光头,露着九块受戒的香疤。 慧斌看了看这个和尚,再瞧瞧师父:老人家耷拉着眼皮,闭目吸气养神,还是一身蓝粗布,依然故我。唉!看着师父不觉得悲从中来。再看看老恩师的左肩下,是一位出家的道长。这位道长爷是个矮个,身上穿着杏黄色道袍,配宝剑,黄中衣,寸五的粉底的云鞋,白袜子打护膝过了膝盖,面似三秋古月,金簪别顶,背插着绳刷。再看和尚的右肩下,棕团上坐着一个俗家。也跟师父的个头儿差不离,五短的身材,瘦小枯干,不大点的小辫垂于脑后,四字海口,一对元宝耳,山羊鬍子黄焦焦,蓝粗布大褂,煞着绒绳。这位老人坐在那儿,就瞧着厉害呀! 第528页 慧斌躬身施礼,跪倒了磕头:“恩师在上,弟子慧斌大礼参拜。”趴地下磕头。老师把眼睛睁开了,微抬眼帘,眼神还是那么足。“慧斌,你来啦?” “是!弟子谨尊恩师之命,来到庙中待奉恩师。”“慧斌哪,在场的僧道俗,你可认识?”“恩师,弟子一位不识。”“那么着好,我就告诉告诉你!” 一指和尚:“慧斌你记住了,他是你的二师叔。他家住在山西太原府寿阳县姜家屯姓姜名达字本初,江湖人称碧目金睛佛。”“哎哟!”慧斌一听,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十五年来不但听见师父经常说,师哥也经常提呀。其实这位就是四大名剑的二爷。姜二爷不是个和尚,姜二爷开始有媳妇,有个儿子,有儿媳妇。儿子死后生下一个孙子,孙子又生下重孙。为什么出家当了和尚?就因为自己的儿子让人家给打死了,老头一狠心。他原来叫碧目金睛客姜达姜本初,后来才改了碧目金睛佛。慧斌赶紧跪倒磕头:“二师叔在上,侄男慧斌大礼参拜!”“弥陀佛!”姜二爷眼睛一撩,绿眼珠放光,“弥陀佛,听你师父说起你来,刻苦用功,是一位好徒弟。我门户将来发扬光大,全靠你了。”“谢谢二师叔的夸奖!”“起来,起来,起来。慧斌哪,你看这位道长你认识吗?”“弟子不认得。”“这是你的三师叔。家住在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身为观主,姓张名鸿钧,江湖人称太极八卦庶士,排行在三,这是我的三师弟。”“哎哟,弥陀佛!弟子早就久仰三师叔的名子了。侄男慧斌参拜。”“无量佛!起来吧。你师父说你很用功,功夫也很好。功夫虽好也不成,得有才有德。将来发扬光大门户,全靠你等这样的!”“三师叔夸奖,弟子谨记三师叔的教训。”“起来,起来,起来。”老头一指边上一位老头:“你认得吗?”“弟子不认得。”“他家住在山东莱州府城东南三十五里地董家铺,是为师的四师弟,你的四师叔。姓董名瑞,江湖人称珍珠佛。上前见过!”慧斌过来了赶紧磕头:“四师叔在上,侄男慧斌参拜!” “哈哈哈……”老头一乐,把眼睛睁开了,黄眼珠子亚赛明灯一般,射在慧斌的脸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师父提起你总是夸,今日一见你倒也不错!孩儿,四师叔可老了,走到街上你可先叫一声。不然的话,我可瞧不见你!”慧斌一瞧,二师叔,三师叔都很慈善。唯有这四师叔可凶得很,怎么见面瞧着害怕呀。您看,从这儿慧斌就怕上四爷董瑞了。老人家又用手点指:“慧斌哪,我教了你十五年了,为师的名姓你可知道?” 慧斌“扑嗵”跪下了,十五年,耳鬓厮磨,恩师以绝技相传,总想问问恩师的名姓。可无奈,老师不言,弟子不敢动问。”“老师!离别在际,您老人家还不告诉告诉弟子,您老人家的名姓嘛?”老人家一托银髯,笑道:“哈哈哈,那么好,我告诉你!” 第七十一回 童海川月下会三侠 骆驼岭智诓赵小乔 上回书说到金鸡好斗双钢掌赤胆侠慧斌山神庙学艺,最后问师父的名字。老人家一阵大笑:“哈哈哈!慧斌,我与你是近邻,凤翔府西门里姓董名干字化一,人称镇古侠。和你一起伴读十五载,陪伴着你读书、习武十五年的师兄,你知道吗?”“弟子,唉!我跟师兄这么多年在一块儿,我不好意思问!”“告诉你,他家住在陕西延安府东门里,姓胡名叫胡林。这是我的大徒弟,本门本户他最大,他叫飞天金精鼠。他有一手绝活,就是缩骨法。 只要脑袋过去了,这人就过去了,就这能耐。耗子本身就没骨头,有个缝隙就钻得进去!”慧斌趴地下给师兄磕头。老人家董化一问慧斌:“慧斌哪!你的能为是很不错了。为师死后,你师哥和你的三位师叔经常来到金凤山看望于你。”“我谢谢师兄,谢谢三位师叔!”“门户中的五戒为师不愿多说。希望你谨遵五戒门规,在江湖路上行端履正。你呀!做一个好武林弟子。你是一个和尚,如果你要眼空四海、目中无人,犯了门规五戒,你三位师叔都可以来到金凤山要你的项上人头、六阳魁首!” 慧斌这么一听,“哎哟,我说我师父把三位师叔请来干什么?这是给我请来的刽子手啊!将来我好好的不用说了。如果不能够恪守门规就宰我!嗨! 师父您可真有出手的。姜二爷念佛:“弥陀佛!慧斌哪,你师父的话你听见了吗?”“弟子听见了。”“那好极了,谨记你恩师的铭言!”董老剑客招手:“慧斌哪,进前来。”“是!”慧斌往地下一跪,就势老人家一伸手,撩自己的蓝布衫,“哗啷啷”拿出一条傢伙来。慧斌一看:嚯!这是什么东西呀?通体雪白,“唰唰”地冒宝光。十一节,头里是个六寸五的铁鞭穗,浑铁的,就跟那小甜瓜脑袋似的,黄绢线的穗子包着,使的时候铁鞭穗就露出来。后头是铁鞭把,两边是八宝灯疙瘩,当中有黄带子勒着把,黄挽手,黄色灯笼穗儿。这十一节都有透眼,穿着鹿筋绳,每一节与每一节之间都有算盘疙瘩挡着,三个算盘疙瘩上头有三个钢环儿,一摇“哗啷啷”地响,“慧斌哪,我教给你一百零八招打穴之招,那是为师我的绝艺。你瞧见这条鞭!你喜欢吗?”“师父,弟子当然喜欢!”“噢,告诉你,这条鞭连穗儿带把共有十三节,叫墨鱼骨鞭。此鞭难得啊!在你师祖身上佩带多年。出师的时候,为师我喜欢,我从你师祖手上要过来,在我的身旁佩带也已多年。今天咱们爷儿俩临别再即,我就把十三节墨鱼骨鞭相赠与你,以示纪念!”慧斌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师父,天不假年!您老人家先弟子而去,使弟子痛不欲生!这是您老人家心爱的东西,弟子我怎能有心要您的鞭?!”“孩子,不必如此!宝鞭虽好,也是身外之物。你让为师把此物带走,那么此宝就不能出世了。你拿这条鞭带在身上,时时刻刻都像为师身在左右,那不好嘛?” 第529页 “是!”趴地下磕头。老人家把这十三节墨鱼骨鞭叠好了往前一递,慧斌伸手一托,老头把鞭又拿了回来。慧斌一想:师父怎么又捨不得了?”慧斌哪,一百零八招打穴之招,上中下走三盘。只要你将来勤习勤练,南七北六十三省只要使鞭的得让你过去,你是第一条鞭!倒不是说你这条鞭就无人能敌了,只是在你这一辈子,在你这个时代里的把式匠,你算第一条鞭。可有一样,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你要认为你的功夫尽善尽美,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你谁也瞧不起,功夫日见消退。你可记住了!广东龙门县青龙街东口,有个药铺叫八卦堂。八卦堂药铺掌柜的姓王名唤十古,有个外号叫头顶太极、脚踩八卦干坤妙手王十古。这个人算为少林寺入室弟子。此人幼年三入嵩山少林寺,大殿的匾后头,巧得人骨宝鞭。老方丈一圆僧普静和尚有意成全王十古,后阁佛楼放好了天罡鞭图,暗示于他。他在后阁佛楼,得天罡鞭三十六路活把鞭的鞭图,拿到自己的家中无师自通,按图习练。这个人能为高强,艺业出众,教朋友血心热胆。南七北六十三省,群侠之首。将来你见着这个人,这个人才是你的劲敌呀!”“恩师之言,弟子谨记就是了。”“好吧,你把鞭带上吧!”慧斌这才把十三节墨鱼骨鞭拉过来围在身上。 “你们爷儿几个还有事吗?”问了几遍,没有谁答话。老人家董化一点点头:“得了!让我一个人好好的在屋里呆会儿吧。”爷儿几个没有一个说话的。耗来耗去,耗到交了子时,就看老人家脸色一变,从鼻子眼里头“唰” 出来两道长鼻涕,都过了嘴唇,往下一低头,敢情老人家去世了。慧斌不敢哭哇!姜二爷托着老头的这个鼻涕头,慢慢地又给老头托到鼻子眼里去。姜二爷赶快派人把棺材盖打开:“慧斌哪,咱们爷儿俩拿着铁锹走,咱们刨坑去。现在先给你师父入了殓!”有几个人把老头搭出来。给老剑客爷入殓,棺材盖也盖上,不打楔子,不钉钉,单摆浮搁。姜二爷带着慧斌,老爷儿俩拿着铁锹去了,深深地刨了一个大坑。刨好了,铁锹放到那儿。然后爷儿俩回来,一看这儿,念经的念经,祭奠的祭奠。爷儿俩也到棺材头里,念完了经。然后告诉慧斌:“慧斌哪,把棺材挟起来,走吧!”慧斌总认为师父的尸体在里头,分量要重一些。等慧斌挟起棺材来,他有了感觉:嗯?怎么里边没分量啊?怎么把我师父盛殓起来,我挟着,还跟空棺材一样。慧斌满腹狐疑,又不敢说师兄咱们把棺材打开瞧瞧。慧斌挟着棺材来到坟地,放到旁边,拿绳子把它套住了。爷几个四吊角,把棺材慢慢放下去,稳好了以后,调正了。立刻把老师掩埋了。埋得很结实,不留痕迹。时间一长,您找都找不着。 爷儿几个都回来了,来到山神庙内。姜二爷说:“慧斌哪,你师父跟你说的话,刚才我可都嘱咐你了。你要牢牢切记!看得出来,你师父就拿你做了衣钵传人,将来为我们的门户发扬光大!你要身染下流,玷污门户,坏了门规五戒,那时可休要怪你师叔们没有叔侄之情!”慧斌一听:您这叫多余! 我一个出家的和尚,有什么犯门规的地方哪,我干嘛去呀,我既不图名,也不贪利。“师叔,你们放心吧!”“要是那样,好啦!我们可都得回家了。” “哎呀!三位师叔,办完了事情,我想请三位师叔在庙里头住上几天。再走不迟。”“不行!你我后会有期吧!”姜二爷、张三爷、董四爷全走了。慧斌挽留不住。又问胡林:“哥哥,跟小弟到前山吧!”胡林摇了摇头:“兄弟,师父把我找来,从收下你算起十五年有余啦。哥哥我也有个家呀,我也得回去看看去!”慧斌知道胡林是回大爸:“唉,师哥,我怎么说呢?小弟我给您道谢吧。”老头一摆手:“用不着!师弟呀,咱两个耳鬓厮磨一块儿十五年了。师父临死之际,为什么要把三位师叔请来?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欧阳修为什么只教你硬功不教你软功。师父为什么又费那么大力气教你软功,成全于你。哥哥我疼爱你,但是这里头的事情也很多,希望你好自为之。” “师哥,您放心!我明白。”“好!今后一定要谨守门规。三位师叔此番前来就听咱们师父一句话,要好好地保护你。这好好地保护你里头,也有你将来享大名的一面,可也有约束你的一面。”“哥哥,您放心吧,兄弟我全知道!”说完,胡林飘然而去了。 慧斌到了东凤庄,面见哥哥把事情一提。天下第一杰方奎很高兴:“兄弟呀,你的机缘太好了!一个练武的,哪有你这样的福分哪?能遇见两位名师。”看了看十三节墨鱼骨鞭:“价值连城啊!但钟爱之,将不可力敌!” “师父都教给我了。我要辞别兄长,闯荡闯荡!”方大爷答应。慧斌一走三年之久,落出个外号叫金鸡好斗双钢掌赤胆侠。回到金凤山,立起杆子来广收桃李。转眼间就十几年。慧斌三十八岁出师,四十一岁回山,到现在五十四岁。他哥哥方伯林八十一岁。 最近有点儿不痛快的事情,很让慧斌心里别扭,为这个就跟哥哥提了。 方奎直劝道:“我劝你你不听,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倔强。咱们到两界岭西凤寺看看你师哥秋禅去。让你师哥替你出个主意。应当怎么办?金鸡好斗双钢掌赤胆侠高僧慧斌点了点头:“哥哥,我也不是想不开!不过,这件事情您两头为难。那头么是您哥哥,这头么是兄弟我,一般远。好吧!咱们到西风寺跟我师哥西风长老秋禅商量此事。”军刃带好了,老哥儿俩打庙里头起身形,直奔两界岭西风寺。顺着山道可就来到西风寺的门口。山门洞开着嘴,哟!大月亮地里一瞧:那月台上有人动手。师哥西风长老秋禅大僧袍撩起来会斗一个年轻的壮士,看这个人出手不俗。慧斌也看出来了,这是本门本户之人。月台下头,还有几个年轻人站着观阵。“哥哥,咱们看看去!”方奎这才高声喝喊:“高僧啊!月下与何人动手?”海川纵身形出去,又手一合看住门户。大和尚秋禅也往后一撤步,合掌打问讯。张方、九龄、孔秀这些人可看真了: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笑容可掬,十分忠厚。后头这个大麻脸和尚,面门上这条子肉“扑噜噜”乱颤,凶极了! 第530页 海川一瞧,哟,这都是谁呀?老哥儿俩一拔腰上月台了。秋禅长老跟方奎哥俩见面。慧斌和方奎都给秋禅长老行礼。秋禅伸手相搀:“起来起来!你们哥儿俩怎么这么闲在呀?”“噢!我们哥儿俩到这儿瞧瞧您来。很长时间没有来,想师哥您了!这个年轻人是谁?您怎么跟他们打上了?”“咳!我给你介绍介绍。童侠客你请过来,这位陕西凤翔府东凤庄的庄主,三清教长教的道门门长欧阳修,欧阳老剑客爷的嫡传弟子,天下第一杰方奎方伯林。 这位是我的师弟,姓方名杰字伯生,出家的名字叫慧斌,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叫金鸡好斗双钢掌赤胆侠。他们是亲哥俩!”童林一听,哎呀!本门本户啊! 急忙抢步进身,躬身施礼道:“高僧,晚生童林拜见!”童海川这人就这样好,不自大。慧斌就这样不好,十分自大。慧斌知道:童林是我三师叔的师孙,江西卧虎山老观主尚道明、何道源的弟子,我的师侄。彼此行礼,各道寒暄。才细问经过,西风长老秋禅都说了。方奎一听,道:“哈哈哈,童侠客,你们哪儿有这么请人的!你是请人家西风长老秋禅介绍摆亭人,按理说你是官人,这是公事。可有一样,你们是恳求人家来的,哪能到这儿把人家徒弟打了?!”海川到现在也说不出什么来。道:“方老前辈,您说得对!还是我弟子的一时无知。事情已经过去,我给高僧赔了礼。无奈高僧不乐意,非要动手一战不可!所以我跟高僧勉强地奉陪奉陪,并不是要分一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方奎听了:“很好!童侠客,你小小年纪奉师命兴一家武术,武功一定有独到之处。听说你在北高峰献艺贺号,得了镇八方这么大的一个美称。我八十一岁了,才得了一个天下第一杰,我跟你比差得远。刚才高僧跟您动手,我瞧了半天,一时的技痒难挠,我也斗胆打算请教请教童侠客!咱们也是点到为止,谁胜谁负本无关。童侠客你看可以吗?”海川一想: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我在人家金针道长韩景和眼前说下了朗言大话,我请不来秋禅长老,那怎么算呢?”老前辈!您是前辈,弟子是末学后进。既然如此,我愿奉陪,不到之处请多原谅!”“哈哈哈……童侠客,你太客气了!这么办吧,你们爷儿几个都往后。”慧斌、秋禅这些人都往后退。张方可为海川担心哪!这样行吗?您瞧这大铁塔,麻和尚一定厉害,他哥哥也不含煳。 月亮地下边,天下第一杰方奎方伯林往前一抢身,左手一个引手,上左步跟右步,脚踏中宫,右掌反过来,往前一抢身,叫进步撩阴掌。海川就势上身,双手不动,左脚扎根,右腿抬起来,拿脚后跟一挂人家方奎的右臂。 唉!踢、弹、扫、挂。方奎往回一拽手的时候,海川往下一落右腿,双拳走“双风贯耳”,对准方奎的左右太阳穴就来了。方奎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右脚一个“坐腰扫堂”。海川脚下一点,长腰起来,双方彼此看住门户,当场道请,打在一处。虽然说不是仇家,有道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 当着这么多人,谁来个屁股蹲儿,来个趔趄,也不大好看哪!都是各自用心。 海川八卦绵丝盘龙掌施展开来,脚踩八门,招随身进,掌法神出鬼没。方奎一瞧:人家童林小小的年纪,有这么好的武功,可真是不得了哇!自己不往里进招,只好封闭躲闪,看管定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耐战三合。慧斌见哥哥赢不了童林,迈步往前来:“啊哈!童侠客武术高强,内力充沛,青年有为,兄长绝非敌手。请哥哥暂时退过一旁,待小弟会一会这位镇八方紫面崑崙侠。” 方奎趁机会,虚点一招纵身形出去。海川往后一辙步。方奎一抱拳:“童侠客!现有舍弟方伯生打算跟你讨教讨教。”张方也瞧得出来,我叔父别跟人家动手,就沖这块头,跟人家一比就比下去了。慧斌往这儿一站,跟半截大黑塔一样,海川就显得单薄多了。“高僧,您请哪!”“弥陀佛!”海川往前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海川的“麒麟吐珠”,右手就到了。慧斌一看海川的掌到了,这可不是野飞龙燕雷燕子坡,更不是铁背罗汉法禅僧,也不是九月九重阳会的铁面伽兰佛济源。这是大和尚慧斌哪!慧斌一立右手,伸了没动地方,拿右胳膊就这么往外一封海川的右臂。哎哟!海川就感觉到和尚慧斌胳膊骨硬如钢,就跟这大钢棍子一样。海川心说:可糟了,我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我非栽到慧斌的手里不可!海川没进去招,把右胳膊又退回来了。和尚慧斌就势一反腕子,拿右手掌心向上,手指头沖前,就往海川胸前一戳,“唰”地一下就到了。海川也知道封不住他,上右滑步一躲。和尚慧斌一反腕,右手掌冲下,左手掌往前一出熘,奔海川的两肩头就打来了,正搭在海川的肩颈穴上。海川只能“童子拜佛”,双手一合,往外一分。慧斌两只手往回下一带,“嘭”!正把海川两只手的手腕给攥住了。慧斌还没使劲呢,海川的身上就觉得不得力。如果慧斌这个时候双手一抖,“金鸡抖铃”,手腕子一颤劲,海川就得来个大跟头,非摔倒不成!但是慧斌没有。 这是谁的徒弟?谈笑清居无机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的徒弟,这是我师哥的徒弟,师侄啊!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我们可是一家人哪! 第531页 我要把童林抖个跟头,童林后半生,在武林中就闯不出去了,那你这门武术还闯什么呢?我不能自残骨肉,把我哥哥的徒弟给打了。再说回来了,我真把童林给打了,尚道明、何道源还不找我来呀!我惹不起呀!咱别找麻烦。 慧斌想到这儿,他就轻轻地一松,往后一撤步:“弥陀佛!承让、承让。” 海川知道慧斌捧自己,脸一红,一抱拳:“高僧,我输了!”慧斌:“哈哈哈!胜负未分,何得为输?”“唉呀,高僧哪!您也是前辈,承让于我。童林感恩不浅!高僧,咱们今天的事情算完了吗?万总归一,我还得恳求西风长老秋禅长辈,把这摆亭之人说出来呀!”慧斌对秋禅道:“师哥,咱们不如帮帮海川的忙。师哥我说这话你可别不爱听!您给七星山介绍摆亭之人,您贪人家什么了?给他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处?海川是官人,拦阻大人不能起程,本身也有过。不如啊,您将功补过,把摆亭之人说出来!”秋禅长老也乐意,说:“这么办吧,咱们爷儿几个都回禅堂吧!”海川过来叫孔秀给两个小和尚赔礼道歉,安慰安慰青龙、白虎法如、法来两个小和尚,然后秋禅也安慰安慰孔秀。孔秀心说:不要安慰了,反正把我给揍成了烂酸梨,咱们叫两够本了。这才一同来到后院禅堂。西风长老秋禅把事情全说出来了:“摆亭子是山西寿阳县袁家屯,百灵先生袁化摆的。在咱们江湖绿林道所有消息埋伏上,他这儿算一门。这是南阳卧龙庄诸葛化老先生的弟子。这样吧,袁家屯离姜家屯相隔二里半地,老人家跟袁化关系最好。我写一封信,回去之后,海川你们爷几个研究研究,派人赶奔姜家屯把信交给老剑客爷,交给我的恩师。然后由我恩师出头,让袁化来,袁化准得来。你们要直接请,恐怕不好办。”马上把这封信写得了。海川装好信告辞出来,带好张方、九龄、孔秀爷四个往回走。 来到耿家庄越墙而过,赶奔大厅,来到大厅外。金针道长韩景和跟受气的儿媳妇一样,坐在那低着头,一声不言语。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跟他翻儿了:“你没事乐什么?我兄弟说扛,扛就扛。你这一乐不要紧,他准是上西风寺,直到现在不回来。他要有点错,碰倒了他一根汗毛,韩老道唉,我让你老杂毛给立旗杆!”连石爷、洪爷、司马良爷儿几个一个劲地在旁边说好话。司马良说:“大爷大爷!得啦,我师父上西风寺,也不见得有危险。” “好孩子,这老杂毛不地道!”哎哟,司徒朗这顿骂呀。耿文、耿武怎么劝也不成。海川挑帘进来了。“哈哈哈……”韩景和说:“您瞧见没有,可来啦!您先查查童侠客爷身上汗毛,有倒了的没有?”海川挨次见礼,“哥哥,您干嘛哪?”“你老不回来,我不放心哪,我要跟老杂毛算帐哪!”“哈哈,放心!那么和尚来了吗?”“来了。”“在哪儿呢?”海川一指怀里:“我给扛来,我给揣来啦。” 海川就把西风寺月下会三侠的事情都提了:“原来八宝转心亭乃是百灵先生袁化摆的亭子,离着姜家屯只是二里半地。咱们只要见着老剑客爷姜达姜本初,把信交给他老人家,这事就算成了!” 爷儿几个坐下来研究这件事。信既然有了,咱们派谁去?海川那意思就得自己去,显得庄重。张方一摆手说:“您不能去!您是掌舵的人。现在公馆这儿一堆儿,耿家庄这么一堆儿,这七星山还有一堆儿。师弟王环到现在还不知道下落呢?咱们这么办得了,我去,我也是随行卫员哪!”“方儿啊,你去是成,一个人不大好。”“唔呀!要是随行卫员得去嘛,我看,弟子可以前往吧!”海川想了一下:“孔秀去吧。”大傢伙儿一瞧,就他们俩人就成了。因为良儿刚好,九龄在这儿侍候他。孔秀和张方哥儿俩去。海川一伸手把信拿出来,要交给张方。往前刚一递,孔秀伸手接过来:“师父,把信给弟子吾吧!”海川一想:得啦!我做师父的处处贬低徒弟也不像话。“孔秀,信你拿着是可以。但是,随时随地要跟张方商量,得让你张方师弟点了头。不然的话,事情不好办!”“这个可以,弟子吾知道。怎么样,师弟咱们走吧。”孔秀把信藏好了,两个人带好银两路费,各把军刃带着,离开了耿家,就奔寿阳县姜家屯下来。 这天天黑了,来到寿阳县地界。他们是由西往东,满天星斗。突然间前头发现一条白线,快如电掣风驰,“唰”在大树林儿的西边往北了。“嘿!孔老爷,你看那是什么?”“混帐东西,这一定是狐仙老爷爷。”“什么狐仙老爷爷?”“那不是嘛,为什么驾着风啊,走得这么快呀?”“追!”两人一前一后,脚底躜劲,沙沙沙……”可就往正北追去了。等走到大片树林的北头,把这道白线给追没了。小哥儿俩一瞧啊:北面是个大村子。就在这村子的南头,有大片的庙宇,并排好几个大门。这就是二爷姜达姜本初他们家,又是庙又是住家。孙男弟女一大帮,全这儿住。“哟!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大庙。”“胡说!你看看这大庙有匾额吗?这庙叫什么啊?这是住家!” “混帐东西,你们家的房子跟大庙一样吗?五嵴六兽的房子吗?这是庙宇嘛!”“不管怎么说,这白线是不是进了这家儿啦?”“唔呀,吾看是的。” 第532页 “那么,我们就上去看看!”两个人一拔腰,可就上了房,各处窥探。哪个院里头全都是黑黑的,唯有往里第三道院的正厅,嚯!可显得灯光很亮。小哥儿俩上了南房奔了中房,扒中嵴往大厅内瞧:银灯招展,八仙桌上头搁着一个棋盘。经纬纵横,有两人在那里下棋呢,黑、白两子可落下来不少了。 上垂首座一位大个的老和尚,右手在棋子的盆里头抓这棋子,“哗楞哗楞”地响。对过是个俗家,也就在六十挂零,花白鬍子,可就是白的多,黑的少了。神形潇洒,跟一位神仙似的,也聚精会神地看棋。 张方、孔秀这两人都是棋迷。张方师父欧阳爷好下棋。洪利洪炳南跟欧阳爷在一块儿,经常下棋。张方伺候棋局,所以,日久天长,薰陶渐染,他也乐意看。孔秀他师父,神手东方朔陶润陶少仙跟罗汉铁臂禅师普照、南侠司马空都是爱下棋的主。从小时孔秀也伺候下棋。孔秀一飘身从墙上下来,慢慢往前走,来到北房上台阶,一挑帘进来,他站在和尚身背后,瞧上下棋了,他也瞧入了神。张方这个气,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谁啊?你跑屋里看下棋的去。张方一飘身也下来,也上台阶,挑帘栊进来,站在这位俗家老先生的身背后,探着脖子瞧下棋。这工夫可不小了。没走几招棋,这俗家人不下了:“老师,拿棋罩子给它罩起来吧!我看您明天上我那儿下去,咱们明天记一记,也就成了。这盘棋没完。”“弥陀佛!哈哈哈……不错!”“那弟子我可就跟您告假了!明天我在家中竭诚恭候也就是了,咱们爷儿俩还要继续下这盘棋。”“可以啊!我们记得住。”这位站起来往外走,老和尚送。 张方、孔秀跟着一块往外送。送到大门口那人出去往东走了。老和尚回过头来看看他们俩,老和尚进来,他们俩也进来了。关上大门一直奔客厅,挑帘栊进来,老和尚一回头,这俩人还没走呢!“你两个奴才,大胆!”“唔哟!老爷子,我们俩个人胆是不小的,跑您府上这旮里来看下棋的。”“胡说!你二人另有使命。你们两人不是到这里来请百灵先生袁化来了吗?”张方一听,说:“是啊!”“那么见到袁化你们两人怎么不献书信呢?”孔秀说:“我不晓的呀!请问您老人家是谁呀?”“贫僧就是姜达啊。”“老剑客爷,我们哥儿俩给您磕头啦!”张方、孔秀重新见礼:“老爷子,我把事情给耽误了,我现在是后悔的!”“噢,后悔?哈哈,早有人给我送信了。” 原来西风长老秋禅写了信,在西风寺童海川他几个不是拿着信走了吗? 金鸡好斗双钢掌赤胆侠高僧慧斌跟天下第一杰方奎老哥儿仨坐下来,叫小和尚告诉厨房,挑开炉灶,准备点素斋素菜和酒,老哥儿仨喝酒谈心。秋禅问:“你们哥儿俩怎么这么闲在?”方奎嘆了一口气:“唉!大师父,二弟方杰在家里头遇到了一点事。”就把事情的经过跟西风长老秋禅谈了。那么,什么事情?您往后听,现在不能提。西风长老秋禅可劝了劝慧斌。然后,就把海川的事情,跟他们哥儿俩提了提。慧斌想了想:“唉,师哥啊,救人救到家,帮人帮到底,您就写一封信还不成。百灵先生袁化这个人,是个读书人,绝不是三天请两天叫,一提熘就来。我看您明天派人打听打听,到底派什么人,到姜家屯我叔那里去请袁化。必须请我二叔,求老爷子帮帮忙,这事才能好办。话又说回来了,您是个出家人,虽说七星山是您的近山、近邻,您也不能拿过来就给他介绍这个,现在七星山的人,拿七星八宝转心亭阻拦住年钦差了,您本身就有罪。赶紧把这事情办完了,比什么都强!”慧斌和尚说话很明白,赶轮到他自己,他也不明白。秋禅一想对。到了时候老三位休息,小和尚给他们俩安排住处。 老早地西风长老秋禅一个人,就奔耿家庄了。村口外头,连熘弯儿带看着点。果然,张方、孔秀两个人奔寿阳县姜家屯走了。秋禅一想:怎么派这么两个人哪!秋禅和尚赶紧回来。来到西风寺,面见方家弟兄,把这事情一提。慧斌一想不成:“师兄啊!这么庄重的事,就派两个孩子去!不管两个孩子在这公馆担任什么职务,被人家袁先生看不起。您哪,多辛苦,到寿阳县去一趟吧!”这么着,西风长老秋禅走得急,脚底下躜劲,那可就比他们俩快多了。再说是轻车熟路经常来,来到姜家屯,就把事情跟老师提了:“您说打发俩孩子来,这可不大好啊!”“这两个孩子什么样?”秋禅把张方跟孔秀的长相都说了,看意思他们到不了天黑,就来到姜家屯。“你甭管了,你回去吧!”西风长老秋禅才告辞走了。老剑客爷姜达吃完了中午饭,亲自到袁家屯。“啪啪”一叫门,底下人出来把门开了:“哎吆!老剑客爷,我们给您行礼了。”二爷姜达口诵佛号:“弥陀佛!免礼、免礼!你家员外爷在吗?”“在!您老请进。”袁化一见,赶紧过来行礼:“哎哟,老师,怎么有工夫来?您快进来吧。”“袁先生,贫僧闷得慌!你把家里的事情稍微归置归置,咱俩一块儿上我那去。沏好了茶,贫僧请你下一盘。”敢情爷儿俩经常在一块儿下棋,但是袁化绝对不是对手。袁化说:“好吧。”请和尚进来,把家里头的事情归置归置,爷儿俩一同来到姜宅。等来到姜二爷家时,沏上茶,爷俩可就下上棋了。这盘棋下得时间长啊,老半天,天都黑下来。 第533页 姜老剑客爷中间出去瞧过一次。远远地看见这两个孩子熘熘达达地来了。二爷姜达晃动身形,奇快无比,远远一瞧才像一条白线,把他引到这里来。老人家翻墙而过,来到屋中接茬跟袁化下棋。 这时,老人家对张方、孔秀说:“哎,既然让你们俩请人,你们两人必然认识。一瞧袁化在这里,赶紧进来一行礼,书信掏出来,我在旁边一说,这事不就妥当了吗!好,你们两人进来看上了歪脖子棋了。这叫什么事呀!我认为你们两人认识袁先生呢!”?”哪认的呀!我叔父童林让我们两人来请,我们两人就感觉到,在大人那里担任什么重要职务,也不该派我们两人来,可是我叔父童林离不开。老爷,这事您说怎么办?”姜老剑客爷想了一想:“你二人过来!”如此这般一说。孔秀笑道:“哟!老爷子,您这主意真不错!老人家呀,吾谢谢您了!”孔秀趴地下给姜老剑客爷磕头。接着,给他两人准备点吃的,吃完了打发两人睡觉。第二天起得早,梳洗已毕,爷仨在北屋吃了点素点心。然后,老爷儿仨收拾好了一切。“把信带好!”这回孔秀不拿着了:“唔呀!张方,把这信给你吧,我是不能办事的。我是不在饭桶以上、也不在饭桶以下的人物,我是正在饭桶上啊!”张方接过掖起来。爷儿仨熘熘达达来到袁家屯。 二里多地,稍微一走就到。长街一条,东村路北,老剑客姜达上去“啪啪”叫门,底下人把门开开:“哟!老爷子你来了。”又看了看张方、孔秀。 “老僧,到这里来看袁先生。我们两人昨天晚上有约会,今天还要接茬下棋。” “您随我来吧,”袁化一见:“老师,弟子未曾远迎,请老人家千万千万恕罪!”“弥陀佛!起来,起来。”也不给张方、孔秀指引。袁化一瞧:这两位昨晚上就到姜老剑客爷的家里头,怎么今个又上我这儿来了?问:“噢!这是您的书童啊。”“啊,是我的书童。”张方一想:得了,嗨!我跟孔秀又降级了,当了书童。张方一看人家院里栽种着奇花异草,浓郁芬芳,院里头干净极了,真是隐士居住的地方,一点声音也没有。进了客厅,迎面的架几案,八仙桌两旁有椅子。啊,墙上挂着不少的画,很够意思!老二位坐下了,马上让底下人把茶泡好。姜老剑客一笑:“袁先生,咱们还接茬下那盘棋啊!”姜老剑客爷使白棋,袁化使黑棋,接茬下上了。哈,这盘棋开始姜老剑客就受制了。最后下完,百灵先生袁化赢了!“弥陀佛,老僧输了!” 乐得袁化手舞足蹈:“唉呀,老师呀!四十年来弟子我跟您下棋,没胜过你。这可是头一次!”“哈哈,你的棋长了。咱们再下一盘!”结果二人把棋子分开,接茬又摆上。摆着摆着姜二爷又输了:“哟,老师您又输了!”“啊,袁先生,您的棋长了!再下一盘。”下着下着,没有三招五式,姜老剑客爷又输,连输三盘,还要下。袁化不下了:“老师,我看出您这棋来了,您不正经跟我下呀!要是这样下棋,下一百盘我也长不了。老师您还是用心跟我下,您这是教我能为!”姜老剑客爷把棋子一推:“袁先生!还别说下棋一道!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医卜星相、三教九流、文武两科、内外两家,可不是老僧我说句大话,你还差得多呢!” 姜二爷长这么大,永远虚怀若谷,没跟谁说过一句大话。想不到今天跟袁化说了大话,甭说下棋你不成,哪样你也不成。百灵先生袁化听完,愣了半天:“唉!老师呀,我从起小认识你。自从跟您成了朋友以后,我总感到十分荣幸,因为老师是武林之中的前辈。真是的!内外两家,文武两科,您是无一不好,无一不精。我总拿您做我的榜样,拿您做我的老师。但是多年来,弟子也知道远远地不如老师,可是老师从来没跟弟子说过这样的大话!” “唉,哈哈哈……,袁先生,我说的不是大话,我说的是实话。袁先生你说,你哪样比我强?你拿出来我看看,你没有啊!”哎吆,可把袁化的火给激起来了:“好吧!老师,我拿出点东西您瞧瞧!”他转身形,挑帘栊奔里间屋。 姜二爷坐这里也不语。张方、孔秀把棋子收起来,往案头一放,棋盘也归置起来,八仙桌上什么都没有。老半天工夫,百灵先生袁化拿出一个东西来:“老师,您看看这个。”“这是什么?”“这是学生我亲手所做,呕心沥血描绘的。您瞧瞧!”姜二爷接过来一瞧:什么样啊?就好像八月十五中秋节吃的个团圆月饼一样,足有二尺见圆。但是一噼八瓣,就这么一角,上头有各种的颜色写的蝇头小楷。姜二爷看完了:“袁先生!”“老师。”“你这个叫什么呢?你这不是个完整的东西,让贫僧得窥全貌,哎,如果胜似老僧,老僧赔礼!”“那好吧!”袁化一赌气,又进屋了。不是姜二爷今天跟袁化说这么大的话,伤了袁化的心,袁化不会往外拿。又拿出一块来,挨着放到桌上:“您看看!”“哈哈……,老僧看不懂。无头无尾,就这么两块,你让我瞧什么呢?”“好,我再给你拿一块来去!”又拿一块对上了,还不成;拿着拿着,拿出四块,正一半。“袁先生,你真要让老僧折服!你把另外一半也拿出来,老僧看看!”“好吧,您哪!”袁化可气坏了。心说:您什么时候也疼爱我,拿我当弟子,拿我当朋友。我什么时候也敬重你,我拿您当师父。怎么今天跟我说这么大的话?!再说,连输三盘棋也不像话呀!一赌气全给您拿出来。四块摆上,整整一个大圆的:“您看看吧!”姜达心里说:袁化,你这么聪明绝顶!就我贫僧姜达这两句话,你就把七星八宝转心亭的全图拿出来。就是到时请你,你不去。有这图,稍微懂得消息埋伏,也能破了七星八宝转心亭。袁化看了半天,还以为姜二爷要把亭图递给自己。没有! 第534页 姜二爷一伸手揣起来了。“嗳!老师您怎么给我拿起来了!”“哈哈哈!袁先生,拿起来。”一指张方:“把信拿出来!” 张方一伸手把信拿出来了,道:“袁先生,我是钦差大人公馆的随行卫员,姓张叫张方,有个外号叫病太岁。袁先生,请您看看信吧!”袁化把信拿过来一瞧:西风长老秋禅托师父转请袁先生,来趟耿家,把七星八宝转心亭帮助破了。因为当初我请您给摆的时候,这是朋友之交。没想到段氏弟兄拿这七星八宝转心亭,藏了金牌,跟官府为仇作对。看完了,袁化道:“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你要问哪,是这么回事!当初秋禅介绍你摆亭时候,贫僧我就跟他说过,你别以为这个地方你是向着袁先生,让袁先生展展才。实际上错了,一旦七星山拿着这个东西,窝藏一些物件,与官府为仇,不但你有罪,袁先生本身也有罪。你看怎么样?袁先生,你跟着俩孩子去一趟吧!” “您让弟子去,何必有西风长老秋禅师兄的信呢。您说一声,弟子我就去呀!” “哈哈,那好啊!”“可有一样,打昨天您就忙活,您忙活什么呀?”“唉!是这么回事。”把西风寺月下会三侠的事都说了。“我怕你不去!”“是您让弟子我去,我怎么能不去呢?相反的,去,我害怕呀!”“袁先生你害什么怕呀?!“唉!老师呀,有这么一句话,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也不愿意得罪一个小人。像段氏弟兄他都是绿林道的贼呀!我要帮着童卫员大人,帮着众位破七星八宝转心亭,就把他们给得罪了。我得罪童海川童侠客没关系,您派人请我来,我不去,童侠客不会加害于我。相反的,要得罪了段氏弟兄,段氏弟兄可就要害我呀!你也知道,晚生家中有八旬老母,儿孙满堂,一大帮人,也就是说,上有老,下有小。我得罪了绿林道,我袁化防不胜防!您看,为这个我也有点害怕。”二爷姜达一摆手:“你错了!解铃系铃,你应当把七星八宝转心亭破坏。不要紧!如果段氏兄弟有一天要打算害你,老僧自然要管。你记住了!他们要把你害死,我也给你报仇,有我呢!”“要是那样,那么什么时候走?”“袁先生,您收拾收拾马上就走,时间有限。再说大人是到四川放赈去,走不了多着急!”“那好吧!”把家务事归置归置,到里面禀明了母亲。老太太没说什么:“好吧,完了事就回来,免得为娘惦记!”袁化又跟自己的老伴交待清楚了。袁化把链子镢带好,随着张方、孔秀、姜老剑客爷,一块来到姜家。三人又告辞姜本初,这才奔太原府。 天都快黑了,他们三位来到耿家庄。在村口上,远远地瞧见有不少的人呀,银面仙猿铁背崑崙老侠石金声、海川、金头寿星洪勛、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金地道长韩景和还有司马良,夏九龄全部都在这里。等百灵先生袁化到了,大家“唿啦啦”过来,挨次地见礼,各道寒暄。耿文、耿武一躬到地:“袁先生是咱太原府管辖地面的人物。不要在这里讲话,有什么话,咱们到家中再说吧!”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灯也就点上来。袁化擦脸、喝茶休息。海川这才抱拳拱手把事情全提了:“没有别的,袁先生拨冗至此,使童某感激不尽!当然,这也是西风长老秋禅前辈的脸面,也是大傢伙的脸面。袁先生,您既然来了,怎么样破七星八宝转心亭,我们就是这些人,请您分派!”百灵先生袁化点了点头:“童侠客,我们都是慕名的朋友,一见如故,我也不客气!七星八宝转心亭并不难破,在下到山里伸手就破。但是他七星山后山,紧挨两界山岭这个地方非常隐蔽,有一条暗路,这条暗路叫骆驼岭。这个地方原先没人把着,现在有人把着。七星山两家寨主,把洞庭湖的老寨主父子爷儿俩请来,带着四百名长箭手,在骆驼岭驻扎。他这个长箭手十分厉害,硬弓硬箭。老寨主叫多头太岁赵远峰,少寨主叫癞头太岁赵小乔。爷儿俩每人一条镇铁虎尾三节棍。这四百名长箭手最凶。如果我们一但去破七星八宝转心亭,段氏弟兄一定知道消息。他们要让赵家父子带四百名长箭手,把七星八宝转心亭团团围住。说真的,我们在亭子里很是危险!我们应当先派人,把骆驼岭赵家父子给抓住,把他这四百名长箭手给他赶散。这样咱们才能破亭,免去后顾之忧。现在咱们兵分两路,一部分要破亭,一部分要到骆驼岭,把这父子治住。您看,童卫员你们爷儿几个瞧瞧,谁去合适呢?”旁边有个答言:“袁先生,老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百灵先生袁化一看,是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噢,如果司徒老义士爷去,那当然就没什么问题!”海川也说:“哥哥,这么大的事情您一个人去,我们也不放心哪!要不,您带两个孩子去吧。”司徒朗一听也好:“我带谁去呢?” “唔呀!师大爷,侄男一定要跟老人家一同前往!我是吃不了亏的!”“大爷,我也跟着您去。”嗨!老头司徒朗一瞧:是病太岁张方跟蛮子孔秀。说:“你们俩孩子这么老远,把袁先生请来也没休息,又接茬跟我干这个去,多辛苦哇!”“您这是哪的话呀,为国还能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啊!咱们要是把七星八宝转心亭一破,金牌得了。爷儿们,我们一点也不累!”“要是那样,我们先走了!” 第535页 老义士司徒朗把五行轮的包袱提起来,张方、孔秀也把军刃带好了。爷儿仨就打耿家庄出来,一直来到卧虎湾下。顺着两界岭七星山当中,爷儿仨可就奔了骆驼岭。这地方十分幽避,非常险恶。快到啦,孔秀又冒坏:“唔呀!师大爷。”“哎,孩儿。”“赵远峰、赵小乔这两个坏东西吗,我是晓得的。”“你怎么知道?”“老爷子,您不记得九月九重阳会吗?当然您没去您不知道,事情您听说过。双勐闹重阳,铁善寺山下蜜峰岭前,管辖头道山口的就是这两个混蛋王八羔子。叫我们的傻师弟虎儿小子甘虎,把这父子爷儿俩揍个不亦乐乎。想不到,他们又跑到这旯里搅闹!其实赵远峰、赵小乔当初叫甘虎给打了,您不记得这茬了吗?他们没有脸再上山里去,这爷俩带着四百名长箭手暗含着撤了。因为人家请他们到铁善寺是为了要害童林、侯振远,没想到把黄风鬼给射死了,而且还叫甘虎给打了。不认字的蒙不认字的,父子俩一害臊回洞庭湖去了。刚到洞庭湖,段氏弟兄的请帖就来了。 父子俩又带着四百名长箭手奔山西。段氏弟兄让他们爷儿俩带着长箭手把守骆驼岭。一旦七星八宝转心亭失了势,你们爷俩带领四百名长箭手,包围七星八宝转心亭,不准走漏一个。当然,这四百名长箭手愿意在这里。在洞庭湖自己的寨内,每月发薪发不了多少,一两八钱银子,有时候就给几吊钱。 可是要跟着他在七星山,人家多给钱,所以都愿意在这里。”孔秀到现在把事情都说出来了,“这两个混帐东西吗,我们都认识他。但是他们俩十分厉害,您不如派一个人去,把赵远峰、赵小乔诓出来!”张方一听,这小子怎又奔我下手啦!老头司徒朗明白:坏孩子!让我支使张方去,我偏不支使。 “孔秀!”“唔呀,大爷。”“好啊,既然把他诓出来合适,你去吧。我在这准备拿人。”孔秀一听:“大爷知道侄男,我是没有本领的饭桶!”“你没有本领这是自然。可有一样,你诓还诓不下来吗?”孔秀一想:我又搬砖砸自己的脚了。只好说:“好,侄男遵命!”一伸手,把摇山动小刀拿出来。 这摇山动有尖没刃,是挖人家墙偷盗用的。说着,一抬左脚就在自己的眼前头,搬起个朝天凳来,右手拿起摇山动的小刀,“噌噌噌”,还背背刀呢! 然后一抱拳:“师大爷,您就在这旮里站着等候拿贼吧。我马上把贼给诓下来!”喝,孔秀就提着摇山动,奔骆驼岭的山口了。 刚到山口,由树林里“噌噌”窜出好几个人来:“干什么的?站住!” “唔呀!众位兄弟辛苦了。”“你干什么的?”“我吗,我要找你们少寨主,哎,癞头太岁赵小乔。”“噢!你找我们少寨主。你是哪的?你姓什么?” “吾嘛,吾是从洞庭湖咱们家乡来的呀!”“噢,从家乡来。你到这找我们少寨主有什么事呀?”“这个吗,吾找他吗,一定是有事情,没有事情吾也不找他。既然找他,就有事情。”“废话!问你有什么事?你说!”“唉,吾找他吗,吾是跟他要帐来的。”孔秀没词儿啊。“找他要帐,你是干什么的?”“吾嘛,吾在洞庭湖嘛,是卖豆腐的。”“卖豆腐,你卖豆腐找我们少寨主干什么?”“他短我的豆腐帐啊。”“嗨!”这兵丁险一些乐出来:“朋友,你贵姓啊?”“我姓孔。“孔掌柜的,打洞庭湖来到山西,千里迢迢,你要帐你要的出路费钱来吗?我们少寨主短你豆腐钱,那能短多少?吃豆腐能吃多少?”“不对的,要是三两二两银子吗,我不会来的。数目实在太大!不来吗,豆腐铺子就要关张了,我这本钱都倒不过来了。”“那么,短你多少钱哪?”“哎,一个大数。”“十两?”“十两银子不够路费。” “难道说还一百两。吃豆腐能短你一百两银子吗?”“一百两是少一点啊,报告众位,真是不多不少,整整的一千两!” 第七十二回 骆驼岭巧得赤金牌 碧霞僧行道黄土坡 上回书说到骆驼岭孔秀智诓赵小乔,他说自己来找赵小乔要豆腐帐,兵丁听了心里纳闷:我们少掌柜的怎么这么能吃豆腐啊?一短一千两。说:“你候着啊!”说完,兵丁顺着山道“噔噔噔”往上跑,一直赶奔骆驼岭大寨。 赵远峰跟赵小乔带领一部分小头目,都在北大厅待着呢。赵远峰责备赵小乔。 原来他自从来到七星山之后,人家段氏弟兄按月发饷,总要多给些银子,这笔银子由赵小乔来领。赵小乔这个人有点财黑,银子领下来之后,他不给所有的兵丁发钱。所有找老寨主反映情况的刺头,他全给发了钱,老实巴交的他不给。他在这里时间一长,认识了七星山的一些人,便往外放阎王帐。你借我银子,什么时候归还,多大利钱。赶到了时候老压着走,这拨饷银下来,我放出去,那拨收回来。时间一长,人家兵丁都有怨言。这一有怨言,慢慢地就吹到老寨主多头太岁赵远峰的耳朵里。赵远峰老头还挺细心,暗含着一调查,除了刺头说赵小乔好,老实的兵丁都有意见。赵远峰把一部分头目找到大厅里,把赵小乔找来训斥:“你这孩子怎么办这个!眼前这四百名兵丁都是咱们的乡亲,每个人都撇家舍业,离乡背井,跟随你我父子来到山西。 第536页 他们不为多挣几个钱,他为什么来?你总剋扣饷银,万一人心离散,他们一开小差,把咱们爷儿俩就搁在这啦!”赵小乔一听,心说坏了,这谁给我捅了:“爹,哪有这事!咱们总是一手来一手去,公平合理,一手托两家。我在前山领了银子来,回到后寨马上就发饷,从来没扣过。”“你呀,嘴强牙硬!不是一个人跟我提到。我也调查过,我也到前山查了,明明有这个事。 你还不承认!你还气我!”“爹呀,这又算什么!”“不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因为咱们带着人都是自己的乡亲,远亲近邻全有,你不发人家钱,你还说这个。你不在乎,难道说我也不在乎吗?” 这个时候,兵丁跑进来了,单腿打扦:“报告!启禀老寨主,山下来人找少寨主。”“你看,山下来人,咱们在这住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什么朋友。谁找你?”“我不知道呀!”“他说从洞庭湖来,是卖豆腐的,跟您要豆腐钱来了。”赵远峰听了大怒:“小乔啊小乔,你真把为父气死!你吃人家豆腐,当时就应当给人钱!人家小本经营,你不给人家钱,这叫什么事呀!” 赵小乔一听,哪有这事?剋扣军饷是有的,可我短过谁的豆腐钱?”简直胡说!我短谁豆腐钱!”“孔掌柜的豆腐钱。”“孔掌柜的、孟掌柜的,我不认得他!”“你看,你吃人豆腐不给钱,叫人家记帐。到现在人家老远要来了,你还说你不短。你这就不对!”“唉,爹,我真不短呀!再说我短的豆腐钱我能短几个钱!”赵远峰一想:对呀!难道人家大老远的就为要这三吊两吊钱吗?”到底短多少钱呢?”“启禀老寨主,我也问了,他说短一千两银子。”“啊?冤家,你真不学好!背着为父,你胡作非为,豆腐钱还能短这么多?你一定在外头吃喝嫖赌,你把钱都花亏了。”“爹!我哪有这事啊!” 气得他怪叫如雷。伸手就把三节棍抄起来,顺着骆驼岭跑下去了。 转眼之间来到山口。“小子,你是卖豆腐掌柜的?”孔秀一瞧:“赵小乔啊赵小乔,我就晓得你是赖帐的!你还拉着三节棍,我这旮里也有军刃的。” 孔秀也把摇山动的小刀抽出来,“好小子,你赖帐,老子要你人命!”赵小乔“哗楞楞”一抖三节棍就过来了。孔秀撒腿就跑!“我是豆腐坊的伙计,我们老掌柜的在那旮里呢!你短与不短,欠于不欠,你跟我们老掌柜的去说!” 又向不远处的司徒朗喊道,“我说掌柜的,你快过来吧!我把短咱豆腐钱的人喊来了。”司徒朗一见把赵小乔诓出来了,忙把包袱打开,“嚓楞愣”一分五行轮,飞身形过来:“小子!豆腐钱不给,你还要赖帐,亮傢伙打人,天底下还有好人走的道吗?老太爷我要你的狗命!”“啊,你是哪里开豆腐坊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呀?你这么大的年纪还开豆腐坊,有这事吗?”司徒朗一瞪眼:“短钱不还你还要盘问我?我宰你!”赵小乔大怒,“哗楞楞” 一抖三节棍,“插花盖顶”,对准司徒朗顶梁就打。司徒朗上左一滑步,跟右步,立轮一点他的腕子,左手轮奔他的脚面。赵小乔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司徒朗左脚扎根,抬右脚往里一腿,“啪”,一脚就把赵小乔踹出一熘滚去:“捆!”张方、孔秀俩过来,掐了绒绳,抹肩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把赵小乔就给捆了,问:“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您哪!”“九尾宗彝世界妙手老大爷我叫司徒朗。把你拿住,破七星八宝转心亭得取金牌。我们是得金牌来的!” 刚说到这里,就瞧北面树林里出来一个人:“弥陀佛!老人家,你要得金牌吗,金牌在此!”顺着树林里头出来个大和尚。左手托着黄澄澄的金牌,星斗之光一照,“唰唰”地冒亮。爷儿仨一瞧这和尚有点意思:大高的个,宽肩膀,肚大腰圆,短脖挺,太阳穴有点瘪,但是大腮帮大嘴叉,真跟蛤蟆一样。身上穿灰僧袍,圆领扩袖,煞绒绳配戒刀。往脸上观瞧:脸色发绿,两道花角的眉毛,一双怪目圆翻,那真是绿眼珠!大秤砣的鼻子,火盆嘴,一嘴七颠八倒的大板牙,明显显露着三块授戒的香疤。左手托金牌,道:“弥陀佛!老人家,你要问贫僧,家住在井陉大道,娘子关核桃园关帝庙的庙中,贫僧叫水底金蟾碧霞僧。”这个和尚看岁数,也得有六十挂点零。其实,水底金蟾碧霞僧跟司徒朗他们是师兄弟。当初核桃园关帝庙的方丈,就是前回书上北京城亮镖会,咱们提到的生铁牛朴鹿的老师,大战燕普的宝镜禅师青云长老。就因为青云长老收了这个徒弟,把核桃园的关帝庙给了他,老和尚才回到长安,到长安关帝庙去当主持。碧霞和尚跟师父学了十几年,他这个人的功夫也挺硬棒的,但是有一样,都学的是硬功。有一次水底金蟾碧霞僧跟人打听,他要练鹰爪力,但没有找到老师。有人告诉他,就跟他开玩笑:你练抓大肚罈子,一边一个,每天没事,这两只手抠住罈子口,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到这头。空罈子抓熟了,觉得手指头上用点力就掉不下来,拿这空罈子不算什么了,就抓把铁沙子放在罈子里,提着到那头,到那头之后,再抓上两把。你走他三月,老这样继续,日久天长,你这鹰爪力的功夫就有了。把这罈子里头的沙子你装满了,你还随便提着走,运用自如,你手的鹰爪力的功夫就练出来。水底金蟾碧霞僧还真这么办!真是的,铁梁磨成针,功到自然成。五年的光景,吃饱了没事,就抓罈子,他这手的劲头可就太大了。夏天,自己在这里依然抓罈子,快到半夜,好像葡萄架上有人说话。 第537页 “碧霞!”水底金蟾碧霞一反头,“叭嚓”,吓得把两个罈子扔在地下,全碎了,里面的沙子都流出来。“我说,你这是哪位啊?”葡萄架上人说:“站住,听我说,你练鹰爪力呢?”“对,我练鹰爪力呢!”“哈哈,你这么练,练不出来。”“那么要怎么练呀?”“我告诉你,你呀,买一张全牛皮,你拿着这张牛皮到皮作坊里头,让他给拉整条三分宽的皮条来。然后把他截成十段,每一段你没事就系死扣,系一个系两个都系成大圆疙瘩。系好了之后,你买他十斤鱼鳔。”“买那玩艺干什么?”“把它熬开了之后,把这十根皮条疙瘩放到鱼鳔锅里,让鱼鳔给它粘了。然后把它阴干起来,等这鱼鳔把这牛皮疙瘩都晾干了,就用十个手指头,耐下心来把疙瘩解开。连续把这十个疙瘩全解开,你的鹰爪力功夫自然就成了。”“嗳,我听您的!您是哪位呀?” 他往葡萄架外头走。突然间,就看葡萄架上面,腾一下掉来一个圆球,甩出去几丈远,落在花丛之中,踪影不见。跟着,就买了一张全牛皮,买了好几斤鱼鳔。然后就把它熬上,把十个牛皮疙瘩都搁在锅里头,拿铁筷子扒拉着,让这鱼鳔都钻到牛皮疙瘩里面去。然后一个一个捞出来,找个不见太阳的地方就阴干上了。将近四个月,鱼鳔就干了。拿起来一瞧,跟铁的一样,没法抠哇!他可耐心啦,就这样地解开就费了十年光景。全解完了,他也觉出手指头有劲了,可惜也作废了。十个手指头都跟大胡萝蔔一样,掰不开缝了。 这怎么办呢?我找师父打听打听有治没治!于是就奔昌黎县青云山青云寺。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走到直隶山西两交界地方,天到已四分时,和尚有点饿,只有个大镇甸,村口上有个饭摊。嚯!人还真是不少,好几个长条桌,基本上都满着呢,单有一个桌好像好一点。和尚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要饼要面要菜。吃完了准备出发了,就在这么个工夫,在和尚旁边有人说话。 一听声儿挺细,挺婉转,好像是姑娘说话:“掌柜的给我们算算帐!”碧霞这么一瞧。看这意思是主僕二人,里手一个外手一个坐对脸,说话的小男孩解开包袱放在桌上。碧霞僧一瞧:包袱皮里头全是钱,大部分都是金子,银子很少。唉呀!这两个小男孩没出过门,这叫露白呀!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大庭广众之下一露白,你有钱就能招来图财害命,给你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碧霞和尚这里正瞧呢,就听旁边好像有点响动声。在这主僕二人旁边不远的地方,也坐着一个男孩,在那里吃饭。长得很俊,戴着马连坡大草帽,一身蓝,煞着绒绳,薄底靴子,肋下配着刀,两只贼眼直勾勾地盯上这俩男孩子。嗨!这还有错吗!这主僕招来横祸飞灾,我和尚焉能不管?果然,旁边这小孩也赶紧算帐,给了钱,在后头跟着主僕二人出来,一直往前。走出十几里路,天也就黑下来。前头有个村叫德福镇,一进德福镇的村口,路南有座店,这店叫双和老店,前头主僕进了店。后头的这个年轻人也进店。碧霞僧挑着担也进店了。一看这主僕就住在正院的北房,那个年轻的就住在跨院,他告诉伙计要住在南房。来到屋里头,把两个筐摞在一块。嗨!碧霞僧为什么单单要住在南房?因为主僕住在北房,晚上休息吹了灯,在北面的窗户眼往北房看,不是看得真切吗。 老和尚果然把戒刀佩好,就在北窗户前头一坐,嗵,就捅了一个窟窿。 和尚一瞧:啊,满天的星斗,微风阵阵,夜静更深,凡是店客全都睡了。正瞧呢,嗯,就瞧见从东院“唰”地一下,过来一条黑影,和尚纳闷,这是谁呀?说像白天那个年轻的,可有一样,怎么是个女子呀?一张瓜籽脸,一身夜行衣,斜插柳背着钢刀,身形苗条,两只小脚。蹬在房嵴上,“沙沙沙”,身轻似燕由东院过来。又一瞧北房,灯没吹呢,主僕正坐在那说着话。不过这个女贼,那确实是目不转睛,不往别处瞧,瞪着眼就隔看横眉子往里瞧。 和尚蔫蔫地站起来,把屋门开了,一转身出来,他蹲在墙根房檐下观看。这时候,女的一飘身下来,脚扎实地一点声音没有。上台阶,她用左手一按,按刀把顶碰簧,把刀拉出来,用这刀尖拨这门插棍。转眼之间,把这两道门插棍完全都拨开。蹲下来,一手拿刀一只手托这门,轻轻地就把门托开了。 她一闪身,跃门坎就进了屋。碧霞僧一个箭步,飞身行过来,也到了北房外。 他也施展“珍珠倒捲帘”的功夫,隔着横眉子往里瞧。女贼“唰”地一挑帘子,“扑”地灯苗儿一晃,主僕二位可吓坏了。僕人往主人那边一靠,把主人抱住,心里嘣嘣乱跳:“你是干什么的?夤夜之间,你敢到店房来搅闹!” 主人在旁说道:“别跟她这位大姐发火。”主僕也认出来了,白天吃饭的时候,她是。“大姐你要没钱花,我这包袱里有的是钱,你可随便拿用!希望你给我们主僕留下一点!好在我们从这里奔北京投亲也没有多远,有个十天半月就到了,我们也用不了多少路费。大姐,你要用钱你就拿走吧!” 说着把包袱打开:“你赶紧拿钱快走吧!不然的话,人家店里头的先生、掌柜的、伙计觉察出来,再搅动住店的。你一个女流之辈,深夜之间到男子的房中来,哎呀,名誉可不好听!那时候与大姐你多有不便,脸上无光。你,你快走吧!”这个女贼“嗤”一笑,脸都没红:“这位公子爷,我这一次到你的房中来,可不是为了你的金银哪!如果要为你的金银那我就不来了。我就看着你公子爷年纪轻轻的二十多岁,长得很好。我是一个姑娘,今年二十一岁,又深通武技,你不管到什么地方去,我都可以帮助你。你上北京投亲我也能帮助你。可有一样,我跟你女貌郎才,天生一对,地就一双,我愿意将我的终身大事许配与你。但不知公子你意下如何?” 第538页 这个女贼到这里来是求人家男的收下她做个媳妇。这又怎么可能呢?这个女贼呀,在江湖路上还很有名。她娘家姓王,名字叫王丽娥,有个外号叫送子郎。她们姐儿仨,父亲叫王通,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贼,生下她们三个姑娘。大姑娘叫多媚娘王鸾姣,这个王鸾姣咱们到凤翔府有交待,她身入下五门,是黑龙道长韩立教的女弟子,后来叫人给杀了。这王丽娥她嫁过人没有,唉呀,这个女人可嫁过不少人。这些男人,大部分由于一言不和都叫她给杀了,据说她已经嫁了十一个。总而言之,她现在没有嫁人,孤身一个人儿,就在眼前这个连漪镇东村口路北,三间房,自己一个院。那么说,她吃什么?就指着偷。王通还有个三女儿,后文书也要出世。她叫多情女王贵娥,暂时先不表。这个净街虎王通,可是个惯贼呀!后来,由于在林清地面把解任知州李文惠给劫了,结果叫官府把他拿住,就地正法,把王通就给杀了。 王通是把大伞,遮着这姐儿仨,虽然是亲姐妹,谁也见不到谁了。咱们先说这王丽娥吧,她不做好事,胡作非为,瞧见美貌男子总是劫人家,如果你要不应允,就把你杀了。这一次,她在面摊上吃饭,发现这主僕也住在这双和店。晚上她来了,说出很多调情的话。但是这位公子敢比柳下惠坐怀不乱哪! “我自幼读书,粗知礼义,受父母之教,不敢越礼胡行。你是一个孤身的女子,来到我主僕的房中,说了这么些个不好听的话。如果我要是个坏人,姑娘你的名节何在呢?你身为女子,应防物议。我虽系男人,也畏人言。以我相劝你还是走吧!”这个女贼还是不依不饶,攥着刀过来:“你要依我,还则罢了。你要不依,我杀了你!”可把主僕吓坏了。 碧霞僧见状,忙打房上下来。“弥陀佛!女贼你出来,人家主僕不应你。来来来,老僧我娶你,做个女和尚!”“哟?!”这女贼提着刀往外走,转眼之间来到院中。一出来拔腰上房,和尚也上房。一前一后来到旷野荒郊。 “你是干什么的?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我一个独身的姑娘,高门不成,低门不就,父母双亡,我看这小孩好啊,我打算把我终身大事许配他,从一而终。你这和尚破坏你家姑奶奶的好事,我要你的命!”“哈哈哈,你非要嫁给人家不成!咱俩结亲岂不是好?”“你胡说!”女贼往前赶步,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给碧霞僧一刀。“弥陀佛,还没结婚呢,你就要谋害亲夫!” 这可把女贼给气死了,照和尚就是一刀。碧霞和尚用左手一叼她的腕子,右手四个手指头,就照着王丽娥的左胸前戳上了。“嘣”,一下子就把她戳出去一熘滚。“哟!这和尚手指头比脚趾头都硬。”女贼撒腿就跑。和尚见跑了,只好回店。他越墙面过,好在住店的都没醒,只有主僕从屋里出来。碧霞和尚过来道:“弥陀佛!你们睡觉吧,我把这女贼赶跑了。”主僕跪倒了磕头:“我们给您道谢!您请进来。没有大师父您,焉有我主僕的命在!” 碧霞和尚到了屋里头坐下:“你们主僕二人没出过门吧!这是从那来呀?” “我们是远在四川,到北京城前去投亲。”“噢,噢。千里迢迢就是你们两个年轻人哪?” 其实碧霞和尚的眼力不成,这两个男的是女的。这个伙计,就是丫鬟,名字叫春桃。那么这位小姐主人呢,提起来可了不起呀!咱们提出四川剑山蓬莱岛,剑山蓬莱岛水陆全权大帅,厉胆侠谭天谭桂林有两哥哥,大爷叫谭田,二哥叫谭璧,谭桂林行三。虽然是亲弟兄,从武术来讲,谭桂林的老师,那可高得不得了,谭田跟谭璧那可就不成了。他们的父亲,姓谭名英字如升,坐过两任成都府知府。谭知府这人还真是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好官,后来告老还乡不做官了。老夫妻不仅仨儿子,跟前还有个姑娘,就是这个姑娘,名安叫谭灵仙。今年二十七岁,武学可不会,但是自幼儿家学渊源,她一肚子好学问,那真是中国的女英豪啊!但是有一样,为姑娘婚事把二老夫妻跟三哥谭桂林急坏了。其实这件事情要是论罪过的话,那还是谭天的罪过。当年英王富保臣来到四川,三顾茅庐请出了谭桂林,当了剑山蓬莱岛的水陆全权大帅,成了反叛头子。他妹妹的婚事怎么办?人家冲着姑娘本人,或者冲着二老父母愿意啊。要是一打听,姑娘的哥哥是反叛头,在那个时候,按大清律说话,像谭桂林这样的造反头,要灭九族啊!连姑娘婆婆家都得论罪,您琢磨琢磨谁敢要。姑娘这么大了,每在花前月下,未免惆怅,这二老夫妻也瞧得出来。但是姑娘最尊敬三哥谭桂林,说什么是什么。谭家有一件家传家宝,就是两个半边的赤玉莲花,两半对在一起是一个整的,拿开是一边一半,价值连城。谭桂林手里有半段,这半段就是为了给妹妹将来找个合适的,做订亲之物。 这一天,二老夫妻商量,就将半段莲花交给了姑娘自己,让她带着一个丫鬟,女扮男装到北京投亲。您说那年头,从四川到北京也确实不容易,一个二十七岁,丫鬟今年二十三岁,这么年轻的姑娘,如果有一丝办法的话,谭知府谭大人也不能这么办哪!让姑娘带着半段赤玉莲花到北京,投奔白大将军白国坦,白大将军白国坦是姑娘姨夫。想在北京城给姑娘找个主。万般无奈,姑娘为了自己的终身,也决定长途跋涉,遵从父母之命,带着半段赤玉莲花到北京来。主僕一路上总拿绢帕缠着头,耳朵眼用白蜡捻填上,小心翼翼,没想到都快入直隶了,却出了事!“唉,多亏碰上您,没有您我主僕的命就没了!”碧霞和尚听完了,道:“两位少爷都很年轻,鬼蜮的江湖,不能拿谁都当好人哪!你们当着这么多的人,就在大道边上把这金银亮出来,这叫露白呀。这可不成呀!甭就坏人,有的那种人,他本是好人,就你这一亮金银,他也敢图财害命!你瞧赶走这个女贼,就是样子啊。你们睡觉去吧!” 第539页 和尚出来,人家主僕关好了门,吹了灯休息。 和尚来到自己的房中,把门关好。不必睡觉,还在这窟窿往外瞧,我给你们打一夜更吧。为什么?恐怕女贼会回来。和尚直到天闪亮合眼休息,就听外头喊送客人。主僕算还了店饭帐,离开双和小店。碧霞和尚一想:干脆我也走吧。挑起挑子,也离开了双和小店。主僕二人出了东村口,往东北方向慢慢地走,想起昨天的事来,真是胆颤心惊啊!没有这位皈依出家的师父,拔刀相救,焉有咱们的命在。丫鬟可说道:“还是我错了!小姐我不应当露白,这一露白出了事了。”姑娘明白:“春梅啊,你真煳涂,是你露白的事情吗?她不是为了钱哪!你瞧她昨天晚上的话,拿着刀逼着让我答应亲事,我怎么能答应呢!”“可不是呢,就是那么回事。快走吧!”离开这个小村,也不过二里之遥。出现一片树林,大道两旁边都是沙土,这个地方叫黄土岗,前面有一个小山樑。勐然间,就由小山樑上窜下一个人来。来到近前,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绷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绵羊、孤雁也要留下买路金银!”主僕二人吓得魂不附体。抬头一看:哎呀,这个好兇恶!短矬,横下里头宽,四方一张大麻子脸,怪目圆翻,塌山根翻鼻孔,大嘴叉,青胡茬,右手一口金背鬼头刀。 这贼人是谁? 这个贼跟昨天的女贼有关系。他姓蔡,外号叫麻面分水鳖蔡虎。他的父亲叫蔡方,有个外号叫勇金刚。蔡方有个拜弟名字叫韩成,外号叫青面瘟神韩成。他在这一直往东,顺着潇河走,不到四十里地,在河当中,四水团围有个孤岛叫盘石岛。勇金刚蔡方、青面瘟神韩成就占踞盘石岛,手下有二三百名喽罗兵,专门使镖打家劫舍,在船上拦劫过往船客,十分兇恶。麻面分水鳖蔡虎就是蔡方的儿子,依仗他父亲、叔叔的力量,在外面胡作非为。送子郎王丽娥想在本地呆下去,就得有个靠山。她知道蔡方、韩成这两个人是水贼,杀人不眨眼。就跟蔡虎姘靠在一起。两人就是这么一对二五眼的,不合法的非礼夫妻。蔡虎今天晚上就来到连漪镇王丽娥的家。等进来以后一瞧:王丽娥对着灯哭呢,抽抽哒哒拱肩缩背,抖肺搜肠。哎呀!哭得那个可怜劲儿。蔡虎一瞧就愣了:“我说丽娥呀,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这么哭呀!” 王丽娥能看得上他吗?一脸大麻子,咧着大嘴叉,两个獠牙支于唇外,一嘴七颠八倒的大板牙,要哪没哪。一瞧蔡虎来了,更难过,抽抽哒哒才跟蔡虎说:“少寨主我真是苦命!一个女的走到哪里都不方便。”“唉,你怎么说这话,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不要紧!谁要欺负你,你告诉我。”“是啊,谁又敢欺负我呢?可是我真的叫人给欺负了!少寨主你瞧瞧。”他把自己的前胸露出来,把衣服扒开了,就在奶头的上边有四个大黑肉包,每一个包都跟小鸡蛋这么大。差点儿没把她给痛死呀!蔡虎心痛啊:“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嗨!别提了!”就把这事由头至尾给说了:“这两个男的很趁钱,吃面的时候他们把包袱打开了,里面足有几百两黄金。我一想这可是肥猪拱门,一号好买卖,夜晚之间就住了双和店了。我晚上要偷他的钱,也不知哪来个和尚,手指头都跟胡萝蔔似的,说话嗡声嗡气,挺大嗓门。他把我喊出来,我们一动手,他就杵了我一下,把我杵出去一熘滚儿。幸亏我跑得快呀,我要慢一点,命就没了!”“噢,这两个孤行客什么样?”“很年轻,都在二十多岁。”“那和尚哪里去啦?”“我跑了哪知道啊!可听那两个说,他们要去北京投亲。”“你甭管了,这事交给我啦!” 第二天起来,吃了点东西,蔡虎就出来直奔黄土岗而去。果然,没有多大时间,谭灵仙主僕就到了。蔡虎一横金背鬼头刀道:“哼!你们走的了吗?” 谭灵仙主僕“扑嗵”就跪在哪里道:“大王爷!我二人奉父母之命北京投亲。您要打算要钱,我们这里有得是,您随便拿!只求好汉爷爷贵手高抬,饶我主僕一命啊!”“嘿!不能饶!昨个晚上我的妻子要劫你们,被球和尚给搅闹了!今天我要杀你们两人,给我妻子报仇!”他说着话一举刀,主僕吓得“扑嗵”坐在地上。树林里头一熘烟地就出来个人:“南无阿弥陀佛,麻小子,你真乃大胆!老僧在此!”水底金蟾碧霞僧挑着挑就赶到了,顾不得亮傢伙。“弥陀佛,好大胆麻小子!”“嘿!和尚,昨天晚上,你伤了我的妻子。今天你家少寨主在此,焉能给你留命?哪里走!”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蹦起来就给和尚一刀。水底金蟾碧霞僧伸左手“嘭”地一下,把蔡虎的手腕抓住了,往回下一拉,这右手立起来,照着蔡虎麻脸蛋子的脸上,“扑哧”给插进去。蔡虎一声惨叫,“扑通”撒手扔刀就躺下了,鲜血流了一地。把这主僕的脸都吓白了。“哎呀!大师父,您又救了我们的命了。有生之日既是感戴之年,我主僕给您磕头啊!”两个人跪在那里磕响头啊。和尚一拦:“别磕了!老僧这手劲大,把这贼人给插死了。你们呢,也不要往心里去,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蛇蝎之乡,不可久留,赶紧逃命去吧!”“大师父,我主僕应该怎样谢您?”“不用!出家人方便为本,慈悲为怀,救你主僕是份所应当。岂能望报?你们赶紧地走!”主僕给和尚磕了个头,脚步踉跄地就走了。按理说,这已经就到了井陉大道,再往那边就奔直隶啦。这主僕可到不了哇!怎么啦?连惊带吓,到店房里头就病了。主人先病,很长时间好不容易好了。丫鬟又病了,姑娘反过来待候丫鬟,这日子可就长了。 第540页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麻面分水鳖死了。碧霞和尚一瞧四下无人,得啦,他一看东面好像是个坟地,拿起刀来,拉着蔡虎的死尸可就奔了坟地。在祖坟的坟头根底下,拿刀刨了个窟窿,就把死尸搡在祖坟的坟头里头去了。一路上的血泥,他都给掩盖起来,最后连刀也不要了。和尚刚要走,就听树林东边有人喊:“好和尚!光天化日,朗朗干坤,草菅人命,你还不打官司吗!”吓得水底金蟾碧霞僧撒腿就跑,到了道边上,挑起挑来往南就下去了。谁喊的,暂时先不提。 碧霞和尚一想:这可糟了!哎呀,我埋死尸叫人瞧见了。跑吧!一路狂奔,挑着挑跑出十几里地去,可就到了潇水河。潇水河往东四十里地,就是盘石岛。河北面一大片树林,河面很宽,水流也很急。但是本地的小孩儿不在乎,人家就生长在河边上。和尚把这两个圆笼柜子摞起来放在树后头,自己站在树林边上看河水。河边水里有大小十几个小男孩,全脱光了,正摸鱼呢,柳条穿了十来条。和尚看着高兴,他可就坐在大树旁边啦,看着看着他睡了。 “嗤唿嗤唿”也不知过了多大工夫,孩子们一嚷一喊:“和尚,和尚你别睡啦!”水底金蟾碧霞僧可就醒过来,一瞧:怎么这样?一圈小孩,都光着屁股,把和尚围在了当中。和尚问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你偷我们鱼!你偷我们鱼干什么?你给我们,我们好容易捞的。你这和尚不是吃素吗?当着人吃素,背着人吃鱼呀!”和尚有点生气:“这叫什么话!我贫僧吃素,当着人吃素,不当着人也吃素。你们这些小孩,大热的天把我围上,这干什么?”“你偷我们鱼,我们好心好意捞的鱼,全没啦!这地方没人,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你给我们!”“嘿!这是哪的事,老僧看你们几个小孩儿捞鱼,还真有点意思。我看着看着就坐在这里睡了,你们一吵,把我吵醒了。我偌大的年纪,还怎么能偷你们的鱼呢?再说,我真的吃素,我也不吃鱼。”“我们不信,这里没别人!”和尚说没偷,小孩们不干,硬说偷了。 正在这时候,由树后头转过一个人来:“和尚,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偷人家鱼啊?”这些小孩一瞧,这位是向着他们的,就闪开了,把这位露出来。 水底金蟾碧霞僧一看:这是个大孩子,有二十岁挂零,中等身材,细腰窄背,中方一张脸,白润白润的,白中透红,红粉相间,真是苹果脸,好看极了! 乐呵呵地问和尚道:“你这么大和尚怎么偷人小孩的鱼?”碧霞和尚气大了:“你先等等,你看见没有!眼前这些光腚的小兄弟他们都小,我在这里高兴看着他们摸鱼,我睡着了,我醒了他们说我偷他们的鱼。他们说我什么,我也不往心里去,因为都是岁数小。你就不然了,人有二十岁了吧?”“哎,你猜对了!我二十岁。”“你怎么也说我偷鱼?你看见我偷几条鱼啊,我偷了放哪啊?你怎么看见的,你给我说出来?”这些孩子可说:“大哥!你要看见了,你给他打个执对,让他可得赔我们鱼。他那么大岁数,小偷儿,三只手真不像话!”和尚的脑筋都蹦起来:“你说吧,我跟他们不说。你看见没有?”“你让他们搜搜。”“搜搜!这怎能随便搜人哪?”“随便搜人倒是差点。可要是万一搜出来呢!”“好吧!我愿意跟你打个赌。”“怎么打个赌?”“让这帮孩子搜我,真搜出鱼来,老僧拿出十两银子作为赔礼。可是要搜不出来呢?”“那你说怎么办?”“搜不出来,你拿出十两银子来给孩子们分分!你看可以不可以?”“好吧,搜不出来?我拿十两银子给这些小兄弟!”打开圆笼盖,翻了个儿底,没有。跟着把底下的圆笼盖一打,刚一打,就支楞起一个柳树叶来。和尚一哆嗦。哟!我那圆笼里头怎么会有柳树叶呢?把圆笼盖打开一瞧:欢蹦乱跳的十来条鱼。孩子们“唿啦”一下就围上了,“这你还有什么说的?”这大个年轻人拦住道:“小兄弟们,有理讲倒人!和尚,这圆笼是你的不是?”“是。”“圆笼里的鱼不能自己蹦进去吧?”“对!”“那么就是你自己偷的。”“哎哟,我没偷呀?嗨!好,我认输!”就拿出十两银子来。和尚一害臊,挑起挑来撒腿顺着河岸就跑。 和尚一边走可就害怕呀!我碧霞的本领,在师兄弟当中比我高的有的是,可是在武林道里头,我碧霞有本领就算很不错。但是什么人把鱼给我装到圆笼内的呢?我旁边有点响动,我堂堂的水底金蟾碧霞僧和尚就不知道,看来这个人能耐可不小。这个大一点孩子是谁呢?这小伙长得挺俊的,从他的眼神里头看,他武功很不错。嘿!我这么丢了十两银子,当然我不在乎。但是,我心里有点窝囊。和尚越想越生气,他可就顺着潇水岸就走下来。 眼前河边上出现一个大村庄。一进西口,路南里就有个大饭馆,字号是“迎宾楼”。和尚正往前走,想奔饭馆吃点饭。就在这个时候,饭馆旁边有个人在这里站着,穿着一身蓝,繫着围裙,肩膀上搭着块汤布手巾:“哟,大师父,我可等您一会了!琢磨着您快到了。大师父您有点饿了吧?”和尚一想:还真有这么和气的人。“朋友,你是谁?”“您瞧,我是迎宾楼的伙计。姓王,我字叫王二。”“噢!王二伙计。”“不敢当!大师父,您是核桃园关帝庙方丈爷,您叫水底金蟾碧霞僧。对不对?”“嗯!不错,是啊!” 第541页 “您瞧,瞧您这短脖蛤蟆脸,您这外号真是名符其实。”碧霞和尚一想:你管的着吗?我蛤蟆脸不蛤蟆脸碍着你什么了?”王二,你这什么意思?”“大师父我跟您说,饭在楼上都给您准备好了。您上去吧,您饿了。”“哎,我饿了,你怎么知道?”“倒不是我说的,您师叔说的。”“师叔?”碧霞一想:我哪个师叔?我有不少呢,叔伯的师叔,可有一样啊,我没见到过。“噢,我师叔在上头吶?”“他吃完已经走啦。他说您一会就来,让我等着您,给我二两银子。我给您准备了一斤素汤面,这素汤面香极了。说您吃完了以后,愿意上那就上那去,他就不管了。哈哈哈,要不我下这么大精神等着您!” “既然我师叔给钱,我就吃吧。”和尚挑着挑起来,把两个笼放在下面,就上了楼。碧霞一笑:“噢,王二呀,你赶紧把素热汤面端来!”一会,把素热汤面端来,和尚吃的可挺来劲。吃完了,一抹嘴:“王二呀,你们这素汤面还真有点味道!”“大师父,您师叔来不来的,您再打这过,您只管进来,只要您找我王二,我一定伺候您这碗热汤面。不过,不见得您准给我二两银子!”“钱多钱少我不在乎,只是吃着对味就成!王二,我师叔多大岁数?是和尚啊还是老道,是俗家呀?”“哟!大师父,怎么说呢,您别怪罪我!您师叔是个小孩。”“啊!”碧霞的脾气不好:“什么小孩?”“大师父,您别着急啊!他也就二十岁左右,长得挺俊。一身蓝,脚底下穿着薄底的福字履鞋,背着个长条包袱,一条大辫,长得好看。您要有这么个小师叔?还真不错!”“去!这师叔也能随便认吗?二十岁冒充我的师叔,他付我的饭钱也不成!”气得和尚“噔噔”从楼上下来,挑起挑来出去,顺河沿出村,可就往东去了。“嗯!这大孩子不是刚才树林里头,吆喝那些小孩罚我十两银子那位?他也是一身蓝,穿着薄底的福字履鞋,也是一条大辫,也是背着一个长条的包袱。嘿!小娃娃找我的便宜,我的师叔差不离都得八九十岁啦。我哪有这么小的师叔?我师父多大岁数啦?怪呀!谁呢?”走着想着,眼前出现了摆渡口。 摆渡口岸上插着不少的桩橛,每一根桩橛都拴着缆绳,一只小船一只小船,起码有六七十只船。和尚一想我雇只船哟。只见从船上顺着跳板上,蹦下一个人问道:“大师父啊!您老人家是井陉大道娘子关关帝庙的庙主,水底金蟾碧霞僧师父吧?”碧霞和尚一想:不错啊,是我啊。“你怎么认识我呀?”“唉!我跟您房不连檐地不连边,怎么能认识。说真的。咱们二位也没在饭馆一起吃过饭、茶馆喝过茶。就再近乎点,我也没有跟您茅房里头蹲过对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认识您。”“你怎么认得老僧?”“这是您师叔说的。”“哟!怎么着,我师叔又露了。”“你师叔说您累了,给了我们五两银子。您到这里愿意上船您就坐船,您不愿意上船,船钱就赏给我们了。我姓李,行三,我叫李三。大师父您坐船走吧!您什么时候不累了想下船,您就说话。”“嗯,李三,那我上你的船!”和尚一想这小子找我的便宜?我不坐船,钱都花了。我要坐,我就承认他是我师叔啦。小冤家又不跟我见个面,又不说明白。再说,我确实确实没有这么年轻的师叔呀,七十了,出来二十岁的师叔,这像话吗?伙计挑着挑,水底金蟾碧霞僧一按戒刀的刀把,顺着跳板上来。船头上放个马扎,浏览两岸风光。这船走的可真叫快,顺风顺水。眼看着日薄西山,太阳西坠了。这片水势很大,往前一看,一眼望不到边。云雾迷漫,山峰隐隐。 李三的小船慢下来。和尚问:“李三吶,这船怎不走啦?”“大师父,我得问问您,你是抄近道,你是走远道?”“近道、远道什么意思?”“近道您瞧见没有,走这弓弦直接往东的水路,近着三十多里地,就绕过眼前这片山了。但是有危险!”“有什么危险?”“这个地方叫盘石岛。盘石岛上有两家寨主,大寨主叫勇金刚蔡方蔡老寨主,二寨主青面瘟神韩成。不瞒您说,就咱们这摆渡口一带的船,跟他们山上有勾结的不是没有。你要是携带金银珍宝,就直接把您送到盘石岛,人家劫您。不过最近这二年好多了。您要是怕有危险,就顺盘石岛南下走这弓背,擦着江堤走,但是得远几十里地。 您看怎么样?”“我一个和尚怕什么东西!再说人家劫道,人家劫有钱的,劫我一个穷和尚干吗?甭害怕!”“他们这个劫人可有点损。”“怎么回事?” “他们先把船底钻了。我不知道大师父您会水不会水?真要把船底钻漏了,您看,四面都是这么大的水,水流又急,水势又深。我不怕把我船毁了,我只能跳水逃生。大师父您怎么办?”碧霞心里说:爷儿们,你别弄这事了! 还告诉你,我到水里就到姥姥家了,我随便呆。不过,不跟他说这个。“伙计你甭管,咱们就抄近道走!”和尚站起来,站在船头看着前面,越走越近,山峰隐隐。这座盘石岛的山势耸处立在水中,四水团围,十分险恶。这只船距离山口,从水路上说有半里之遥。 第542页 这个时候,水手李三一瞧:“哟!坏了,大师父,咱们这船漏了!”就觉得这船底下“嘭嘭嘭”有人凿船底。“坏啦,有劫船的啦!”“嗯,弥陀佛!”水底金蟾碧霞僧还有一个挑,衣钵、戒牒装在里头,还有经卷呢,他不管了。碧霞就把自己的僧袍往起一撩,往绒绳上一掖,一伸手“嚓啷”一声响,把戒刀亮出来。一瞧伙计李三,“嗵”地一下,就跳到水里,奔岸上跑,跑到岸上去了。 第七十三回 莽和尚大闹盘石岛 花子羽搭救碧霞僧 上回书说到碧霞莽和尚路过盘石岛,有贼人行劫,船家李三从水里跑到岸上,船也给捅漏了。莽和尚气往上撞,亮出刀来,长腰下到水里。开目视物:嚯!船底下还有不少的水鬼子兵。十个一排、十个一排得有三、四排,每十个人里头有一个头目。每人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样是纯钢打制的一支架,像个笔尖,特别特别的尖,也叫禹王砸。攥着把,就等于攥着胳膊一样。 右边这个手上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呢?拿着一个小锤,这个小锤跟一个甜瓜头一样,这叫金瓜。那么,禹王砸是干什么的呢?传说是当年大禹治水留下凿船用的。水鬼子兵在水里看不清东西,所以手里拿着个小鼓,在水里头一摇,“波啷波啷”响,能传声。要不然,在水里头你什么也听不见,他就作为号令。说船到了,拿这东西一摇,九个伙计听到信号就知道奔哪个地方,摸到船底下攥着禹王砸,就凿船底。这个鼓叫诸葛鼓,为什么叫诸葛鼓呢?因为是诸葛老先生留下的。看起来,贼人是有计划的要把碧霞的船凿漏了。水底金蟾碧霞僧能不着急,能不生气吗?敢情这里头有事,确实要找碧霞和尚报仇。水底金蟾碧霞僧不是把麻面分水鳖蔡虎捅死了吗,为救这谭灵仙主僕二人,治死麻面分水鳖蔡虎。那么,蔡虎这个女朋友,就是送子郎王丽娥,她并没在家里。她尾随也出来了,藏在小树林里一个黄土坡前。大和尚碧霞把麻面分水鳖蔡虎给戳死,而且还把他埋到了松林以内的坟里,她全看见了。 唉!王丽娥一阵难受呀!眼泪汪汪,切齿咬牙,愤恨和尚。你把我的丈夫蔡虎给杀了,我自己没什么能耐,我报不了仇,可是我也得设法报仇呀!我不如赶奔盘石岛前去送信。 这样,送子郎王丽娥从边漪镇起身,换上素衣裳奔了盘石岛。有一个头目,叫刘成,带着几只小船在瞭望一切,一看这个女的长得又挺俊,便摧船过来。“嘿!干什么的?慢往前进!”刘成一喊,王丽娥这船慢慢地停住:“众位大哥多辛苦,我到这来要见老寨主勇金刚蔡方。”“哟!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哪位?”刘成这么一喊,船可就过去了。王丽娥道:“我就是本寨蔡老寨主的儿媳,少寨主蔡虎之妻。”王丽娥说话眉目含情,死乞白赖地看着刘成。刘成一想:哟!我们少寨主长得那寒碜,嘿!这小媳妇长得那么好,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哟!原来是大嫂子。我是小头目刘成,我请问你,你到山里头干什么来啦?”“我找我的公爹前来报信,我丈夫蔡虎被人给杀了!”“什么啊?”刘成这么一听,心里可乐,“哈哈哈,大嫂子呀!” 王丽娥这么一琢磨:我丈夫死了,他怎么这么乐呀?刘成道:“大嫂子,我刘成今年可都二十六啦!说真的,在山里头当个小头目,每月发一两五钱银子,我连蒙带诈的每月能收入三两多。这些年我可没少攒,我攒了有二百来两的银子。大嫂子,想不到我们少寨主蔡虎大哥叫人家给害了。大嫂子!看来你是居孀守寡了。”“啊!不错呀,我丈夫死了。”“哎嘿!大嫂子,不要紧。那少寨主蔡大哥死了,我还盯着呢!”王丽娥心说: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我闭着眼摸也摸不上你的脑袋呀。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自己不愿意得罪他,怕他得罪了不给往里通禀:“唉,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心绪不宁。真的!刘大兄弟,等我把事情办完以后,我再找你,咱们再商量,有死的有嫁的,这也不算什么!”刘成一听心里这美呀:“好了大嫂子,我给往里通禀。”转身驾小船往里走,来到这山口下了小船,就飞奔大寨。进厅单腿打扦:“报!启禀大寨主,外头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妇人,她自称是少寨主蔡虎之妻,前来给您磕头,拜见公爹来啦!”“哼?”蔡方心想:我儿子蔡虎离开山寨好几天了,这叫什么话?”叫她进来!”“是!”刘成转身形往外走,一直来到山口,一招手小船来。“大嫂子,我看老爷子那意思可不太高兴。大嫂子,你要进去可加点小心!”“好吧。再不高兴我也要来!”送子郎王丽娥跟着刘成往里走,进三道寨门,一直来到大厅前,挑帘栊进来。 刘成往这里一站:“大嫂子赶快过去行礼!上垂手老爷子就是您的公公,下垂手就是您的叔叔,二位老寨主。”送子郎王丽娥假装着心酸难忍,扑籁籁掉下眼泪,跪下道:“儿媳王丽娥拜见公公、叔叔!”蔡方一瞧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好人:“你叫何名?”“儿媳名唤王丽娥。”“我儿并没婚配,哪来的儿媳?”王丽娥虽然是没羞耻的女人,她脸也红啦:“公公,您老人家不要这么样说!我虽然跟您的令郎蔡虎没有举行什么仪式,但是我们早已是夫妻啦。”“哼!来此何干?”王丽娥就怎么来怎么去,怎么碰上一个有钱的公子,我想下手作案劫他,由我丈夫来帮忙。不料想在黄土坡前,有个和尚赶到,要行侠仗义,要保护这有钱的公子。我丈夫蔡虎过去跟他一动手,他把我丈夫一掌打死。公公啊!小女子我没有多大能为,我丈夫想不到死在凶僧之手。您一定设法找凶僧给我丈夫报仇雪恨!”“唉呀!”蔡方一阵难过:蔡虎呀蔡虎!我劝你在山里头忍着,不要在外头胡作非为。你充耳不闻,执意不听,到现在命丧黄土坡。“贤弟!”他转向青面瘟神韩成道:“你侄子死去,凶僧如此猖獗,此仇焉能不报?”“哥哥,报仇是应当的。不过这个女子,让她到哪里去?”“贤弟,愚兄自有安排。王丽娥,你跟我的儿子蔡虎不是正式的夫妻,念你报信有功。来呀!把她轰出盘石岛。”王丽娥离开盘石岛清水河,回到边漪镇家中,稍微地归置归置她走了。上哪了?她奔了晋北宋家峪,后文书自有交待,暂且不提。 第543页 勇金刚蔡方把精明强干的小头目叫过七八个来,各带利刃下山寻找凶僧。刘成在山口往四外寻视着,远远地就看见船头站着个和尚。他马上来到大寨内,报告了勇金刚蔡方。蔡方传命令,“嚓啷啷”一棒锣响,带着韩成、小头目、兵丁就冲到山口,立刻派下五队水鬼子兵,下水凿船底。水底金蟾碧霞一看这水手跑掉,这船是完了,碧霞僧亮刀就下水了。好嘛!嘁里扑哧…… 他就这么一宰,哗,红了一片。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叫他宰了有十几个。小头目一瞧:这个和尚可凶,立刻一摇诸葛鼓,“唰啦啦”全退了。碧霞和尚踩着水就过来了,露着半截身举着刀:“嘿!弥陀佛,善哉呀,善哉!尔等竟敢抢劫于我,老僧要你的命!”来到大船上抠船弦,“噌”一下就上来了。 勇金刚蔡方、青面瘟神韩成各亮军刃。蔡方把镇铁虎尾三节棍也抄起来,高声喝喊:“凶僧,你叫何名?”“弥陀佛,好贼寇!老僧乃大道娘子关核桃园关帝庙的主持,水底金蟾碧霞。贼人,你是哪个?”“老夫勇金刚蔡方,这是我二弟韩成。我问你,是不是你今天在黄土坡杀了一个人哪?”“啊!那麻小子,尽办坏事,意欲行劫,老僧身为侠义,焉能容得?一掌击死他,那个女贼跑了。老僧才来到此处,与你何干?”勇金刚蔡方一瞪眼:“好兇僧啊!治死你凶僧,给我儿蔡虎报仇雪恨!”“哗啷”一抖鑌铁虎尾三节棍盖顶就砸。当场动手,十几个回合。韩成可瞧的出来,我哥蔡方绝对赢不了碧霞。相反的,如果我哥蔡方赢不了他,那我青面瘟神韩成过去也是白搭。 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青面瘟神韩成在后头搭茬:“好兇僧!二寨主韩成在此。”韩成一举青铜刺照着和尚就扎。和尚“鹞子翻身”,一调脸拿刀背一挂,“顺水推舟”就抹。韩成一矮身,缩颈藏头走底盘,青铜刺扎和尚脚面。 和尚碧霞脚后跟一点船板,纵身行往后一退,“虎坐坡”,出去有四尺。韩成可就喊上了:“哥哥!马上传命令,船只后退,咱与他江岸上一战。”蔡方马上传命令:“船只后退!”退到寨门前,船只都靠岸了,大傢伙儿纷纷下船。韩成一纵身也下船了:“凶僧,敢与你家寨主爷山内一战?”和尚心说:我两个圆笼也没了,衣钵、戒牒也没了,人家水手小船也叫你们捅漏了,我跟你们绝对完不了。“弥陀佛!畜牲你往那里逃跑?”压刀就追。 韩成还是真快呀!顺着头道寨门往里跑,没人敢拦,进二道寨门就奔了大寨,但他没奔大寨,他就顺着寨门进来往东。东面有房子,青面瘟神韩成走月亮门,他垫步拧腰,“噌”地一下就窜进去。和尚也是上当,“弥陀佛!你哪里走?”他一进月亮门,脚尖一点地,坏了!一块翻板“咔嚓”就把和尚扣在这里了。“嚓啷啷”一声响,刀扔了,“扑嗵”,就摔下来。好在这是净坑,净坑里头没有什么弓弩,没有什么别的埋伏,只是干石灰面。一呛,和尚一身的水,一沾石灰,满身皆白。勇金刚蔡方派人用钩杆子搭。水底金蟾碧霞僧睁开了眼睛,见钩杆子下来。他知道,他有心不让钩杆子挨着自己。 碧霞一想:别价!搭不上去,就把我扣在这里,不见天日也不好受。这样,他两只手抓住了钩杆子头,把他给搭上来了。搭上来就被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实。送进一间屋子,里边有将军柱,把碧霞和尚捆在将军柱上。嘿!这倒好,倒剪着二臂,腿也捆在上边,纹丝不动,碧霞和尚倒不在乎,就是身上有点难受。和尚一想: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死活不了。我呀,困了,睡觉吧!一低脑袋,慢慢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大工夫,一阵凉风进来,把他给吹醒了,就看脖子后头有人吹气。“谁呀?弥陀佛,弥陀佛!”和尚心说:我是庙里的主持,我是出家人,鬼神之事我一概不信。怎么回事,你是谁呀?跟老僧开玩笑。嗯? 我还告诉你,我和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念经守法,长处不提,短处不掐。 不杀生,不害命,保护良善,你是神你就归庙,你是鬼你就归坟。如果你不是神不是鬼,你是五大门,胡白黄柳灰,在此戏耍老僧,老僧就要胡骂你! 刚想到这里,身背后转过一个人来。“碧霞,你好大胆量!”碧霞和尚一瞧:正是撺掇好些个小孩,赢我十两银子,管我热汤面,候我船钱,冒充我师叔的那个小孩,乐嘻嘻地站在眼前。“啊,你又跑这来啦!两次三番冒充我的师叔,你是谁?赶紧说出来!”“哈哈,碧霞,我是谁?我是你师叔。乖乖地叫我三声师叔,解开你。不叫,我不管你!”“嘿!你胡说八道!你胎黄未退,乳臭未干,老僧已经奔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能叫你师叔?弥陀佛!” “碧霞,你敢不叫我,你要知道,我年小辈大,你不叫师叔还敢骂我?以小犯上,你好大胆!将来我好好叫你师父管教于你。”“你说此大话!我师父什么岁数,你怎么能跟我师父论弟兄?老僧也比你大上五十多岁,你这是怎么的,你找我便宜!”“看来碧霞你是绝对不叫?”“我不能叫。我叫了你,我多寒碜!”“我要拿出点东西,给你看。”这年轻人一伸手就把长条的包袱拽出来,包袱皮打开腰中一围,军刃怀中一抱:“碧霞,叫不叫?”碧霞一瞧:“我叫师叔哇!快快救命!”“真叫师叔,那我就救你!” 第544页 原来这个年轻人,家住在山西太原府寿阳县花家寨,姓花名纯表字子羽。 师父给起的外号叫银面仙童花纯花子羽。清真大爸,他父亲排行在四,叫神枪花旺花逢春。花四爸也是祖传的能耐,跟前门外东光裕镖局。花四爷跟花四奶奶只生了这个男孩。有一次,花四爸保镖到太原府,由北京奔太原,要路过自己的家门。这一天来到寿阳县姜家屯,遇到一伙强人要劫镖,幸遇碧眼金睛佛老剑客姜达救助,自此常相往来。一次镖车路过姜家屯,花旺把儿子花纯带来寄住,说是回来就带走。一晃就过了几天,老人家姜本初就感觉到这个孩子很勤俭,就跟书童一个样,伺候得老人家无微不至,能做到眉听目语。哎,爷俩还越呆还越近乎。可就这一气儿就过半个多月。吃完早饭以后,爷儿俩在屋里坐着。“花纯哪!”“老人家!”“怎么你父亲还不来呀?” “老人家,我爹爹上哪?”“你父亲不是上我这来,把你带走吗?”花纯摇头:“不来了。”“啊,为什么?”“哎,这话怎么说呢!有一次,我爹回家来就问我,花纯你这辈子愿意露脸,你愿意现眼?我说我当然愿意露脸。我爹跟我说,孩子,为你我这能为,一生碌碌无为,下也不算下,叫上也够不着,我就在你叔叔李国良那里凑合着过了大半辈子。说话我就老了,孩子你出身在武林世家,从你爷爷到我这全是练把式的,如果你一下武艺不会,怎么能说你是衣钵传人呢?但你要想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跟爹爹学。孩啊!爹爹这两下你也知道。我一招不留不藏私,我倾囊相赠你,能练到我这个份上,看你的聪明看你的天资都很好,未免有点屈才呀!你要打算不出家门跟我学,那将来可就现眼,总打败仗。”“对,您说得对,我还是愿意露脸!”“你要是愿意露脸,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保镖路过姜家屯,叫老剑客爷姜达把贼人给赶跑了。我们爷儿俩有这一面之缘,我要瞪着眼让孩子你去,到那拜师,人家决不收。人家弟子都不干,人家弟子们都七八十、八九十了,人家能收你吗?人家不。但是把你寄存姜府我就不去了,凭你的能为,让老人家教你个三招五式。三年五载,孩子,那你就算露了脸啦,比爹爹我就强多啦!”二爷姜达一听,“噢!合算你爹把你搁在这就不来啦。” “可不吗!让我跟你学能为。”“噢,你怎不早说,我就给你现打个炉灶,现请一个清真大师傅。好吧,既然你父子有这心,老夫我没事,我就教教你,解个闷吗!”把西院收拾出来,单请一个清真大师傅,现盘的灶,锅盘碗都是新的。又花钱雇了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就伺候花纯一个人吃吃喝喝,洗洗涮涮。选个好日子正式拜师,这才开始教。 花纯有腰有腿又会小拳,姜二爷在这个基础上可就教上了。一教这孩子,把老剑客爷的高兴逗上来,这孩子又聪明又伶俐又知道刻苦用功。老人家越教越高兴,这才把二五更的真功夫,内外两家的真本事教给花纯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十二年半,这孩子都二十了。老人家原有三对鹿角棒,姜二爷自己留一对,大弟子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有一对,这一对就给自己这小徒弟了。给他起个外号叫银面仙童花纯花子羽。“子羽啊!一晃你爹爹把你交到这十二年了。”“可不是嘛!”“直到今天他也不来。” “这个您放心!在家里头我们爷儿俩就商量好了,他人不会来的,怕分散我的精力。不能专心致志地跟师父学本领。”“对!可有一样啊,孩子啊,在我的门户之中你是个小孩,你才二十岁呀!我那师孙子都有上百岁的啦。七八十岁,八九十岁,这人家承认你啊?”“师父!常言说:萝蔔小长到背上了,谁叫您把我收下了。三炷香两支蜡,我给您请安啦,我总算拜师啦!” “对,我有主意。”二爷姜达撒请帖,大部分都是弟子一辈的,或者在往下孙子一辈的。主要飞天金睛鼠胡林得来,胡大爸来了。到这之后,噢,给老剑客爷姜达一行礼。您说这就不少呢,一二百口子呢。一辈的,两辈的,三辈的,能来的,做师傅的都给带来了,不知道老剑客爷姜达有什么事。 给姜二爷行完礼说:“您给我们都叫来有什么事呀?”“想你们啦!我这么大年纪有今个没明个,你知道哪天圆寂啊!请你们吃顿饭。”“噢,您请我们吃素饭啊!”“不!我这回请你们吃荤的。”摆上酒饭一瞧:全羊席,都是清真席面,牛羊二肉。大傢伙儿一吃还真香!这顿饭吃完了。姜二爷道:“我跟你们说点事。”“什么事您哪?”“我收个小徒弟,今天跟你们见见!” “啊?”大傢伙儿一听,都愣了眼了。“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您师孙都七八十岁了!”说真的,谷道远没把北侠带进来,北侠多大岁数了,像童林都三十多岁了,这也是花纯的师侄。“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您又给我们找个小师叔。这什么事呀!”“那也没法子!”胡大爷把花纯领出来了。凡是同辈的师兄弟,第一个先得给胡林行礼,这是真正的大师哥。由胡林给介绍,花纯挨次的给师兄们行礼。这毫不客气,二爷姜达这里瞧着:“给你们可都行礼了。你把你们自己带的徒弟过来见礼,行礼叫师叔!”这里都见过礼了,二爷姜达可跟大傢伙说了:“你们本人来了。你们的徒弟下一辈有没到的,你们给送信,必须把信送到。不管在哪里,我徒弟花纯只要一亮鹿角棒,就得趴地下磕头,该叫师叔叫师叔,该叫师祖的叫师祖。咱甭管岁数,就以这鹿角棒为准!可有一样,到了时候有不认得,我这老徒弟回来一告诉我,我也不找他的徒弟,我就找他师父,我跟他师父算帐!”大家一听这老爷子又犯脾气了,跟着说好的:“您放心吧!一个头磕在地上了,是咱本门的人啦,谁敢不认哪!”事情就算过去了。 第545页 花纯带着鹿角棒,回家探望。等到家才知道,老爹爹神枪花旺已经不干啦。先是金弓小二郎李国良把花旺荐到贝勒府,因为李国良认识大管家何吉、二管家何春。在那个年代,你要认识大总管何吉、二总管何春,你就打安定门打着滚走,滚到永定门,也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拦您。一跺脚,北京九城乱颤。说四贝勒府的大总管是我的朋友,那还得了吗!李国良跟何吉、何春就是朋友。这样,就把花四爷介绍到北城根四贝勒府当教师爷。那个时候不叫雍亲王府,因为康熙皇上还没给他加封亲王呢。没想到,没几年光景,来了个更头童林童海川。五小闹府,神枪花旺花四爷没保护得了王府的财产。您是看家护院教师爷,可叫人家更头来把这偷盗的贼打跑。花四爷一害臊,留了个纸条,走啦。到东光裕镖局把这事跟李国良一提,捲铺盖回家,花四爷就回山西。童海川由更头就升任了教师爷。 花四爷到家呆了二年,没想到花纯回来了。老两口子当然高兴,一瞧儿子也长大了。坐下来细问,花纯实话实话。花四爷一听:“你别给我吹!不错,是剑客爷教给你。既便是剑客爷教给你,你本身是有点本事,可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不服!”花纯一笑:“您要不服,咱爷儿俩到院里比划比划!” 花四奶奶一听道:“你们两个别比了,你们俩比什么劲呀!儿子把爸爸打了娘也心疼,爸爸把儿子打了娘也心疼。”花纯说:“没关系,我们爷儿俩不是真打,点到而已。”“我得在旁边看看。我不放心!”花四奶奶出来瞧着。 花纯下了场子,往这一站。花四爷往前一滑步,滴熘儿一转身,伸右手,竖掌一穿。花纯用左手一挡,紧跟着一进身,来了个“黄鹰掐兔”,奔花四爷哽嗓,“刷”一下就到了。花四爷躲不开了。花四爷哈哈大笑:“好小子!你这功夫可成了。有两下子!”银面仙童花纯花子羽就在家里侍奉父母,叙天伦之乐。有人告诉了,就说盘石岛的韩成、蔡方这两个人,在盘石岛打家劫舍,尽办坏事。花纯和爹商量:“爹,咱们爷儿俩找盘石岛去!”“唉呀!花纯哪,这盘石岛的蔡方、韩成盘踞多年,你何必惹他!”“不,他在咱爷儿们眼皮底下胡作非为,咱们爷们是干什么的。不行,把他赶跑!”这么着爷儿俩僱船去了,来到山口。往里一拜山,说花家寨的神枪花逢春带着自己的儿子少剑客爷银面仙童花子羽拜见。蔡方,韩成摆队相迎,把爷俩接进大厅。落坐之后献茶也不喝,摆东西也不吃。蔡方一躬到地:“你们爷儿俩来到敝寨一定有事吧?”花四爷刚要说话,花纯就接上茬了。说:“蔡方、韩成啊!你们两个人住在我父眼皮底下,你们也知道我父行侠尚义。我的天伦久在外面,最近几年回家。我花子羽的老师是寿阳县姜家屯,碧目金睛佛四大名剑的二爷姜达姜本初,我也刚出艺。听说你们弟兄在此盘踞,多有不法。 常言说得好,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作为你们来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竟敢在此处打家劫舍,对乡亲们不利。我父子今天前来,就是为这事。望你们在盘石岛七十里地以内,不准胡作非为。更不准水面做买卖。要想做买卖,七十里地以外去。是这么着,那我就贵手高抬,饶了你们!不是这么着,少剑客爷就把你们打出盘石岛。不准你们在寿阳地界胡为!”花四爷这么一听,儿呀,你有这能耐吗?你怎么说这么大的话!果然蔡方、韩成不干了。“嗯,少剑客!三十年前看父蔽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是剑客之徒,这我弟兄也承认。但是你小小的年纪,就出此狂言大话,你到底有几何勇战?就凭你一句话,我弟兄不干。要打算我弟兄不在盘石岛胡作非为也可以,亮你们的军刃,你我大厅前一战。战胜我弟兄就唯命是从,要战不胜我弟兄,盘石岛之事你要少管!”花子羽仰天冷笑:“哈哈哈,好蔡方,真敢无理!少剑客要亮傢伙把你们赢了,那个,有辱我的师门!就你们两个这点本事,我空着手,你们也不是个!”神枪花四爸的心“噔”这下就到了嗓子眼。爹爹一辈子没吹过牛,怎么你把爸爸的牛都一块儿给吹啦!行吗?人家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寨主。只见蔡方、韩成全出去了。银面仙童花子羽把鹿角棒的包袱交给他爹:“爹,您拿着,我会会这二位寨主!”“孩子,多加小心!”“您别管。” 花四爸这里瞧着。青面瘟神韩成一伸手,把青铜蛾眉刺就亮出来:“少剑客,韩成无礼啊!”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往起一竖,“金龙吐须”,“唰”地一下,对准花子羽的哽嗓咽喉就扎来。花纯把自己的脸从右往左低下头来一躬身,左脚往里插,这青铜刺就快到花纯的脑门上头。 花纯伸左手一托他的脉门,伸右手进步搓掌,“啪”地一下,把韩成搓出有一丈多远。“叭唧”摔倒,青铜刺也扔了,摔得青面瘟神半天没动地方,脸色也白了,嘴唇也发青了,瞧见花纯就哆嗦:“哎,好厉害!好厉害!”花四爸这么一瞧,哎哟!我练这一辈子武,闯荡江湖也多半辈子了,我跟人家动手,我就没使过这样的好招,也打不了人家这么疼。哈哈!看起来花纯出于名师之手,确实比我强勇金刚蔡方一瞧,兄弟遭此惨败,他“哗楞”一声响,把鑌铁虎尾三节棍就亮出来。“叭”,把棍头一甩,往地下一砸,一摇起来,奔花纯的太阳穴打来。花子羽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往前一赶步,在三节棍底下手就到了。蔡方就势拿三节棍往下一压他。花纯左脚往后踹,往下一探身,这右手就到了蔡方的左腿的踝子骨上了。“啪”地一拍,把勇金刚蔡方就地拍了个大跟头,“叭唧”就栽到大厅前,蔡方脸一红。有兵丁过来就把蔡方搀扶起来,捡起三节棍,别好了,看了看韩成。唉哟,这两人多惨哪! 第546页 过来跪倒磕头:“少剑客,果然名不虚传!我弟兄服气了。”花四爸过来了:“你们二位快请起来!我们是清真不受礼,你快起来吧。孩儿这如何办理?”“咱们爷儿俩进屋,跟他们一起说去!”一同来到客厅内,二次坐好。蔡方说:“得了,您把我们哥儿俩制服,你要让我们离开盘石岛,我们跺脚就走。如果少剑客贵手高抬,能赏我们一碗饭吃,我们哥儿俩感恩不尽!您划出道来,我们走,您指到哪,我们就办到哪。”花纯点头:“蔡方、韩成从今以后,七十里以内不准作案,更不准杀人越货,杀人绝对不成!要想作案七十里地以外,我不管。但是我初一、十五必须查山,可也不见得准是初一、十五来,也许过几天,也许不过。到时候把帐目给我拿出来,必须一清二楚,所作的案子什么地方都给我写清。你们如果不这样,你们在盘石岛里头也可以打鱼,开垦山荒种地都能吃饭,就是不能胡作非为!记住了没有?”他二人连连答应:“记住了!”“没错,我听说你儿子,麻面分水鳖蔡虎在山下多有不仁不义之举,你们两人要严加管束,不然遇在我的手底下可不客气,我说把他打死就把他打死!”“全凭少剑客您说得办,我们哥儿俩记住就是!”银面仙童花纯花子羽跟着爹爹花四爷在这里告辞回家。 从此,差不离一个月要查两次山。蔡方、韩成也老实多了,约束蔡虎也少办坏事。前几天,突然间胡大爷来了,往里面一通禀。花纯可跟花四爷说:“爸爸,我师哥来了!”“谁呀?”“陕西延安府我大师哥飞天金晴鼠胡林胡大爸。”“哟!胡大爸那是我的老长辈,不能这么论!”花纯摇头:“不错,他岁数是比您大点。”花逢春说:“大得多得多,多得多。”“但是他倒底是我的师哥。嗳,咱们先迎接吧!”等老爷儿俩出来,胡大爸在门口站着呢,一抱拳:“花四爸,您是前辈!”花四爸说:“您是前辈!”花纯一想:这叫什么话!坟地改菜园子——拉平了。他是我师哥,您说是长辈,他岁数再大也是我师哥,也不能迈过我去。“哥哥,您从哪来呀?”“嗨,您别提了!我到了一趟江西,我又到了一趟山东,又回了一趟山西。唉呀!我走的日子不少啦,我这一次累也受得挺大的。这么大年纪总不出门,出门之后,还真是有点想家!”“哥哥,您真有出手的!干吗去啦?”“将来你会知道。”胡大爸这话,可包含着几百条人命啊!您往后听,咱们暂时不提。 这就跟慧斌跟着哥哥到西风寺一样,也不能提那件事,其实这两件事是一件。 请胡大爷在这住了几天,胡大爸一定要回家去。 花纯一边送兄长,一边熘熘达达地走。没想到胡大爸一拉花纯,进了树林啦。“你看这人!”用手往外一指,指着一个和尚让他看。花纯问:“哥哥,他是谁呀?”“你不认得。老人家下请帖,把他师父请去了,他没去。 但是他虽然没去,他师父也已经给他写了信去,就说老爷子收你的事,他是你的师侄。”“哟!这一位怎么也有七十岁。”“不错!他七十岁了。这就是关帝庙的主持,现在青云山青云长老宝镜禅师的弟子,水底金蟾碧霞僧。” “噢!他就是水底金蟾碧霞僧。”胡林点头。花纯一瞧:可不是呢。挑着挑,那手指头掰不开,胡萝蔔似的。“那么,您说他这是干什么去呢?”“不用问,他找他师父去。他师父在哪,他也不一定知道。也许他跟人家打听,知道了。他师父在昌黎县,问问他师父这手指头有办法没有。不然的话,就废了!”“哥哥,有办法吗?”“有啊!”“用什么办法?”“每天早午两遍,熬得豆腐浆把手泡在里头,泡这么半个时辰以后拿出来,用热豆腐贴。时间一长,他这手就发软了,起这么一层厚茧子。这厚茧子一脱,復旧如初。但是鹰爪的功夫依然存在,就成功啦!”“噢,这么回事!咱们哥儿俩熘熘达达跟着他。”跟到黄土坡碰上两个男孩。胡大爸一瞧,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对女孩。出来一大麻脸要截她们,碧霞僧赶到了。胡大爸可跟花纯说:“咱瞧瞧!”碧霞僧到这里把圆笼挑子一放,三招两式,“叭嚓”一下,把麻面分水鳖蔡虎给杵死了,逗得胡大爸这笑啊。“你看见了没有啊?”“我看见啦,他这功夫可真不错!”“是啊!你瞧他怎么办。”碧霞僧把那死尸拉到树林里,用刀刨了坑把麻面分水鳖蔡虎埋啦。花纯花子羽故意喊了一声:“好和尚,草菅人命!”吓得碧霞僧撒腿就跑,挑起挑来,往南下去,哥儿俩在这里也就分手了。 哥儿俩一分手,花纯花子羽一想:我到底瞧瞧这碧霞干什么去?花子羽在后头可就跟上了。来到潇水河岸,他看人家小孩摸鱼,他躺下睡着了。花纯这个气:你是练家子,跑这树林睡觉来,万一有仇人给你一刀,你都不知道!趁这小孩下水扎勐子的时候,花子羽把鱼给偷了来,一撩圆笼盖把鱼放里面了,转到树后瞧着,果然一会,这孩子们都“唿啦”一下全过来,把碧霞惊醒。花子羽戏耍碧霞僧,罚了碧霞十两银子,还叫小孩埋怨了一顿,结果碧霞走了。花子羽多快呀!花子羽先走下来,饭馆给的饭钱,又跑到摆渡口,给雇了船,这样才到盘石岛。现在碧霞僧叫人家给促住。银面仙童花纯花子羽也找了一只船,从盘石岛旁边贴了岸。上来,心说:蔡方、韩成你把我师侄给拿住啦,真乃大胆!花子羽在房上隐蔽身形看着:蔡方、韩成要杀,韩成一比划,日子可快到了,这主儿要来,怎么办?暂时先押起来。 第547页 这样花纯花子羽看着他们把碧霞和尚押到土牢。全都走净,候了一会,花纯才来。拿出十三太宝的钥匙,把锁捅开,转到碧霞身背后去,故意吹他脖子,爷儿俩才见面。花纯说:“我要亮出东西,你可不准叫!”“噢,我不叫。”包袱皮打开,腰中一围,鹿角双棒这么一亮:“你看这是什么!” “唉吆!师叔唉,师叔!我给你磕头。我这儿绑着呢,师叔,您救我吧!” “起来吧,碧霞。”花纯把自己的事情都说完,包袱皮包好啦,往自己腰里一插。“你都损失什么东西啦?”“啊,我损失的东西多啦!我那圆笼里头有四百多两银子。”花纯心里说,我翻圆笼时我瞧见啦,你总共就三十多两银子。怎么这一会……噢,我讹了你十两,怎么这下你要在这里发财呀!“还有什么呢?”“还有经卷不怎么值钱,衣钵、戒牒也不要紧。木鱼还在我身上揣着呢,我丢了一把刀。”“那不要紧!可以给你补偿一把。”“师叔,咱们爷儿们可叫这贼给欺侮了,他们把我给捉住,掉在翻板以内,而且还要杀我。您既然是我师叔,那您就应该给我做脸!”您瞧这碧霞也嘎咕着呢,我给你磕头叫师叔,你得给我找脸,给出气呀。花纯心说:爷儿们啊!在别处这脸很难做。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不知道人家的能为大小,人家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唯有盘石岛,我瞧见他们俩,他们俩就酥骨头!“碧霞,你不是要找脸吗?”“对呀,他得赔咱东西。”“你跟着叔我到前厅去。你就瞧着他们两人,见到叔是什么劲!”碧霞心想:你有什么出手的?你才二十来岁,我不相信。“叔,我跟您一块去。”“走走走!” 爷儿俩一前一后从土牢出来赶奔大厅。大厅门口有兵丁,一眼就看见花纯,心说要坏。赶快过来磕头:“拜见少剑客爷!”“起来!蔡方、韩成呢?叫他们出来!”“是。”这和尚心说:我能耐不小啊,我到这来他们跟我掐啊。怎么我小叔到这里,瞧这兵丁,怎么俯首贴耳磕头呀。蔡方、韩成正在北大厅研究这事呢,没想到花少剑客爷到了。蔡方、韩成一听可坏了!我先杀人就更麻烦。赶紧往外走,挑帘栊下台阶一看:哟!这和尚怎么跑这里来啦?”少剑客,蔡方、韩成拜见!”花子羽故意不拦,让自己的傻侄子、傻老爷儿们看看,“哌唧哌唧”磕响头。“起来!这是我师侄,水底金蟾碧霞。上前见过。”蔡方、韩成过来行礼:“大师父,您跟少剑客爷既然有交情,你怎么不提一下,我们得罪了,请你原谅!”和尚口念佛号:“弥陀佛,起来。”无可奈何,请他们爷儿俩都进来坐下。 然后,蔡方、韩成也都坐好。“蔡方!我跟你们有约法,不准你们七十里地以内作案,可是你们今天就在水面劫了我的师侄。你们欺负我师侄,这可不行!”蔡方、韩成赶紧站起来。“你们坐下,你说!”“我,嗯,少剑客爷,您的师侄把我儿子给杀了,父子之情啊!现在我们知道您跟大师父没得说,我们再也不找大师父的麻烦,就是事情过去了就算过去吧!您说怎么办?我们一定遵从。”“你们两人认打认罚?”“认打,认罚您说说我听听,怎么个认打认罚?”“认打,大厅前亮鹿角棒击碎你弟兄二人头颅。”“不!你别把我们杀了,我们还是认罚。”“认罚那好办!碧霞呀,你有多大损失都说出来,让他们赔偿。”“那好!首先他们把我雇的那只船,他们都给凿漏了,人家船家也不容易,他们赔人家一只船。”花纯问蔡方:“这条怎么样?”“我们应当赔船!立刻派人到岛外找这水手去,找不到他,到摆渡口也能找到。”“碧霞,你呢?”“这船有我的衣钵、戒牒,这也不算什么,有几本经卷,也不值什么。不过我那圆笼里头有银子。”“蔡方、韩成的心也都揪着,心说:你说多少就得是多少,我们不能驳回,我们也没那胆子。 花纯问:“你有多少银子掉到河里去啦?”“唉,大概齐有一百五十两银子。把银子赔我,把那口刀赔我吧!” 派人到翻板内把那刀捞上来给和尚。马上把和尚带到后面,让和尚沐浴沐浴,把僧袍、内衣全都脱了,僧鞋、僧袜完全都给洗净烤干。等和尚洗完了澡,重新换了僧衣再到前庭坐下,给了二百两纹银。蔡方、韩成摆队相送,送到山口上了船,然后到了河岸,爷儿俩上了岸。“碧霞啊!天已经到这时候啦,你是不是跟我回家?你住到我那去。”“不,我不去,我还得去找我师父!”“听说是在青云山青云寺,路途太远。你找你师父干什么?”“嘿!我找我师父治手去。”花纯道:“别去啦!这手我给你治。” 第七十四回 见金牌真假难分辨 遇王环火焚转心亭 上回书说到,盘石岛少剑客花纯搭救师侄碧霞,爷儿俩一块回到这潇水河的河岸,打发盘石岛的船只回去。少剑客花纯才问:“十年前,你在葡萄架底上练鹰爪力,有人告诉你解皮条瘩疙。你知道是谁?”“我不知道!” “那也是你师大爷。哈哈,结果你现在解开了!”“好像是功夫出来了。可这手指没办法,掰不开镊子了,拿筷子都费劲。我打算找我师父问问怎么办?”“你师大爷跟我提了。甭找你师父了!”“哎,那么你说有办法吗?” 第548页 “回去啊,每天早午两遍,用热豆腐浆泡手,泡半个时辰。然后就用热豆腐片贴手,把你的手指头都包过来贴上。这样用不了一个月,那么,它们就全软乎了。但是你的功夫依然保存。你记住!”“师叔啊,我全记住。怎么我师大爷没跟您一块儿来啊?”“他有事,回延安啦!你不如上我家住下,明天再走。”“不!咱爷俩就此分手。”碧霞和花纯分手之后,没有回庙,就奔太原府南边一带来了,连走带逛。 今天他就走到七星山后山。正是夜晚之间,他突然发现一条黑影,“唰啦啦”在眼前头过去了。碧霞和尚一按刀把,揪僧袍追下来。碧霞能耐是不错,转眼之间,追了个首尾相接,“嘭!”腾身一脚把贼人踹倒在地。然后一按刀把,一顶绷簧,“嚓楞楞”,把戒刀亮出来:“夜晚之间,你施展夜行术,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贫僧虽然出家人也本着除恶即是善念的宗旨,我把你宰了!”这人可吓坏了:“大师父,您等等,您先等等!小子有话说!” 借着星斗的光华,碧霞和尚攥着刀一瞧:这人也就在三十来岁,斜插柳背着个小包袱。问道:“嗯?你是干什么的?今个晚上你干什么去?你跟我说实话!”“大师父,您要问,小子我姓刘,我叫刘善。”“嗯,刘善,你在哪儿住呀?”“我就在七星山当个小头目!侍奉我家军师。我家军师姓李,名字叫李吉,有个外号,人称狼狈。我是他手下的踩盘子的小伙计。”“你说下去!”“不瞒您说呀,在咱们山西太原府的东北角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庙。 这座庙的道长姓梁,名字叫梁妙兴,有个外号叫九转还阳道。他有个朋友,也是我们老寨主的朋友。这个人在西川路那是了不起的一个大人物,叫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江湖武林道的好人、坏人大部分都认得他,都跟他有交情?”“别废话,说!”“哎,我说!他呀在太原府城里头夜入公馆,乘人家官人不防备的时候,他偷出‘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好!偷大人的金牌。”“这个您放心,跟我没什么关系。结果这件事情被我家寨主知道。我家军师李吉跟寨主说,必须把金牌要到七星山。不瞒您说,这个事情您不知道啊!我家老寨主反手托天金顶狻猊段国基,二寨主噼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都是陕西长安城西北一百五十里地,白沙江里的万龙藏风岛的人,有意反叛国家,想着把金牌得下来,送往陕西万龙藏风岛。这样呢,他只好带金牌同梁道长一齐来到七星山,当时远接奉迎说好的。过了两三天,这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一瞧这七星山无险可守。保钦差大人年羹尧的随行卫员伴差官,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能耐可大了,就你这小小七星山,能挡得住人家童侠客爷!当时他把金牌交给老寨主,放在七星八宝转心亭内,没想到他又要。当然,我家寨主爷不给。两方面就争执起来,愈演愈烈,险一点都动了手。狼狈李吉最后还是把这金牌给了他。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也是老绿林,跟人家山里头已经不和了,金牌也给你了,你就走得了,可是他还总在人家山里住着。我家李军师就跟我说,马亮没安好心,可能要谋害寨主,把寨主给杀了。我一听怪生气的。我家老寨主待你不错啊!人家不为金牌,干嘛把你接到七星山来呀!到现在把金牌给你了,你还不走,还要刺杀我家两位老寨主。我就借着侍候他为名,到晚上他睡觉了,我就给他用了薰香。我把包袱给他一搜查,结果把这金牌搜出来了。当时我刘善想:这个金牌不能再放在七星山,七星山有意要挟钦差大人。他们要送往万龙藏风岛。干脆我呀,请个假出去,把它送往太原府公馆交给年大人,我要将功折罪。这样,我才暗地里离开七星山,从后山骆驼岭旁,我打算奔太原府。不想,您这大师父脚程很快,结果把我逮住了。此是以往实情,还望大师父贵手高抬,饶小子刘善一命!我感激不浅!”“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我怎么能蒙哄大师父您吶!”“既然是实话,金牌在哪儿呢?”“金牌在包袱里头包着呢。” 和尚把刀还鞘,包袱打开,翻了翻一瞧,可不是黄澄澄赤金如意牌,上头有朱红字:“代天巡狩,如朕亲临”。您别看碧霞心眼挺细,翻过来调过去掂着分量,把金牌揣起来。回手把刀“嚓楞”又拉将出来。刘善一哆嗦:“怎么啦?大师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把屠刀放下了,您干嘛又拉刀惦着宰我呀?!”碧霞和尚道:“刘善,您有这一念的好心,贫僧怎么能杀你!希望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金牌归我了!”和尚拿了二十两纹银来:“得了,给你当个路费,回到家里做个小本经营,也能吃饭。在七星山当贼,终非了局。我说得对吗?”“罗汉爷,谢谢您!您说得都对!小子给您磕头。”把银子带起来,“得了,大师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小子刘善跟您告辞了!”抱头鼠窜,跑得无影无踪。 碧霞和尚把刀入鞘,自己从怀里把金牌拿出来,一边走一边看。在树林里头,突然间就听见有人乐:“哈哈哈!逮住你,然后到七星八宝转心亭得到金牌!”碧霞一听,金牌在我手里,怎么有人还要得呀?从树林里头往外一瞧:一老二少拿住了一个人。和尚一高兴就喊上了:“南无阿弥陀佛!老朋友,你要找金牌呀!金牌在此。”碧霞和尚“噔噔噔噔”走出来。九尾宗彝世间妙手司徒朗带着张方、孔秀,把赵小乔给诓下来,老人家司徒朗正捆赵小乔呢。忽然打树林里出来一个蛤蟆脸的和尚,托着黄澄澄的金牌来到切近。张方、孔秀都愣了:“大爷,这是怎么回事?”“弥陀佛!老朋友,你们要得金牌?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张方就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我们到这儿来,就为把骆驼岭的赵小乔、赵远峰治住。大傢伙好奔七星八宝转心亭,破亭子夺取金牌。”“噢!是这么回事,你们众位是官人。老朋友,你怎么称唿?”“九尾宗彝世界妙手老夫司徒朗。”“啊?我听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您的老师姓庄叫庄道勤,对不对?”“啊?和尚,你怎么知道老夫的授业恩师啊?”“哈哈!我师父是青云长老宝镜,庄道勤的师弟。”“那么,您也是师弟啦。哎哟,您怎么称唿?”核桃园关帝庙的住持,我叫水底金蟾碧霞僧。师哥!那就没的说了。老师哥在上,贫僧拜见!”“哎哟,师兄弟!起来起来。金牌你怎么得的?您跟我说说。”碧霞僧就把事情由头到尾都说了。“老哥哥,既然如此,我把金牌给您吧!”“大兄弟,咱们是一见如故啊。这是你奇功一件!”“哎,师兄啊!咱们是一个出家人要什么功劳。但愿金牌得到,让大人早日起马奔四川开仓放赈,救济灾民。老哥哥,我跟您告假,就走了。”“别价啊!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不不不!师兄!小弟急于回庙去医治我的双手。”张方、孔秀也都拦,怎么也不成,说罢就走了。 第549页 张方道:“咱想取金牌,结果金牌在这里得到。您说这事多巧!”“哎,小子,刚才我看了,我琢磨这金牌不见得是真的。即便是真的,怎么能得来这么容易呀?”张方点头:“依您之见呢?”“依我,咱们赶紧通过卧虎湾到七星八宝转心亭,也许你叔他们同着袁先生到了。咱们见着他,把这金牌交给你叔,是真是假,让他们去鑑定。”“大爷,您说的太对了!”老爷儿仨把金牌带好,扔下赵小乔不管了,撒腿往西来。老人家司徒朗多次进七星山,七星八宝转心亭他也去过多少趟,所以这条道他很熟。按原道通过一线通,赶奔七星八宝转心亭。赵小乔还在骆驼岭下捆着呢,等到老寨主多头太岁赵远峰下来,才把赵小乔的绑绳给解开:“儿啊,卖豆腐掌柜的呢?”“爹呀,什么卖豆腐掌柜的!他们是前来杀你我父子的。”“好呀!”多头太岁赵远峰气得是“哇呀呀”怪叫如雷。带着儿子也奔儿星八宝转心亭而来。 司徒朗他们爷儿仨到这里。百灵先生袁化已经把七星八宝转心亭周围的外围消息,完全都关掉。爷儿几个都在七星八宝转心亭的台阶下站着,大家还没进亭子。烟笼雾绕七星八宝转心亭,灯火齐明,照如白昼。老人家司徒朗高声喊:“海川,等一等!”把金牌掏出来,海川伸手把金牌就接过来:“哟!你们爷儿仨怎么得了金牌?”老人家司徒朗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问道:“你们看看这金牌是真是假?”海川掂了掂分量问:“良儿,你看看!” 司马良过来拿起金牌,掂了掂道:“师父,我琢磨这金牌是假的,没有原来的金牌分量沉。”百灵先生袁化点了点头:“海川,不是袁某要居功。七星八宝转心亭如果不把它破了,终究是患,这是一。金牌是真是假,我们也应当把七星八宝转心亭破了,到里头看看。果真没有金牌,也可能是真的。你说呢?”就看百灵先生袁化一拔腰,“噌”地一下,就上了台阶。 到了左边这根抱柱底下,看着好像是大块石头,上头是柱子。其实,这石头里头有一块假的,是多少块石头对的。表面看是石头,实际上拿手一抠就下来,是木头片钉的,跟石头一样。把这个东西扒拉下来以后,里头有一个铜拐子。袁先生拿起铜拐子,就跟钟錶上弦一样,“咔咔咔”,一共上了九扣,重新把石头再安放上。说:“你们爷儿几个跑上来吧。在台阶上下没事!”果然爷儿几个上了台阶没问题。司马良瞧着:嗨!老人家司徒朗几次就找不着机关,看来人家百灵先生袁化要胜司徒朗一筹。其实呀,老头司徒朗在外国学的消息埋伏,要跟咱们中国的消息埋伏差得远呢!他是从西洋学来的。实际上,在武林道有两个门户专门做消息埋伏。一个门户是百灵先生袁化受业于南阳卧龙庄诸葛华老义士。还有一个门户,出在山东泰安州。您往后听,就是海川将来的二大舅子,那是单一门的消息埋伏。大傢伙儿赞嘆了一番。海川这才知道消息埋伏,不是武术所能敌呀!武术不管事。唉!这不是达摩堂啊!怨不得我哥哥石金声一再地拦我。英雄想到这儿,就註上意了。 站在门口外头往里看:有只老虎,在夜晚之间叫灯光一照,两只眼睛跟琉璃球一样。喝!好兇啊!“海川,你们老哥儿几个看看,这只勐虎可非常凶!一般地说,我们到了这儿,上了台阶,迈步就要进这门。一登上门里头的这块方砖,老虎就张嘴,上中下“叭叭叭”,打出三只弩箭来。这三只弩箭都是毒药箭,见血封喉。天罗神仙也逃不出去啊!不是打完了三只弩箭就完了,它还有一扑之力,非常兇恶!”“那么,袁先生,你看这个消息埋伏怎么破呢?”袁先生接过金头寿星洪勛的虎头墨鳞刀,往下一矮身,脚尖一点地,轻身提气,“噌”!这手功夫叫“蛇行纵”,跟一条长虫一样,一道直线向上,从老虎的肚皮底下钻出去,“叭”!来个“大蟒翻身”,落在老虎的胯骨轴上。左手一刀,“咔吧”一下,把老虎尾巴就砍了下来。原来老虎尾巴里头有个三尖的大钥匙,顺着砍下来的痕迹,把钥匙一拧,老虎“咕嗵”就躺下了。百灵先生袁化脚尖一点地,下来站稳,一招手,群雄都进来。 司徒朗老头一瞧,道,“袁先生,您这消息埋伏好精明,好厉害呀!我在我的玲珑岛修得全山都是山窟窿,都没有这种精緻的东西。”“老义士呀,您夸奖了!那是室外的东西,这个属于室内的东西。您再看这五霸争雄大牌楼椽子头,全都是毒药弩。如果你从牌楼底下一过,这毒药弩就万箭齐发,跟下雨的一样,你躲不开。而且这个毒药箭都是用毒药餵过的,十分厉害。 剐上一点,蹭上一点,只要肉皮一见血,毒气就进去!”袁化来至在这大牌楼的底座边儿,往这儿一站,拿起刀来,顺底下一拧,拧下这个盖来,把手伸进去,里头有机关。就听这牌楼里头“咕碌咕碌”一响,一会儿的工夫,袁化把手缩回来,把盖儿盖上。“行了!这个牌楼没问题了。”牌楼过去,是个人熊。这人熊不但站立而行,嘴里头、肚脐眼里头也能打出毒药箭来。 袁化飞身来到人熊的背后,就在他的脖梗子上,拿刀“啪嚓”一切。这人熊的脑袋一轱辘,就看见腔子里头,“唰”地一下出来一个横拐子东西。袁化拿刀“啪”一削,人熊倒下。大家随着袁化往里走,到了楼梯。这个楼梯三十六层,梯上头有三十六把鳝鱼刀。袁化就拿这虎头墨鳞刀一点楼梯,“叭”一见响,“嚓”!随着第二层的底盘就出来一口刀,“唰”!就是一个扇子面,碰上两条腿全折。就在扶手的将军柱头上,有个桃形的帽子,熘尖熘尖的,底下是圆的,这是螺丝口。袁化把螺丝口拧开,里头露出铜拐子来,拧了三十六下,这才全都不动了。大家齐聚在楼梯口。百灵先生袁化顺着楼梯“噔噔噔”,一直往上走。快到楼梯口儿,袁化没往上走,勐地一伸手,揪住一根皮带子往下拉,起来一块方板,正在袁化的脑瓜顶上头,这楼梯口就拉严了。拉严了以后,就听见楼上头“噼里扑噜叭叭叭”的山响,这功夫可不小。百灵先生下来说:“众位,咱们大傢伙都稍微地捂鼻子啊!恐怕有薰香菸顺着木板缝下来,把咱们大家给熏倒。”众群雄都捂着鼻子。袁化上来,把木板推开,请大家都顺着楼梯上来。 第550页 到二楼上一瞧:哎哟!这是什么吶?都是假小鸡做的,却跟真的一样,都在小鸡的屁股儿带起弦来。地板上的胡椒眼都开开,整个二层楼的墙上,楼窗不算,都打开了,全钉的是弩箭。每只小鸡嘴里头打出三只箭来,一共七十二只。百灵先生袁化请大家站在这里,说:“这楼梯还不能上。咱们得转到楼梯后头去,这有蜈蚣软梯。”大傢伙都随着在蜈蚣软梯上一个一个上来。推开了木板,也就是三层跟二层,都不透气,严实极了。老少群雄站在第三层一瞧:四面的楼窗满开着,正当中的是神橱,神橱前头就是佛爷。头戴王佛冠,身穿锦蓝袈裟,左手托着黄澄澄赤金金牌。百灵先生袁化用手指海川:“你看看这个金牌,跟司徒老义士得的金牌一样吗?可能这个才是真的呢!”“啊,海川吶!你赶紧请下金牌。我们大傢伙儿好给金牌磕头请圣安!”海川刚要往前走,就瞧佛爷站起来了,哈哈大笑道:“众位!金牌在此!”大家一惊,只见佛爷从上头跳下来,伸手把五佛冠摘下,锦蓝袈裟脱下来,托着金牌往这儿一站。正是众位老少英雄最惦念的小白猿王环。 到这里,王环咱老没提了。王环不是姑嫂争风杀孺子,大闹七星山,被段国基、段国柱给拿获。王环不抵坑,就是为了请死,让他们给金牌。结果他们把王环押入土牢。那么,这王环怎么跑这上来?原来王环在土牢内被绑在将军柱上,竟迷迷煳煳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大工夫,这土牢门开啦,一阵凉风袭面,王环醒过来。一睁眼,眼前头站着个白鬍子老头,听声音,就是在一线通口上把自己捉拿,带到一个地方,有一张苏武牧羊画的那个老头。老头不让我往里山来,让我回去,我没听老人家的话才被擒。“哎呀,您是老前辈!”“哎,王环,嘿……,小伙子,有点胆量!”过来把绑绳解开。王环活动活动之后行礼:“感谢老人家救命之恩!”白鬍子老头把王环搀起来,走出土牢,依然把土牢门关好。蹿纵跳跃,隐蔽身形,由土牢越后宅,跃大墙出去,赶奔七星八宝转心亭。从七星八宝转心亭的北面往东,进了一个小山环。 王环一瞧:好像刚才老人家,就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过。活竹子编的篱笆圈,紧挨着山根,有这么一个小院落。篱笆上爬满了花,院里头栽种着奇花异草,浓郁芬芳。这山根子底下山洞里有灯亮,窗户纸挺亮,一挑帘走进来。噢!王环一瞧,不错!就是这儿,刚才来过。王环进来,躬身行礼:“老人家,两次搭救弟子,感恩非浅!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啊?受晚生一拜吧!”“哈……快起来坐下!少侠客,我知道你的一切,你跟我提了。至于我的事情,你不还知道。老夫我家住在直隶省涿州东门里,姓赵,名字叫赵谦,闯荡江湖有个绰号叫火德真君。我的能耐不算太大,但有一种绝艺,会配放火药。这药有黄豆粒般大,如果拿起这块来,‘叭’,一弹,弹到水里头都着,还甭说弹到易燃的东西上了。弹哪儿哪儿着,所以叫火德真君。” 赵谦老头一世成名,也靠着这个火药。没有这点放火药,老头也是抓瞎。 自己有一顷多地,由老家人赵洪掌管,还有两三个下人。只是老两口子,没有儿没有女,都七十多岁。有次,老两口子在一起说闲话儿。赵爷就跟赵二奶奶提过:“老伴呀!你看你我夫妻一生,也算不缺吃,不缺喝。仗祖宗的保护,我有这点能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总算不错。绿林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宾朋提出来,能为大小不说,老夫的人格,大家还是钦佩的。可是,咱们老两口子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跟我商量什么呢?男儿志在四方,你从打年轻的时候就在外头飘流,一出去十年八载不回来。你回来咱们还是那样,什么都没埋怨过你。你想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哎,对,为识性者可以同居。老伴呀!我想出家。红尘上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思呢?当初,唐朝有一位大诗人李白就说过:“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啊!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意思!你我夫妻又没儿没女,我看你呀,掌管这个家业,到老了让赵洪他们把你一埋,剩下这点财产就归他们一分。咱们又没有本家,没有亲朋,就是你我。我这次走啊,我可就不定准回来了!”老太太听了,也怪难过地说:“你去我不拦你!你有工夫,还是回来,回来一趟,瞧瞧我怎么样。如果我死了,就任凭与你。你不愿意回来,那个我也不管你。”赵爷说:“好!就一言为定了。”这么着老两口子分手。赵谦带着宝剑,放火的药搁在小瓶里头,用小包袱一包,银两路费带好,嘱咐家人赵洪:“咱们可是这么着,你二奶奶死了,要丰丰盛盛地埋葬。我没有三亲六故,就你们几个人,咱们也别再僱人了。等死了以后,你们就把家财一分。嘿嘿嘿,赵洪啊!你拿头一份。你愿意给他们几个人多少,我就不管了。我的家也不要了。”老赵洪一听,可不乐意:“二爷啊!不是老奴我劝你,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你要说玩玩逛逛,咱们涿州有八景,你也一样能逛。您为什么非上远处去不成啊?二奶奶这么大年纪,身体又不算好。您何不跟二奶奶,老夫妻两口子在一块儿?”“不,赵洪,我这人,我在家里呆长了不成。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办。听见没有?”“二爷,老奴听见了!”这样,赵二爷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哎,一晃就几年的光景。 第551页 火德真君赵谦赵二爷来到山西太原地面。他也知道山西太原地面有很多的能人。比方说寿阳县姜家屯碧目金睛佛老剑客姜达姜本初,这不是了不起的人物吗?还有太原府西门外银面仙猿铁臂崑崙石铎石金声石老侠,太谷县于家庄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成于洞海于老侠,还有马坊石家镇神掌地行仙石宝奎。这都是人物啊!老人家走到这太原府的东南六七十里地,发现七星山狻猊寨。跟本地的老百姓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七星山狻猊寨的寨主段国基、段国柱弟兄的山寨。这火德真君赵谦赵二爷想:眼皮子底下就有三侠啊,西方侠于成、石金声、石宝奎。这都是绿林道了不起的老前辈呀!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现这样的山寨,他们怎么不管哪?一个是段氏弟兄能为高强,艺业出众,非三侠所能敌。一个就是段氏弟兄,虽然在绿林道,不打家劫舍,不掐花不捏朵,不危害百姓。三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让他们在本地呆下去,这也有可能。要说他们两个能耐大,三侠不敢管,我看这条我想得多余啊!哈……不至于,不至于。要不我到这山上看看去。 这么,火德真君赵谦赵二爷熘熘达达地来在西山口下。果然从树林里头出来二十几个喽罗,伸手一拦:“这位老爷子身佩宝剑,一定是一位武林同道。请问,您一个人到这儿有事吗?”“唔,众位多辛苦!老夫我家住在直隶涿州城东门里,姓赵名叫赵谦,排行在二。”“噢,原来是赵老英雄赵二爷儿!您有什么事?”“我久仰你们贵宝山的寨主段氏昆仲,是武林道的英雄人物。我打算到山里头来拜望,不知道可肯赐见?烦劳通禀一声!”“老英雄,您太客气了!我们两位老寨主也喜欢绿林道的宾朋。您稍候,我们给您通禀一声。”有头目撒腿奔里跑,眨眼之间,来到大厅前。挑帘栊进来,单腿打千:“禀报二位寨主!山外来了一位白鬍子老英雄,有七十多岁,自称是涿州人,姓赵名字叫赵谦,排行在二。久仰二位老寨主,肯其赐见吗?” “噢,二弟啊!”“哥哥,火德真君赵谦赵二爷,也是绿林道了不起的人物啊。”“是啊!怎么来到咱这里?要说因为我们弟兄办了什么违法的事情,我们弟兄是不干。其实,就为慕名而来。我们要摆队相迎。”“哥哥说得对,摆队相迎!”“呛啷啷”一棒锣响,让三个儿子段世铃、段世贤、段世宝,那时段世宝还活着,带领兵丁,陪着老哥儿俩,父子五人下了山,来到山口。 段氏昆仲来到且近,一躬到地:“哎哟哟!您是直隶赵老英雄,贵足莅临敝山。恕我弟兄未曾远迎,当面请罪!”“哈哈哈,二位寨主,远仰大名非只一日!今日冒味造访,还望两位寨主多多海涵!你我还是一见如故,老夫有意到山中小住两日。不知道二位寨主意下如何?”“哎呀!如果老英雄肯住在鄙山。你我多多地攀谈,使我弟兄多增教益,求之不得。请!” 把赵二爷请到山里。呵!摆宴席,给赵二爷接风洗尘。吃完了以后,领着赵二爷围着山里转了转。最后,到七星八宝转心亭周围看了看。段氏兄弟把这个亭子是谁摆的,有多大的厉害,都跟赵二爷提了。老英雄心说:你一个贼窝,里头摆这么个亭子,这叫什么事?但是赵二爷表面并不显露。回寨给赵二爷找了两间房,住了两天,赵二爷还不走。可火德真君赵谦却道:“大寨主呀!我看你七星山这地方还真好,真的有意在你这儿常住下去。不知你意下如何呢?”段国基、段国柱本不想请赵二爷在山里常住,可是他们两人有点不敢惹。“哎,老英雄,您愿意在我这儿常住下来,这地方您真看着美,您到后山去。我后山有一个幽僻之所,您住着最合适了。”赵二爷一听,好呀!这样才把火德真君赵谦请到这儿来。后来大寨主提出来:“得了!老英雄您在我这儿时间长了,我山里的情况您也都知道。您给我保护保护七星八宝转心亭。”赵二爷满口答应下来,所以赵二爷代管后山七星八宝转心亭和一线通一带的地方。三侠打赌,大破转心亭这些事情,赵二爷全知道。也知道国家的金牌,被段氏弟兄放在转心亭里。这次王环来,赵二爷劝他说:“你也赶紧回去!你既是石金声石老侠的弟子,是少侠客,我对你尊敬。你真的要上七星山,我不敢放你,因为有危险!”结果,王环被赵二爷放了以后,他真奔了七星山。 赵二爷可就暗暗地跟上。又想:他小小年岁,胆量过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心里很钦佩!王环被拿住放在土牢,赵谦才又第二次将他救出。 王环被救,感谢说:“老人家,孩儿我还是个年轻人,没想到老人家如此地爱护于我,两次相救,有生之日,即是感戴之年!”赵二爷一笑:“哎,孩子,说真的!我二老夫妻,年过古稀,无儿无女。瞧见你这样的英雄之子,我心里头十分羡慕。孩子,我挺喜欢你的!”王环多机灵,说道:“老人家,您真的喜欢孩儿吗?您家中没有儿女吗?”没有!”“那个,孩儿我打算给您磕头,拜您为义父,我愿做您的螟蛉之子。不知道老人家意下如何呢?” “哈哈哈!啊?什么?你说?”赵二爷跟没有听见一样,都乐晕了。“我愿意在您的跟前,作为义子。将来养老送终,报答老人家救命之恩!”“孩子,那我高攀得上吗?”“看起来,您是乐意了。爹爹请上,受孩儿一拜!”有人管赵二爷叫爹,乐得赵二爷巴掌都拍了,顿时血压都高了。赵二爷美呀:“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真的不敢当!好孩子,咱爷儿俩初次见面,我给你点钱不算什么,我给你点东西。”把包袱打开,拿出一个瓷瓶来。这个瓷瓶还真是大明朝的青花瓷,青花白地珊瑚盖。“孩子,这个送给你!” 第552页 “爹,这是什么?您给我?”“哈哈,我别的没有长处,我就是祖传秘方,配放火药。你瞧这一个瓶里头,全是放火药的药粒。拿出一块来,不论往什么地方一弹,见风就着,所以这个盖,盖得十分严密。有风就能把它给引着,如此的厉害,你把它扔到水里都着。我送给你一瓶放火的药吧!”王环把它揣在身上。赵二爷说:“孩子呀!你是七星山段家的唯一仇人,他们不能不找。你在我这儿呆着没有事,他们不敢来。但是,你不能出去,你要一出去,就有危险!”“爹您放心吧!孩儿我就在屋里呆着,我哪里也不去。” 王环在屋里呆着,呆一天成啊。时间稍微一长,三两天,就腻味了。吃饱了没事,老让人在屋里呆着,多难受啊!他就坐在屋里头,一个人看这个屋子。看来看去,他就看见西墙上苏武牧羊的画。嘿!王环纳闷:怎么这羊都鼓起来了?看着看着越看越好奇!他一拔腰,上了八仙桌,再一迈腿,上了架几案。他来到这画前头,用手从画的表面上,来回摸摸。嗨,这羊真是鼓的!就用手一按这个羊,他手指头一点一按,嘿!这羊真往里这么一缩,“咔吧”里头就一声响,吓得王环“噌”一下,打架几案上,就蹿到地上来了。啊?就看这轴画“唿噜噜”转眼之间捲起来。王环一瞧:就在画后头,有这么一个角门。这羊往里一缩,好像是带着什么东西,正插在小门的锁眼里,两扇门开了。里头黑洞洞往外冒凉气。王环心想:这个什么地方?就一拔腰上了八仙桌,站在八仙桌上往里瞧:里头黑洞洞是一条暗道。王环就跳进去试探地走,走着走着,有的时候高,有时候低。走来走去,他好像觉得正往上走,到上头没地了,横着一瞧,透出亮来。王环可就顺着这个地方,往外钻。钻来钻去,钻到前边一瞧:在一张八仙桌前头,露出了磕头垫,一边一个棕团,这个棕团上坐着两位和尚。上垂首和尚肩宽背厚,灰僧袍,黄僧鞋,白布袜子。红扑扑的一张脸膛,浓眉阔目,鼻直口方,一部白胡,扇满前胸,明显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下垂首个头差不离,就是脸蛋有点发黑,穿的是青僧鞋。两人年纪都有六七十岁。一瞧王环从桌底下往外一钻。 “南无阿弥佗佛!娃娃你是何人?竟敢到此处,前来窥探!”王环一躬腰出来了,按着刀把一瞧,这两位和尚是谁呀?王环瞧得出来,要想凭能耐赢这二个和尚,恐怕自己办不到。那么,这是哪儿?等王环站起来一瞧:桌子上头五供蜡签、香炉全有。香炉的后头是神橱,神橱的前头是个佛爷。头戴五佛冠,身穿锦蓝袈裟,左手托着黄澄澄赤金“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 啊?!这是七星八宝转心亭。因说道:“二位高僧,怎么称唿?”这两个和尚起来,一伸手把旁边的方便铲抄起来,“咔楞楞”,掌中一合:“娃娃,你是哪一个?说了实话,还则罢了;如其不然,要你项上人头!”王环一想,到这份上我不敢说管什么。把自己的来歷,由头至尾一说。然后问道:“二位高僧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位和尚才报名姓,续了前情。 这两个和尚就是保定府清苑县龙虎寺的两位方丈,降龙罗汉宝阔、伏虎罗汉宝月。您还记得张方跟夏九龄,和浮云仙长马宗续庙外头动手,九赶陈道常的时候,不是降龙罗汉宝阔帮着张方跟马宗续动手吗。张方跟九龄他们两个人,可就追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採花羽士陈道常,一直追到大魔庄石家镇,才来到太原府。那么,树林里头念的这声佛号是谁呀?嵩山少林寺的方丈赛达摩元修长老。咱们已经说过去,本来元修长老不是少林寺的弟子。他是一元僧普静告老之后,请出来的方丈。可巧济慈、济源到少林寺来学礼,这是王爷的命令。济源养好了伤,到了少林寺,帮着赛达摩元修整理庙务。 元修才有点时间,出来游歷游歷。走到这儿,他跟降龙罗汉宝阔、伏虎罗汉宝月都是朋友,出来把这事情给说和了,宝阔和宝月跟赛达摩元修、浮云仙长马宗续告辞。他们两个奔山西太原府七星山,是七星山请他们俩去的。当然段家弟兄远接,把两位高僧请到此处。如此这么这么回事,我们现在正跟官府闹着事呢。金牌在七星八宝转心亭内我们还不放心,就请你们哥儿俩到趟七星八宝转心亭给我们守金牌。即便真的有破亭之人到这里,凭你们哥俩的能耐,破亭的人他也得不到半点便宜。这么,就把宝阔、宝月带到楼上。 人家都走了。把消息埋伏开了,由走线人送吃、送喝,完了事你放在原处,自动拿走。有马桶随便撒随便拉,都由走线人往下送。 但是,第一顿饭的时候,就给宝阔、宝月来了个条:希望您别动了,也别跳楼窗,跳楼窗下去,准死无疑,周围都是消息埋伏。宝阔、宝月这个骂呀,原来你大老远把我们哥儿俩找了来,诓在七星八宝转心亭上,软禁起来了。但是这也没法子呀!没想到王环来到。 王环把事情一说,宝阔、宝月也把事情说了。“哎呀,你是石老侠的弟子!老贤侄,你怎么到的这里?”王环就把认义父的事情都说了。宝阔宝月一听:“孩子!你能不能在这儿保护金牌?”王环说:“我能啊!”“那么你要能,我们哥儿俩可就走了!”“哎呀,二位高僧啊!我可不知道我义父的屋里的情况,是怎么个意思?可是这一路上,这山道很不好走。看起来是由东边的山根子底下穿到亭子边上,在亭子的夹壁墙里头,我钻上来。这里头道不好走哇!”和尚说:“那没有关系!我们哥儿俩跟你一样都能对付,高了、矮了、窄了、宽了,我们都能凑和过去。”“那样,我吃什么,喝什么呢?”“这你放心,到时候!走线铃从那边一响,你端进来。想吃什么,用纸笔你写上。你随便吃,你不愿意吃素,你吃荤,要什么来什么。解大手、解小手,旁边有净桶。随便!你看这好不好?”“那好极了!”这两位者和尚带着方便铲,猫腰钻到八仙桌底下,顺着王环这条道走了。走到这头,赵二爷还没回来,打山洞的角门钻出来。到了八仙桌上,“咔吧”一见响,门也关了,这苏武牧羊的画又落下来。两个和尚一瞧,赶紧用僧袍的袖子连几案、带八仙桌,给人擦抹干净,老哥儿俩出去。赵二爷回来找干儿子,怎么找也找不到。 第553页 老英雄着急,咱先不管。王环在这里一呆,到时候有吃的、有喝的,尽管闷一点,自己可以练练刀,就看守七星八宝转心亭的金牌。后来王环一琢磨:不行!万一段氏弟兄要来了呢?我在这儿,金牌我也护不住,而且我还许叫他们给杀了。王环又一想:有主意。把五佛冠摘下来,把锦蓝袈裟摘下来,把僧袍也脱下来,把佛爷放到八仙桌底下去,藏到里面。王环把僧袍一穿,把锦蓝袈裟一扣,五佛冠一戴,他盘膝打坐,在这里一忍,手托金牌,他冒充佛爷。今天,有人来,底下一阵大乱。再一会儿的工夫,楼板一开,“噔噔噔噔”,上来这么些人。王环早就托好了金牌,这儿愣着呢。一见有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直到海川取金牌。王环哈哈大笑,“噌”一下跳将下来,把五佛冠摘掉,把僧袍、锦蓝袈裟一脱,现露出自己的本人来,挨次一行礼。海川才道:“孩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我们都急坏了!你干了些什么?”王环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海川把金牌拿过来一瞧,跟自己手里的假金牌一对,这个分量差多了。 这时候,七星八宝转心亭下面一阵大乱。“哗哗哗哗”,“梆梆梆”,一阵梆子响,震人耳鼓,四百名长箭手一下子,把七星八宝转心亭团团包转。 张方一瞧:“哎哟,可了不得了!四百的弓箭手打梆子,一定是赵小乔、赵远锋所为。”司徒朗这老头儿可真急,人家袁先生算计到了,我没把赵小乔、赵远锋父子二人杀掉。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带着长箭手来到。老头打包袱,箭翎耳这么一忽闪,“嚓楞楞”,把五行轮亮出来:“随我来!”爷儿几个顺着三层楼下到二屋楼,顺着二层楼往楼下走。这可就有危险了,因为四面的门开着,四面都有弓箭手。司徒朗刚要往外沖,梆子一响,乱箭齐发。老人家司徒朗不顾死活,一分五行轮,拨打鵰翎,准备往外一蹿。就在这个时候,这长箭手的身背后来了人。“扑哧扑哧”,拿宝剑就这么一挑。 这人是谁?火德真君赵谦赵二爷。 赵二爷这几天尽找王环,就是找不着。晚上他知道有人来破亭子,就收拾东西,把放火药掖起来,也到七星八宝转心亭来。梆子一响,赵远锋、赵小乔带着弓箭手一圈,赵二爷心说:可了不得!把这些位都给围在七星八宝转心亭内。我呀,对不起你!蹦过去摸着黑,在后头一阵大砍,长箭手叫苦嚷糟!司徒朗早就蹦出来。赵小乔一看:正是卖豆腐的掌柜。“哗啦”一声响,鑌铁虎尾三节棍盖顶就砸。老人司徒朗跨步闪身,就在这赵小乔的肋窝子上,“扑哧”一下就扎了进去。赵小乔撒手丢棍,一声惨叫“咕咚”就躺下了。赵远峰一看,千顷地一根苗,我就这么一个儿,怒从胆边生:“老小子!你把我儿子杀了。”赵远峰飞身形过来,一甩虎尾三节棍。啊,老人家司徒朗跨步闪身,左手轮立着一穿右手轮,就到了他的脖子,“哧”一轮扎死赵远峰。司徒朗把这爷儿俩全扎死,所有洞庭湖来的长箭手,“唿啦”下子,全跑了。司徒朗高声喝喊:“快出来呀!”爷几个“唿啦”就撞出来了。 赵二爷可没看见王环,王环也没看见火德真君赵谦赵二爷。赵二爷把赵远峰、赵小乔一个一个的死尸,搬到七星八宝转心亭内。赵二爷一想:我在这儿住了几年,人家段国基、段国柱待我也真不错,又把这七星八宝转心亭託付给我。我现在要回家,得了,我也送给你点礼物吧!赵二爷一伸手把放火药的药瓶拿出来,打开盖,手指头一粘就是一块,往四面一抹。一会儿的工夫大火就着起来。赵二爷看了看,没错了,老头回山下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赵二爷走,咱们先不提。爷儿几个打七星八宝转心亭出来往西走,三侠在头里,袁化袁先生这些人在后头。走到西山坡,再住下走有二道寨门,再往下还有头道寨门。这是三道寨门的一拐弯。这个地方十分平坦,就听“噹噹当”锣声响亮,响彻连天。原来大寨内自鸣锣一响,知道七星八宝转心亭有人给破了。忙派人到后边一看,立刻报告大寨主。段氏弟兄率领一二百人,各持军刃,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由打大厅里头一出来,刚往北一拐,人就到了。老人家石金声来到且近,一躬到地:“大寨主、二寨主,老夫石铎有礼!”“石老侠,真想不到啊!你把我七星八宝转心亭给破了。”“大寨主,当初海川在大厅前与大寨主你三击掌,破了七星八宝转心亭,金牌我等拿走,你弟兄束手到案打官司。哈哈哈,没别的!这场官司你们哥儿俩打了吧。”“等等!”段国基飞身形过来,用手点指:“石老侠,人敬人,鸟抬林。你们弟兄太不仗义!”“大寨主,你让我们一个月内破亭。屈指算来,也不过数日之功,七星八宝转心亭已经破掉。怎么算我弟兄不仗义?老夫九十六岁,不义之事,我长这么大没有办过!”“石老侠,我问问你,我们跟谁打的赌一月破亭?”“当然跟我弟兄打的赌!”“对,亭子是你破的吗?是童侠客破的吗?是袁家屯百灵先生袁化破的,袁先生在那边站着呢。西风长老秋禅当初介绍百灵先生袁化,把七星八宝转心亭的亭图画出来。我准备了一万两黄金,才把这七星八宝转心亭修齐。噢,袁先生给我摆的亭子,你们请出袁先生破亭。解铃还需系铃人,那不是你弟兄三人的本领!我弟兄不服!”“哈哈哈,大寨主,不是石某强词夺理。如果你们要说不许可摆亭之人来破亭,那你就应当讲在前面。说话说在前头是话,你们并没有说出来。当我们把袁先生请来之后,把亭子破了。你这个时候再说,岂不晚矣!”“那袁先生可就不对了。当初,我请袁先生给我摆亭,袁先生怎么又来破亭呢?这叫什么事!为人谋而不忠。”“哈哈哈,段大寨主,你这话很不合乎道理。” 第554页 袁先生一想:人家怎么不合乎道理呀!我给人摆的,现在又给人破了,出乎尔反乎尔,我真不对不起他。这石头老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哈哈哈,大寨主,袁先生给你摆亭,其目的何在?就是你段家有一些贵重的财产,贵重的东西,珍宝等物,怕人家偷你,给你摆这个亭子,让你存这些个珍宝,所以袁先生才给你摆亭。而今天你用七星八宝转心亭做了什么了?你把钦差大人的金牌,放在七星八宝转心亭里。你利用七星八宝转心亭,阻住年钦差,不能起马直奔四川开仓放赈,与朝廷为敌,是十恶不赦!那袁先生就担不起了。 甭说袁先生,还是我们邀请出来的。既便袁先生自己知道,他是大清国的子民,受国家的雨露之恩,他也应当挺身而出,来破此亭。难道说你段国基不法,袁先生也跟着你不法吗?依我说,话应前言,金牌我们已然得到。你跟我们规规矩矩地到趟太原府,在大人面前请罪,全始全终,童海川销票无事。 大人斟酌情形,爱惜武林,也可能贵手高抬,饶你不死啊!因为我石金声为弟子报仇,刀噼杨山,镖打了段世宝,对不起你弟兄。今后你们销声匿迹,闭门思过,也就是了。”段国基勃然大怒,亮出刀当场拼命。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七十五回 童海川双钺败三寇 西方侠铁掌打五虎 上回书说到大战西山坡,段国基三言两语跟石老侠说翻了,事到如今,只有凭本领决一生死。他一摇三节棍。勐然间,身背后念佛:“无量佛!大寨主,贫道来到你贵宝山这么多的日子,蒙你的抬爱,加意地款待。您起来!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贫道服其劳。我将老儿石金声致死,报答阁下的款待之情!无量佛。”按剑把、顶碰簧,“嚓楞楞”一声响,飞身形过来。段国基一瞧:唉!瞎掰!这人是採花羽士陈道常。您还记得张方九赶陈道常,在石家镇把他给追跑了,陈道常就跑到七星山这儿来了。如果他看见张方在那边呢,他就不过来。树林这儿挺黑的,这边灯火通明啊,光亮也达不到,他没瞧见。张方一瞧:“大爷,这老道是採花羽士陈道常。我这带着公事,我拿他呢!您可别让他跑了。”陈道常一眼瞧见张方。老侠石金声说道:“孩儿呀!放心,他跑不了!”一按刀把,顶碰簧,“嚓楞楞”,五金折铁宝刀离鞘,刀鞘子往旁边一放:“恶道,你进招来!”陈道常要跑也觉着怪寒碜的。他一想:我动手,打一下就跑。左手剑诀点面门“唰”一剑,“白蛇吐信”,“唰”一道寒光,直奔老侠石金声而来。石金声向左微然一划步,银髯甩在左肩,拿刀往左面这么一扇。“呛啷啷”,把陈道常的宝剑就给削折了,反腕子反背就是一个扫堂刀。陈道常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老侠石金声左脚摆莲花合腿,拿脚面往外一抽,往左面踢他,“方儿啊,接着!”嘭! 这一脚把陈道常踢起有一丈多来。老头一喊,张方往前一上步,陈道常就过来了,啪,就摔在张方的眼前。哈,张方这美呀!一上步把陈道常就给踩在那里。张方一伸手把包袱皮打开,三棱凹面吕祖锥亮将出来,照着陈道常的脚后跟这条懒筋,“嘭”,扎进去一挑,这懒筋就折了。然后,四马倒攒蹄,把陈道常就给捆上了。张方往他肚子上一坐,“噗”地一下。“喝!小子我拿你先当板凳吧。爷儿们!你想跑,你等等!”“哗”,眼前的贼人一阵大乱。 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一瞧:“啊呀!哥哥,老儿石金声如此猖狂,待我来!”“哗楞楞”,一抖鑌铁虎尾三节棍,飞身行过来,单手一摇棍,照着老侠石金声脑顶就砸。石金声就势往下一矮身,从他三节棍底下钻过去。 “卧看巧云”式,右脚扎根,右脚起来一踢,就是段国柱的小肚子,他撒手扔棍,“叭唧”就扔在那儿了。石金声折身起来一捋银髯:“哈哈哈!段国柱,想跟老夫动手,你还得练个三年五载呀!”反手托天金顶狻猊段国基一瞧,嘿!飞身行过来,三节棍掌中一合,“哗楞楞”一声响,他这手可厉害。 往前一赶步:“好你石铎!”双手合住当中,双摇风火轮,“哗楞楞楞”,两边两节随着环一转,往前一抖腕子,“双风灌耳”,对准石老侠两面的太阳穴就来了。石老侠上左一划步,躲他双摇风火轮。接着段国基又左手一搂棍尾,反棍“仙人解带”,奔老侠石金声拦腰就打。老人家脚尖一点地,“张飞大骗马”,“唰”一下起来。接着段国基左手棍又抡过来,就是老侠石金声的顶梁。石老侠见棍下来,长腰出去。段国基往回一带棍,道:“石老侠,你怎么三招不还手呀?”“大寨主!你和段国柱不一样。你段国基占据七星山这么多年,你没祸害过谁。不瞒你说呀!像你这样的人物,在我石某眼皮子底下占山为王,你要办坏事,我石金声早把你赶跑了。第二,你段国基没杀快手王能,那是你们老二段国柱办的,所以我让你招。好像这一次与你无干,也不过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哈哈哈,连累上你了。那么这第三呢?当场动手,你不行啊,一定要伤你。到那个时候,你多多地原谅我石金声九十六岁,腹不能容物。我要伤你!”段国基听得恼了,往前一赶步,“哗楞”一声响,三节棍第四下就到了。老侠上右一错步,见三节棍来了,顺手一穿,单臂如铁,“唰”地一下,这手功夫叫“回身捉蟒”,把段国基的三节棍攥住了。就拿这刀一推,“唰”地一下,把段国基的脑皮削下小烧饼盖那么大一块来。老侠石金声刀交左手,捋银髯往这儿一站。正在这个时候,了不得了!后山七星八宝转心亭大火起来,烈焰飞腾,浓烟沖空,黑云滚滚,照红了半边天。段国柱抬头一看:七星八宝转心亭这火起来了,咬牙切齿!一万两黄金修造的亭子完了哇!“众家兄弟,为我弟兄出一臂之力,与他等拼了吧!”所有的人员各自持军刃,“嚓楞楞”亮将出来。 第555页 也就在这个时候,顺着山口往上走来三个人。“沙沙沙沙”,这个快呀! 高声喊道:“段家兄长,且慢哪,且慢!”老侠石金声刀在左手,扭项观瞧,这三人就来到近前。头里这位矮身材,小胳膊小腿,大耳朵,熘肩膀,一身蓝,紫绒绳,攥着一口刀,两边有刃。在他护手盘这里刀把上,有个月牙的蛾眉支子护手,叫龙形刀,使起来可了不起。往后还有两位,都是大高个,宽肩膀。前头这位一脸的白圈癣黑脸蛋。后头的这位,由打左额到右嘴角一半发红一半发紫,长得十分兇恶。高声喊道:“段寨主休得惊慌,我弟兄来也!”说完话,飞身过来,彼此见礼。这三个人一抱拳:“段寨主,我们弟兄三个人来了。我们弟兄要跟公馆这些人较量较量!”段国基、段国柱正在危急,来这么三位,给大傢伙儿精神提起来。“既然如此,有劳三位贤弟!” 那矮个的一撇嘴:“二位兄弟,你们谁先过去?”“大哥,我先来!”就是一半脸发红一半脸发紫的那位拧腰过来。一按刀把,“嚓楞楞”一声响,把刀亮出来。老侠石金声刚要刀交右手,身背后有人说话:“哥哥,您打了几仗,身体劳累,且请休息。待某来!”老侠一看,正是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林童海川。海川心想:这么多的贼,你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去?让贼人对老哥哥石金声车轮大战,自己在旁边看热闹,这不像话呀!既然这贼是生贼,我就不能再让老哥哥轻身受险了。海川垫步拧腰过来。那位攥着刀,往这儿一站,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啊?也敢过来动手!吾刀下不死无名之人,报上名来!”海川一阵冷笑:“贼人!问某家,家住在直隶省京南坝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崑崙侠。”嘿!海川一报名姓,很多的绿林贼人都是一愣。海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通上名来!” “问某家,四川人,姓斐名唤斐武,江湖人称阴阳判官。” 原来那个一脸花白圈癣的是他亲哥哥,叫花面判官裴文。那矮个儿使龙形刀的那位,叫矮脚兔子佟威。前者咱们已经表过,云台剑客燕普从北京城走的时候,打发下几拨人来,这第二拨就是他们仨。这三个贼也是由四川起身往这边来的。不知道云中凤韩勐、南宫利、魏九成三个朋友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下了手。这三个贼今天就走到七星山下,突然间发现这把大火。段氏弟兄并不是剑山蓬莱岛的人,但和岛也有关系。他们是万龙藏风岛的人,而且裴文、裴武和佟威这三个贼,跟段氏弟兄还真不错。怎么七星山会起火呢? 这才来到七星山下。借火光一看西山坡,人声吶喊,灯火通明。他们才顺着山道上来,跟段家弟兄见面。裴武一听是童林,道:“呵!好你小儿童林,哪里走!”往前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唰”地一下。裴武的本领并不错呀!往前一抢身,刀奔海川的顶梁就噼。海川微然转脸,上左一贴身,右手钺这么一支地,拿着鸡爪一搭他的刀盘。“咣!”搭上刀盘,这么一坐腕子一拧,裴武的刀就撒了手。海川左手钺裹手就是一捋,“巧摘天边月”,把裴武的绢帕就给挑下来,就身抬脚,“啪!”一脚把裴武就踢翻了。裴武起来也找不着刀了,扎着两只手站着,俯首贴耳,这寒碜吶!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花面判官裴文垫步拧腰过来,“嚓楞”一声响,把刀拉出来:“小儿童林,伤我的兄弟!认识俺花面判官裴文吗?”勐然一长腰,到了海川面前,左手一晃面门,刀走拦腰斩。海川脚尖一点地,“张飞大骗马”躲过了刀,右手钺堕肘沉肩往下一戳,用攻子一架他的刀,往外这么一推他,左手照着他的胯骨轴上,“嚓”一钺就到了,正把他胯骨轴连长衫带裤子全给刮破了,颳了足有半尺长的串肉皮儿,血“唰”就下来。 “哟,妈呀!”疼得他一咧嘴都叫了妈了。海川一想:你还有什么出息!双钺这么一变,右脚一抬,扁踩卧牛腿,“嘭”的一声,正踢在裴文的小肚子上,出去一条儿,“咕咚”摔在地上。张方高声喊:“好腿!这是人哪,要是鸡蛋,把黄儿都摔出来啦!”众人听了大笑。 这俩贼前后都输了,头儿有点挂不住了,右手攥着龙形刀,飞身形过来:“好你姓童的,认识老太爷吗?”海川一看他这口刀,知道他是内家门的功夫。矮脚兔子佟威往前一抢步,左手食中二指一点,右手龙形刀往前一赶步,叫“麻姑献寿”,一翻腕子,刀尖挑海川的哽嗓。海川知道,这种内家的军刃,实有独到的功夫。于是,海川叉右步,右手钺,走底盘,这手功夫叫“玉蟒翻身”。“唰”,这钺就到了。佟威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海川左手钺奔佟威的右面,右手钺反过来,一个扫堂,左手钺往前一支,掉过脸来,这叫“金猴戏月”。这手功夫太漂亮啊!“叭”一甩脸,这钺就到了。佟威要想躲就躲不开了,“唰”一下子血就下来。矮脚兔子佟威“噔噔噔”倒退出七八步去,总算站稳了。哈!海川力胜三寇,都不怎么费劲。 正在这时候,顺着山道往上来人了。“海川哪,你们尽顾了这儿动手,可就忘了家里!”海川听着耳音很熟,扭颈观瞧,来了两位大个白鬍子老头。 第556页 前头这位双肩抱拢,猿背蜂腰,奔儿头,坠子脸,厚嘴唇,面似银盆,皱纹堆垒,顶都谢没了。手里拿着傢伙,乐嘻嘻地一边走一边喊。后头这个老头比前头的老头有点壮,米色长衫,四方大圆脸,一部白鬍鬚苫满前胸。肩头扛着一桿大枪,紫红紫红的枪桿,一尺八的鸭嘴式枪头,犀牛尾的大红缨。 海川认识前头这位,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一百零三岁的老侠客于成于洞海。后头这位夏九龄认识,是老岳爷神掌地形仙石宝奎。这两位和石金声是太原府的三杰。老侠石宝奎跟银钩太保尚义哥儿俩让张方为媒,把女儿许配给夏九龄。临走的时候,石老侠不是提过吗:“方儿啊!你们哥儿俩到太原府,我们也打算到太原府去。”为什么他要到太原等着童林哪?石宝奎原来这么想的:我闺女给了你徒弟,怎么着我也得跟你见个面。所以等他们俩人走后,老侠石宝奎就告诉尚义:“老二啊,你打听着,我也打听着,大人要往太原府来总会有信的。不过大人公务在身,不能为了咱们孩子的事情,在太原多住两天。咱们得提前动身到太原等着。”银钩太保尚义听完说:“我也想到啦!”哥儿俩就这样说定了。这一天,尚义打听到年大人已到了太原府,急忙回家告诉自己的内人,收拾好东西就奔了石家镇。面见石宝奎说:“哥哥,坏了!我在家里碰上个人,他说大人已经到了太原府。”“哎哟,这多耽误事呀!咱们哥儿俩赶快走吧!”老哥儿俩带好银两路费,就奔太原了。 飢餐渴饮,晓行夜宿。时间不长,就到了太原,跟本地人一打听,才知道大人没走。进了东门,一看路北的公馆。尚二爷说:“哥哥,咱们来了。也不知方儿跟九龄他们哥儿俩回来没回来?咱们去公馆吧。”石老侠摇头:“别去!上人家公馆去好吗?”“对!既然大人明天也走不了,咱们先找个店住下,明天早晨再去。”公馆的西边有个店叫仁义老店。老哥儿俩来到店门口。伙计出来:“老爷子,你们二位住店吗?正房可没有了!”“不客气,咱们跨院里头有个单间就成!我们哥儿俩只住一夜。”“哟,您二位奔里来吧!”伙计给带到西院的南房,灯光点亮,屋里倒是很干净。老哥儿俩擦脸、漱口,喝茶,又让伙计到厨房准备饭菜。老侠石宝奎向伙计道:“贵姓啊?” “我姓王。”“噢,王伙计,您隔壁不是钦差大人的公馆吗?”“不错,不错!年钦差,北京下来的大官。”“噢,来了多少天啦?”“呵,不瞒您说,来了日子可不少,有半个多月。”石老侠点头:“这位大人从这里路过,要上哪儿呀?”“到四川放赈去。”“怎么还不走?”“咳!可甭提了,满城风雨谁都知道,急得我们太原府的大班头都快上了吊!”如此这般把丢金牌的事情都说了。石老侠一听,怨不得咱们哥儿俩会追上大人呢,原来大人根本没走。 哥儿俩喝酒谈心吃饭,吃完了。也就在这么个工夫,就听见东边一阵大乱,声音鼎沸。“呛亮亮”,院里“噔噔噔”跑出来个人:“老客们千万别出来!有贼人搅闹公馆。留神误伤!快着,赶紧上大门!”尚二爷一听:“哟!哥哥,怎么会公馆闹贼?”“我也说呀!不知海川这些人在公馆没有!”伙计“噔噔噔”跑进来了:“啊!老爷子,你们老哥儿俩千万千万把灯吹了睡觉。您今天来到太原府还是真赶上热闹,公馆闹贼!”“噢,公馆闹贼呀?” “对了,老爷子,哈哈哈!看你们老二位也都是练武的。可有一样,这贼人可杀人不眨眼,十分厉害。据说,来一百多贼呢!”石老侠一听一百多贼,就把枪抄起来:“尚义呀,快着,咱们走!”老哥儿俩来了,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块银子来:“伙计,您别跟着。如果我们不回来,这块银子给你结了店帐,然后剩多少钱,你买双鞋穿。”“老爷子,我谢谢您。您这么大年纪,我说这话您别不爱听呀!到了外头,连人挤带马踩呀,它踩能把您踩死!” 店伙计拦不住,老哥儿俩挤出去。嘿!满街的人,城守营的兵丁,由打东西两路,鱼贯而行往公馆里头沖。里面喊杀连天哪!石老侠他们出去,跟着兵丁一挤,就进了公馆,一直顺箭道往后走,果然里面灯火通明,打起来了。 石宝奎个儿高呀,一眼就看清楚,这可能是钦差大人年羹尧。虽然穿着便服,光头没带帽子,右手持着剑,目现威慑之气。有几个孩子当场动手。 现在公馆就剩穿云白玉虎刘俊,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还有插翅鹤杨小香,铁腿鹿杨小翠。刘俊一看师父们都不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刘俊可派总管年福跟刘成说了一声:“万一真来了贼人搅闹,请知府立刻传命令,让城守营的兵丁前来支援!”这天吃完了晚饭,刚交初更。刘俊带着小香、小翠、玉耳,哥四个把军刃带好了,就来到上房保护大人。小哥儿四个进来,跟大人说了会儿话,天不足二更,大人要睡觉。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房上头“喽喽”一声唿哨响。大人立刻回里间屋,伸手把宝剑拉出来。年大人是个武的,他不太怕事。但是,他知道公馆空虚,贼人乘虚而入。等刘俊这小弟兄四个由打北房出来,大人跟着也出了大厅。抬头往南房上一看仨贼:当中是个青脸,黑鬍子茬,绢帕缠头,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手里攥着一口刀。上垂首这个长得很俊,身形很苗条,一身夜行衣,手里头攥着一口刀。 第557页 下垂首这个也是一样,黑碜碜的脸膛,绢帕缠头,一身夜行衣,掌中攥着一口金背鬼头刀。所有的城守营的兵丁也敲上锣了,“呛啷啷”,一阵大乱。 城守营的兵丁分四面,奔公馆而来。刘俊吩咐;兵丁就到角门为止,不准进来。刘俊心想:兵丁来得多,只是喝喊助威就可以了。这仨个贼正是第一拨被军师燕普所派,除去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回山以后,就是这仨。刚才海川动手的那几个是第二拨。这是第一拨,云中凤韩勐,风中芙蓉南宫利,谢瓣莲花魏九成。杨小香飞身过来,用手一拉刀:“好贼人!吞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到公馆行刺!还不下来送死,等待何时?” 这个时候,公馆的声音鼎沸,所有的兵丁蜂涌而入往里灌。南宫利踩中嵴飞身往下走,“夜战八方”藏刀式往这一站。杨小香往前一抢身,左手晃面门,蹦起来就给南宫利一刀。南宫利向左一滑步,刀一挂,卧腰一脚,把杨小香就踹出一熘滚去。南宫利往前一赶步惦着杀小香,铁腿鹿杨小翠飞身过来举刀就扎。南宫利调脸会杨小翠。小香拔腰而起,不顾一切扑向南宫利。 两口刀把南宫利一个贼围上。谢瓣莲花魏九成一压刀飞身下来。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长腰过来,亮左背刀跟魏九成动手。魏九成这个贼可不软那,跟玉耳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刘俊能不着急吗?云中凤韩勐飘身下来,一压金背鬼头刀,又凶又狠。刘俊一伸手,“哗楞”一声响,亮出链子镢往前一抢步:“好贼人!”涮链子镢盖顶就打。韩勐用金背鬼头刀急架相还,跟刘俊就打上了。年大人先是一惊,一看这四个孩子奋勇,个个当先,又沉住气了。可是贼人实在太猖狂! 也就这个时候,勐然间在西角门兵丁后头,有人喊:“请问您吶,镇八方紫面崑崙侠童侠客在公馆吗?”年大人一看:一个大高个白鬍子老头,攥着扎枪。问:“您哪位?海川不在公馆!”“那么,病太岁张方在公馆吗?” “不在呀!”“啊,多臂童子夏九龄在公馆吗?”“也不在呀!老英雄,您是哪位?”石宝奎一弓腰,“噌”地一下过来,来到大人跟前:“敢问,是钦差大人吗?”老侠把枪搁下,把大枪交给尚二爷。年大人道:“不错,正是本钦命。请问老英雄,您是哪位呀?”“我是张方的伯父,您的随行卫员夏九龄的岳父,神掌地行仙石宝奎。”“哎哟,石老侠客!这件事情海川跟九龄、张方都跟我提了。这门亲事本钦命力保。想不到老侠客在本钦命危难之际亲自前来,太好了!这一位?”“这是张方的亲娘舅,银钩太保尚义。” “原来是尚义士。好!既然如此,你们哥儿俩设法把贼人拿住。”“尚义呀,你先过去,愚兄在此,保护大人!”尚义把自己的军刃包袱接过来,把包袱皮打开,腰中一围,护手亮银钩左右一分,飞身过来:“众位少侠客,且请退下。待我来!” 银钩太保尚义尚二爷过来,一分护手双钩:“好贼人!还不掷军刃待擒等待何时?领国法受王章是你三人的出路!”云中凤韩勐一瞪眼:“呸!” 往前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金背鬼头刀剁下来。尚二爷往旁边一闪,用右手钩“唰”就一捋。韩勐往下一矮身。尚二爷绷尖脚,“嘭!”就踢在韩勐的下巴颏上,险一点把他下巴踢掉。南宫利、魏九成急忙亮傢伙,俩吊角跟尚二爷打上了。韩勐起来揉揉下巴,仨贼围住了尚义。但是人家尚义二爷打了个四平八稳。石爷一想:这可不成!我一个一个都让他们带点伤。石宝奎石老侠那意思是要过来。就在这个时候,顺着西箭道的南边,蹬着人的脑袋,往这里来个老头儿。一边蹬一边喊:“闪开,闪开,我可蹬脑袋了!”蹬着兵丁的脑袋眨眼到角门。“海川哪,别害怕,哥哥来啦!”兵丁们心说:哎,您不走道,您怎走人脑袋?!年大人一看,哎呀,放心了!老头儿往这儿一站:“啊,大人!”“于老侠客!”石宝奎这儿也喊:“哥,你从哪来呀?” “噢,你在这儿哪!你要在这儿,我就不来了。”老头儿说出心里话。 原来于老侠已经在北门里开了个镖局,双龙镖局西号。开张的时候,很多朋友没到,只是送点礼来,挂个红。但是小孟尝黄灿跟威震长江潘龙潘宏鼎,他们可从杭州镖局来了。来了之后,于爷当着亲友练了十八趟通臂掌。 练完了以后,买卖就算开了张。真是那句话,开张就挺风光。潘龙跟黄灿在这儿应了几号买卖,看着走几趟镖没事。可跟于老侠商量:“大爷,我们就回去了。”“回去吧!见了你大爷,你师父他们都问个好。”潘龙、黄灿带着几个人回了杭州,老伙计都留在这里。于老侠并不经常到这儿来。开始小莲花于秀走镖,那么老侠倒很精心。时间稍微一长,过了几个月,平安无事,老侠客也就不常来太原。这一次来,碰巧年大人驻马太原。没有想到第二天听说丢了金牌。于爷心说:童林,你要来了给我磕个头,我一百零三岁的老头子,还得蹶着腚给你找金牌去。这个我忍了!老侠客就在这镖局里听消息。 因为于秀不在家,老头得在这儿顶着。今天二更来天了,镖局子门口外头一过兵,也听见东南方向喊杀连天。有人禀报了老侠客,开开镖局子大门,老侠客于成出来。心想:这可麻烦!如果是仨俩贼没什么问题,一百多贼,这怎么得了!海川顾前难顾后,顾左难顾右,顾拿贼保不了大人。这我要不去,和海川算什么交情?我去一趟吧!老侠客进来,把自己的鸡爪链子抓围在身上,可就来了。走到大街上走不动了。幸亏老侠于成有份儿,人们见到都躲,赶到公馆这儿,就成了人粥了。 第558页 老侠于成一飞身,蹬着人们的肩膀头就进来了。顺着箭道往前走:“闪开,闪开,我可蹬脑袋了!”“噌”地一下进院了。石宝奎过来,赶紧行礼。 老侠于成伸手相搀:“你倒好啊!”于老侠过来见大人行礼。年大人连连地作揖:“老侠客,本钦命我可不敢当!我们有半年多不见面了。您老人家身体倒好?”“托福!托福!”刘俊等众人可都很高兴。老侠于成一看,道:“宝奎呀!您瞧见没有,嘎子的能耐我有几年不见了,这能耐没长啊!”叫尚二爷的小名,“嘎子,你尽贪玩了。你这能耐不长,你给我下来!”尚义这气,什么事呀!我都娶媳妇了,见面叫小名。尚二爷没有办法,虚点双钩,纵身形下来。老侠客于成就过来了:“好贼!还用我费事吗?赶紧乖乖地伏首贴耳跪下,我把你们捆上!”“嘿,哪有这事呀!”南宫利往前一赶步:“呸!”左手一晃面门,刀就来了。于老侠高喊:“我让你趴下,你就趴下!” 右手一揪腕子,左手一托他的小肚子,弓左步,就这么一斜身,就把南宫利提了起来,就势往刘俊的眼前头一拽,“咕嗵!”趴俯在地。魏九成飞身过来一刀。老人家伸左手一叼他的腕子,伸右手一横他的小肚子:“你也给我躺下吧!”“啪!”正倒在杨小香、杨小翠的跟前。云中凤韩勐往后一撤步:“啊!你是什么人?”“哈哈哈,老夫乃西方侠长臂崑崙飘髯叟于成!”“哟,我的妈呀!”“噌!”一下,云中凤韩勐上了房,撤腿就往东跑。底下这熬粥的兵丁高声喊:“烫他!”云中凤韩勐飞身形一上墙,“叭叭叭”就这几斗子小米热开粥呀,全撩到韩勐脸上、身上了。疼得他嗷嗷怪叫,折身出去,撤腿就跑。西方侠于成到房上看看,贼人去远,这才下来,见大人重新行礼。 于成老侠抱拳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呀?我听说大人来到太原。我家里事情太忙,没有工夫来。要不,早给您请安来了!我今天才到。怎么听说丢了金牌?”年大人就把这儿的事情都说了。“海川他们几拨人都奔了七星山。直到今天,黄鹤无音。还有石老侠、洪老侠老二位帮忙协助。可他们老哥儿仨前头走了,都没回来。”于老侠听完点头:“嘿,人多瞎胡乱!他都九十六了,办事这么没根基。这样吧,尚义在这儿保护点大人,我想贼不至于再来。宝奎,咱们哥儿俩到七星山去看看!”老哥儿俩由打公馆出来,公馆派人到东门叫开了城门。老哥俩出城上了大道,脚底用力往东南走。没走出多远,东南上这大火就瞧见了。于老侠说:“宝奎这着火的地方不是七星山吗?”等老哥儿俩到这一瞧:啊,灯火通明,打起来了。老哥儿俩往上来,正赶上海川把矮脚兔子佟威、花面判官裴文、阴阳判官裴武,这些人打败,正往回走。双侠就到了。 双侠讲完太原城里打退刺客这事,众人十分高兴。忙整理军刃,捧好金牌,浩浩荡荡返回太原。次日启程,保着年钦差向四川进发。路上将又发生许多事情。听官欲知后事,且待续书讲述。 【雍正剑侠图】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