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之名[赛车]》 第1页 《成败之名 [赛车]》作者:观钦【完结+番外】 文案: 赛车圈里无人不知lrc的赛场上曾横空出现过一位天才车手。 他以精彩绝伦的过弯技巧完美征服了世界着名死亡弯道,同时创下的纽克赛道最快单圈速度记录至今无人超越。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却都深刻记住了他那辆红色赛车后窗上印着的代号—— devil 赛道恶魔的称号迅速火遍全网,丧心病狂的媒体不肯放过热点新闻,费尽心思终于偷拍到了他的一张背影。 照片上的人穿着赛服,逆着光,一头惹眼的银色头髮嚣张无比。 然而那场比赛过后,这个神秘的赛车手却意外销声匿迹。 - 在国内不温不火的承阳车队突然发力,从分站赛开始一路过关斩将,硬生生挺进了房车世界盃的最终决赛。 旁人只认为是承阳这次运气好。 哪知道在第一回合决赛,他们其中一位车手就直接甩了去年的冠军车手将近半圈。 所有人都惊呆了。 半晌,场内某个车迷忽地弱弱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这个车手的过弯有点眼熟。」 沉寂多年的devil再次进入大众视野。 不等第二回合比赛开始,各大媒体记者就已经肩扛长枪短炮,几乎要踩烂承阳的休息室门槛。 结果却意外撞见承阳的王牌车手周棘正把devil揽在怀里,声音温柔:「这次让男朋友亲眼看你拿冠军。」 极度擅长自我攻略嘴有多硬心有多软赛车实力派攻 x 外表淡定其实是装的慢热型车技吊炸天受 *双赛车手,sc *场地赛 *【比赛背景及规则半架空,勿多考究,人物均无原型】 *故事採用插叙形式,现实和回忆会穿插着写,【后缀加了ed的是回忆】 *如发现专业性知识错误,欢迎指正!非常感谢大家~ 角色图来源于碧水咕咕的分享!非常感谢! 内容标籤: 体育竞技 励志热血 主角:骆其清(受),周棘(攻) ┃ 配角:帅哥美女们 ┃ 其它:赛车竞技 一句话简介:油门到底,阎王索命 立意: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01章 不期而遇 私人诊室干净整洁,明黄色的窗帘被风轻轻掀起,露出窗外的绿荫,可在这样的美景之下,骆其清面色却极为难堪。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诊疗报告,手指微微蜷曲。他抿了抿唇,面色发白。 [治疗意见:测评结果不达标。患者应继续配合心理治疗,按时按量服药,规律生活,合理膳食,暂不建议恢復高风险运动。] 厚厚一沓检测报告上满是晦涩难懂的检测数据。他反覆审视了好几遍后才抬起头去看主治医生,似乎心有不甘:「可我这段时间已经能不靠安眠药入睡了,三餐也都有规律吃。」 他应该是恢復了的。 「我很抱歉。」主治医生抬起手,轻轻点在检测结果的最后,「但这是根据实际数据给出的客观意见。」 「以目前的结果来看,就算你短期内体徵恢復正常,可一旦心理压力上升到某个负荷阈值,还是极有可能出现意外。」 骆其清征愣着走出医院,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忽而被对面的商场大屏吸引了视线——上面正在播放今年lrc的精彩集锦。 他不自觉停住脚步,盯着大屏幕看得有些出神。 lrc,世界着名汽车赛事之一。 屏幕里的蓝色赛车一个飞跃,冲过了终点线。 碰巧这时公路上驶过一辆改装车。 轰鸣声响起的瞬间,他的记忆也被拉回那个秋天。 印象中,那年的比赛现场似乎更加热烈。 [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回到第三十五届lrc最后回合的决赛现场!] 作为当时伦敦最大的封闭式赛车竞技场,里面灯光缤纷闪耀,人声鼎沸,却依旧盖不住由远及近的巨大引擎声响,柏油赛道蜿蜒曲折,三十二辆赛车同台竞速,肉眼只能捕捉到一道道残影。 但这场比赛註定和以往不同。 现场车迷众多,他们身上各色的队服表明了每个人支持的车队不同。 此刻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盯着同一个实时直播画面。 屏幕里的红色赛车向前全速飞驰,穿越机跟在上空拍摄,似乎都有点追不上它的速度。 眼看着就要到达本场比赛的最后一道弯。 那是个窄s型急弯,名为维纳斯弯,同时它也是国内场地赛中最着名的死亡弯道。 观众们都捏了把汗。 殊不知真正的驾驶车手却正好相反。 狭窄的车厢里,耳机电流滋啦了两下,声音才逐渐变得清晰:「devil,沉住气。」 「小意思。」 赛车仿佛化作一道红色闪电,唿啸着就朝弯道冲去。 电光火石间,他看准时机推动操作杆,接连着剎车配合转向划出一道漂亮的漂移,然后在车尾回正的瞬间立刻全油门加速,又在下一个弯如法炮制。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完美出弯。 太精彩了! 不光是现场的观众,就连解说员都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急弯最考验技术,大多车手都会採用正常走线过弯减少失误。但他却大胆选择了漂移过弯。」解说员声情并茂地解说着,「我敢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在lrc的赛场上把漂移过弯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第2页 这绝对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标准案例!!! 但此时此刻,赛场上的主角却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后轮制动声音,全然没注意看台上爆发出的尖叫几乎快划破苍穹。 他已经领先了第二名将近五秒的距离! 喝彩声经久不息,后轮擦出耀眼火光,夺目张扬的红色赛车一个飞跳,迎着前方挥动的黑白格子旗,转眼就冲过了终点。 lrc是一项职业选手和业余选手同台竞技的联赛,所以主办方允许匿名参赛。 全场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但无不深深记住了那在后车窗上印着的代号—— devil. 「新纪录!!!devil刷新了cwpc最快圈速记录!!!」 在鲜花和掌声当中,骆其清看见曾经那个神采奕奕的自己一步一步走上了最高领奖台。 但是紧接着,眼前的场景倏地分崩离析,重组变换。 他忽然就站到了抢救室门口。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没有任何色彩,只有抢救中三个字亮着极为刺眼的红灯。 唿喊声同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蓦然爆发交杂在一起,震得他耳膜生疼。 混乱之中,他似乎又一次听见了好友的声音: 「骆其清,替我,站上那个赛场吧。」 他身子勐地一颤,瞬间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心有余悸。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 他虽然从那场意外中活了下来,但似乎也只是徒留一副躯壳,灵魂早已不知去向。 这五年里他经歷了无数次崩溃,好在最后都熬了过来。 他还要去替好友完成未了的愿望。 就算恢復得并不太理想,他必须要逼着自己往前走。 当然,光凭他一个人还不行,要先加入车队才能有机会进到走上那个赛场。 骆其清敛眸,纤长的眼睫投下一层阴影。 而这时候,他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某个背影。 连骆其清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可那人却还是成为了他挺过这五年的精神支柱。 即便那也是他藏匿在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不可言说,连在梦中都不敢伸手触碰的人。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神色匆忙。空中大雁成群,扑扇着翅膀飞向天际。 北宁市,承阳车队总部。 「你就跟他们说,承阳虽然不比奥赛那些车队排位高,但好歹在国内也有点知名度,我们诚意已经很足了,如果还觉得不够,那去留请随意。」 车队经理夹着手机从电梯里出来。 还没走到门口,他大老远就看见自己要接的人已经坐在了前台。 是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出头,身上只穿了件卫衣。 肉眼可见的瘦,给人一种大病初癒的感觉。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这人身体素质符不符合赛车资格。 走过去,男人看见他后便立刻站起来,礼貌问:「您是赵经理?」 赵永一点头,但没等他接着说话,就抬起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侧过身继续跟电话那头交代事情。 过了几分钟,赵永一才终于挂断电话,目光落回他身上:「你就是...骆其清,小骆,对吧?」 骆其清点头,「对。」 说实话,百忙之中让他抽空来接关系户,他其实是不太乐意的。 但这种事也见怪不怪,每年都有贊助商塞人进来。 不过大部分关系户都只是一时兴起,新鲜感过了之后,受不了训练就会走人。 车队横竖都不会亏。 「去我办公室聊吧。」 赵永一把人领进了自己办公室,里面装修简约大气,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给他倒上咖啡,赵永一坐回办公桌前:「说说你的要求吧。」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贊助商的人,他还是要把面子给足。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骆其清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特别要求。」 没要求? 赵永一抿了口咖啡,大脑飞速运转。 过了会,他才缓缓道:「小骆啊,那我就再单独提一点。」 「你应该了解过承阳,队里之前就已经培养了一些十分出色的车手。」 骆其清平静地听他说话。 赵永一停顿片刻,接着说:「所以今年的赛事,你要是想当首发可能就有点...当然啊,最后还是凭实力说话。」 言外之意,车队就算签了你,短期内你基本也只能做替补。 「我明白。」 骆其清依旧应的很快。 赵永一有些讶异。 如今贊助商在车队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这就造成了他们塞进来的人大多都心高气傲,听到不能当首发后总要闹一闹。 像骆其清这样好说话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不过换个思路想,说不定他打的就是找机会翻身成首发的算盘。 赵永一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 殊不知对骆其清而言,不当首发才是好事。 毕竟他也从来没想上场。 他只是想替友人完成遗愿,以赛车手的身份去看一眼那本应该站上的赛场。 当然...也可能是私心作祟,就算在病没好之前没办法开赛车,他也还是渴望进入车队成为职业赛车手。 第3页 骆其清思绪发散,直到听见赵永一清了清嗓子,才又回过神来。 「你应该有赛车驾照吧?」 骆其清一愣:「有。」 他拿出证件递过去。 赵永一端着杯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证件。 上面註明等级是e。 但这已经属于意料之外了,他以为这人多半只是个g级,没想到竟然还跑过几场省赛。 当然,他向这些的时候并没注意到骆其清不自然的表情。 骆其清其实很忐忑。 这是他託了好几个朋友帮忙,才终于用曾经的成绩申来的新证。 赵永一把证件还给他,顺带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合同。 「欢迎你加入承阳。」 签完合同,赵永一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就叫来助理带骆其清去宿舍。 虽然是新人,但日常训练也不能少,住在宿舍方便进行统一集训。 骆其清点头,跟着助理出去。 谁知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群人。 旁边就是承阳的训练场,他们又都穿着赛服,上面还印着承阳的反光logo。 不用想也知道是刚训练完的车队成员。 骆其清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谁知在看清最前面那人的模样之后,忽地就定在了原地。 只见走在中间的人身形挺拔颀长,站人群中依旧是最出众的那个。 他好像又长高了。 梦中无数次演绎的重逢,竟然会在此刻成了真。 现在该不会也是梦吧? 小助理只当他是看直了眼,低声挪愉:「诶,最前面那个就是队里的一号车手,他今年已经拿了两场冠军!你应该知道他吧?」 骆其清什么都没听清,脑袋嗡嗡作响,却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句: 「他叫周棘。」 真的是他。 骆其清心跳很快,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窃喜还是害怕。 可他潜意识知道这不是两人相见的好时机。 于是他动作迅速地戴上兜帽,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结果刚抬脚,旁边的人就朝那边喊:「你们吃晚饭了吗?」 如果可以,骆其清想立刻捂上他的嘴。 「放东西就去。」那群人里有人回应,「后面这位是...?」 听到提他,骆其清就知道自己计划失败了。 他竭力克制着想逃跑的冲动。 只能祈祷天再黑点,这样周棘说不定就会忽略他。 「经理刚签的车手。」助理如实回答。 但好在没人再多问什么,转头就说起了其他事情。 骆其清刻意低着头看手机,偶尔也听他们说话,却迟迟没听见周棘的声音。 又或者...他已经忘了他的声音。 周棘确实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个故意不露脸的傢伙身上,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直到他注意到这人在这样的冷天里竟然只穿了件薄卫衣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骆其清正陷在自我怀疑里,却在这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新队友害羞了?怎么一直低头。」 旁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空气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还是被发现了。 骆其清挣扎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抬起头。 下一秒,他对上了周棘似笑非笑的视线。 几年不见,周棘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五官依旧如雕刻般近乎完美,只不过此刻的眉眼间却透着点疏离。 他左手拎着赛车头盔,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骆其清恍惚想起他们初见的场景。 或许他现在应该跟周棘说点什么。 好久不见,或者你最近好吗。 但还没等想好措辞,头顶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记得让教练好好盯梢。」 最后几个字被刻意加重。 骆其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光线,周棘的笑意不及眼底。 「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不想练就跑了。」他说。 第02章 温柔一刀 空气突然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 周棘的话像是把软刀子,让人完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更何况对象还是现在的骆其清。 只见骆其清强撑着和他对视,嘴巴一张一合,可最后却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在周棘面前,他几乎丧失了辩解的能力。 碰巧有阵风吹过,枝叶被摩挲得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他回答没能说出来的话。 所幸这样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站在周棘旁边的男人很快出来打破僵局:「说啥呢,住过承阳宿舍的有几个想走的?」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赶紧接着打起圆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快重新活络起来。 「那什么...兄弟,怎么称唿?」 开口的是刚刚那个最先替他解围的人。 这个青年瘦瘦高高,就算站在周棘旁边个头也没被压下去。但和周围人不同的是,他剪了个短寸头,侧面还剃了一个很明显的数字八。 个性十足。 骆其清打心底感谢他替自己说话,所以尽量展现出了自己最正常的一面:「骆其清。」 「名字不错啊兄弟。」这个中二男生朝他爽朗一笑,「我叫唐明海,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喊我明子,主要是因为海子叫起来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第4页 「刚说话那人是周棘,他平常说话就这么欠揍...你别介意啊。」 唐明海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权当是周棘心情不好才说话太沖。 闻言,周棘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骆其清轻轻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看样子周棘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曾经认识,那他自然也不会擅作主张说出来。 那就当他们现在只是陌生人...也挺好的。 「以后就是队友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啊。」 「对啊,你明天开始可要跟我们一块训练了。」 「......」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想让他快速融进这个集体。 时隔几年再次接触到「队友」这个概念,骆其清心中还是很快产生了不知名状的情绪。 话说到一半,唐明海倏地又像是想到什么:「诶正好,你还没吃饭吧?跟我们一块去吃啊,顺便也当是大伙给你接风洗尘。」 骆其清微微一愣。 他很久没接触那么多人,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拒绝。 哪知道话都还没出口,边上的周棘似乎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 「和大家吃饭总没问题吧?」 这让他怎么接。 「没,只是...」骆其清远远看了眼保安亭几个大行李箱,有些为难。「我行李可能有点多。」 在知道要搬来车队宿舍后,他下午就把行李一块收拾带了出来。 让他几个大箱子拖去饭店多少有点不方便,总不能让别人帮他提吧? 「这事好办啊!我直接帮你放到公寓前台不就行了。」小助理立马把活揽到自己身上,「行李交给我就好了,反正我也是开车来的,不碍事。」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骆其清也不好再找别的藉口拒绝。 目送小助理的车离开之后,他回到大堂等其他人。 第一个下来的就是周棘。 他长身鹤立,一身黑衣,头髮细碎地散落额前。 这个人的眉眼似乎天生就带了点冷感,但在看见外套被他松松垮垮地拎在手上后,他整个人又多了几分吊儿郎当的气质。 骆其清唿吸变得有些急促。 面前这人愈发和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叠。 但周棘只是在他愣神的片刻似是不经意地把视线落到他身上,很快便又看向别处。 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掠过,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上面下来。 刚刚还穿着赛服的赛车手们,如今一个个都换回了常服,感觉人情味都变得更浓重了一点。 「人都齐了吧?」唐明海梗着脖子点了点人,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吃海鲜是不?我跟老闆要个包厢。」 「等等。」 走在后面的周棘忽然幽幽地开口。 唐明海刚把手机举到耳边,听见这话后又转过头去,满脸不解:「干啥?」 骆其清也不动声色地侧头去打量他。 周棘逆着光,深邃的面容半明半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众人才听见他说:「换一家。」 在骆其清的印象当中,周棘并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但距离他们当初在一起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五年,完全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他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谁知下一秒,他又听见人群中一个队友弱弱说了句:「哥,刚不是你提议去吃海鲜的吗?」 ...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周棘清了清嗓子,面对众人的目光,他没有流露出丝毫尴尬:「我晚上吃海鲜睡不着。」 「......」 您还能再编得再离谱一点吗。 但好在这群人都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唐明海很快掐断电话:「那您老说吃啥?」 「去隔壁羊庄,我请。」 去饭店的路上,骆其清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周棘。 他总觉得这个人有哪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然而周棘全程都在看着手机,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目的地,估计这群人平时也没少来这里,老闆见到他们之后,便立刻热情招唿他们进了大包厢。 骆其清跟着唐明海坐到了包厢靠里的位置。 周棘坐在了最外面。 「东西按老样子上,米饭按人头打。」 老闆乐呵呵应下,大手一挥又给他们桌送了两份配菜。 这的东西的确很好吃,半碗羊肉汤下肚,骆其清终于感觉自己手脚有了温度。 他今天下午收到签合同的消息时收东西太急,也没注意看天气,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来了。 哪知道外面会这么冷。 羊肉和萝蔔在锅里翻滚,不断地往外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多吃点,瞧你这瘦胳膊瘦腿的!」 唐明海热衷于给他夹菜,没过多久,骆其清碗里都快垒了一座小山。 眼看着又有一块羊排要放到他面前,骆其清赶忙道:「我快吃饱了。」 「你这也吃太少了吧?」唐明海嘟囔着把羊排放进自己碗里,「我感觉肚子还空着。」 「明子,老邓说过咱要控制体重啊!」旁边的队友笑着拍他。 第5页 「我知道!」但唐明海却又往嘴里送了块羊肉,「但我这不才刚开始吃呢。」 十几个人聚在一块吃饭,饭桌上总会聊些什么。 他们聊到了下个月的六省联赛。 这貌似是这两年才新加的赛事。听他们聊了会,骆其清才知道周棘这回也会上场。 这么想来,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周棘开赛车了。 骆其清似乎有些郁闷,垂着眼,用筷子在萝蔔块上戳了几个洞。 「等周棘跑完这趟比赛,身价又要翻一番咯。」 但周棘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会偶尔应上几句。 「其清,你之前跑过什么比赛?」 「几次大奖赛。」 「厉害啊!」一群人聊嗨了,讲话也肆无忌惮:「你争取早日把周哥从首发干下来!」 周棘突然似有若无地笑了声,慢悠悠地抬眸,目光却直直看向对面的骆其清。 两人中间隔着蒸腾的雾气,他看不清周棘的表情。 但很快,他就听见周棘散漫地吐出几个字:「如果可以,随时欢迎。」 「别跟他一般见识。」唐明海小声说:「他平常也不这样,估计刚刚训练的时候脑子撞方向盘上了。」 骆其清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周棘现在对他态度恶劣是因为什么。 如果他是周棘,大概都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跟自己坐在一桌吃饭。 这个插曲很快又被其他话题揭过去。 十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到公寓。 承阳的宿舍集中在一栋公寓里,其中房间又全都聚集在六楼到十楼。 骆其清被分在了十楼,而周棘在六楼。 进了房间以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明海说住了承阳的宿舍就没几个想走的。 虽说这只是个宿舍,但装修却丝毫不输网上那些精装房。 简约又不失大气的家具,加上恰到好处的位置利用。 整间屋子看起来看起来宽敞又舒适。 或许是为了保证赛车手平时的休息质量,墙体和窗户还特意做了隔音处理。 骆其清放下行李,顺手打开电视机,调大音量,让声音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这已经是他常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或许跟他的病有关,这几年他在国外都是单独生活,却始终无法适应过于安静的环境。 必须要在独处环境里添点热闹气息。 洗完澡后到了他该吃药的时间,可打开药盒骆其清才发现房间里唯独少了煮水工具。 这个点商店大多已经关门了,所以他只能打电话给前台,想先借他们的热水壶一用。 等待过程中,他抱着电脑坐到床上,翻出承阳的官网浏览起来。 首页的成员总览里,第一个就是周棘。 他之前怎么就没留意呢。 如果他当初知道周棘也在这里,那还会选择加入承阳吗? 骆其清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的配图是周棘正在领奖。 他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手里捧着奖盃,勾着唇角露出一个痞笑。 骆其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卑劣。 他一边不敢面对周棘,一边又十分阴暗地希望现状可以再维持的久一点。 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他都能毫不费力地看见他。 人们总说时间会沖淡一切,可是真的体验之后他才明白。 时间沖淡的只能是过去记忆。可当未来的某一天记忆復甦时,那些深埋于土壤里的情感,又会在汲取零星的甘霖后,瞬间拔地而起。 他继续滑动滑鼠,下一页是周棘的比赛经歷。 「叮咚——」 门铃响了。 骆其清应声抬起头,把电脑放到一边,以为是来送热水壶的人。 他也没多想什么,趿着拖鞋就过去开了门。 哪知外面站着的人和他预想中有些偏差。 正是他半分钟前还在电脑官网上看了很久的人。 周棘还穿着刚刚吃饭时的衣服,浑身上下裹挟着一层冷气。 他来干什么? 觉得刚才说话不够解气,特意上来找他茬吗。 两人僵持不下。 而恰好就在这时候,屋内电视机里突然爆发出长达数秒的魔性笑声。 「......」 气氛更尴尬了。 「你走错了。」 骆其清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他还不自觉提了点音量,似乎是想掩盖屋内的声音,却又发现这样似乎更欲盖弥彰。 ... 门外的人没说话,门里的人低着头。 但骆其清十分确信周棘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看到自己现在没那么好,他是不是很庆幸。 这个念头一出,骆其清又想逃。 寒风顺着门缝灌进来,他此刻只穿了一件长袖,可身上就像感觉不到外界温度,只有麻木和僵硬。 「我要睡了。」 周棘依旧没有说话,但骆其清也不想等着听他那些冷嘲热讽,自顾自就想把门关上。 可就在大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进来,稳稳停住了他的动作。 「没走错。」 这是时隔将近六年,周棘和他独处说的第一句话。 就算过了这么久,他的嗓音对骆其清依然像是有着某种魔力。 第6页 每多说一个字,骆其清就会觉得心跳跟着乱一拍。 周棘单手抵着门板,淡漠的声音让人无法听出过多情绪: 「我来找你。」 第03章 维纳斯弯 「不先让我进去?」 不等里面的人回答,周棘又补了句:「外面冷。」 骆其清这才从他刚刚的话里反应过来。 这时候的走廊不仅气温低,而且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骆其清想了想,终于还是把门拉开,后退两步给他让出位置。 房间里虽说留有足够的活动,但横竖都是个单人房。周棘进来之后,屋子里顿时就显得逼仄。 走进去后,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放了张浅蓝色单人沙发。周棘没有坐下聊天的意思,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朝里走。 骆其清神游着跟在后面,直到他看见打开的药盒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 霎时间,他仿若做贼心虚一般,迅速把东西塞进了抽屉。 他应该没注意到吧。 周棘最后止步在窗前。 骆其清发现外面竟下起了雨。 从进门之后,他们中间就像隔了层透明的屏障。周棘半倚着墙,无声地凝视他。 手里的红色打火机被他有意无意地玩弄。 打火机的盖子一开一合,金属清脆的碰撞声在此刻变得清晰。 在他眼里,骆其清外表和五年前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可似乎又有什么变了。 伴随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不知道相顾无言了多久。 直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 「你来…」 「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人又几乎是同时开口。 骆其清微微瞪大眼睛,因为周棘的问题并不在他预料之中。 当初他出国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周棘。 那他怎么会知道? 但显然这并不是现在的重点,骆其清默了会,选择回答: 「两个月前。」 「为什么会来承阳?」周棘又问。 他声线无波无澜,言语却步步紧逼,几乎让骆其清无处遁形。 「我...」骆其清一时接不上话,他脑子里很乱,各种各样的事情杂糅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捋顺思路回答他。于是挣扎过后,他只能说了个自认为最合理的理由:「我还想继续开赛车。」 周棘没有接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这个说法。 又是沉默。 骆其清忽然觉得电视有点吵。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挪回床边,费劲地去够枕头缝里的遥控器,迫切地想把声音关掉。 可就在这时候。 「骆其清。」周棘忽然喊他名字。 骆其清拿着遥控器的手一顿,转头看他。 也许是错觉。骆其清觉得周棘现在的表情不太自然,仿佛只需再用很小的外力,他就会整个破碎。 这让他联想到博物馆里那些被修復员费劲力气才勉强復原的文物。 「我想不明白。」他说。 雨好像下大了。 骆其清隐隐明白了周棘的意思,但他还是强压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装作听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背景音变得有些刺耳。 他才注意到电视里正在放的是一段小品。 两个演员站在舞台中央,同时做着夸张的动作,惹得现场观众哈哈大笑。 然而骆其清现在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他只希望周棘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不要再问了。 可这件事终究没能如他所愿。 「五年前的事情。」周棘声音沙哑,喉咙里像是含着碎玻璃渣,「给我一个理由。」 本来是想当成陌生人,是想彻底翻篇的。 可等到脑子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骆其清的房间门口。 「周棘。」 话一出口,连骆其清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五年里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都没有勇气提及的名字,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说出口。 他闭了闭眼,唿出一口气。 「没有为什么。」 周棘面无表情地看他。 但很多事情本身就是解释不清的。 骆其清揪着床单,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周棘因此要打他一顿泄愤,他也绝不还手。 可是骆其清终究没等来预想中的拳头。 他只是看见周棘把那个红色打火机攥回手中,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骆其清,你连煳弄我都不愿意吗。」 骆其清从喉间艰涩地挤出一句: 「对不起。」 这个人曾是一身傲骨,无坚不摧,宛若生长于高岭之上。 可他却生生将人碾进了尘埃。 长达数秒的缄默之后,周棘忽地朝门口走去。 骆其清跟着抬起头。 门把被拉开,霎时间外面的强风又唿啸着吹进来,刮在脸上生疼。 等风停下的时候,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骆其清一个人。 他盯着门板,久久没有回过神。 在大门合上之前,他听清了周棘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 雨下了一整夜,早晨却是意外的晴朗。 承阳的训练场很大,甚至还模拟正式赛道,在横栏旁边安了个修车站。 第7页 几排赛车整整齐齐地停在边上。 骆其清以为自己来得算早,哪知道其他人基本也都到了。 「这里!」唐明海在人群中使劲朝他挥手。 没多久之后,周棘也慢悠悠从远处走来,那股懒散劲隔着大老远都能感觉到。 不知道他现在心情怎么样。 骆其清在心里想,不过他昨天说了那样的话,周棘估计更不会搭理他了。 果不其然,在唐明海的「热情攻势」下,周棘依旧选择站到了队伍的另一边。 哨声响起,教练从赛道那边小跑过来。 这是他们的主教练,名叫邓有为,是个硬朗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唐明海他们时刻挂在嘴边的「老邓」,负责带他们日常训练。 骆其清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认真负责。毕竟集合之后,邓有为双手一叉,洋洋洒洒讲了十分钟今天的训练安排,还復盘了他们昨天的练习结果,最后还不忘欢迎他的加入。 但美中不足的是,又或者说邓有为的个人特点是。他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骆其清几次走神回来后都有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好在还有唐明海替他翻译。 日常训练无非就是两大内容,体能和技能。 赛车高速行驶时,车手的平均心率几乎也要飙到一百八,直逼心率上限。 所以日常对心肺的锻鍊对赛车手至关重要。 但这也就造成了体能训练结束之后,一大群人就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 唐明海整个人张开双臂躺在软垫上,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跳箱爬坡。」 当然,不止是他,骆其清也没能倖免。见识过邓有为的独家训练技巧之后,他再看见药球都会本能觉得脚底发软。 可再看周棘,只见他肩上挂着毛巾,正靠在吧檯边上喝水。 这人不累的吗? 唐明海也往那边看了眼,然后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告诉他:「咱别跟他比,那人是魔鬼。」 「......」 休息过后就是技能训练。 「模拟器今早送去检修了,咱就直接上车练了啊。」 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 邓有为用力吹了几下哨子,示意众人打起精神。 「自己算算距离联赛还剩多少天!你们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准备去跑垫底吗!」 昨天听他们在饭桌上聊过之后,骆其清知道这次的比赛很有看头。 因为在国内年度总积分排行第一的车队,银翼车队也会来参赛。 「可我别让我在同学会上抬不起头!」邓有为着重强调。 骆其清歪了歪头,没明白其中的关联,唐明海悄声给他解释:「银翼的主教练是老邓高中同学。」 难怪呢。 「我刚刚已经排好了路障,基本还原了到时候正赛的赛道。」 众人纷纷看过去。 放眼望去,原本的赛道上多出许多黑色路障,它们弯弯绕绕,形成了新的弯道。 「一个个看戏呢!都给我上车!」 一群人登时作鸟兽散去架子上拿头盔,然后麻熘跑到停车点。 骆其清也跟着过去,但他找了个理由称自己暂时还不能开车。 他不想第一天训练就出意外。 装备完毕,一辆接一辆车在低吼的声浪中从起跑点冲出去。 训练场的赛车大多是曾经比赛后的淘汰车型。虽然性能上可能已经不如正式赛车,但用作训练却还可以凑合。 邓有为叼着哨子站在台阶上,举着记录表纵览全局。 骆其清撑着栏杆,也若有所思地盯着赛道。 不过这次的试跑看起来不太理想。三十台车出发,只有二十台做出了有效成绩。 最后一道弯口,还有两辆车双双撞上护栏。 「唐明海!段誉!!」邓有为原本站在场外,看到这一幕后都忍不住跑过去,」我是不是说过进弯之后就去看出弯口,弯心是有金条吗一直盯着看!」 「教练,这次纯属失误。」 下车后,唐明海赶紧认错,段誉也跟着打哈哈:「下次一定记得!」 「你们这样上场的话,吃得上人家银翼队员的车尾气吗!」邓有为气不打一出来。 想当初他和银翼的主教练一块跑比赛的时候,两个人的实力不分上下。 哪知道现在人家带的车队都准备冲上国际赛场了,他们还在国内第十名来回摇摆。 唐明海嘆了口气:「果然只有领航适合我。」 「领航员的驾驶水平要和赛车手持平!」邓有为捲起记录表就朝他肩膀拍过去:「你别想偷懒!」 唐明海捂着左肩,跟着段誉忙不迭熘回队伍后面。 邓有为把所有车手叫进办公室,又或者说是小型会议室,然后把刚刚的回放视频调出来,开始分析他们普遍存在的问题。 「这个三号弯叫急弯都有点勉强了。」在看完几遍回放之后,他一边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一边说:「你们自己去看lrc的回放,那个维纳斯弯才是真正的急弯!」 维纳斯弯。 突然听见这几个字,骆其清背嵴剎时一僵。 每一个剎车点,转向角度,就连当时出弯后第一眼看见的方格旗,他都还记得。 所有场景都仿佛历歷在目。 他默不作声地敛眸。 第8页 邓有为继续做着记录。 经过几轮的观察下来,他最后得出结论是:其他人不过关,只有周棘和许书航的成绩勉强看得过去。 许书航。 骆其清印象中没听过这个名字,本着熟悉队友的心里,他顺着邓有为的目光看过去。 那人肤色和常人比起来有些黑,像是被太阳曝晒所致,两个颧骨高高凸起。 他认得这个人。刚刚他除了看周棘练习之外,就是这个叫许书航跑的还算不错,让他下意识多留意了一会。 不过这人似乎没有参加大伙昨天的团建。 骆其清随口问道:「那个叫许书航的,昨天怎么没去吃饭?」 「队里没几个人想跟他吃饭。」唐明海罕见地露出嫌弃的表情:「仗着自己车技稍微厉害了点,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要是这回他在联赛里拿名次了,指不定后面会有多嚣张。」 可他刚说完,就见骆其清摇头:「如果正式比赛,他可能得不了名次。」 他虽然很久没跑过赛车,可之前打下的基本功还在。 刚刚看他行驶了半程,就出现了很多处剎车错误。 这在比赛上是大忌。 然而这话唐明海听起来,就不免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可还没等骆其清继续跟他解释,耳边忽然就响起一道声音: 「你是新来的那个,骆其清?」 闻声,骆其清掀起眼皮,就看见那个叫许书航的人正带着打量的眼神朝他走来:「你刚刚说什么?」 第04章 目下无尘 「我让人家指导我。」唐明海抢先替骆其清回了话,半点好气都没有,「有你什么事?」 哪知道对于他的言语,许书航不怒反笑,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承阳待了一年多,现在还要新人指导你?」 唐明海被说得一噎:「那又怎么样?」 许书航没兴趣和他继续拉扯,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骆其清。 这人肤色很白,体形属于清瘦的类型,版型偏窄的赛车服穿在他身上都还显得宽大。和他这种因为经常走赛道被晒黑、按时按量健身保持体脂率稳定的人完全不同。 怎么看都不像是职业赛车手,更像是个拿赛车装逼泡妞的富二代。 「你说我会跑不赢?」 作为承阳这两年的固定首发,他敢说整个车队里除了周棘,再没有几个人成绩比他亮眼。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见别人对他作出这样的负面评价。 更何况对方只是个才进车队的新手,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骆其清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他没想到自己无意说出来的话竟然会被当事人听见,心里总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但再去看许书航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又觉得有点好笑。 犯了那么明显的错误,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 这也叫技术不错? 但骆其清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许书航尽收眼底。 他愈发确定骆其清是在心虚,不仅冷嘲道:「有闲工夫可以多去看看往年大型赛事的回放,怎么说都还能学到点东西吧。」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忽地,许书航又像是想起什么。 「我听说...」他目光讥讽,神情满是不屑:「你认识康瑞的负责人对吧?」 康瑞是承阳车队的主要贊助商之一。 这乍听起来毫不相关的话题,实则却充斥着讽刺意味。 他就是要让其他人知道,骆其清是借着和贊助商这层关系才进的车队。 本以为揭了骆其清的底,就能让他有所收敛。可哪知道骆其清在听完这番话后,就像个冷漠的旁观者,没露出半点羞愧之类的情绪。 他靠着椅背,云淡风轻地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但说完许书航就把目光重新转向唐明海,露出笑容:「听见了吧,他可没否认。」 唐明海皱着眉头,毫不犹豫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许书航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但还是无奈地摊开掌心:「别太激动,我只是阐述事实。」 这种靠巴结贊助商争取到席位的关系户,本身实力如何都还有待商榷,哪还轮得到他来评头论足。 他心里窝着火,还想再说点什么去发泄怒气。 哪知道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漠视状态的骆其清却蓦然出声:「你出弯的时候没感觉到方向打的很累?」 他本来不想说,奈何这人一直不依不挠。 话出口的同时,许书航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瞬。 「你说什么?」他被问得一愣。 「三号弯...」骆其清想了想,又改说:「不对,是前面好几个弯,你的车子都推头了,只是在三号弯最明显。」 许书航很快反驳:「不可能。」 他完全没印象在场上有出现这种感觉。 提到赛车,他本还想再多解释几句,但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多半是这人刚刚被他说得丢了面子,所以才故意编出这些来挽尊。 霎时间他怒气值直线攀升:「你这种关....」 「许书航。」 倏地有声音从墙边响起,打断了他原本要说的话。 骆其清仰起头,看清了来人。 第9页 周棘再一次毫无徵兆地闯进了他的视野。 他眉眼冷峭,下颌线干净利落,红白色赛车服衬出他宽肩窄腰,长腿尤为醒目。 不知道他在墙边站了多久,许书航刚刚那些话他又听了多少。 骆其清想从他眼睛里寻找答案,但周棘始终没有看他,心情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 只见他走到了离许书航三四米的距离,然后神色淡淡地抬眸,冷声道:「教练找你。」 许书航有些不悦地应了句,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给骆其清留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就转身离开。 「草,还好你来得及时。」见许书航走远后,唐明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还在愤愤不平,「那傢伙要是再多说几句,我保不准就要揍他一顿了!」 「现在还是训练时间。」周棘朝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少说点。」 两人视线在某一刻猝不及防相触,但周棘就像是没有感知到似的,转眼间看向了别处。 又想起他昨天说的话。 骆其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还是闷闷地低下头去摆弄手里的手套。 烦死了。 就在他感觉烦躁的时候,周棘却又忽而说出几个字: 「安分点。」 声音不大,语气也很轻,但骆其清确定他没有听错。 心跳一顿,他几乎是下意识看过去,可周棘已经转过身背对他。 再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骆其清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别理那姓许的傻逼。」唐明海朝空气挥了挥拳头,「反正兄弟我看好你!」 骆其清耸耸肩,表示自己没事,那人的那几句话也还没到能影响他心情的程度。 车队里每天除了赛车手会进行日常训练,还会有数位工作人员在岗位上各司其职,负责车队各项活动的运作安排。 许书航推开邓有为办公室的门时,邓有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投影仪前观看录像。 这个曾经拿过全国冠军的车手,即使退役成为了教练,依旧沿袭着之前一丝不苟的精神,对教学也非常上心。 「教练,您找我。」 听见他说话之后,邓有为嗯了一声。然后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叫你来是想说点问题。」 许书航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他说的坐到了边上。 半晌过后,邓有为把画面重新调回了他练习的那个小节,同时还从电脑上调出了和他车辆对应的行车数据分析图。 「这是刚刚传过来的,你看一下。」 许书航盯着数据图看了会,没发现什么问题:「哪里不对吗?」 邓有为没直接回答:「你对着录像看。」 视频开始播放,前面都和他自我感知的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偏差。 直到屏幕上放到赛车到达三号弯前的直线尾时,邓有为立刻按下暂停。 然后指向电脑上的同步数据。 许书航神色凝重的看过去。 「你看这里。」邓有为拿了支签字笔指在纵向加速度曲线上,「就这个位置,剎车峰值出现太早了。」 边说着,他放慢视频的倍速,继续播放。 只见大屏幕上,许书航驾驶的赛车在进入弯心时,出现了一个很明显向外的趋势。 至此,许书航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出现失误。 「高速弯重剎的风险很大,这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后面对手吸你尾流,这失误他就能从内线超车。」邓有为平静地和他解释,但也还是不忘宽慰他,「你也别有压力。这种弯道不常练,一时间没转换过来也很正常。」 许书航还在沉思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莫名回想起了骆其清刚才的话。 竟然真被他给说中了!!! 他自己下场跑都没发现的问题,那个关系户竟然在现场看了就能判断出来? 难不成他真有实力? 不可能,如果他有实力的话,就不会靠投资商进车队。 猜测了很多种可能性之后,他认为或许是那人碰巧看过类似的教学指导,所以才会对这方面熟悉。 许书航心里好受了很多。 - 北宁似乎进入了的雨季,才刚放晴一天又开始下雨。 练习场的车都是装干胎,不适合跑湿滑场地,邓有为当机立断让他们在室内进行训练。 送去检修的模拟器今天已经全都运了回来,骆其清也被迫上了模拟器。 他家里也有一台模拟器,但已经很久没用过,早就扔到了杂物室吃灰。 加上这里的模拟器版本不同,很多地方又做了升级。一时间他用着不习惯,所以跑起来名次甚至落在了唐明海后面。 一场比赛下来,唐明海鼓励地拍了拍他:「没事,你多练习还是可以到我这水平的。」 「......」 又在模拟上跑了几轮,然后邓有为对照着几个比赛案例来给他们讲解了几个过弯技巧。一直到太阳都快照到座椅边上,邓有为才终于宣布解散。 这时间可以去吃饭,再稍微小憩过后就准备要继续下午的训练。 骆其清跟着唐明海和段誉几个队友吃了饭,又一同回了休息室。 和预想中的休息室不同,这里只有几个沙发。 第10页 刚坐下没过多久,又有人走了进来。 是许书航。 不过这次还有几个车手和他同行。 骆其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休息室不止一间,但看他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骆其清有点怀疑这人是要来找他约架。 「怎么着?」唐明海和段誉很快也看见来人,登时都站起来。 唐明海:「你不会还惦记昨天的事吧?」 估计也是以为许书航是要来寻衅滋事,段誉抱着胳膊道:「打架斗殴可是要被禁赛的。」 闻言,许书航嗤笑:「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来打架的?」 休息室的斜对面就是训练室。与此同时,周棘正坐在训练器进行肩颈特训,忽地听见旁边几个人说:「诶,那不是许书航和他几个跟班吗?」 周棘手上推举动作忽地停住。 而后,他默不作声地撩起眼皮,朝那边看去。 只见休息室的门半敞开,能看见里面大部分区域,他认出背对门口站着的是许书航一行人,而面对他的是唐明海。 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他一一扫过去,却在没有找到那个身影皱起眉头。 最终,他视线停留在了门框边缘,虽然被挡的差不多,但还是露出了一只手臂。 几个队员还在聊天,结果突然看见周棘解开身上的固定绑带站起来,然后三两下扯掉了脖子上的护具。 「你做完了?」他们有些不可思议。 「我还有事,你们先练。」 他没再多解释什么,转身出去,顺带还关上了训练室的门:「别八卦。」 「......」 而另一边,段誉语气都有点不耐烦了:「现在是休息时间,请你们离开。」 骆其清终于忍不住了,问:「你来是想做什么?」 这人怎么跟个槓精一样,早知道他昨天就不说那么多了。 「我后面去看了回放,的确有出现你说的问题。」许书航忽然变得诚恳,「我承认是我技不如人。」 这剧情走向让唐明海几个目瞪口呆,顷刻间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听见许书航认错? 不光是里面的人,就连刚走到门口的周棘听完也跟着顿住脚步。 然而事情的确没有那么简单。 紧接着,许书航又恢復了那副讨人嫌嘴脸,神色傲慢道:「但你要真有这么厉害...」 「不如跟我去赛道上比一场。」 第05章 本能冲动 跟他比一场? 开什么玩笑,在场的人里谁不知道许书航的赛车水平在承阳是名列前茅。不然就他那种讨人的性格怎么可能总是被选去当首发。 这人分明是仗着自己有点实力,就想给骆其清一点教训。 骆其清才刚来不久,新人也免不了会有点自负,再加上他又有背景,搞不好还真会应战。 那岂不是正中许书航下怀。 唐明海还在想着如何替他解围,结果就听见骆其清直截了当道:「抱歉,但我拒绝。」 ? 怎么跟想像中不太一样。 骆其清毫无所谓地迎着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坚决。 他不想下场,更不想和这个人比。 「怎么?」许书航并不意外他会拒绝,毕竟都不需要比都可以猜到最后的结果,但他还是变本加厉地激他:「还是说...怕输给我没面子?」 骆其清稍微皱了下眉,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不依不挠。 虽然这几年他的气焰已经有所收敛,但也不意味着他会成为一颗软柿子,所以在许书航把话说得更难听之前,骆其清十指交叠放在腿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你是觉得赢了我,才能让你找回一点尊严吗?」 「你说什么?!」 许书航的话顿时都哽在喉咙里。 「我指出你一个驾驶错误,你就要百般刁难我。」骆其清没有丝毫动怒,反而微微牵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你自尊心也真够脆弱的。」 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再等他有什么回应,骆其清拍开衣服上的褶皱站起来,绕过许书航几个人径直离开了休息室。 他想出去透口气。 在门合上的那刻,他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周棘。 两个人离得很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骆其清甚至能看见周棘右眼下的那颗泪痣。 他还没从刚刚的思维中转换出来,大脑还处在放空状态,所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怎么每次你都在墙后?」 结果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这样说话不太合适,只能又赶紧低低说了声抱歉。 但周棘就像没听见骆其清说的话似的,只是问:「为什么不跟他比。」 「啊?」骆其清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刚刚里面的对话。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骆其清说出自己的理由:「不想。」 不想? 怎么会不想。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众多高校的赛车协会联合举办了一场友谊赛,但他们协会里有个成员因为不服首发人选是骆其清,就故意诋毁他是通过巴结领导才拿到的名额。 那时候的骆其清是怎么做的? 在得知自己被造谣后,骆其清直接就翘了那节课去找那个造谣的同学,然后当着全部协会成员的面,他说: 第11页 「咱们现在就下赛道比一场,只要你赢了我,名额我绝对不占。」 结果显而易见,骆其清不仅赢了,还比那人快了一秒半。在赛场上,这个时间差足以让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后谣言不攻自破。 那现在到底是为什么。 难不成... 「你受伤了?」他问出来的时候,声音中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但他再也想不出来更为合理的解释。 说话的同时,周棘一直在观察骆其清的表情变化,不想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 骆其清几乎是立刻就作出了回答。 但看见周棘神情没有改变,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说法。于是骆其清又抻了抻手脚,反问道:「我能进车队,能有什么问题?」 「......」 这话不假,在和车手签订合同之前车队经理肯定会看车手的医院体检报告,以确保车手可以正常为车队效力。 虽然猜测被否决,但他还是在自己都没意识的情况下,眉梢微微舒展。 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企图从骆其清的举动里找出哪怕一丝线索,但无论怎么努力,仍是一无所获。 然而,在周棘看不见的地方,骆其清双手揣在口袋里,指甲几乎快要划破掌心。 他能猜到周棘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也不愿意让两人关系再继续僵化,所以他只能找藉口匆匆逃离现场: 「我去趟洗手间。」 周棘看着他快步离开的方向,目光如晦。 下午的训练结束之后,许书航独自来到了练习场。 这和他以往的习惯一样,在集体训练后再单独来训练场跑两圈保持感觉,而且中午在骆其清那他可谓是脸面尽失,他必须要通过这种极限运动来发泄怒气。 可当他走进后场,就模煳地看见远处还有个人影。 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在这? 他以为是工程师,结果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人是周棘。 平时他们就没什么往来,再加上他现在的心情本就不好,就更是不想搭理他,便一声不吭就要绕开他去拿头盔。 可谁知周棘却叫住了他:「餵。」 「有事?」他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头盔在周棘手里转了个圈,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开口时整个人又露出了锐利的锋芒,「跟我比一场怎么样?」 「怎么?」许书航倏地联想到中午的事,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你不会是想替那个关系户出头吧?」 见周棘没搭腔,许书航大致有了判断,继续道:「周大少爷已经沦落到要讨好其它资方了?」 「比不比?」周棘烦躁地又问了一次。 「你当我蠢?」许书航靠在墙边,觉得周棘这话问得可笑,「跟你比我自讨没趣?」 他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跟周棘比很大概率都是输,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结果这时周棘却又说:「你开新车,我用旧车。」 这回轮到许书航沉默了,他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周棘,似乎是在思考这个人的用意。 练习场有几辆刚从赛场上更新换代下来的车,性能比之前的旧车好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他两种车都跑过,非常清楚这一点。 在赛场上,除了车手自身技术之外,车辆性能也是决定最后成绩的重要因素,况且他们两个人原本差距就不大。 这人难不成是以为自己开旧车也能跑赢他。 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正好,跑赢了周棘,绝对比赢那个叫骆其清的还要解气。 许书航收起刚刚疏离的表情,笑道: 「行,我答应你。」 许书航就像是有如神助,紧接着又在投骰子决定谁杆位发车1中赢了。 新车加杆位,这场比赛想不赢都难。 面对许书航自信的神色,周棘倒是什么都没说,扣上头盔坐进了驾驶座。 自主计时器准备完毕,在信号灯熄灭的那一刻,顿时引擎声浪滔天,两台车如同凶兽吼叫般叫嚣着同时冲出去。 杆位起步对于抢占内线几乎没有任何悬念,许书航在过了第一道弯后就死死守着内线,根本不给周棘任何超车的机会。 但周棘也不急,保持速度跟在他车后。 总共十四个弯,许书航早就想好了,只要守好这些关键点,他获胜就基本没有悬念。 很快他们来到第三个弯道。 许书航对这个弯印象最深,所以在即将进弯的时候他就谨慎地观察线路。 虽然比上回好了不少,但还是剎车还是稍欠火候。幸好他发现的及时,在车身刚出现推头趋势,他就立刻稍松剎车,勐地往回打方盘,最后成功守住优势。 没让周棘反超,他松了口气。 前半程几乎都是左弯,许书航一直处于领先位置。他神色紧绷地目视前方,不敢出任何纰漏。 接下来要到的是个右弯。 他一边透过后视镜防着后面,一边往右边的弯道贴近。 可眼看着离弯心越来越近,他才乍然发现这其实是个急弯! 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压根就没有提前发现这不是自己预想中的低速弯。 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就踩下了重剎。在汽车的快速制动下,加上刚下过雨场地湿滑,干胎本就缺少抓地力,此刻,他的车身几乎是直接发生了明显漂移! 第12页 糟了!! 车尾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内线登时就空出了大半。 许书航感觉心跳都空了一拍,慌忙想重新占领那个位置。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周棘蓦然提速,竟是硬生生卡进了内线! 这不可能!!! 他咬着牙,想在下个弯道尝试从外线靠牵引力超车,但是周棘就好像在后面长了眼睛,他的每一步都被精准无比地预判。 如果说之前他们的实力几乎不分伯仲,那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周棘在单方面碾压他。 许书航试了几次都没能回到领先位置后,心态濒临崩盘,以至于在最后几个弯道错误频出,甚至差点撞上防护栏。 直到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许书航勐地砸向方向盘。 怎么会变成这样!! 计时器的大屏幕上公示了他们最终的数据。 两人差了1.42秒。 许书航下车的时候,周棘已经靠在车门上。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赛道。 周棘没跟过去,他目的已经达到。 雨后的柏油路潮湿,空气中满是青草泥土的味道,整个训练场泛着寒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掀起眼皮,抬头看向屏幕底下那个时间差。 顿了几秒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 「我想根据这次的赛道调整,再着重讲一下过弯的窍门。」 会议室里,邓有为正站在投影仪前给车手们做培训。他找了很多正反案例,然后再拆解给出应对方法。 台下的人有一部分做着笔记,另外一部分就掏出手机拍照记录。 「最后啊,我找了几段喻星潭的比赛视频给你看看。」 骆其清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抬头看向投屏。 本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真是那个人。 五年前在伦敦夺冠的那场比赛,全部选手里包括他只有两个中国人参赛。 而喻星潭就是另外一个。 骆其清打开手机搜了一下,在看完他的介绍后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人当时的成绩还没有那么出众,没想到几年过后,喻星潭竟然摇身一变,不仅成为了银翼车队的王牌车手,还是去年国内年度积分排行榜的榜首! 厉害啊。 在骆其清思想游离的时候,邓有为已经放完了第一段视频。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吹开热气后喝了一大口:「他的过弯很有学习价值,你们都给我好好参考一下啊。」 「他应该是国内车手里过弯最流畅的。」邓有为忍不住再次感慨。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出声,打破了台下原本安静的气氛。 「还有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顺着声音来源,辗转落到了周棘身上。 台上邓有为喝水的动作一顿,忍不住问他:「谁?」 骆其清也看了过去,心里忽然升腾起某种极为强烈的预感。 这人正面朝邓有为坐着,屏幕里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折射出的明亮照在他脸上,就像是有光在他眼里流连。 这一刻,他像是落入了真空环境,耳朵里只剩下唯一一道声音 在周棘无波无澜的语气中,骆其清听见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devil.」 第06章 白色心动 周棘这话一出口,台下顿时就炸开了锅。 作为职业赛车手,除了要靠训练来提高自己的水平,还要知己知彼,不断復盘各种比赛录像,从而来拆解失误的细节和观看其他车手做出来的技巧,为后续比赛制定对策。 没有人会错过当年那场堪称经典的比赛,更不会忘记轰动一时的赛道魔王devil。 旁边的唐明海也跟着激动附和:「周棘你小子太有眼光了!我刚想说呢,devil肯定比喻星潭厉害多了!」 段誉也竖着大拇指表示十分贊同。 「我跟你说,devil可是我唯一的偶像!」唐明海边说着,还不忘指着头髮侧边那个标志,向骆其清得意洋洋地炫耀:「看见这个莫比乌斯环没有?我就是为devil的成名弯剃的!」 「......」 骆其清又正视了眼他头上那个符号。 之前他还奇怪唐明海为什么要在脑袋上剃个数字,原来是莫比乌斯环... 看着队友突然变身狂热粉丝,骆其清心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他当时也是过了快一个月才知道,赛后车迷就将他过维纳斯弯时的整体走线命名为了莫比乌斯切线。 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更何况这种竞技运动每年都有新星出现。 他以为不会有人再记得那个名字。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 而且现在更意外的是周棘不仅也看过那场比赛,还在这种时候提到了他。 他原本还以为... 又过了好半天,等下面的声音终于小了点,邓有为才咳了几声,说道:「你说的确实没错,是我忘了,我也看了那场比赛录像。」 「但devil的技巧,我不提倡你们学习。」他把保温杯盖子拧紧放回桌上,缓缓道,「风险太大,你们一般也模仿不来。」 台下又响起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这时候骆其清听见唐明海小声嘟囔: 「我偶像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 想不到这人还是个死忠粉。 第13页 「弯道超车最核心的方法是什么?」邓有为掰开马克笔,转身洋洋洒洒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大字,「是循迹剎车。」 简单来说,循迹剎车就是要在保持车身平衡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利用汽车抓地力,从而达成更快过弯速度。 这个技巧看似简单,实操起来却难度很大,很少有人能把循迹剎车的精髓真正发挥出来。 如果真要说在赛车歷年的比赛上,有谁把它最好的诠释出来。 那就是devil。 「赛车本来就是一个极限运动,而他玩的——」 「是极限中的极限。」 台下好多人都不禁对这个昙花一现的传奇表示惋惜。可就在这时,许久没吭声的许书航却突然发出质疑:「我觉得还不是不能下定论,谁能确定他当时开的是不是非法改装车。」 唐明海不乐意了:「喂,你一天天的是槓精吗?」 「你又知道内幕了?」许书航没好气地说,「不然为什么他跑完那场比赛就不见人影了?」 「你...!」 唐明海张了张口,涨红脸却半天也答不上来。 许书航看他吃瘪,得意地扬了扬眉。 但这不光是他,这是所有车迷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devil既然能在伦敦纽克赛道夺冠,未来迎接他的必然是大把机遇和可能,不出意外的话他甚至会登上那年的世界顶尖赛场。 可最后事情的发展却令所有人费解。 这个传奇车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几年里都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网络上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当年是开了非法改装车夺冠,所以不敢出来怕被当众打脸。 也有人说在他一直在国外闭关训练。 更有人大胆猜测他已经死了。 「欸,都别吵。」邓有为把两人都摁了下去,「不管网友怎么说,总之devil只是在赛场上昙花一现,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争取有朝一日超越他。」 骆其清无心听邓有为对队员的激励,只是托着下巴看着角落的绿植髮呆。 他对网络舆论常年都处于是漠视的态度,网友怎么猜测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但时隔几年,他知道那场比赛其实有被周棘看见,也知道了周棘的态度。 这就足够他开心很久了。 等短会结束之后,唐明海又重新焕发生机,他站起来招唿大伙: 「周末了!咱待会滑雪去啊!」 滑雪是很多赛车手都热爱的休闲娱乐之一。 不仅可以放松,同时还能锻鍊快速反应能力和控制技巧。 但对于骆其清来说,他对滑雪的兴趣不大,而且他跟队里很多人还不熟,本能的就想拒绝。 可架不住唐明海竭力邀约,而且又看见周棘似乎也应允了去滑雪的建议,刚准备拒绝的话到嘴边莫名就说不出口。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一行人来到了滑雪场的服务中心。 唐明海和段誉拿着卡去前台消次数,周棘和其他人则是直接进了更衣间。 骆其清在这里没有装备,就只能在这临时租了一套装备。 换装完毕,所有人在入场口集合。 他们都穿着印有承阳标志的白色冲锋衣,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滑雪俱乐部出来团建。 不过骆其清很快就发现周棘戴的头盔和别人不一样。 「这傢伙嫌队里发的颜色不好看,偏要自己网购,结果买回来才发现是电镀镭射渐变银。」唐明海扯下护面,指着周棘的头盔笑道,「你看,像不像花孔雀?」 周棘:「......」 骆其清:「......」 总感觉这傻孩子缺点什么。 旁边的段誉或许是怕骆其清没有归属感,还不忘适时开口:「清哥,等开春的时候队里订新衣服,你就会有一套跟我们一样的了。」 骆其清看了看周棘的炫彩头盔,又看了看其他人头上神似某荒野求生手游装备的头盔。 网购前一定要看清楚颜色款式,他暗暗想。 进场之后,众人就分开行动了。 骆其清没在国内滑过雪,反倒是在国外有体验几回,但现在也基本忘的差不多。 这个雪场是人工造雪,内外温度有不小的差距。骆其着厚厚的羽绒服,全身包裹严实,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傍晚来滑雪的人不少,初级道上也已经聚集了很多在练习的新手。他抱着装备找到一块空地,然后扶着防护栏,准备从最基础的平地移动开始练习。 果然东西不练就会生疏,等骆其清好不容易把两块雪板穿戴好后,他突然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 这玩意怎么滑啊。 没过多久,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来去自如的身影。 唐明海滑到他身边,顺手把雪镜给移上去:「要不要我教你?」 「不用。」骆其清回话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差点栽下去,但好在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护栏,「你滑去吧,我自己练一会就行。」 唐明海默默看了眼骆其清穿反的雪板,没有接话。 但他刚准备进行指导,就听见段誉隔着人群在另一边挥手大喊:「明子!快点过来跟你爹决斗!」 内心挣扎了一下,唐明海最终还是决定奔向父子角逐的赛场。 「你自个儿小心啊,检查一下穿戴,重心记得别往后!」 第14页 说完,他一个帅气的转身,踩着单板嗖的就滑向了段誉那边。 检查什么装备? 骆其清听得不明不白,只能疑惑地看了看身上的护具,没发现异常之后又低下头。 ......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雪板方向好像跟别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刚刚都是这么练习的? 丢脸丢大发了。 歷经半个多小时,骆其清终于逐渐找回了登坡和剎车的诀窍,决定开始第一次尝试滑行。 这块区域坡度不大,对新手很友好。 奈何在他前面练习的人太多,没有一条空道给他施展,于是他又只好往中间挪了点。 没有了防护栏支撑,骆其清很谨慎,生怕稍不注意就会滑倒。 起初滑的很顺利,离开人最密集的地方后,他才惊奇地发现四周风景有多壮观。 两排苍松挺拔而立,纯白色的雪地望不见尽头,再向远处看,群山连绵不绝。 眼看着提示牌上写着即将进入中级道,照理说骆其清应该在这里就停止返回,但他想到这里没有危险的山谷与石块,索性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开来滑。 就随便滑吧,滑到哪都行,反正就算是摔了也只会摔进雪堆里,总归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很久都没再有过这种随心所欲放纵的时候。有风从他脸颊旁边划过,冰凉的,所有声音都渐渐被甩在耳后,整个空间中好像只剩下他自己。 是惬意、、无拘无束的感觉。 是自由。 他忽然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滑雪。这和开赛车很类似,在自我掌控的高速滑行之下,肾上腺素飙升,多巴胺分泌,都可以令人感觉身心变得愉悦。 处在这种极度放空的状态下,他忽然想到,好像自从进了滑雪场之后就没见到过周棘。 周棘应该跟唐明海他们一样在陡坡那边吧? 这么想来,他们在上大学那会都没有一起来过滑雪场。 那这次...算不算是共同经歷又增加了一项? 眼看着坡度越来越陡,骆其清逐渐意识到自己差不多该停下返回时,这才注意离他不远处有个人影。 那人身上的白色外衣和雪地颜色实在是太过接近,所以他刚刚根本没有注意。 等等。 这气质、这身形、这闪亮的头盔。 等再靠近一些,骆其清认出了冲锋衣上印着的承阳logo。 这不是周棘还能是谁?! 不对现在的重点是管那人是谁吗! 他感受到自己逐渐失控的速度,快要剎不住撞上去了! 「靠!」 快停下来啊喂! 他忍不住骂出了声,双膝忙不迭控制雪板想赶紧剎停。然而在几次尝试无果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水平好像还真的有点堪忧,强行逼停就很可能要当着周棘的面滚成一个雪球。 再加上他现在技术本就不太娴熟,他越想往两边拐,就越是会和周棘所在的方向对上。 这板怕不是有问题吧! 周棘停在这里是为了调整固定器,现在刚固定好一边,听见耳边有声响,他稍稍偏头,就看见有个人正朝他横冲直撞过来。 那个人还有点眼熟。 他也顾不上再固定好另一边,单腿支撑着就想先转移到边上避免碰撞。 然而骆其清的下滑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几乎是毫无意外的—— 其他滑雪者的喧闹声在远处交迭。 在某个无人注意的空旷雪地,伴随着唿啸的风声。 洁白的碎雪在空中扬起一道弧线。 两人一同跌进雪中。 第07章 暗流汹涌 六省联赛的预选赛如期而至。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北宁郊区的弘成赛道今天格外热闹,后场每位工作人员都行色匆忙。 小型会议室里,教练团队正在给车手做着最后安排,比赛将至,他们不仅要再次确认好策略,更要对接好应急措施,确保到了赛场上不会出现纰漏。 「咱们团队这次也没什么额外要求,就是保二争一!周棘,你给我争取跑第一!」 虽说今天只是预选,但承阳还是所有成员都到齐了。 骆其清走在人群中间,跟随人流一路穿过车检房、中转站、快到大本营的时候还碰见了几个车迷过来找他们合影。 想不到承阳在外面人气还挺高。 拍完照,唐明海看见两个女生犹犹豫豫地朝他走过来,连忙清了清嗓子,挺直腰背,努力想维持自己帅气的外表,结果很快就听见她们问: 「请问...周棘选手什么时候会出来?」 「......」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承阳的p房1。 维修区里并排停着三辆即将出场的赛车,两位工程师正侧躺在地上给车辆做四轮定位。 骆其清本以为自己对车已经逐渐无感,可是当现在再次身临其境感受这种氛围,他忽然意识自己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涌现出归属感。 就好像这个东西已经融进骨髓,割捨不掉。 在他们p房里有一块移动白板,上面写着的是这次参赛队伍的信息。 北宁隶属于俞庆省。而这次除去厂商车队2,俞庆一共有十个俱乐部车队。 而今天他们就要通过两回合比赛角逐出冠亚军,作为本省的推选车队去参加最后决赛。 第15页 本次比赛一个车队有三个首发位置,承阳除了派出雷打不动的周棘和实力派许书航之外,第三位是半个月前从队里选拔出来的岑杰。 和其他队员相比他年纪偏小,因为在一次市赛中表现优秀被车队经理发现,于是刚毕业没多久就被承阳签了过来。他平时在队里说话不多,存在感也不高,但在骆其清印象中,他是属于发挥稳定的那类车手。 首发和本轮替补都在会议室开会,唐明海闲着没事干,就自告奋勇去帮技师往赛车外壳上张贴贊助商logo。 黑红色外表配上银色拉花,在强烈的色彩碰撞中迸发出振奋人心的速度与激情。 在他去帮忙的这段时间,骆其清又跟着段誉走去其他地方。 他们绕开围在某车队经理面前听讲解的媒体,想去看别的车队准备进度。 所有车队之间只用立柱来分割出独立空间,除此之外都没有围栏遮挡,允许随意走动。 再深入了一段距离之后,骆其清被一个车队的p房吸引了注意力。 不同于其他车队简朴的风格,这个车队的大本营被搭建得井井有条。 「这是哪个车队?」骆其清问。 「德天。」段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的车队标志,小声嘀咕:「也可以叫黄金矿工车队。」 「嗯?」 只见段誉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拉着他走回承阳大本营才接着说:「我跟你说,他们真的巨能捡漏。」 「去年跑系列赛,顾修远受伤不能上场,谁都觉得他们这轮结束就该收拾回家了。谁知道因为那天下雨,排位到正赛出了一堆事故,最后他们竟然进到了第二!」 骆其清:「顾修远是谁?」 这名字听着耳熟,好像是前段时间在网上了解国内近年赛况的时候有看见过。 「德天的队长。竟然有人拿他跟周棘比。」接着段誉又很自然地补了一句:「但基本上每次比赛还是会输给周棘。」 说到这他好像看见什么,沖骆其清身后扬了扬下巴:「诶,就蓝色赛服里走最前面那个。」 骆其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去。 在一群穿着蓝白色赛服的车手中,最前面那人像是被众星捧月一般大步往前走。 他的长相属于那种干净的淡颜,没什么攻击性,至少让人第一眼看过去也不至于心生反感。 刚好这时唐明海在里面干完了活,拿矿泉水洗了把手,然后胡乱往衣服上擦干就跑来找骆其清和段誉。 「聊啥呢?」唐明海顺手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擦干水珠,四处张望着小跑过来,「清啊,你上回在雪场练的怎么样?会滑没?」 看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骆其清猜是他口中那个藏于血脉之下的滑雪瘾又犯了。 一提到这个就来气。 骆其清又想起那时候他在雪场放飞式滑雪,结果最后剎不住车要往周棘身上撞。 本来那种情况就事发突然,他又怕雪板把周棘撞出个什么半身不遂,所以情急之下不得已选了潜意识里最安全的相撞方式。 拥抱。 估计是因为带了护具,这一摔甚至都不怎么疼…虽然姿势看起来不是很美观。 但事情到这除了有点尴尬之外还是能圆回来的。 结果雪板都还没来得及从雪里拔出来,倒是周棘先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冷笑着问:「你又想做什么?」 搞得好像是他故意的一样。 骆其清还沉浸在思考当时应该怎么反击才能挽回面子的幻想之中,却突然被唐明海和段誉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拽到了角落。 「怎么...」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周棘几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而那边以顾修远为首的一行人也刚好走到了承阳大本营门口。 两拨人几乎是迎面碰上。 就照段誉刚刚那个说法,骆其清现在都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约架。 可就在他都想好待会要怎么上去劝架还能确保不被误伤的时候,就看见顾修远停在周棘面前,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 「又见面了周棘。」 两秒过后,周棘也对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好久不见。 啊? 怎么跟正常走向不太一样。 「前段时间忙着训练,都没空去跑山道。」顾修远无奈地笑了笑,但很快就将话锋一转:「等比完赛,咱们有空一块去跑几圈吧,我还想多向你请教。」 骆其清笃定周棘一定会拒绝。 「好。」 「......」 他登时觉得顾修远那张脸越看越不顺眼。 是一个队的吗你就约。 而且周棘怎么还真就答应上了? 另一边,顾修远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復如常:「那行,赛后我约你。」 中央广播发出信号提示音,让所有车队的准备去车检房旁边抽籤。 顾修远低头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赛场上见。」 告别之后,他便带着其他人离开。 周棘也准备回休息室,却在进屋前,像是不经意地侧过头,朝某个角落瞥了一眼。 「就装吧他。」货柜后面,唐明海和段誉两个人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精着呢。」 骆其清没有接话,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6页 由于这次车委会没有设置排位赛,所以发车顺序是直接由选手的抽籤来决定。 一群人挤在逼仄的房间里看车手抽籤。 最先抽籤的是承阳车队。 周棘第一个上去,他随手从盒子里拿出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数字十一。 接着是许书航和岑杰。 他们两个人手气相对来说还算不错。许书航抽中第五,岑杰第七。 「都靠前,还行了!」邓有为结果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然而不久之后,这个小房间里蓦然爆发出来自德天众成员的欢唿: 「卧槽!杆位!!」 「顾修远你这手气简直逆天啊!!」 「这把稳了!!!」 「靠!他们黄金矿工不会有黑幕吧?」唐明海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就这么刚好被那个姓顾的抽到?!」 「管他呢,咱哪次是靠杆位才赢的?」段誉赶紧去捂他嘴,生怕稍有不慎就影响到旁边那尊大佛的心态,「周哥不拿杆位也能赢!」 骆其清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向斜前方。 周棘坐在边上,跟没骨头似地瘫在椅子上玩手机,似乎全然没理睬那边的喝彩。 半个小时后,车辆陆续出发进场。 赛道上,一大群扛着摄像机的媒体正在慷慨激昂地做着现场报导,教练团队也都纷纷聚集到起跑位,给参赛车手予以最后鼓励。 邓有为在三个车手的发车位之间来回穿梭,脖子上的教练证也跟着一刻不停地摇晃。 赵永一身为车队经理也在场,但他还在打着电话,只能趁着对面说话间隙拍了拍周棘的肩膀:「好好跑,队里就靠你拿名次了。」 哨声响起,裁判员举起手中的正方形牌子,提示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五分钟。 「上车吧,有什么事情电台联繫。」 骆其清没进到围场3,他只是隔着铁网,默默观察里面的情况。 他在数着位置找车,想去看周棘的车号方便等会观赛。 每辆赛车上都会贴有车手的专属号码,而这个是在每年赛季开始就会由车手选好的。 终于,他看见了。 尽管场内有数不清的人在走动,可他还是能清楚看见周棘的那辆赛车上贴着的是14号。 14号。 为什么偏偏是14号。 三分钟。 无关人员开始被要求立场,很快赛道上只剩下了比赛选手。 周棘坐回驾驶位,他仔细检查了座椅距离和头盔的佩戴情况,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转过了头。 隔着车窗,他和骆其清视线交汇。 不过这时候只有他单方面能看见他。 周棘恍惚想起上个星期在滑雪场意外发生的那一幕。 其实他是能直接躲开的。 可在认出那人是骆其清之后,他身体就像是作出本能反应停在原地,伸手接住了他。 周棘略微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一分钟。 耳机里传来邓有为雄厚沉稳的声音: 「别紧张。」 周棘唿出一口气,立刻回復收到,然后将双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 别再想了。 上方的五盏信号灯接连亮起。 围场外的工作人员、看台的车迷不约而同地屏住唿吸。 红灯熄灭的同时,赛车场顿时声浪翻涌响彻天际。 比赛正式开始! 第08章 关键救场 三十台赛车在灯灭的瞬间发动引擎向前冲出去。 顾修远因为占据最有利的发车位置,在过了第一个弯道之后毫无疑问抢占到了赛道内线。 而周棘也依靠娴熟的起步技巧,直接从第十一位上升到了第六。 首圈中整体距离尚未拉开,几乎所有车都还挨在一块。这也是名次最波动的时候,只要车手稍不注意,就极有可能让后面超车。 紧张的气氛不仅仅存在于赛道,它还在向四周迅速蔓延。 承阳的指挥控制室里针落可闻,教练团队围坐在几块屏幕前,无声地观看着这场速度与技巧并驰的同台竞技。 邓有为盯着跳动变化的数据,不自觉将双手相扣抵在鼻尖。 再快一点。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空也在发生变化。 刚开赛时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却已经有乌云拢聚。 唐明海最先注意到室内光线变暗,他起身去开了灯。然后走到门口,眯起双眼看向天空:「不会要下雨吧...」 比赛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骆其清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回去休息室,而是一直站在外围看着直播大屏。 看了半场下来,他基本可以确定,德天的人都在故意针对周棘。 从一开始的配合围堵,再到后面分开防守。 特别是那个叫顾修远的傢伙,几乎每次周棘要做出什么动作,他就会抢先一步进行防守。 他在研究怎么防周棘的问题上绝对没少下功夫。 所以在本轮比赛的最后,结果出乎了所有车迷预料。 顾修远率先冲线,而紧随其后的车手则是在两人混战时找准机会超车的,某个不知名车队的车手。 周棘只拿了第三。 但承阳的损失还不止于此。 岑杰的赛车在中途意外出现了故障,最后只能被迫退赛。 第17页 所以反观周棘的第三和许书航最后取得的第六,德天三名首发车手全都顺利进入了积分区1。 这时候德天的竞争力就能很好地体现出来,虽然他们车队里只有顾修远实力拔尖,但其余成员的实力也基本处在一个中等平均的水平。 「厉害啊!」等停稳之后,德天的其他队员纷纷冲上前把顾修远的车围住,「队长,你这次真要拿冠军了!」 顾修远揭下头盔,在众人的恭贺声中从座舱里出来。 他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先看向不远处的周棘。 这个让无数车迷为之疯狂的人,此刻却成为了他手下败将。 在两人对上视线后,他朝周棘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我只是这次碰巧运气好而已。」 顾修远内心窃喜,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周棘在头盔之下吃瘪的表情。 然而,等周棘头盔一摘,竟只是干脆利落地回答:「我知道。」 「......?」 比赛结果一出来,邓有为就从指挥控制室出来准备去现场,他在路上还碰见了德天的主教练石凯天。 石凯天的双眼已经笑成了一条缝,好心情全都写在脸上。见到邓有为,立马就乐呵呵地和他打起招唿:「老邓啊,周棘这次跑第三也很不错了!」 这话简直是在给他火上浇油。 但邓有为现在也没心思周旋,敷衍两句就从他身边绕过。 来到现场的时候,周棘也刚好卸下装备,正在往嘴里灌矿泉水。 邓有为捏了捏眉心,走上前安慰他:「别有心理压力,德天这回是专门来防你的。」 好在周棘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他把瓶盖一拧,扬手把塑料瓶抛进了角落的垃圾桶:「我没事。」 广播里响起机械的男声播报,提示第二轮正赛将会在两小时后进行。 又是一轮抽籤。 由于上个回合没发挥到最佳成绩,所以承阳的人都很希望这个回合能靠发车位翻盘。 「周棘杆位周棘杆位周棘杆位…」唐明海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声祈祷。 按照刚刚比赛的名次顺序,顾修远率先上去抽籤。 他很快从箱子里拿出纸条,上面写着数字八。 台下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接着是刚才的第二名,他抽到的是中规中矩的第十。 然后就是周棘。 哪怕抽不到杆位,也要比顾修远靠前。 承阳大多数人都暗自祈祷着,目光聚焦在箱子表面,仿佛要把箱子看穿一个洞。 可是就在周棘拿出纸条的下一秒。 所有人的心都如坠冰窖。 就像是老天故意和他们开玩笑,连骆其清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二十七。 末尾发车。 「多少?」唐明海忍不住凑过去把那张纸条看了又看,心态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这抽籤箱有毒吧!!!」 德天那边气氛更好了,回休息室前,顾修远还特意路过周棘旁边,笑容明媚: 「祝你好运。」 距离比赛开始还剩一个小时。 外面下起了小雨。回到会议室,邓有为抹了把脸,等所有车手都落座后,他才接着说: 「我们目前排名和东蔚并列第二,德天领先我们7积分。」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照这样下去,别说第一,他们甚至可能拿不到第二。 岑杰坐在旁边,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如果最后两队积分还是持平,那因为他没完赛2就会让东蔚优先晋级。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问题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邓有为摆了摆手,说这些不能也怪他,现在重点要讨论的问题是下场比赛要怎么夺回优势。 几个教练和车手们结合着刚才的比赛数据各抒己见,可一时间竟也商讨不出什么办法。 一群人僵持不下时,忽然有人说: 「我有个主意。」 邓有为先是一愣,他对这个新人了解不多,却还是本着自由发言的原则点头:「你说。」 骆其清:「可以让其他两位车手先用干胎,周棘直接用雨胎。」 这方法很冒险,还极为考验车手实力,直白来说就是成功机率微乎其微。 可这是唯一翻盘的方法。 而且他潜意识中也相信周棘可以办到。 「不行。」邓有为以为他只是想求稳,没多思考就直接否决,「外面的雨对路面几乎不会造成影响。」 「就因为是小雨,所以其他车手应该都会选择干胎上场。」骆其清分析问题的时候,让人莫名感觉无形中有种威慑力,「如果能一直跟着第一集团,那就可以靠雨下大之后其他人进站的时间来逆转名次。」 听到这,邓有为才总算明白—— 骆其清要赌的,就是天气。 队员们面面相觑,竟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虽然冒险,但周棘还真有这个可能。 邓有为思忖了一阵,才说:「周棘,你怎么想?」 毕竟方法实行与否还是要看车手的意见。 骆其清心里忐忑,毕竟他在周棘心里已经没什么好形象,如果他拒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没想到的是,周棘居然只是支着脑袋,轻飘飘地说:「我没意见。」 第18页 ...... 三辆赛车经过一系列调校过后,正式上场。 天空依旧只是飘着雨丝。 德天的队员在候场区瞥见周棘的车已经换上雨胎,脸上都多了些蔑视的意味:「哈,他不会连这点雨也怕吧?」 「估计是知道自己晋级不了,就自暴自弃了。」 「队长,你这回就放轻松跑,冠军妥妥是咱的!」 顾修远脸上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没有反驳,看样子也是势在必得。 周棘,今天我一定会彻底赢你。 比赛顺利开始。 但不同于上场比赛,这回赛车才刚起步,观众席就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唿声! 只见周棘在发车区完成了十五连超,一举上升到第十二位! 而另一边,顾修远凭藉着稳定的发挥,毫无悬念再次领跑。 虽然周棘已经属于惊艷开场,但雨胎的劣势也很快显现出来。 相较于干胎,雨胎整体偏软且抓地力不强,三圈过后,他只能勉强保持在第一集团3中部,没办法再继续超车。 邓有为戴着交流耳麦,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手边装满水的保温杯愣是一口都没喝。 他在思考这个决策会不会太过草率。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把希望押在周棘身上。 可方才在听骆其清分析的时候,他竟也不自觉地认为可行。 只是一个新人怎么会想得出来这种策略... 比赛进程已过半。 顾修远仍是第一,而周棘还待在第八位。 按往常经验来说,比赛到这里基本就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改变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雨势却蓦然变大,绵绵细雨毫无过渡地转变为瓢泼大雨。 路面积起水洼,场上每位车手的能见度都在急剧变差。 除了周棘,所有人车上用的都是干胎。在第二集团中间,突然有一辆赛车轮胎打滑,过弯时的瞬间车头发生偏向,竟直接卡着后面两台车冲出了赛道!!! 看台上发出一片譁然。 两分钟后,安全车闪着绿灯出动。 与此同时顾修远正在认真看路,耳机里却忽地传出教练的声音:「下个口进站。」 意思是要他更换雨胎。 「不需要。」他咬紧牙关,冷静地说:「我可以撑到完赛。」 还有两圈就要跑完了。 这时顾修远又想起什么,接着问:「周棘现在第几?」 那头很快回覆:「第七。」 「什么?!」 怎么就到第七了?!他不是在末位发车的吗! 顾修远这时候才勐然意识到,周棘一开始就是用雨胎在跑。 他终于明白承阳的计划。 后背一凉,顾修远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个人在全程用雨胎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上到第七位。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可是他们怎么会预料到雨会下大? "修远,进站。现在场地已经很滑了。"没过多久,石凯天又再次提醒他,「这只个是联赛。」 只是个联赛,不值得冒这么大风险。 道理是这样,但顾修远看中的本就不是这个。 他要赢周棘,这才是目的。 顾修远迫切地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永远比不过周棘。 而周棘的名次还在持续上升。 第六。 第五。 第四。 在雨胎的保护下,周棘每个过弯都无比流畅,在赛道上自如行进。 第三。 透过前窗错落的水流,他隐约看见了顾修远的车尾。 而这时候顾修远已经因为车身晃动而被迫减速,干胎如浮萍般滑过柏油路面,他愈发觉得力不从心。 可是他不甘心。 这几年经常有人拿他和周棘比较,可每次比赛他又总是惜败给周棘。 所以很多人都说你再努力一点,就能超过周棘了。 他怎么可能不努力?他做梦都想赢周棘。 想到这里,顾修远眸中倏地闪过阴翳,他必须要赌一把。 发动机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弯绕曲折的柏油路上溅起一长串水花。 离终点还剩最后一圈。 他来到一条连续弯。 前面都很顺利,眼看着就要过最后一道弯—— 车身倏忽间勐地摇晃起来。 不好! 顾修远连忙踩下剎车,可因为路面太过湿滑,他的车又还是干胎... 67号车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围栏方向撞了上去! 第二。 承阳的指挥控制室里,所有人都已经近乎沸腾! 目前场上第一的赛车车速已经减慢,准备要在下个路口进站更换轮胎。 而且就凭周棘那势如破竹的冲劲,他也撑不了多久。 第一。 「第一!!!!周棘是第一!!!」 半分钟过后,十四号赛车稳稳地停在收车点。 唐明海最先举着伞冲过去,迫不及待跟他说起刚才的情况: 「顾修远估计伤的不轻,刚被救援接走了,车估计也差不多废了。」 可周棘似乎对这个名次没什么兴趣,摘了头盔便匆匆离开。 「诶,你去哪啊?」 他要去找骆其清。 他必须去问清楚,事情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第19页 周棘脚步很快,几分钟后便回到了大本营,而此刻正骆其清独自站在窗前,像是在看外面飘荡移动的雨雾。 「你在国外的时候也练赛车?」 闻声,骆其清转过头,就看见那个本应在外面享受鲜花与掌声的人此刻竟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 「回答我。」 周棘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可骆其清始终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 「那我再换个问法。」 他瞳孔里倒映着骆其清迴避的眼神,语气冰冷得如同外面席捲的寒风: 「你当初为什么出国?」 第09章 冷雨时分 雨在傍晚时候才终于停下。 橘色夕阳在空中渲染出千里晚霞,整幅图景映在碧亭湖上,但很快又有嬉闹的稚童用石子投入湖中,让水里落日泛起阵阵涟漪。 距离碧亭湖不远,是一个十几年前房地产商兴建的生态别墅区。 等夕阳几乎要没入地平线时,一辆g级梅赛德斯闪着灯酷拽无比地驶进别墅区。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栋小洋楼门口,还没等车熄火,小洋楼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周棘抬起头,就看见李舒蔓靠着门柱,手上还带着沾着土的手套:「哎哟,这是哪位大忙人大驾光临了啊?」 他下了车,把钥匙往口袋里一揣:「妈,不是您叫我回来吃饭的?」 李舒蔓皮肤保养得很好,脸上白皙光洁,甚至没有几道皱纹,完全看不出是个已经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她平常爱好也不算广泛,除了逛街买衣服就是喜欢在家摆弄花花草草,所以他们连园丁都不用请,满院子的花草都由她亲手打理。 「臭小子!」李舒蔓摘下手套给了他一记弹脑门,「我哪个周末没叫你回家吃饭?」 周棘捂着额头后退。 进屋之后,他朝客厅看了眼:「我爸呢?」 李舒蔓想都没想就答:「一下午都待在书房。」 「正常。」 晚餐还没有做好,李舒蔓就逮着这个天降劳动力帮她在院子里干活。 新中式的院子里布局分明,以连桥为分界线,靠房屋的位置用来休闲,而另一头就是各种花类。在李舒蔓的指挥下,周棘松松散散地拎着喷壶,挨个给她的「心肝宝贝」们杀菌。 终于挨到了开饭,周崇林从楼上下来,结果看见院子里多出一个人的时候差点还以为进了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臭小子,把你爹吓一跳。」 餐厅里,一家三口面对而坐,旁边还摆着园艺界大师李舒蔓女士亲手插的花。 周棘难得回来,李舒蔓虽然嘴上嫌弃,但其实还是特意吩咐保姆多加了几道荤菜。 看着桌上几道进阶版家常菜,周棘颇有种先苦后甜的感觉。 李舒蔓边念叨着边给他夹菜:「难得回来就多吃点,外面那些油都不干净。」 这句话周棘从小听到大,只有家里才会用最健康的食材做菜,外面的饭馆里不是老鼠肉就是地沟油。 有时候他还挺庆幸能活到现在。 「说吧,今天为什么回来?」 这儿子什么德行李舒蔓心里还是有数的,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越来越喜欢在外面野,毕业后进了车队,住在车队宿舍,逢年过节才记得要回家。 然而面对亲妈审讯般的眼神,周棘神态自若,完美展现出二十多年来练成的良好心里素质。 「想家了呗。」他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尝了几口后有模有样的点头,「这肉不错。」 「鬼才信你。」李舒蔓忽然想到:「你们今天不是有比赛?」 「嗯。」 「应该晋级了吧?」 「嗯。」 「不去庆功宴?」 「......」 「太闹了。」周棘随口说了个理由,然后就低头扒饭。 说完后李舒蔓也没再继续追问,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但孩子回家,作父母的总归是高兴。李舒蔓给周棘讲了很多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比如说她种的百合前几天开了花,又或是上个星期她和姐妹团去旅游看了什么美景。 只不过话题尽头终究还是会回归到亘古不变的老传统。 好在周棘早有心理准备。 「你爸公司的财务总监家里有个闺女,我记得年纪应该就比你小两岁,有时间你俩一块吃个饭呗?」 「没时间。」 「那还有一个是我大学同学的女儿,特别巧的是她也跟你念同所大学,比你小一届读的金融,这个有没有时间?」 「车队挺忙的。」 本以为说到这李女士就会知难而退,殊不知这回李女士作了充分准备。 她拿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使出了杀手锏:「我闺蜜有一个客户,她小孩跟你...应该会合得来,我看过照片,长得很斯文的一个男生。」 周棘刚咽下去的饭差点咳出来。 虽然几年前他的确做出过公开出柜的豪迈壮举,但他还是没想到亲妈为了他后半辈子生活,竟然会去迎合他的取向。 「都什么了,妈又不是老封建。」李舒蔓睨了他一眼,又补充道:「你爸也不是。」 周崇林正在低头扒饭,闻声只能点头附和。 是了,他之前干过那么多荒唐事,但父母从来都只是选择包容尊重他的想法。 第20页 可那个人呢? 「妈。」周棘表情看起来难得认真,「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似乎跟预料中的不一样,夫妻两人皆神色稍滞,然后面面相觑,像是在用眼神交流什么信息。 好半晌后,周崇林终于试探性开口: 「我听说,那孩子前段时间也进了你们车队...?」 周棘不用想也知道他指的是谁。 内心仿佛在这刻阴云密布,但他表面看起来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用筷子仔细地把鱼片上的细刺挑出来,然后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李舒蔓跟着问。 「没怎么样。」 周棘语气无甚波澜。 可他越是平静,夫妻俩心中就越没底。 李舒蔓眼里都不自觉流露出了心疼:「我们之前还担心...」 担心当年的事情重演。 周棘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后半段话,只是敛眸,说:「都过去了。」 是时候翻篇了。 周崇林放下筷子:「只要想到当时你...」 突然间他话音一停,然后有点懵地看向李舒蔓:「你踢我干什么?」 「好好吃饭!」 李舒蔓可不想儿子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她心里都还会像针扎般泛起密密的疼痛。 于是她赶紧把几碟荤菜都挪到周棘跟前:「多吃点。」 「爸妈只希望你未来能过得开心。」 .... 夜晚,北宁市最繁华的地段流光闪烁。中央商场更是人满为患,现在刚好到了饭点,楼上饭店生意火爆,许多餐厅门口都已经坐满了在排号的顾客。 湘菜馆里,服务员推着餐车走到其中一间大包厢门口,刚好就听见里面传出这么一句话: 「为承阳成功晋级干杯!」 今天的预选赛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晋级,邓有为感觉整个人心情舒畅,于是大手一挥,请所有队员出来吃大餐。 各式各样的招牌菜很快就摆满了圆桌,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我说真的,周棘不来吃这顿亏得后悔至少两个月。」唐明海从上菜之后就一直低头专注干饭,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好半天才终于感嘆出这么一句话。 但作为这场比赛的功臣之一没来,很快就有队友问他: 「周棘哥哪去了?」 「他啊。」唐明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就着水努力把米饭咽下去,然后才说:「好像说是有事要回家一趟。」 段誉徒手掰着螃蟹,稍不留神就被外壳的硬刺扎得嗷嗷叫:「别管他了,那傢伙回家指不定也是大鱼大肉,人家其清来了不就好了!」 而段誉口中的另一个功臣,骆其清,此刻正神游在外,还想着在赛场那边发生的事情。 周棘在比赛后特意来找他,问他为什么出国。 他应该发现了。 用雨胎去对赌天气,是欧洲很多车队教练会让车手採用的策略。因为欧洲西北部经常下雨,湿地属于常态,雨胎也就自然成为了他们更为熟悉的赛道装备。 当初他不告而别,周棘却还是固执地发了很多很多消息,问他之前约定的一起跑比赛还算不算数。 本来想当作没看见,可他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回了一句。 【周棘,我讨厌赛车。】 可他现在又明晃晃地向周棘证明,自己在国外其实也接触过赛车。 他知道自己在骗他了。 「你怎么不吃啊?」 骆其清思绪突然终止,他怔怔地扭过头,就听见唐明海问:「你不舒服吗?」 「没....」 他把米饭拖到自己面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周棘应该已经对他彻底死心了吧。 剁椒鱼头刚好转到骆其清面前,他夹出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却好像只能感受到辣味在口腔蔓延,是痛的。 「周棘是天赋很高的车手!」饭桌的那头,邓有为不知道在跟其他人聊什么,骆其清刚好听见他说这么一句话。 「我记得...他应该是三年前进的承阳?」 三年前,骆其清记下这个数字,然后默默往前细数年份。 2022年,是周棘刚在国内大学毕业的那一年。 骆其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印象中周棘只是把赛车当成再普通不过的爱好。 那为什么他又会在毕业后就进车队,发展成为职业车手呢。 十几号人很快就把一大桌子菜给处理干净,但似乎还嫌吃饭不够尽兴,于是又纷纷对邓有为开展软磨硬泡攻势。 邓有为今天也是格外好说话,竟破天荒让服务员上了几听啤酒。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活跃起来。 有队员递给骆其清两罐酒,但他连忙摆手:「我感冒还没好,就不喝了。」 但刚一转头,就看见唐明海杯里的酒已经空了一半。 都说喝酒后的人最藏不住事,骆其清心中一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随意扯话题: 「诶,周棘有说过自己为什么要当职业车手吗?」 「不知道。」唐明海这回喝得有点迷煳,面颊有些发白,还是段誉接着他的话说:「周棘心里有秘密瞒着我们呢!」 骆其清下意识追问:「什么?」 第21页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或许不会再有什么可能,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多听一些关于周棘的事情。 两人卖着关子迟迟不说,直到骆其清举起茶杯跟他们挨个碰了杯,说:「以茶代酒。」 唐明海才终于神神秘秘地凑到骆其清耳边: 「我们怀疑啊——」 「他心里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第10章 酸柠檬挞 骆其清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似乎被锁进了某个密闭空间,周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充满未知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死寂之下,骆其清将身体蜷缩起来,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唿吸声。 这个空间仿佛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尝试向外摸索。 方向盘、换挡杆、防护网。 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让骆其清终于意识到自己置身于赛车座舱里。 可是没有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他自己。 还不行。 他迫切地想从这里逃离,可无论怎么使劲,车门就跟被灌注了水泥般纹丝不动。在混乱之中,他蓦然触碰到一个形状近似耳麦的东西。 如同溺水者终于在激流中望见浮木,骆其清立刻把耳麦攥回手里,颤抖着放到耳边。 里面是老式电视机刺耳的沙沙声,这个声调听得人浑身难受,骆其清感觉自己绷成线的神经也快要断裂。 可就在崩塌边缘,里面的杂声竟是又毫无徵兆地消散。 取而代之的似乎是某个人平稳的唿吸。 他也顾不得对面是否真的有人在听,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他对着话筒发出唿救。 骆其清如今脑子已经混沌不堪,像是有数吨浆煳搅合在一起,令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都说人在最脆弱时才会唤起内心最真实渴望的东西。 而下一秒,他听见自己说: 「周棘...救我。」 梦醒了。 骆其清勐地从床上坐起,衣服已快被冷汗浸透。他紧紧揪着床单,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向外界汲取氧气。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等感觉到心跳逐渐恢復正常频率,他才略为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墙上挂钟 六点四十二。 骆其清恍惚记起今天要去复诊。 难道他是因为害怕才会做噩梦吗。 又在床上放空了好一会,才终于让情绪成功从低压中抽离出来。 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骆其清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接着又做了个深唿吸,然后终于一鼓作气翻身下床。 今天意外是个大晴天,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洒大地,让人在这样的寒冬时节竟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或许因为是周末,街道上行人并不多,骆其清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只看见披着橙色的环卫工正在马路旁边清扫落叶。 骆其清走进医院大厅时,除了前台的接待人员,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患者坐在取药处。 和公立医院从早到晚的喧闹不同,私立医院似乎永远都是静谧无声。 他习惯性在进来之前就带上口罩,因为每次只要直接接触到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他都毫无例外会感觉心悸。 每隔一个月都要来复诊一次,只不过这个月对于骆其清来说似乎过得有点快。 已经提前预约过时间,他直接坐中间的电梯上到顶层。 穿过中央休息区,骆其清轻车熟路找到了季安的诊室。 他抬手摁响了门铃,里面很快就传来回应: 「请进!」 推开门,骆其清没看见季安的身影,只是看见了他的助手。 助手是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本名叫伊森·弗兰克,为人十分友好热情。 而且自从伊森知道他曾经在自己家乡待过几年之后,还非常喜出望外地表示要和他交朋友。 但骆其清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个金髮碧眼的外国男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取个中文名叫李华。 「清,早上好!」 「早上好,伊森。」 「我更希望你能叫我的李华。」伊森递给他一杯温开水,朝他露齿笑,「我喜欢这个名字。」 骆其清接过来道了声谢,两人又讲起了教科书上经常出现的问候语。 五分钟后,季安终于匆匆推开诊室大门:「抱歉久等了,我刚刚去了趟住院部。」 「没关系。」骆其清正站在窗边吹风,见他回来后才又坐回座位上,「我也才刚到。」 「那现在就直接开始吧。」 对于复诊的流程,骆其清基本都已经能做到烂熟于心。 他耐着性子回答完季安的问题,然后又被伊森领着去楼下做了tcd。 经过几个小时的煎熬等待,检查结果终于全部出来。 和上次对比没什么变化。 「这的确是个漫长的康復过程。」季安怕打击他的情绪,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这回也不是完全没有起色,起码有几项指数还是下去了。」 骆其清明白他的好意,淡淡笑道:「我没事。」 他只是在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赛场。 复诊结束后,骆其清把病历本和药盒收进背包就准备离开。 这时候伊森却突然凑过来问他:「你下午有时间吗?」 第22页 伊森努力用自己不太熟练的中文解释:「我想邮寄一点中国特产回家,或许你可以帮我挑选一下。」 骆其清回想起之前他们聊天的时候,伊森说过自己是半年前才从英国来到这,平常上班也没时间去外面认识什么新朋友。 这点他倒是可以感同身受。 车队十分人性化的没有在周末安排训练,骆其清原本也没有外出的打算。所以他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你太好了!」伊森看起来很开心,「那我们下午见。」 午后的阳光更为热烈,影影绰绰的光点投在树荫下。云层移动时还能让光点产生出动态效果,看起来颇有几分梦幻。 和伊森约好了四点在医院门口见面,骆其清不喜欢踩点赴约,所以这回也提早了半个小时到。 他先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准备在这里等人。 四点一过,伊森就准时给他发来消息。 伊森带他去了几家特产店,回国之后骆其清自己也没怎么出过门,所以这方面伊森看起来似乎比他更为熟稔,他只用负责提供建议。 买完特产后,伊森还特别去超市买了很多川味火锅底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火锅店员工来这里进货。 「我家人说英国的火锅全都比不上它美味。」 本以为买特产不需要多久,结果没想到这一逛竟然就逛到了天黑。 伊森就住在医院后面,但他没有直接提着大包小包回去,而是选择先带着骆其清打车到医院对面的商场。 「我要请客你吃饭,为了感谢你陪我买特产。」 「......」 骆其清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纠正他的英式中文,结果抬头就看见伊森已经带他走到了一家新开业的法餐厅门口。 旁边摆着两排花篮,中间还铺了层红地毯,看起来相当气派。 「这种餐厅应该很贵吧?」骆其清可不想别人为他破费,「我们可以吃点别的。」 好巧不巧,旁边还刚好就开了一家麦当劳。 「别担心,我是想让你品尝这里做的柠檬挞。」说完,他又特意加了句:「我有钱。」 骆其清:「...好吧。」 ......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米白色墙上挂着各种復古油画,尽头的木质橱柜上摆放着帆船和白色修女雕像,小型喷泉装置位居中央。 向奕叉起柠檬挞,一口咬下去,顿时两眼放光:「好吃!你快点尝尝!」 周棘脸上写满了我可以拒绝吗,但最终还是在威逼之下被迫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 「还行吧。」 「你这人真的很没品诶。」 周棘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甜品没什么兴趣。 这个叫向奕的是他大学室友,更巧的是他们父母还是生意伙伴,两家人有几个合作项目,所以一来二去他们也成了挚友。 「我跟你说,虽然这店是我家开的,但我也还是头一回来。」向奕边说着,突然露出壕气的笑容:「你今天尽管敞开了吃,哥们请客。」 周棘淡定地喝了口茶,道:「我怎么不记得你家还做餐饮。」 「那总不能一个产业走到头吧。」他托着脸,囫囵把剩下一半的柠檬挞全部塞进嘴里,「想挣钱总是要拓宽市场的。」 喷泉旁边还有专门请来的提琴手在奏乐,乐曲悠扬迴荡在餐厅上空,无形之中又拉高了几个格调。 一曲过后,餐前甜点已经被向奕悉数收入腹中后,他叫来服务员,把菜单上几个招牌都点了一遍。 「怎么不去包厢?」周棘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向奕把餐具往桌上一放:「就是要把自己融入顾客当中,才能更客观地发现问题。这叫作实地考察、微服私访。」 向奕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非常努力尽着自己作为少东家的职责。 「其实我觉得...」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注意坐在他们斜前方用餐的一桌,语气登时激动起来:「喂,你快转过去看那边!连外国友人都来...」 与此同时,坐在那外国人对面的男人不知为何起身,向奕下意识也去看那人的脸。 「卧槽!」 向奕倏地拔高音量,分贝差点压过旁边正在奏曲的小提琴。 周棘看他一惊一乍的表情,忍不住挪愉:「向老闆又考察出了什么?」 「考察出你情史了!」 向奕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毫不婉转地说:「那不是你前男友吗!」 第11章 蓝色烟花 周棘顺着向奕震惊的眼神,果真看见骆其清和一个陌生的外国男人就坐在不远处。 两人看起来交流得很开心,骆其清又站在桌边和他说了几句,然后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骆其清这些年都待在英国。 所以他们是在那边认识,然后又一块回国了? 目光移动,周棘又注意到骆其清旁边座位上放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 「那啥...」向奕盯着出奇平静的周棘,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现在应该死心了吧?」 闻言,周棘视线才落了回来。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表面,雾气顿时在他眼前瀰漫。 「嗯。」 吃完饭后,因为看伊森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骆其清便主动提出帮他分担一部分。 第23页 穿过地下通道,到达医院门口后又往旁边的巷子里走进去了点,最后在小区门口停下来。 「清,非常感谢你今天陪我买东西。」伊森露出无比爽朗的笑容,「下个月见。」 「再见。」 出了巷子,骆其清原本打算坐地铁原路返回,哪知道大老远就已经看见成堆的人挤在地铁口,他又开始犹豫要不要打个车。 刚走到路口,片刻后,一辆玛莎拉蒂稳稳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人摘下墨镜,率先跟他打起招唿: 「嗨~」 这年头应该不会还有富二代用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所以骆其清理所当然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可很快那人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真是熟人。骆其清稍感怔愣,才发觉这位玛莎拉蒂车主看着有些似曾相识,可他就是迟迟记不起名字。 最尴尬的莫过于别人跟你打招唿,你却连他是谁都忘了。 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骆其清发现副驾驶上坐的是周棘。 像是从中间断开的电线终于被重新接上,骆其清勐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向奕,周棘的朋友。 他们之前也算是认识。 「好久不见啊。」向奕还是跟几年前一样热情,「你去哪?我送你呗。」 骆其清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何况他跟向奕只是普通朋友,更何况车上还有一个周棘。 「没关系。」骆其清也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说,「我打车就好。」 「这个点应该不太好打吧?」 现在是回家的高峰期,私家车遍地,很多路段都正堵得厉害。 可就算如此,骆其清还是不想打扰。 毕竟麻烦向奕,就变相等于麻烦了周棘。 然而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全程都低头看手机的周棘却忽地出声:「这里不好停车。」 这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估计是玛莎拉蒂太过招摇,已经有好几个路人拿出手机朝这边拍照。 「快上来吧!」向奕也催促道。 骆其清不好再多说什么,他不想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所以再三挣扎后还是拉开了后座车门。 夜色之下,玛莎拉蒂缓缓驶动,车身上的银色闪光颗粒如同星辰般忽明忽暗。 三个人曾经在f大是同系同学,只不过骆其清在他们隔壁班。 他和向奕没什么交集,也就是和周棘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才有过几次接触。 向奕透过后视镜,问:「哎,你住哪?」 骆其清说了车队的地址,但最后所以又加了句:「要是不顺路把我放下来就行。」 「顺路顺路,周棘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向奕好像蓦然意识到某种诡异的巧合,满脸懵逼地看向副驾驶。 你怎么不早说! 周棘没搭理他。 没办法,向奕只好又问另一个当事人:「那个车队...你也在?」 骆其清点头。 「哦对,你之前也是玩赛车的。」 「嗯...」 话说到这里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后排座位极为宽敞,但骆其清只是贴在角落,静静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夜景。 还以为周棘至少会跟向奕提到他进了承阳,没想到压根就没说过。 前面是一个九十秒红灯,车厢内安静得有些过分,为了不让尴尬的气氛继续维持下去,向奕可谓是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到一个话题: 「其清,你大学后两年去了哪啊?」 结果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特么的,这不是往他哥们儿心窝上戳吗! 好在他看周棘就跟没听见似的,脸上半点多余表情都没有。 向奕默默松了口气。 他不清楚周棘和骆其清那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有一天突然听别人说骆其清退了学。 再然后,周棘就再也没提过骆其清。 但周棘不主动说,他自然也不会去多问。 后排的骆其清静了几秒,才回答:「出国了。」 「我妈后面想送把去澳洲读研,但我怕死那些大蜘蛛了。」向奕这会说起来还头大:「你在哪个国家?」 「伦敦。」 周棘正在滑屏的手指微顿。 「哎,伦敦是个好地方啊。」向奕挠了挠头,仔细回忆道:「不过我只在小学去过,那会我在泰晤士河上还差点尿裤子...」 他打开了话匣子就说个不停。 汽车驶上水方大桥,在夜色的衬托下,护栏上亮着明黄色灯盏绚丽无比,这是北宁的地标建筑物之一,连通了繁华两岸,而桥底就是滚滚东去的江流。 「嗯。」骆其清凝视着水光粼粼的江面,却在某一刻兀自喃喃低语:「就是天气不太好。」 下了水方大桥,离承阳总部还有一段路程。 向奕说得都快口干舌燥了,他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能跟忍者似的都不讲话,一直自诩暖场小达人的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憋死。 本着快速活跃气氛的目的,他灵光一闪,打开车载音乐。 很快,音响里传出来节奏极富动感的男声: 「如果你不爱我,就把我的心还我...」 听这歌词向奕觉得不太合适,于是赶紧点下切歌:「我换一首吧呵呵...」 第24页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 他从方向盘上腾出手再次切歌。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周棘:「......」 骆其清:「......」 很难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周棘把手机熄了屏:「你平常就听这些歌?」 「这好像是我妈的歌单。」向奕都快把头埋方向盘上,尴尬地笑了笑:「意外,真的是意外。」 几分钟后,向奕终于有惊无险地把车开到承阳宿舍楼下。 「真的麻烦你了。」骆其清先跟向奕道了谢,然后才开门下车。 「别客气,有空一块出来玩啊!」 向奕朝骆其清挥了挥手,然后才发现还有尊大佛没半点想动的意思:「您这是...?」 这不是已经到你宿舍了么? 周棘敛眸,没多解释什么:「走吧。」 目送着晃眼的玛莎拉蒂消失在道路拐弯,骆其清才转身朝宿舍方向走。 周棘没有下车。 不过人家周末也不一定住在这里。 况且,周棘应该也不是那么愿意跟他同行。 ...... 车窗紧闭,向奕正在忘我地跟着音乐合唱。 「我不落泪,忍住感觉。」 「分手在起风这个季节....」 周棘忍无可忍,手动去把音量调低:「我耳朵要聋了。」 「说什么头晕,要我停在路口那磨蹭半天。我看你就是怕人家打不上车。」向奕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表示佩服,「还好我比较聪明。」 「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屈才。」周棘朝他晃了晃手机,「真有事。」 向奕表示我信你个鬼。 等车又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问:「要送你去哪?」 周棘像是思考了片刻。 「石溪别苑。」 这里原本是他大四租的房子,后面因为各种原因,索性直接买了下来。 但进了车队后,他基本也没再回来过几次。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哪根筋搭错了,在看见骆其清和那个陌生的外国男人吃饭后,竟让他突然间萌生出回来一趟的想法。 周棘站到门口的时候,连密码都不记得了,还是打给李舒蔓问了之后才成功进屋。 房子里尽是生冷的黑白灰色调,除了家具之外,几乎可以说是半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换了鞋,他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上锁的房间。 直到久违的木质香味扑面而来,这才让他终于有了点熟悉的感觉。 房间不大,到处都摆满了他在大学时期开赛车拿的奖。 从区赛、市赛、省赛,一直到国赛。 倒是有点像个小型展厅。 可周棘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些上面,他掠过成排的奖盃走到书桌前,从底下拖出来一个牛皮纸箱。 因为常年没有人动过,它表面已经落满了灰尘。 里面装满了曾经对他来说视若珍宝的东西。 周棘准备把箱子搬去杂物室。 却在抬起时错误预估了它的重量,箱子不受控地向前倾斜,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他下意识侧目。 那是一张集体合照,照片上的两排人都穿着赛车服,摆着各种自认为很帅气的造型。 印象中应该是刚赢下一场比赛。 周棘很快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 又或者说,是先看见了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就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开关,周棘的记忆瞬间被拉扯回到那个夜晚。 虽然很多东西早已模煳不清,可他依然记得那晚空中绽开蓝色烟花的时候,有个人亲口对他说: 「周棘,和你一块开赛车,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第12章 尘封旧事.ed 刚入秋的f大还没有摆脱燥热气息,夏蝉依旧懒懒地趴在树上,但银杏叶已经隐隐泛黄。 在新生入学的第四周,校方终于挑了个明媚午后正式开启「百团大战」。 「卧槽!!!」 郝宥凡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距离招新结束只剩下不到四十分钟。 「清儿啊,骆其清!!」郝宥凡忙不迭把蚊帐往两头拉,「咱俩睡过头了!!!」 他撑着护栏向下探出头,就看见睡在下铺的兄弟依旧唿吸平稳,不知道还在哪里做着千秋大梦。 到底是谁信誓旦旦说定好闹钟准时去报名的! 郝宥凡老练地踩着梯子跳下床,一边翻找衣服一边骂骂咧咧地催他起床。 「已经五点半了喂!」 窗外树影微微晃动,远处的笑语欢声似乎也随风飘了进来。 在坚持不懈叫了第四五六七八遍后,床上那人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五点半天都没亮,吵什么吵…」骆其清皱着眉头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可貌似又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空气凝固了几秒,他突然诈尸般睁开眼,动作太急还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卧槽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 两个人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林荫路,郝宥凡气喘吁吁,连刚刚的困意都在酣畅淋漓的跑步中磨灭干净,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除了赛车,你还要报什么社团?」 第25页 「报一个就够了。」 来到小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人,每个棚上都挂着稀奇古怪的横幅标语,还有层出不穷的游戏活动。 中心搭上了一个小型舞台,台上不知道是街舞社还是动漫社的成员正在路演。 「学弟,来我们航天社吗?」 「学弟,会弹钢琴吗?」 「......」 骆其清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行走的活靶,甚至还有一个高挑漂亮的学姐直接跑过来问:「学弟,要不要加入我们模特队?」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很感兴趣。」 骆其清一一回绝之后,快步穿过小路往图书馆方向走,生怕再晚点赛车协会就要结束报名。 很有趣的是,几乎所有社团都是一个蓝色大棚一张桌,再加上三四把摺叠椅就能搞定摊位。 只有赛车协会,专门在图书馆里租了间办公室。 用郝宥凡的话来说就是装逼。 按照宣传单上写的地址,他们终于赶在结束前十分钟来到了报名地点。 房间正中有一张办公桌,左右两边还各摆了一个印着协会和主干简介的易拉宝。 看见他们进来之后,坐在沙发上的男生站起来:「就等你呢。」 这是赛车协会的会长谢斌,今年在经院读大三,和骆其清曾经在赛车训练场里见过面。 郝宥凡无意间瞥见他手臂上明显的肌肉线条,坚信这人多半还在隔壁拳击社练过几年。 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生是副会长庄思菡,她剪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髮,整个人看起来又美又飒。 骆其清从门口拿了报名表,放到办公桌上就准备填信息。 「同学,我们平时的训练活动基本都存在费用哦,你确定要加入吗?」庄思菡给骆其清简单说了有哪些地方需要花销,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 因为赛车本身就是个烧钱运动,加上车辆维修保养和场地费,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一笔不菲支出,所以很多同学在了解费用后都会被劝退。 「确定确定。」骆其清没有犹豫,从旁边笔筒里随手拿了支黑笔,然后就在表格上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 站在后面的郝宥凡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罐可乐,他仰头灌了几口,然后才说:「清啊,帮我顺便也填一张。」 「你也报?」 骆其清狐疑地转头,心想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对赛车感兴趣。 「这不是为了陪你么?我就当是锻鍊了。」郝宥凡用还在冒冷气的可乐罐子给自己物理降温,「不然你平常去训练了我呆在宿舍多无聊。」 骆其清对这位大少爷清奇的脑迴路表示佩服,但还是又拿了张新表刷刷写起来。 「麻烦你了。」最后他把两份表一起交给庄思菡。 眼看着她把报名表盖了章,然后放到旁边一小摞表的最上面,骆其清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训练?」 「下周日早上十点。」庄思菡说。 报名这事终于圆满完成,骆其清松了口气,准备再和郝宥凡去下面凑凑其他社团的热闹。 等他们走后,今天的招新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庄思菡把刚收的报名表整理好,准备录入电脑。 这时门又打开了。进来的人手里拿着已经填好的报名表,浑身不自觉透出凌冽的气息,让本就不大的房间里顿时又添了几分压迫。 他最后停在了办公桌前。 「我来报名。」 ...... 骆其清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周日。 「别赖了,起床!!!」 这回为了保证不睡过头,骆其清一连定了十个闹钟。 收拾完毕,两人蹬着自行车就直奔校门口。 「待会你练车的时候就甭管我了,我累了就坐边上看女神开车。」 「女神?」骆其清捕捉到关键词:「哪来的女神?」 这个协会里不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么? 「庄思菡啊,副会长,短头髮那个。」郝宥凡不可置信地看他,「你别告诉我你完全没有印象。」 「......」 骆其清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没有。」 他当时顾着填表,除了记得谢斌也在场,其他人都记不太清了。但很快骆其清又将话锋一转:「这已经是你换的第几个女神了?」 「谁让我们学校人均高颜值呢。」 郝宥凡故作无奈地耸肩:「倒是你,怎么,没有一个能入你的眼啊?」 骆其清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最后只说了句不懂。 但他这反应却让郝宥凡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嗯...或许我明白了。」 这模样让骆其清都下意识紧张起来:「什么?」 「好兄弟,你可能喜欢的不是那个性别。」郝宥凡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接着又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气:「你别我就行,我是喜欢姑娘的。虽然我也知道我很帅。」 「.....」骆其清抬脚踹他,「别自恋。」 为了避免堵车,他们选择坐地铁去训练场。 这条线路上乘客不多,骆其清在座位上补觉,但中途又像是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出来发了条消息。 【qing:你那边如何了?】 发送成功之后,那头隔了快十分钟才回。 第26页 【宇宙大爆发:[图片] 】 【宇宙大爆发:[图片] 】 【宇宙大爆发:[图片] 】 【宇宙大爆发:排位赛准备开始了!!!】 郝宥凡把头凑了过来:「哎,你这发小叫邢什么来着...邢宇?他也玩赛车?」 作为和骆其清认识快四年的好兄弟,郝宥凡都快摸透了他的社交网。 这个邢宇应该是除了他之外,和骆其清走最近的人了。 骆其清没回答,只是给他展示了邢宇当前的ip位址,上面显示的是加拿大。 「资深车迷,现在就搁国外看比赛呢。」 「这哥们绝对是真爱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就到站了。 跟着导航路线,他们出站后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了训练场的指示牌。 他们协会似乎是跟这里的老闆有合作,所以就把这里作为了日常训练场地。 老闆也是十分豪爽大气,就按内部价来收他们场地费和赛车保养费。 在骆其清他们来之前,谢斌和庄思菡几个协会干部就已经早早过来进行准备工作。 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骆其清按捺不住就先上场试跑了两圈。 因为兴趣,他之前就已经专门去学过赛车,加上他似乎本身就有点这方面天赋,所以比起很多新手,他现在的成绩放在整个协会里都可以被称得上出色。 「原来是高手啊你!」几个男生纷纷给他竖起大拇指,就连训练场老闆也频频点头:「好好练啊小伙子,说不定未来有机会走职业。」 郝宥凡刚从自动售货机上买完可乐回来,看见骆其清也下了场,就凑上去跟他说:「我刚刚好像看见了跟咱同学院的人。」 「谁?」 「向奕,咱隔壁班的。」 说完他又问谢斌,「他也是咱成员?」 「不是。」谢斌望着赛道,说,「他陪朋友来的,他朋友是。」 骆其清跟着看过去,果不其然,赛道另一头还有一辆车正飞速驰骋。 那辆白色赛车行驶得极为流畅,甚至在过弯时都几乎没有磕绊。 不像是新手。 「咱隔壁班有会赛车的人?」骆其清主动问。 「我不清楚。」郝宥凡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可乐,「但就算有,我说了你肯定也不知道是哪个。」 「......」这倒是。 郝宥凡对骆其清脸盲的属性已经根深蒂固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估计连同班同学还没认全。 霎时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郝宥凡忽地看向他,十分笃定道:「对了,有一个人。我赌你肯定知道!」 「哪个?」 「就咱们这届那个状元,长特帅那个,也是隔壁班的。」郝宥凡踮起脚在他头顶比划了几下,意思是那人比骆其清还要高,「我记得上课第一天好多女生特意来看他,叫...」 说话的同时,那辆赛车刚好冲过了终点线。 身后的电子记录屏闪动几下,接着就刷新出这辆车的成绩。 骆其清好奇看过去,结果就发现那人的单圈成绩竟然只和他差了0.03秒。 有点东西。 他对赛车的事情一向很上心,难得棋逢对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认识一下这个车手。 「我过去看看。」 不等郝宥凡把谜底揭晓,骆其清就已经抬脚朝终点走过去。 车门被打开,他先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冷白色皮肤在阳光照射下,浅色的静脉血管若隐若现。 下一秒,这个不知名的高手从座舱里跨出来。 他站起来约莫还高骆其清三四公分,正正好盖住了远处灿然悬挂的朝阳。 金丝仿佛在他身上镀了层光。 等看清了他的长相后,骆其清神色稍怔。 这人鼻樑很高,碎发自然垂落在额间,半遮住了他漆黑狭长的眉眼。 骆其清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缺氧。 但他还是很快忽略掉自己的异样,调整好状态率先开口: 「同学,我也是f大赛车协会的。我觉得你刚刚过弯特别流畅,有空的话能不能带我一块练练?」 「我叫骆其清,你叫什么?」 闻言后,只见那人扬了扬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赛道上又刚进了几台车,噪声很大,骆其清怕听不清他说话,就准备再走近点。 结果刚上前一步,就听见他的声音。 而在这一刻,周围所有声响似乎都被骆其清给自动屏蔽。 这人腔调懒洋洋地,却又带着点磁性。 在每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仿若变成了击打鼓面的棒槌,直直敲进骆其清的心脏: 「周棘。」 第13章 意料之外 临近年末,几乎所有大型赛事都进入了收尾阶段。 预选赛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俞庆省汽联也正式下发文件通知决赛将会在明年开春进行。 现在应该是职业车手一年中最为轻松的时候。 但即使少了比赛压力,日常训练也照样不能有丝毫懈怠。 「任何时候都别忘了自律!!」邓有为带着棒球帽,穿着灰色运动套装,阳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影,」不怕对手强,就怕你们自己懒!」 早晨的训练场全员到齐,骆其清站在人群中间,盯着地上移动的蚂蚁发呆。 第27页 自从复诊那天晚上遇到了周棘和向奕,他就感觉周棘和他真的回归到了陌生人的状态。 不管是两个人平常在队里相遇,还是周末唐明海张罗大伙出去团建,他对自己都完全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有点烦。 蚂蚁在行进中遇到了一小块碎石,它停下来,似乎用触角小心碰了碰前面的障碍,然后很快又选择从右边绕过,继续向前。 思维跟着跳跃,骆其清忽然想到新赛年的wtcr也即将要开始报名。 wtcr,也就是房车世界盃。 它属于是国际系列赛,所以在欧洲和亚洲均会设立分站赛点。一年共计十站,其中包括了九个分站赛和最终站总决赛。 整个赛季跨度很大,几乎可以说全年。 虽然目前官方还没有出红头文件,但是按照往年惯例,专业组车队一般都会在一月中旬就向国际汽联递交报名申请。 实话说,进承阳之后认识了唐明海和其他一群队友,骆其清能够感觉到自己相比于之前,状态有在逐渐恢復。但他始终没忘记要完成的事情。 他必须要去到wtcr总决赛的赛场。 之前邓有为提到过,承阳今年的积分在参赛的专业组车队里只能排在二十一。 而最后有资格进入总决赛的只有分站赛全部结束之后总积分排在前十三的队伍。 也不知道今年他们今年能不能追得上。 实在不行就要再往后拖... 骆其清甚至一度在思考自己重新上场的可能性。 可他的病变数太大了。 还在沉思着,这时唐明海和段誉的对话却飘进了他耳朵里:「你说,咱到时候去哪玩啊?」 「烧烤?还是轰趴?」点子太多,唐明海掰着手指头细细地数,「或者野营,诶我们还可以去玩那种沉浸式密室逃脱。」 段誉兴致沖沖地附和:「都行!反正怎么说都必须爽一把。」 明明已经过了冬至,但国内这几天却依然阳光明媚。 骆其清不自觉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伦敦正在下难得一遇的大雪。 而且更不巧的是最冷那几天,他租的公寓还出现了供暖故障。就算把门窗都严丝合缝地关上,依旧是被冻得披着毛毯寸步难行。 好在终于回来了。 ...... 在圣诞节这天,承阳召开了年度总结大会。 除了车手和车队高层管理,就连投资商也都派代表来了,场面空前盛大。 车队总负责人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把车队今年的情况做了全面分析,然后又让邓有为汇报了今年车队在赛事上取得的荣誉,最后才轮到赵永一上去做未来规划。 赵永一遣词造句堪称精妙,不仅把贊助商和高层的两碗水端得稳稳噹噹,还在不知不觉中给人莫名产生了一种承阳就是明年赛道黑马的想法。 骆其清对这个车队经理十分佩服。 在他慷慨激昂的一同输出之后,终于点出了关键:「所以我认为——」 「我们承阳车队明年定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全力冲刺wtcr总决赛!」 台下机械般地掌声响起。 「还不如只参加国内赛事呢。」唐明海有气无力地鼓掌。 段誉更是直接托着脸:「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年也会是炮灰。」 骆其清看他们两个满脸看透生死的表情,疑惑地问为什么。 「哦对,你应该不知道。」 话说到一半,唐明海突然做贼似地朝周围打量,像是在找谁的位置。 片刻过后,他才又回到正题。 「我跟你说,这事邪门得很。」唐明海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对骆其清说,「周棘每次上分站赛都会发挥不好。」 能有多不好? 骆其清都怀疑这是唐明海编出来唬他的,周棘也会有发挥不好的时候? 他又不是那种上场会紧张出错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周棘按平时比赛那样正常发挥,承阳的确不至于会排到二十名开外。 「不会每次都发挥不好吧?」 「所以我才说这事邪门。」唐明海两手一摊,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上,「不是车子起步故障,就是会莫名奇妙被针对,反正就是总会出现意外。」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但你也知道...车队拿积分的主力还得是周棘。」 骆其清下意识点头,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但总不能是周棘自己故意发挥不好吧,拿下wtcr冠军可是所有车手都梦寐以求的荣耀。 「你别在周棘面前提啊!提了也别说是我说的,我怕他打我。」唐明海怂怂地又加了一句。 赵永一讲话结束之后,大会基本流程就算是进行完了。 结束后车手们回归正到常训练,留下贊助商代表继续在场馆里接着开短会。 对于车队提出的决战wtcr的目标,邓有为可谓是打了鸡血,浑身充满了干劲。 去年国内只有银翼一家车队进了总决赛,最后还成功拿下了季军。 一想到他老同学那满面春风还要阴阳怪气的嘴脸,邓有为就感觉火大。 承阳又能比他们银翼差多少! 只要下回能够保证赛车性能跟上不要出故障,周棘正常发挥,他们也完全有机会晋级总决赛! 第28页 等人全部到齐以后,他才继续道: 「你们刚刚都听见经理说的了吧?所以接下来你们要以更加认真的态度对待训练,为明年参加wtcr做充分准备!」 「如果让老邓重返赛场,我们说不定早就拿下wtcr的冠军了。」段誉在旁边小声道。 体能训练过后就准备下场地练习。 邓有为特意想了个新的训练方式。因为在赛场上经常会出现防不住身后赛车而失去有利位置的情况。 所以他决定这回两两一组交换防守,尽量模拟出真实情况,再挨个进行讲解。 刚准备跟众人说明注意事项,结果就有车手出声提醒,约莫有五六个人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为首的是他们承阳车队的总负责人,而站在他身边一同说话的男人带着眼镜,头顶微微有些地中海,啤酒肚,十分贴合平时看的那种暴发户模样。 虽然对这人没有印象,但直觉告诉骆其清,他多半是车队的贊助商。 「张总、杨总,你们怎么来了?」 邓有为看见来人之后,就先停下训练,理了理身上衣服走过去,颇有一种被领导视察的紧张感。 这个杨总是他们承阳车队一大股东,宏威地产的老闆,自然没人敢怠慢。 「没事,我就开完会顺便绕道来看看。」 杨威看了看队员们,问:「接下来安排了什么训练啊?」 「准备让他们下场。」邓有为简单给他们说明了待会的训练内容。 杨威本身做的就不是赛车相关生意,对这个行业也没太大兴趣,只是因为近年赛车竞技愈发盛行,他就趁着这个风口往里面投资。 「不然就先让杨总随便指定两个下场示范看看?」车队总负责人听完后提议道,「这样不妨碍训练吧?」 邓有为忙说:「不妨碍,本来也是想尽量真实模拟。」 杨威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黄鹤楼,然后把烟叼进嘴里。看样子对这个提议似乎也有点兴趣。 「那就周棘上?」 在这群车手里面,杨威只记得周棘。因为周棘帮车队拿下了很多国内赛事的冠军,让他脸上也跟着有光。 周棘很无所谓地应下,然后就准备去旁边拿装备。 还要再选一个人。 任谁都不想现在被杨威点到,毕竟如果对手是周棘的话,他们百分之九十九都只有被虐的份。 被虐就算了,主要是还有车队负责人在,这可不仅仅是丢面子的事。 杨威挺直腰背,目光在十几个车手中来回逡巡。 他快速掠过一张张脸,却在看见某个人后,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感应似的,视线顿时就停住了。 紧接着,他夹着公文包将胳膊一抬。 「就你吧。」 是谁? 车手们面面相觑,在确认不是自己之后就勐然松一口气。 此时骆其清正凝视着周棘离开方向,过了好一会才忽然察觉周围似乎变得有些安静。 叫到谁了这是? 他好奇地转过头。 结果就发现唐明海和段誉都在看着自己,两个人慾言又止,脸色都跟吃了苦瓜一样难看。 好像其他人也在看他。 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会这么巧吧... 骆其清慢慢把目光从人群中转移开,就看见杨威正笑眯眯地看他。 「就是你。」 第14章 故友相逢 骆其清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经歷还挺魔幻。 比如来到承阳能碰见周棘。 比如有人现在要他跟周棘一块上赛道。 开的哪门子国际玩笑? 就他目前这情况来说,能不能开赛车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要配合邓有为的训练方式来完成超车和防守。 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上不了吧? 「还等什么?快开始吧。」见骆其清不动,车队负责人稍有不耐地看了眼表,「杨总时间宝贵,待会还有事呢。」 杨威似乎对别人的恭维感到很满意,于是重新把菸嘴咬住,向旁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小助理见状麻熘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来帮他点燃。 白色烟雾在空中停了须臾便逐渐消散,杨威也随之露出有些傲慢的神态:「是还有什么上场前的准备吗?」 此刻的他和观赏动物表演的游客别无二致,眼里徒留轻蔑和玩味。 骆其清还在斟酌着怎么找个合理藉口。 实在不行...这次就上去试试? 周棘本来已经坐进了车舱,见另个人迟迟没来,于是又下车。 他朝骆其清的方向扫了眼,大致就能猜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以为是惹了这位祖宗不高兴,车队负责人忙撇清关系:「哎呀让你等久了,他...」 「换个人吧。」周棘倏地出声打断负责人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他速度跟不上。」 骆其清没想过周棘会在这时候替他解围,怔愣地。 「那这...」 没等他们说话,突然人群中又引发了一小阵骚动。 「卧槽那是谁?」 「也是贊助商吗?」 「这么年轻?没见过啊!」 「......」 比起杨威,这个贊助商光从装扮上来看就年轻了不止一星半点。 第29页 杨威把他那双眼睛眯成一条缝,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这个贊助商步子很快,仰着头不断在朝人群方向张望,似乎是要找什么人。 结果还没等近距离寻找,半路却被凭空冒出来的黑影先一步拦住: 「小凡总,你怎么也来了?」杨威跟变脸似的,刚刚在众人面前还是一副高傲模样,现在却是狗腿道,「刚刚在会上也没机会跟你打声招唿,郝总身体还好吗?」 或许对于承阳其他投资商,他都还只是点头之交,可唯独对眼前这个人万万不能马虎。 他费尽心血创立起来的宏威地产,有好几个项目还是要靠这个人背后的资本帮衬才能开工。 见杨威这副模样,又听了几个关键信息,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人其实是康瑞国际董事长的独子! 「还行。」郝宥凡绕开他的目光随口敷衍道,显然连这个突然贴上来的人是谁都还没弄清楚。 但杨威显然没注意他的异样,权当他来的目的也跟自己一样,于是又自发讲起了目前情况:「周棘准备和另外一个车手上场跑两圈。」 「你待会想让谁上场试试实力就直接说。」不止如此,杨威又往郝宥凡那边凑了点,说话时透出满嘴烟味:「咱就当是看看表演。」 「和谁上场?」 邓有为适时说了一个名字。 骆其清因为视角刚好被前面的人挡住,看不见来的人是谁。 可不出几秒,他忽然听见那边传来了阴恻恻又带点质问的声音: 「你要我兄弟下场给你表演?」 杨威:「...啊」 众人:「......」 骆其清:「......」 他好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片刻之后,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迈着激动的步伐走向他。 虽然他今天换了身稍显正式的西装,但整个人还是跟在大学会一样充斥着十足的少年感。 在看见骆其清的瞬间,郝宥凡也表演了一回川剧变脸,不管不顾就要冲上来:「清儿啊,兄弟可真是想死你了。」 骆其清:「你冷静。」 杨威这才终于明白了什么,登时像吃了瘪一样:「小...小凡总。」 郝宥凡意识到自己在这还有个贊助商包袱,顿时尴尬地咳了几声,正色道:「先让别人上吧,我有话跟骆其清说。」 不等这群人作何反应,他就直接把骆其清拉到了休息区。 聊了几句才知道,郝宥凡前段时间被他亲爹一张机票送到国外搞军事化培训去了。 「你根本不懂我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样的悲惨生活!」郝宥凡义愤填膺,脸上大写着委屈两个字,「不给玩手机就算了!还要我每天学一堆东西,我看了都犯困。」 他正碎碎念给自己鸣不平,可突然又哎了一声: 「等等,我刚没看错吧?怎么周棘也在这??」 骆其清睨他:「你说呢?」 「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他在这!」 自从骆其清离开之后,他这个本身对赛车没多大兴趣的人自然也就不再关注相关消息。 可就在三个月前骆其清给他发信息,说自己要问能不能让他随便进北宁一家车队,郝宥凡便二话不说就让自家老爸安排。 结果还没盼到兄弟回国,自己就被风风火火打包送去了纽约。 郝宥凡连连喊冤:「我要想撮合你俩旧情復燃,直接把你俩带去喝个小酒然后往房间里一关不就好了。」 骆其清:「......」 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打一顿。 「你真不想跟他复合了么?」 郝宥凡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一直都觉得他们变成现在这样子太过可惜。 「就先这样吧。」骆其清明显不想深入这个问题,他挪开视线,去看赛道上穿行的车辆,「他想要真相,可我还没做好准备告诉他。」 说到这,就像是心中某根弦被触动,他问:「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没有具体指明,但郝宥凡还是默契十足地立刻会意。 「你放心,这几年我都有请人去打扫。」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每次带的也是他最爱的向日葵。」 骆其清总算是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谢谢。」 「跟我说谢也太生疏了啊。」 话虽潇洒,可郝宥凡却难得露出类似于强颜欢笑的表情:「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亲自去看看他。」 其实早就该去看了。 骆其清还待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件事情,可是等他真正回国以后,却始终没有勇气踩进那片土地。 但骆其清将嘴角扯了个笑:「我会的。」 「不说那些了。」 郝宥凡摆摆手,又恢復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反正你有需要就跟我说,我爸是这的大股东,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最后,因为骆其清是被郝宥凡直接带走的,所以也没人敢叫他。 他就这么逃过一劫。 等那边练完之后,杨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训练场。郝宥凡还沉浸在见到好友的喜悦当中,于是豪爽开口: 「走,我请大伙吃饭去!」 ....... 枫叶红大饭店,总统包厢。 第30页 请贊助商吃饭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被贊助商请吃饭还是头一回。 刚开始大伙们都有点放不开,可饭吃到一半就慢慢发现郝宥凡完全没有老闆的架子。 场面也就渐渐活跃起来。 郝宥凡似乎天生就是社交达人,不管跟谁都能唠上一嘴,骆其清竖着耳朵谨慎地听着,生怕有什么重要事情让他一股脑给全抖出去。 好在这人虽然话是多了点,但分寸还是有的。 至少没提到和周棘有关的事情。 唐明海喝啤酒正上头,一拍桌子就说:「清啊,以后你哥们就是我哥们,咱哥们简直是太哥们了!」 「......」骆其清感觉脑子里缠着一团黑线:「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郝宥凡也喝了很多,但他依旧清醒,只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枫叶红大饭店不愧是康瑞旗下最高端的餐饮店,就连洗手间都被装饰得富丽堂皇。 仿欧式的铜质吊灯暖黄色灯光,无论是地面还是洗手台都被清扫得一尘不染。 舒缓的钢琴曲从内嵌音响中响起,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他刚一走进去,周棘也正好从里面出来。 两个人在洗手台前相遇。 「好久不见。」郝宥凡大大方方地打起招唿,「我今天来之前,都不知道你也在承阳。」 周棘神色平静地回答:「好久不见。」 但他内心其实是意外的,毕竟之前从来也没想过,郝宥凡竟然就是康瑞国际董事长郝建国的儿子。 「向奕呢?他怎么样?」 即使很久没有联繫,可郝宥凡总是能凭藉自己强大的记忆力来记得曾今有过来往的人。 自从大二那件事情过后,他再也没有跟周棘和向奕接触过,再后来,他也就出了国。 「挺好的。」 周棘只是在心中想,原来骆其清是通过郝宥凡的关系才来到承阳。 至少不是...他最坏的设想。 「回去了。」两个人没什么好继续聊下去的话题,周棘也不想久留,就准备回包厢。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郝宥凡突然问: 「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这话霎时像一把锋利的剑直直戳进他的身体。 这让他又无端想起在饭店看到的那一幕—— 骆其清和那个外国男人聊得很开心。 只见他脚步一顿,但很快就偏过头说: 「这些都不重要了吧。」 周棘眼眸漆黑如墨,语气中无甚波澜:「我不会阻拦他跟其他人在一起。」 哈? 「你说的是骆其清?」 郝宥凡像是听见了什么很无厘头的事情,他抽了张纸巾出来擦手,然后在周棘不解的目光中,他笃定道: 「除了你之外,他就再也没谈过恋爱了啊。」 第15章 新年快乐 12月31日的晚上,轰趴馆里人声鼎沸。 除了许书航和他几个朋友不来之外,几乎是全员都到齐了。 唐明海靠在摇椅上晃悠,对着一堆项目挑挑选选:「先玩什么先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有队员在旁边提议。 段誉举手:「旱地冰壶!」 「去打街机啊!」 「......」 骆其清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安静坐在旁边啃零食。 因为店里的酒水零食都是不限量自助,所以刚刚他们进来时都是一人先抱着一堆回来。 别说,还真挺好吃的。 由于众人意见太多,最后他们一致决定按照序号在手机上随机抽一个。 然后由唐明海来揭晓答案: 「快问快答!」 他兴致沖沖地找店员要来了游戏牌。 「输了就要遵守规则,必须喝酒啊!」唐明海拍了拍旁边的几听啤酒,露出贱兮兮的微笑,「放心,度数很低。」 十来个人围坐在圆形桌面前。 骆其清本着既然来了就应该和大家一起玩的想法也坐了过去,但周棘还瘫在沙发上没动。 「周棘!」队友们同时喊他,「快点过来!」 「哦。」 说完他才慢腾腾地起身,然后坐到了骆其清的斜前方。 游戏规则很简单,先用抽籤的方式来决定谁第一个转指针,然后由这个人开始游戏,被转到的人要快速回答完卡牌上的五个问题,如果犹豫超过两秒钟就要接受惩罚。 接着上一轮迴答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个转指针的人。 先转指针的是唐明海。 「看看谁是这个幸运儿吧!」他搓了搓手,按下桌子中心的按钮。 玻璃罩下的指针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大约五秒过后,它终于慢慢停下。 红色指针对准了段誉。 「靠,你故意的吧!」段誉从座位上跳起来,撸起袖子就要找唐明海单挑。 「认命吧你!」 唐明海从旁边的一摞卡牌里随便挑了一张:「犹豫超过两秒就喝酒去啊!」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问题: 「身高?」 「一米八。」 「喜欢猫还是狗?」 「猫。」 几个看热闹的人在旁边发出切的声音:「这些问题也太无聊了吧!」 「别急别急,重量级都在后面!」 第31页 果不其然,下个问题就开始升了难度。 「谈没谈过恋爱?」 「...」段誉表情一僵,犹豫了半秒才说,「谈过。」 「哟——」旁边的人开始起闹。 「和初恋还在不在一起?」 「不在。」 「现在还喜欢她/他吗?」 「......」 段誉这回超过两秒也没有回答,但是全部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耳根子红了。 「喝酒!喝酒!喝酒!」 「以为段哥走的是人设,想不到背地里其实是个纯情大男孩。」 唐明海也咧着嘴附和:「既然念念不忘就努力把人给追回来!」 接下来又过了几轮,房间里起闹声连绵不绝。 快问快答考验最的就是反应能力,就是想让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回答出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这也是它的趣味性所在。 十一轮之后,唐明海意见被转到了三回,他感觉自己连裤衩子都被扒得一干二净了。 「不对啊!怎么转不到周棘啊!!」他哀嚎着,这人怎么可以运气这么好! 周棘耸了耸肩。 骆其清还在捧着零食吃,心想不仅周棘没被点到过,他也没有。 然而就在下一秒,指针就稳稳噹噹停在了他面前。 「.......」 让你多嘴! 提问他的是一个叫李安辰的队员,他拿起最上面的卡牌,开始问问题。 前面三个问题都很正常,最喜欢的颜色、今天早餐吃了什么、喜欢吃苹果还是西瓜。 可到了第四个问题就画风突变。 「谈过几段恋爱?」 「一段。」 因为前面回答太快,所以这个问题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唐明海痛心疾首:「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谈过,就我母胎单身是吧!」 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骆其清精神高度紧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什么不能在这个场合说的话。 「最想对前任说什么?」 你最想对周棘说什么。想说的有好多。 一秒、两秒、三秒。 「抱歉...我喝酒。」 他自顾自拿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好苦。 但这只是个开端,从这轮过后他就像是走进了什么魔咒,后面竟然又被抽到了两次。 而每次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他都会因为答不上来而选择去喝酒。 三杯酒入腹,他竟然就感觉自己的头开始发晕。 「你们先玩,我去旁边坐一会。」 没想到几年不沾酒,现在的酒量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柔软的皮质沙发,坐下去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包裹了起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轮,他迷迷煳煳听见那边传来闹笑声。 好像是抽到了周棘。 可算是逮着机会,唐明海激动地一拍桌站起来:「大杰,把他老底都给我问出来!」 岑杰表示收到,然后从牌堆里挑挑拣拣才终于选好了牌。 周棘表示自己无所畏惧。 「请听题——」 「最喜欢的季节。」 「冬。」 「最讨厌的食物。」 「鲱鱼罐头。」 唐明海把椅子向后倾斜,跟坐在后面的骆其清小声分享道:「上回段誉买了个鲱鱼罐头回来,我们先拿去加在了周棘的饭里,他那整天都没吃下东西。」 骆其清:「......」 这两人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一个奇蹟。 问题还在继续。 「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天?」 「三年前除夕。」 「有故事啊!」众人纷纷露出吃瓜的表情,「待会必须展开说说啊。」 三年前,除夕… 骆其清脑袋很痛,他有点记不起那是什么日子了。 该死,快点想起来啊。 就在他正陷在自己营造的漩涡中时,倏地听见那边问: 「喜欢过几个人?」 唐明海已经准备好要灌他一大杯酒。 结果半秒后。 「一个。」 骆其清懵懵地抬起头。 须臾间,他注意到窗外有几颗白点飘过。 好像下雪了。 冥冥之中恍若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他连外套都没顾得上穿,起身就往外面走。 「诶,去哪啊其清?」 段誉在后面喊。 「去走走。」 …… 轰趴馆外有一条湖泊,情侣们牵着手沿着湖边散步,长椅上也依稀能看见两个相互依偎的剪影。 骆其清没穿外套,鼻尖都被冻得微微发红。可他就像没有任何感觉,只顾着往前走。 可寒冷并没让他变得清醒,头脑反而愈发昏沉。 他步子走的很慢,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 于是片刻之后,他决定停在护栏边,让自己暂时休息一下。 骆其清背靠着石栏杆,轻轻闭上眼睛。 无数场景剎那间涌入他脑海中,令他感到几乎无法负荷。 没多久,他就有些痛苦地睁开眼。 可视觉恢復的瞬间,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站在对面的周棘。 周棘身上穿着黑色大衣,在穿行而过的路人中尤其晃眼。 他就站在那里,同样也在望着他。 第32页 大脑还没有处理完这个信息,可心底却已经有某种意识在驱使他迈开腿过去。 此时的骆其清意识混沌,甚至能用完全乱成一团来形容。 他现在没办法做出任何思考,只有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在一块形成了一个念头: 这里不是伦敦吗,为什么周棘会在这? 在两人之间还剩半米的距离的时候,骆其清终于停了下来。 周棘比他高,站在一起也只能勉强到他眼睛的位置。 可走近后骆其清反而不敢直视他了,他只能垂着眸,盯着他衣领的位置发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会。 周棘刚准备开口,问他看够了没。 可这时骆其清蓦然朝他伸出手,却又在快触碰到之前缩了回来。 他太害怕了。 害怕眼前的周棘像泡沫一样,只要碰到就会在空中消散。 以至于骆其清小心翼翼酝酿了半天,最后只是迷迷瞪瞪地问:「你来伦敦做什么?」 是来找自己的吗。 然而周棘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没有回答。 「快回去上课吧。」他语气很轻,摆了摆手,「老师该点名了。」 周棘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已经醉到开始说胡话了。 还误以为现在还在大学期间。 不是才喝了三杯吗,怎么就能醉成这样? 见那人迟迟不答,骆其清有些泄气,暗自郁闷起来。 原来是梦,梦里的周棘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也对,周棘又怎么回来伦敦找自己呢。 天空中簌簌的雪花落下,摇摇晃晃地飘到他肩头上,不一会又化成了水。 这应该是今年的初雪吧。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直到骆其清听见湖边传来一小阵骚动。他微眯着眼,用略带新奇的目光去看他们。 「10!」 「9!」 「8!」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整齐的倒计时声音。 骆其清忽地愣了一下,然后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23:59 原来要到零点了。 他们语气激动,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他们内心之下的欣喜。 新的一年,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年呢? 没等倒计时结束,湖边已经盛放了第一束烟花,在夜空发出耀眼的光芒。 骆其清感觉心跳在加快。 他又和周棘看了一场烟花,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新年礼物吧。 「3!」 「2!」 「1!」 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他决定在梦中放纵一回,借着醉意,虚幻和现实发生重叠。 最想和前任说什么? 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在此情此景之下,他只想说一句话。 于是在零点来临的那一刻,场馆里没有宣之于口的祝福,终于在这一刻得以窥见天光。 「周棘,祝你新年快乐。」 话说出口,他顿时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却没注意到周棘眼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这人总是若即若离,永远给不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推开他,又走向他。 他永远看不透骆其清。 周棘竭力克制着自己,不想在这时候做出任何越界举动。 可就当瞥见骆其清那穿着单薄而在小幅度发颤的身体。 他心中就像是有根线崩断了。 少顷,周棘敛眸,如同妥协似的发出一声嗤笑。 就当他也被酒精麻痹了吧。 骆其清依旧盯着远处,偶然发现夜空中有一条光线在上升,连湖面都映出了它的影子。 他忽然想,哪怕面前的周棘只是个幻象,可能在跨年这天看见,他也心满意足了。 在光线即将到达到顶点的那一刻。 有风吹动他的头髮,他蓦然听见耳边传来朝思暮想的声音—— 「新年快乐。」 蓝色焰火骤然绽开,占据了整片星空。 第16章 火树银花.ed 合班教学的大课上,穿着绿色polo衫的地中海教授正坐在多媒体前,不急不徐地念着ppt。 台下鸦雀无声,上百号人几乎都低着头,整间教室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隔壁老师激情解题的声音。 这种到了期末不用考试的选修课,私底下经常被简称为水课,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出勤率,然后在临近结课时再花上一两天时间赶交一份课程论文基本就能合格。 骆其清斜托着下巴,偶尔抬起头来瞄一眼那个估计比他年纪还要大的ppt,然后照着讲课进度把课本翻个页,再继续玩起手机五子棋。 本来只是想着当作课堂消遣,哪知道他随手选了个地狱模式,就被对面人机以九战九败的光荣战绩虐到怀疑人生。 一生要强的骆其清毫不犹豫选择了再来一局。 五分钟后,眼看着第十局也要以同样的结局结束,骆其清索性先停了下来,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人: 「凡子,待会吃什么?」 先用吃饭话题来换换思路,说不定待会再看棋局就能找到破绽,然后实现绝地反击。 许久不见郝宥凡有反应,骆其清扭头一看。 只见这傢伙趴在桌上,唿吸起伏均匀,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彻底睡死了过去。 第33页 「......」 教室里没有起伏的讲课声还在继续。 两侧墙上印着极为醒目的「课堂专心听,不做低头族」十字标语,黑板上方挂着电子时钟,秒针一闪一闪。 距离下课还有二十五分钟。 骆其清捏了捏发酸的肩颈,还在纠结接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而就在这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就挺直腰背开始在教室里搜寻起某个人的身影。 自从赛车协会的第一次集训过后,骆其清就对周棘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当天训练完他就加上了周棘的微信,在那之后没事就会约他去训练场一块跑几圈。 周棘虽然不是每次都有空,但偶尔也会赴他的约。 在赛道上,他很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不用担心望尘莫及抑或是遥遥领先,只有这样才能不断让他突破原先的水平。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那人的气质实在太过出挑,按理说骆其清对刚认识不久的人都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熟稔地记起,可是对于他,骆其清不仅仅过目不忘,而且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在人群中锁定他的位置。 周棘坐在比他还要靠后几排的位置,从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稜角分明的侧脸,眼尾上挑,鼻樑高挺,宛若造物者最伟大的作品。 他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骆其清无意识多看了几眼,直到后排同学注意到他的目光,他才又飞快转身回去,打开了和周棘的聊天框。 他们的聊天记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基本清一色都是相同的内容。 【qing:放学去训练场不?】 【。:要开会 】 【qing:去训练场不?】 【。:嗯 】 【qing:去不?】 【。:等会 】 【...】 他滑动屏幕,随手翻了翻前面的记录,思考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编辑好信息发过去。 【qing:去?】 停在聊天界面等了一会,可盯了将近三分钟也没有收到回应。骆其清抿了抿唇,只好又返回去继续他的人机大战。 第十局毫无悬念再次惜败代码兄弟。 骆其清烦躁地抓了抓头髮,看来是时候要使出绝招了! 五分钟后。 终于靠菜鸟模式找回些许自信,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微信消息。 【。:今天没空 】 好吧。 骆其清盯着这四个字足足停顿了五秒,然后才退出微信。 放学后的天空还没有全部暗下来,像是颜料调和后的灰紫色,教学楼里的学生争先恐后从涌出来,然后目标统一地奔向食堂。 郝宥凡满打满算睡足了两节课,这会整个人看起来神情气爽。 「你今天不约周棘?」 大一除了专业课之外还会有几门全年级必修的通识课,所以课程量相对较多,他们甚至还连着几个晚上有晚课,只有周二会相对轻松。 郝宥凡已经习惯每周二骆其清都会约周棘去训练场。 骆其清把蓝牙耳机摘下,随口应道:「他待会有事。」 「果然志趣相同很重要。」郝宥凡忽然发出感慨:「要是那些想追的女生也喜欢赛车,说不定早就追到了。」 「等等。」 郝宥凡脚步停下,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看那边。」 顺着骆其清手指的方向,他看见马路中央有一只狸花猫,看样子似乎是想过来这边。 但车流不息,只要稍不留神就会酿成惨案。 「我去,这也太危险了。」 骆其清盯着那个的小小身影。 但好在它小巧灵活,只要前方一留出空隙就往前进。 几分钟后,它终于成功来到人行道,然后飞快窜进旁边的树丛里。 骆其清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经过学校大礼堂,郝宥凡拎着喝剩的半瓶可乐,嘆了口气:「果然还是罐装的更合我胃口。」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口感不一样啊。」郝宥凡想给他细緻描述出那种微妙的差别,但半天找不到准确用词后遂放弃,「总而言之就是我觉得罐装更对味。」 骆其清真心觉得可乐厂家应该把郝宥凡聘请过去当测评员。 两侧路灯亮起,一路延伸至望不见的尽头。 「走吧,咱去学校外面吃。」 ...... 等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骆其清要去超市里买生活用品,郝宥凡就先他一步上楼洗澡。 他买东西的速度很快,进去后就直奔主题,然后结帐出来,一分一秒都不会浪费。 「骆同学!」 就在骆其清准备刷门禁卡进宿舍前,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他收回刷卡的手,回头一看,是两个女生。 找他的? 这两个女生看起来她们有点眼熟,可他已经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谁来着。 她们互相挽着手,朝骆其清又走近了些。 然后他注意到其中一位女生的手里拿着像是于信封的东西。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闪过。 鑑于在之前有经歷过类似事件,骆其清大脑登时高速旋转起来。 就在他终于酝酿好了如何委婉又不至于让人丢面子的话术。 第34页 然而几秒过后,他听见那女生礼貌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周棘吗?我记得你们认识。」 「......」 骆其清最后还是捧着粉白色烫金信封上楼了。 精緻的信封上应该还被特地喷过香水装饰,他只拿了一小会都感觉指尖也沾上了很淡一层茉莉香气。 看得出来这个女生很用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似乎总有种闷闷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只是顺手的事情,所以在思考过后他还是同意帮忙。 他的宿舍在五楼,是标准的四人间。因为是同个专业,所以他们宿舍基本上都被安排在这一层楼,而他和周棘的宿舍刚好就在相隔不远的斜对面。 回到宿舍之后,其他两个舍友还没有回来,但骆其清光是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郝宥凡在浴室里大声外放着某款游戏的比赛解说。 本来拿上信封出了门,可是走到半路他又原路返回。 骆其清径直走到浴室门口,问:「周棘宿舍在哪?」 他光记得个大概位置,具体的门牌号倒是给忘了。 「你说啥?」里面的人大声应道。 「我说,周棘宿舍是哪一间?」 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郝宥凡又重复了一次:「你问周棘住哪间?」 「对。」 「我想想啊...」郝宥凡在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511。」 骆其清应了声,然后把信封揣进口袋里就往门口走。 走廊里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而且从只言片语中就能知道都是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骆其清掠过他们,数着门牌号找到了511,然后停在了他宿舍门口。 上课那会周棘说他有事情,也不知道这个点他忙完回来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他是应该交给他舍友还是待会再来? 刚刚好像忘记问那位女生的名字了,又或许她已经在信的结尾有写明了? 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来回飘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交个信也会想这么多。 他待会应该怎么说才好? 骆其清在思绪发散时叩响了门扉。 他应该说,周棘,这是别人给你的情书,我代她转交给你。 还是说,这是我替你拿上来的情书。 里面没有人来应门,骆其清又敲了一次,然后靠在旁边的墙上,把粉白色信封拿在手里翻了又翻。 他忽然想,如果是那个女生亲自给他的话,也许会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周棘看上去应该才洗完澡,发梢末尾挂着的水珠还在向下滴落,前额的头髮向后撩起,毛巾被随意地搭在肩上。 两人对视的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电流在传递,骆其清嘴巴一瓢,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是我给你的情书。」 周棘:「......」 第17章 有来有往.ed 这一秒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骆其清总觉得走廊上那几个和女友你侬我侬的哥们此刻也都停下来在往他这边瞧。 然后再看周棘一副似乎欲言又止的表情,骆其清已经飞快在心里边拟好了休学申请。 意外告白,无颜以对,待本届毕业之后再传召我归来。 他囫囵把信封塞进周棘手里,匆匆留下一句有女生让我给你的然后就跑了,结果因为没注意看路,还差点即兴表演了一段亲吻大地。 只留下周棘还站在门口,迟了几秒才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粉白色信封。 向奕从床上探出脑袋,眼睛里冒着金光,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兄弟,你现在已经勐到男女通杀了吗」 「你属狗吧。」周棘合上门,把没拆开的信封直接放进了桌子最底层抽屉:「睡你的觉去。」 经过这事后骆其清才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的脸皮还不算太厚。 原本这个乌龙睡一觉起来就该忘干净了,结果骆其清每次一碰见周棘,大脑就跟执行某项指令似地又把那段4k超高清记忆给呈上来。 一来二去之后,骆其清索性每次去上大课,都会拉着郝宥凡专门找隐蔽的角落坐。 郝宥凡:「你之前不是一直嫌角落观景不好?」 骆其清:「坐这方便你睡觉。」 「兄弟。」郝宥凡抹了把隐形眼泪:「你真是我的亲兄弟。」 下课铃响,台上讲课声戛然而止,台下整齐划一拎起早在五分钟前就已经收拾好的书包把奔向食堂。 刚放学的食堂永远是肩挨着肩,人挤着人。因为就餐座位有限,久而久之就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在排队前可以先用各种千奇百怪只要不是钱的东西来占位置。 「这些占座的人打上饭之前我都该吃完了。」 郝宥凡嘴上嘟囔着,但还是主动掠过已经被占座的位子,端着盘子在茫茫人群中开启雷达寻座模式。 他四处张望,终于在某个瞬间把视线定格在了一张桌子上。 「清,你看那边坐着的是不是周棘和向奕!」郝宥凡腾不出手,只能用朝那边伸长下巴,「咱们过去和他们一块坐...」 结果一转头,刚刚还站在他后面的骆其清已经找不着影了。 「...人呢?」 第35页 骆其清千躲万躲,但最后还是逃不过协会总群里发了一个@全体的通知。 【谢斌:本周六下午五点半,我们会在大活三楼开一个短会,主要是想和大家来讨论有关下个月校联赛的事情,没有特殊情况最好不要请假。】 骆其清盯着「不要请假」四个大字看了会,然后才咬咬牙跟了一句收到。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原本葱郁的林荫大道如今已是满地金黄,阳光穿透枝叶缝隙垂落,把树边的铜色雕像照得闪闪发光。 周六下午的大学生活动中心比平日都要热闹,很多社团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行排练。走进去后,经常能感觉到左耳是低调舒缓的钢琴曲,右耳是摇滚律动的流行乐。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一楼大厅欣赏音乐社的公开表演。 骆其清和郝宥凡到达会议室的时间不算太晚。但从门口往里看时,骆其清就发现周棘已经独自坐在了后排。 他每次面无表情的时候,方圆几米都感觉在无形之中覆盖了一层低气压。 骆其清在进去前收回了目光,然后选择若无其事的在第一排坐下。 十分钟后全员到齐,会议正式开始。 「第八届校联友谊赛要开始了。」谢斌把桌上的麦克风拉到自己跟前,然后直奔主题,「这对我们这种赛车业余爱好者来说是个很难得的上场机会。」 庄思菡在台下操控着电脑,连接大屏幕上的ppt开始放映。 图片缓慢滚动,不仅有前几届比赛现场时的照片,还有他们赛车协会拉横幅在领奖台旁边的合影。 校联赛是唯一一场专门为在校车手而举办的赛事,而且在赛制上也非常人性化地做了很多针对性调整。 「比起平常在训练场上练习,这就是完全真枪实弹上场竞技。不仅能收穫更多实战经验,而且也可以增加我们和其他高校车队学习交流。」 「你想参加不?」郝宥凡刚结束了一把游戏,在等待下一把成功匹配的间隙凑过去问。 然后就看见骆其清一双眼睛几乎都快粘在ppt上。 骆其清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想了。」 他加入这个赛车协会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想跟着他们一块去训练场练车,更看重的还是进来后就可以以车队为单位参加各种比赛。 而且,他还从来没有正式参加过比赛。 光是想想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一共有两个首发名额。按照往年惯例,因为考虑新成员进来的时间不长,所以参赛人选一般都是直接从老成员里面挑选。」 台下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唉声嘆气。 「但前几天我们几个主干商量了一下,主要也是看你们这批成员里有几个基础还不错...」谢斌有意停顿在这换了口气,然后才继续道:「我们决定今年把其中一个名额给新成员。」 新招进来的成员有七个,郝宥凡偷偷回头看了一圈,然后小声在他耳边说:「放心吧清儿,我有预感肯定选你。」 骆其清:「那也不好说。」 周棘的实力完全不输他,而且再结合其他各种因素,比如在校人气什么的...所以周棘被选上的机率应该更大。 「至于人选的话...」谢斌终于提到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欢迎大家踊跃自荐。」他挥了挥手里的名单,接着说:「我们会综合各方面来考量,然后最终人选会在下次训练后公布。」 ...... 周二的水课还是和往常一样无聊,骆其清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手机支在前面,里面正在放着今年lrc的现场回放。 这是邢宇在现场实拍发给他的。 【宇宙大爆发:骆其清,你不来看现场真的可惜了 】 【宇宙大爆发:今年北极星还是一如既往的牛逼,不过要我说还是布兰温太神了。】 北极星车队是这几年才崛起的世界着名车队。 它建队时间很早,但一直都是岌岌无名的状态。直到几年前竟意外聘请到了布兰温,那个连续三届wtcr的卫冕冠军来担任他们的总教练,不出两年,这个不温不火的小车队摇身一变,成为了赛道上杀出重围的夺冠黑马。 【qing:多给我拍点视频啊 】 【宇宙大爆发:[表情] 】 郝宥凡今天没有倒头就睡,而是全神贯注在打游戏。刚结束上一局,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忽然瞥见骆其清手机里的视频,随口问道:「哎,你今天要约周棘去训练场不?」 「......」 不说他都快忘记这个事情了。 「不约了。」骆其清把视频双击暂停,退出去给邢宇也回了个贱兮兮的表情,然后十分自然地扯了个藉口,「我感觉今天中午没睡够,待会还是直接回宿舍补觉吧。」 但他微妙的表情没有躲过郝宥凡的火眼金睛。 照理说骆其清是最积极跑训练场的,结果现在一连三个周竟然都只有统一训练的时候去。郝宥凡回想起骆其清之前从早上去训练场一直待到天黑才离开的战绩,眼神中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他也没磕着碰着吧。 再结合骆其清最近一系列的反常举动,郝宥凡摩挲着下巴,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在躲周棘?」 「咳,咳咳...」骆其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我躲他干什么?」 第36页 郝宥凡看着他闪躲的眼神,露出了一副果然我料事如神的表情:「兄弟,你有点激动哦。」 但骆其清平常除了训练,和周棘也没什么交集啊。 「如实招来。」郝宥凡双手环胸,变得游刃有余起来,「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吧。」 如果表错白也算的话。 「我能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骆其清反问,蓦然间灵光一闪,「而且每次都是我主动约他,他还经常没空,就懒得问了呗。」 就在他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堪称绝妙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骆其清以为又是邢宇给他发了什么,结果拿起来一看—— 【。:待会去训练场吗?】 骆其清:「......」 兄弟,我觉得你有点不太礼貌了。 他很快摁灭屏幕,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和郝宥凡对峙。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郝宥凡选择接受他的说法,然后继续低头死磕他没过的那一关游戏。 等下课时间一到,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冲出去了大半。 郝宥凡眉头紧锁:「等我打完这把,很快啊。」 骆其清应了一声,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周棘,于是侧身找了个郝宥凡看不见的视角,用手指在键盘上一个一个戳着拼音。 不、去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见桌上倏地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下意识抬头。 周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站到了他旁边,而且这个距离,骆其清感觉自己闻到了某种似有若无的洗衣液香。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一时间变得有点手足无措。 可还没等他从愣神中反应过来。 只见周棘眉梢一挑,朝门口歪了歪头。 「走不走?」 第18章 年少轻狂 一月中旬,承阳为车手们正式提交了本赛年的wtcr报名申请。 骆其清是以车队替补的身份报名,但因为他并没有参加上一年度的比赛,所以车号只能根据报名顺序来分配。 然后他被分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99号。 再看周棘,他似乎还是与去年相同的14号。 骆其清:「他为什么选14号?」 唐明海:「不知道啊,但他每年都要这个,估计是幸运数啥的吧。」 接下来就是各种繁琐的赛前准备程序。行政检验、确认代言涂装、执照覆审,这是全球最高规格的系列赛,汽联对所有预备工作都十分重视,不敢有半点马虎。 在新年前夕汽联就已经公布了赛歷。 本届wtcr赛事沿袭往年传统,设有九个分站点和一个总决赛站点。 但意外的是今年的首站竟然定在了亚洲赛区,也就是从中国开始,然后再去到韩国,接着从第三站开始转移到欧洲主赛区。 而所有车手包括车迷们最关心的总决赛地点,官方初步定在了西班牙的阿拉贡赛道。 这是世界着名赛道中不可多得的能让刺激与安全性并存的赛道。 但毕竟这版赛歷只是初次拟定,在最终敲定前一切都还有变化的可能。 第一分站赛会在两个月后,准确来说应该是五十二天之后正式开始。 而在此之前,承阳还有一场未完成的比赛要先继续。 在去年年底六个参赛省都分别通过预选赛晋级两个车队后,经过为期半个月的车检与赛道检查,最终还是迎来了决赛这一天。 现场氛围比骆其清预想中的还要热闹。 正赛安排在下午进行,但上午的自由练习环节还没开始,现场就已经人满为患。 看台上座无虚席,就连演播大厅里的工作人员也已早早就位。 这次比赛最大的看点是银翼车队,或者说是他们的王牌车手喻星潭。许多其他省份的车迷也纷纷从大老远赶过来,为的就是想一睹这位世界级车手的精彩表现。 如今正值严冬,露天场地没有任何防寒措施,但依旧压不住无数车迷高涨的热情。 在赛车还停在p房做检修的时候,邓有为应委员会要求挂着教练证去开赛前总会,结果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先碰见了老熟人。 「好久不见啊老邓。」 听见这无比熟悉的声音,邓有为不禁在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转过身。 「哎哟,老聂啊,我真是好久没见着你了。」 从上一年度的分站赛事结束后,承阳就因为积分不够没能进入总决赛,而银翼则是继续冲击决赛赛场。 聂恆昌两鬓已经发白,但面色看起来却十分红润。 他上前拍了拍邓有为的肩膀,佯装发愁地嘆了口气:「去年老是世界各地跑,我这身子感觉都快吃不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邓有为只看他嘴角已经快咧到耳后根了。 「哎,你们今年还报wtcr不?」 「嗯。」 邓有为拧开手里保温杯,不急不徐地喝了一大口。 「那也不错,就当是带你们车队多积累点大赛经验。」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什么叫多积累点大赛经验?说的好像是他们承阳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样。 看着透明保温杯里的红枣枸杞在水中飘荡,邓有为现在都怕把自己喝上火。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换成泡菊花茶。 第37页 碰巧旁边几个其他车队的教练经过,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人便打起了招唿,还不忘特别对着聂恆昌输出几段场面话。 聂恆昌嘴上说着都是运气,但脸上早已是遮不住的满面春风。 「本来训练就紧,经理又接了一批代言。」等他们走后,聂恆昌又继续跟邓有为聊起来,他手背一拍手心,稍稍拔高音量,「这不是为难我这个当主教练的嘛!」 说到这,他忽然又像是联想到别的事情。 「对,提到代言我就来气。」 「谁还敢惹你生气啊?」邓有为明知故问。 他清楚就算自己不递这个台阶,聂恆昌也还是会想方设法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倒不如直接顺着说,还能少点弯弯绕绕。 果不其然,在他问完后聂恆昌立马就接道:「还不是喻星潭那臭小子,经常比完赛就找不到人,还好人家资方愿意给他面子。」 说白了,就是在暗戳戳说他手下的车手连资方都要给几分薄面。 「哎呀不说了,我待会还要上台讲话。」聂恆昌一看表,然后抬脚就要往里走,「咱们下次同学会再叙啊。」 说罢,他就直接翘着尾巴,昂首挺胸先一步进去了。 「......」 正式的排位赛开始之前举办方会给车手安排两场自由练习赛,目的是让车手适应赛车和熟悉赛道,同时,工程师也会根据车手的练习反馈来对赛车进行正赛前的最后调校。 因此,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赛前环节。正常来说车手没有特殊情况都必须要参加自由练习赛,除非跟委员会特别申请,否则就会被取消排位赛资格。 自由练习赛不讲究发车顺序,上场就可以开始,只会记录你的有效完圈时间,并且在后场的大屏幕上予以公示。 可直到规定的自由练习时间结束,银翼也只有两台车的成绩被投屏。 喻星潭没有来? 「这傢伙也太会耍大牌了吧。」唐明海两只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来回浏览,确定大屏上没有喻星潭的行车记录:「外面一堆观众专门来看他,结果他练习赛说不来就不来?」 骆其清对喻星潭本人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但是最近恶补一些知识的时候也对他略有耳闻。 有人说他架子太大,感觉很目中无人,但也有人说他年轻气盛,本身就有骄傲的资本。 不仅如此,因为喻星潭还长了一张流量小生的脸,竟然还收穫了不少圈外女友粉。 总之人气始终居高不下。 而且他实力本身就摆在那里,国内多少赛车手努力了整个职业生涯都没能够攀上的高峰,他才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做到了。 所以即使有很多人对他抱有不满,但也不敢过多置喙。 等骆其清回到p房的时候,周棘已经结束从场上下来,正站在维修区跟工程师沟通进行车辆的调校。 他发现这人好像带了点与生俱来的魔力,无论身上穿着的是赛服还是队服,亦或是滑雪时队里统一定制的冲锋衣,他总是能穿出和别人与众不同的感觉。 又想到周棘待会就要正式和喻星潭上场比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压力。 前段时间骆其清连夜看完了喻星潭的比赛视频,最后总结出来就是他的基本功非常扎实,能有今天的成就也的确是实至名归。 骆其清在想问题的时候喜欢围着某个参照物转圈,但在这里他怕妨碍到其他人,索性就在边上找了个摺叠椅,坐着看正在被调整的赛车发呆。 过了会,忽然有人在他旁边开口: 「看出什么问题了?」 思绪被打断,骆其清抬眸,发现是周棘在和自己说话。 「...没有。」他蓦地意识到自己坐这位置太显眼,一时间有些尴尬,「都挺好的。」 自从跨完年过后,他就发现周棘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表现在不会再刻意拉开距离,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说上一两句话。 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契机发生,他也不从得知。 就当是周棘又不小心把脑袋撞方向盘上了吧。 ...... 新闻发布会一般是在排位赛和正赛结束后分别进行一场。 但因为本次比赛噱头太大,各大体育媒体为了抢占新闻,一来二去竟然直接在银翼车队的休息室开了一场小型发布会。 动静大到连周围车队也都能知道。 段誉锐评:「太高调小心翻车。」 唐明海倒什么都没多想:「走啊凑热闹去!听说喻星潭也在!」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银翼车队的休息室早就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包围,骆其清不知道踩到了多少双鞋,说了多少句借过一下,才终于跟着唐明海挤进了「内场」。 他踮起脚,看见受採访的几个人中,最左边是银翼车队主教练聂恆昌,另外一边是两个首发队员。 而喻星潭站在他们中间,烫了个微卷的头髮,脸上戴着墨镜,胸前银翼的亮银色队标在媒体无间断的闪光灯下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果真像传闻中那般高调。 媒体的问题层出不穷,而且还要拼谁能抢占到好机位和清晰收音范围。 有个女主持人卯足了劲才把话筒冲破层层阻隔伸到他跟前: 「喻选手,请问你有什么话想对待会要同台竞技的车手们说吗」 第38页 喻星潭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思考。 几秒之后,他回答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那个女主持似乎也没料想到他会不按常理出牌。 「咳咳。」 在聂恆昌稍微隐蔽的提示下,喻星潭只好又撇了撇嘴表示妥协,「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 他弯起嘴角,朝镜头露出一个乖巧却又不羁的笑容。 「预祝你们,都能够吃上我的车尾气。」 第19章 隔空喊话 「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回到本次由南临、俞庆等六省共同举办的汽车竞技联赛现场。」 在太阳依旧悬于高空的下午两点,排位赛伴随着车迷高涨的热情中正式拉开序幕。 参赛车辆陆陆续续进场。 解说:「可以看到喻星潭驾驶的十一号赛车已经从p场开出来了。」 靠近发车位的看台上登时响起热烈的欢唿声。 银色赛车涂装线条流畅,宛若刚出膛的子弹,一出场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它最后稳稳停在发车区的中心位置。 排位赛共计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时长为20分钟,第二阶段时长为10分钟,中间留有五分钟间隔。 全部车手取在规定时间内做出的最快有效单圈作为最终成绩,前十二名即可晋级第二阶段排位赛。 而晋级的十二名车手才拥有角逐杆位发车的机会。 先前的预赛,车手都是靠抽籤来决定正赛发车顺序,难免带了运气成分,而现在则是实打实根据个人实力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其中一个解说笑着问同伴:「你觉得这些车手里谁能晋级二排?」 「嗯...这很难说啊。」同伴面带微笑,很快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来自银翼车队的喻星潭和来自承阳车队的周棘都是车手中的佼佼者,德天的顾修远在最近比赛也势头很勐。不过其他参赛者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就让我们跟车迷一起拭目以待吧!」 十分钟后,参赛车辆全部入场。 裁判组开始出示倒计时信号牌,教练团队和维修工进入发车区,给车手和赛车做最后的保险检查。 相比于许多车手面色严峻,周棘倒是看起来怡然自得。 他一边听着邓有为赛前例行叮嘱,比如不要犯规、不要逞强、后视镜留意对手距离之类问题,一边仔细审视车队新发的赛服。 啧,还是之前那套好看。 而镜头拉向喻星潭,在实时转播的高清屏幕上,这人竟然直接在座舱里悠哉地吃起了零食。 「......」 还真是水平越高的越没有压力。 反而是顾修远那种水平卡在中间的,现在看起来最为紧张。 裁判出示三分钟倒计时信号后,除了维修技师和车手以外的人就要全部离场。 两场排位赛加起来统共不超过四十分钟,所以实际进行起来很快速。 一排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喻星潭轻松拿下第一,周棘紧随其后,而顾修远只拿到第四,而许书航则是超常发挥挤上了第三。 可是二排时结果却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喻星潭因为失误,最终只拿了第三名,而周棘则是成功登顶,斩获杆位。 「哎,喻星潭在两次连续弯均有出现判断失误,这是偶然吗?」 电视转播上,骆其清听见解说员发出疑问。 可他在直播上却看得真切。 喻星潭是故意放水。 这傢伙难道是有什么恶趣味,居然在赛道上当着对手的面连着犯几次低级错误。 纯属挑衅么... 正赛前,车手还有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喻星潭下了车就直接回到休息室,车队助理已经习惯性在小冰箱里给他提前准备好一杯冰饮,他拿饮料坐回软皮沙发上,吹着空调开始刷手机。 几分钟之后,沙发还没坐热,就见聂恆昌神情严肃地走进来。 「你刚刚在场上为什么要让名次?」 听着语气不用思考也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喻星潭倒是对他这个态度见怪不怪,隔了会才慢悠悠回: 「增加一点挑战难度呗。」 让竞争对手拿到比他有利的发车位置,至少这样比起来才能更具有挑战性。 「而且...」他歪着头反问了一句,「这种比赛不也没什么含金量?」 聂恆昌感觉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手底下这个队员哪哪都好,实力放在全国也绝对是数一数二。 可这人实在是太傲了,根本管不住。 三天两头就要做出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就比如现在。 「但这毕竟是正式比赛。」聂恆昌知道自己拗不过他的逻辑,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顺气,然后才说:「为了车队,也是为了你自己,我希望你别把冠军给玩脱了。」 喻星潭这回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而另一边。 「恭贺十四号赛车喜提杆位!」 周棘刚一踏进承阳的休息室,几个人就在齐声大喊。 唐明海献宝似地给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周棘,周神,您现在已经这么牛逼了?」 那个喻星潭可是去年wtcr总决赛的季军。 果然是他们承阳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实力大增了! 周棘接过他手里的水先喝了一口,然后平静地敲碎了他的幻想:「他那是故意放水的。」 第39页 「哎?」 骆其清也在旁边跟着附和:「喻星潭这回应该是主动放弃杆位。」 看完了刚刚二排的片段回放,而且发现车队里不止一个人看出这个问题后,唐明海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表示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很大打击。 但不管怎么说,拿到杆位总是一件好事。 骆其清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小时的休息准备时间说长不长,邓有为把三位车手叫进会议室又进行了一些战术上调整,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催促进场。 第一回合正赛开始,喻星潭一脚油门就挤开了第二的位置,然后开始紧紧咬着周棘车尾不放。 「加油!!!」 「喻星潭妈妈爱你!!!」 解说员看着直播画面,颇感欣慰:「这才是他真正的水平啊。」 「周棘也进步不少,可以看到前十分钟他都能一直保持杆位优势。」 骆其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敢错过任何比赛细节。 而且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比赛还在激烈进行着。 老实说,周棘在赛道上的每个动作点都足以成为教科书典范。 精准走线、剎车、入弯、给油、出弯。 每一步都堪称完美。 可喻星潭也恰恰就是利用了他的这些完美。 你要抢占内线,我偏偏就直接舍掉内线。 你要计算入弯口和出弯时间,我偏偏就不在乎这些。 喻星潭走的是和周棘完全相反的赛车路线。 他走的是极限。 尽量晚的剎车,挑战轮胎抱死的边缘,随时有被撞出赛道的风险。 可喻星潭就是靠着这个防不胜防的战术,在最后两圈时强行扭转局势,成功超到了周棘的前面。 喝彩声快要响彻天际。 至此,骆其清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这人的风格,太像曾经的他了。 又或者说,他们为了赢的方式太过相似了。 ....... 第二回合正赛的发车顺序和第一回合稍有不同。第二阶段排位赛的前十位这回需倒序发车,而十一至十二位则仍是按照正序不变,其余车辆就按第一阶段排位赛正序依次向后。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车手知道自己争不到第一轮杆位,就会去拼第十名以博得第二轮杆位。 但事实证明发车位可以成为强者的优势,但绝对不会成为强者的阻碍。 在第二回合正赛开始的八分钟之后,周棘和喻星潭已经再次回到了第一第二的位置。 喻星潭在赛前採访曾大放厥词,祝别人都能吃上他的车尾气。 但事实证明,他这话还真的能算得上是对其他车手的一个「祝福」。 因为从场上目前情况来看,除了周棘,还真没人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就连顾修远和许书航,都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遥遥相望,被迫沦为第二集团的领头羊。 整个赛场很大,看台上的观众不能用肉眼跟完赛车全程,基本上只能看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个弯道,其余时候都要看大屏的实时转播。 而今天比赛都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往往都是喻星潭和周棘的车如两道残影般迅速从面前驶过,然后再等个三四秒之后,其他车才姗姗来迟。 可是在赛道上,很多时候就是差在那么零点几秒,甚至是零点零几秒。 几秒钟,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最后不出意外,喻星潭还是代表银翼车队拿下了联赛冠军。 他走上最高领奖台,接过赛事主席手里「飞轮」造型的奖盃,车队成员把他高高抛起,聂恆昌在旁边笑得赘肉一颤一颤的。 承阳车队以细微的0.07秒差距惜败,但他们的努力同样值得庆贺,至少周棘刷新了自己在这个赛道上的最快纪录。 邓有为:「自我突破也是很难得的进步!!这次比赛虽然没能拿冠军,但并不代表我们下次拿不到冠军!!!」 颁奖仪式过后,就到了新闻发布会环节。 这回的阵仗可比赛前在银翼车队休息室见到的还要壮观。 承阳作为亚军车队,就只能先进入候场区等候,让冠军车队先接受採访。 前面都是一些很中规中矩的问题,诸如车队今年有什么打算,平时怎么给车手们减压之类。 直到一个男记者向喻星潭提问: 「你是否觉得自己在国内已经没有对手了呢?」 这问题完全就是冲着喻星潭心高气傲的脾性来的。如果他表达出类似于不把其他车手放在眼里的态度,媒体就可以在上面大做文章,以博取更多的流量。 聂恆昌擦了擦汗,心想这人多半就会回答说根本没有,或者是不服来战。 他正想着如何替喻星潭把这个问题巧妙化解,结果这是却听旁边人已经开口: 「当然有啊。」 男记者一愣。 其他媒体们也都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真有? 他们最多只能想到一个周棘,可是他才刚刚在比赛中输给喻星潭。 那还是谁? 骆其清坐在候场区,闲来没事也就顺便在听着前面的採访。 听到这里,他神色跟着凝固了一瞬。 在其他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他脑子却是出现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第40页 不可能吧... 然而就在这下一秒,当着全国车迷的面,喻星潭向镜头展示出和赛前採访时如出一辙的纯良笑容: 「devil,我等你回来跟我比一场。」 第20章 隐秘角落 devil. 当这个名字再度进入到媒体们的耳朵里时,诺大的报告厅里大约有三四秒时间只剩下了快门声。 关注赛车的人有哪一个会不知道devil? 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天才,当初没有车队,没有贊助,只靠着一台中配赛车就拿下lrc的公开组冠军,创下了至今都无人能打破的最快单圈记录。 简直就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可他在纽克赛道一战过后,就直接如同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这也难怪现在许多人都快将这个传奇遗忘。 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devil復出,他的实力绝对能和如今的喻星潭有一番较量。 可是这个人身上还迷雾重重,又谈何復出? 记者们就像是找到了新的切入点,很快就展开新一轮攻势: 「请问你对devil隐退一事有什么看法?」 「很多人都认为他当年在伦敦的比赛是打假赛,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不仅如此,问题的刁钻程度很快又再度进阶: 「据我所知当年那场比赛你也以个人身份参赛,请问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在那之后你们私底下是否有过交集?」 「喻选手,请问你知道devil的真实身份吗?」 「......」 无数有关devil的问题如同接连不断的冰雹从上空砸落,聂恆昌坐在边上,脸都快黑成了炭。 这是他们银翼车队的获胜採访,不是那个devil的追忆会! 他必须赶快把给跑偏的注意力给带回来。 「抱歉啊。」他贴近话筒,微笑道,「希望记者朋友们能多问点与这场比赛相关的问题...」 但聂恆昌的话很快就被喻星潭打断。 「我和devil的交集只有那场比赛。」 喻星潭盯着前方几个镜头,神色镇定自若。 「其次,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私底下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但我可以保证。」喻星潭语气无比笃定,在报告厅内掷地有声,「他绝对没有打假赛。」 后台是承阳车队的众人,骆其清就坐在其中,和其他队员一样,宛若普通观众平静地听着媒体对喻星潭的採访。 可没人会注意到隐藏在他外套之下的,是早已紧紧攥成拳的手。 喻星潭的声音还在继续: 「devil,如果你也有在看今天这场直播。」 「我在赛道上等你。」 他何尝又不想復出。 骆其清闭了闭眼,重重唿出一口气,不想让队员发现异样。 结果那种伤感情绪还没持续多久,他就听见旁边的唐明海说:「我老大在纽克赛道叱诧风云那会他还在吊车尾呢。」 唐明海叉着腰靠在桌边,正津津有味地吃gg商准备的候场小蛋糕。还不忘去怼屏幕里的喻星潭:「要是我老大真復出了,不得把他虐到怀疑人生?」 「......」 这种自信到底是谁给他的? 银翼车队的首发车手以及教练从採访席下来时,周棘他们也就要准备从候场区上去。 而承阳的其他人也要跟着移步到主报告厅。 伴随着数不清的工作人员和跟拍摄像,两拨人在门口相遇。 喻星潭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往外走。 而且好巧不巧正好能和骆其清迎面对上。 骆其清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可就在他们快要擦肩而过时,喻星潭的视线似乎也落到了他身上。 紧接着—— 「等一下。」 在话音响起的同时,骆其清只感觉自己后背瞬间一僵。 很多种想法登时在他脑海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不会在这种时候把他认出来吧。 结果在他僵硬地回头前,喻星潭就已经对旁边的助理说:「我刚刚那饮料好像落台上了。」 「......」 讲话大喘气能把人吓死知不知道! 等周棘他们的採访结束后,这场比赛就算正式告一段落。 如果说比赛结果有人欢喜有人忧,那承阳绝对是前者。 把装备先运回去,然后他们上了中巴车也准备打道回府,有了邓有为的默许,他们打算在总部附近那个羊庄开一场庆功宴。 用唐明海的话来说就是,亏啥都不能亏了自己的胃。 身为羊庄的老熟客,老闆在接到预定电话后就早早在门口候着,然后看到来人后再亲自把他们迎进豪华大包厢。 「老闆,快点上菜啊!」唐明海说,」大傢伙都已经快饿扁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比赛,不上场的也要变身气氛组和后勤组,到了饭点早就已经饿得不像样了。 骆其清原本没什么感觉,但一坐到饭桌前就听见肚子开始发出抗议。 再忍忍,他想。 他只好先拿起刚倒的饮料喝了一口。 葡萄味的,还挺甜。 没过多久,老闆娘推着一车「全羊宴」走了进来,然后帮他们把一个个生肉碟摆到桌上。 骆其清目不转睛地第一碟羊肉卷下锅。 只不过他似乎低估了「快饿扁了」这四个字的威力。 第41页 老闆娘叮嘱他们要煮差不多两到三分钟,结果刚过一分半钟,周围一个个人登时起身化身成了豺狼虎豹开启激烈的抢肉大战。 骆其清看蒙了,他的筷子甚至找不到空隙伸进锅里。 「卧槽你们这群饿狼给我留点!」 段誉和唐明海一手端碗一手拿筷,不甘示弱地加入了这场混战。 「谁在夹我筷子?」 「我靠你们这群人到底饿了几天?!」 「谁偷了我碗里的肉!!」 「......」 几轮下来,眼看着桌上的存货逐渐清空,骆其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战果—— 三朵漏网蘑菇。 他很认真地思考三朵蘑菇怎么送完一碗白米饭。 就在这时,一盘还在冒热气的麻辣小酥肉被推到了他面前。 小酥肉色泽金黄,辣味鲜香,光是闻着味都有点让人想流口水。 骆其清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已经饿出幻觉了。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来人是周棘。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骆其清先夹几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骆其清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棘见他愣在那半天没反应,又看了眼还在为锅里羊肉拼命的队友们,然后打趣道: 「快点,被他们看见可就要没了。」 最后骆其清还是靠着「东拼西凑」填饱了肚子,只不过奇怪的是,他总感觉头似乎又变得昏昏沉沉的。 可是今天也没喝酒啊。 他感觉口渴,可是杯子里的葡萄汁已经见了底,于是他只好问唐明海:「刚刚倒的那个果汁还有吗?」 「什么果汁?」唐明海正对着锅里没熟的肉蓄势待发,想了半天才终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说那个葡萄酒?已经被喝完了。」 葡萄酒? 酒不都是苦的吗,他刚刚喝的那个明明是甜的。 骆其清迷迷煳煳地想,既然喝起来都没尝出什么酒味,那应该也不会醉吧。 不过很快事实就向他证明,凡事都没有绝对。 周棘一直坐在不远处盯着他。 这人醉起酒来和别人不太一样。 要是换成唐明海或者段誉,那铁定要站起来吹两句牛逼。 但是骆其清表面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如果他筷子没有拿成一正一反的话。 其他人还正吃到兴头上,刚刚又让老闆加了几道菜。 周棘等了会才起身:「我有点困,就先回去了。」 「这就不吃了?」 「饱了。」 他把外套拎着手里,绕过推车往外走。 直到路过骆其清旁边的时候,他才停下,问:「要不要跟我走?」 骆其清迟钝地转过头。 在看清是问他的人是周棘后,他静止了几秒,然后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 昏黄的路灯下,几只飞蛾迎着光亮在煽动着翅膀,人行道上安然静谧,只有一长一短两个影子在向前行。 骆其清虽然喝醉了酒,但是走起来步子依旧轻快。 这条道上的铺路砖统共有三种颜色,他就像是起了玩心的孩童,专挑着红色的砖块踩。 所以他每走一步都要思考接下来应该踩在哪里。 周棘慢腾腾地跟在后面,确保这人不会撞上什么东西。 邓有为之前说过,这段路人少很适合出来夜跑,但他现在觉得散步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凉风习习,吹动人行道旁的树枝沙沙作响。 虽然骆其清走在前面,但他还是会偶尔回头看周棘一眼。 周棘失笑:「你老看我干什么?」 可眼看着骆其清很快就要退到一排石墩跟前,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喂,回头看路。」 骆其清很听话地回了头。 忽然,骆其清眼里闪过狡黠的光,然后朝周棘招了招手。 「做什么?」 「给你表演一个杂技。」 然后周棘就看见骆其清脚一抬,竟是直接站到了石墩上面。 「你摔下来我可要看你笑话的。」 但他嘴上虽然是这么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站了过去,以防随时扶住他。 「放心吧。」 谁知道骆其清刚说完,就像是脚下没踩稳似的,身子忽然开始变得摇摇晃晃。 眼看着就要从上面摔下来。 周棘心中一紧,忙伸出手就要去接住他。 「骆其清,你...」 结果话说到一半就全都卡在了喉间。 就连护在他两侧的手都直接僵在了半空。 「骗你的。」 话音落下—— 夜色中的路灯映出树的枝桠,照亮了两个相拥的影子。 车道上途径几辆老式越野,却只是留下引擎声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一个男生站在石墩上,他俯下身、笨拙地,轻轻贴上了另个男生的脸颊。 第21章 碳酸气泡 周棘感觉自己脑袋快要炸开了。 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最后是怎么把骆其清送回的宿舍,只知道这个始作俑者现在已经半阖着眼安然躺在床上,而他还感觉心情久久没办法平復。 那个吻的触感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人在喝醉之后做出的任何举动都是来源于酒精的干扰,不能当真。 第42页 可他还是...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玄关处开着一盏顶灯。 房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骆其清在出门之前就把窗帘拉开了一半,浅白色月光从明净的玻璃窗里透进来,微微照亮这间屋子的一隅。 周棘替他合上窗、掖好被子,最后还不忘将刚煮的热水倒好晾在床头。 该回去了。 可他靠在卧室门口,迟迟没有离开的动静。 深冬的夜晚没有蝉鸣,加上这里向来注重墙体隔音,如今倒是感觉平添了几分孤寂。 他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有某种情绪在翻涌,却终是闭了闭眼,什么都没做。 趁人之危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房间里忽然响起突兀地电话铃声。 思绪被打断,周棘撩起眼皮,看见骆其清床头的手机亮起来电界面。 来电显示是郝宥凡。 床上的人被吵得迷迷煳煳睁开眼,嘟囔了句谁啊,然后伸手过去就把电话给掐了。 然后几秒后铃声又响了起来。 「......」 拨电话的人似乎秉持着锲而不捨的精神,不依不挠连着打了三遍。 周棘最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在他掐掉之前先接了起来。 「清儿啊,在哪呢?出来跟兄弟玩啊!」 那头的动感音乐震耳欲聋,不用问也能猜出来他应该正在哪个酒吧喝得尽兴。 见电话里头的人没有回应,郝宥凡又挪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这个点你不会在睡觉吧?」 「他喝醉了。」周棘适时说明道。 那头忽然就消了音,隔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卧槽,你是周棘???」 周棘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结果转头就看见骆其清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此刻正靠着床头,把身子蜷成一团。 「被吵醒了?」周棘顺手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喝点吧,小心烫。」 骆其清很听话地接过去,吹开表层的热气,然后小口小口喝起来。 「头晕吗?」 骆其清摇头。 「想不想吐?」 又摇头。 他喝醉后就像个依照指令行动的机器人,而周棘就是那个拥有最高权限的指挥官。 在确认他除了神志不清醒之外没什么大问题后,周棘松了口气。 「睡吧,我回去了。」 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中了骆其清,他忽然抬头看向周棘,嘴唇翕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嗯?」 周棘没听清,只好问:「你说什么?」 他走到骆其清身边,然后微微弯下腰。 这回他听清了。 骆其清声音含煳,听起来却像饱含了无尽的委屈。 「我想回赛道。」 ...... 尽管是冬天,但午间的阳光依然能把人灼醒。 骆其清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嘶——」 他摁着右边太阳穴,挣扎了半天才从床上坐起来。 经过这次事情后他终于确认,自己果然是不能喝酒的体质,这才多少就断片了。 以后说什么都不喝了。 等等。 骆其清看着被整齐挂到衣架上的大衣,莫名想到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回来的? 正想着,枕头旁边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来电人备註是凡子。 他也没多想就直接点了接通,结果对面开口问的竟然是你是谁? 骆其清被这问得莫名其妙,心想不是你打给我的吗,于是很快反问一句:「你喝酒了?」 那头静了几秒,然后立马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嚎:「是你吗我的清!」 「不是。」骆其清很快回道,「是鬼。」 「我还以为还是那谁呢。」 「哪谁?」 骆其清听得云里雾里,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昨天喝酒把脑子给喝坏了。 「周棘啊!」郝宥凡说,「昨晚我给你打电话是他接的。」 「......」 所以是周棘把他送回来的? 我靠? 我靠! 在他还独自凌乱风中时,郝宥凡已经继续道:「你收拾收拾,本领导准备来你宿舍考察了。」 挂断电话,他直直栽回床上,然后在被子翻滚。 昨晚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吧? 主要是他不太了解自己现在喝醉后会是什么德行啊! 要不打个电话去问一下当事人... 那万一真给问出什么东西怎么办。 骆其清缩在厚棉被里做了十来遍深唿吸,才终于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事已至此,他只能装死了! 终于调整好了心态,骆其清才想起郝宥凡刚才说的他要过来,于是只能赶紧起床沖了个澡。 半个小时后,郝宥凡开着一辆极为低调的银色宾利出现在了他们宿舍楼下。 但是还没等骆其清下楼去接他,两个人就在十楼的电梯口相遇。 配上电梯里四面八方的灯光,郝宥凡一身骚包粉搭配差点闪瞎了骆其清的眼睛。 这光天化日之下,十楼又全都是车队根据地。 生怕有熟人出来看到这一幕,骆其清二话不说先赶紧把人拉回了自己房间。 等锁上门,他才忍不住说:「你别告诉我今天车队邀请贊助商过来走秀。」 第43页 「你也觉得我这一身够亮吧?」郝宥凡似乎对骆其清这反应很是满意,他把皮鞋往旁边一脱,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到单人沙发上,「我爸要我待会去相亲,这可是我从衣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服。」 骆其清抽了抽嘴角,十分佩服这人为搅黄亲事做出的牺牲。 就是可怜他的相亲对象了。 说来也奇怪,郝宥凡高中到大学没少喜欢过女生,结果毕业之后反倒变得断情绝爱。 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风。 他刚想接着问,谁知道就看见郝宥凡已经朝他露出了一副请如实招来的表情:「实话说吧,你们昨天是不是已经那样了。」 骆其清狐疑:「哪样?」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然后只听他道:「月黑风高夜,天雷勾地火。」 然后他就被骆其清踹了。 「哎哟...」郝宥凡捂着屁股跳起来,「我只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跳到电视机旁边,郝宥凡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我来都来了,你跟我喝一杯吧。」 骆其清对这个动词都快ptsd了,忙说:「我拒绝喝酒,果酒啤酒鸡尾酒都不行。」 免得又出什么么蛾子。 「瞧你那怂样。」郝宥凡从电视机旁边的小冰箱里摸出两罐可乐,然后抛给他一杯。 骆其清接过一愣:「我什么时候买的可乐?」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该不会这也是在喝醉时候买的吧? 郝宥凡单手开了拉环,淡定道:「我刚进屋的时候才放进去的。」 「......」 大冬天喝冰镇罐装可乐,果然是万年不变的郝宥凡风格。 「所以你们昨天都干什么了?」 骆其清嫌铝罐拿着冻手,喝了一口就把它放回桌上:「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 「但因为你潜意识里还是没有对他设防,才会让他送你回来。」 「你还喜欢他。」 骆其清抿了抿嘴,对这个结论没有承认,但也没有直接否认。 只能拿着可乐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碳酸气泡给喉咙带来瞬间的刺激总能让人变得更加清醒。 「你不在的这几年里,他向我打听过很多次你的行踪。」郝宥凡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骆其清,「但我都只是和他说不知道。」 是了,骆其清想,他的事情一直都让郝宥凡保密,尤其是对周棘。 「他什么反应?」骆其清听见自己问。 「有点忘了。」默了会,郝宥凡又补充说,「但应该挺失落的。」 一次次不甘心地询问,却每次都得不到答案。 换谁能好受? 「所以你们现在没复合...只是因为那件事吗?」 在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骆其清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不是还有病吗。」 他的病就像个抱在怀里的定时炸弹,指不定那天突然就会被引爆。 他不想,也不能拖累周棘。 至少...至少也要等到他能够重新开上赛车,再去想他们两个人以后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比赛变多,他心底总是会有强烈地意识想回到赛道。 但话又说回来,也是时候该尝试迈出这一步了... 骆其清脑子很乱,刚刚没太注意,现在又感觉头开始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又喝了一口可乐,想再次感受它的刺激。 可是二氧化碳挥发之后,现在喝起来就是甜腻无味的饮料。 他有些脱力地坐回床上。 「总之,你想清楚吧。」 郝宥凡手中的可乐罐已经空了,他徒手把罐子捏扁,然后精准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回国,进承阳,遇到周棘,说不定本来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别等错过了才后悔。」 骆其清用被子蒙住头,很久才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 「我尽量。」 第22章 飞跃裂谷 联赛结束之后,车队也正式开启备战wtcr之路。 上个星期汽联在官网发布了第一站赛程表,将首站确定在了国内的东望洋赛道。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结果。 那里常年都被作为赛事的收官之战赛场,今年却意外被安排在了开头。 作为世界公认最具难度的赛道之一,且不说东望洋赛道有接二连三的超高速弯,其中穿插着各种树干、灯柱、水泥墙和山崖,对车手的控车水平有着极高要求。 事故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作为国内最高风险的赛道,这里每年都是险象环生。三年前在大奖赛上上演的连环撞更是被誉为「年度最昂贵的撞车事件」,多达十五台gt赛车被捲入事故,车损总价高达几千万,可谓是损失惨重。 所以今年第一站选在这,简直就等于是地狱开局。 邓有为没少为这个事情头疼,就连车队高层都针对此事开了不下三次会议。 危险性增大也就说明变数增大,他们的战术不仅仅要考虑自家车手,还要对其他车队的首发车手水平做出预判。很多时候自身发挥没有任何问题,结果因为运气不好碰上其他人的赛车出现状况,可能会影响到自己成绩甚至是退赛。 但这种情况避无可避,用周棘的话来说就是不如上场前烧柱香拜一下。 第44页 所以最后他们能做的只有把模拟器上其他图给关了,先统一对东望洋赛道进行针对训练。 「你们有不少人都跑过东望洋实地,应该知道它的盲弯很多,不熟悉线路和弯道是大忌。」 听这口气就知道邓有为是准备让他们在模拟器上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不过好在虽然他们都是统一训练,但毕竟到时候真要上场跑的还得是那两个首发,替补的情况都很少出现。 所以最后苦的还是周棘和许书航。 下班时间一到,其他人立马作鸟兽散,只有他们还要被邓有为盯着加训。 唐明海靠在模拟器旁边喝果汁,顺口问:「我跟段誉要去撸串,给你打包点回去?」 周棘刚开过终点线,正在等生成数据:「不用,我待会回家一趟。」 边说着,他还不忘回过头看了眼,骆其清已经没影了。 走这么早今天? ...... 晚上八点三十九,骆其清洗完了澡,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照例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个节目来当背景音。 里面好像在播什么爱情伦理剧,反正抬头就看到两个男人在对峙。 「我对她是真心的...」 「谁都不可以质疑我对她的爱...」 骆其清闲来无事还跟着模仿了一段。 但今晚不会这么清闲度过,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九点,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来,随手拿了条外套披上就准备下楼。 电梯一路下到了负二层。 这栋楼配备的是双层地下车库,但因为住户不多,所以车辆大部分都停放在了负一层。 负二层足够空旷。 骆其清找了个靠近入口的位置,没过多久,一辆本田雅阁就打着双闪出现在他面前。 在经过他身边时,郝宥凡从里面探出头来: 「怎么样?这辆车可以了吧?」 「还行。」 郝宥凡就近找了个空车位把车停好,然后就熄火下车。 三个半小时前他还坐在露天餐厅里切牛排,结果接到骆其清电话后,他二话不说就回家挑车。 有他这种好兄弟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你真想好了?」 郝宥凡把车钥匙往骆其清的方向一抛,问。 车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稳稳噹噹落进骆其清手中,被他攥进掌心。 「嗯。」 他也在私底下纠结了很久。 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对于他的病,一直都不仅仅是开不了赛车那么简单。 他是根本开不了车。 平时看起来跟正常人别无二致,但只要真正到了手握方向盘,脚踩剎车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异样。 没人知道,这对于一个热爱赛车的人来说有多么痛苦。 骆其清满打满算已经有五年没碰过车,他一直谨遵医嘱,选择接受医疗反馈,配合保守治疗。 但始终没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决定强行一试。 这样说白了还有点拔苗助长的意思,强行试验自己如今的接受程度,运气好就等于直接突破一个心里屏障,运气不好又要用时间来修復。 不就是赌么。 可总比坐以待毙好。 所以他给郝宥凡打了电话。 「随便造,这车在我家车库停了好几年都没人开。」郝宥凡顺手拍了拍外壳,结果反手一看蹭出了满掌灰尘,「卧槽这多久没洗了。」 骆其清习惯性扫了眼外框架,就看车胎还没瘪下去,正常开肯定是没问题。 「那我走了?」 郝宥凡对他接下来的事情一知半解,不太放心地问,「真不用我陪你?」 骆其清摇头说不用。 主要是要真出什么意外,那得多狼狈。 他还是不习惯把脆弱的一面外露。 「那有事随时喊我啊。」 郝宥凡最后被自家司机给接走了,骆其清目送他们的车拐过路口,可在这之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停车场,而是拎着钥匙,先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 二月的气温总是忽冷忽热,但今天显然是回暖了些。 走在路灯下,他恍惚回想起自己在伦敦的时候,因为住的区域治安并不是很好,所以天黑以后在街上几乎就看不到什么行人。 但他不喜欢呆在空荡荡的公寓,于是就总爱熘出去,跑到附近的石桥边散步。 也就是想现在这样,提着瓶冰水到处乱晃。 当初为什么想回国来着? 他踩着走在自己面前的影子,迷迷煳煳地追溯。 对于他这种无父无母的人来说,其实就像是颗蒲公英的种子,飘到哪里,就可以在哪落地生根。 但这里对他来说还是有特殊意义。 比如赛车。 比如周棘。 那今天为什么冲动地想做出尝试? 明明十分清楚这一步对自己来说,难度就等同于飞跃裂谷。 可是还是有不得不做出尝试的理由。 因为赛车。 因为周棘。 骆其清无端想起第一次去到季安的诊室。 他在国外的主治医生是季安的导师,所以回国之后,季安顺理成章接手了他的病例。 第45页 当时季安盯着他的检查数据,足足皱了两分零四秒的眉。然后才重复地提醒他,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康復过程。 不知不觉中,骆其清走到了一个长椅边,于是他就顺便坐下来吹了会风。 打开手机,他鬼使神差地翻出某个微信,在对话框编辑了一句话。 整个页面清一色都是他发出去的信息。 而对面没有一条回信。 但骆其清对于这个情况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无比自然地点了发送。 【qing:你也觉得我能成功吧?】 该迈出这一步了。 回到车库,他很快找到郝宥凡那辆车。 没有过多犹豫,骆其清直接拉开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六年来,他第一次坐进了驾驶舱。 雅阁的内部空间足够充裕,内饰从经典黑色改成了酒红色,侧边还加装了氛围灯,这些应该都是郝宥凡的手笔。 虽说这辆车很久没人开过,但估计也有专门送去店里保养,至少他现在坐进来还能闻见淡淡的柠檬香。 骆其清盯着方向盘,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且多少有点心理作用的影响,座垫还没捂热,他就感觉自己的唿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心跳也在不太规律地加快。 就像是坐在过山车的座椅上,随时等待着弹射启动。 「没事的...」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调动座椅距离,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钥匙对准锁孔。 骆其清的手有点发抖,准确来说是他浑身都在发抖,所以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插进去,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就萌生出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结果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就看他到底能不能接受那个结果。 「深唿吸。」 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 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诺大的车库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此时此刻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骆其清拧开盖子,一口气把还在冒冷气的矿泉水灌到底。 就好像借着冷意能麻痹掉自己的神经。 都到这了,怎么说也要试一次吧。 难道就不渴望变回一个正常人吗。 可尽管如此,那些掩埋在深处的血红色记忆还是开始不受控地蚕食他的大脑。 如同二十万蝗虫过境,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耳朵好像从身上被割裂,只能听见有玻璃破碎和四面八方来自救护车的尖锐鸣笛。 好压抑。 好难受。 直到那段令他最为绝望的回忆涌上心头,骆其清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祈求这些声音和记忆都能赶快从他大脑里出去。 外面寂静一片,无人知道这辆车里正在发生怎样一场天崩地裂。 记忆的尽头是那天周棘站在宿舍门口,双目疏离,言语嘲讽。 「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不,不是,你从来都没有自作多情。 在某种强烈的情感驱使下。 骆其清心一横。 启动引擎。 第23章 亲眼目睹 周棘驾车回到公寓的时候, 液晶仪上显示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原本李舒蔓想留他在家里过夜,床都让保姆铺好了,但因为明天队里还有事情, 他不想早起就只能选择今晚回来。 这个时间负一层没剩下什么停车位。 梅赛德斯亮着尾灯在负一层绕了两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位置,再加上这台车的占地面积本来就比普通家用车要大,稍不注意就会发生剐蹭,所以周棘也不想强行去挤那些小车位。 之所以没直接开到负二,是因为那里总有一股经久不散的甲醛味。 但现在看来非要停下去不可。 片刻过后,周棘单手旋动方向盘,掉了个头便继续向下。 - 停在角落的本田久久没有动静,若不仔细看甚至都没人会注意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车窗被紧紧关上,将几乎令人窒息的装修气味隔绝在外。 耳朵周围的嗡鸣声响成一片, 骆其清浑身脱力地靠着驾驶座椅背,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就像是被灌上了水泥,完全僵硬到动弹不得。 他心里清楚,现在身上的所有症状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自己正在发病, 可是他别无选择,甚至没有力气去拿就放在手边的水瓶。 今天冲动的尝试毫无疑问是以失败收场, 车辆启动了近三个小时, 最多只能以一种断断续续的方式前行, 根本没办法称为正常驾驶。 最后能退回车位, 而不是横在路中间影响其他人已经算是万幸。 整层楼静悄悄, 耳鸣之外只能听见发动机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响动。 在赛道上, 每位车手的基操就是时刻关注轮胎和发动机的声音,以此判断赛车的真实情况来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进攻防守。 虽然已经快六年没再上过赛场, 但这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多讽刺啊。 他试过了,可是做不到。 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蹟发生。 骆其清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该有多狼狈。 昔日在赛场上光彩照人的冠军, 谁会想到他现在只是一个连普通轿车也开不了的废物。 他这辈子真的还会有机会开赛车吗。 第46页 绝望如同雨后生长的藤蔓,迅速爬满了整颗心脏。 指尖微动,骆其清想翻出手机给季安打电话,毕竟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其他人看见。 奈何手机一个没拿稳,滑进了座位的缝隙。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从不远处入口开进来的黑色大g。 在看清车牌的那个瞬间,骆其清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这是周棘的车。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其清一直自诩人生平凡无趣不会出现太多巧合,可是在遇到周棘之后,这个概率却好似突然呈指数倍增。 梅赛德斯在路口拐了个弯,然后直直朝他这个方向开过来。 最后停在了间隔他大概三辆车的地方。 半晌后,骆其清听见了车门被合上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离他越来越近。 只要周棘要去坐电梯,就一定会经过他这辆车。 不要发现他。 其实是可以不被发现的,毕竟人走路都喜欢低头看手机,没几个人会闲着没事往别人车里打量。 可是现在的骆其清已经没有精力去进行正常的思考。 眼看着周棘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中。 慌乱的躲避之下,他不小心碰响了喇叭。 骆其清:「......」 后续的发展就跟千万个巧合一样顺其自然,周棘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然后循着声音回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周棘朝他走来。 不要过来。 骆其清想张口说话却犹如被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可是周棘脚步不停。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此时此刻脸色惨白得可怕,衣服是皱的,眼神是惶恐的,额边碎发也早已被冷汗打湿,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易碎品。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置之不理。 何况是周棘。 而眼前的人是骆其清。 十秒后,周棘出现在窗边。 「你怎么了?」 骆其清感觉就像是身上的遮羞布被人扯下,脸颊瞬间泛起火烧火燎的灼热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牴触情绪。 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受周棘带有温度的目光。 车门上锁,车窗降下一半。 骆其清掐着自己的大腿,从喉间艰涩地挤出一句:「我没事。」 但这话显然并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周棘:「我送你去医院。」 不曾想「医院」这个词似乎触碰到了某根神经,骆其清蓦然间用力摇头,眼神却闪躲:「我不去,你别管我。」 「你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说话的同时周棘试图把车门拉开,但是它从里面上了锁。 「开门好吗?」周棘把手放在窗沿,耐着性子说,「我带你上楼休息。」 然而这些话在骆其清听来只是无谓的音节,他在发病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逻辑能力,更别说去理解言语。 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是想解决问题。 可是最后却搞砸了一切。 还让周棘亲眼目睹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不要!」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骆其清几乎是下意识吼出来:「我不要你管我!」 尽管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像是受了惊吓的流浪猫。 几秒过后,他语气又软了下来:「周棘...求你...别看我。」 骆其清的声音微弱,都快要染上哭腔,他的手用力揪着胸口,头朝下抵在方向盘上。 好晕,心脏好痛。 甲醛的味道从外面飘进来,骆其清登时只感觉胃里也在翻江倒海。 周棘皱着眉头,嘴唇都快绷成一条线。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看到骆其清这个样子的时候周棘还是难免意外。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开始安慰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骆其清变成这个模样。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他们都不能在这里僵持不下,周棘想起他放在屋里的处方药,照这样来说他应该还会有一个主治医生。 总之要先把他带回房间。 情急之下,周棘别无选择,只能用最直接的办法—— 强行伸手进去把车门打开。 好在雅阁的整体高度偏低,这个方案对他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实行难度。 车门被顺利打开。 周棘伸出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骆其清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被带回房间,只知道全程都被人牵着走,然后问什么就答什么,完全失去了自主思考和行动能力。 回到房间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坐着,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般空洞地凝视地板。 周棘好像在帮他找药,好像在帮他联繫季安,好像在帮他煮水。 这脚步声却意外让他感到安心。 骆其清感觉自己无比疲惫,像是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于是他把身子蜷缩在沙发上。 周棘走过来,顺手给他盖上了毛毯。 冰冷的四肢终于有了点温度,理智在这时也才逐渐恢復。 一股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骆其清强撑着站起来,走到周棘面前: 第47页 「对不起,我...」 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只知道自己刚刚态度很不好,应该先道个歉。 本以为等待他的将会是接二连三的质问。 可几秒过后,周棘只是把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不想说就先不说。」 周棘从来都是这样,永远都给予他最大限度的包容与退让。 骆其清敛眸,接过他手里的玻璃杯:「谢谢。」 吃完药,两个人相顾无言。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这种时候应该有人先出来打破僵局。 骆其清想了想,还是准备先挑起话题。 「你...」 「那个...」 接过两个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打住。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周棘愣了一下:「我去开。」 一个小时前他就给季安拨过去电话,言简意赅拜託他来一趟。 私人医生的好处在这时候终于体现了出来。 门开了,来人看起来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穿着驼色大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直觉这应该就是骆其清口中的医生。 周棘侧身让他进来,自知留在这里不合适,于是转头对骆其清说:「那我先走了。」 门合上,屋里再度陷入寂静。 「诶。」季安把大衣脱下来拿在手上,指着门口问骆其清:「那就是周棘?」 骆其清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来之前我特意翻了你的病案。」 毕竟在他们之前心理谈话中,「周棘」一直都是骆其清口中的高频词。 「李华经常提起你,说其他患者都没你好相处。」季安摘了眼镜,顺便跟他唠起日常,「还说下周你去复诊的时候要带他近期最爱的抹茶千层给你尝。」 骆其清从抽屉里拿出新杯子:「喝乌龙茶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季安在桌子旁边坐下,然后直奔主题,「把你今天的情况跟我说吧。哦对,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其清摇头,他现在除了累,刚刚那些病症已经全部消失。 每次都是这样反覆。 喝完了玻璃杯里最后一口水,骆其清坐会沙发上,决定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季安。 在聆听的过程中,季安一直在细緻观察骆其清的表情和语气变化,「情绪」一直心里诊疗的一个十分重要的诊断数据。 但说来也奇怪,在他所有的病人当中,就数骆其清情绪波动最小。 这应该也是因为他内心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作祟。 墙上的时针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圈。 听完之后,季安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周棘是今天事情发生的一个契机?」 骆其清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那好办。」 季安身子向后倾,把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 「或许今天你应该和我展开说一下,你和他曾经发生的事情。」 第24章 夜晚风动.ed 十二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但每天早晚都还带着点温差。 早上起床冷得要披件外套,结果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坐了几节课又热得想回宿舍洗趟冷水澡。 一号门通往法学楼的路上栽着四排银杏,风一吹过就像是落了满地脆薯片, 午后骆其清路过这里的时候就专挑着边缘捲曲的叶子踩,一踩一个嘎嘣脆。 周末,谢斌在群里公布了校联赛的最后首发人选。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骆其清得到了这个名额。 骆其清:「凡子,我好像有点紧张了。」 郝宥凡:「淡定点,有几个人能快得过你啊。」 他打开手机日历一看,距离比赛已经没剩几个周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马上就要进入到压力山大又充满无限期待的备赛环节。 下了课后,骆其清像往常一样,坐在原位看比赛视频等周棘收拾完东西来找他。 半个月前刚考完了几门专业课期考, 这周的课程就变得轻松许多,于是他去训练场的次数也在逐渐增加。 而周棘基本次次都会陪他。 久而久之,这就成为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今天出了点意外,车库里几辆前驱车发动机异响, 维修技师正敞着车盖子在那吭哧吭哧撬铁片,于是两个人索性放纵一次, 就坐在训练场的吧檯上看其他人跑圈。 「冰美式, 不另外加糖。」周棘看了眼骆其清, 然后又说:「柳橙汁。」 骆其清给他竖起大拇指:「懂我。」 他喝过一次, 也不知道骆其清为什么喜欢喝这个。 抱着各自的冰饮, 骆其清咬着吸管, 觉得这种时候就应该聊个天应景,于是他认真思考了下, 扯了个话题: 「你为什么喜欢赛车?」 「爱好。」周棘捏着吸管搅动冰块,也反问:「你呢?」 骆其清盯着不远处的赛道, 注视着一辆车从弯道漂过去,然后才说:「只有在开赛车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是自由的。」 第一次接触赛车,是因为发小邢宇的强烈推荐,那时候他被带去方程式赛车体验馆,仅仅用了三十分钟,他就对这个运动产生了极大兴趣。 再后面接触到更多赛车类型,从拉力赛到场地赛,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48页 因为赛车本身的竞速性质,超高速行驶过程中带动肾上腺素飙升,这是大多数运动都难以比拟的。 盯着周棘手中的冰块在咖啡液里打了好几个圈,这时一位教练走进来,他的学员就抱着头盔跟在旁边,两人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骆其清忽然问:「你毕业之后想成为职业车手吗?」 几个月的共同练习下来,他深谙周棘也是天赋型选手,假以时日一定会在这个行业有很高的造诣。 可是周棘的回答却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不一定。」 「诶?」 和大多数人的成长路径相同,周棘从小到大对各种兴趣涉猎广泛,篮球、游泳、围棋,甚至连园艺都因为他母亲的影响而了解了一些皮毛。 虽然他对赛车的天赋和兴趣明显胜过其他爱好,但本质也只是为了放松,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把这个变成自己的未来职业。 「如果可以,我就想成为职业车手。」骆其清托着下巴畅想着,「我想进世界一流车队,然后跟顶尖车手一起参加各种国际比赛。」 周棘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侧脸。 从侧面看过去骆其清的睫毛很长,高挺的鼻樑上还有一颗小痣,衬得他整个五官更加生动立体。 喉结微微滚动。 过了片刻,只见周棘把右手放回口袋里,然后对他说: 「伸手。」 「嗯?」 骆其清尾音上扬,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十分配合地在他面前摊开掌心。 几秒后,他察觉到手心里重量增加。 展开一看,掌心里多了个黑白色方格旗的钥匙扣。 在正规赛事中,冠军就会迎着挥动的方格旗冲过终点线。 「祝贺你,拿到比赛名额。」 骆其清怔愣了一瞬,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心悸。 好奇怪的感觉。 但很快骆其清就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这种诡异的情绪里抽离,然后把东西收回自己兜里:「这礼物我收下了,下回我也送你一个。」 为表达感谢,他还哥俩好似的拎着杯子凑过去,嘴里嘟囔着必须干一杯。 最后两个玻璃杯碰在一块,发出叮啷一声脆响。 和周棘一块去训练场,练完再一块坐地铁回学校,再在校门口吃一碗拉面,这一切好像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进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这个时间在外嗨完返校的学生不少,他们走了半天都看不到共享单车的影子。 而且骆其清不走寻常道,总是喜欢挑着各种坎走,然后把手向两边张开,看起来就像是在过独木桥。 周棘把书包换了个肩背,然后自然而然地走到骆其清旁边,防止这人突然摔下来崴了脚。 「小心点。」 「放心。」骆其清很自信道,「我从小平衡力就好。」 闻言,周棘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画面,一个长相稚嫩的小男孩调皮地站到各种矮杆上,然后他的父母就跟在身边护着他。 他倏地好奇骆其清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但这个问题又好像过于...私人,他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城市中心看不见星星,但偶尔会有闪着信号灯的飞机从上空经过,两个人并肩走在大道上,路灯把他们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宿舍楼前会经过一片林子,为了省路程抄近道,两个人一般都会选择直接从中间穿行。 「喵——」 走到半路,一只白猫突然从树丛里窜到路中间。 骆其清脚步一停,在看清后颇感惊喜地蹲下去,很自然地挠起这个小傢伙的下巴:「雪球?你怎么在这。」 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雪球又蹭着他的裤腿叫了一声。 它被学校里的同学发现时还是小小一颗白色糰子,所以就被起名叫雪球。 可能是骆其清偶尔也会餵给它几根猫条的关系,雪球看起来和骆其清格外亲昵,刚刚还在喵喵叫,现在就已经躺下去朝他露出肚皮。 只不过很快,它一双圆熘熘的眼睛蓦然注意到了站在骆其清后面的周棘。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周棘平时很少和动物打交道,奈何现在这猫就直勾勾地盯着他,出于某种礼貌,他选择用跨物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喵。」 企图用它的语言进行交流。 「喵呜——」雪球竟然还回了一声。 骆其清扑哧一笑:「它听懂了。」 正说着,他敏锐地听见旁边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下意识扭头一看—— 不远处的车棚旁边,有一对情侣正在月下拥吻。 是两个男生。 在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后,骆其清霎时回过头,然后匆忙站起来往边上走。 他只感觉自己现在心跳的飞快。 雪球也被他这动作吓得后撤一步,然后飞身钻回树丛中。 「怎么了?」周棘见他反应不对,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 「没什么!」骆其清生动演绎了一遍此地无银三百两,然后忙不迭去捂周棘的眼睛。「小路虫子多,我们走大路吧。」 周棘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但骆其清却感觉心里跟着泛起痒意。 「走走走。」 慌乱之中他只想着赶紧把周棘带离这里,这条路上隐秘的角落很多,他担心稍不注意又会撞见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第49页 而周棘默默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腕,没有吭声。 回到宿舍,郝宥凡不知道正坐在桌前捣鼓什么,其他两个舍友今天也都在,正戴着耳机徜徉在游戏战场里大杀四方。 骆其清感觉自己的脸颊还在隐隐发烫,于是也没像平常一样刷波存在感,从柜子里拿了换洗衣服就直接钻进澡房。 f大没有熄灯要求,所以十二点后他们宿舍依旧灯火通明。 骆其清洗完澡就直接躺回床上刷手机,却总是经常听见郝宥凡发出一些类似于倒抽凉气的声音。 「凡子。」他叫了一声。 底下的人没应,但很快声音又传了上来。 「凡子!」骆其清从床上探出头,沖郝宥凡的背影喊:「大晚上干啥呢你!」 「你好大爹我正在织围巾呢!」 骆其清这才瞥见他手里的两根木棍,连着桌上一条粉色半成品围巾,和他整个人明显画风不符。 「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他整个人扒拉开床帘,凑过去,「你确定要戴粉色的?」 「一边凉快去,我这是要送给庄思菡的。」郝宥凡头都没抬地回道,「这不是天气要冷了。」 「送」这个词又勾起了骆其清某些记忆。 他走到柜子旁边,找到刚刚出门穿的那条大衣,周棘送的钥匙扣现在还在口袋里躺着。 刚刚还在想着给他什么回礼,现在隐约有了主意,于是他又凑到郝宥凡旁边: 「你要是织完还剩点毛线就留给我呗。」 「干啥?」郝宥凡手里动作不停,「你要表白蹭我的可不够,操场晚上就有人卖,十五块两团包教会。」 「我不织围巾!」骆其清看到这种手工活都脑袋大,「我有别的用处。」 回到床上,许是因为刚刚看郝宥凡织了会围巾,骆其清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格外活跃。 「你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她呢?」不知道为什么,骆其清突然就蹦出这样无厘头的问题,「万一你只是觉得她好看呢?」 「那肯定不一样啊!」 郝宥凡似乎想给他解释,但一时间脑子不够二用,于是很快想到求助外援,「博文,你给这不开窍的说说!」 方博文是他们另一个舍友,和现在的女朋友是从高中就谈上来,两个人感情稳定得不得了,所以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他们宿舍里公认的情感专家。 刚好一把游戏打完,情感大师听到了召唤,于是摘下耳机就开始答疑解惑,「你看见一个美女,你会多看两眼,但是过后除了记得她好看就没了。」 「但你喜欢一个人,是就算你看见了另一个美女,也还是想着他。」 「喜欢就是随时随地都会想着她。」 骆其清似懂非懂地点头。 可是他脑海中根本没有印象任何美女校花,他脑子里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身影... 那个和他一起在赛道上驰骋,然后在吧檯聊天,散步回宿舍的身影。 …不会吧? 一点钟,他们宿舍终于熄了灯,很快鼾声响起。 可骆其清却发觉自己失眠了。 冬天的夜晚没有蝉鸣,只有偶尔从缝隙钻进来的微风。 印象中这晚的圆月裹着一圈柔和的光,窗外树影婆娑,万物归寂,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冥冥之中在心底生根发芽。 第25章 信口拈来.ed 校联赛近在咫尺,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永无休止的训练。 好在骆其清对赛车是真爱,所以就算每天学校和训练场两头来回跑也照样乐在其中。 可最近他觉得自己碰到了点事。 少年的心思没有少女那样敏感,却也连着两次例会都察觉出有几个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再加上背地里的窃窃私语,就像以某种罪名正在暗地里审视他。 起初骆其清觉得自己是多虑,毕竟那几个人他甚至都叫不上名。可直到渐渐连班上的人看他也变得奇怪,同样神经大条的郝宥凡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惹什么事了,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感觉应该没错。 骆其清向来不是个爱藏着掖着的人,认为有事说事,打开天窗说亮话方便你我他。 于是他当即决定去问谢斌,可谢斌表示自己最近正在忙着找实习, 协会里的事情没有过多关注。 他又问了庄思菡,不过她的回答跟谢斌也没什么两样。 最后思来想去,他干脆就直接去问其中一个协会成员。 结果那个人嘴上虽然说着没有,但眼神中又很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 这让他更纳闷了, 纳闷到当晚吃了两碗白米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郝宥凡:「周棘知道么?」 这倒是把骆其清问住了,可周棘什么都没和他提过, 两个人相处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那应该是...不知道吧。 但这却给他敲了个警钟, 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是周棘比他还先知道就不太好了。 周四下午, 全年级课最满的时候, 大部分学生都在这栋教学楼里上课。出于各种原因,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担心自己真在不经意间闯了什么祸, 于是趁着休息空隙,骆其清拜託刚好在同层楼上课的谢斌出面帮他询问一下其他成员。 这回运气不错, 算是找对人了。 那个小队员和骆其清一样,都是这学期才招进来的新成员,所以面对着协会会长,他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第50页 「也没什么大事...」 说了半天说不到重点。 「你直说就行。」谢斌扶额,看了眼时间忍不住催促,「到底什么事?」 「不是我,是闻仁飞学长跟我们说的。」那小队员有些发怂地看了看谢斌,然后好半天才把目光落到骆其清身上,道出了实情:「他说...是因为骆同学跟校领导关系好,所以这次协会才破例选他上去比赛的。」 骆其清一脸懵:「闻仁飞是谁?」 他只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却不记得是谁。 谢斌:「大你们一届的学长。」 郝宥凡在他耳边小声提示道:「爱扎小辫那个。」 这样说骆其清才终于有了点印象,就记得是有个男生每次来训练都会扎根辫子。 可问题是他们貌似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怎么就跟别人说他跟校领导熟了? 电光火石间,他脑袋里蓦然浮现出一个词。 造谣。 骆其清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竟然会有一天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斌显然也很意外听到这个答案:「人选是我们几个干部开会投票决定的,而且这回主办方也不是咱们学校啊。」 字里行间都是没有内幕的意思。 「啊,这样吗...」 那小队员这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消息不属实。 「可是闻学长说是他亲耳听见的,原本的人选应该是他才对。」 「他这些不都是空口无凭吗。」谢斌听着都快被气笑了:「而且闻仁飞的水平,说实话就算不选骆其清,顺位人选也不可能他。」 骆其清算是明白了,所以是那个人觉得今年应该轮到他上场,结果半路被截胡了,然后心里不平衡就选择四处造谣逞一时之快。 然后谣言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他同学也都知道了。 果然是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 「你别担心。」作为会长,谢斌很负责说:「我待会会在大群里帮你澄清。」 「不用。」 骆其清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一来是这样闢谣那些人未免会相信,二来是治标不治本。 在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我去找闻仁飞。」 课间休息结束,上课铃刚一打响。坐在位置上的周棘放下手机,抬眸就刚好看见骆其清急匆匆拎着书包从教室门口走了出去。 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 而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谢斌在协会总群里发了条全体消息。 【谢斌:@全体成员,近期协会里有人谣传不实消息,请同学们不要盲目听信,注意辨别。】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周棘站起身,对旁边刚睡醒的向奕说:「老师点名帮我答个到。」 「哈?」向奕睡眼惺忪地看他,「要上课了你去哪?」 「有点事。」 说来也巧,闻仁飞的宿舍刚好就在他们隔壁楼,都是从同一个大门口进去,所以不用另外的门禁,直接就可以上到他们宿舍。 骆其清照着谢斌给的地址找到了闻仁飞住的宿舍,但是他刚好不在。他的舍友说,闻仁飞这个点多半会在活动中心。 那更好不过了。 于是骆其清下了楼,骑上共享就往活动中心去。 停好车,他在活动中心门口碰到了周棘。 「你怎么在这?」 骆其清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这个点应该还在上课才对啊。 但周棘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我跟你一起上去。」 推开协会办公室的门,骆其清一眼就看见了扎着辫子的闻仁飞。 他正坐在中间的办公桌上,不知道在和旁边几个同学聊什么,只是在看清到来人之后,他话音戛然而止。 几个人显然对骆其清这个时候出现有些猝不及防,表情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 「今晚有空么?」骆其清直接过去开门见山地说,「咱俩下赛道比一圈。」 「我,我没事和你比什么?我晚上还有课呢。」闻仁飞眼神飘忽不定,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反问。 再多周旋也只是浪费时间,骆其清索性直接把刚刚的录音当着所有人的面播了一遍。 「那我们周天在训练场见。」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就要用最明了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你说我抢了你的名额,那你就跟我比一场,看看结果到底是什么。 到时候不用多说,旁观者自会清楚真相。 原以为闻仁飞会在这周天装病请假,但意外的是他竟然来了。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抖出去,这时候请假那他就会彻底坐实造谣的罪名,或许他也是想搏一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周棘看着骆其清走向赛车的背影。 他知道,这人之所以提出当众较量,绝不是为了争强好胜。 而是为了还自己一个公道。 万众瞩目下,两台赛车同时冲出起点,因为是比单圈圈速,所以整场赛局并没有持续很久。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骆其清的赛车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大屏幕上很快就加载出两人的最终成绩。 骆其清快了闻仁飞一秒三六。 在正规赛事上,别说一秒钟,就是半秒都已经能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你们发现没,骆其清的成绩一直都发挥得很稳定啊。」 第51页 「闻仁飞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是关系户...」 「就是就是,拿不到名额也见不得别人好。」 「...」 谣言在这场比赛中不攻自破。 少年摘下头盔,从座舱里出来奔向人群:「怎么样怎么样,让我看看成绩。」 被压弯的头髮在空中一翘一翘。 郝宥凡兴奋地说:「你好像破了你自己记录。」 「真假?」骆其清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一下:「快让我看看!」 不远处的吧檯,周棘手里端着杯咖啡,视线轻飘飘地定在人群中的某个身影上。 骆其清今天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卫衣,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玻璃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舞台上追随主角的聚光灯,穿过层层包裹的人群,毫不吝啬地倾注在他身上。 少年鲜活生动,连头髮丝儿都在发着光。 - 校联赛如期而至。 而且今年的主办方极为给力,竟然将场地定在了本市的国际赛车场。 这可是f1和房车赛事以及各类表演赛的常用赛道。 「我都不敢想这场地开车有多爽。」骆其清四处张望,兴奋程度完全不亚于外出春游的小学生:「要是我以后能在这跑c就好了。」 c是国内的房车锦标赛,同时也是国内赛车的顶尖赛事之一。 但今天的热闹程度註定不会输那些大型比赛。虽然不是所有高校都有开设赛车协会,但因为它是唯一一个针对大学生举办的赛事,这就足以让这场比赛显得弥足珍贵。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观众席早已坐满了来自各大高校的气氛组。 骆其清去后场换上了赛车服,这还是谢斌参照北极星车队的赛服专门定制的,远看大差不差,近看的差别也只有代言标志没他们多,以及车队logo不同。 不过他们的logo也足够酷炫,队名听起来也相当响亮。 谢斌带头喊:「咱们风火轮车队必胜!」 其他人跟着喊:「风火轮必胜!」 没多久,两名选手就被裁判组叫走,因为之前没有开放赛道练习,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要在赛前先上场勘路。 周棘就作为车队成员,跟着谢斌他们坐在后方维修车里。 维修车里放着几个监控器屏幕,对应着的是骆其清和另一名车手的赛车里行车记录仪拍摄的实时影像。 其他人都在好奇地观察各种细节,只有周棘不同,他一直在透过屏幕去看骆其清。 骆其清还没有戴上头盔,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相反,他看起来跃跃欲试。 技术组调试好通讯器后,就把耳麦交到了他们手上,并叮嘱各种注意事项。 这些都是平常练习不会接触到的东西,所以为了让成员们对赛事有更进一步的了解,谢斌允许每个人都用通讯器跟两位车手说上一两句话。 郝宥凡拿着通讯器,差点要跟骆其清唠起来了。 轮到周棘的时候已经接近上场了,而且很多话前面的人都已经嘱咐过了,于是他就言简意赅地说:「好好跑。」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骆其清还是立刻就听出了周棘的声音。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语气轻松: 「跑第一有没有奖励啊。」 可话一出口,骆其清心里就有点发虚。 明明这就是很正常一句话,就像普通队友之间信口拈来的玩笑,可现在说出来之后却总感觉隐隐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周棘会不会听出来? 骆其清忐忑地等待着,可耳麦里迟迟没有传来周棘的回应,他忽然有些沮丧,以为周棘没听见,或者是有意逃避了这个问题。 可就在他准备等着下一个成员开口时,他蓦地再次听见耳麦里传来了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 「当然有。」 第26章 阳和启蛰 伴随着电视机里微弱的背景音, 季安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静静听着骆其清讲述他和周棘的过去。 作为一名具备极高职业素养的心理医生,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成为一位很好的倾听者。 但是骆其清讲到一半却蓦然停了下来。 「抱歉。」他捏了捏发胀的眉心, 深吸一口气,「我有点不舒服...」 明明正回忆到轻松愉快的地方,可他心底里却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悲伤,或许潜意识中习惯性会把曾经和现在放到一块作比较,然后就会产生出一种过去发生的都是杜撰出来的美好错觉。 这让他很难受。 骆其清感觉自己的状态并没有恢復多少,但保持这个坐姿将近两个钟头让双腿开始变得发麻,于是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 对面的楼房大多已经熄了灯,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只能依稀看见隐匿在树荫下影影绰绰的灯光。 「你刚刚病情伴随躯体化症状发作,现在觉得累和不舒服都是正常现象。」季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劝慰道,「你不要牴触情绪, 要尝试接纳它。」 尽管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容易,实际要让患者做到却很困难。 不然也不至于治疗六年都没完全康復。 而且骆其清的情况又比较特殊... 季安捧起纸杯抿了一小口, 然后清了清嗓子, 努力让自己语气不那么严肃, 「但不管怎么说, 你这样贸然尝试还是太危险了, 之后最好还是循序渐进。」 第52页 骆其清闷闷地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季安说这些是为了自己好, 虽然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甘心。 在这近十年里,赛车可以说是已经等同于他的第二生命。 「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骆其清听见自己问。 不知什么时候, 电视里已经播完了刚才在放的纪录片,现在连那点微弱的背景音也听不见了。 良久, 季安无奈地耸了耸肩:「办法倒是也有一个。」 闻声,骆其清几乎是立刻回过身,用诚恳又渴求般的眼神望向他。 「但这只是我的猜测,理论上可行。」话虽这么说,可季安表情依然凝重:「让周棘陪你復健,就类似于驾校教练那样坐在副驾上,或许你的反应会有所缓解。」 这是他结合之前经手过的各种相关病例推测出来的法子。 精神疾病也分为遗传和后天形成,而骆其清的情况明显只属于后者,而再细分下去他的病因又是外界影响所致。 所以对他来说,药物其实只能起辅助和压制作用,要想痊癒最终还是得过自己心里那关。 现在能帮助他恢復的或许也只有周棘了。 然而听到这里,骆其清就已经垂下了头。 有周棘在的时候他情况的确会变好,但话虽这么说,他又怎么可能真跟周棘开这个口。 他们两个人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他就已经知足了,又怎么敢再奢求更进一步。 那样太贪心了。 想到这里,骆其清不自觉揪紧了衣角。他明明才二十出头,人生甚至没有过半,却已经沦落为了处处受限的病人。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永夜中被困于高塔的守望者,完全是凭藉对阳和启蛰的信念才得以苟活。 可是,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时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朝前迈了几个小格,等再回过神来时已是深夜。 「早点睡吧。」季安起身,重新披上他那条驼色大衣,「好好休息,等你到时候去医院我再给你做更详细的检查。」 ......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几辆卡车就已经停在了承阳的仓房门口。 三四个身穿蓝色工装的人从上面跳下来,戴好手套就开始卸货。 为wtcr量身打造的赛车到了。 赵永一在三天前就跟已经周棘和许书航打好了招唿,要他们今天早上来仓房一趟。 目的很简单,来试车。 wtcr相较于其他大型赛事有一项很特别的赛规,就是不允许厂商队伍参赛,只面向私人车队开放。 所以他们要想让自己生产的车辆进入大众视野,以此增加曝光量,就只能和私人车队展开合作,为车队提供比赛用车。 而且今年的新车在配件上几乎也是做出了全面升级,其中包括轮胎配方、车架、防滚架甚至是发动机。 周棘和许书航两人作为首发车手,必须要先驾驶新车上场进行比赛模拟,以此来了解车辆操控、轮胎衰减以及燃油消耗等基本情况,直接测试赛车本身是否存在问题,然后再让工程师进行一轮调校或返厂调整。 厂商和车队都下了血本,所以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近距离看车的好机会,一窝蜂都跑去仓房凑热闹。 唯独骆其清没有去。 因为失眠,他吃了一片安眠药,接近四点才睡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睡一觉后果然精神状态恢復了不少,骆其清起来吃了点面包充飢,然后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于是在某个时刻,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应该下楼走一走的想法。 搬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但今天还是他头一回专门下去院子里闲逛参观。 整个休闲区都舒适惬意,四周围成绿化带,北边角落摆放了些健身器材,一左一右还分别建成了游泳池和高尔夫球场。 虽然靠近训练场,偶尔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引擎声,但也被防噪墙挡了大半。 总体来说就是很满意,完全不输其他高档小区。 骆其清一路上都颇有兴致地走走停停,趁着人少,他还坐在鞦韆上发了会呆。 天朗气清,这种时候如果再有...!!! 周棘从总部回到公寓时,就看见骆其清正蹲在长椅旁边,视线再下移—— 一只小黑煤球正在他脚边打滚。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人总喜欢和小动物呆在一起。 骆其清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也有点吸猫体质,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经常会走着走着就会有小猫黏过来。 本人表示很喜欢这个体质。 小黑煤球站起半个身子想抱他手臂,骆其清正准备配合着去挠它下巴,结果伸出手才注意到它脖子上还挂着根细项圈。 原来还是只家猫。 可是骆其清抬头朝前看了眼,连半个可能是「主人」的人影都没有瞅见。 这小傢伙该不会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你迷路了吗?」他用手指轻轻揉着它后颈。 「它喜欢呆在楼下。」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让骆其清吓了一跳,差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在他凭藉极好的平衡能力,才不至于当众出糗。 骆其清回过头,周棘穿着黑色夹克,头顶着同色系鸭舌帽就出现在他身后。 第53页 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刚刚还在撒娇卖萌的小黑煤球倏地喵了一声,然后把毛茸茸的尾巴向后一摆,竟是直接从他手底熘到了周棘脚边。 「诶?」 紧接着,它用肉垫拍了拍周棘的裤腿。 等周棘半蹲下去后,这个黑不熘秋的小傢伙就开始用头顶主动去蹭周棘手掌心。 居然有猫会向周棘传达好感,这还真是骆其清头一回见。 以前他们在f大的时候,周棘似乎跟里的流浪猫都不太亲近。 他还以为周棘不喜欢猫。 结果现在再看,一人一猫相处得格外融洽,简直能凑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敢肯定,这只猫之前绝对没少黏着周棘。 「它主人是楼上户主,平时它不喜欢呆在家里。」周棘把手摊开,任由这只小傢伙玩弄,「它饿了会自己回去吃饭。」 骆其清懵懂地应了一声,还是觉得这些话从周棘口中说出来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也可能是他们分开太久了吧。 「你今天好点了吗。」 周棘突如其来的询问阻止了骆其清陷进思维漩涡。 他抓了抓头髮,昨天那种状况被周棘撞见,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怎么回,于是骆其清也就模稜两可地说:「没事了。」 好在周棘没有再追问下去,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骆其清微微松了口气。 本以为气氛会变得尴尬,结果两人一猫竟然意外的和谐。 几分钟之后周棘的手机响了。 他站起来接通电话,朝着门口说:「你开过来吧。」 骆其清没有听别人的打电话的习惯,但还是不可控地听到了只言片语,然后才知道原来周棘一直待在这没走是在等人。 好吧,那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不远处闸门很快就打开,转眼的功夫一辆车已经开到了他们面前。 透过前窗,骆其清看见了里面的向奕。 向奕今天又换了辆座驾,是比之前那辆玛莎拉蒂稍微普通一点但显然不太多的保时捷。 这让他不自觉想到郝宥凡,这两个富二代如果也喜欢赛车,估计都不用拉贊助,自己就能凑个豪华车队去跑gt。 可惜啊—— 既然周棘要走了,那他自然也就不继续在这待着:「那我上楼了。」 「嗯。」 周棘目送着他进了电梯,然后才拉开车门上车:「帮我打听个人。」 「谁?」 向奕放下手机,踩着油门掉了个头,心想还有什么人是他周大少爷打听不到的。 「季安,四季的季,安全的安。」周棘扣上安全带,边说,「应该是个精神科医生。」 这名字还是他昨晚帮骆其清拨电话的时候才看见的。 至于身份,也是他的个人猜测。 「精神科医生?」向奕算是捕捉到敏感字眼,登时开始上下打量他:「你找他干嘛?」 这人一年到头除了体检都跟医院沾不上边,结果是憋了个大的? 「你要有什么想法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向奕都快当着保安的面把保时捷开出s型曲线,「要不我帮你把骆其清绑过来,哎不行这样有点犯法啊...」 「瞎想什么呢?」 周棘对这人的脑洞向来感到无比佩服。 他斜支着下巴,眼眸中倒映着车窗外流连的风景: 「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第27章 斗转星移 春分一过, wtcr就进入了紧张的倒计时阶段。 车队上下开启一级备战状态。 就连平时经常忙到没影的赵永一和几个负责人也都抽空去训练场看车手训练。 不为别的,就是来给自家选手加油打气,让他们不要紧张。 今年可是当之无愧的赛车大年。不仅是wtcr的揭幕战定在了澳门东望洋, 甚至前不久连隔壁f1时隔两年终于重启的巡迴赛也正式确定秋季会来到亚洲,来到他们这片土地。 wtcr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正式开启,各大网站平台已经纷纷开始预热,各种话题讨论不断,但其中最激烈的还是当属今年银翼和北极星的较量。 【不想早起上班:今年的银翼很有可能夺冠。】 【wnf:楼上别太自信,建议去搜搜北极星的歷年成绩再发言。】 【布加迪是梦想:喻星潭势头已经这么勐了?】 【horizon:反正站北极星准没错 [狗头] 】 【极速狂飙:得了吧,没有布兰温的北极星早就日暮西山了,你指望格林一个人撑几年?】 【simon:就是说啊,而且不都在传格林的转队合约已经在谈了?】 【秋水共长天一色:...不管怎么说支持咱们国内车队准没错。】 车队总部大厅, 唐明海正捧着手机乐呵呵地刷着论坛,尽情享受着训练完后的愉快时间。 作为网上十级冲浪选手,他偶尔还会用小号参与各种话题讨论,譬如你认为今年哪家车队赢面最大, 他毫不犹豫地就给承阳投了一票。 结果有零星几个网友在下面回復他说你是不是摁错了。 「做人要有梦想啊,万一实现了呢!」唐明海反手又给承阳投了几票, 不过抛开车手身份不讲, 他其实也挺纳闷, 「布兰温当初教得好好的, 为什么会突然辞职啊。」 第54页 身为现代最伟大的车手之一, 退役后又成为了震慑赛车圈的传奇教练, 布兰温却在北极星车队走向巅峰之时突然宣布离职,面对多方追问, 他也拒不透露具体原因。 在他离开之后,北极星车队接连换了三任主教练, 但是效果显然都不太理想。 在后面几年的比赛中他们都没再有过什么亮眼表现,虽然成绩依旧靠前,但看上去就像在吃老本,所以车迷才说北极星已经徒留一副空壳。 「该不会真是格林把他给气走的吧?」 格林是北极星车队里当之无愧的金牌车手。在布兰温带队时期,年仅二十四岁的他仅差一项比赛就将要拿下世界房车赛事大满贯,这个记录甚至直逼车手时期的布兰温。 可就是这位世界顶尖车手,传闻中的他十分特立独行,特别是与当时身为他教练的布兰温不和。而且也的确有媒体曾多次拍到他和布兰温发生争吵。 所以这些年吃瓜群众里也一直议论不断,说布兰温大概率就是被他气到辞职的。 「谁知道呢。」段誉也凑在他身后跟他一块吃瓜网友评论,嘴里还在嚼着刚从前台顺来的牛肉干:「说不定是老爷子觉得钱赚够了,想回家安心养老了吧。」 「也有可能哦...我靠段誉你在背着我吃什么!!!」 唐明海狗鼻子觉醒,一个转身就要上手抢,一个立马后撤把手举得老高,两人围着沙发绕圈跑,年龄瞬间缩水三分之二变身小学生。 正准备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经典戏码时,一旁却忽然传来极为淡定的声音: 「布兰温会再回北极星当教练的,他真的很热爱这个职业。」 两人争抢的动作同时停住,循声望去,只见骆其清正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看着新一期赛事杂志,头都没抬就顺口接话。 空气凝固了几秒,唐明海挠着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其他对着话题感兴趣的队员也都向他投来目光。 「......」 骆其清翻页的手一顿,被杂志遮挡的神色在某个瞬间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我也是看其他网友说的。」很快,他放下手中的册子,面不改色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半杯:「我之前是北极星的车迷。」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揭了过去,因为两分钟过后就有两个工程师来抓壮丁,让他们帮忙去训练场上试跑新胎。 伴随着连绵起伏的哀嚎,几个队员们也只能跟在工程师屁股后面走了。 骆其清还是依照惯例没有跟过去,虽然他身为车手却从不下场这个奇怪举动曾一度让人不理解,但自从上回联赛他提出的战术让车队逆风翻盘,加上他平常性格随和,渐渐地大家也都默认他是有自己的个人原因而不再深究。 告别众人后,骆其清就坐电梯上楼准备去休息室。 车手休息室一共有三间,保洁正敞着第一间大门在打扫卫生,第二间也有人在里面,于是他就直接走到最后那间没开灯的进去。 然后他就在里面偶遇了周棘。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周棘正半躺在角落的沙发上玩手机,以至于开灯时两人皆是一愣。 周棘:「......」 骆其清:「......」 你玩手机为什么不开灯。 此情此景,让他觉得有一种两个学生逃课后结果在宿舍相遇的既视感。 赶巧了吗这不是。 「你...」犹豫了一下,骆其清还是认为既然碰见了就应该打个招唿,别弄得气氛那么尴尬,「怎么不去训练?」 「练半天了,累。」周棘自然地解释了句。 算下来距离正式出发的日子也已经所剩无几,为了保持车感,邓有为给出的建议是让他们每天都去训练场,就算不练车,也要去做体能训练和开各种赛前会议。 也难怪他会躲来这里摆烂。 这么想来,骆其清记起曾经带周棘翘水课的经歷,暗道该不会是自己把人给带成这德行的吧。 话说之前翘课是去干嘛来着... 「邓教练不盯梢?」 「他在盯许书航。」 虽然队里已经有个实力超群的周棘,但说到底还是两个首发车手,高层也都不希望整个承阳只有一枝独秀,所以肯定会让邓有为也别忘了多关注许书航。 ...虽然那人总有点目中无人的意思,但骆其清还挺同情他的,每天兢兢业业在赛道上训练,到头来还是跑不过周棘。 不想打扰他休息,骆其清正寻思着要不要退出去看第一间有没有清扫完,结果就见周棘已经站了起来,朝他的方向迈开步子。 干什么干什么。 眼看着周棘每越往前走近一步,骆其清唿吸都快忘了,就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一分。 最后心跳如擂。 「去吧檯喝一杯吧。」 以前两人在学校车队的时候,每次练车累了就喜欢到大厅的「冰鲜小镇」水吧坐着摸鱼,到最后连水吧老闆都跟他们混熟了,偶尔还会送个果盘。 现在想起来,骆其清都还能回忆起那个味道。 西瓜永远是甜的,小西红柿永远是能酸掉牙的。 不知道那个赛车场还在不在,水吧还开不开,他觉得自己应该找时间回去看看。 跟着周棘下了电梯,训练场就在总部大楼后面,和公寓刚好能形成一个三角。 第55页 之前都没注意,骆其清这回才发现这里的水吧名叫「凉爽」。 可能全国的赛车场水吧都喜欢取这种听起来很凉快的名字吧。 「美式。」周棘抬手跟里面的服务员点单,说完后又看了骆其清一眼,「柳橙汁,对吧?」 周棘知道这人嘴巴挑的很,既不爱喝奶茶也不爱喝咖啡,除了矿泉水就只接受鲜榨果汁,所以在水吧本就种类不多的单品当中,骆小少爷最爱点的就是柳橙汁。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出错。 「乌龙茶,不加冰。」他听见骆其清说。 其实不是口味变了,只是橙汁会和他吃的几种药物成分发生反应,骆其清才不得已戒掉了这个陪伴他多年的饮品。 为此他还沮丧了好一阵。 但这些事显然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跟周棘解释。 周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服务员礼貌地笑了笑:「就这样,谢谢。」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接受骆其清所有变化。 两人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往外看,还可以看到赛道的其中一个弯角。 明明是无比稀松平常的场面,却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重现了。 他们上次像这样面对面坐着,竟然已经是六年前。 骆其清到现在还有点恍惚。 几分钟后,服务员给他们端来了饮品。 「两位请慢用。」 乌龙茶的清香四溢,骆其清习惯性咬住塑料吸管抿了一小口,然后问:「学校车队...后来怎么样?」 倒不是刻意找话题,只是他当时离开后就退了所有和学校有关的群聊,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协会发展的好不好,之后的校联赛还有没有再拿到冠军。 「我大三就退队了。」 骆其清甚至忘记收回自己颇为惊讶的神情。 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周棘...也退出协会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对协会也很上心。骆其清甚至一度以为周棘会接替谢斌成为下一任会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自动门向两边打开,唐明海撩着衣服擦汗走进来,刚刚顶着大太阳又试跑又搬轮胎,他感觉自己魂都飞了一半。 所以结束后他就急不可待地朝场馆跑,想赶紧去水吧整杯冰饮,结果一进门,大老远就看见吧檯底下坐着的周棘和骆其清。 只是看他们两个人面对面正襟危坐,这场景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骆其清吸了口气,正准备问下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声,周棘身后就蓦然响起唐明海的声音:「嘿,你俩搁那相亲呢!」 「咳...咳咳!」 第28章 二月飘雪 「咳...咳咳!」 骆其清差点没被乌龙茶给呛死。 这人是怎么做到经常能语出惊人的? 周棘没有说话, 只是递给唐明海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躲这偷懒被我抓到了吧。」唐明海十分娴熟地忽略掉他的表情,转头就把自己刚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老邓到处找你呢!」 练了半天总算是发现还少了一个人。 「知道了。」周棘面前的美式已经喝了大半,他起身, 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干指尖上的水渍,「走了。」 骆其清含煳地嗯了声,只好把话又收回肚子里。 眼看着周棘穿过自动门,插着兜就往声浪轰鸣的训练场晃悠过去。 「他怎么每次都点这个。」骆其清收回视线,就见唐明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周棘方才的位置上,双手撑着桌面凑近杯沿嗅了嗅,然后十分嫌弃地摇了摇头:「好吧我还是理解不了这菸灰缸水有什么好喝的。」 「......」 神特么菸灰缸水! 乌龙茶逐渐见底,被抓壮丁去的几个人也都前后脚回来了。 段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们跟前时,一眼就锁定了咖啡里还没融化的冰块, 顿时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拿起来喝了两口,这才终于感觉灵魂归位。 紧接着他嘴一擦,豪迈地朝大门一指: 「别喝了, 吃饭去!」 - 距离出发时间越来越近,骆其清终于记起自己还要收拾行李。 因为前两个分站赛中间的间隔只有不到二十天, 考虑到转场开销以及车辆设备运输等等因素, 车队在第一站结束后就会直接前往第二站赛点, 而不会再飞回国内。 这也就意味着这趟行程持续时间很长, 他准备的东西需要更全面。 但骆其清一贯秉承着能活就行的人生信条, 现在要收东西起来才发现家里各种用品存货少得可怜。于是趁着空闲, 他今晚难得出门去了趟大超市。 或许是刚好碰到周末的缘故,今天超市里人流量格外多。 骆其清推着车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穿行, 原本预计半个小时能结束的採购任务最后硬生生花了两个小时。 好在东西全部都买齐了,他费力提着满满一大袋东西走出超市正门, 在唿吸到新鲜空气那一刻才终于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但很快问题又来了,他该怎么回去。 看着人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的地铁口,骆其清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表达拒绝。 不坐地铁就打车呗。 哪知道他站在路口,等到风都快把他头髮吹成杀马特了也没等到一辆空车。 第56页 连着过去七八辆绿色计程车都是有客状态,骆其清纳了闷了,结果再探头朝来车的方向看,前面还有好几拨人也同样站在路口翘首以盼。 一时半会估计还轮不到他。 ...算了。 骆其清也没犹豫,转身就往旁边的巷子口里走,打算去人少的地方碰碰运气,就算打不到的士说不定还能找到一辆共享电动呢。 夜晚的春风吹出了冬天的凉意,只穿一件薄长袖扛不住冻,骆其清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走在刚铺好砖的小道上,他左右手来回交换着拎袋子,旁边偶尔驶过几辆小轿车,但半个出租的影子也没有。 直到看见一辆亮眼的红色宝马经过,骆其清被吸引了目光,忽然没来由地开始思考,会不会待会走到路口又看见向奕那辆夸张的玛莎拉蒂。 然后副驾驶上坐着周棘。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周围基本都是已经上了年头的住宅区,顶多还有一两家报刊亭和已经贴上旺铺招租的女装店。 再往前走点就是个小停车场,许是託了大超市的福,这里车位倒是所剩无几。 出于对车的敏感程度,骆其清下意识朝里打量,然后就发现了刚才经过的那辆红色宝马。 车头还亮着灯,应该是同一辆没错。 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停在红色宝马旁边的大奔。 梅赛德斯奔驰放在任何一个角落都显得扎眼,尤其是比普通轿车还要高出一截的g级。 骆其清不由得放慢脚步,第一反应是这城市里除了周棘居然还有人开这种车型。 正想着,只见隔壁红色宝马熄了火,三面车门打开,几个看起来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从车里下来。 像是刚结束聚会的样子。 他也没多想就准备继续赶路,只是余光中看见其中两个人似乎绕到车门另一边,把一个人从后座扶了出来。 可就是这无意间的一瞥,骆其清双腿倏地就定在了原地。 那人不是周棘么! 难怪这大奔看着眼熟,感情这本来就是周棘那辆。 骆其清只觉得自己和周棘之间真是充满了各种巧合,上一秒刚想到他,哪知道下一秒就真碰上了。 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全自动寻周棘雷达... 不知道那几个人跟周棘说了什么,总之最后就看见周棘坐上了自己车的后座。 过了会其他人重新上了宝马车,掉头就向远处疾驰而去。 就这么走了? 那周棘怎么办。 几乎都没怎么犹豫,骆其清绕过围栏径直朝周棘走去。 车窗完全打开,周棘正阖着眼仰头靠在座位上。 看他这状态,骆其清隐隐猜到了个大概,但还是问:「你怎么了?」 几秒之后,周棘才有了点反应。 似乎不满被人打扰休息,他略微皱了下眉,然后偏过头,缓缓掀开眼皮。 在看清来人之后,周棘眸子里的混沌似乎散了点,他揉了揉头髮,声音低哑:「喝酒了。」 但他没问骆其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辆三百万起步的大奔,一个喝醉了的周棘。 骆其清把实在是拿不动了的袋子靠在轮胎边,一时间陷入苦恼。 「你怎么回去?」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周棘这样肯定开不了车,而且这段时间主干道抓得严,酒驾被抓最少也要禁赛一年。 或许他应该让周棘给向奕打个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都没等他开口,周棘旁边的手机居然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向奕。 巧了吗这不是! 在骆其清的注视之下,周棘把电话接通放到耳边。 他依旧阖着眼,光影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流连,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周棘大多时候都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应该是向奕要来接他对吧。 可没过多久,骆其清就听见周棘说:「不能来就算了。」 啊? 要是向奕不能来的话,周棘要怎么办? 「你去忙吧。」周棘又说。 「......」 「你喝个酒把耳朵喝堵了?」电话另一头的向奕听得莫名其妙,只好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我是问刚刚他们把你送哪了,发个定位来我现在去接你。」 「嗯,骆其清在。」 周棘挂断电话。 骆其清急切地问:「怎么说?」 周棘隔了半晌才答:「没空。」 这话听着犹如二月飘雪,心拔凉拔凉的。 周棘看着倒是风平浪静,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地睨了骆其清一眼。 ?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也没有解决办法。 等等。 骆其清好像有点领悟周棘的意思。 该不会是想让他开车吧。 骆其清指了指自己。 周棘点了点头。 ...好像猜对了。 「要不还是你开吧。」骆其清吸了口气,满脸写着生无可恋,「我帮你看警察...」 说实话,光是看周棘这副样子,除了反应好像慢了点,好像也没有其他异样。 这人该不会假醉吧。 倒不是骆其清没胆再试一次。 主要是他怕今天开了车,明天承阳不仅要痛失一个wtcr的首发车手,估计他们还能再荣登本地体育新闻。 第57页 《震惊,知名赛车手赛前竟因酒驾被拘留!》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人的大头贴还能占到一个头条版面。 骆其清冥思苦想,终于在脑细胞死了一半后想出了个更合理的办法:「我叫辆网约车。」 他可不想在赛前让周棘出什么意外。 周棘没吭声,一副你随意的表情。 国外网约车费用很高,所以骆其清基本没打过,回国后也就一直都保持这个习惯,除了偶尔坐郝宥凡的车以外基本都是地铁和步行。 捣鼓了半天,他才终于註册好一个滴答打车app。 选择目的地,开始叫车。 几秒过后,骆其清手机震动,弹出了打车系统发来的提示: 【您前面还有128单正在排队等候,预计司机接单时间还有五个小时,请耐心等待哦~】 多少??? 骆其清以为自己眼花了。 结果再看几遍也还是一个样。 五个小时。 干脆直接让在他们在车里睡一觉算了!!! 等肯定是不可能等的。 骆其清气得把app一关,恍惚间记起季安前不久才和他说的话。 如果周棘陪你復建,反应会有所缓解。 真的可以吗...? 他忽然变得有些动摇。 可是他开车估计要比酒驾还危险。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十分钟车程的路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而且周棘明天早上似乎还要到总部开会。 良久。 他妥协地坐进了驾驶座。 就在他开门的同时,周棘也很自然地换到了副驾。 「你...」骆其清仔细地斟酌语句,尽管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已经不自觉开始打颤,「我待会…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你就跳车…」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冰凉的。 「......」 骆其清现在信他是真醉了。 第29章 乘风破浪 周棘很少会喝醉。 前段时间, 因为一个高中同学忽然在群里发消息邀请大家参加婚礼,沉寂已久的群聊就像被打开了一道豁口,老同学们接二连三冒出来说话, 整个群渐渐变得活跃。 很快就有人提议办个聚会叙叙旧,众人商讨了很久才终于把时间地点定下。 也就是今晚。 都是很久不联繫的人,周棘对这场同学会并没有多大兴趣,再加上赛前事情冗杂繁多,他原本已经准备要推掉。 可就在拒绝负责人之前,他偶然得知其中一个医生职业的同学正在做精神疾病相关课题。 最后他赴约了。 来了大约二十几人,模样看上去都没什么变化,而且从聊天里能知道他们基本都已经事业稳定,生活安乐。 成年人的聚餐上少不了酒水, 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人负责带,红的白的种类多样,甚至还有个在做外贸的男生直接带了瓶上了年份的苏格兰威士忌。 麦卡伦18年雪莉单桶,喝起来有股淡淡的橡木香。 服务员拿来半桶冰, 一颗颗形状相同的小方块在顶灯下晶莹透亮,最后落入漂亮的琥珀色液体。 就像某种意外的巧合, 周棘刚好被安排坐在那个医生同学的旁边, 两人喝着酒寒暄, 自然而然地聊到自己当下从事的行业。 那人谈起自己正在做的研究课题, 周棘顺便就说, 他有个朋友也正在被病情困扰。 然后他就把那天在停车场, 骆其清出现的情况细緻描述了一遍。 听完后,那同学先是托着腮若有所思:「他这样应该是出现了某种生理应激反应。」 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 他很乐意进一步探讨。 「但光听你描述,我也不保证判断准确, 不过...」那同学端起小酒杯抿了一口,接着道:「你朋友应该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民间常说的ptsd。」 周棘对这个词很陌生,于是他只能顺着询问:「那这类疾病的病因是...?」 「这很难说的具体,不过概括起来源头都是经歷了创伤性事件,威胁到生命安全。」 他似乎觉得另一个词在这种喜庆的场合说出来不合适,于是只能压低声音: 「或是涉及死亡。」 「......」 主菜上齐后,饭桌上的话题就被引向其他地方。 周棘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没怎么参与聊天,只会偶尔在举杯时作出回应。 烈酒果然名不虚传。喝时没多大感觉,但等过了段时间后,周棘罕见地感觉到自己出现了头痛。 再之后就变得有些钝。 但晕归晕,他还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 众人觉得光吃饭不够尽兴,于是又准备再转战ktv,周棘说自己明早有事,就拜託开车的同学顺路送他到自己原先停车的地方。 等到目的地时,他已经感觉自己意识开始不太受控。 只能靠在后座休息,等向奕来帮忙开车回去。 本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 直到他听见声音,然后睁眼看到了骆其清。 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喝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众所周知,醉酒后的人思考问题起来都没有什么逻辑。 周棘只知道自己不能酒驾。 骆其清想开车。 那他现在就可以有理有据地让骆其清去开车。 第58页 骆其清会开心。 还挺幸运,事情后续真如他想的那样一步步发展。 眼见骆其清坐上驾驶座,他理所应当进了副驾。 当思考变得迟钝时,很多细小的事物却会因此放大而变得显眼。就比如现在,周棘注意到骆其清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有难以克制的紧张。 虽然在此时此刻,他大脑已经近乎空白,像个接收不到信号的电子仪器。 但周棘还是出于本能反应,握住了骆其清的手。 路灯昏黄,不远处的道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轮胎摩擦沥青路面让整个环境并不安静。 而他声音很轻,轻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骆其清还是听得清晰。 周棘对他说—— 别怕。 - 车辆启动,仪錶盘上的灯光也随之亮起。 前盖引擎的声浪翻涌,听起来就如同蛰伏于黑夜的勐兽发出低吼。 周棘带着凉意的手已经移开,但那种触感似乎还在,骆其清总觉得心里很痒,像是有羽毛在挠。 倏然间他发现,刚才那种不适感竟然已经奇蹟般地压下去大半。 骆其清赶紧趁热打铁抵住油门,然后谨慎地、幅度很小地踩下去。 车辆开始缓缓移动。 换挡,倒车,移位。这些早就已经深入骨髓的操作,即使隔了很久再上手也还是能运用自如。 车子开进车道,平稳前行。 尽管这辆近六百匹马力的越野被他开出了自行车速度,但好歹也算是正常行驶。 骆其清不由得松了口气。 辅路的车流很少,他也不争不抢地把车贴近绿化带行驶,任由后方疾驰而来的车辆超过。 然而这种平静还没持续多久。 就在开到尽头处准备拐进主路时,在看见密密麻麻的车辆的那一刻,骆其清只觉得心脏重重一跳,紧接着晃目的晕眩感再次席捲而来。 手握方向盘的力度渐渐收紧,在车载空调造就了的低温之下,他依旧不受控制地开始冒冷汗。 霓虹灯变得重影,唿吸愈发急促。 完蛋了。 眼看着情况就要急转直下,骆其清迫切地想趁还能自主行动时强制停车,避免酿成大祸。 然后还没来得及动作,旁边忽然传来降下车窗的声音。 顷刻间骆其清如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扭过头,眼里的惊恐甚至都还没褪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周棘。 这人斜支着头,眼睫一抬便迎上了他的目光。 骆其清忙不迭收回视线。 他差点忘了...周棘现在就坐在他身边。 这念头一出,骆其清感觉瞬间就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将自己心中的空缺填补。 随之就是对身体的掌控权渐渐回归自我。 车辆顺利驶入主干道。 骆其清清了清嗓子:「那个...谢谢。」 无论周棘是不是有意为之,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把他从万劫不復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这也算是切身验证了季安的猜测。 前方是个六十秒红灯,骆其清意识清醒地踩下剎车,在离前车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 等绿灯亮起,他再放下手剎继续前行。 很奇妙的体验,只要一意识到周棘就在身边,他心底那种恐慌不安的感觉就会烟消云散。 这个车型的底盘有专门做了加高,驾驶位的视野好得堪比公交,骆其清靠着皮质椅背,毫不费力就能将前方路况尽收眼底。 车厢里静谧至极,他甚至能听见周棘的唿吸。 很安心。 这台车开在路上吸睛率极高,就算未见其车也能先闻其声,不只是路边的行人会投来目光,甚至连隔壁道的车主都有好几个降下窗来问这车体感怎么样。 「骆其清。」 忽然被叫到名字,骆其清神色一滞,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事情。 「给油。」 「......」 他才发现车速已经在向步行看齐。 这一路上开开停停,加上骆其清偶尔情绪跑偏,一个小时似乎过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但整体还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最后通过停车场闸门,停进车位,熄火,引擎声停止。 骆其清蓦然变得有些懵逼。 静止了几秒后,他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我开回来的?」 没等周棘回话,他毫不犹豫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是痛的! 刚刚真的是他在开车! 一时间难以掩盖自己的激动,骆其清忙给郝宥凡发了条微信,全然不知现在的自己已经乐成了个傻逼。 发完消息,他又看向周棘。 这会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才发现周棘双颊也有点微微泛红,总算是和醉鬼沾了点边。 「周棘,真的是我开回来的。」骆其清眼睛亮亮地又重复了一遍。 没等他再次发挥复读机功能,电光火石间,裹挟着淡淡酒味的气息忽然铺天盖地将他笼罩。 骆其清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下一刻,只见周棘俯下身,滚烫的声音悉数倾洒在他耳边: 「很棒。」 - 出发日。 一大早,骆其清就推着行李箱到总部集合。 第59页 虽然他不上场,但好歹也是他第一次跟着车队参加wtcr,心里还是充满期待,昨晚愣是盯着天花板看到后半夜才睡着。 白色大巴已经在总部大楼门口等候,他把行李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就踩着台阶上了车。 本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结果上去才发现人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唐明海看见他,连忙抬手挥了挥:「这里!」 骆其清比了个ok的手势,抬脚正准备过去,结果刚一偏头就看见了坐在第二排的周棘。 他正靠在窗边补觉,帽檐压得很低,唿吸起伏均匀。 这幅景象不禁让骆其清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感觉脸颊发烫,慌忙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 十分钟后,邓有为站起来清点人数。 确认了全员到齐,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下去,大巴立即启程开往机场。 车队出行要兵分两路。 车手们和医疗队直飞目的地,而维修组则是跟着卡车走公路,主要目的是护送赛车安全抵达。 队伍浩浩汤汤出现在机场十分惹眼,路上甚至还遇到了车迷要来跟周棘合影。 周棘一副没睡够的模样,但还是理了理乱翘的头髮开始营业。 接下来的行程都很流畅,託运、安检、登机。 骆其清的位置刚好和周棘坐在同一排,只不过中间还隔了个唐明海。 唐明海:「好饿。」 「......」 很快,广播响起提示音,飞机在一长段俯冲之后腾空而起。 建筑物在一点一点变小。 耳膜开始发堵,骆其清感觉到周围的声音都在变小。 半个小时后,飞机进入到平流层,空姐开始推着餐车来分发简餐。 吃完饭,骆其清要了条毛毯,然后就靠着u型枕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客舱内已经熄灭灯光供旅客休息,他一眼就望见了舷窗外的灿烂景象。 大地灯火通明,道路川流不息,俯瞰就如同一条盘踞着的金色长龙。 没来由地,他转过头瞄了一眼周棘。 这人依旧在补觉,不过这回没有帽子遮挡,能直接看见他如精雕细琢般的侧脸。 骆其清不自觉盯了一阵,直到周棘似乎有要睡醒的迹象,才又匆忙别过头装睡起来,心跳的飞快。 四月六号的晚上八点,一行人正式落地澳门国际机场。 第30章 人海穿梭 众人推着行李走到接机口, 大老远就看见有两个人正高举着印有汽联标志的牌子。 赵永一先小跑过去跟两位负责人对接信息,片刻过后,他们就被领着从其中一个门出去, 外面停着来接他们去酒店的大巴车。 因为是国际赛事,参赛选手来自世界各地,汽联为了方便管理以及随时对选手进行抽检,就会在每个站点提前安排好酒店。 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所有车手都必须住在这里。 机场离酒店不远,骆其清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完去年wtcr的首场练习赛录像就已经到了。 跟着负责人进了酒店,赵永一和邓有为先去会员中心给众人办理入住手续,就留他们在大堂四处参观。 「不愧是汽联,出手是真豪横啊!」唐明海已经坐到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整个大堂欣赏了遍,然后激动地用手比了个五,「五星啊,这可是五星酒店!」 旁边的周棘瞥他:「淡定点。」 这家酒店设计是典雅的復古风格, 抬头就是金黄色圆顶,地上则是铺设了黑白相间格子瓷砖, 粗看跟他们赛场上的方格旗还有几分相似, 大堂中心摆着一人半高的红黑撞色英伦马车, 愈发突出了它的贵族气派。 没等酒店经理送来点心, 赵永一就拿着一叠房卡走到他们面前:「你们拿去自由分配吧。」 医疗团队和维修组都会被另外安排住处, 所以算下来要入住这里的一共就十二人。 六张房卡, 一间两人。 在听到自由分配的时候,骆其清顿了顿。 然而段誉刚上前接过房卡, 邓有为就咳了声补充道:「周棘,你跟许书航一间啊, 明天早上医疗组会去找你们补几个体检数据。」 「......」 最后骆其清和岑杰被分到一间。 去找电梯的路上,骆其清总是不自觉把目光对准走在前面的周棘。 说来也奇怪,骆其清几乎每次都能毫不费力地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锁定他的身影。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出神看了好半天,直到电梯在开门前发出叮的声响,骆其清才勐地清醒。 他晃了晃头,试图把一些奇怪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想什么呢你。 - 在酒店休整了两天,紧接着就是官方试车日。 按照惯例,在每个赛季的第一个分站赛开始之前,汽联都会组织一次试车日活动用以赛道和赛车测试,并且要求参赛者必须参加。 车队对此也很看重,因为这是车手在赛前唯一一次能进行实地模拟的机会。 上午九点,承阳车队全员在酒店大堂集合,然后坐上大巴正式出发。 骆其清本以为之前的联赛场面已经足够壮观,结果今天来到了东望洋赛道之后,他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山人海。 进入后场,穿着各式各样队服的工作人员穿梭不停,交谈声和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连成一片,站在人群中,偶尔还会有自行车从身边窜过去。 第60页 混乱程度简直堪比战场。 直到进了承阳的p房总算才消停了一点,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提前来的维修团队只是布置了赛车维修区,其他房间都还没有待整理的状态。 人手不够,骆其清只能撩起袖子跟唐明海几个过去帮忙,把手推车上快垒成山的各种工具一件件往里搬。 在p房的对面一排都是从海外运来的大货柜。 这也算赛事特色之一,国外车队除了人以外,赛车以及各种大型配件都是直接用货柜打包运过来,省时省力,还能看到各种充满国外文化的喷漆涂鸦。 有时候车迷进来参观,还会跟自己喜欢车队的货柜来一张合影留念。 搬完东西,段誉和唐明海瘫在躺椅上一蹶不振。 骆其清抻了抻腿就往外走,期待感令他精神依旧亢奋,他不想错过感受世界级比赛氛围的好时机。 他们p房右边紧挨着的是个摩洛哥车队,骆其清顺势看了眼墙上贴着的车队名字。 英文简称是kg,骆其清对此并没有印象。 或许是新车队也说不定。 骆其清看着他们的维修技师倒腾了会车毂,然后又好奇地走到kg车队p房的另一头。 几个人正围在一台榨汁机面前观察它的运作。 外国人似乎都很注重生活品质,就连出来比赛也不忘把咖啡机和榨汁机给带过来,骆其清默默数了一下,他感觉这些设备已经齐全到可以在这开个水吧。 可能是看久了,骆其清回过神时就看见一个外国友人朝他走来,然后热情地塞给他一大杯苹果汁。 「谢,谢谢。」他有些受宠若惊,感觉不太好意思地道谢,结果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中文,于是赶紧又再补了句英语。 没想到这老外竟是咧嘴一笑,然后也用中文回了句不太标准的「不客气」。 半小时后,汽联负责人用广播发布通知,公布车队的测试将安排在下午五点之后进行,每个车手有一个小时的测试时间。 邓有为叉着腰:「怎么又拖这么久,效率也太慢了。」 赵永一刚从外面回来:「还在清理赛道呢,昨晚风大,吹来一堆垃圾。」 众所周知,东望洋赛道是个全开放街道赛道,有几个看台的视角甚至还不如隔壁大楼好,车迷偶尔抬起头,甚至还能和在自家阳台嗑瓜子观赛的群众来个面面相觑。 骆其清捧着苹果汁继续往前走,不一会,血条回满的唐明海和段誉也跑过来跟他一块转悠。 唐明海咬着冰棍问他:「你这果汁哪买的?」 骆其清:「...我们隔壁kg车手送的。」 走了半天他们才发现,全部车队p房中,当属银翼和北极星的地盘最为热闹。 尤其是周边贩卖区对比最明显。 这个点来参观的车迷还不算太多,其他车队门口挂着的周边基本都还余量充足,唯独银翼和北极星两个车队不同,他们棚里出售的精品队服和海报都已经所剩无几。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唐明海叼着冰棍的棍子,「凭什么他们生意这么好??」 段誉想也没想就接话:「人家车队名气多大。」 「那我们也有周棘啊!」 「......」段誉似乎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思考了半晌才终于道出关键:「如果老赵不把队服定成萤光黄,那我们的销量应该也会很好。」 骆其清不禁回忆起赵永一当时谈到的设计理念。 因为他们车队名字叫承阳,承载着阳光,所以理所应当要用特别灿烂的黄色。 当时打样出来还找了几个队员去试穿,结果试完后他们当即就把这衣服封为了年度显黑神器。 ...也难怪销量惨澹。 「嘿,那不是格林吗!」 格林盖勒,这个来自英国的车坛巨星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天生的金黄色头髮加上北极星车队赛服的独特标识,让他站在人群中辨识度极高。 所以唐明海几乎是瞥了一眼就确定了是他,然后便不暇思索地拔高音量:「其清,你不也是北极星的车迷么?咱们去找他合个影吧!」 结果他一回头,刚还在旁边的骆其清现在已经没影了。 「欸,骆其清人呢?」 整个后场都跟热锅蚂蚁一样在团团转,但现在任务最重的还是要属车队工程师。 周棘的车逢wtcr必出故障就跟个破不掉的魔咒一样,所以今年赵永一要求维修团队要对他的赛车至少进行三检,确保万无一失。 主工程师是去年才被招进来的人,他对往年的失误没什么概念,于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出差错。」 下午三点。 两辆赛车装好落地,技师检查完影像记录仪后就开始擦拭车外涂装。 贊助商每年花重金来投资车队做gg宣传,车队保证不会让他们的商标logo出现任何污染和破损。 下午四点。 周棘的赛车离开维修区,跟着指示牌进入排队区域。 这时候的发车没有固定顺序,只要工程师和车手都觉得已经准备完毕就可以出发,到点之后就直接按照排队顺序发车入场。 在这里还要等上差不多一个钟头,工作人员拿着表,正在挨个确认车辆信息。 骆其清没有跟着大部队移步排队区,只是站在p房门口观望,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喻星潭也驾驶着他那辆车开出银翼的维修区。 第61页 银色赛车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车窗降到底,甚至还没有佩戴头盔,看上去就跟开车出去兜风一样随意。 再过十几分钟后北极星车队的两台车也一齐出发了,开到维修区出口时,车迷似乎还引发一小阵骚动。 下午五点。 赛道正式开放。 隔着大老远就能听见一众赛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位列首位的赛车手踩下油门,直冲柏油赛道。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骆其清回到休息室,墙上的电视机已经被总台操控,可以直接看到赛道那边的实时情况。 他看见周棘的赛车进场了。 喻星潭紧随其后。 半分钟过去,格林也驶进赛道。 二十三个车队。 不同国度、不同大洲、不同人种。 同台竞技。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级赛事。 骆其清感觉自己血液在隐隐沸腾。 他内心十分期待,毕竟这是wtcr新赛季的首场分站赛。 而在这个有着「东方的摩纳哥赛道」之称的赛场上—— 冠军究竟花落谁家。 第31章 定格合照 试车日结束。 距离比赛开始剩下最后的四十八小时。 比赛时间雷打不动选在周末, 一来是为了不影响工作日交通,二来也方便五湖四海的上班族车迷也能挤出空闲过来观赛。 这两天用来给车手调整,唯一的官方活动是在酒店五楼召开的车手会。其余时间汽联不作限制, 车队可以用来自由支配。 但话是这么说,邓有为还是特意在车队大群里连发几条全体消息,叮嘱他们尽量不要趁这种时候去大景区人挤人,尤其是不要去赌场。 这里的赌场具有建设合法性,所以很多游客出于某种猎奇心理就会想着去试一试。 殊不知其中危机四伏。 而且赛车手普遍经济条件优渥,在那种环境下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在汽联的「提示」下,教练都要再向车手着重强调一遍。 于是骆其清这两天就规规矩矩呆在酒店里,最远的一次出行还是昨天晚上去门口看了趟喷泉。 但託了唐明海的福,他就算足不出户也尝到了不下十种当地特色。 像是蛋挞、牛肉堡和咖喱饭的味道都很不错, 只可惜盲点的一家水蟹粥稀得堪比清汤。 唐明海以每顿饭吃两家店以上的速度为澳门的外卖行业做贡献,颇有一种要把这里所有美食都尝遍才算没白来一趟的气势。 骆其清嚼着刚送来还带着余温的菠萝包,心想这人说不定可以去当个美食博主。 他们每顿饭前都会发微信喊周棘下来一块,但他估计在忙着做赛前准备, 回復都是清一色的没空。 「周棘估计还在被老邓盯着做体能呢。」唐明海说着又往嘴里送了块牛杂。 现在都快九点了,等训练完餐厅还开门吗, 再去点外卖的话要等多久才能吃上饭? 骆其清莫名联想一通, 下意识说:「要不要打包点给他送过去。」 结果话音刚落, 他低头就看见几个餐盒已经干净得连半粒米都没剩下。 「......」 饭后。 告别两人, 骆其清出门左拐往自己房间走。 整层楼被汽联包下, 几乎所有的车手都集中住在这里。 但也有例外。 比如北极星和银翼两个车队就住在楼上套房, 据说是他们车队自己加钱升的房型。 真是壕无人性啊。 刷卡进屋,他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于是他索性先往沙发上一瘫, 顺手开了瓶酒店备好的苏打水等着排队洗澡。 皮质沙发坐上去的体感极为舒适,而且紧挨着大落地窗, 转头就能欣赏到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 得益于酒店位置选得好,这里地处于路凼金光大道的繁华地段,几乎是将澳门许多着名景点收入囊中。 而他们这间塔景房坐北朝南视野更是绝佳,窗外就是地标建筑巴黎塔,再向远处望去还能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每当夜晚来临,这座城市亮起金色灯光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成语—— 纸醉金迷。 视线在窗外流连,骆其清偶然注意到楼底的两个人。 他们身穿相同款式的情侣装,男生手里举着相机正在给女生拍照,在换了好几个角度和姿势之后,女生把相机拿到手里。 又过了会,两人牵着手离去。 这明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甚至可以说是已经随处可见的场面,却鬼使神差令骆其清看得出神。 他想到自己和周棘短暂拥有过的恋爱期,他们似乎还没来得及去到另一座城市旅游,也没来得及多留下几张合照。 手中的苏打水似乎都变得有些苦涩,骆其清拧紧盖子把它放回桌上。 好像是个挺失败的恋爱。 周棘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他烦躁地揉乱头髮,然后跟个泄气皮球一样双目空洞地盯着墙上挂画发呆。 不许想了。 不许想了。 情绪一旦上来就会压得人喘不来气,骆其清不想让自己出现那种状态,连忙起身想去打开电视机。 他需要声音,热闹的声音。 第62页 声音出现了。 清脆的门铃不合时宜在空中响起。 他动作一滞,凝固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 「谁?」 门外没有应答。骆其清以为是岑杰叫来的客房服务,又或者是车队的人有事过来通知,所以也没多想就直接开了门。 下一刻,他对上了周棘的目光。 「......」 又出现了,意念召唤术。 周棘自然不知道骆其清刚才经歷的一系列心理活动,只觉得他现在表情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骆其清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赶紧咳了一声掩饰异样。 却没发觉到自己身上那股低压已经在看见周棘的瞬间恢復正常。 「老邓组织去走赛道,一块?」 虽然在试车日后官方就不允许车手再开赛车到实地练习,但他们还可以用步行的方式来熟悉整条道路和各种地形。 这就是走赛道。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走赛道似乎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赛前必备活动。所以早在这次的比赛周前,赛道路段就被专门用路障隔出了人行道,为的就是方便车手能安全行走。 花地玛堂区,友谊大马路。 夜晚的澳门市区人声鼎沸,无数光点连成万家灯火。新铺设的沥青道路偶尔有车辆经过,洋洋洒洒带起一阵凉风。 放眼望去,前方就是格兰披治赛车大楼。 东望洋赛道在比赛时间外都是正常的交通路段,不封路,车辆正常通行。 邓有为走在人群最前面,手里拿着图纸和笔,边记录边给他们进行讲解。 「这里必须要用尽赛道宽度加速。」他拿笔在空中划了个半圈,「拐弯,之后没有十足把握我建议不要全油。」 「这不用我多说吧,能超车超车,超不过也要守住名次。」 「连续盲弯的驾驶节奏控制好,周棘,你不要求快,要求稳。」 周棘挠着后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嚤啰园这个下坡段,不想上墙就给我好好剎车,该练的已经在模拟器里练过了。」 上墙就是撞墙,只不过念起来更上口。 邓有为走到护栏边,给他们指了指砖块上的断裂痕迹,「看,痕迹都还在。」 接下来的弯道也都依次讲了注意要点。他们绕着赛道走了三圈,但因为时间已经晚了,周棘他们也还要再回去研究比赛录像,所以这次的走赛道活动就到此结束。 返回时他们途径一面水泥墙,上面印有澳门格兰披治大赛车几个大字的青色喷漆。 唐明海率先提议,大傢伙应该在这来张合影。 「这么大个标志多有纪念意义啊!」 几个人纷纷附和,邓有为也没有反对。 于是这个公认的e人当即展现强大的社交本领,随机找了一个路人帮他们拍照。 「大家微微笑一下!」 路人摄影师很快进入状态,还帮他们调整到了最佳的拍摄角度。 车手和教练自发排成了两排,可这时候骆其清却找不到周棘。 前排和后面都没有。 他左顾右盼有些着急,甚至连表情管理都没顾上。 「一、二!」 倒计时已经开始。 他刚想提醒教练说周棘是不是不在,结果刚准备开口耳边就蓦然传来声音: 「看镜头。」 骆其清勐然侧头,发现周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他面朝前方,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有风从空隙中钻过,骆其清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三!」 「茄子!」 话音落下同时,眩目的闪光灯亮起。 于是在长达了六年的空白之后,他们再次拥有了一张同框相片。 而他依旧站在他身边。 - 自由练习赛当天。 经过了几天前的赛道测试,车队对于赛车基本参数的调校都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练习赛更多的是要调整轮胎状态以及进行圈速测试,再对车内空气动力学套件和机械套件等配置做可行性测试模拟。 每个程序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可这份安稳并没有持续多久,赛道上很快就发生了意外。 而且是令所有人都大为吃惊的意外。 今年的两个wtcr夺冠大热门,格林和喻星潭,两个人居然在第一回合练习赛就发生了碰撞。 裁判直接出示红旗,比赛终止。 段誉:「我靠,上来就这么勐?」 比赛终止,所有赛车立即放慢速度驶回维修区。 好在周棘和许书航都没有受到影响,从实时画面上就可以看见他们正在有序离场。 可骆其清刚刚看得真切。 周棘和他们两人的车几乎是紧挨在一起,只要他救场反应再慢那么零点零一秒,绝对就躲不掉事故。 光是想想都有些后怕... 五分钟后,两台车安然回到p房,其他队员纷纷上前想打听场上情况。 结果还没等周棘摘下头盔,唐明海就已经从外面小跑进来传递急报:「银翼和北极星的人正面刚上了!」 啊?! 这瓜还没吃上又来一瓜?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员当即掉头跑出去观战,骆其清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只不过他没有出去,只是站到了门口。 第63页 十米开外的地方,银翼和北极星两队人马正面对面站着。 气氛剑拔弩张。 要说吵架倒也还算不上,重点是两边车队都认为是对方故意制造的车祸,想藉机影响他们排位赛发挥。 因为车上安装的防护设施以及车手佩戴的头颈保护系统,事故通常不会影响到车手生命安全,但赛车绝对会受损。 真要比起来,这次喻星潭的车损坏更严重,但总体来说都好不到哪去,现在两台车都被拖到了各自的维修区在争分夺秒抢修。 于是银翼的队员说,究竟是谁挑起的车祸你们心里清楚。 北极星的队员也不甘示弱:「我们队长可是有着不败神话。」 这话虽然是夸张了些,但事实的确也相差无几。 众所周知北极星车队向来只参加世界赛,而只要是格林一出场,几乎都会带领车队站上领奖台。 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格林本身实力强大,根本用不着使下三滥的手段来赢你。 哪知道这话却让喻星潭有了点反应。 「不败神话?」 格林微微蹙眉,似乎对他质疑的语气很不满意,但他也不恼,依旧是用与生俱来的胜利者姿态睨他:「怎么?」 「呵...」 只见喻星潭把墨镜一摘,露出满是不屑的眉眼,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黄种人的骨架偏小,不如白种人看起来高大,然而喻星潭在气势上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他慢悠悠地走上前,凑到格林耳边,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说: 「盖勒先生,你应该记得自己输给过谁吧?」 第32章 披荆斩棘 「盖勒先生, 你应该记得自己输给过谁吧?」 此话一出,格林前一秒还宛如冰封的表情蓦然有了一丝裂痕。 但在喻星潭正要偏头看来时,他又立马恢復原状。 格林后撤拉开两人间距离, 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人。 作为中国近几年唯一一个单枪匹马闯进wtcr决赛的车手,喻星潭在整个车坛名声大噪,他自然也并不陌生。 但那又怎样。 不还是他的手下败将。 格林从不担心自己成绩被超越,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喻星潭刚刚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这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 短暂的几秒后他悄无声息地收回目光,语气冷漠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对于格林的答覆,喻星潭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回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旁边看戏的观众急得都快把耳朵摘下来安他们身上了。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结果没等两队的人再继续争个高下,格林竟是突然转身穿过人群, 很快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银翼其中一个队员梗着脖子朝他离开的方向看:「诶,他怎么走了?」 「该不会是发现自己理亏了吧哈哈!」 「队长,你刚刚给他说什么了?」 喻星潭嗤笑了声,重新把墨镜戴上:「没什么。」 格林走之后北极星的人也跟着离开, 剩下银翼自然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眼看着好戏结束,一群看热闹的也就只能回到各自岗位继续工作。 第二回合练习赛很快开始。 因为格林和喻星潭赛车都还在抢修, 他们只能失去这节练习机会。 所以这次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 周棘做出的成绩遥遥领先其他车手, 把整个东望洋赛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紧接着就是排位赛。 排位赛和练习赛全都放在今天, 而明天周日则是完整用来进行正赛。 现在是下午三点零五分, 艷阳高照, 观众场上早已座无虚席,就连赛道的围挡之外也站满了群众。 三辆清洁车在做着赛前最后的清扫工作, 车顶还挂着一个大喇叭正对着人群双语循环播放: 「不要推挤,不要乱扔垃圾, 不要把手伸进赛道...」 格兰披治赛车大楼外的空调机响动,解说员已经到位,正坐在圆台前调整播音设备。 不一会,后场的中央屏幕上亮起提示灯,身穿灰蓝色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也奔走通知各自负责的车队,示意车手可以排队进场了。 wtcr排位赛採用依次发车方式,车手并没有固定的发车位置,只要你做好了准备就可以开进排队区域,然后逐个上场。 赛车只要通过发车线就会开始计时,直到最后越过终点线,这就算完成了一整个计时圈。 说白了,排位赛就是比谁圈速更快。 而今年的wtcr在赛制上做了一些小改动,排位赛变为三节淘汰赛制,q1取最快的十二辆车进入q2,而q2再取五辆车进入q3。 层层递减,保留杆位悬念到最后一刻。 不止如此,全场单圈最快的前五名车手,还依次可以获得一定积分。 年度积分榜总冠军的角逐,从现在就开始了。 开始进场。 解说:「可以看到,刚刚在一练发生激烈碰撞的格林和喻星潭,现在都已经把车开出p场了。」 另一个解说:「大车队就是给力啊,居然都赶在排位赛前把车救回来了。」 大屏幕上,两人都直接加入了排队序列。 很快他们便进入观众视野,车迷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得唿喊他们的名字。 第64页 当然,谁都知道这两人进入q3是毋庸置疑的。 周棘的车也出发了,他的名气在国内同样位列前茅,登场后立刻在看台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黑色赛车宛如暗夜中来去无踪的鬼影,在这曲折起伏的赛道上飞速穿梭。 在第一圈过后,解说:「欸,大家发现没有,今年十四号车手周棘的赛车终于状态在线了啊!」 没有故障!没有意外!!今年没有跟wtcr犯沖!!! 承阳车队里响起一片雀跃欢唿,邓有为差点跟旁边的工程师相拥而泣。 他们拿名次有望了! 「就让我们一起期待周棘今年的表现吧。」 骆其清紧紧盯着屏幕,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他补完了这几年的wtcr比赛回放,周棘的赛车果真如唐明海所说那样,总是莫名出现各种故障。 之前甚至还有媒体为此专门做了篇报导,说承阳和wtcr赛场八字不合。 终于摆脱这个怪圈了。 这才是周棘真正的水平。 骆其清觉得自己赶上了好时候,来承阳参加的第一次wtcr就能见证这样的歷史性时刻。 整场比赛下来,承阳的众人都还沉浸在顺利发车的喜悦 殊不知今年的惊喜远不止如此。 在没有车辆故障的影响下,周棘一路过关斩将,q1进到q2,最后居然硬生生挺进了q3。 「我草,周棘牛逼!!!」 「他是不是开挂了!!!」 在知道周棘晋级的消息之后,骆其清立刻走到中央屏幕前看了数据。 所有车手的比赛数据都在上面。 目前圈速第一是喻星潭,接着到格林,再往下是一个德国车队的车手。 而周棘排在第四,但他们之间的成绩都非常接近。 就算和全场最快的喻星潭比,周棘也只落后了0.127秒。 再做点调校,这个成绩应该还有空间提高。 骆其清在心里默默盘算。 这时,他无意间瞥见了旁边画面正在滚动播放的晋级车手照片。 在周棘后一个名次的人骆其清有点印象,似乎就试车日给他送苹果汁的外国友人。 竟然也能晋级q3。 厉害啊。 他回到p房的时候,周棘那辆黑色赛车已经停在门口了,几个维修技师正在把车给架起来。 周棘拿了瓶水站在旁边:「前轮有点打滑了,应该再降差不多0.5个bar1」 维修技师毫不犹豫比了个ok,然后扛上工具就准备去卸轮胎。 在维修团队开始干活后,周棘也没去休息室,而是就站在旁边盯梢。 矿泉水瓶盖子拧开,周棘仰头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骆其清莫名看着这副画面出神,几秒后才发觉自己关注点似乎不太对劲,慌忙又挪开视线,把目光转回赛车上。 他在想怎么才能帮周棘再提点速。 受bop2的限制,车队应该已经把赛车本身性能发挥到极限了。 轮胎方面他刚才也听周棘说了要调整。 那就只能先等他q3的数据出来之后再做打算了。 而另一边,邓有为刚刚结束教练总会准备返回p房,结果在半路又碰见了聂恆昌。 身为银翼主教练,他在这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聂恆昌:「老邓,恭喜啊。」 「恭喜什么?」 「当然是十四号车终于成功发车了啊。」聂恆昌摇着手里的扇子,怡然自得道,「真是不容易啊,别忘了让你们经理给新来的维修团队发奖金。」 说得好像是他们之前的维修团队都在浑水摸鱼一样。 邓有为懒得反驳他,敷衍地应着。 很快他们就走回到承阳p房前,一路上聂恆昌说个没完,而且总是在暗戳戳得瑟。 他一边说着,同时视线无意瞥过承阳的p房:「那小子我平时也不怎么管,哎哪能想到他这回单圈居然做得比格林...」 说话声戛然而止。 邓有为不明所以地转头,结果就发现聂恆昌看着有点奇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没事。」聂恆昌忙不迭摆手,目光再次落到那边,可刚刚看见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我还有事,回头再聊啊。」 说完他便匆忙离开了,邓有为盯着他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半小时后,晋级q3的五台赛车开始依次入场。 这回的出场顺序由排名靠前的人先选择,不过他们五人都没有作出调整,直接就按照排名顺序发车。 解说:「喻星潭这段应该是刷紫3了,他今天状态很不错啊。」 解说:「格林发挥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解说:「周棘进入飞驰圈了,这个过弯漂亮!」 解说:「......」 整场比赛堪比神仙打架,观众目瞪口呆地盯着穿越机实拍的画面,连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邓有为通过电台联繫周棘,告诉他前面三辆车的完赛成绩。 「格林反超了。」 「你现在在第三,看看有没有机会再上一个名次。」 调整胎压之后开起来果然更为顺畅,最后周棘以第三名完赛,和格林的最快圈速仅差0.089秒。 至此,周棘成为了除喻星潭之外,第二个跻身wtcr排位前三的中国人。 第65页 「太帅了!!!」 「在我们的地盘,领奖台就应该站中国人!!!」 赛车运动在国外的歷史更为悠久,这就导致整体水平向国外倾斜,原本在国内还算不错的车手,放到国际赛场就有些黯然失色。 但是这次,前三名有两个都是他们中国选手! 比赛结束后车被拖去进行车检,邓有为在旁边鼓励地拍了拍周棘后背:「你们时间很接近,争取正赛再突破一点!」 周棘点头:「我尽量。」 他回想起喻星潭和格林在场上的发挥。 他们都有个很明显的特性,尤其喜欢挑战极限。 在进弯前,到了几乎所有车手都该剎车的点,他们偏要再晚那么一点点。 冒着连人带车撞毁的风险,他们也要去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不管怎样,这的确是赛道上唯一一个不可破解的至高秘籍。 歷年的出色车手几乎都是如此。 而且比起现在这两个人,他见过更不要命的。 周棘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银髮背影。 那才是真正在跟死神赛跑。 名副其实的赛道恶魔。 - 骆其清站在p房门口,迎着风活像一尊石雕。 眼看喻星潭和格林的车都已经车检完被推进集车区,却迟迟没见周棘回来。 怎么这么慢。 别是检查出什么问题吧。 与此同时,唐明海站在比他更靠前的位置,从那个角度似乎可以直接看见车检房里的情况。 可这傢伙就跟被点了穴似的,愣是半天都没往他这边看。 终于等到唐明海回了头,两个人视线对上后他赶紧用口型问:周棘呢? 唐明海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看清? 骆其清只好又字字分明地说了一遍。 不过他可能有点高估这哥们了。 「你说啥?」唐明海显然还没看明白,大声朝他喊:「风太大我听不见!」 「......」 刚好妖风侵袭,骆其清衣摆被吹得胡乱掀起来。 他往下扯了扯乱飘的衣服,在不问了和再问一遍中间抉择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地大声重复:「我说——周棘呢!」 结果话刚说完。 他忽然被一层从身后投下的阴影笼罩。 顷刻间,温热的气息悉数铺洒在耳尖,伴随着凌乱的风声,男人语调散漫,像是故意捉弄般轻声说: 「在你后面。」 第33章 翻版好戏 剎那间骆其清感觉有电流顺着左耳从脸颊窜过, 很麻,半边脸都仿佛失去了知觉。 他肩膀一颤,本能地回过头, 却是忘记这举动会把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屋外似乎有团队在运输货件,滚轮碾过不太平坦的沙石地面,途经门口时留下一串响声。 周棘额前头髮细碎零落,还留有赛车头盔压出来的摺痕,他弯着眼角,碎发微掩的眸中淌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盯着他那颗摄人心魄的泪痣,骆其清瞬间怔愣在原地。大脑徒留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彼此鼻息混乱不清地缠绕在一起。 外面的噪音仿佛在一点一点消失。 是谁心跳那么快…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注意到周棘的眸光在微微下移。 这视线就像是触碰到某个开关, 骆其清立刻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在这里?」 如果再晚几秒,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从后门进来啊。」见他后退,周棘也就顺势直起身, 瞧了眼后门的方向理所当然道。 为了方便工作人员进出,屋子两头一直都是打通的。 「......」 骆其清才意识到这问题有点蠢。 周棘看向他还没褪下去的惊慌失措, 失笑道:「找我有事?」 「没有...」骆其清想都没想就要否认, 结果话一出口又觉得这样回更像是欲盖弥彰。 特意问别人他在哪结果又说找他没事,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多想么。 于是他灵机一动, 赶紧又找了个理由填上:「我就是看你在劏狗环那个段擦了壁, 就想问你车有事没。」 真是天才, 多合理的理由。 本来以为这就完了,哪知道周棘听后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怕车有事...」他目光依旧落在骆其清身上, 然后慢悠悠道:「还是怕我有事?」 「......?」 墙都没上你能有什么事? 但骆其清还是被他这太过直白的话问得懵了几秒,少顷后才答:「车。」 周棘睨他, 一副你继续编的表情。 「……」 这人是什么时候变自恋起来的? 骆其清咳了几声,为了避免自己再越描越黑,索性直接破罐破摔。 「你在检房那边呆太久了,怕你车检有什么问题。」 太久没说过这种话,尤其是对周棘,所以他现在讲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哦——」周棘故意拖长尾音,似乎经过一番思考后才得出了结论,「所以还是担心我呗。」 「周棘!」 骆其清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他现在才终于见识到这人脸皮有多厚。 哪知道周棘看他这副模样,居然是笑意渐浓。 「他们设备故障,所以我才多等了会。」周棘一边解释,还胡乱地揉了把骆其清的头髮,然后抬脚便出了门:「走了,老邓还等我去填表。」 第66页 骆其清扭头看他轻快的步调,心说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还有点抖m倾向。 等一下。 一秒、两秒。 他倏地回过神来。 那傢伙刚刚揉谁头髮呢?! - 翌日,正赛当天。 阳光如金色绸缎倾洒向大地,澄净的空中偶尔掠过队列整齐的鸟群,裹挟着云层飞向天际。 wtcr揭幕战第一回合正赛随着钟声开启,在安全车的带领之下,所有车手开始了编队圈1。 暖胎结束之后,众人重新回到发车位等候指令。 这一回合总体来说没有特别大的水花。 唯独遗憾的是周棘在起步阶段没发挥好,从第三掉到了第七的位置,等两圈之后状态回来开始追名次,哪知道刚完成了一次超车,前面两台赛车就意外打滑相撞,直接双双卡在了弯道中央。 为了不捲进事故,周棘只能在进弯口减速,平白浪费了几秒。 然而因为赛制改革,如今每轮正赛排名靠前的车手所获积分都大幅翻倍。以往很多人都抱有侥倖心理,觉得一场比赛没发挥好还能再等下一场,反正除了最终决赛之外还有九场分站赛,能追回积分的机会多的是。 现在积分跨度拉大之后,就意味着随着赛事推进,积分会越来越难追上。 邓有为盯着电脑上工程师刚传过来的数据分析,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对周棘说:「可以适当搏一下,最好还是能争到前三。」 两场比赛之间给了一小时调整间隔,而在这之后,他们就要迎来本赛季澳门站的最后一场比赛。 也就是说,车手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征服这条赛道。 等参赛选手全部准备就绪之后,骆其清出了p房,来到围场。 他还是想体验一把站在赛道旁边观赛的紧张气氛。 一分钟倒计时。 三十秒。 十秒。 红灯亮起,红灯熄灭。 比赛正式开始! 解说:「处在第十位发车的格林势头很勐,诶——!」 格林想在起步就直接回到前排位置,结果忽然被旁边的本田给撞了一下! 车迷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结果就见车身晃了一下,然后继续提速,转眼就冲到了第二。 「好样的!!」 考虑到东望洋赛道的危险性,前几圈众车手基本都按照经验没有轻举妄动。 但即便这样,还是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解说:「我们可以看到场上已经形成三大集团队伍,领先的依然是喻星潭和格林,以及本场发挥优异追上来的周棘,然后第二集团...」 完赛规则在每个赛道都会有细微偏差,而在澳门站,比赛共要行驶三十分钟加一圈。 前十五分钟基本没太大变化,但随着每位车手都逐渐进入状态,都要开始为了积分冲锋陷阵,赛况愈发变得激烈。 翻车、拥堵、碰撞,属于澳门这个传奇赛道的独家好戏正在上演。 比赛进行到第二十分钟。 第二集团中部,一辆白色现代因为剎车故障,转眼功夫就冲出车流直接上墙,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后两辆车不可避免地被拦截去路,齐齐出局。 「产房弯发生了撞车事故!」 安全车马上闪着灯紧急出动,同时赛道上各个裁判站点也立刻出示黄旗。 所有车辆在黄旗期间必须减速慢行,并且不能出现超车行为。 这对周棘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他现在急需摆脱紧随其后的德国车手。 拖车把事故车辆带离赛道,清洁车迅速清理完残留零件。 三分钟后,比赛恢復正常。 「目前比赛已经进行到第二十四分钟,第一集团马上要来到葡京弯。」 这是东望洋赛道最着名的弯道,歷年来也都是最佳的攻防超车点。 街道赛道因为自身特性本身就超车困难,因此也是增加了比赛一大看点。 周棘在上一圈甩掉了那位德国车手,于是他现在准备在葡京弯尝试超喻星潭的车。 结果喻星潭就跟在车尾长了眼睛似的,死死贴在周棘车头前不让他超。 即便是周棘已经试图晚剎车,结果这人居然也同样不松油! 出于安全和完赛考虑,他最后只好放弃和喻星潭硬碰硬。 过了摩啰园弯,邓有为在电台里提醒:「要到髮夹弯了,注意速度。」 周棘:「收到。」 髮夹弯是东望洋赛道最急的弯角,车手必须用尽赛道的宽度来做一个一百八十度掉头过弯。 结果就在临近弯心,周棘的车忽然没有按预计方向行进,反而是对准了围墙! 「十四号赛车推头了!!!」 随着髮夹弯区的看台观众一声惊唿,他几乎是立刻反打方向盘,加上轮换剎车配合,最后成功出弯! 解说:「这个救车漂亮!」 开到渔翁弯时,比赛刚好卡到三十分钟。 现在场上形成了格林第一,喻星潭在后,周棘次之的三车首尾相连局面。 即将进入最后一圈。 起点线一过,前面是一条要全油通过的笔直长道。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解说眼尖地注意到异常:「格林的赛车在晃动!」 果不其然,现场观众透过直播大屏,几乎是肉眼可见格林的赛车正在不自然颠簸。 第67页 他们立马联想发车时的那个意外碰撞。 「轮胎出了问题!」另一个解说忙回道,「他起步的时候被本田蹭到了左后轮!」 「快看!」 只见屏幕中,格林已经变道开进了缓冲区。 「格林退赛了!!!」 「应该是察觉到轮胎损坏严重,已经无法支撑到完赛!!!」 北极星车队监控室,现任教练气得差点把耳麦摔到地上。 第一集团只剩下喻星潭和周棘。 过了一号弯,他们即将最后一次经过葡京弯。 解说:「看看周棘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只要过了葡京弯,基本上就胜负分明。 周棘很快再次进行超车尝试,他这次特意选择与刚才相反的外线道路,可是依旧被喻星潭防住了。 两辆赛车一前一后出弯。 「周棘超车失败了!」 「这喻星潭也太噁心了吧!」唐明海跟着骆其清站在外面看中央大屏,恶狠狠道,「怎么防这么死!」 旁边一个不知道哪个车队的人也搭话:「毕竟那可是喻星潭啊!」 「喻星潭怎么了!」 骆其清紧紧盯着屏幕里的十四号赛车,一言不发。 葡京弯之后,眼看着他们就要到岭南中学弯。 这是个上坡弯,整体难度不大,只要保持好车速基本就可以顺利过弯。 喻星潭犀利地直视前方,这时耳麦响起聂恆昌的声音:「做得很好,你现在就要稳住名次。」 他打着方向盘,正准备跟之前一样贴外线过去。 结果就在剎车的同时,他余光忽然瞥见那辆黑色赛车居然没有跟着他的尾流。 他要干什么? 一个荒唐的念头蓦然闪过脑海,喻星潭瞳孔勐然骤缩! 想防守已经晚了。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那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竟然强行切进了内线!!! 「操!」喻星潭没忍住骂出了声。 可是比他更意外的,是赛道之外的解说和观众。 「周棘超车了!!!」 「周棘靠着弯心多出来的宽度超车了!!!」 这绝对是本赛季最精彩的超车之一! 「我靠,周神!!!」 唐明海差点一蹦三尺高,简直比自己超车还要兴奋,而且在高声为周棘应援的同时,他还不忘眉飞色舞地看向刚刚那个支持喻星潭的人,「看吧,那可是周棘啊!」 「......」 骆其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他感觉自己心跳好像已经突破了正常范围,快要到达极限了。 接下来一路上周棘都如法炮制地把喻星潭挡在车后,不让他有任何机会。 眼看着倒数第二个弯过去,终点已经近在咫尺。 骆其清站的位置就靠近最后一个弯道,他现在已经听见嘶吼的引擎声在朝这里逼近。 他不自觉攥紧衣角。 只要再坚持一会,周棘就能夺冠了。 分站赛冠军。 赛点要到了。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正在观赛的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唿吸。 东望洋赛道的最后一个弯是北角水塘弯。 这是个中高速弯,外形几乎呈现出一个九十度直角。 但是基本已经没有悬念了。 眼看着周棘已经准备入弯,解说员话都到了嘴边:「好,那我们就准备恭喜本次澳门分站赛最后一回合正赛的冠——」 「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现场突然响起一声极度刺耳的摩擦声。 什么声音! 无数观众伸长脖子朝声源望去,在发现依旧是视野盲区后又连忙转向大屏幕。 只见在北角水塘弯的入弯口,银色赛车的左侧直接已经硬生生卡进护栏,后视镜被巨大的摩擦力夹断,随即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围场外,骆其清忽然感觉时间流速似乎在变慢。 他刚刚目睹了全程。 他看见那辆银色赛车在入弯前开出了交叉线,然后在近乎不可能的空间里,不惜损耗赛车零件也要贴近外线,然后在濒临侧翻的边缘义无反顾的加速,最后在弯心处直接起漂。 极限加速,漂移过弯。 骆其清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早已和灵魂融为一体的操作。 全场突然安静了。 可是就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看台上的车迷轰然爆发出嘆为观止的唿喊。 高分贝的尖叫声几乎要把顶棚掀翻。 「卧槽!!!!!」 这个堪称赛道奇蹟的操作,没有任何一位资深车迷会忘记。 六年前在伦敦lrc的那场比赛上,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车手,第一次将这个绝技上演在大众面前。 而后的无数个技巧讲解当中,都在循环往復播放那段回放。 但这六年来,还从未有人能復刻出来。 而今天在wtcr的赛场上,竟然有人终于把它的要领用出了大半。 广播里,解说员的声音也同样是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莫比乌斯切线!!!」 「是復刻版的莫比乌斯切线!!!」 「喻星潭利用devil的拿手好戏,再次反超周棘重回第一!!!」 第34章 无眠之夜 莫比乌斯切线一出, 场上就再也没有任何反转。 第68页 在银翼车迷们的热烈助威声中,贴有32号字样的「半战损」版银色赛车率先越过终点线。 而紧随其后的周棘几乎是和他同时越线。 众人纷纷抬头,把目光聚集在中央数据屏上。两人姓名后面的初步成绩栏闪烁跳动, 很快便刷新出他们的比赛用时。 只相差0.002秒。 但也就是这差之毫厘的秒距将他们分为了冠军和亚军。 又过了大约五秒时间,其他车组也陆陆续续通过终点。 直到场上最后一辆完赛的赛车返回,这场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精彩竞技比赛,终于是在裁判组的鸣笛声中正式宣告落幕。 等待技术代表提交了车检报告,经委员会确认无误,官方公布了正式成绩。 火红色领奖台上,wtcr委员会主席和澳门格兰披治大赛车组委会主席为他们颁发分站赛奖盃。 紧接着就是冠军传统庆祝方式——开香槟。 礼仪小姐给喻星潭递上特供香槟,喻星潭大力摇晃瓶身,软木塞弹开的瞬间泛着泡沫的香槟酒液喷洒而出。 银翼车队的成员开始起闹, 甚至还把喻星潭整个举起来欢唿。 聂恆昌身为主教练,刚接受完赛事主席的赞誉和数家媒体的採访,此刻也是洋洋得意。 他们这回发挥完美,再加上喻星潭最后无比精妙的绝地反击, 可是让银翼车队又吸了一大波眼球。 这不,比赛才刚结束不到两个小时, 就已经有gg商打电话来联繫合作事宜了。 聂恆昌轻蔑地哼笑一声, 开始好奇邓有为那边此刻是什么心情。 真是可惜啊。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冠军最后还是被他们喻星潭给抢了, 想必承阳的人一定都已经咬牙切齿了吧。 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准备去欣赏承阳车队全员吃瘪的表情。 结果刚一转头, 聂恆昌就看见站在旁边的承阳车队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看起来感觉快比他们拿冠军的还要开心。 「...」 领奖台下, 唐明海正把周棘刚领下来的奖盃宝贝地捧在手里端详:「咱们这回已经是完成飞跃荣登第二了,离第一还会远吗?」」 而且这可是wtcr官方的奖盃!沉甸甸的!! 他们荣誉展柜里之前都还没有呢, 这回不就给它补上了! 「照着趋势,我估摸再过几站周棘就要夺冠了。」段誉十分笃定地附和:「咱待会也去买瓶香槟, 吃饭的时候开!」 「开两瓶!!!」另个队友补充。 岑杰也跟着点头:「北极星好像都没出席颁奖环节,估计已经自闭了。」 但赛车竞技就是这样,不光需要实力,运气也同样重要。 天气、对手、赛道。 很多时候这些来自外界的不确定因素也能决定一场比赛的成败。 各种因素造就了赛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所以就算是再强劲的车手,也不能保证次次站上领奖台,甚至不能保证完赛。 但这恰恰也是赛车竞技的魅力所在,充满未知的结果才能让吸引车迷带着期待感前来观赛。 这些道理骆其清都懂。 但也并不妨碍他多想。 骆其清站在靠近观众席的位置,旁边是个运动饮料供给站,wtcr官方周边销售铺、甚至还有个四处乱窜的吉祥物,但他视线却始终有意无意地往周棘那边瞟。 周棘刚领完奖,还没来得及去休息室换衣服,身上依然穿着印有队标和各种品牌logo的赛服。 他笔挺地站在人群中央,正敛眸划着名手机屏幕,光是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虽然车队其他人都在为他这回能登上领奖台而高兴,但周棘越是这样平静,骆其清越觉得他是在刻意压制内心的汹涌。 从冠军落到亚军肯定会有落差吧。 要不要去关心一下? 但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 赛事主席在台上发表演说,身边人来人往,而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骆其清一个人杵着纠结了半天。 骆其清想,这就是普通队友之间的人文关怀,应该挺正常的吧。 骆其清想,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一个车队的,有点集体感怎么了? 骆其清想,上回周棘帮他克服了开车障碍,他这就算是礼尚往来。 所以他最后成功说服自己。 于是他脚一抬步一迈,转眼就到了周棘身边。 先战术性咳了几声,骆其清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你还好么?」 或许是周围太吵,周棘似乎没听见。 骆其清站在旁边等了会,才忍不住又道:「周棘。」 这回听见了。 或许是错觉,他看见周棘的目光顿了一下,然后才偏过头:「怎么了?」 「你干嘛呢?」骆其清随口一问,回到正题,「刚刚比赛...」 他话还没说完,周棘就已经把手机屏幕往他眼前利落一转,打断道:「看唐明海发的澳门旅行攻略。」 「......」 还有心情看攻略,那情况应该不算很糟糕。 「哦...」骆其清声音莫名变小,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你没有因为喻星潭....吧?」 备受打击几个字被他咽了回去。 不过周棘大概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忽地轻笑了声,然后才说:「多大点事。」 第69页 以往他都习惯在wtcr不拿名次,这回上了领奖台,哪还有不高兴的道理。 「真的?」骆其清语气略带质疑。 「嗯。」 确认周棘不是强颜欢笑后,骆其清顿时感觉心情轻快不少,他开始隐隐觉得口渴,想赶紧去供给站蹭瓶饮料。 「那我走了啊!」 不知不觉中台上讲话的已经换了个人,台下沸反盈天,还沉浸于观看比赛后的兴奋与激动。 骆其清已经消失在人群。 周棘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忽然喃喃道:「而且也不算是输给他。」 - 晚上十一点,酒店客房。 房间里大多数灯光已经被熄灭,只留下了床边一盏阅读灯。 骆其清靠在柔软舒适的床头,戴着耳机,把今天第二回合的比赛录像反反覆覆看了几遍。 经过无数次的慢速回放后,他发现其实喻星潭也只是把莫比乌斯切线学了个大概,并不完全和他当初的一致。 纯纯的掌握了壳子,没掌握精髓。 屏幕盯久了眼睛开始发酸,骆其清颳了刮眼眶,关上手机,往被窝里一躺。 窗帘没有拉上,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外面的巴黎塔。 大晚上在这找不同,绝对不是因为闲得无聊。 骆其清唿出一口气,又回忆起无意间中刷到的喻星潭採访片段。 有记者问,他是什么时候学会devil那招莫比乌斯切线的,又怎么会想到在这里用。 「有段时间了吧,对我来说不难学。」那人轻飘飘地回答,依旧很傲。 不难学你个头。 骆其清当即就在心里反驳,都没学明白就在那装逼。 不过让他更记忆深刻的,是喻星潭接下来那段话—— 「因为这是世界赛啊,没有一个赛车爱好者会不关注吧。」 「如果devil看到的话,我猜他应该会很惊讶。」 「他要是再不回归赛道,他的成名招可就要被我占为己有了啊。」 骆其清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老揪着自己不放。 这种感觉就像有蚂蚁在他心头打转。 但更准确来说,是有点不爽。 故意学来挑衅他也就算了,超的居然还是周棘的车! 骆其清忍不住说了句草。 结果余光一瞥见隔壁床已经睡下的人,他赶紧手动闭麦。 同住一间房的岑杰作息时间规律得可怕,每天十点一过就准时上床睡觉。 秉承着尊重差异的原则,十点之后骆其清也会自觉安静,生怕影响人家休息。 所以在三分钟后,当骆其清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来时,他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来电显示是唐明海。 骆其清关掉音量,赶紧接起来。 「啥事?」 「要不要跟我和段誉出去玩?」 ...... 夏天的夜晚向来凉爽宜人,可今晚澳门却罕见地降了点温。 骆其清出门前也没顾得上看天气预报,随便换了件干净短袖就准备赴约。 在房间走廊的时候还没感觉出太大温差,结果刚下到一楼就迎面吹来一阵风。 鸡皮疙瘩迅速响应号召。 但是一看时间,距离约定在门口碰面的十一点半只剩下五分钟。 再上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也不喜欢踩点到,索性搓了搓胳膊继续往前走。 唐明海在电话里说得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去哪。 骆其清自从出了国后就没再怎么体验过所谓的夜生活,当然这可能也和他的病情有关。 可他有预感今晚会是个不眠夜,索性也就放纵一把算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八,唐明海和段誉都还没来。 原地干等着感觉更冷了,于是骆其清只好跺了剁脚,企图给自己增加点热量。 又过了会,他看见旋转门开始动了。 因为两边都被大海报遮挡的缘故,他看不见里面的人是谁。 只见几秒后,唐明海从门里转出来。 紧接着转出来一个段誉。 人齐了,骆其清准备上前汇合。 结果旋转门依旧没停,很快又转出来一个周棘。 「......」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被冻出了幻觉。 怎么还多了个周棘。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视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周棘也跟咱去。」集合后,段誉解释说,「走廊碰到就一块给拉出来了。」 骆其清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他就是忽然想到,自己最近跟周棘的相处氛围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结果还没来得及继续发散思维,刺骨的风很快就把他给吹了个清醒。 骆其清再次不耐寒地打了个冷颤,然后才想起来问:「咱去哪啊?」 闻言,唐明海却是朝他神秘一笑。 「咱们去体验点男人之间的刺激。」 「...?」 第35章 漫游宇宙 银翼车队在当天比赛结束后就离开了澳门。 原定在韩国全罗南道灵岩赛道的第二场分站赛, 由于当地突发意外状况所以临时做出调整,官方在一个星期前发布了赛点变更通知,将场地换到日本铃鹿赛道。 他们要提前飞去当地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适应性训练。 第70页 喻星潭对此表示无所谓, 在哪练都是一个样。 到了机场,提前来蹲点送机的车迷和粉丝几乎要把安检口围得水泄不通。 当然,他们主要是来蹲喻星潭。 「喻神!你过弯的时候特别帅啊啊啊!!」 「日本场一定也要夺冠啊妈妈爱你!!」 「......」 喻星潭戴着口罩墨镜,换了常服后他少了几分在赛场展露的锋芒,看着更像是个男大学生。 他偶尔也会回头跟粉丝们打招唿,跟他们说太晚了早点回家,结果反而引得外围的女生尖叫声更大了。 机场乘客也好奇驻足围观,有的还掏出手机录像,以为站着中间的是哪个明星。 过了安检后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他们车队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贵宾休息厅。 负责接待的女服务员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东西。 喻星潭摘下墨镜,展露出一个纯良的笑:「热牛奶,谢谢。」 眼看这种人气选手居然单独朝她笑了,小姑娘受宠若惊, 脸颊都开始微微泛红。 别看喻星潭在镜头前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私底下其实是个挺有礼貌的文明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嚣张跋扈, 还能拥有一堆死忠粉。 贵宾室里吃好喝好网也好, 车队成员一个个享受完餐点就半瘫在沙发上刷手机,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教练呢?」喻星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然而左顾右盼都没看见聂恆昌, 才把杯子放回桌上去问其他人。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队员告诉他:「我刚刚好像看教练进了吸菸室。」 贵宾厅里有专门设了个供贵宾使用的吸菸场所, 从外表看就是个简单的玻璃房。 喻星潭到吸菸室门口,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里面聂恆昌的背影, 看样子应该是在打电话。 他便也没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哪知道在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后, 聂恆昌肩膀先是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回头。 结果发现来人是喻星潭,他眼里更是有一瞬间流露出慌张,然后很快就把电话给掐断了。 「星,星潭啊...你怎么也来这里?」 「有事。」喻星潭言简意赅,对聂恆昌这一系列反常举动感到奇怪,反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能有什么呵呵...」然而话是这么说,但聂恆昌的眼神都有些闪躲,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才解释,「经理说要给你们接个gg拍摄,这不刚谈到价格部分,话题有些敏感嘛...」 喻星潭哦了一声,也懒得继续深究。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信,反转紧接着聂恆昌就捂着嘴咳了几声,把话题很自然地扯回来:「找我什么事?」 「明天去不去训练场?」喻星潭受不了烟味,已经返回到门口,「不去我就约个球馆了。」 这人虽然是个职业赛车手,但同时还涉猎了很多运动项目,而且有时候甚至还上瘾,在比赛期间都要熘出去打几场。 任谁都管不了他。 但谁让他一个人创造的价值就几乎能养活整个车队呢。 高层也不敢怠慢这祖宗,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听完后,聂恆昌佯装无奈地摆了摆手:「注意安全。」 「知道。」 - 骆其清一度以为要被唐明海拐去什么良好市民不该去的地方。 好在他们只是进了一条商业街。 然后一路穿过各种商铺走到底,最后停在了一家名叫「酒别重逢」的店门口。 是个清吧。 周棘的目光在店名上停滞了几秒,然后才出声:「男人之间的刺激?」 「三更半夜来酒吧还不够刺激吗!」唐明海十分理直气壮。 骆其清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吧檯前工作的调酒师,莫名回想起自己在国外有且仅有的一次去清吧的经歷。 跟这里的风格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可能就稍微欢腾了点,在微醺状态下,那些酒客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自发组成大合唱。 但整体氛围很好。 想到这时恰好有风吹过,骆其清感觉鼻子一痒,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够了。 「那就进去吧。」周棘先推开了门。 门打开时响起一串风铃声,负责接待的服务员对他们说了句欢迎光临。 不得不说,这家清吧的生意很好。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吧檯上就已经被男男女女坐满,只剩下少量的角落位置。 很快,男侍者为他们递来菜单,每种饮品都被赋上了别具一格的名字。 唐明海本着尝鲜的心态点了一杯遇见彩虹。 段誉对着这些名字琢磨了半天,最后要了杯血腥玛丽。 反观另外两位就不同了。 几次酒后失态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骆其清和周棘都默契避开了那些可能会醉的饮品。 十五分钟后。 唐明海双手环胸,看着左边一杯苹果汁,右边一杯莫吉托。 「我觉得你俩还不如去隔壁麦当劳。」 段誉点头附和:「玩会滑梯等我们去接你。」 然后在周棘手抬起来之前,他们赶紧捂着头躲开。 不同于夜店那样放着劲曲彻夜狂欢,清吧整个环境都很安然静谧。 驻场歌手正在台上吟唱悠扬惬意的粤语情歌,台下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块,举杯喝着小酒聊天。 第71页 似乎在这里,他们都可以短暂地逃离城市喧闹。 骆其清想了想,先开口问:「聊点什么?」 段誉说:「八卦。」 唐明海回:「爱情。」 段誉再说:「风花雪月。」 唐明海再回:「诗和远方。」 「......」 你们干脆改行去唱二人转算了。 骆其清忽然有点后悔问出这话,毕竟关于他的感情... 想到这里,他鬼使神差地瞥了眼周棘。 座位是标准的四人桌,他们两两相对而坐,而周棘现在就坐在他的左边。 清吧里的灯光有专门被调暗,在这样的视觉环境下会让人产生某种微妙的朦胧感。 他觉得此时此刻的周棘和平日不太一样。 但至于到底是哪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周棘似乎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侧目,和他对上眼。 霎那间,骆其清跟只受惊的兔子似慌忙把头回正,心虚地抱着果汁小口小口喝起来,可是却感觉脸越喝越烫。 这里面该不会也掺了酒精吧。 好在周棘没说什么,刚好这时候点的下酒菜也送到了,唐明海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发起话题。 骆其清不自觉紧张起来。 好在唐明海最后决定先拿段誉开刀。 「跟我们讲讲你那段事呗,应该能说吧」 「嗯?」被突然点到名的段誉吃东西动作一停,表情忽然变得不太自然。 骆其清感觉他有些侷促。 「主要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似乎是在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在三人注视下,段誉抿了抿嘴,良久才缓缓开口: 「就是从高中一路谈到大学,然后毕业季分了。」 「怎么就分了?」唐明海问,「淡了?」 段誉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她父母不同意呗,那也只能分了。」 他拿起面前猩红色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嘶...怎么又咸又酸的。」 或许是不想再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段誉话锋一转,看向周棘和骆其清:「你们两个呢?」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是问他们两个人之前的事情,骆其清心勐地跳了一下,后知后觉他是分开问的意思。 吓死了。 唐明海托着半边脸:「对啊,说说你俩前任。」 「......」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前男友和他前男友现在都坐在你俩面前。 「其清,你为什么和初恋分手?」这话段誉是对着骆其清问的。 骆其清眨了眨眼,身体蓦然有些僵硬。 因为他知道周棘正在看着自己。 他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毕竟真正的原因他暂时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 于是沉默了几秒后,骆其清只好含煳其辞,用很轻的音量回答:「可能是淡了吧。」 再等等。 等他做好准备了再坦白吧。 结果唐明海听完后啧了一声:「你初恋真不是东西。」 说完,他又自己补了句:「跟周棘那白月光一样。」 骆其清:「......」 周棘:「......」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驻唱歌手坐在高脚椅上,已经唱了一曲又一曲,从粤语唱到经典国语,现在又过渡到了流行歌曲。 他手里抱着木质吉他,身子稍微倾斜靠近话筒,轻轻低唱。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才敢说沉溺】 骆其清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很容易失控,于是他下意识就想逃避:「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匆忙离开座位,这个话题也就只好先暂时中止。 血腥玛丽的度数偏高,段誉刚刚喝得又勐,这会已经是半醉半醒的状态。 他就坐在周棘对面,而且他知道周棘也谈过一段,两人同病相怜,于是就自然而然跟他吐起苦水: 「我有时候也觉得挺烦的,就想着凭啥啊,我付出的一点都不比她少。」 「六年,结果最后居然因为父母不同意就分手,而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父母为什么不同意。」 「…累了就直说啊,至于拿父母当挡箭牌吗。」 周棘还没开口,而这时候,在座唯一一个感情史空白的唐明海先在旁边利落补刀:「那你不照样还心心念念放不下么?」 「操!」被精准戳到痛点的段誉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到头来只能烦躁地抓了两把头髮。 但过了会他又静下来,问周棘:「可是...你说真能放下吗?」 「你放下了么?」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逐渐褪色。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问题,段誉只觉得周棘现在看起来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 眼前这人似乎在盯着某个装饰发呆,直到氛围灯从他面前闪过,才终于让他回了神。 周棘拎起手边的玻璃杯,将酒液送进嘴里。他喉结轻微滑动了下,却迟迟没有回答段誉的问题。 薄荷叶香混杂着柑橘味道在口腔里迅速扩散开来。 唱台上,歌手的声音还在继续。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 【要多么幸运】 第72页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 【至少可以】 【陪着你】 娓娓流转的弦音仿若化作蝴蝶向远处翩跹而去,就在段誉以为周棘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他忽地听见周棘低声说—— 「没有。」 第36章 沉睡火山.ed 骆其清在校联赛上一战成名。 宣传部的同学拍了无数张照片, 还顺带给他起了吊炸天的标题—— 《大一新生实力碾压老将,奋勇出击勇夺联赛冠军》 光是看标题都已经足够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但夺冠还只是他高光的一半,而另一半是凭他这个成绩就已经足够在正规赛事上拿到一个不错排名。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人是个真正的天赋型选手。 而这个天赋型选手的天赋有很大程度是表现在他超乎常人的精确预判上。 参赛车手来自全国各个高校,这个年纪的热血青年站上赛场,往往都会操着一股不服输的信念,但等到比赛时也都还是会不自觉变得慎重起来。 毕竟要是玩脱了,把车上随便哪个零件撞坏都要承担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几乎所有车手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以往比赛他们都心照不宣会给彼此一个缓冲时间。 可这届不一样,这届多了一个骆其清。 这人全程就像是在玩室内卡丁车,仿佛周围都是能保障安全的橡胶防护墙,对碰撞丝毫没有半点顾虑。 别人减速他加速, 别人循迹他漂移。 主打一个叛逆。 看台上的观众好几次都以为他要撞上围墙了,结果他最后又总能化险为夷。 逆天了简直。 比赛结束后,骆其清光荣获得了新外号。 疯子。 很多人都觉得他为了赢太拼了。但只有他知道,自己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好胜心, 或许有很一部分原因还是赛前周棘口中说的那个奖励。 他好奇。 虽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但总之先把比赛赢下来再说。 校联赛结束后就意味着该准备收心了, 眼看着学校湖边的落羽杉从葱绿到橘红, 转眼竟然就要到了期末。 中午放学后往往是大学食堂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为了避免过去人挤人, 骆其清基本每天都会在教室陪郝宥凡打几把游戏才下楼。 不过今天运气可能不太好, 他们两人配合默契, 最后结算一看还掉了三颗星。 「特么的我们这边都是人机吧!」郝宥凡怒往桌上一拍,引得前排还在学习的同学不满回头。 「......」 两个人收拾好书包下楼, 刚走到三楼,就碰巧在拐角处喻见了一个同班同学。 那人本来在激情发语音, 结果见到他们就连忙放下手机,迫不及待上前跟他们分享八卦:「诶你们快下一楼看,校花在给周棘表白呢!我刚刚亲耳听见的。」 校花、周棘、表白。 这三个词碰撞在一起,骆其清还没没反应过来,倒是郝宥凡立即追问:「哪个校花?」 「就那个短髮的啊,叫什么...」那同学摸了摸后脖颈,终于想起来,「庄思菡。」 「草?!」 电光火石之间,郝宥凡已经飞奔下去。 骆其清赶紧跟上,但也不忘先跟那个同学道别。 等下到一楼的时候,他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就见郝宥凡趴在墙柱后生无可恋地观望,顺着他的目光,骆其清看见了站在中庭的周棘。 以及他对面的庄思菡。 庄思菡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但眉眼弯着,脸上隐隐能看出属于小女生的害羞。 而周棘单肩背着书包,半个身子靠在透明护栏上,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的头也微微朝下低了点,应该是在看她。 骆其清眨了下眼,企图透过背影来观察周棘的表情。 片刻过后,墙柱后面的郝宥凡才不甘地收回视线,搓了把脸走过来,悲催地问:「你说周棘会不会答应她啊?」 「......」 骆其清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给出否定回答。 不得不承认,庄思菡气质出众,再加上她平时性格直爽不做作,办事也干脆利落,无论走到哪都是能讨人喜欢的类型。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庄思菡会喜欢周棘。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周棘本身也是那样出类拔萃的存在,无论哪个人喜欢上他应该都不奇怪吧。 他没底了。 心情变化就在一念之间,骆其清倏地感觉心里飘进来一大片乌云,然后哗的一声就开始下雨。 他像是想掩盖情绪似的拿出手机,就盯着桌面看,闷闷地回了句不知道。 - 如果说郝宥凡这几天情绪不高是因为喜欢的人向别人表了白。 那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个什么劲。 但总之两个人都兴致缺缺,车也不开了,游戏也不打了,下课就直接回宿舍当思考人生的咸鱼。 每次方博文从外面回来,看见昔日两个活宝如今都跟丢了魂似的,不禁奇道:「凡子,你最近咋了?」 「别提了。」郝宥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尝到了爱情的苦。」 「那您下铺这位呢?」 「呃...」这么说起来,郝宥凡才发现骆其清最近的状态好像跟他也差不多。 第73页 他想了一下,猜测道:「可能是想提前感受失恋的滋味。」 要是换作之前,骆其清肯定高低要跟他槓上几句,但现在他只想当没听见,闭着眼装死。 在床上瘫了几天,他其实已经隐隐得出结论了。 自己是因为看到周棘被人表白所以才不开心。 可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他想不明白。 「没事啊凡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方博文站在床头安慰道,「而且人周棘又不一定会同意啊,那傢伙不知道拒绝过多少女生了。」 「可这次是庄思菡啊!」郝宥凡立马补了句。 「哎,知道知道。」 方博文一边换鞋一边继续开导:「你试着把占有欲降低一点,估计会好受很多。」 郝宥凡抬起头反驳:「我哪有占有欲?」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占有欲?」 「你就想啊,要是周棘答应她,那她会开心吧?那你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开心吗?如果周棘没答应,那她会伤心吧?那你再趁机去安慰一下,机会不就来了吗?」 方博文不愧是宿舍公认情圣,开导起来一套一套的。 骆其清蒙在被窝里,静静地竖着耳朵听。 难道他这种情况也是因为占有欲? 那岂不是说明... 在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时骆其清明显惊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自我辩解,朋友之间也可以有占有欲。 他在感情上就是一片白纸,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经验。 或许是听方博文和郝宥凡聊了太久,让他不禁又想起上次在树林里无意撞见的那对同性情侣。 那个场景总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可也是因为这个经歷,才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同性恋这个词并不只是概念层面上的东西。 从小到大接受的学校教育让他潜意识认为谈恋爱就应该是和异性。 而现在才发现,原来男生也是可以跟男生在一起的。 每每想到这,骆其清就会感觉耳根子后像是有火在烧,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陷进了什么怪圈。 枕边的手机震了两下,骆其清不情不愿地拖到跟前打开。 是周棘发消息来问他要不要一块吃饭。 这三天周棘约过他几回,吃饭或者去练车,但他每次都藉口说自己没休息好,要回宿舍补觉。 骆其清觉得自己这样挺矫情的,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于是他又找了个类似理由,然后啪地把手机盖下。 宿舍是呆不下去了,骆其清索性起来换了身衣服出门。 今天温度保守估计只有六七度,他身上套着棉服还是觉得有点冷。 从生活园区走到球场附近,他忽然发觉在这种气温下漫步校园有点像个傻逼。 于是他脚步一拐,当即决定去旁边的食堂吃碗麻辣烫。 直到热辣鲜香的气息扑到脸上,他才终于感觉又活了过来。 正当他准备下筷子时,肩膀却蓦然被碰了一下。 骆其清下意识转头,没人。 可是再回过头,周棘已经坐到了他对面。 然后一杯已经戳好吸管的果汁出现在他面前。 「橙汁,常温的。」 忘了多少次了,周棘知道他喜欢和橙汁,就总会给他带。 骆其清怔愣片刻,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毕竟才刚拒绝人家的邀约,结果转头就来了食堂。 「碰巧看见。」周棘轻描淡写地回他,然后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会,「怎么不开心?」 「嗯?」骆其清没想到自己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赶紧解释,「没有...」 「都写脸上了。」周棘沖他扬了扬下巴。 伪装被拆穿让骆其清不免有一丝窘迫,可一想到周棘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还是让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 「真没什么...」骆其清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遮掩似的喝了两口橙汁,「就...就他们说那谁跟你表白了,我想你最近估计挺忙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庄思菡的名字说出口,周棘就已经把话接了过去: 「我拒绝她了。」 很简单的五个字。 然而就是这短短五个字,却让骆其清忽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就像是溺水者被人提出水面,瞬间吸进一大口氧气。 果粒在齿间被碾破,迸出酸甜的汁液。 骆其清忽然感觉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揣摩他告诉自己的用意。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感觉整个空间的流速都在放缓,脑子里好像架起了个老式放映机开始投放电影,每一帧都是他和周棘的回忆。 而旁白的声音是他自己—— 他喜欢周棘。 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情谊。 方博文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产生占有欲,才会时刻想着他。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只不过是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罢了。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骆其清倏地抬眸,望向周棘的眼睛。 而在他心底平静了十九年的休眠火山,终于如有导引,在此刻被彻底唤醒。 第37章 空谷回音.ed 这是他们上大学以来的第一次期末考。 第74页 刚开学那会, 学长学姐就已经苦口婆心劝告过他们,平时想怎么浪都可以,但期末前一定要记得复习, 不然挂了科就即将享受到导员一对一谈心服务以及课程重修大礼。 所以在挂科的威压之下,骆其清只好被迫安分下来,乖乖跟着周棘去图书馆复习。 至于为什么不是跟郝宥凡去,因为这哥们压根起不来床。 七点半,两个人去食堂吃了早点,然后才慢悠悠往图书馆方向走。 图书馆从外观看很有古欧风格,是学校着名特色建筑之一,校方基本每次做宣传都要把它拉出来展示一遍,但依旧躲不过被学生调侃说像银行大楼的命运。 期末周的图书馆容易爆满, 加上隔壁校区的人在那边约不到座也爱往这边跑,他们刷卡进到里面的时候,光是一楼大厅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放眼望去,但凡有个座的地方都已经被占了, 不用想也知道楼上会是什么情景。 「好像没位置了。」骆其清环顾四周,弱弱开口。 早知道就再早起一点了, 主要是谁能想到这才八点就这样啊。 结果周棘却淡定道:「楼上有。」 「你怎么知道?」 周棘递给他一个眼神, 仿佛在说你跟我走就对了。 ...好吧。 他们坐电梯一路上到三楼, 然后周棘带着他拐了好几个弯。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骆其清还真在角落看到了两个空位。 「这应该有人吧?」骆其清小声指着桌上的课本说。 「室友的。」周棘很自然地把那几本书垒到旁边, 「他们七点来, 顺便帮我们占了座。」 「......」 骆其清想到自己出门的时候,宿舍另外三个还在合奏做梦进行曲, 默默感嘆了句宿舍和宿舍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还没等他感嘆完,眼看周棘摊开写满笔记的习题册, 骆其清再次惊呆了。 他是怎么做到经常跟自己泡训练场飙车还有时间学习的? 难不成他一天其实有四十八个小时? 骆其清看着面前比脸还干净的课本,默默翻到为数不多有笔记的地方。 于是在晨阳透过玻璃窗斜到身后红木书架的时候,周棘开始提笔整理复习,骆其清开始表演女娲补天。 图书馆里安静得针落可闻,除了偶尔的脚步声,基本上同学们都会很自觉不发出丁点声音。 可骆其清是个坐不住的傢伙,尤其是还要看一堆晦涩难懂的专业知识,他叼着笔看了几页纸,就感觉开始晕字了。 于是就决定给自己休息一下,拿起手机开始给郝宥凡发消息问起没起。 等了半天没回就知道了答案,他退出聊天框,结果这时候另一个聊天框刚好弹出新消息。 【宇宙大爆发:骆!其!清!】 骆其清头一歪,戳进红点里回了个问号。 【qing:?】 【宇宙大爆发:你啥时候考完试?】 【qing:半个多月,吧 】 【宇宙大爆发:考完赶紧飞回来,我刚刚才知道,下个月在中国开的巡迴赛北极星也参加!!! 】 笔啪的一声掉回桌上。 「我靠。」骆其清忍不住开口,结果才勐地意识到这里是图书馆。 他赶紧噤声,心虚地看了看周围。 好在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人向他投来目光。 骆其清松了口气,继续打字: 【qing:消息保真?】 【宇宙大爆发:比你车技还真!】 【宇宙大爆发:到时候蹲点抢票,咱俩一块去看 】 骆其清飞速回了个ok的表情,然后说自己还要复习,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聊天。 他抓起笔重新叼回嘴里,但在投身书海之前,骆其清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偷偷瞄了坐在对面的人一眼。 周棘还保持着刚刚的写字姿势。 很多人在写字看书时都会习惯驼背或者偏头,可他的坐姿似乎永远都是挺直的,垂着眸,纤长的眼睫在光下投落一小片阴影。 他写得很专注,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桿,不知道在奋笔疾书什么。 骆其清禁不住多看了会,直到周棘手中的笔桿停顿间隙,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走了神,赶紧晃了晃头继续看书。 对照着课程群里发的ppt,骆其清想补充点东西到课本上,于是他松牙把笔攥回手里,刚弹开笔盖,可这时他余光一瞟—— 自己那根独苗黑笔此刻正安稳躺在桌上。 那他刚叼的是啥? 骆其清懵逼地看着手中陌生的黑笔。 然后看见周棘手里的同款红笔。 「......」 趁周棘还没发现,他战术性喝了口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笔给人放回原处。 好险。 窗外树梢风动,偶尔还有几只麻雀停在枝头朝里好奇打量。太阳无声无息升上高空,照得湖面闪动粼粼波光。 骆其清捏着发酸的肩膀再抬起头时,已经将近十二点。 他打了个哈欠,顺便又理了理快被自己抓成鸡窝的头髮,忽然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 估计那点早餐已经跟着脑细胞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刚准备问周棘什么时候走。 结果一抬头,就见一个黑色笔记本猝不及防进入他的眼帘。 第75页 还挺眼熟,因为就是刚刚周棘写的那本。 骆其清怔愣片刻,不明所以地睨他。 周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收到指令,骆其清翻开了封皮,结果越往后翻,他也越来越惊讶。 里面用几种颜色把重点知识给仔细标註出来,从名词解释到案例分析一应俱全。而且周棘字迹工整,比他那像跳舞小人的字赏心悦目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哪是笔记本,这分明是考前救命神器!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了上来,骆其清忍不住用口型试探问:「给我?」 周棘点了点头。 十二点半,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分别,周棘去开会,骆其清回去找郝宥凡吃饭。 郝宥凡最近也恢復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走在骆其清旁边叭叭讲个不停。 骆其清故意调侃他:「你心情又好了?」 「那可不。」郝宥凡抛着空可乐罐,神采奕奕,「我女神不仅没谈恋爱,而且昨天我俩在四教碰见,还打了招唿!」 两人边说着,正好路过垃圾桶,郝宥凡摆好投篮姿势,准备把可乐罐投进筐里。 「你这种还没开窍的,肯定不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一切准备就绪。 听见这话,骆其清想了想,忽然就决定坦白:「可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咣啷——」 郝宥凡手一抖,可乐罐只擦到了铁筐边沿,发出清脆一声响。 - 在明确心意后,骆其清想到了很多问题。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就是偏见。 他不在意陌生人的目光,主要是害怕身边的人不理解。 所以骆其清在向郝宥凡坦白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忐忑的。 但最后结果出乎意料,郝宥凡居然只是惊讶他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对他性向倒是没有很大反应。 「喜欢本来就是一种感觉,为什么要卡性别?」 这让他松了口气,可很快又意识到更重要的事情: 周棘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排斥同性恋? 会不会觉得他很噁心,最后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说实话,骆其清害怕这样的结果,所以一直都不敢和周棘开口。 这事情就只能憋在心里。 而且为了不让周棘察觉出异样,他还要装作没事和周棘一块去图书馆复习。 骆其清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格,他现在感觉自己要疯了。 于是在某个平静夜晚,两人吃完饭回宿舍,他进门就看见方博文在和女朋友打视频你侬我侬之后。 骆其清当即决定,必须要去跟周棘坦白。 是死是活也要有个准确答案。 他反手就要开门去找周棘,不过在刚踏出宿舍门槛后又退了回来。 ...还是留个余地,考完试再说吧。 大学期末考不像高中,集中在两三天就能解决,更多时候是今天一科过三四天再一科,战线拉得老长,所以也因此得名考试月。 骆其清抱着周棘给的几份考试宝典,每天天昏地暗地复习,终于是捱到了最后一科。 同专业的考试时间是一致的。 虽然已经提前约了周棘,让他考完等自己去吃饭,可骆其清还是感觉心像浮在水面上。所以写完试卷后也没耐心等结束,提前半小时就交了卷。 背起书包,骆其清迫不及待下到了周棘的考场门口。 他要把心意说出来,不留任何遗憾。 如果周棘真的排斥,他也认了。 在焦躁不安的等待期间,他看见从远处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姐。」 庄思菡外面穿了件黑色羊羔绒外套,头上带了个同色鸭舌帽,整个人看起来又酷又休闲。 「好巧啊。」庄思菡看见他,很快也打起招唿。 见她也停在了这间教室门口,骆其清觉得意外:「你也在这等人?」 庄思菡说:「里面一个监考员是我导师。」 每间考场都会配有两个监考员,其中一个是本院的,而另一个是外院的。 骆其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这为止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话题了,最近考试期间协会也没有再安排训练,而骆其清最近知道的也只有她和周棘那件事。 但这毕竟是人家伤心事,他不可能拿这个找话题。 哪知道还没过多久,庄思菡竟是先和他提了起来,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骆其清想了想,最后还是如实回答。 「你...不难过吗?」 「还好吧其实。」庄思菡笑道,「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骆其清对她这心态深表敬佩,毕竟当时郝宥凡看见她表白别人之后都失魂落魄了好久。 也不知道周棘待会如果说了什么拒绝的话,他能不能做到那么洒脱。 「但其实我还挺佩服他的。」庄思菡突然话锋一转,看向骆其清,「你知道他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四点一过,教学楼准时响起下课铃声,距离他们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 但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起来交卷。 透过窗口,骆其清看见周棘也是其中之一。 他要出来了。 而这时候,庄思菡也刚好开口—— 第76页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第38章 清醒沉沦.ed 周棘交卷出来的时候, 只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庄思菡。 他不知道庄思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这个问题也不感兴趣,而且经过前段时间的事情后, 两个人现在关系应该还算有点尴尬。 但出于礼貌,周棘还是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考试的时候所有人东西都统一放在墙边,所以现在交完卷的人都一窝蜂涌上去拿东西。 周棘站在边上等了会,直到人群散开之后才过去拎起书包,从里面翻出手机给骆其清发消息。 【。:在哪?】 按照前面几科的规律来看,骆其清这次应该也会提前交卷才对。 可是周棘等了好一会也没收到回復,他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了眼,准备再编辑一条信息发过去。 而就在时候身后有声音响起: 「你在等骆其清?」 听见名字, 周棘打字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庄思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看着周棘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笑了笑, 好心提醒道: 「他刚刚走了。」 - 郝宥凡哼着小曲回到宿舍,如果有音乐他现在甚至还能来一段舞蹈。 痛苦的考试月终于圆满落幕让他心情极度舒畅, 连可乐都没顾得上买就忙着回来收拾行李。 结果刚走到床边, 准备把底下的行李箱拖出来, 就看见骆其清的床上拱起了一大个鼓包。 「你怎么也在宿舍?」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 疑惑道:「你不是跟周棘约饭了?」 说完, 只见床上那坨鼓包动了一下, 然后从里面传出有气无力的回答:「没去。」 「那你今天的告白大计呢?!」 身为骆其清感情路上的启明星,求爱之路的大军师, 郝宥凡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掌握了他的最新动向,知道骆其清准备在今天考完试向周棘坦明心意。 紧接着鼓包又动了, 这回骆其清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他看上去的憔悴程度让郝宥凡说了句卧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骆其清昨晚背着他通宵复习。 事出反常必有妖,郝宥凡双手环胸,往床楼梯上一靠,搬出军事作态: 「实话告诉我吧,发生了啥?」 良久,骆其清还是选择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来,把事情全盘托出。 然后他看着郝宥凡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 「周棘有喜欢的人了?」 「嗯。」 「他因为喜欢的人拒绝了校花告白?」 「......」 骆其清眼神幽怨:「您这已经在我伤口上撒第三把盐了。」 他心已经要被盐焗透了。 「哦哦哦对抱歉抱歉...」郝宥凡一拍脑门,还差点磕到床头,「主要是我真没想过事情发展会是这个走向...」 谁又能想到呢,骆其清在心里暗暗想。 而且他们还经常呆在一块,周棘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跟他说? 就像郝宥凡那样,喜欢庄思菡也会告诉他。 难道他们不是朋友吗? 郝宥凡围着宿舍走了一圈,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居然能让周棘为了她拒绝庄思菡,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啊?」 殊不知这话听得骆其清心情更糟糕了。 刚刚还是阴天转小雨,现在已经是小雨变颱风。 他也觉得庄思菡在他大学见过的女生当中已经是顶好的存在了,那周棘喜欢的总不能是天仙吧? ...更烦了。 学校在分宿舍的时候都会把同学院的安排在一块,所以这层楼住的基本都是他们专业的学生。 这会大家考完试就可以收东西准备回家了,所以现在这个时间段里,骆其清一直都能听见门外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在楼道里响个不停。 「那你现在是,准备等他来找你?」郝宥凡也开始收拾行李,顺便问道。 「怎么可能...」骆其清再次倒回柔软的棉被上,两眼盯着上铺床板,「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实在是太怪了。 虽然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可是一想到周棘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至少现在知道他们没有可能了,那个念头只能扼杀在摇篮里。 「等等,那你现在不应该呆在宿舍啊。」 骆其清忽地收回思绪,反问:「为什么?」 「周棘不就住对面么,到咱这两步路的工夫,他觉得他要想找你,会不知道先来这看你在不在?」郝宥凡说。 骆其清:「......」 他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跑到衣柜前扯过外套,随便穿了双鞋就头也不回跑出宿舍。 出去后又折回来交代:「他要来问也不准把我供出来!」 刚刚在教室门口听庄思菡说了那些话之后,他满脑子都是赶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千万不要直面周棘,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宿舍。 说起来都觉得好笑,他骆其清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哪知道最后居然在这种事情上会认怂。 这根本都不像他! 骆其清把宽大的兜帽拉起来遮过额前,一路下到楼底,然后接着往教学楼回来的必经之路反方向跑。 第77页 而另一边。 郝宥凡刚把衣服全部塞进行李箱,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 他直起身,走过去开门。 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跟骆其清讨论的主人公。 周棘视线绕过郝宥凡,先往骆其清的床铺看了眼,见上面没人,才又收回目光,问:「骆其清在吗?」 郝宥凡外表面不改色,内心却道果然来了。 「不在,宿舍只有我。」 周棘又问:「那他有跟你联繫过吗?」 郝宥凡摇了摇头,主打一个否认到底。「我考完试还没见过他。」 然而,就在郝宥凡正为自己的精准预判感到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又听周棘说: 「那他书包怎么在里面?」 「......」 骆其清从反方向走,最后竟是又一路绕到学校大门口。 人行道和车道上都有些拥挤,很多学生提着大包小包刷卡出校门,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放假喜悦。 早知道他当时也订今天的航班了,还不如回去找邢宇玩呢。 归根到底,还是怪周棘。 「坏傢伙。」他说。 在路口站了会,骆其清忽然觉得干着看没趣,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结果半天没个主意,他索性打车去训练场。 或许在赛道上飙两圈才能好受一点。 当然说两圈显然是低估了骆其清本人的被打击程度。 因为他最后一口气直接开出了一个澳洲常规正赛的完赛标准。 二十一圈。 直接把赛车干到油箱见底。 等把车开回车库里,他才终于感觉到有点疲惫,于是拖着昏沉的身子,出去找了个稍微远离赛道的石凳休息。 骆其清开始想今晚要不要回宿舍,还是在外面网吧凑合一晚上。 选择困难症犯起来。 「咳——」 选择困难症治好了。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如同鬼魅,骆其清啥也顾不上想了,立马跟屁股触电似的跳起来。 结果惊魂未定地转头一看,发现那鬼是周棘。 骆其清:「.......」 真是见鬼了。 怎么周棘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一想到这,骆其清忽然意识到: 每次他故意躲起来,这人好像总是能找到他。 「怎么又躲我?」 闻言,骆其清撇了撇嘴,故意不答反问:「你吓我干什么?」 谁想到周棘也很快学着他的模样,继续抛问题:「不是说约我吃饭?」 「......」 这下他不知道再问什么了,但骆其清依然想倔一回,硬气道:「不想吃了。」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周棘的问题源源不断,「发微信也不回?」 「手机没电。」 结果他话音刚落,石凳上的手机很快就振动了一下,然后亮屏弹出来一条晚间新闻。 骆其清:「.......」 得,整段垮掉。 他生无可恋地把兜帽给戴起来,然后的坐回凳子上。 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出来,不然那点心思就太明显了。 只要当成朋友之间的对话就可以吧。 于是他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说:「你有喜欢的人都不告诉我。」 「当时庄思菡给你表白你也不告诉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亏他之前心里总还抱有一点希冀,想着会不会让他碰上那万分之一的巧合。 他都已经做好那剩下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失败准备了。 结果甚至都没等到当面坦白,那点幻想就已经提前宣告破灭。 骆其清低头看着脚下碎石,越说越委屈,然而他全然只顾发泄,早就忘记自己开口前只是想伪装成朋友视角。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输出了很多意味不明的话。 靠。 骆其清不禁暗骂一声,连忙找补:「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厚道。」 头顶那人至少沉默了有半分钟。 他心里开始咚咚打鼓,想着不会是直接把人吓跑了吧。 骆其清赶紧撩开兜帽一看。 幸好人还在。 片刻后,周棘估计是才消化完他的话,但竟然是不气反笑:「不厚道?」 骆其清一愣:「对...」 本来还想继续控诉他。 可他才刚吐出半个音节,周棘突然俯下身靠近。 身后树影摇曳,空中皎洁的明月拨开云层,柔光倾洒,照向大地上两个逐渐重叠的影子。 在这个不太萧瑟凄凉的冬夜,他们紊乱温热的唿吸相互纠缠,彼此生涩地触碰着,在清醒的沉沦中,接了一个笨拙而又漫长的吻。 「知道我喜欢谁了么?」 骆其清脸颊已经快红透了,仍急促地喘息着,他没有余力回答,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在顷刻间横冲直撞地往头顶回流。 远处的柏油赛道上亮起照明灯,疾驰而过的赛车留下一串引擎声在骆其清耳边轰鸣迴响。 可他知道,此刻比引擎更加疯狂的,是他胸腔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以及,周棘接下来那句—— 「喜欢你。」 第39章 燃烧玫瑰 第78页 「在想什么?」 一个响指在面前打起来, 骆其清跟个声控装置似的肩膀一颤,剎那间从回忆中抽离。 怔愣的目光逐渐恢復色彩。 这里是酒吧。 周棘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 过了会才悠悠道:「你也喝酒了?」 「嗯?」 此刻骆其清的智商还在外面神游,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而这时还残存一丝理智的唐明海眯着眼睛朝他审视,然后疑惑地咦了一声:「其清,你脸怎么这么红?」 「...?」 他用手背往脸上一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现在已经烫到估计能煎个鸡蛋。 但这他又控制不了,谁想起那种事情不会这样.... 当然这话肯定是不会明着说出来的,于是为了挽尊,骆其清只能磕磕巴巴反驳:「刚刚尝了一口段誉的那个什么玛丽,怎, 怎么了吗?」 反正现在段誉已经趴桌上不省人事了,就暂且先拿来挡挡。 说完,也不等他俩再说什么,骆其清就赶紧埋下头去喝果汁。 他现在不敢直视周棘的脸, 生怕再多看几眼就要想起什么更不得了的事情。 好在周棘似乎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只是搭着腕, 不辨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骆其清发现自己最近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大学时候的事情, 特别是和周棘的片段。 而且那些回忆明明都已经过去六年。 他怎么还依然记忆犹新。 苹果汁很快见了底。 听见吸管发出呲熘的声音, 骆其清只好松开口, 准备对下酒菜下手, 结果手还没伸过去, 就发现下酒菜早就已经被分食殆尽。 他心有不甘地缩回脖子,打量起周围。 酒吧的门口旁边挂了个电子时钟, 他们进来的时候上面还是十一点打头,而现在已经舍掉了前面的十位数, 变成一点钟。 酒吧的生意似乎变得比刚才还要热闹,源源不断的新顾客涌进来,甚至因为座位不够,有人已经坐在门边等起了号。 他们也该回去了。 没多久后,周棘先用指节叩了叩桌板,「走吧。」 刚刚是为了掩盖脸红的事实才胡诌自己尝了酒,骆其清实际上从头到尾只喝了苹果汁,理论上来讲他现在应该十分清醒。 可他还是忘记了周棘的外套为什么最后穿到了自己身上。 风铃声响起,门外冷风扑面而来。 而这时候外套就发挥了作用,还怪保暖的,至少骆其清没再连着打几个喷嚏。 周棘搭着段誉在前面走,骆其清就负责盯着唐明海,生怕这人做出什么很符合醉鬼行为的事情。 在即将拐出这条商业街之前,骆其清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那家清吧的招牌。 在墨黑色背景板的映衬之下,缀在上面的几颗大字流光溢彩,仿若于夜空中闪闪耀眼的辰星。 它叫酒别重逢。 - 比赛完的这天晚上,除了他们四个人出去感受了把澳门清吧气氛,其他队员一个个都选择呆在酒店里睡了个爽。 所以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先睡醒的那几个傢伙就开始欠扁地挨个敲房门,喊其他人赶快起床出去玩。 骆其清这间房自然也不可能倖免,但好在岑杰起得早,还没敲到他们这间就已经开了门。 而骆其清陷在柔软大床里还不太清醒,只是在听见动静后揉了揉眼睛,不太情愿地掀起眼皮准备迎接第一缕晨光。 结果眼睛才刚睁一半,他就看见了唐明海放大版超清正脸,还有一双正伸向自己的魔爪。 「卧槽!」 他半个身子抖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要在睡梦中被人给暗杀,连同那浓重的睡意也在瞬间全被抖了干净。 而唐明海手还停在半空,见人醒了还有些意外:「你刚刚脸上有只蚊子,我想帮你抓来着。」 结果段誉搁后面拆台:「你刚说的不是说要把蚊子拍死么?」 「你是故意的吧?!」唐明海撩起袖子就要跟段誉干架。 「......」 骆其清深吸了口气,心想得亏自己没有起床气,不然现在准把这两人揍一顿。 「他起没有?」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就连在旁边互掐的两人也都先停了下来。 虽然从这角度看不到外面,但骆其清还是能知道说话的人是周棘。 「起了起了,你们先去下去吃吧。」唐明海架还没打完,就先沖门口喊了声。 在这之后骆其清就下了床,托那俩的福,他现在完全不困了,趿着拖鞋就往洗手间走。 在自助餐厅享受完最后一顿免费早餐,一行人叫了两辆车,同时朝游乐场进发。 今天是上班族最噩梦的周一时间,再加上又是白天,里面冷清得基本只能看见工作人员。 但这样来玩的人就有福了,眼看着他们一路从过山车玩到大摆锤,最后再到激流勇进和跳楼机,高效到没有半分钟浪费在排队上。 骆其清一开始还没太得放开,结果到后面也上了头,跟着大伙就准备再去沖第三遍云霄飞车。 唐明海:「咱们再坐一回!」 段誉:「谁也不准闭眼!」 骆其清也跟着煽风点火:「全部都坐前排!」 众人闹作一团,最后还开始用剪刀石头布来决出谁要当勇者坐第一排。 第79页 几分钟后,周棘和岑杰提着塑胶袋,从旁边的小卖部给他们买水回来,隔老远就听见大榕树下一群人笑语欢声不断。 特别是当他注意到人群之中,骆其清也跟其他人打成一片,眉眼嘴角都带着笑。 和大学时候的模样逐渐重叠。 他心中倏地一动。 「诶,周棘,岑杰,快来决战!」榕树下的人注意到他们,很快就沖他们招了招手,「不然勇者之位就让给你们了!」 骆其清抬起头时眼底笑意还未褪去,和周棘对上视线时稍怔一瞬,然后欲盖弥彰地挪开。 过了片刻,周棘短促地笑了声:「来了。」 在游乐场一直待到下午,他们把网上重磅推荐的项目一次性玩了个够,最后甚至连旋转木马都坐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本以为这就是今天的全部娱乐活动了,哪知道因为众人全都都还在兴头上,转身又浩浩汤汤去了新濠影汇。 这里有个很出名的八字摩天轮,它也被称为影汇之星,摩天轮主体就直接嵌在大楼的中央,外观上看是一个巨大的数字「8」造型。 唐明海抬着头盯了好一会,然后指着自己头髮侧边的符号,颇为得意地说:「你们看我这个,是不是很像?」 「你躺下来更像。」另个队友反应很快地接道。 按照张贴出来的告示,上面写着主题包厢是四人一个,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分成两支队伍。 自由组合完毕,骆其清他们依旧是清吧四人组,然后其他人组成一队。 结果还没排到买票窗口,另一队却临时被旁边蛋挞店发出来的香气勾走了魂,义无反顾决定就算重排也要先去买几个。 而唐明海身为美食达人的作用此刻就体现出来。 早在比赛期间他就已经点了数次这家店的外卖,这就让他们几个现在成功对这味道免疫。 于是他们继续排队,待会先上摩天轮。 走到售票处时,售票员笑眯眯地告诉他们,今天刚好剩最后一个主题包厢。 唐明海潇洒交了钱,转头乐道:「看看,这就是运气。」 其实他们都没有提前做过攻略,只是坚信着限量的主题包厢绝对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结果一上等候区,骆其清就看见一个hello kitty的主题包厢正朝他们慢慢悠悠晃过来。 「......?」 不出所料,在工作人员略显奇怪的注视之下,四个大男人挤进了这个粉嫩包厢。 等人高的凯蒂猫坐在唐明海旁边,段誉在旁边快笑到断气,掏出手机给他咔咔拍了十几张照。 骆其清也在乐,不过比刚才收敛了点,因为现在旁边坐的人是周棘。 座位不算太宽敞,他们两个人坐略显拥挤,骆其清甚至能闻到周棘衣服上似有若无的香味。 要了命了。 他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点,虽然效果并不显着。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时间挑得很巧,刚好是傍晚,正式夕阳最美的时候。 「我草,你们看那朵云像不像玫瑰?」唐明海突然朝窗外一指。 骆其清应声望去,果真看见在橙色落日旁边,有一片外形和玫瑰极其相似的云朵。 而且是那种绽放的玫瑰。 段誉也奇道:「真的诶。」 说完也给这朵玫瑰云拍了张照片。 摩天轮沿着数字8的外圈路线走,眼看就要进到上面那小圈。 「嘿!我记得有个传说还是啥的。」唐明海像是想起什么,登时兴沖沖分享,「在摩天轮顶点许下的愿望特别灵验。」 「你还信这种?」段誉故意和他唱反调。 「信又不会少块肉!」 在他们两个人的吵嚷声中,包厢继续缓慢上升,最后成功交接到上面那圈。 上到这里后,视野就愈发变得开阔。 骆其清眨了眨眼。 他看见火红的太阳烈烈地烧起来,点燃了旁边那片玫瑰云,花瓣部分的边沿拖出火焰状尾巴,带着无边无际的余晖绵延万里。 包厢要到顶点了。 对于唐明海刚讲的传说,他们嘴上都说那只是编出来哄人的,可在真到顶点的时候,他们却还是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霞光照亮整间包厢。 在顶点处停了约十五秒,他们开始往下走。 骆其清回过头时还有点视觉残留,看啥都有个黑点。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他是真的许了个愿望。 「许了什么?」周棘忽然问。 骆其清慢半拍转头,换平常这么近距离对视他估计撑不过半秒,可现在周棘的脸快被太阳残影给挡完了。 骆其清下意识眨了几下眼睛,试图看清。 「......」 「喂,周棘,你怎么能问别人许什么愿望!」段誉抬手打断他,「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刚刚不还不信呢嘛?!」唐明海毫不客气回怼他。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新一轮抬槓。 骆其清颳了刮眼眶,靠回椅背,而后稍稍偏过头,俯瞰窗外的盛大景象。 落日缓缓落入地平线,万家灯火也随之亮起,逐渐连成地上点点星河。 他忽然有点享受这个时刻。 于是等视觉残留现象消失,骆其清再次转头,而周棘此刻也正好在看他。 第80页 那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瞳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骆其清忽地展露一个狡黠地笑容: 「不告诉你。」 这是他和落日的秘密。 第40章 高温预警 在放纵了小几天之后, 时间又被人摁下了二倍加速键。 基础的体能训练重新被提上日程,邓有为亲自监督,把这群傢伙逮回训练场上继续保持车感。 众人叫苦连天, 纷纷哀嚎出来之后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然而邓有为在这方面向来很有原则,对这群兔崽子的软磨硬泡丝毫不动摇。 当然,在知道周棘和许书航还有加训之后,他们幼小的心灵又受到了一丁点安慰。 这样的苦逼日子持续了一周,众人才终于拖着饱受摧残的身躯启程日本。 因为是临时变更的地点,铃鹿赛道组委会准备做得并不充分,后续甚至还有个当地比赛要进行。 所以这场分站赛事时间很紧,基本没有空档留给车手过渡。 就连在比赛那几天,官方的程序也是能省则省, 把一切流程最大简化。 铃鹿赛道的难度远不及澳门东望洋,但比赛精彩程度不减。 许是上次出师不利,格林这次终于为自己正名,两场正赛斩获一冠一亚。但隔壁喻星潭就出了点意外, 第二场起步时车辆故障导致落后,最后只拿到第一场亚军。 而再看周棘, 他比在东望洋又更进一步, 拿下一亚一铜。 这回别说是邓有为, 连承阳主负责人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之前只祈祷能在wtcr正常完赛的人, 今年突然跟开了挂一样? 两亚一铜, 就连最差名次也进了积分区! 众多高层都变得激动起来, 承阳这回感觉是要进决赛的节奏啊! 但紧接着他们就想到了另一个重要问题,接二连三开始给身在现场的赵永一打起电话。 车队不止有周棘一个首发。 还有许书航。 于是在某个月朗星稀的晚上, 赵永一把许书航约到了酒店咖啡厅见面,然后把比赛目前的整体情况和他做了具体分析。 最后得出结论: 「你之后比赛只要都能稳在积分区内, 车队进决赛就稳了。」 说白了就是,你也要加把劲,不能拖车队后退。 毕竟车队最后的目标还是要冲击赛季末的车队积分榜年度总冠军。 可是这四场正赛下来,许书航只有两次进到积分区,最好的名次还只是第六名。 当然,谁都知道这也跟运气有关。 再加上国际比赛的竞争本来就更激烈,他这个成绩其实也并不算太差。 全程谈话下来,许书航都没有喝过一口咖啡,他只是听着赵永一讲比赛,讲行情,讲绩效。 然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努力吧。」 赵永一拍了拍他的肩,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目送赵永一走出咖啡厅,许书航终于端起面前的咖啡。 他神情忽然变得阴翳,手指力道逐渐加紧,微颤着几乎要把陶瓷杯给捏碎。 - 自从日本分站赛结束后,网上的讨论就愈发火热。 有关北极星和银翼的帖子依旧断层登顶,但和之前不同的是,关于周棘的话题也在渐渐冒头。 【rrr:周棘是第一年参赛吗?以前怎么没啥印象?】 【深海鲸鱼:承阳的啊,他不是挺出名的?】 【fox:楼上醒醒,看了眼你ip,承阳应该只在你们当地火 】 【深海鲸鱼:那是你比赛看少了吧,不了解请善用百度 】 【哈哈哈哈哈:搜了下他战绩,这哥们之前跟世界盃有仇啊?】 【风吹屁屁凉:亚洲站看不出什么的,到后面才能见真章 】 【不看wtcr现场不改名:是啊,实力派还是得看喻星潭 】 【......】 在唐明海咬着后槽牙刷这些评论的时候,他们已经登上了前往摩洛哥的飞机。 wtcr第三站。 摩洛哥马拉喀什,穆莱哈桑赛道。 从澳门一直到摩洛哥,要不了多久之后又要前往欧洲,继续奔赴新的赛场。 一年到头,赛车手永远在满世界跑。 但往好的方向想,这何尝不是一次公费出国旅行呢。 「汽联到底怎么想的,非得让人大夏天去非洲。」段誉刚结束一局游戏,抬头就瞥见有人已经换上无袖t恤:「我看天气预报,上面说最近都是三十六七度。」 而且这国外航司也太抠了,居然连空调都捨不得开低点。 马拉喀什曾被评为世界十大火炉城市之一,好多车迷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设个赛点。 再加上这里和澳门东望洋赛道一样,也是着名的街道站,所以在恶劣环境条件之下,考验车手实力的同时,对赛车要求也更高了。 坐在左边的骆其清想了下,一本正经答:「可能是为了让你去撒哈拉沙漠的时候更有体验感。」 段誉:「......」 但说实话,这会的确也太热了。 坐英航的时候骆其清差点没有被冻成冰雕,所以这回特意穿了条厚面料短袖,结果现在又热得快化了。 你们国际航空在玩什么很新的热胀冷缩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 骆其清透过座位之间的缝隙,看到前面的周棘戴着鸭舌帽,还在淡定自若地看比赛录像。 第81页 ...他这么抗热啊? 这时候唐明海也洗了把脸回来:「热晕了,好想躺回我的大床上打游戏!」 结果这话刚好被坐他后面的邓有为听见了,把杂志捲成棍就要敲他:「大男人这么娇气!」 「诶诶诶!」唐明海灵活躲开:「真的很热嘛。」 「再热到时候你也是待在休息室,连太阳都晒不到!」 「那我这不是替补随时待命吗。」唐明海一屁股坐回位置,小声咕哝:「万一哪天就上场了呢?」 他们从东京羽田机场出发,然后再到巴黎转机,折腾了将近整整一天,终于在当地上午十一点落地梅纳拉机场。 推着行李箱准备走出机场大楼,结果自动门一打开,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唐明海登时又缩回门里:「我靠,这温度是假的吧!」 段誉戴上墨镜:「裸奔吧少年。」 走在炎炎太阳下,感觉就像是进了个巨大的汗蒸房。 直到接待人把他们安排坐上有空调的车里,才终于感觉又扯回了半条命。 骆其清想起自己还没关飞行模式,结果刚一关上,就有无数条微信涌进来: 【你凡不凡:你到没有?】 【你凡不凡:到没有?】 【你凡不凡:没有?】 【你凡不凡:有?】 【你凡不凡:?】 骆其清自动忽略下面十几条消息,直接划拉到最底下给这二百五回话,说自己刚坐上车。 消息发出去,对面秒回。 【你凡不凡:我下周有空,要不要去找你?】 【qing:兄弟,我在摩洛哥 】 【你凡不凡:我知道啊 】 看郝宥凡这态度,骆其清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富二代思维了。 【qing: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结果这条消息发出去,对面的备註框保持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 三分钟后,骆其清眼睛都开始发酸了,对面才终于把消息发出来。 【你凡不凡:大哥,你忘记下周啥日子了?】 啥日子? 骆其清反手给他回了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包。 然后手机连震了两下。 【你凡不凡:您大寿啊!!!】 【你凡不凡:[点赞][点赞][点赞] 】 骆其清:「......」 好吧,他是真忘了。 在国外的时候他就不记得过生日,只有郝宥凡每年给他发生日祝福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又过了一年。 主要是生日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地方。 想到这里,骆其清又开始敲屏幕。 【qing:等我回去你再给我补过吧 】 跑这一趟工夫也太多了,况且这地方跟个火炉似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来了未必受得了。 万一刚下飞机就把人给劝退了,那多费钱啊。 虽然婉拒了郝宥凡的好意,但在知道还有朋友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后,骆其清一路上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就连天气似乎都没那么燥了。 之后的事情发展都在按照正常流程进行,他们被安排住在了当地最热闹的不眠广场附近,然后平时要去赛道就会有大巴来负责接送。 每年wtcr只有首站场会举办官方试车日活动,这就意味着他们在练习赛开始之前除了抽检之外不会有其他事情,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于是承阳的这一伙人瞬间又能量条回满,除了老邓偶尔喊他们去走赛道之外,他们就以不眠广场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 每当夜幕降临,不眠广场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开始变得鼎沸,大街小巷盈满吆喝和叫卖声,热情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骆其清也很喜欢这种热闹氛围,特别是广场上忽然响起音乐声后,舞者或是杂技演员就会出来表演。 而他也会站在人群中,跟着其他人一块拍手鼓掌。 俗话说入乡随俗,骆其清已经把这个词诠释出了大半,至于剩下空缺的一点... 这人接受不了这里任何一家摊贩美食。 「真的很好吃啊!」唐明海坐在软凳上形象全无地啃着羊排,第n次向他发出邀请,「你确定不试一下?」 「不了不了...」骆其清连忙摆手后退。 他这人吃东西不挑嘴但洁癖重。特别是在亲眼看见这里很多人都是直接徒手抓吃的之后。 就更下不去口了。 不过秉承着对文化多样性的包容,这时候骆其清就会自觉绕开这些摊子,去逛其他店铺。 所以整体来说,这星期可谓是过得愉快又美妙。 但这样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比赛前夜。 赵永一在群里发了通知,组织他们全员到酒店旁边的餐厅里来了个简易聚餐。 饭桌上菜餚丰盛,吃到一半,赵永一先举杯发言: 「等这场分站赛结束后,我有个消息要通知你们。」 「什么事情要弄得这么神秘?」唐明海追问。 不过赵永一还是决定保留悬念:「到时候就知道了。」 但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所有人的胃口。于是在发现赵永一这边没办法攻破之后,他们又把目标转向了旁边的邓有为。 邓有为显然也知道内幕,但他比赵永一还要不为所动,而且还学会了转移话题: 第82页 「你们还是先担心一下这两天的比赛吧。」 「为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而后只见邓有为拿起桌上手机点了几下。 片刻之后,他手腕向外一翻,把设成超大字号的屏幕展示在众人面前—— 周六、周日。 红色高温预警。 第41章 赤道之上 周日上午九点, 穆莱哈桑赛道。 目前室外气温三十九度。 据当地气象局统计,马拉喀什近五年的最高气温为三十六摄氏度。 然而今年却出现异常升温现象,温度曲线直接飙升到四十一度。 「我是真不敢出去了。」唐明海四仰八叉地躺在摺叠椅上吹小空调, 沖右边的骆其清说,「我现在感觉每往外走一步,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 骆其清坐在他身后蹭着凉风,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反驳他。 因为昨天的比赛上真的发生了很多能称之为惊险的事情。 一般来说,为了方便后续继续对赛车进行调校,每位车手在二练基本都会全力以赴来测试圈速。 骆其清还记得昨天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他闲着无聊就跑去围场前面观赛。 结果那场比赛时间还没过半,离他最近的弯角处就突然传来巨大的爆鸣声。 当时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以为遇上了什么恐怖袭击。 后来才知道是某辆车因为轮胎承受不住急速上升的温度, 直接在赛道上表演了个原地爆炸。 本来以为这就够恐怖的了,哪知道在后来的一排,一辆车在爆胎之后又迅速失控侧翻,接着竟是直接自焚起来, 几乎把现场所有人都吓住了。 好在最后车手没有受伤。 回想起那个场面,骆其清深吸一口气, 立刻捞起旁边的冰矿泉水喝了一口, 这才感觉舒畅不少。 现在是正赛前的准备阶段。 整个后场区域很大, 可因为室外实在太热, 没人愿意在外面活动, 全都躲在自家休息室遮荫, 所以现在外面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 骆其清又在休息室呆了会,但最后还是发现自己没办法不去想外面的赛车, 于是又拎着矿泉水跑去了维修区。 他到维修区的时候,有两个技师正侧躺着在做四轮定位, 他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周棘,倒是发现了站在边上的岑杰。 于是他走过去问:「有人去测温了不?」 高温条件下赛车的关键是轮胎,而轮胎要直接接触地表,所以在选胎之前很重要的一步就是去赛道进行测温。 岑杰点头:「陈工去了。」 刚说完没多久,就见维修技师举着测温仪小跑回来。 「多少度?」维修区里的众人关切地问。 「六十三!」 「卧槽?!」 「估计还要升温。」 这就有点让人头疼了,毕竟这种情况对轮胎的工作情况实在是不太友好。 而且骆其清很快又担心起另一个问题。 和轮胎相比,车手的适应能力绝对更加重要。 众所周知,赛车为了自身减重以及不占用发动机动力,内部不会像普通车辆一样安装空调制冷装置。 这也就说明车手要在一个密闭舱里进行比赛,还要尽可能发挥出自己的最佳状态。 要是平常还好,可现在碰上了极端高温,这就有点难受了。 唯一的缓解办法是让车手套上冰衣。 冰衣上会附着软管,然后通过一个迷你冰箱,泵冰水到车手身上来实现物理降温。 可他不知道承阳有没有准备,这会连邓有为也不见了踪影。 好在很快就有后勤推车把冰衣送了过来,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原以为这就没事了。 赛车检修完毕准备出发,骆其清就回了休息室等比赛开始。 哪知道第一轮正赛远比他想像中要严峻。 高温让起步变得混乱,而周棘和喻星潭的车在一号弯就来了个亲密触碰,结果是十四号车被推出赛道,而十一号银色赛车继续行驶。 「靠,姓喻的车怎么那么耐撞!」唐明海当即就鸣不平起来。 好在周棘很快调整状态,重新开进赛道。 但骆其清看得真切,他知道周棘的车撑不了多久。 不出所料,几分钟之后就听见教练团队发出遗憾的嘆气声,其中也包括邓有为的声音。 「十四号车组轮胎已经超负荷了。」 如果想在保护胎体的同时还要拿到有效成绩,那周棘就只能减速散热。 唐明海烦躁地骂了两句,半个身子瘫在椅子上:「又成了北极星和银翼的表演赛。」 段誉也说:「没意思。」 但骆其清却罕见地没又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屏幕里领跑的两辆赛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室外温度到达四十度。 极端环境下事故不断,比赛开始十分钟内安全车就已经出动了三次。 而在车迷都为场上仍在疾驰的赛车捏一把汗的时候。 「格林减速了!」 「喻星潭让车了!」 两个赛道巨头几乎同时摒弃了自己一贯的狂飙作风,接连让两辆车超了过去。 最后以第三和第四名的成绩完赛。 「为啥啊?」 第83页 唐明海嘴巴张得老大,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奇葩操作。 谁会平白无故把好名次让出来的?做慈善呢!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骆其清早在格林减速前就猜到他们可能会这么做了。 就结合那两人平时的开车习惯,估计是胎压上升速率远超过他们在上场前的预估数值。 而最幸运的结果就是轮胎能支撑到他们完赛。 那就看他们要不要赌一把。 赢了冠军,输了退赛。 很明显两个人最后都选择了保守策略。 但其实这是最理性的操作。 对于他们这种要争年冠的车手来说,如果因为事故让车体受损影响后续比赛,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第一轮正赛,反而是让身为东道主的kg车队捡了大漏。 大屏幕上,曾经热情给骆其清送果汁的摩洛哥小将正挥举双手,迎接来自队员的拥抱。 但骆其清没注意到这些,而是在p房门口目送着不远处的红色救护车离开。 又有车手因为事故退赛了。 眼看事故车辆被吊车运回维修区,他指尖渐渐收紧嵌进掌心,直到痛感终于刺激了神经之后才又松开。 他只祈祷周棘能安全完赛。 正常情况下,在两场正赛之间的调整时间,周棘基本都会呆在休息室玩手机。 但今天骆其清进进出出了十来次,愣是没在休息室和周围见到过周棘。 这人跑哪去了到底? 一小时后。 第二轮正赛依然在滚滚热气中起跑。 因为是倒序发车,周棘这回是第五位起步,排在喻星潭和格林前两名的位置。 传统街道赛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难以超车。 马拉喀什把这个特点诠释得淋漓尽致,再配合它现如今的超高温度,除非是车手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否则都不好轻举妄动。 这就意味着只要周棘能抓住起跑机会前进几个名次,赢面至少能再提高一半。 全部人围站在p房的实时监控屏前面,屏气凝神地见证这关键开场。 周棘做到了。 黑色赛车在车流中如游蛇般灵活穿梭,连续过掉三辆车。 第五变第二。 「我靠!!!」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格林和喻星潭也顺利起步超车,但依旧落后周棘。 声浪席捲热浪,轮胎扬起尘沙。 在这场分站赛上,正赛同样是採用三十分钟加一圈的标准。 而在屏幕右上角的计时器已经跳转到十八分的时候,周棘依然在第二的位置。 而在他前面的就是那个刚才夺冠的kg小将。 这个现象很有趣,无论进行到哪个地方的分站赛,本地车手总是会在那一场超常发挥。 「卧槽这场面还是我头一回见。」唐明海忙不迭掏出手机:「我要拍照留个念先。」 「一定要上领奖台啊!」 「这样格林总超不过了吧?」 「哎呀稳了稳了!」 骆其清听他们聊天觉得新奇,这群人平时看着都快皈依了,只会在赛道上看周棘反超的时候偶尔冒出几句牛逼,但什么时候好胜心变得这么强了? 比赛进行到二十六分钟,他有点口渴,但转头才发现水落在了维修区,于是只好赶紧趁着赛点前去拿。 哪知道他一来一回不到两分钟,回来就看他们那群人埋头凑在一块,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说啥呢?」 哪知道这群人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马跟兔子见狼似的一闹而散。 唐明海反应最大,他眼神上瞟,连忙用咳嗽掩盖不自然:「咳咳那个,我就有点紧张,我去上个厕所啊!」 「我也要去!」段誉沖在他前面。 「我也去!!」 结果最后这一窝蜂的全跑光了。 弄得骆其清站在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这群人今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他挠了挠头,目光顺势往直播画面上一扫—— 那个kg小将的车掉到了第二。 第一换人了? 他心中不禁一紧,担心是格林从第三硬飙上来。 结果定睛一看,排在头部的那辆赛车上,后车窗清清楚楚贴着十四号标识。 十四号。 周棘。 骆其清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他就去拿了瓶水,怎么周棘就成第一了? 不是,谁能来告诉他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骆其清都还没反应过来,宕机似的看着黑色赛车越过了终点线,与此同时用以庆贺的礼花撒向空中。 耳边传来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宣告本场正赛冠军得主为周棘,但直到亲眼看见周棘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骆其清都还觉得这跟做梦一样。 「你香槟不要对着我脸开啊!」 「再抬高一点!」 「喂喂餵我还站这呢!」 队员们叽叽喳喳在那教周棘什么开香槟姿势最帅,段誉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手持摄像机,已经在对着他们录像。 「我数三二一,然后周棘把香槟打开。」说完,段誉又转过来对他们说:「然后咱们一块喊周棘牛逼!」 骆其清也笑出来,他刚还打算过去跟周棘说句恭喜,但既然如此,他还是决定在心里说一遍就可以了。 第84页 这是我亲眼见证你的第一个冠军。 「没问题!」其他人毫不犹豫附和,「明子,来起个头!」 唐明海一得令,立刻响应号召:「三!」 要是换作平常,骆其清铁定积极参加这种起闹活动。 但现在起闹对象换成了周棘,他忽然就变得有点腼腆起来。 不过这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了。其他人秉持着一个不落原则,已经七手八脚把他拉进了人群中央。 于是他最后还是决定小声配合一下。 「二!」 骆其清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一!」 「周——」 结果转瞬之间,全部人目光忽然都掉转对准自己。 伴随着香槟液喷涌而出,他耳边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生日快乐!!!」 第42章 全新旅程 在听见这句生日快乐时, 骆其清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甚至在想这里是不是有其他人在过生日。 毕竟连他都忘记今天就是自己生日了。 可是很快,唐明海就把藏在旁边桌肚里的「生日蛋糕」拿到了他面前。 「来不及定做,我们就买了个呃...橘子蛋糕, 但这可是正宗的摩洛哥风味!」 蛋糕上没有数字蜡烛和漂亮装饰,甚至没有涂上一层奶油,但却有特意用巧克力酱加上的生日快乐。 所以这群人今天的一系列反常举动,实际上都是在合谋给他一个生日惊喜。 事实证明他们的惊喜制造得很成功。 「我跟你说,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唐明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憋了半天这会终于可以发泄了,「刚刚周棘第二的时候,别提我们有多紧张了。」 段誉手里还拿着那个摄像机,也跟着凑过来:「我那会真怕后面格林和喻星潭追上来啊。」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复述当中, 骆其清渐渐了解了整件事情。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计划起要给自己这个惊喜。 于是提前跟店家预订好了蛋糕,然后就剩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需要周棘来完成,在某一场正赛上拿到前三的位置。 等上了领奖台之后, 他们就以庆祝为理由,给骆其清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最终效果就如刚才所示。 「在领奖的时候过生日多难忘啊!」唐明海如是解释道。 至少以后每次车队领奖的时候, 骆其清应该都会回想起今天的事情。 简直完美! 「而且我们计划只是让周棘上领奖台。」一个队员神色激动地补充, 「哪想到他居然直接飙到了第一!」 他们去藏好蛋糕回来之后看见结果都惊呆了! 一定是寿星加持的运气。 「你们...」骆其清还没平復好自己的心情, 说话时尾音都在微微上扬, 「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应该从来都没有提过。 段誉:「你个人资料上有写啊。」 原来是这样。 骆其清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才想到的另外一种可能。 车队里只有周棘知道他生日。 他还以为... 不过这样似乎也很不错, 而且周棘也参与其中。 直到现在骆其清才终于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大家当成了车队里实实在在的一份子。 这让他眼眶开始有点发酸。 但这太矫情了。 于是骆其清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一整块特色风味蛋糕很快就被队里的人瓜分干净,因为没有纸盘和叉子, 所以每个人都是拿着一个透明塑胶袋抓着吃。 莫名有种在教室吃早餐的即视感。 骆其清想,这应该是他吃过最简陋的生日蛋糕。 但也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生日蛋糕。 趁组委会在发言的时间,骆其清举着塑胶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啃蛋糕。 结果刚啃到一半,他就看见那个kg车队的小将,也就是送他苹果汁的大好人迎面经过。 两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叫什么来着...骆其清飞速在脑内搜索他的名字,很可惜完全没印象了。 那人率先跟骆其清打了招唿,然后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你们车队的周棘很厉害。」 可能因为这句话用中文表达比较困难,所以他说的是英语。 国际通用,保障沟通。 「谢谢。」骆其清赶紧擦了擦嘴,也用英文回他,「你车技也很好。」 这话不假,虽然这是他们的主场,但要想拿冠军绝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人有聊了几句,但很快旁边似乎就有人开始喊他。 「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祝你玩得开心。」 「再见。」骆其清笑着回:「祝你之后比赛一切顺利。」 然而那人前脚刚走,没想到周棘后脚就站到了他身边,瞧着那个kg小将离开的方向:「朋友?」 骆其清没听出他语调里的凉意,只觉得苹果汁友谊应该也算数,于是承认:「算是吧。」 周棘又凉凉地哦了一声。 这哦的奇怪,骆其清不解地睨他,但莫名其妙又解释起来:「他之前在澳门站送了我杯果汁,不过我现在都还不记得人家名字...」 第85页 周棘低低笑了声:「解释这么清楚干嘛?」 骆其清这才发觉自己被逗了,差点炸毛。 哪知道刚攥成拳的手倏地被格挡住。 准确来说,是被抓住了腕骨。 而在骆其清大脑过载的几秒时间里,他感觉周棘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生日快乐。」 「……」 等他大脑重启的时候,周棘已经走远了。 背影散漫又欠揍。 骆其清忽地想起什么,低下头,狐疑地摊开掌心一看。 手心里躺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圆形物件,侧边镌刻着wtcr全称,而正面印着被称为「苏莱曼之印」的绿色五角星。 这是摩洛哥分站的冠军纪念勋章。 而另一边。 唐明海还嚼着蛋糕,刚好目睹了周棘和骆其清站在一块说话的画面,于是顺嘴就问起旁边的队员: 「哎你说,周棘咋不让我们说这生日惊喜的主意是他出的?」 - 晚上的马拉喀什是一天中客流量最大的时候。 当地人告诉他们这会很容易打到黑车,所以为了避免被割韭菜,他们索性直接把餐厅定在离酒店最近的不眠广场。 于是最后寿星不仅吃到了蛋糕,车队的人还集体出资请他吃了顿烤肉大餐。 老闆知道他们中间有人今天生日,还专门加送了一碟烤肉串。 只不过在串还没烤熟之前,骆其清就已经餍足地眯起眼睛,抽了两张纸出来擦嘴。 实话说,今年当寿星的感觉还挺不错。 有蛋糕,有大餐。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群朋友。 骆其清没来由地瞄了周棘一眼。结果却发现他正在被唐明海和段誉两个人摁着准备尝蜗牛汤。 ...还好他不坐那。 吃饱后不动两下就浑身难受,但他环顾一周,大伙都还在端着碗蓄势待发,准备抢要上桌的肉串。 这群傢伙每次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好像饿了三天三夜,颇有种要连肉带碟都拆吃入腹才罢休的架势。 于是他提出自己去外面走几圈消个食。 不眠广场似乎天天如此热闹,张灯结彩的摊铺,空灵动听的乐曲,接踵而至的游客,还有每天的保留节目——被人问要不要跟眼镜蛇合照。 「谢谢谢谢,不用不用...」 他一熘烟就跑远了。 这玩意要是出现他脖子上,他估计能变得比千年木乃伊还僵硬。 绕过不眠广场最繁华的地段,转角就看见了一家纪念品商店。 招牌上没有名字,看起来有些特别。 门开时头顶响起了一串铃铛声,示意有客人进来。 骆其清好奇地左顾右盼,企图看见什么新鲜玩意。 右边柱子上摆着和其他纪念品店里几乎源出同厂的冰箱贴,而左边则是亮着一面墙的彩绘玻璃灯。 他果断选择往左走。 其实别的地方也有卖灯具,只不过这里的看起来似乎更亮更晃眼,凑近看就像是进到了万花筒中的缤纷世界。 他在无数彩灯中辗转,最后捧起一盏阿拉丁神灯端详了很久。 不过低语了半天也没能召唤出精灵,于是他只好被迫认清现实,又把神灯给放了回去。 灯墙的尽头是一个木质展柜,上面都是用类似扭扭棒做出来的手工挂件。 而且都有鼻子有眼的,看起来就像那种动画片里的小怪物,比如说玩具总动员里的三眼仔。 他又看了一眼展柜。 ...还是还是三眼仔可爱点。 眼看着满柜子小怪物在沖他咧嘴笑,骆其清一时觉得有些语塞。 但着倒是让他想起之前拿郝宥凡剩下的毛线来给周棘做的回礼。 印象中他是想织成一个迷你公仔,奈何他的动手能力跟他的睡眠一样不足。 只记得最后成品惨不忍睹,和现在眼前这些有得一拼。 但是周棘收下了。 骆其清至今都认为他是为了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 这时候门口的铃铛声又响成一串。 骆其清下意识也拧着脖子望过去,然后就见到了推门而入的周棘。 骆其清:「......」 只不过这回还没等他感嘆神秘的东方召唤术,周棘已经先一步说:「出来散步,路过刚好看你在这里。」 「哦...」 骆其清摸了摸后颈,心说你这路过得真巧。 但现在两人站在同一个展柜面前,而店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一个坐边上抽菸的老闆。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生出一丝错觉。 像是在约会。 骆其清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脸已经燎起来。 别乱想。 于是趁着旁边那人没注意之前,他故作淡定地走到其他展柜。 然而这治标不治本,他注意力还是全集中在周棘那边。 骆其清发现周棘停在那个小怪物展柜前看得出神,看上去甚至像要准备掏钱买下的样子。 他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好在最后周棘还是离开了那个展柜,顺带把其他地方也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最后才又走回到骆其清身边,问:「有什么想买的?」 骆其清摇了摇头。 别看这些小玩意很有异域特色,你把它标籤翻开一看,十个里面有九个标着中国制造。 第86页 逛完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块往外走。 毕竟他们在这碰上了,又都是在闲逛,结伴同行似乎才是正常的。 只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骆其清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 「你觉得那些小怪...公仔好看吗?」 其实他是想旁敲侧击地问之前送的礼物怎么样。 毕竟他觉得这些东西和他当初做的在模样上应该半斤八两。 结果周棘想都没想:「丑的很特别。」 骆其清:「......」 有些话咱别说得太直白。 而且你还站在人家店门口呢。 想到这,骆其清偷摸着回了个头,生怕人家老闆听得懂中文跑出来给他们一个大逼兜。 可这也就导致了他没听见周棘最后一句话—— 「但看得顺眼。」 - 在那之后他们就原路返回。 可一路上两人似乎都各怀着心思,竟也没人主动挑起话题。 以至于在手机发出震动的时候,两人掏手机的动作出奇一致。 消息来自于群里,也难怪他们同时收到。 【唐明海:老赵,赛前要说的是什么消息?】 骆其清盯着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对哦。 他这才想起来,赵永一在赛前说过,等比赛结束要通知他们一个消息。 但现在还没个下文。 转眼工夫,其他人已经纷纷在群里跟起消息。 这群大男人用起表情包来一个比一个可爱,眼看着群聊就要被萌宠霸屏的时候,赵永一才终于姗姗来迟。 【赵永一:后天出发比利时 】 然后萌宠登时变成了问号。 看着在一众问号刷下来,骆其清忍不住也点了个加一。 结果他刚发完,周棘很快也跟了一个。 【段誉:下一站不是在奥地利?】 【唐明海:又改了?】 【老邓:没改 】 又过了会,他们才收到来自邓有为的语音: 「车队给你们报了另一场比赛。」 每年只要时间和报名条件不冲突,很多车队都会让车手多参加比赛来积攒经验。 只不过这事出突然,他们一时间没做好准备。 刚刚还在刷屏的人突然都安静下来,良久后才又弹出一条消息。 【岑杰:所以...报了什么?】 骆其清在脑海中飞速搜寻这个时间段的欧洲赛事。 该不会是... 很快,他在屏幕里打下回復,可就在发送之前,赵永一的消息已经跳出来。 和他想的一样。 【赵永一:斯帕12小时耐力赛。】 第43章 听天由命 在wtcr火热进行的同时, wec,世界汽车耐力锦标赛也在上个月正式打响。 与之前的纯竞速不同,耐力赛顾名思义还是一场耐久性比赛, 採用单独一套规则体系。 在比赛中,每部赛车都将由同车队的3名车手轮流驾驶。 而在规定时间内行驶里程数最多的车就算获胜。 在蜿蜒起伏的赛道之上行驶数小时,每一圈都有可能成为关键。 再加上它属于团体接力,所以整场比赛考验的不仅仅是个人技术,同时也考验团队的协作能力以及车队维修团队的配合度。 因为行程冲突,承阳车队没有办法跟进wec全程,于是就单独申请了比利时分站赛。 距离wtcr第四场奥地利站开赛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就刚好趁这个时间尝试一次耐力赛,也算是顺便长点见识。 本以为参赛车队又会是熟悉的配方, 哪知道邓有为却说银翼车队并不参赛。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银翼车队几乎把所有资源都倾斜在了喻星潭身上,而喻星潭本身也很争气,根本没必要再花精力来多此一举。 但这对承阳却意义非凡。 他们之前从来没参加过任何耐力赛相关赛事, 而斯帕又是耐力大赛中的传奇赛道。 或许在一个星期之前,任谁也不会想到能有机会亲临斯帕, 去看一眼那只在模拟器里见到过的新世界。 那既然现在都报名了。 就沖呗。 - 如果说摩洛哥是个大熔炉, 那比利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低温箱。 两地均温差将近二十度, 而且他们到达当天这里就在飘着阴雨, 光是站在窗口, 都可以遭受到来自大自然的999点魔法攻击。 「车到了, 出去吧。」 骆其清凝望落地窗外雾蒙蒙的一片,抿了抿唇, 忽然觉得心情有些闷。 他讨厌下雨天。 不过在乱糟糟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向全身蔓延之前,就见走在前面的周棘走出门, 撑开了手里巨大的伞。 「我靠你哪来的宝贝!」唐明海和段誉几乎同时喊道。 转眼间,没伞二人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还不忘把旁边的骆其清也一块带进伞中。 骆其清:「......」 于是最后,四个人挤在一把大伞下,而他被夹在中间。 淋不到半点雨。 这回没有汽联安排的大巴,赵永一就提前联繫了当地的车行,约了两辆小号面包车。 他们这批人少,刚好能坐完。 「我听说过几天还有巡游,可以去街头飙车诶!」 唐明海坐在前排,兴致沖沖地给他们分享在网上搜罗到的各种消息。 第87页 相较于国内,国外的赛车气氛更加浓厚。 而现在斯帕耐力赛在即,街边已经插起赛会旗帜,随处可见wec的宣传海报。 骆其清并没有参加过耐力赛,但却对整个流程很了解。 而这些知识全来自于某个人。 这时候唐明海又喊起来:「我靠,北极星那群人也来?」 邓有为坐在副驾驶:「他们欧洲赛基本都在。」 参加耐力赛几乎能说是北极星的老传统。 但因为wtcr,他们也不会参与全程,基本就活跃在欧洲赛区。 没想到这次也是正巧撞上了。 骆其清敛眸不知道思考什么入了迷,等恍然回神时才发现手机上放的比赛录像进度条已经过半。 他只好又划拉后退了一点,哪知道旁边的人突然问: 「为什么又倒回去?」 骆其清:「......」 他神色复杂地转过头,就见周棘沖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刚上车的时候,因为唐明海和段誉自觉坐到了前排,就剩下他和这人撑着同把伞。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就和周棘坐到了一排。 然后在他看起之前就下载好的录像时,这人也伸了个脖子过来跟着一块看,时不时还会蹦出几句话来刷一下存在感。 哪知道他看的还这么认真。 「好的技巧就是需要反覆钻研。」骆其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只可惜说时迟那时快,霎那间就见在官方镜头前,刚刚仔细观察的那辆宝马义无反顾飞上了墙。 「......」 周棘故意道:「好的上墙技巧?」 意外,绝对是意外。 原以为到这之后会有几天给他们休息。 除了前段时间在日本比较赶,其他时候他们基本都会空出一两天用来倒时差。 可这回貌似不太巧,因为明天就是斯帕的赛道日。 也就是说虽然今天舟车劳顿,他们也没办法一觉睡到大中午,睁眼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往赛道。 果不其然,他们第二天在酒店门口集合的场面堪比国宝出游。 骆其清也身处熊猫大军里,捂着嘴哈欠连天,结果再看周棘—— 这傢伙直接带了个墨镜。 骆其清:「......」 好在这昏昏欲睡的氛围只持续到了进入斯帕赛道之前。 在过门闸的那一刻,瞟见一辆辆已经列队的豪华gt,这群人登时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血復活。 他们这回报名的正是gt3车组。 那可是gt3啊!是gt赛事中毋庸置疑的老大哥! 而且在得知他们车队这次耐力赛的比赛用车之后,几乎整个车厢的人都快沸腾了。 今年最新款保时捷911。 别的不说,光是在bop上就比很多品牌车辆占了优势。 这时候谁会不感嘆一句赵永一的业务能力牛逼。 进到p房后,唐明海撒开腿就奔向了那辆炫酷赛车:「我的梦中情车——什么时候能有钱买一辆来开啊!」 「你现在睡一觉比较快。」段誉边贴着车窗看内饰边说。 这台车还在调校当中,但是涂装已经基本做完,从远处就能看见外观上的承阳车队标识以及各种精緻拉花。 在其他人还在围观这台车的时候,周棘和赵永一先去跟旁边的人打招唿。 考虑到他们对斯帕的熟悉程度并不高,车队还专门请了本地的工程师和教练为他们助阵。 「欢迎你们来到比利时。」 这些人显然都十分有经验,短短半个小时的交谈之中,他们就在关于赛车改装以及场地策略上都提出了十分有用且独到的见解。 有了他们的帮忙,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谁上场? 骆其清也是忽然记起这个问题。 在座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这三个名额中肯定包括周棘和许书航。 也就是说,还要在他们这几个替补里选一个。 怎么选呢? 骆其清为此还思考了一阵,认为最常规的方法就是选按平时训练的成绩来决定。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哪知道今天註定是要惊雷不断。 看邓有为的表情,他似乎对没人猜到他的真正意图表示很满意: 「我和老赵商量了一下,毕竟这次报名耐力赛的目的是给大家体验以及锻鍊,所以...」 他战术性喝水,然后才继续说:「我们决定用抽籤的方式,来决定上场车手和棒数。」 「卧槽?!」 「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全部人都有可能上场! 而且没有固定人选之后,他们每个人被选中的机率都大大增加了! 对于替补车手来说,能代表车队出战的一般都是国内市赛,直到成绩逐渐出色,才有可能上到省赛、国赛、最后才是世界赛。 这一路要走多久,没有定数。 可现在他们就在欧洲,在wec的热门赛道,所有人都有上场机会。 眼看着这群兔崽子还在不可置信地互掐时,邓有为已经拿出了一叠纸片。 「有四张空白,三张写了数字,谁抽到谁上。」 「数字就是对应的棒数。」 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不愧是邓有为能想出来的。 第88页 那接下来就是紧张的抽籤环节。 唐明海和段誉首当其冲,其他人紧随其后,就连周棘最后也晃过来拿了张纸条。 只剩下骆其清没拿。 他或许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想要上场,可这毕竟是国际比赛,他不想给车队拖后腿。 还挺矛盾的。 结果这时候邓有为竟然是走到他旁边:「拿一张吧,这场比赛名次不重要,放轻松就好。」 听见他这么说,骆其清倏地有些愧疚。 他一直都还没和邓有为坦明自己的真实情况。 所以直到现在邓有为都只当他是有些胆怯,是个热爱赛车却不敢轻易尝试的人。 「......」 在邓有为的鼓励下,骆其清最后还是把剩下的纸条拿了。 人的欲望果然是永无止尽的,自从他上回迈出第一步,对开车这件事反应不那么强烈之后,他就开始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回到赛场。 其实心中早就洒满了燃油,邓有为只是添了把火。 他在转过身的同时深深唿出一口气,难得生出这种放手一搏的勇气。 交给命运吧。 「靠我怎么是空白的!」 「是谁吸走了我的欧气!!」 「还好不是我,我怕死了...」 手里纸条展开,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棒是谁?」邓有为开始问。 队员们纷纷抬起头四处张望,好奇这个幸运儿是谁。 「好像是我...」 其他人立刻循着声音望去,然后看见... 唐明海有些发愣地举起手。 「我靠真假。」旁边的段誉立刻凑过去看,顿时一惊,「出息了啊明子!」 原以为唐明海至少要激动地绕车跑三圈,哪知道实际上他就像被定在了原地,跟刚睡醒一样懵逼。 这反应非常反常,段誉以为他是不想上场:「你刚不还管那车叫小宝贝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怎么可能!」唐明海火速反驳,挣扎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只是...我上场的话估计前十无望了。」 看了这么多场比赛下来,他又不是不知道这群老外开车有多恐怖。 「自信点啊。」 「这还没上场呢!!」 邓有为也说:「这几天会给你们做专项训练的。」 接下来是第二棒。 不过这次没有等太久,因为话音刚落周棘就咳了一下。 第二棒是周棘? 唐明海眼睛登时又亮起来,跑过去就要搂他:「卧槽有你我就放心了,我就靠你带飞这把。」 周棘故作嫌弃地把他头掰开:「别贴我那么近。」 第三棒。 第三棒在比赛中意义非凡。 就像是在接力赛跑一样,最后一棒永远是个极其关键的位置。 是跌落谷底还是起死回生,都掌握在他手中。 这回不光是队员们,就连赵永一和那几个老外也都过来围观,好奇他们之中是谁会成为这个关键角色。 然而等了一会,却迟迟不见拿到第三棒的人出来说话。 「第三棒是谁?」 段誉问:「老邓,你忘写第三棒了?」 「我还没老年痴呆!」邓有为没好气地回。 「那是谁看漏了?」 说完后,刚才那些拿空白纸条的赶紧又检查了一遍。 但还是没有。 然而就在这时候,上空终于响起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我。」 闻声,站在人群中的周棘神色一怔。 他勐地扭头。 霎那间,他和骆其清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 说不出应该怎么形容,但是周棘知道,此刻骆其清眼里有很多情绪在翻涌。 是在开心...还是害怕? 可无论如何,骆其清手中依然攥着那个纸片。 那块巴掌大的纸片上,赫然有一个用原子笔写下的数字三。 「是我。」 第44章 冥冥之中 居然是骆其清抽中了第三棒?! 在场除了许书航和几个怯场的队员, 其他人都纷纷向他投去艷羡的目光。 这绝对是上天眷顾啊! 骆其清进车队甚至都没到一年,居然这么快就能体验一把在斯帕耐力赛上跑冲刺位。 他真能行么? 也就是这时候,众人顺着思路回溯了下, 然而这一想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好像谁都不太了解骆其清的真实水平。 他们对骆其清的赛车印象,至今还停留在联赛那时候的神级救场。 不过能想出那种注意,他本人水平应该也不会很拉垮吧... 而且邓有为都已经发话,让他们把这场耐力赛当个普通练习赛来看待。 这么想似乎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骆其清你是欧皇吧给我蹭点运气!」 「清哥你可要好好跑啊。」 「哎呀压力也别太大,周棘交棒前肯定给你拿个好名次。」 「就当是上去飙车的!敞开了跑!」 「而且这不还有明子一块呢!」 「这话什么意思!」 「......」 这群人个个都是心大的,前一秒还在哀嚎自己没被抽中,结果转眼就开始当起了智囊团,给骆其清和唐明海出各种鬼点子。 第89页 他们没事了,反倒是周棘看起来有事了。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 但他当时是亲眼见到骆其清在车库的状态。 光是回想起来都还让人心有余悸... 虽然周棘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骆其清有意隐瞒,可他还是能猜到一定和赛车有关联。 那他要怎么上场? 这时p房里运来了新零件,维修技师又赶紧忙起来, 想争取在赛道关闭之前把车给改出来。 今天下午五点之前赛道都会是开放状态,如果他们动作快的话, 就能让几个车手上去跑个几圈感受场地, 对整体地形有个大概认知。 身旁队友们的声音沸沸扬扬, 这会已经从唐明海超常起步畅想到了制霸北极星。殊不知骆其清自动给周围消了音,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抽到了上场资格。 一发入魂了属于是。 这叫什么?这叫天意。 可念头一转骆其清又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 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候真玩脱了。 骆其清无比纠结地搓了把脸, 结果这时候才发觉周边已经安静一片, 大部队已经跑到门口指点起江山。 「......」 但旁边似乎还有个人。 骆其清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周棘欲言又止的视线, 愣了几秒才说:「怎么了?」 「你...」周棘盯着他的脸明显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只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正经:「不想上可以拒绝。」 午间的阳光从门外斜斜地洒进来,照向周棘侧脸,那颗缀在右眼下的泪痣在此刻显得生动。 骆其清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可以不用勉强。 心中忽地涌起一阵酸涩。 但骆其清还是打起精神,把纸片囫囵塞进口袋里,全然不提之前那件事情:「我没事。」 「其清啊,你第三棒没问题吧?」这时候邓有为走过来跟他做确认,又看见周棘也在,「你我就不问了,必须上。」 周棘:「......」 刚进车队那会不太习惯邓有为的塑料普通话,有时候听不懂,还靠唐明海给他当翻译。 但现在听多了,不仅能听力满分,而且还觉得格外亲切。 难得看周棘被怼,骆其清不自觉弯了弯眼角,隔了半天才想起来回:「没有」 他知道这是个很冒险的决定。 「行,那我就把你们名字报上去了。」 邓有为低头捣鼓起他那个超大号字体的手机,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他俩旁边离开。 「真上?」周棘问。 骆其清应了一声:「上。」 可说完又觉得气势不够,很快又补了句,「上啊。」 说实话,他已经能预见最坏的结果。 可要是放过这个机会,那就不是他骆其清了。 有关赛车,骆其清永远义无反顾,永远会选择放手一搏。 所以,尽管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也仍决定全力以赴。 - 因为有重要配件卡在了半路,导致今天赛车没法落地,试跑计划泡汤,他们最后只能上赛道走了两圈。 在此之后,斯帕赛道就要开始封闭清理,直到比赛开始前都不再开放。 邓有为说后天会让他们上模拟器练习,但骆其清已经等不及想先上车试一试感觉。 他必须摸清自己现在对车的接受程度。 说干就干,他拿手机出来开始搜起当地的赛车训练场。 等集体一块吃晚饭的时候,骆其清三两下扒完饭,跟唐明海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包间。 「太积极了吧...」唐明海充满敬意地目送他出门。 没过多久,去洗手间的周棘才回来。 「他人呢?」周棘看着骆其清的空位问。 此时唐明海嘴里塞满了一整个虾肉丸子,说话含煳不清,只能手舞足蹈地给他比划了一下。 结果频道不同,信号接收失败。 唐明海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着水把东西咽下去后才说:「他去附近赛车场了。」 周棘:「?」 这里赛车场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骆其清找了个距离酒店最近的就准备过去。 因为只有两公里,而且天还没黑,他索性就选择步行。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哪知道半路就出了岔子。 骆其清照着手机地图走,不知不久就被带进了一片居民楼里,而且路线最后居然是个死胡同。 「你该更新地图了兄弟...」骆其清嘀咕着放下手机,开始环顾起周围建筑。 旁边路标少到约等于无,零星的几个上面标的居然还不是英语。 哦对,这基本是用法语。 好不容易凭着记忆退了出去,可站在路口,他又不懂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俗话说不懂就问,骆其清认真践行,当即就去问了几个坐在路边的本地人。 结果他们叽里哌啦了一顿,骆其清没听懂半个词。 「......」 站在十字路口,偶尔有车辆从面前穿行而过,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好在今天没下雨。 运气也没那么差劲。 他走进了一家烘焙店,而里面的服务员正好会说英语,很热心地出来给他指了路,这才让他赶在天黑前就到了训练场。 第90页 好在训练场的老闆也会说英语,一番沟通过后就直接把他带去了车库。 这种带有盈利性质的训练场,练习车多半都是已经过时的老款,但毕竟收购价格便宜,而且凑合凑合也能开。 这里没有gt,骆其清就想找性能接近的车型,哪知道还没看几辆,他倏地注意到前面那台展示车。 那是台红色阿斯顿马丁,从侧标看就能知道它已经是六年前的老款。 可它车身锃亮,轮胎也是新胎,一看就知道被保养得很好。 骆其清像是被定了身,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台车,连唿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那是... 「很酷吧?这是六年前lrc的冠军车型。」白人老闆瞧他看得入迷,把菸斗拿到手上,兴奋地介绍起来,「当时devil开着它简直就是全场焦点,我等降价后特意买回来收藏的!」 半晌,骆其清轻轻附和:「是很酷。」 虽然只是同款,可还是让他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那台车不知道陪伴了他多少个日夜,他甚至熟悉它内部的每个零件。 之后又听老闆夸了几句,他们才继续选车。最后骆其清挑了台黑色奥迪就准备上赛道。 「别紧张...」他对自己说。 自从那天第一次成功驾驶之后,他就凭藉着当时的感觉,尝试着逐渐把握那个平衡。 虽然一开始效果并不显着,但他试的次数多了,竟也开始有所好转。 这的训练场地不大,统共才六个弯,一圈下来估计都不到十分钟。 起初为了保险起见,骆其清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到像在开城市高速。 毕竟这只是练手。 哪知道就他即将经过六号弯,即将结束完整一圈的时候。 骆其清看见六号弯口,眼神霎时就变了。 我,草。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纽克赛道。 这个弯简直就是维纳斯弯的一比一还原版本。 从刚才的位置到进弯口只有短短不到七秒时间,可这期间骆其清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加了速,略过最佳剎车点。 这早就成为了肌肉记忆。 在前面没有车阻拦的情况之下,他车速几乎提到了刚才两倍不止,然而就在距离弯心入口准备起漂的时候,车身蓦然勐地一震。 连同他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不对。 这剎车太轻了! 骆其清忍不住爆了句粗。 无论是之前的阿斯顿马丁,还是之后的训练模拟器,剎车挡板都会根据车手自身习惯调整踩踏阻力。 他刚刚下意识用了点力道,却完全忘记了这是训练场的练习车。 轮胎摩擦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车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出弯口的反方向推进。 骆其清迅速把方向盘打到底,咬牙踩下油门,在毫釐之间避开了墙面! 成功出弯。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要赔钱了。 这一圈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虽然还保留着大部分驾驶意识,但在临场反应能力上还是需要下功夫復健。 而且... 骆其清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上半身。 躯体化反应或轻或重也还是会出现。 果然还是没完全恢復啊。 如果实在不行,他还是会在比赛前和邓有为提出换人。 跑一圈下来也许对别人轻而易举,对骆其清却消耗巨大。于是他把车开回了临时停放区,准备去前台买瓶水。 结果才刚没走几步,他抬头就在赛道入口瞥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骆其清瞬间被石化在原地。 凉风裹挟着丝丝寒意吹动树稍,也吹进骆其清心里,冻得他一阵哆嗦。 而此时周棘就站在离他十米不到的灰墙边,双手懒散地揣在冲锋衣的兜里,不辨情绪地看着他。 完蛋了。 他刚刚在做莫比乌斯切线。 可是有哪个正常人敢在独自练车的情况下做这种危险技巧。 「你,你怎么会来这?」 骆其清知道这种时候想逃肯定是逃不掉了,只能强装淡定地走过去。 然而内心却是在疯狂祈祷周棘只是刚到。 可事实上,周棘早在得知骆其清单独来了训练场之后就赶了过来。 自从看见骆其清上了赛道,他就一直站在这里。 本意是担心会出意外。 虽然想用肉眼看清整个赛道情况是不太可能,但藉助灯光和实时屏幕之后就并不是什么难题。 扑通、扑通。 骆其清听见自己心在狂跳:「我就是想趁比赛前练...」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棘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最害怕听到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莫比乌斯切线?」 第45章 脱敏反应 「你为什么会莫比乌斯切线?」 这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赛道两侧接二连三亮起照明灯光,把柏油路照得都有些发白。 场上还有其他车辆,两人就这么站在入口, 听耳边的引擎声音由远及近再离开,久久盘踞高空。 心脏也好似跟着被提起来。 骆其清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了。 第91页 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想看又不敢看他的眼睛,隐在袖子下的双手都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哈?」骆其清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有些不可置信的笑,像是觉得他的结论有些过于荒唐,「你开玩笑的吧?」 周棘没说话,只是依旧盯着他, 似乎想从他眼神中捕捉到说谎的蛛丝马迹。 所以骆其清克制住自己有点发抖的声音,理直气不壮道:「你没看见我开多慢吗,国内送外卖的估计都比我快。」 「......」 这倒是真的,在每辆车完圈之后, 测速仪就会直接把成绩反馈到旁边的数据屏上。 他刚刚看过。 骆其清荣获今日倒数第一。 「你就说是不是吧。」瞥见周棘眼神里的动摇,骆其清心中一喜, 赶紧乘胜追击, 「而且我刚也没漂过去啊。」 在弯心利用最大弯度起漂, 是莫比乌斯切线的关键。 但事实是, 刚刚骆其清在六号弯不仅没漂移成功, 还差点被怼到了墙上。 周棘一时间有点无从反驳。 时间久了, 就也像是在默认自己产生了误会。 「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买水了哈...」也不想等他再问什么,骆其清晃着狐狸耳朵, 抬脚就想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结果周棘这回直接扯住他手臂。 「不用去了。」 「?」 这突如其来起来的举动弄得骆其清一愣,竟也真就乖乖停住了脚步。 而且他站在原地, 幅度很小地垂下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周棘手指纤长,骨型也很漂亮,打在灯光之下青紫色血管若隐若现。 再看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几乎能让人联想到他握着方向盘时的画面。 骆其清莫名觉得那块皮肤有点痒。 但没多久周棘就松了手,转身绕过他,从灰墙边上提起一个牛皮纸袋。 骆其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刚才他太紧张,居然都没注意到这还放了其他东西。 眼看着周棘一只手托着袋子,另只手在里面摸索片刻,然后拿出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顺路买的。」 ? 犹豫了几秒钟,骆其清才终于从他手中接过,然后转了下外包装,看清楚上面贴着的英文标籤。 乌龙茶。 是看他上次在水吧没点橙汁,而是换成了乌龙,所以他特意买的吗。 而且还是热的。 这种冷天喝上一口热茶,能把人蓝条直接拉满。 骆其清跟他道了声谢,把吸管戳进去喝起来,结果差点被烫了舌头,赶忙倒吸了几口凉气。 恍惚好像听见周棘哼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 但吃人嘴短,骆其清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 「所以你怎么来了?」等舌头的麻感有所缓解,他又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我也来练车。」周棘说。 骆其清:「.......」 鬼才信你。 「那你去找老闆登记要辆车。」骆其清贴心为他指明前台方向,然后说,「我再上场跑几圈。」 转身他就要开熘。 见周棘也没再拦着他,骆其清喝着乌龙茶,心情格外舒畅,迎着风走回了停车位。 回到温暖的车厢,结果刚准备启动。 啪。 副驾的门倏地被打开。 眨眼功夫周棘就已经坐了上来。 「你不是练车?」 「看你练也一样。」周棘很自然地说。 骆其清:「......」 你赢了。 但其他暂且不提,周棘坐在这,他连车速都从城市速度进化成郊区速度。 这圈下来状态比上一圈好很多,于是他一鼓作气准备再试一圈。 哪知道这时周棘突然说:「你到时候上场也准备开这么悠哉?」 骆其清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弯道上,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服就比比看啊。」 结果说完两人忽然都安静了。 这是上大学那会骆其清经常说的话。 他们要是在赛道上有什么不同意见,骆其清就会简单粗暴地要求比试一下。 谁赢听谁的,输的还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基本上都是骆其清赢,然后他就会笑着让周棘乖乖认错。 只不过,他偶尔也会有输的时候,而一般这种时候... 骆其清莫名想起一些画面,登时有些窘迫地捏紧方向盘。 而周棘转头看去。 只能看见他那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 车手会当天。 早上八点,参赛车队全部到齐,赛车正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之下排队进场。 在斯帕耐力赛的现场,世界顶尖的各类品牌gt、cup赛车云集,就单从颜值上来说,这绝对是属于车迷的一场视觉盛宴。 前面车队均已入场,按照顺序,穿着工作装的白人女性拿着对讲机走到46号p房门口,沖门口说: 「谁是周棘?准备好就可以出去了。」 周棘正在戴肩颈保护装置,听见有人喊他后就举手示意了下,表示很快就会出发。 「你们知道我刷到什么消息吗?」 与此同时,唐明海坐在旁边摺叠椅上,嘴里叼着华夫饼,故意卖关子地跟周围那群在看热闹的队友说。 第92页 段誉正在帮周棘检查设备,头也不回地说:「有屁快放。」 而其他人也都被外面的大阵仗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搭理他。 身为百事通,唐明海难得遭到冷落,于是只好收起卖关子那套,清了清嗓子,完全是故意地沖那边喊: 「今年布兰温也要来!」 「卧槽?」 果然布兰温的消息比那些宝贝赛车要有吸引力,门口一排人表演了个同步回头,然后一窝蜂全凑到唐明海身边。 「你这消息哪来的,展开说说。」 「他专门来看北极星的?」 「他不是从辞掉教练工作后就没露过面了吗?」 「别是谣传吧?」 「对啊我靠,布兰温有这闲工夫?」 「布兰温要真来了,那不得主席亲自接待啊!」 百事通对他们的反应表示非常满意,不枉费他每天冲浪几小时搜罗消息,这才慢悠悠分享起消息来源。 「这是论坛上的知情人士爆料的,放心,保真。」 这么一说其他人立刻就沸腾了。 「我草,你们谁有带笔?我到时候非得去找他要签名。」 「我没带咋办啊。」 「老邓有找他要去!」 「走走走!」 等他们一群人推搡着涌进会议室,彼时一直在维修区帮忙的骆其清这才停下来,拿出手机又看了眼。 【weal:我到达了 】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才回復了一个ok的表情。 片刻过后,土匪部队把会议室里的纸笔给洗劫一空,才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这会时间排队区域已经排满了车,即将要到出发时间。 按照往年惯例,斯帕耐力赛开始之前在市中心会安排一场赛车巡游。 每个车队会选一位参赛车手直接开赛车上街道,和市民来个「近距离接触」,这活动也被称作「跑街」。 把周棘这边安顿好后,本着好奇的目的,他们终于在茫茫车海中找到了北极星的队标。 「靠,竟然是阿斯顿马丁!」 「这车型真好看啊靠!」 唐明海看得两眼放光,结果一转头就见旁边有个包裹极为严实的人。他愣了一会才发现这人骆其清:「你带墨镜就算了,怎么还带口罩?」 「......」 骆其清沉默片刻,然后才说:「有点感冒。」 时间一到,全员出动。 在当地居民的热情迎接之中,他们一路把赛车开到了市中心的大教堂。 和车迷们进行了签名合影一系列互动后,他们就即将在这座中世纪大教堂里进行车手会。 其他相关人员也坐车纷纷抵达,台下的座位逐渐被坐满,数家新闻媒体记者站在后方,早已架好了各种摄影和收音装置。 而在台上,wec赛事主席、当地组委会代表人也已依次落座,唯独还有一个靠中间的位置空着,看着尤为醒目。。 「各位车手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本年度wec斯帕分站赛场。」 可直到会议正式开始,那位置还迟迟无人。 「领导也有迟到的?」段誉觉得稀罕,奇道。 「说不定呢。」这会唐明海死命压着困意,难得当一回首发压根不敢睡觉,讲话都有气无力的,「我真要昏迷了。」 这时候台上的麦克风发出一声啸叫,差点没把唐明海灵魂给抽走。 「在做规则宣读之前,我想先着重介绍一下此次的特邀嘉宾。」 特邀嘉宾? 捕捉到关键字眼,众人纷纷抬起头搜寻起来。 其实论坛上的消息已经传开,只是没亲眼所见之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真的会是他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在台下所有人的望眼欲穿之中,良久,身后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踏进红毯的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外籍老者,他两鬓已经斑白,步伐却依然稳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向前走。 踩着高跟的礼仪小姐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将他迎上台。 台上的高层领导也全部都站了起来,微微俯身和他握手以示尊重。 「我的老天爷!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赛车生涯圆满了!!!」 场下登时炸开了锅。 承阳的人都快激动疯了,全都摁着唐明海的肩膀在那勐晃:「明子你消息真灵通啊!居然真是他!」 后边记者也立刻摆开阵仗,赶紧对他进行特写拍摄。 几乎所有车队都为这人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与兴奋,唯独北极星车队的区域有些格格不入。 格林双手环胸靠着座位,不屑地轻嗤一声。 那男人最后站在那空位前,拿着麦克风,先朝在场所有人都微微鞠了个躬。 没等他发言,台下已经掌声雷动。 直到声音逐渐散去,这位万众瞩目的老者才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大家早上好,很高兴能作为特邀嘉宾来到比利时,来到列日这座美丽城市。」 「我是威尔·布兰温。」 第46章 好久不见 车手会持续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眼看着侧边彩窗的影子逐渐缩到角落,门外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赛会主席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段发言, 宣布会议结束。 「准备行动!」 第93页 不知道谁发了个信号,承阳这伙人嗖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你推我挤地就往前头跑去,一块区域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骆其清和刚被吵醒的周棘。 「......」 趁旁边这傢伙还在加载状态,骆其清匆忙起身也跟了上去。 以段誉为首的这群人刚在会上就已经商量好,等会议一结束就立马去找还没有离场的布兰温。 本来觉得他们速度已经够快了,哪知道才走到半路,就眼睁睁地看到那些坐在前排的欧洲车手站起来, 个个人高马大地把布兰温给围住,连个影都不给他们留。 「靠,都这么着急干啥?!」段誉盯着他们背影用中文怒斥道,「你们都一个洲有什么好看的!」 结果骂完没多久人群就散开了, 弄得段誉一懵,以为国语的普及率已经高到如此地步。 事实上是几个黑人保镖过来维护退场秩序, 布兰温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 最后竟只是和几个车队的人草草合了张影。 「他是不是没空啊?」 「那看来要签名是没希望了。」 「那有张合影也好啊!」 说罢, 段誉又带头继续冲锋, 在连过了十来个人之后才终于挤到布兰温面前。 然后由他们之中英语最好的岑杰负责翻译, 叽里哌啦讲了一堆。 几个大男人难得有这种现场追星的时刻, 跟在后面紧张得要命,脸绷得一个比一个紧, 生怕最后人家连合影都拒绝。 结果他们忽然听见布兰温用中文问: 「承阳车队?」 岑杰话音跟着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紧接着就见布兰温偏头不知道跟保镖说了什么, 片刻过后,那几个扎着脏辫的黑人保镖稍稍让开位置,给他们之间腾出了位置。 布兰温朝他们走近几步,目光依次看过众人的脸,然后才温和地说:「事实上,我会说一点中文。」 果然大佬就是全能啊! 结果大佬不仅全能,大佬还特好说话。 布兰温欣然答应和他们车队拍一张合照的请求,而且还主动询问他们是否需要签名留念。 看得旁边其他车手脸比炭黑,就差直接把嫉妒两个字写在脸上。 把笔还给他们,布兰温直起身子,目光却是有那么短暂一刻穿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个人身上。 而那人刚好也在看这边。 于是两人隔着距离,用眼神打了招唿。 「那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布兰温同他们几人道别,之后也没再接受任何一个车队的互动邀请,就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了教堂。 直到屋里的人都快散得差不多,这时候其中一个队员才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我怎么感觉,咱们队被特别关照了?」 「撞大运了...我要让我妈买两张彩票去。」 「布兰温亲笔签名啊!我回去要把它裱在我家客厅!!」 唐明海也早就精神了,捧着签名在那三百六十度旋转观察,结果就注意到骆其清站在后面,手里空空如也。 「你没找布兰温要签名?」 「......」骆其清面露难色地挠了两下脸:「我忘带纸了。」 「哎你早说啊!」 唐明海也没多想就替他急,觉得骆其清简直是亏大发了,从兜里哗哗掏出几张白纸给他看,「我特意多拿了几张备用。」 骆其清抿了抿唇,说自己下回一定记得。 而与此同时,北极星车队的人也还留在现场,等教练跟赛事主席交谈,于是顺便就跟看热闹似的盯着承阳那群人:「布兰温怎么还给他们签了名?」 「诶,他好歹是咱们队前教练吧,怎么都不来打个招唿。」 北极星车队不养闲人,能力不够就会被淘汰,所以很多人都是在布兰温离开之后才被签进来,和这个前教练并没有交集。 不过也有一直留到现在的。 比如格林。 「管他干什么。」格林有些不悦地摘下耳机,动了两下脖子,「本来就是『前』教练了。」 刚好这时候北极星的现任教练走过来,朝众人道:「可以走了。」 格林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站起来就能对周围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其他队友感觉他现在心情不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默默拉开安全距离。 「后天就比赛了,你准备好了吗?」 听见这话,格林先像是不耐烦地吐了口气,然后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对于他这嗤之以鼻态度,教练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像他这种水平的车手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傲气,比赛的事估计根本都没被他放在心上。 可作为教练,他还是要语重心长地说:「承阳今年势头很勐,你不要掉以轻心。」 他专门去看过去年比赛数据,承阳上个赛年甚至没进入决赛,今年却突然出了个周棘杀出重围,排名甚至直逼喻星潭那样的高水平车手。 照这样下去,承阳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 必须要提高警惕了。 然而,格林却蓦然停下脚步,蹙着眉不可思议地看他:「我们已经沦落到要和那种小车队作比较了?」 在今年wtcr开赛之前,承阳车队这名字扔在世界赛论坛上估计都没几个人认识。 第94页 但现在却已经被拿来跟他们北极星比较。 未免也太可笑了。 「我就是提醒你。」教练说。 格林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迈开步子朝前走,独自走在队伍的前方。 身为一个赛车手,他从来都是眼高于顶。 在赛道上待了这么多年,他见识过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车手,可依然没几个能入得了他眼,更别提对他有威胁。 出了教堂,格林走到阳光之下,正午炫目的光晕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凑巧赢了自己的傢伙。 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况且那人早就已经在赛车领域中消失了。 所以现在—— 格林低低发出嗤笑的气音,然后再次走进耀眼的阳光中。 只要他想赢,就绝对不会输。 - 练习赛前夜。 作为比利时第三大城市,号称「欧洲的心脏」的列日,在夜幕垂下时候,白日的欢脱与喧闹便会逐渐敛去,古朴的气息愈发浓厚。 鸟群停落在旧世纪建筑的尖顶之上,俯瞰往来的人群。 骆其清这会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想耍帅,总之是给自己添了顶棒球帽,帽檐将他额前的头髮压下来,几乎快遮过眼睛。 他站在布埃伦山步道的底下,两只手揣在兜里,松松垮垮地斜靠在墙上,漫无目的地欣赏周围城市夜景。 偶尔还会引来过路人的目光。 但幸好他那张半遮半露的脸实在太过出挑,而且穿着也不寒碜,不然准会有人把他当成正在物色目标的街头小贼。 在骆其清右边的是比利时第二大台阶,这里不仅是个热门旅游打卡地,还莫名成了考验体力的试炼场。 凉风挤进狭窄的巷道,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骆其清打了个喷嚏,再抬眼时刚好看见前面走过了几个人,看着像一家三口。 站在中间的金髮小女孩穿着羽绒大衣,蹦蹦跳跳地走,露出了点里面的绒裙。她牵着左右两边父母的手往前,看样子是准备登台阶。 骆其清不自觉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那小女孩一开始步伐轻快,一步甚至要跨两级,然后再得意地沖身后父母炫耀。 可她走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似乎就累了。 小女孩停下脚步,朝走在后面的父亲伸出手,父亲就上前把她抱起来,另只手重新牵起身旁的母亲,一家三口再继续前行。 后面的视野被野蛮生长横出来的枝叶挡住,看不见了。 骆其清愣了一下,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得入神,有些侷促地回过头。 而这时恰逢教堂钟声敲响,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约定的七点。 转过头,借着两侧昏暗的灯光,骆其清看清了正从远处朝他走来的身影。 老者如今已经换了身更加休闲的便装,还戴着保暖的针织帽,步伐似乎比在媒体前稍微缓慢了点。 骆其清拍了拍从墙上蹭下来的尘灰,直起身迎上去。 「等很久了吗?」老者问。 「没,我也才刚到。」 这里的风变得有些大,于是骆其清也没急着说什么,先把他带离了风口。 一直走到街头的路灯下,两人才终于停下来。 「devil,好久不见。」布兰温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又陷进去一点,他不自觉把骆其清上下打量一遍,然后说,「你好像长高了。」 「其实十九岁后就没再长了。」 骆其清语调轻松,努力让气氛不那么僵硬,「一定是太久没见的错觉。」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站在马路对面的艺术表演者吹奏着小号,传来婉转跳动的歌谣。 「好久不见。」 隐匿在帽檐底下的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闪过,骆其清微微抿了下唇,很快又抬起头。 他弯着那双漂亮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教练。」 第47章 浅尝辄止 市中心, 列日传统餐厅。 两个啤酒桶一左一右摆在门口,再走进去,罗马柱配烛台, 木地板配壁橱。 骆其清不知道这家店老闆到底是想走什么风格。 因为他们来得比较晚,靠窗的好位置都已经被占完了,于是在男服务生带领之下,两人最后被安排坐到了靠墙的那头。 不过也不算太差,至少抬头还能看见橱柜上的圣母玛利亚。 布兰温用一口流利的法语点好了晚餐,然后把菜单重新交还给服务生。 「您身体好点了吗?」骆其清先开口。 仔细算算,两人也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老样子。」布兰温咕哝着摆了摆手,然后拿起桌边倒好了的热茶,吹开热气喝了两口, 「但我现在会打高尔夫,周末还会去游泳。」 像极了被家中小辈问到身体状况,然后急于罗列证据来证明自己依然年轻。 骆其清不禁失笑,点头哄他:「您比我自律。」 这会的餐厅里坐满了人, 各种语言声音汇聚在一块,几乎让整间屋子被烟火气填满。 「回去后还习惯吗?」 然而听见这问题, 骆其清脸上的笑容却是稍敛起来。 隔了几秒, 他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说起来还有些内疚。 第95页 当初能顺利留在伦敦, 布兰温在其中可谓帮了很大的忙。 可他最后因为一时冲动回了国, 还是等安顿好了之后才想起来告诉布兰温。 「抱歉...当时没和您商量。」 本以为会被责怪, 哪知道布兰温只是爽朗一笑:「这有什么好和我商量的?」这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平日不怒自威, 而现在笑起来时脸上却带着几分慈祥:「能回家乡,我为你开心。」 两人一问一答地慢慢叙旧, 结果还没聊到一半,服务生就已经端着盘子走过来, 把菜品给他们一一摆上桌。 「都是本地特色菜,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布兰温说。 在伦敦生活几年让他对吃的已经无欲无求,现在不管吃什么,他基本都觉得还不错。 骆其清应声,用叉子戳起面前一颗肉丸,半晌后肯定道:「好吃。」 布兰温又笑起来。 如果不知情,谁又会把眼前这个慈蔼的老人和当初那个让北极星车队一飞沖天的铁血教练联繫在一起。 想到这,骆其清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然后才试探性地说:「格林...他今年在wtcr的表现很出色。」 原本是想着已经好几年了,他们两个人关系应该会有所缓和。 结果布兰温听到这名字之后还是冷哼一声,嘴角压下来,用刀叉的力度似乎都变大了:「那臭小子已经几年都不见长进了。」 但即便如此,骆其清心中也已经明了。 要真不在意,又怎么会知道格林究竟有没有进步。 这人分明还是在说气话。 顶灯之下,无意间的某些角度就会看见餐桌上的银盘折射出冷光。骆其清看见盘里盛着列日粗薯条,于是便顺手拿了根来尝。 味道还不错。 这让他莫名想起了唐明海和段誉,那两个傢伙应该也会喜欢这个味道。 不过转念一下,就凭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准已经做好了攻略,说不定今晚的夜宵里就有它。 而这时候,原本在慢条斯理切牛排的布兰温忽然像想到什么,蓦然抬头:「今年的wtcr,你也上场了?」 骆其清眨了眨眼,但很快就否认,说自己在承阳只是个末尾替补。 「那群人要知道自己把曾经的纽克赛道冠军当替补,肠子估计都要悔青了。」 然而布兰温的心刚一落下来,就看骆其清的表情慾言又止  。 「怎么了?」 「明天的斯帕,我会上。」 啪嗒。 手里的餐刀一个没拿住,摔落在瓷盘上发出声响。 布兰温脸上是完全掩饰不住的讶异。 对于骆其清之前的情况,应该没几个人比他再清楚了。 「你...你不是...」他语气有些激动,一时间很多想说的话都悉数堵在喉间,「可以正常开车了?」 骆其清眼睛里染上一层笑意,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来到这里之后他去训练场试了两回,基本上的驾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他完成整场比赛... 耐力赛顾名思义,一个人单场要驾驶的时间差不多是两个小时左右。 在场上不仅要全程高度集中注意力,保证安全,还要想办法提升名次。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去赌一把。 「还是要注意啊,最好再找医生做个检查。」但布兰温话虽是这么说,脸上还是藏不住的喜悦,「好,太好了。」 像他这样的车手,就应该在世界赛场上光芒万丈,而不是因为病情而被埋没。 许是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多说点话,所以布兰温也一股脑就接着说:「你啊...也是时候从当年那事里走出来了。」 结果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骆其清眼里的光彩有些黯淡下去。 是啊,他的状态在恢復,就说明当时的事情已经在慢慢放下了。 真的能彻底释怀吗。 窗外忽地传来几声闷雷,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欧洲国家总是如此,一年到头没几天是好天气,特别是到了这个季节,基本就都是连绵不绝的阴雨。 布兰温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合时宜,眼看着骆其清肉眼可见的情绪变化,他感到一阵心疼。 可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就还是想补充完整。 他默默嘆了口气,片刻过后,抬头直视骆其清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又郑重: 「devil,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 骆其清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布兰温在这里有房子,但因为下起了雨,于是他就只好买了把伞先送人回去,然后再独自折返回来。 大堂里空空荡荡,所有车队的成员这会估计都已经在屋里准备休息,养精蓄锐来迎接明天一早的比赛。 他在自动售货机前杵了会,仰着头没见着有什么想喝的,才又转了个弯朝观光梯走。 结果还没走到半路,骆其清大老远就看见健身房里还开着灯。 或许是因为这里经常举办各种赛事,酒店就特意搞了个小型健身房,位置就在大堂和电梯的中间。 入住第一天唐明海就已经进去实地考察,并得出了还是躺床上舒服的重要结论。 是谁这么勤奋? 第96页 本想着悄悄探个头看一眼满足好奇心,哪知道脖子还没伸,就已经瞄见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周棘。 骆其清:「......」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他怎么总会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跟周棘偶遇呢。 沉默了几秒,沙发上那傢伙还保持着原姿势没动,眼睫却是往上一掀,在看清门口的人是骆其清后,就关了手机站起来。 「你在这干嘛?」骆其清不解地问。 大半夜不在上面睡觉,是觉得一楼网速更快吗。 周棘斩钉截铁:「锻鍊。」 骆其清:「......」 他默默看了眼里面种类寥寥无几的器材。 那排跑步机连电都没开,别告诉我你大半夜特意下来是为了举那五十公斤槓铃。 你明天是去开车又不是扛车跑。 当然,这些话骆其清只敢在心里偷偷说。 「那没什么事...」 他想说没什么事他就先上楼了,澡还没洗呢。 谁知道这时候周棘居然接着反问:「你今天怎么没跟队里一块吃饭。」 「啊...?」骆其清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赶紧回说:「我练车去了。」 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 周棘眼神轻飘飘扫过他那张纯良无害的脸。 最后只是哦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这样子应该是信了,骆其清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关了健身房的灯,两人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 路的尽头是一块落地窗,看上面的水珠还在接二连三下落,就知道外头依然在飘着雨。 「刚才淋雨了吗?」周棘忽然问。 「我有伞...哎我伞呢?!」 骆其清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赶紧又撒开腿跑回健身房。 结果过了半分钟他又空着手奔回来,喘着气:「忘记了,我放门口了。」 周棘:「......」 这个时间的电梯都在一楼待命,不用等就能直接坐上。 周棘按了楼层,然后把刚没说完的话又接着道:「明天早上应该也会下雨。」 骆其清还在顺气,就只是一个劲点头。 他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欧洲的赛道上,湿地一直都比干地更加常见。 但这对国内车手来说,的确是有点挑战性。 「你紧张吗?」 所以等气缓过来之后,骆其清就鬼使神差蹦出这句话。 不过他觉得这问题有点傻逼。 人家参加过那么多比赛,不就是个下雨的耐力赛,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见周棘面不改色说:「有点。」 骆其清:「......」 电梯门打开了。 整个走廊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在各自的屋里休息。 这回周棘刚好就住在他隔壁。 走到门口的时候,骆其清转头看他:「那...我回去了?」 说完他就准备去输密码。 「等等。」 骆其清不明所以地回头,以为周棘还有什么比赛事情要说。 结果这人只是把电梯里的话继续: 「那我紧张怎么办?」 「......?」 没等骆其清品出他这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瞳孔中就见周棘忽然上前一步,然后朝自己伸手,往他的方向一带。 「餵...!」 骆其清一个没站稳,猝不及防向前跌过去。 然后... 正正好好,扣进了周棘怀里。 我。 靠。 一阵电流从尾椎骨窜上来,骆其清大脑顿时感觉全身都被麻痹了,而且一吸气,整个鼻腔里就迅速充斥着周棘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 这人绝对已经洗了澡。 到底是什么沐浴露这么香? 不对,现在这是重点吗!!!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周棘倾下了身,把头轻轻贴在他肩上。 !!!!! 要命了。 骆其清的大脑此刻就如同电视机里令人头晕目眩的雪花屏,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 自己在被拥进怀中的那个瞬间,其实就已经下意识回抱住了对方。 雨势还在变大。 或许永远也没有人会知道。在世界汽车耐力锦标赛的当天凌晨,有两个即将一起上场的赛车手,正在酒店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无声相拥。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五六秒,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骆其清快把自己憋死的时候,周棘才终于松开了他。 「现在好多了。」 肇事者得逞似地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然后转身就去开了房门。 「晚安。」 而当事人依然怔愣站在原地,一时半会还有些缓不过来。 可他还是凭藉仅存的清醒,恶狠狠地朝周棘瞪了一眼。 晚安个屁。 他今晚绝对要失眠了。 第48章 似曾相识 斯帕六小时耐力赛在暴雨中开场。 承阳车队在七点半就已经到达了p房, 因为地面上已经有些积水,他们要赶紧把放在外面的大型部件全部推回屋里。 各色雨衣在雨幕中来回穿行,整个场面混作一团。 邓有为看了眼手錶, 抬头望天:「照这样下去,估计要推迟啊....」 第97页 如果遵照正常计划,等到九点的时候场地就会开放,先给车队进行十三分钟的测试时间。 然后到十点开始正式进行官方练习赛。 可现在天空乌云密布,雨没有半点减小的迹象。 出于对车手和驾驶安全性的考虑,这种情况之下官方多半是不会允许开赛的。 唐明海把华夫饼囫囵塞进嘴里,生无可恋地背靠段誉:「我好像腿有点抖怎么办?」 在把外面的残局收拾完,他们就挤在这个小休息室里等通知。 「抖就别上了。」段誉这会还没睡醒,说话的时候眼睛都还闭着:「名额给我, 我不抖。」 「我看你梦一个比较快。」唐明海嫌他肩膀硌的慌,又换了方向去靠另外一个队友,「而且车窗上已经贴我名字了,不然你改个名?」 说到这, 他那讨打之魂又熊熊燃起,贱兮兮地笑起来:「哎呀, 没想到小爷我竟然也是要上斯帕的人了。」 「喂!你欠是吧!」 看他那故意在那炫耀的劲, 果然成功换来了其他人的围殴。 而这种时候骆其清就坐在角落位置, 一边啜着葡萄汁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 在他旁边架子上挂着已经熨烫好的赛服。 等看累了, 他就把水放到桌上, 手一伸去够到衣服, 然后若有所思地摩挲起赛服布料。 这动作今天已经被他重复了好多遍,但每次只要看见上面印着自己的名字, 他都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回是真要上场比赛了。 前面那群泼猴还闹在一块,结果时候周棘从外面走进来, 先是睨了骆其清一眼,然后才又转向那边喊:「明子,老邓找。」 「知道了!」 这会唐明海还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准备站起来的时候鞋子都差点被踩掉一只。 刚给骆其清看乐了,结果抬头就见周棘已经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老邓也找你。」 骆其清:「...哦。」 他把赛服又理了理才松开,还不忘拿上果汁,然后转身就绕开周棘走出休息室,整个过程连半个眼神都没再分给他。 周棘:「......」 出去后才知道是有工作人员来跟他们核对信息,并且首发成员需要在安全行为条款总则上签署名字,以防比赛期间出现意外事故。 周棘慢悠悠地跟上来。 等他们签完名,邓有为目送着工作人员撑伞离开,然后才对他们说:「我刚刚才知道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这老头现在居然也学会了卖关子。 几个人里面就数唐明海最捧场,他好奇地仰起头,忍不住先问:「什么消息?」 「我听到的时候也挺意外的。」邓有为抱着他那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不急不徐道:「全部参赛队伍里,只有我们是第一次参加。」 「卧槽?」 合着其他车队都是有经验的呗? 这下唐明海腿抖得更厉害了,身为第一棒,他仿佛心脏中箭似的撑住桌沿:「那岂不是一群老狐狸逮着欺负我们?」 这也太恐怖了! 但这倒是让跑出来凑热闹的队员们都送了口气,还好上场的不是自己。 不过庆幸归庆幸,毕竟还是一个队的。 「明子,你别忘了周棘也是只狐狸!」 他们之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不管唐明海和骆其清两个人发挥的如何,但好歹有个周棘啊! 他们怎么着都不至于拿倒一吧。 「就当练习就可以了。」 「而且都是群老外,咱国内车队没几个,咱就是输了也不会太丢脸的嘛。」 「那不是直接把脸丢到国外了么!」 就在众人激烈讨论的时候,维修技师在旁边喊了一嗓子:「差不多可以了,你们过来看看!」 车运过来的时候只是个基础壳子,很多东西都是要维修技师亲手加装和调整。 这已经是他们调校后的第四版。 可骆其清只扫了眼,就疑惑道:「用雨胎跑?」 「对...咋了」 几个维修工叉着腰在旁边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想通骆其清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外头都这么大雨了,用雨胎不是很正常。 骆其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朝门外的阴天看了眼,又望向角落里搭起来的胎柱。 在国外接受训练的时候,他从布兰温那学到了一个对赛车手极其有用的技能。 观察天气。 别看现在雨势很大,但不出三个小时就会开始减小,然后一直到停。 官方多半会把练习赛时间推迟到小雨的时候。 但因为缺少这种天气条件下的实战经验,大部分国内车队在这种时候基本都会选择用雨胎。 殊不知忽略了赛道本身情况。 斯帕赛道占地面积很大,望不到头的长直道和多个高速窄弯,这恰恰也就导致了每块区域的下雨状态其实都不同。 雨胎并不代表着优势。 而且雨停的时候差不多是正午,场地会迅速变干,轮胎高速摩擦路面升温,雨胎撑不了几圈就会开始融化。 他们只有三套雨胎,现在每消耗一点都会让明天的正赛变得被动。 所以,现在用干胎才是最合适的。 可话又说回来... 骆其清还在沉思,而周棘已经走到了他旁边:「有哪里不对?」 第98页 「没事...」 发现问话的人是周棘,骆其清扭头又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挪步到唐明海旁边。 周棘:「......」 话又说回来,承阳之前的比赛一直都是按这种方式进行的,现在突然改变也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所以深思熟虑过后,骆其清只是对维修技师说:「待会我上场的时候换干胎吧。」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他的心路歷程,只是面露惊讶。 之前的干地雨胎,现在的雨地干胎。 这人纯纯是想天气对着干啊! 唐明海搓了搓手,忽然就变得十分狗腿:「大师,您这回又有何高见,可否给小的指点一二?」 结果骆其清只是咬着吸管,满脸淡定地喝果汁:「给队里省轮胎。」 唐明海:「......」 八点二十三分,原先定下的自由练习时间就要到了。 「到底能不能上啊?」段誉扒拉在门前,去看旁边几个车队的准备情况。 结果大家都一样,都在观望之中。 唐明海已经趁着空闲去换了赛服,抱着头盔跑出来:「没通知推迟,意思是不是要正常进行?」 结果话刚出口,周棘就在前面冷笑:「这个能见度,你是准备上去开幽灵飞车?」 唐明海:「......」 邓有为也说:「再等等吧。」 一群人在大厅里晃荡了几分钟,终于听见邓有为那边传来声音:「来消息了。」 天气恶劣,比赛整体延后一个半小时。 果然如此。 骆其清又往窗的方向瞟,这会乌云已经比刚才少点了。 而且这会赛事方居然良心了一回,没有把自由练习的时间给冲掉。 唐明海掰着手指头在那算,然后忽地一惊:「那到时候fp1岂不是要我大中午跑啊?!」 「往好的想...」段誉拍了拍他的肩,「今天能跑就不错了。」 如果推迟到明天,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事实证明,委员会对这种天气情况已经非常有经验。 在距离调整过后的开赛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左右,雨势就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小。 周棘被催着去换赛服。 而骆其清又在外面磨蹭了几分钟,这下倒不是为了躲周棘,主要是有点不太放心,又折回去跟着维修技师们检查了一回剎车盘和剎车片。 直到确认无误之后,他才安心地离开维修区。 赛服都是根据车手量身定制的,换上基本毫不费力。 问题就是那个头颈保护系统,骆其清在休息室里折腾了老半天还是没搞定。 出来后他就刚好看见岑杰就站在前面,于是拎着东西就准备去找他帮忙。 结果骆其清前脚刚上去,后脚唐明海就捧着两瓶从医疗队那边顺来的葡萄糖从后门进来,准备分一瓶给骆其清。 现在这时间点不上不下的,必须来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唐明海第一眼看见的是骆其清赛服上的名字。 「诶——」 哪知道等看清了骆其清的背影之后,他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卡住了。 整个人瞬间定在原地。 「干啥呢你?」几秒过后,段誉也抱着零食跟上来,见这人还杵在原地发呆,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看什么这么入迷?」 要换作平常,这人早就已经捂着屁股转过来和他对骂了。 可现在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我靠,明子你别吓我。」 段誉腾出右手,凑到他跟前挥了挥,「你不会真在上场前被吓傻了吧?」 还是没应。 既然这样...段誉只好使出杀手锏。 他把魔爪伸向了唐明海口袋藏着的零食。 这回唐明海立刻就有了反应,把他的爪子拍开,可神色还是愣愣地朝着前方: 「你有没有觉得...」 「其清的背影,和我偶像的好像....」 第49章 适应训练 「啊?」 段誉被他问的一懵, 心说你和骆其清认识了那么久现在才说他像你偶像? 感情你之前都不正眼瞧人家的是吧。 然而这人还是跟被抽了魂似的站在原地没动,段誉还是疑惑地顺他的目光看过去。 就在不远处,骆其清身穿承阳的红色赛服正背对着他们, 微微逆着光,整个人的剪影边界都变得有些模煳。 「卧槽...」 虽然devil的身份至今都是个谜,但在六年的lrc赛事期间,丧心病狂的媒体为了流量不择手段,带设备潜进后场偷拍下了他的一张背影照。 那张照片至今还在赛事论坛上广为流传。 段誉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平时在一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看到骆其清换上了赛服之后,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同了。 「你还真别说,确实是有一点像啊....」 可还没等段誉接着说下去,又被唐明海自己给反驳了:「不对不对, 这肯定不可能啊。」 「为什么?」这回轮到段誉反问了,「刚不是你自己说像的?」 而且devil也是中国人,年龄的话...虽然不知道具体,但应该也差不多才对。 「中国十四亿人口呢, 撞脸的都一抓一大把,更何况就一个背影。」 说完, 唐明海沉默了两秒, 然后把视线从骆其清的背影上挪开。 第99页 「我偶像当年那可是单枪匹马勇闯lrc, 全中国至今都只有他在那拿过冠军!这么牛逼的身份有什么好藏的?」提到自己偶像, 唐明海越说越起劲起劲, 「我要有这实力, 在车队里绝对要横着走!」 段誉:「......」 「而且再怎么说,要真是我偶像, 哪还轮得到姓许的去当wtcr首发啊。」 这倒是真的。 devil就算实力不比当年巅峰时期,绝对也是照样随便吊打他们。 毕竟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段誉的思维被绕来绕去, 最后只能抓了抓头髮:「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唉,谁懂我的痛。」唐明海默默揣紧了怀里的葡萄糖水,还顺带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这辈子还有机会看我偶像復出吗?」 结果才刚感慨完,就听见那群在维修区的缺心眼队友们喊他: 「明子,你的大宝贝落地了!」 「嗷,我来了!!!」 - 自由练习的时候并没有安排车队入场顺序,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赛道测试然后离场即可。 承阳车队的棒次虽然是由抽籤来草率决定的,但在这之后邓有为和当地特聘教练也还是根据他们的情况来制定了相应策略。 作为三人之中公认最能做出成绩的车手,赛车的基本调校会尽量贴合周棘,所以他在赛道上的测试时间也会是最长的。 而再加上唐明海的练习时间,最后轮到骆其清上场的时候差不多只能跑两圈。 但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本着比赛之前应该保守行事,别出意外把车撞烂的想法,骆其清从起步之后就一直保持安全速度驾驶,把重点都放在观察地形和路面特点上面。 但这也就造成了一个赛场奇观:在场上其他人都在抓紧时间,拼死拼活想做出最快圈速的时候,全场数一数二拉风的黑色保时捷911,此刻正平稳地靠着内线行驶,和其他的gt车比起来,他简直悠哉到像是在赛道上兜风。 而且这会还在下小雨,整条赛道依然很湿,骆其清为了不让干胎打滑,还会仔细避开赛车线,专门沿着干线跑。 好几个gt组的教练在看直播画面时都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新型战术。 当然,懵逼的绝对不止这些人。 距离他们没几步路,承阳车队的p房里,此刻正在倾情演绎着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骆其清的实力比他们预想中的,似乎还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差距。 良久过后,段誉率先打破这个氛围,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周棘的肩膀,眼神坚定道:「哥,我们队就靠你了。」 周棘:「......」 虽然是自由练习,所有的数据都不会计入正式比赛成绩中,但在全部车队练习结束后也还是会结算出相应的排名。 本站耐力赛一共有两个组别,三十七支队伍。 这也是耐力赛的一大看点,让不同车型同台竞技,大大提升了比赛的整体观赏性。 不过因为性能差异,最后还是会分开组别进行排名。 周棘这回测试成绩排在全场第五,而唐明海和骆其清分别排在了全场三十一和四十八。 这排名不能说是所差无几,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唐明海现在就跟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沿着桌子打转,整个人面如死灰,「命运让我抽到上场一定是为了嘲笑我。」 但即便这样,他也还是不忘去安慰比他排名更靠后的骆其清:「你也别太在意成绩,咱们发挥自己最好的水平就行。」 「嗯,我知道。」 骆其清这会还在心里盘算弯道角度,于是就配合地点了点头。 「咱俩再努努力,争取练习赛和排位赛的时候再往前沖一冲。」 「好。」 眼看骆其清这一脸淡定的样子,倒是把唐明海弄得有点不确定了。 不对啊。 他赶紧又偷偷瞄了眼排名。 三十一、四十八。 没错啊!骆其清是排在他后面啊! 唐明海默默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暗道这傢伙心理素质真好。 而排名在全场第一的不是别人,依然是来自北极星车队的格林。 「这傢伙也太牛了吧。」 「特么的,怎么在哪都是第一?」 「果然是强者恆强啊。」 「我们在这想上领奖台估计没戏了,就当是出来长见识就行。」 好在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豁达,想着来wec也是图个尝试,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明年再战就是了。 反倒是许书航在旁边冷嘲:「啧,还以为多有实力呢。」 原本以为骆其清之前态度那么硬气是因为实力深藏不露,哪知道上场就只跑成这样。 他心里暗爽,于是趁这时候就故意说风凉话,想挫一挫骆其清的锐气。 结果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人骆其清压根就不搭理他。 「......」 考虑到很快就要开始练习赛,骆其清也没在大厅久待,转头就去找工程师看整体数据。 很多时候,掌握对手的情况比了解自己同伴的情况更加重要。 然而这时候邓有为却叫住了他,说是委员会的医疗组安排了车手抽检,让他过去一趟。 第100页 骆其清:「......」 绝对是因为他刚才在赛道上速度太慢,被当成疑似出现消极驾驶行为。 ...好像玩脱了。 而另一边,北极星车队p房。 格林正躺在按摩床上玩手机,随队医生在为他放松肌肉,好迎接待会的比赛。 而他驾驶的那台阿斯顿马丁也已经回到了维修区,正在做新一轮的调校。 按摩进行到一半,北极星的车队经理忽然走了进来。 「格林,你现在去趟中心贵宾室,我们队里安排的媒体已经在那等着了。」 「现在?」格林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太乐意,「不能等赛后吗?」 为了给车队和gg商更好做宣传,除赛事官方安排的媒体记者之外,他们偶尔也会用私人渠道来同媒体合作相关事宜。 而格林身为北极星的门面,基本上所有採访都被要求不能缺席。 「抱歉,这次不能。」经理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们待会还有其他的工作,也是商量了很久才排上这个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片刻过后,格林还是冷着脸翻身下床。 贵宾室不在这栋楼,出去之后还要再往前走一段距离。 这会的雨差不多停了,格林连伞都没打,随便戴了顶帽子就直接出去。 这人的身高将近一米九,走起路时迈得步子也大,另外两个要一同过去接受採访的队友还要稍微提点脚步才能跟上他。 格林只想着快去快回。 结果就在快要走到三分之二位置的时候,只见在不远处,有一个人刚好从医疗室里出来,然后也转了个身继续往前走。 可就是那霎那间瞥见的侧脸,却让格林瞳孔勐然骤缩! 不可能。 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理智在告诉他绝对是认错了人,但是出于某种心里,格林还是立刻又走近几步,然后试探性地朝那人喊: 「devil?」 他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能让对方听见。 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人对此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又往走了差不多半分钟,然后就拐进了一间p房里。 格林跟着看过去—— 承阳车队。 「队长,出什么事了?」后面两个队员姗姗来迟,「你怎么突然走那么快。」 格林也没回答,只是丢下一句你们先过去,然后就立刻折返回北极星的p房,直奔最里面技术室。 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人同时回过头看他。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拿下了当场的第一,就不会再去管数据如何。 现在这着急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 「你怎么在这?」主教练在和工程师讨论问题,见他来后就摘下耳机,「採访已经结束了?」 格林全然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快步走到电脑前。 「我要看承阳车队的比赛数据。」 第50章 无底漩涡 「你看承阳的数据做什么?」 主教练拧着眉看向他, 显然不明白其中的意图。 这里是wec,是耐力赛。 而承阳车队作为首次参赛的队伍,刚刚的测试成绩根本都不够入目。 就算是格林突然心血来潮想分析对手的数据, 不也应该是研究前几名的车队? 承阳完全没有竞争力啊! 然而格林也没解释什么,他扯下帽子,把被雨水打湿的发尾用纸随便擦了几下,依然固执地说: 「调出来就是了。」 他现在懒得顾其他,满脑子只想着要个结果。 「...好吧。」 教练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的倔脾气。 待会还要比赛,他也就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跟旁边的工程师交代了几句,就让他调出了承阳的测试成绩。 「他们三个首发的数据都在这里了。」 因为有些东西涉及到人家车队的比赛机密,他们没有权限查看更为详细的内容, 只能看到一些像单圈圈速、总时长这样的基础数据。 格林立刻俯下身,撑着桌沿,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数字。 三个人里,测试成绩最好的是周棘。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 在今年的wtcr上表现出色, 似乎有好几次登上了领奖台。 但也绝对不会是devil。 掩在屏幕光亮之下,格林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虽然并不愿意承认, 可那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 devil的实力要远比这恐怖得多。 可是在除去周棘之后, 再看剩下两个人的成绩, 直接就让格林打消了自己荒诞的念头。 这种水平。 devil怎么可能在他们中间。 只可惜他不知道devil的真名,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格林觉得自己可笑, 世界上样貌相似的人那么多, 他居然单凭一个侧脸就以为devil会出现在这里。 更离谱的是,在发现是误会后, 他察觉到自己竟松了口气。 「看出点什么了?」 主教练在旁边跟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我多虑了。」格林只是喃喃说了这句话, 然后就重新把帽子扣回头上往外走:「没事了。」 而在同一时刻。 唐明海坐在角落的摺叠椅上吃零食,刚好看见骆其清从外面进来。 第101页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 官方练习赛是留给车手和赛车的最后磨合时间,三名队友在这时候要尽可能模拟正赛情况,统一节奏,不在赛道之外多浪费一秒时间。 这回没有人出岔子,都在尽量配合车队指挥来行驶。 而其中有一个练习环节是换人。 就像是接力赛跑中间的交棒环节,两个人必须用最快速度完成位置的交换。 而骆其清排在周棘之后,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这有个配合练习。 外面的人需要帮忙打开车门,然后拉开安全网让里面的人出来。 很简单对吧。 骆其清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 「周棘,你别碰到我手。」 「不小心的。」 「周棘,我安全带不用你来扣。」 「好吧。」 「周棘,练习也把头盔戴上!」 「有点热。」 哪知道这人脸皮厚到超乎想像,弄得骆其清实在忍无可忍:「你再这样就跟明子换位置开!」 唐明海从旁边探出脑袋:「谁叫我?」 「......」 周棘低低笑出了声,还懒洋洋地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一定不逗他了。 跳过正午时间,排位赛安排在三点半进行。 三位车手需要按顺序进行排位,最后排名是取他们在场上的的平均成绩。 骆其清这回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消极怠工,把车速给稍提了上来。 但他还是有意在控制成绩。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防止格林那傢伙看出异样。 会和格林碰面并且被认出来这件事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好在当时他的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才在听见名字后还能镇定地走回p房。 鬼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紧张。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郝宥凡和布兰温,就只有一个人见过devil这个名字之下的长相。 那就是格林。 但两人从见过面到现在已经间隔很久,他肯定也不会完全确定。 唯一能够证明的,只有比赛成绩。 得亏他刚才的兜风跑法让排名靠在后面,不然就玩完了。 不过按照那傢伙的性格,绝对还会再留意一段时间,他不能让格林发现任何破绽。 所以这回排位赛,骆其清一直把速度卡在唐明海的成绩后面。 不多不少,刚好比唐明海的最快单圈慢了0.02秒。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怕被认出来...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骆其清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wec共涵括两个大组别,而正赛发车时会参照gt组在前,cup组在后的排列次序。 所以在全部车手排位结束后统计结果,承阳车队明天和后天的比赛都将在第十位发车。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了。 唐明海头盔一摘,豪迈道:「走,吃饭去!」 因为是十二小时耐力赛,两场正赛会分在两天进行,一场六小时,最后把十二小时内赛车行驶的总圈数汇总,就是这整个分站赛的最终成绩。 当天晚上,车队里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不比赛的因为没看过耐力赛现场而兴奋得睡不着觉,比赛的因为紧张在那里拜天拜地拜空气。 后者特指唐明海,这傢伙从吃完晚饭后就开始抓狂,三百六十度,每个方向的神仙都让他拜了个遍。 主打一个病急乱投医,谁能医谁医。 哪知道等第二天起来,他发现骆其清的黑眼圈也和他一样重。 果然骆其清只是表面淡定,实际上一定也很紧张吧! 骆其清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 他肯定不会说其实自己是因为怕被认出来才失眠。 今天的排场果然是昨天无法比拟的,作为热度仅次于法国勒芒二十四小时的耐力赛,这会离开赛还有一段时间,看台上的氛围都已经燥了起来。 站在围场里,隔着大老远都能看见印着北极星队标的旗帜正在被几个车迷给扬起来。 上面还用加大的字体标註了冠军的字样。 似乎早就已经默认北极星车队会在这场分站赛上夺得冠军。 比赛解说员也已经就位,正在做一些比赛的预热铺垫。 「都准备好了吗?」邓有为刚从控制中心回来,一边往脖子上挂教练证,一边问他们。 唐明海双手合十,虔诚并笃定地说:「我拜的神仙里总有一个准备好了。」 结果这时候旁边段誉温馨提示:「亲,小心别拜到阎王爷哦。」 「我靠你咒我呢!!!」 唐明海从桌上抄起傢伙,转身就要跟段誉决一死战。 而正拿着名单在边上看岑杰的忽然说:「诶,格林是第三棒啊?」 「对啊,又不是所有车队都跟我们一样抽籤。」另个队友回。 「其清要去近距离体验格林的压迫了,希望他人没事」 几个人在休息室里围着说了半天,突然注意到—— 「诶,其清人去哪了?」 .... p房后门口人来人往。 抬头是几个戴着手套的维修工在搬运零部件,低头是一群蚂蚁举着面包屑在举家迁移。 而骆其清坐在台阶上自闭。 第102页 虽然谁都口口声声说佛系比赛,让他们上场的时候不要有任何压力,但心里总归是希望自己车队赢的。 可现在因为格林,他必须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这恰恰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虽然唐明海在场上的竞争力会稍处弱势,但以周棘的实力,绝对能够在第二棒结束之前把局面掰回来。 然后把比赛最终的决定权就要交到他手里。 而且还有一个避无可避的事情。 他要和格林同台竞技。 是输,还是赢? 骆其清把头埋进臂弯里,重重地唿出一口气。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整个车队的荣誉,那样太自私了。 别拖累别人。 骆其清再一次暗暗提醒自己。 可如果被认出来... 这下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要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连在赛道上驰骋的自由都被束缚,那当初选择这一条路又有什么意义。 骆其清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想得太多加上这睡眠不足,他现在感觉整个头都在隐隐作痛。 他已经开始质疑自己当初一时冲动答应上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果然还是太急了,好不容易恢復一点就按捺不住。 这下翻车了吧。 有那么几个瞬间,骆其清甚至想破罐子破摔,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倒出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可每次到了最后又是懦弱无比地把情绪给收回来。 「好累啊...」他听见自己说。 什么时候才能让所有事情都回到正轨上。 然而现在想再多都于事无补,至少待会的比赛就是必须要去面对的。 这时候中央广播响起来,通知一号车手准备进场。 骆其清再抬起头时这片区域基本已经空了,所有人这会应该都集中在前门。 于是他也撑着膝盖起身准备回去。 结果一回头。 周棘就站在他身后。 第51章 好戏开场(三合一) 怎么在哪都能见到这人啊。 可是现在看到周棘的那张脸, 骆其清却莫名鼻子一酸,倏地就有种受了天大委屈的感觉。 脑海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突然很想, 很想再把前天晚上那个拥抱重演一遍。 「一个人躲这做什么?」周棘瞧他那脸上的复杂表情, 发出一声轻笑。 骆其清如梦初醒,赶紧搓了把脸,把满脑子奇怪想法摁下去。 「没睡够,出来吹风精神一下」 怕周棘看出端倪,他还赶紧又装模做样伸了个懒腰。 「进去睡。」周棘朝屋里偏了偏头,「等会吹感冒了。」 闻言,骆其清心里都快要泛起涟漪,结果下一秒就听周棘说: 「别开车还要腾出手擦鼻涕。」 骆其清:「...滚。」 但也是在这话不自觉脱口时他才勐然意识到,他们两人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回归曾经的相处模式。 这么想来, 周棘的确很久都没再和他提过任何有关这六年的事情,就仿佛他们分别的六年记忆凭空消失。 所以他们现在就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平衡之中。 周棘不在乎了? 不,不会的。 谁都清楚那是块疤,就算能癒合, 总归是会留下痕迹。 他是在等。 骆其清心里隐隐有了推测,周棘只是在等他主动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所以, 在经歷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这个人又一次把决定权交付于他手里, 然后让自己成为被动的那一方。 骆其清敛眸, 努力压下心中酸楚:「应该要开始了, 我们进去吧。」 此刻他脑子还很乱, 像一团线相互缠绕打结, 需要用点时间才能处理清晰。 然而就在他经过周棘身边,准备伸手去把挡在后门的杂物推开时。 周棘忽地喊:「骆其清。」 无论什么时候, 只要是听见他喊自己名字,骆其清心脏总是会不可控制地漏跳一拍。 他怔了一瞬, 回过头看他。 周棘的脸半逆着光,懒散地靠着墙柱,笑起来有些吊儿郎当:「想我们队拿第几?」 口气很狂,听着像是在说你想得第几我就能拿第几。 「第一。」骆其清说。 这当然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展望不需要成本,还能让人多份动力。 虽然骆其清也知道自己还没想好上场后该怎么应对格林,又怎么去谈排名。 可他潜意识里却是和承阳车队的所有人一样,都希望自己的车队赢。 就像曾经的他,只要上场,就永远都是奔着第一而去。 说完,骆其清便抬脚迈进了屋里。 里面人声嘈杂纷扰,墙上广播里正在宣读通知,携带着嗞啦乱叫的电流音。 所以他不会知道的是,此时周棘依然站在原地,盯着他久违穿着赛服的背影,哑声说: 「好。」 - 「欢迎来到wec12小时斯帕耐力赛的现场,今天是正赛的第一部分。」 「今年的阵容很有意思,有一个来自中国的车队是首次登上斯帕舞台。」 「让我们一起期待他们带来的精彩表现。」 唐明海这会已经全副武装,正站在赛车旁边十分镇定地吃着零食...如果他没边吃边擦汗的话。 第103页 「你不要紧张,耐力赛对起步的要求不比wtcr大,这个更考验的是整体节奏,你只管求稳。」 邓有为再次化身赛前复读机,在他身边反覆叮嘱,生怕有哪个地方遗漏:「有什么突发情况就用电台联繫。」 现在场地外看起来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段誉正在暗自使力给唐明海捏肩,这人昨晚打赌输了,现在就只能憋屈地当起后勤:「你别撞车就行了。」 「绝对不可能。」唐明海在这个问题上毫不犹豫,「我一定会打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开车。」 话说到这,他余光注意到两个正从远处走过来的人:「你俩刚上哪去了?」 「去洗手间。」周棘说。 骆其清挠了挠脸,当时默认了。 「两个大男人上厕所也要一块去啊?」唐明海也没想别的,就把吃完的零食包装往垃圾桶里一投,接着倒腾起衣服上的扣环,「跟俩小女生似的。」 骆其清从桌上的箱子里捞了瓶矿泉水出来,边拧边问:「你准备好了吗?」 「应该也许大概吧....」 唐明海现在脸上就大写的两个字——悲壮。 给人感觉他不是要进入赛场,反而像是要奔赴刑场。 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就在赛车刚检查完毕落地之后,裁判组的人就来通知他们车队准备入场。 「兄弟们!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会相见了!」 「得了吧最多俩小时,您赶紧的吧。」 等他被摁进了驾驶舱,车门关,黑色赛车被众人合力推出维修区,然后加速开上发车道。 列好队之后还有一段等待时间,于是他们有些人也就跟了过去。 段誉扒拉在车窗边笑:「明子,现在啥感觉啊?」 「我的四肢好像想和我临时分家。」 「......」 三个首发车手要合影回去做宣传,所以周棘这会也在旁边,瞧着唐明海已经紧张到不会笑了,于是问他:「真有那么紧张么?」 「周棘,你在这最没有发言权!」唐明海隔着头盔在那哀嚎,这人都上过八百回赛道了当然不紧张。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于是话锋一转:「不信你问人其清紧不紧张!」 骆其清这会正带着墨镜在巡视周围,突然被点名,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很配合地点了下头。 「看吧,正常人都会紧张!」 周棘:「......」 他不忍心告诉唐明海,那傢伙以前每次比赛到底有多兴奋。 能一整晚睡不着那种。 此时倒计时信号牌已经从十分钟减到三分钟,他们这些无关人员该离场了。 「保重啊!」 耐力赛採取的是滚动发车方式。 在暖胎圈结束之后,全场赛车保持队形继续向前低速行驶,直到领航车撤走,外侧发车旗帜用力挥下。 所有赛车依次加速。 比赛正式开始。 在离开赛道之后众人就加快步伐回到p房,总算是赶上了看个开头。 唐明海虽然在整个车队里实力平平,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职业车手。 在911的加持下,他在发车时候丝毫不逊色,光是从屏幕里也能看出来这傢伙是真的在很认真的跑。 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且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好的起步,在拐过第二个弯道时,只见唐明海已经上升到了组别第九。 「卧槽好样的!」 俗话说,人在面对压力时会激发出的潜能是无限的。 赛程刚过去半个小时,唐明海居然又前进了一个名次,目前稳定在gt组第八。 虽然和第七名还差些距离,但第九名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超过他。 很不错了,至少比预想中要好得多。 而再看数据屏,目前排在gt组第一的不是别人,依然是整个赛场风头最盛的北极星。 他们车队在这一棒派出的也同样是个年轻小将。 但毕竟是世界赛的卫冕冠军车队,即使是新队员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从这个人锐不可当的势头就能看出他已经有着大量的赛道经验,再加上又是杆位发车,在这里可谓是buff叠满。 比赛进程还没过半,北极星已经遥遥领先,留给第二名一个看得见又追不上的朦胧背影。 虽然近几年网上总有声音在说北极星车队已经走向没落,可他们还是在用事实证明,就算不如巅峰时期,也依然是赛道难以逾越的存在。 对于其他车队来说,他们有着绝对的实力压制。 所以在耐力赛的赛场上,北极星的目标始终是夺冠。 而承阳车队的目标。 则是超越自己。 按照原先制定好的策略,唐明海只需要尽力稳住名次不要被后车超越,安稳行驶完这两小时后把棒次转交到周棘手里就算完成使命。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但赛况瞬息万变,这无疑是场持久战。 大伙这会也都不困了,一个两个的全挤在屏幕前围观,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电子钟秒针闪动变换,比赛时间在屏气凝神中很快就过去了大半。 眼看着就快要到棒次轮换的时候,却发现空中不知不久已经聚集了一片乌云。 第104页 往窗外看,天都黑了不少。 「不是吧,这时候下雨?」 在这个季节,下雨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着名的艾尔罗格弯由一系列转弯构成,而且因为是个上坡弯,横竖向的g值迅速上升,不只让赛车在这个阶段的操控变得困难,甚至还会把车手弄得晕头转向。 坐过环形过山车吗? 就是那个感觉。 在拐弯时候,连人带车都会被一股神秘力量给死死摁在地上,使行动变得困难。 然而只要掌握技巧,也同样可以在这条赛道之上飙得淋漓尽致。 所以也就有车手戏称,这条弯道就是弱者的噩梦,高手的狂欢。 雨开始下起来。 跳过了绵绵细雨的步骤,外头直接开始狂风大作,就连gg牌都被吹得摇晃起来。 「都要差不多换人了,这会可别出事啊....」 结果这话还没说出来多久,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唿—— 「我去,你们快看那边!!!」 「撞车了!」 从直播屏上看,事故发生在第一集团的末尾,或许是因为几辆车距离贴得太近,而前车又不慎在高速行驶的急弯口出现制动偏差。 最后连带着身后两辆车一块沖向护栏。 碳纤维复合型车壳对上坚硬的水泥墙体,结果可想而知。 被撞得七零八落的部件在空中如同天女散花,最后悉数掉落在赛道上。 「天哪...」 三台事故车辆都有不同程度的撞损,场面过于惨烈,就近看台上的观众身体都跟着微微后仰。 但这对于承阳车队来说,还不是最心惊胆战的。 因为再用不了多久,处在第二集团的唐明海就要经过那个路段! 车队所有人的心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嗓子眼。 在高速行驶之下的如果轮胎稍有不慎碾过金属零件,或者是撞击到底盘就完了。 不仅会影响到整场比赛的成绩,就连车手的安全也十分堪忧。 当然,这种时候绝对不可能只是干着急,坐在前方的工程师已经连上电台,将前方的道路状况通知给了唐明海:「四号弯出现三车事故,地面有零件碎片,注意避让。」 「收到。」 眼看着保时捷驶过长直道,在距离事故地点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是灵活走位拐进内侧,绕过几个停滞车辆,在零碎的路障种艰难穿行,最后有惊无险地出了弯道。 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幸好。 而就在开过事故区域没多久,各个路段上的裁判站就开始挥动起了标有数字60的白紫色旗帜。 code60是海外赛事刚推出不久的新机制。 类似于出示黄旗或者其他赛事的减速区域,原先在遇到事故时赛会都会派出安全车来限制速度,而现在则是用code60的旗语充当虚拟安全车。 场上所有比赛车辆必须立刻降速,且时速不得超过60公里。 与此同时,上半部分的正赛已经进行了一小时四十九分。这个时间卡得很刚好,于是工程师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说: 「可以进站了。」 上半场的六小时比赛,平摊下来每人都需要驾驶两个小时。 但这个时长并不是硬性规定,只要在场上行驶足够一小时四十五分,就可以进站换人。 而这时候战术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因为每台车的油量、轮胎以及其他性能各不相同,所以不同赛车的进站时间也会出现差异。 换言之,每个车队的停站策略错综复杂,大有学问。 有的车队会在一开始就多加油料,虽然会增加车重,但可以保证在场上续航持久。或是使用抓地力强的干胎,续航不佳却能让短期爆发力大大提升。 所以说耐力赛是不同车队之间的战术对抗,再加上天气等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整场比赛的悬念效果拉满,观赏性极佳,就算是实力最强劲的车队也无法做到完全预案。 如果预判出现错误,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人反超。 再回到场上情况,现在处在code60的窗口之下,强制的减速要求让留于场上基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于是大部分车手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站换人。 唐明海在收到车队的指示之后,也就毫不犹豫拐进了最近的进站通道。 而周棘这会早已在维修区门口等候多时。 骆其清站在人群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棘进入驾驶舱。 两人迅速交换位置,同时手拿工具的维修技师也立马就围了上来,配合置换了胎压失衡的后轮。 等调整完毕之后,赛车再次出发。 「飙车简直太爽了!!!」 总算完成任务的唐明海三两下摘掉头套,像棵被阳光普照的向日葵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飞扑进休息室里翻找出存粮,然后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出来跟大伙说话。 「真的,这绝对是小爷我人生中发挥最好的一次。」唐明海坐到椅子上,晃悠着腿拆开零食包装,「我都不敢相信啊,我居然超了那辆amg!!!」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大伙,满脸都大写着都快来夸我。 这群捧场王非常配合,直接凑过去把他的椅子合力抬到半空中,然后高声齐喊唐少牛逼。 虽然排名不是说特别靠前,但至少开了一个好头,再有周棘的加持下他们肯定不会成为gt组垫底。 第105页 现在一个跑完了,一个正在场上,就只剩下骆其清还在战备状态。 所以唐明海在空中还不忘腾出注意力来鼓励他:「清啊,你到时候上去就敞开了跑,信我,你肯定会跟我一样运气爆棚的。」 虽然他说自己是运气好,但骆其清刚才全程都没离开过直播画面,他知道这人不光是靠运气,也是真的在拼尽全力,才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 不过身为起闹大军的一员,骆其清也还是笑着沖他喊:「那我真信你了啊!」 起了半天哄,众人才又屁颠屁颠回去看周棘比赛。 结果这时候发现周棘居然已经升到了第七。 「草,他刚上场的时候不还是第九?」 在唐明海进站前他们排在第八,但这时候场上依然有gt组的车在跑,所以排名又往后掉了一位。 结果不到十分钟,这人居然就追了两个名次上去? 「我靠,他要第六了!」 说时迟那时快,等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只见贴有他们车队标识的保时捷正在逐渐贴近前面的宾利,在进弯时勐然切进内线,完成反超。 「这傢伙开挂了?!」 在一众惊诧声中,骆其清的表情同样也有些不可置信。 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在惊讶周棘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而骆其清惊讶的是这人居然改变了之前的驾驶风格。 一直以来周棘都是稳中求快。 虽然这很容易让他在和格林那种激进派较量时处于劣势,但因为失误近乎为零,也就保证了他每回比赛的名次绝不会太差。 可他也现在换成了进攻路线,开始拼赛道博弈。 为什么? 与此同时,外面广播传进来响起解说员有些激动的声音:「十四号车组是哪个车队的?」 果然,周棘的亮眼表现很快就吸引了解说注意力。 「承阳!」另一个解说回他,「是来自中国的承阳车队!」 外场的大屏幕也切换到穿越机的实拍画面,黑色的保时捷911如同一只于草地中奔跑的黑豹,在与猎物的追逐中总会以胜利告终。 第六。 第五。 他现在已经成功挤进了第一集团的中部,正紧跟着前面的宝马,以伺超越的时机。 这时候小雨已经下起规模,场地呈现出半干半湿的状态,如果用完全的干胎驾驶就会主角感觉出有些力不从心。 但幸运的是,在本地的特聘教练指导下,承阳早已做出了对策,就在刚刚进站换人的时候,维修技师就已经把两个前轮提前置换成了雨胎。 放在现在这样的场地上跑正好。 而周棘就在轮胎的加持之下如有神助,一路逆袭。 第四。 第三。 「谁来掐我一把...」唐明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我们怎么就第三了...靠!」 话音未落段誉就已经干脆地往他腰侧一拧。 「我去,竟然不是梦。」段誉露出惊讶的表情,「周棘真开挂了啊。」 唐明海:「...你今晚睡觉两只眼睛最好轮流站岗。」 前三名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骆其清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数据屏,周棘在这个赛段已经刷紫,数据直逼北极星。 比起场地竞速,耐力赛似乎能更好地发挥出了周棘的优势,他的每一次过弯都像是被精确计算过,完全没有出现丝毫偏差。 又或者说,这才是周棘真正的水平。 「中国真是卧虎藏龙啊,除了世界赛的喻星潭,还有个表现如此出色的车手。」 在他上场后的两小时零五分,跑在前面的第二名油料见底,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在场上呆下去,不得不进站加油。 于是顺理成章的,十四号车组成为了全场第二。 再看前面的一号车组,阿斯顿马丁依然领跑在前,但两车之间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 照着趋势下去,不出两圈,保时捷就能吸上它的尾流。 「北极星会被超过吗?」解说员语气期待。 这也是全场观众好奇的问题。 闻言,唐明海也变得兴奋起来:「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得第一啊?」 「嗯...估计不太行。」岑杰眉头微皱着回答。 「为啥?」 唐明海不解,这看起来分明是势在必得啊! 「咱们油箱快到底了...」 这么一说唐明海才反应过来,原来保时捷的油量也已经快到达耗空的边缘。 现在两队看着相差无几,可他们队在场上的可是周棘。 而北极星的王牌还没拿出来。 骆其清在旁边没吭声,他早在第二名进站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油箱问题。 周棘只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等一个时机。 好在这个时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雨天路滑,在比赛进行到三小时五十七分的时候,场上再次发生事故,code60旗帜在雨幕中随风飘动。 「一号车组进站了!」 结果比起周棘,反应更快的是北极星车队。 果然他们也急着要把格林换上来,毕竟这是保住第一的唯一办法。 周棘也迅速进站,准备换骆其清上场。 而站在维修区前的骆其清心态已经变得平和,至少他这会已经不担心会引起格林的注意。 第106页 周棘已经替他追到了前排名次,他只需要正常跑完最后一个多小时就可以了。 而且这回运气似乎不错,在他们进站后,大部分车辆也趁这时间换人,所以等两队再回到赛场时,依旧保持着北极星第一,承阳第二的名次。 「清哥能守住第二吗?」 「不好说啊。」 「我好慌。」 这时候第三名一辆日产,它几乎快完全和保时捷贴在一起,看着就已经卯足了劲,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然而... 第一回试探,众人心跳加速。 第二回试探,众人不敢唿吸。 第三回试探,众人面无表情。 第四次.... 鸦雀无声的p房里,唐明海默默咬下一块薯片,迟疑道:「我怎么感觉...」 骆其清像是在耍那辆车玩呢? 从直播画面上看,保时捷总是有意无意露出行车线,可只要等那辆日产准备加速切进去,又会在最后关头被挡回来。 就这样反覆了无数次后,日产估计心态也快崩了,调整车头,似乎是准备赌把大的直接从外线超车。 众人谨慎地盯着画面。 结果车还没来得及剎入弯口,轮胎就一个打滑,连人带车直接利落上墙。 众人:「......」 哥们,你好像有点草率了。 与此同时,骆其清也通过后视镜目睹了全程,他的脸掩在头盔之下,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不能超第一,他防后面的还不行么? 十五圈过后。 格林在前面一骑绝尘,而骆其清在后面...当起了安全车。 为什么是安全车。 因为当比赛进行时派出安全车后,所有人必须跟在它后面行驶。 而现在除了格林,场上所有人都被骆其清挡在后面,根本超不过去。 你说他水平高吧,他又没开很快。 可你说他不会吧,居然能把全部人都拦得死死的。 剑走偏锋啊! 承阳的队员在心里对骆其清平添了几分敬佩。 唯独周棘压下眼睫,淡去眸中情绪。 场上至此就转变成了后方集团的争斗,前两名则是雷打不动,一直保持到六小时的终止信号发出。 前半段正赛宣告结束。 承阳车队暂居第二。 中段成绩确认无误后公布,承阳和北极星的总公里数相差不到一公里。 - 周棘的出色表现让承阳车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本来以为这回只是出来见个世面,哪知道他居然就直接把车队硬生生提到了全场第二! 果然有大佬带飞的感觉就是爽。 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的比赛开始之前,除了大佬淡定以外,其他人都还沉浸在像做梦一样的喜悦中。 只要今天继续稳定发挥,他们车队就可以登上领奖台了! 第一次参加wec,就能在斯帕这样极富盛名的赛道上揽下亚军或者季军奖项,光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这对所有人来说就像是一种无形的鼓舞,就连今早在酒店大堂集合时都没人再抱怨起太早。 在前往赛场的路上,段誉还拿起麦克风,作为队员代表给他们三个分工明确:「明子负责向前超几辆车、然后咱们周神一路飙进前三、清哥最后再来个超绝防守,完美!」 骆其清:「......」 自从昨天比赛结束后,他就被这群人赋予了新的称号——防守大师,还兴奋地说等回去后要向他专门请教防守技巧,弄得他哭笑不得。 一路上众人闹作一团,欢乐的氛围充斥着整间车厢。 等到做完赛前准备,唐明海已经全副武装,坐到了驾驶舱时还在那说:「我已经想好到时候领奖要摆什么姿势了。」 「先好好跑你的吧!」段誉笑着把他一脚送上了赛道。 有领奖台在前面的激励之下,唐明海跑得更加尽心尽力,发挥得明显也比昨天还好。 他从第十一路逆袭到第六,虽然在进站之前被后车反超掉回第七位置,但整体还是比昨天更进了一个名次! 奖盃在向承阳车队热情招手。 而周棘上场之后照常发挥稳定,势头相比上半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骆其清深谙这人的实力已经远比大学时候要强。 不仅是这次的wec,只要周棘想,他肯定能在wtcr拿到很靠前的名次。 想到这,骆其清无端回忆起昨天在比赛之前,周棘问他想拿第几。 他说第一。 「周神又超车了!!!」 之前还叫的是周棘全名,可自从这人在赛道上起飞之后,这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一口一个周神喊得贼熘。 转眼间周棘已经前进到了第三名。 而且这时候他在场上还只驾驶了一个小时,留给他的时间还十分充裕。 照这样下去,他还真有可能在格林上场之前冲到第一。 如果再往理想的方向发展,如果周棘在换人之前把优势拉大,然后骆其清上场时就死压着防守。 他们甚至有机会拿下冠军! 夺冠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明明遥不可及,可现在却似乎变得近在咫尺,稍微跳一下就能够得着。 骆其清心跳在跟着加快,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在全力奔着冠军去。 第107页 即使冒着安全风险,摒弃自己一贯的驾驶风格。 也要拿下这个第一。 此时旁边的唐明海已经快把眼睛贴在屏幕上:「我靠,我不会第一次上世界赛就要拿冠军吧,我要飘了...」 「醒醒,那也是周棘牛逼。」段誉赶紧把他扯回来,别挡着人工程师看实时数据。 「那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吗!」唐明海立刻纠正他的措辞,「集体荣誉感很重要!」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 这时候周棘已经来到了伊兰奇蒙特弯,在这个超高速的左手弯上,保时捷依靠循迹剎车利落过掉了第二名的兰博基尼,眨眼工夫就要咬上前面的阿斯顿马丁。 可惜的是最后没能如愿,因为北极星的人已经先一步驶过弯道,再次把距离带开。 阿斯顿马丁的尾速1在gt车组里是出了名的快。 而且有了昨天的教训,北极星早就已经有针对性地制定了相应的防守策略,不可能轻易让周棘反超。 可这并不能阻止周棘的进攻。 周棘也不着急,耐心跟在后方等候时机。 直到他们即将再次来到艾尔罗格弯,这个上坡盲弯的垂直落差达到四十米,如果想不掉队就需要全油门通过,而在上坡之后就要立刻面对几个连续弯。 而就在上坡之后的第一个转弯,北极星车手似乎在这里明显剎车节奏没有控制好。 阿斯顿马丁车身出现了小范围的向外偏移。 破绽出现了! 这个时机周棘显然已经等了很久,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调转车头准备切进内线。 这其实是个很冒险的行动,因为上坡后的出弯口缓冲区实在是太窄了,和轮胎墙和护栏的距离太近,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发生惨烈碰撞。 可是机会不是时刻都有,就看你愿不愿意把握住。 结果显而易见。 周棘选择了愿意。 保时捷压上了路肩,眼看着就要挤进阿斯顿马丁空出的内侧。 可就在众人心情跟着他一块到达前所未有的极点时—— 阿斯顿马丁突然一个回头,硬生生截断了周棘的超车线路!!! 在车祸即将发生的千钧一髮之际,周棘被迫减速,而对方竟是趁机加速强硬地占据内线。 碰撞已经不可避免,又因为北极星车手无视了超车规范,这就让单方面减速的保时捷车尾剧烈晃动起来,顷刻间朝外冲去! 观看直播的骆其清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在他眼中的画面蓦然被放慢了倍速,如同幻灯片般开始一帧一帧播放。 骆其清眼睁睁地看着周棘正在驾驶的保时捷在朝防护栏撞去。 一点、一点地向外偏离。 可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感觉仿佛突发性失聪,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就在他心脏即将逼停的时候,只见与护栏相距毫釐的保时捷竟然稳住了车身,再次加速回到正轨! 救回来了!!! 周棘凭藉自己出色的临场应变能力,在这个被誉为世界最危险弯道之一的艾尔罗格弯上演了一次堪称顶级的救场! 全程不到五秒时间,却已经发生了数次反转。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可就是这样,两车之间的距离已经再次被带开,甚至还往后掉了几名。 而阿斯顿马丁仿佛置身事外般地继续行驶,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特么的北极星这人犯规了啊!」 「他阻止合理超车!!」 半分钟后,承阳车队的人才从刚才的惊险反转中回过神来,登时气得拍板而起:「判罚呢?有没有判罚?!」 「我靠,那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骆其清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感到一阵脱力,有些眩晕地撑住了桌沿。 - vip包厢内瀰漫着蓝铃花的淡淡香味,干净整洁,自成一小片安逸天地。 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斯帕赛道,几十位车手正在同场竞速,而在房间一侧还摆放着七十五寸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着与外面比赛同步的实时画面 斯帕的赛会主席此时正坐在软皮沙发上,细细品尝着刚泡好的茶叶。 而在他旁边坐着的,是此次分站赛特邀嘉宾。 布兰温。 「您看到了吧?」主席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刚刚一号车组的动作。」 布兰温双手环胸靠着椅背,淡淡嗯了一声。 「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是想藉此来探探布兰温现在对北极星的态度。 哪知道布兰温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的客观。 「仲裁会应该不会判罚,还是要看承阳车队最后上不上诉。」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主要还是取决于车队。 毕竟十四号车组并没有因此退赛,两人的位次也没有发生改变。 比起这个... 布兰温绅士地喝了口热茶,然后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底的赛道。 这个坐落于阿登高地之上的百年赛道,周围是连绵不绝的森林与群山。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devil会有什么反应。 而此时的承阳p房已经快炸了。 唐明海那气势看起来像是要去找北极星的人干架:「他们这种大车队就是干这种事的?!」 第108页 「不会之前冠军都是这么来的吧?!」 「仲裁会那边有消息了吗?」有人问邓有为。 如果被判犯规,仲裁委员会应该会用电台或者显示屏告知处罚结果。 可是邓有为只是嘆了口气,说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仲裁会可能压根就没有把它当成犯规处理。 「别欺人太甚了我说!」 「上诉!!必须上诉!」 可是在骂完后,唐明海还是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下奖盃也飞了...」 从刚刚甚至可能夺冠,到现在的全场第四。 落差太大了。 骆其清双眼依然看着屏幕,可是攥着桌沿的指尖却已经用力到泛白。 这种无视规则的行为是公然的挑衅,而且那车手分明是有意为之。 可是,如果刚刚不是周棘救场及时,现在可能就... 骆其清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未成真的担忧给抛出脑海。 为了赢而不择手段,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厌恶。 受到撞击后的轮胎出现问题,周棘在场上没办法做出更快速度,于是综合考量下选择提前进站。 维修技师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轮胎进行更换,顺带看了眼车外壳:「翼子板都凹了啊。」 本想用工具简单调整,可这时骆其清却说:「没事,可以。」 这点影响不大,用不着花费时间。 他戴上头盔坐进驾驶舱,同时视线扫过周棘裸露的皮肤,确认没有受伤之后,才又收回目光。 现在。 轮到他上场了。 「不要出事就好了...」 唐明海又开始拜起各路神仙,但这回只祈祷别再有事故。 而周棘只是一言不发,注视着扬长而去的车影,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尽头。 进站前是第四,再出去时已经成了第五。 然而此时骆其清的大脑里对排名已经没有了概念,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远处那辆阿斯顿马丁上。 为了赢不择手段? 他也可以。 「卧槽?!」 几分钟之后,承阳车队的p房里传出来惊诧的声音。 唐明海和段誉刚刚还在讨论怎么上诉,结果一抬头看屏幕,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场上的不对劲。 「清...清哥在干什么?」 这才上场不到五分钟,骆其清居然就从第五追到了第四?! 倒不是认为反超一个位次有多厉害。 重点是这人不是周棘。 这是骆其清啊! 可等他们再看到旁边的数据屏后,一切就都明了了。 段誉目瞪口呆地感嘆:「他是在玩命沖啊...」 在斯帕赛道上分布着很多长直道,正常车手除了上坡时提速之外,其他时候也都会谨慎行驶。 而骆其清在通过这些路段时,基本都是全油。 看上去没有技巧,全是勇气。 他上半场也没有这么勐啊,怎么突然就... 这时候,唐明海忽然有个很大胆的猜测:「他不会是要去追那辆阿斯顿马丁吧?」 「我...我靠。」这么一说众人才勐然反应过来,「好像真的是。」 「他不会是...在为刚才的事情鸣不平吧?」 说到这,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当事人。 果然不只是他们。 周棘此刻站在人群后方,表情也是完全掩盖不住的错愕。 第三了。 仅仅用了十分钟,骆其清已经把和阿斯顿马丁的距离从半公里缩短成了百米。 十五分钟时,两车之间只剩下五十米。 当然,这位嚣张跋扈的北极星队员显然还没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遥遥领先,等会北极星夺了冠,他绝对功不可没。 以至于甚至忽略了教练让他注意十四号车组的事情。 管他几号车组,反正都只有被甩在后面的份。 而当他看向后视镜,注意到刚刚被自己用策略甩开的保时捷又追了上来,心里也没有多大波澜。 只要不影响他拿第一就行。 直道的尽头是七号波恩霍尼弯,在弯心处有辆被套圈2的cup组赛车,所以他只能从外线绕过去。 于是在长直道的中后段,他和之前的数圈一样开始逐渐减速。 然而这时候,他蓦然注意到后面那辆保时捷正在飞快地朝他贴近,完全没有剎车的迹象! 「操!」 这会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再结合刚才的事情,两者在他脑中结合产生出一个近乎恐怖的念头—— 那人哪里是想超车,分明是要直接撞上来! 危及到性命安全,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就神色慌张地往缓冲区勐打方向盘。 可谁能想到就在阿斯顿马丁刚一离开中线的时候,身后的保时捷却猝不及防来了个突施冷箭,迅速从反方向抽头! 坐在上方的观众完全惊呆了。 而就在顷刻之间,保时捷已经完成了反超! 中计了! 这人一开始就是故意在声东击西! 可是等他彻底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当下的最佳路线被cup组赛车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保时捷先一步过弯,然后留下望尘莫及的背影。 北极星车手当场就傻眼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第109页 而等到他出弯之后,就算再想追上去都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因为在不远处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弯道,他根本不敢在这里全油!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敢的...?! 还没来得及想好应急措施,电台就响了。 紧接着,耳麦里传来格林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 「进站,蠢货。」 第52章 一骑绝尘 虽然作为北极星车队最后要上场进行冲刺的车手, 但格林对这场比赛并没有太大感觉。 且不说分站赛上很多客户车队对他来说不够入眼,甚至连一些职业车手的水平也都还有待提升。 和这群人比赛就像在打发时间。 所以他基本每回都是呆在休息室里,直到教练来喊他准备上场再出去。 可今天稍有不同。 就在格林准备把降噪耳机戴上之前, 他听见了外面队员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场上情况。 他精确地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承阳车队。 格林戴耳机的手倏地一颤,竟是无端联想起那个侧脸很像devil的人。 叫什么来着...对,骆其清。 这么说起来,这人昨天在周棘的基础上,最后竟然也守住了名次,给车队拿了第二。 有点东西。 就像是往一湖死水里掷进石头,让原本沉寂无澜的水面泛起几圈波纹。 他忽然来了兴趣,于是把耳机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转身拿起外套去了前厅。 借队友手机看了回放, 格林才终于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车队的第二棒车手在过弯时强硬阻拦周棘超车,差点让人上墙退赛。 还以为什么事呢。 格林索然无味地把手机还回去,眼看时间也快到了,于是干脆就坐在这里等交棒。 而这时候周棘已经准备下场换人。 这回的承阳车队没能再像昨天一样留下优势, 那换骆其清上来估计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哪知道就在几分钟后。 他第一次被自己的预判打脸。 只见出站后的保时捷911如获新生,在赛道上快出残影, 两圈不到就已经连过三车, 而在第八圈刚过半, 更是和阿斯顿马丁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这怎么可能!!! 格林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立刻扭头去看实况数据。 赛况走向已经完全偏离预期,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看漏, 没注意到保时捷被套了圈。 可数据不会骗人。 保时捷的圈数并没有落后。 那这傢伙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变快这么多?! 原本在边上悠哉闲聊的队员无意间发现格林表情不对,疑惑地顺着他视线望过去, 这才看见了屏幕上那始料未及的状况。 「这人疯了?!」 「他,他在干什么?!」 现在重点已经不是骆其清开的有多快, 而是他看着完全像是在横冲直撞! 「队长,这个人...」 而格林正盯着屏幕,压根没空理会旁边的人。 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正在逐渐占据他的大脑,可同时理智也在拼命告诉他,这人绝对不可能是devil。 devil开车很有章法,不会这么冲动。 就在两个极端想法不断拉扯时,他看见保时捷在入弯口向阿斯顿马丁发起了迷惑性的超车攻势。 而他的队友居然真就落入陷阱,丧失第一。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 至此,格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他快步走到工程师身边,一把拿过桌上的备用耳麦。 他必须要上场。 亲自会一会这个人。 - 两分钟后,北极星的第二棒队员进站,有些灰头土脸地从驾驶舱里出来。 格林扶着车门,换位同时冷声质问:「你刚刚为什么躲开?」 本身被超车就已经很不爽,再听见他这话后,二棒车手直接就语气激动反驳:「那不然等他撞我?!」 「赛道上恶意撞人,终身禁赛。」 格林嗤笑一声,觉得这人当真是蠢,说起话来也毫不委婉:「你觉得你有多大价值,值得他拿自己比赛生涯来换?」 不等那车手再做任何辩解,阿斯顿马丁翻起滔天声浪,格林放下头盔风挡玻璃,转眼就已经把车开了出去。 他承认,骆其清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知道利用人的恐惧心理来进行反击。 就算这人不是devil,也会是个有趣的对手。 当然,真相到底是什么,等他待会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十二缸的阿斯顿马丁在赛道拥有无可替代的动力优势,再加上驾驶它的这位世界级车手本身就具有足够卓越的驾驶技术。 甚至没用到三圈,北极星车队就已经回到第二,把刚才的大部分劣势给弥补回来。 而这时候,它和前面的保时捷还相差着半个弯的距离。 自从骆其清反超成为第一之后,他的速度就立刻降至了安全范围。 几年没开过赛车,让他对很多东西都变得有些生疏,虽然最近有在恶补各种实操知识,但对车体本身的把控能力也还是有所欠缺。 而刚刚是因为真的有些生气,才一时间没有管那么多。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惊无险。 「吓死我了...」 第110页 结果还没等骆其清安放好那颗久悬着的心,就听见邓有为在耳麦里说: 「注意后方,一号车组快追上来了。」 骆其清:「......」 这人属狗皮膏药的吗?! 骆其清有些崩溃地朝后视镜看了眼,果不其然,那辆灰黑色阿斯顿马丁此刻已经进入到了他的视野中。 说实话,他上场之后冲动归冲动,但还是一直在刻意避开以前的习惯。 devil这个身份不能在这被曝光。 而他原本想的也很简单,只要不去用那些极具devil个人色彩的行驶技巧,就没人会认得出他。 可直到现在,骆其清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关键的事情—— 这招唯独对格林不一定奏效。 原因无他。 早在六年以前。 他们两个人就已经有过赛道较量。 只要现在再轮几次攻防,还是极其容易暴露出一些细枝末节。 想到这里,骆其清禁不住咬了一下舌尖。 本以为完成了反超就万事大吉,谁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还是逃不掉和格林正面相遇的命运。 而且因为刚才的事情,就凭他对格林的了解,这人等会绝对会来试探他。 有点难办了啊... 驾驶舱内供氧系统依旧在正常运作,可骆其清此时却感觉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重得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可没想到就在他分神的这丁点空隙中,格林已经追了上来,让两台赛车近乎首尾相接。 !!! 不得不说,这人非常会挑时间。 眼看着他们就要来到全场最宽阔的高速左弯,这里几乎用尽了赛道每一寸,让过弯多样化的同时也提供了合理超车的可能性。 而这时候阿斯顿马丁已经紧紧吸着保时捷的尾流,超车意图十分明显。 只要它想,随时都可以尝试反超。 然而... 解说员:「一号车组在等什么?」 两台车此刻已经不断逼近入弯前的剎车点,而格林明明几次都有超车机会,却只是不断让赛车抽头却并不行动。 像是在狐假虎威。 显然,整个现场就连解说员都没能明白他的意图。 与此同时,电台里教练有些急躁的声音也如约而至:「格林,你在搞什么?!」 这种时候为什么还不超车! 然而现如今作为全场焦点的格林选择无视掉了所有声音,遮掩在头盔之下的双眸只是死死盯着前车。 如果你是devil的话。 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骆其清当然清楚这个丧心病狂的傢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不断利用抽头和转向来修正车身,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给自己留出那条最明显的防守线。 莫比乌斯切线的完整路线。 而且这个试探的绝妙之处就在于,第三视角很难发现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毕竟根本没有人会往莫比乌斯切线的方向去想。 换言之,只有真正能做出这个技巧的人,才会有所察觉。 格林在等他露出破绽。 想要守住第一的话。 就拿出你的绝招来吧。 信息传达完毕,于是就在距离剎车点仅相差毫釐时,阿斯顿马丁终于发起了超车攻势! 「一号车组没有减速!!他要和911拼剎车了!」 千钧一髮之际,骆其清拼尽全力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狠下心—— 让格林超了过去。 在暴露身份和守住冠军之中,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北极星车队,再次重回第一!!!」 此时场上几乎所有直播摄像头都对准了他们两台车。 无数刺耳的声音接连灌进骆其清的耳朵里,震得他头疼欲裂。 「啧,没意思。」 完成了反超的格林冷哼一声,提速,把保时捷甩在身后。 本以为这人就算不是devil,怎么说也会有个两下子。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被他超了过去。 他想起来这人昨天居然还是靠防守拿的第二,那其他车都是在干什么吃的?跑完比赛就捲铺盖回家吧。 现在的车手普遍都菜成这样了吗。 格林又往后视镜扫了一眼,看那辆911也没有反击的意思。 他露出轻蔑的神情,收回目光,向远处扬长而去。 就这种人,怎么可能是devil。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离结束还有最后的二十分钟。 又到了新的一圈。 骆其清再次途径发车区时,他一抬头,就看见左侧看台上的车迷正在大力挥舞北极星的队旗,声嘶力竭地在为格林欢唿。 仿佛北极星车队已经是他们心目中既定的冠军。 不知怎的。 骆其清忽然有些不甘心。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自己的声音在问。 为了重返赛道,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努力。 甚至罔顾病情,不惜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把原本属于自己车队的荣耀,拱手让给了昔日的手下败将。 骆其清想到在场上超常发挥的唐明海,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要拿第一,就为此冲锋陷阵的周棘。 他们都在为冠军拼命。 所有人都想赢。 第111页 而且等比赛结束之后,他还要去为周棘讨回公道。 可那个车手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战权威,不就是倚仗着自己车队在赛会的地位吗。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谁会不偏心强者。 想要事情得到公平的裁决,也许... 骆其清重重唿出一口气,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血液在急速流动。 他应该拿下这个冠军。 在他踏上这条赛道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是为承阳车队而战。 而所有的不公平对待,都会在被荣誉加身时得到公正处理。 不就是一个冠军。 当初的devil能赢他。 现在的骆其清照样可以。 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直至整个手臂跟着微微颤动。 骆其清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而同一时刻,承阳车队p房的大厅里,正在做数据监控的工程师蓦然间惊唿道:「骆其清提速了!」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十分钟。 阿斯顿马丁正行驶在艾尔罗格弯的上坡路段,一个多小时的高速驾驶已经让轮胎磨损越来越严重,车身这会开始出现轻微晃动。 而保时捷的优势在此时就显现出来。 得益于bop机制让911车重减轻,即使它和阿斯顿马丁行驶了差不多时间,而它产生的胎损却要小得多。 现在旧胎的效果看起来依然跟新胎一样。 所以在出了艾尔罗格弯之后,格林就立刻注意到911再次跟了上来。 可和前面不同的是。 格林惊觉自己这回居然在隐隐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用绝对的理智告诫自己不要做无聊内耗。 这人只是又在像之前那样在依靠蛮劲加速,实则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 轻而易举就可以防住。 除了那个早就销声匿迹的devil,再也没有人能在赛道上超他的车。 但为了防止被抓尾流,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格林也还是在不断的变换路线。 可相比起来,这辆保时捷却貌似并不着急,只是静静蛰伏在他身后。 格林觉得好笑,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玩守株待兔的戏码。 是指望他在最后几分钟露出破绽? 省点油吧,别白费力气了。 五分钟。 场上大部分的gt3赛车已经开始陆续套圈其他组别的赛车,这让整个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混乱,速度也不可避免地放缓。 唯独有两台赛车依然在车流中自如穿行。 无论格林怎么改变驾驶线路,那辆保时捷永远都跟在后方。 骆其清微微抬眼。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湛蓝。 艷阳高照,万里无云。 倒计时三分钟,百米外的一辆cup组赛车剎车失控,不受控制地冲出赛道。 十秒钟后,裁判站上的code60旗帜伸出来,迎风飘扬。 赛车头盔之下,骆其清微不可察地弯起嘴角,竟是漾开了一丝笑意。 有人曾在六年前的lrc赛场上问过他,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精准无比地攫取时机超越对手。 而他当时回答。 机会无处不在。 时间一转眼来到六年后的现在。 在距离wec比利时分站赛结束还有两分四十六秒的时候—— 机会来了。 code60窗口之下,场上所有赛车速度减慢,优势全部归零,只能耐心等待清障后比赛重启。 而保时捷也在这时候成功吸上了阿斯顿马丁的尾流。 绿旗1挥动时,倒计时只剩下一分半钟。 大局势基本已经定型。 此时所有车迷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台阿斯顿马丁上,准备亲眼见证它夺冠的高光时刻。 紧接着他们来到本场比赛要经过的最后一个s弯。 这并不是好的超车点,所以在大部分人潜意识里的比赛结果已经没有悬念。 哪知道就在下一秒,只见阿斯顿马丁身后的911猝然掉转车头朝外加速! 解说员登时不可思议道:「十四号车组要尝试从外线超车?!」 外线超车难度系数大,骆其清这是已经准备要最后放手一搏了吗! 赛道上的格林同样反应迅速,当即就要去阻碍他的路线。 可刚一提速,他就直觉不对。 不好! 「不对!」另一个解说员也跟着推翻猜测,「他是想抢占下一道弯的内线!」 s弯的两个弯心相反,骆其清肯定是知道自己这个弯没法超越,就直接把目标放在了下一个弯! 格林想到这层时就已经往迴旋方向盘,赶紧占据中线位置。 两台车呈一条斜线过了第一个弯道。 格林这会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的比赛经验丰富到足以让他应对这种情况。 这人确实有点伎俩。 只是很可惜,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结果就在他理所应当要贴进第二个弯内线时,身后的保时捷突然又再一次抽头! 格林瞳孔骤缩! 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保时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换进入外线,干脆利落地循迹过弯,然后紧接着全油出弯!!! 卧槽!!! 演播厅里的解说员已经激动到站起来:「他刚刚都是假动作!!!」 第112页 骆其清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是要抢内线过弯。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要拼最后的直道!!! 只是故意放出假信号迷惑格林,让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内线上!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看得全场观众瞠目结舌,大脑处理能力都跟不上赛道的变化。 但此时此刻最为惊谔的,还得是场上最应接不暇的当事人。 格林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之间冲上了颅顶。 场外所有声音也在同一时刻蓦然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都归为沉寂。 而在两台车并排的剎那,他机械般地扭转过头,视线穿透玻璃,落进保时捷的驾驶舱里。 安全网遮挡了大半片视野,坐在驾驶位的那个身影模煳不清。 可所有事情的答案,早就在这人堪称顶级的意识之中昭然若揭。 从那一刻起。 骆其清就已经和他记忆中那个在赛道上绝地反击的恶魔—— 完全重合。 第53章 午夜回溯 骆其清从驾驶舱出来的时候, 双脚都没有够着地。 不过这跟他本人腿在发软应该没有关系。 有关系的是承阳那群人卡着距离比赛结束的最后半分钟,哗啦一片全从p房冲到了赛道围栏边上翘首以盼。 周棘跟在后面锐评:不像车手,像峨眉山的猴。 然后这群猴等骆其清车刚一停好就涌了进去, 把人直接从里面扛进围场。 分工明确,三个搬头两个搬脚,哪知道漏算了个中间的腰。 于是原本不打算参与行动的周棘,最后还是妥协地上去搭了把手。 骆其清唿吸了几口来自两米高空的新鲜空气,然后才飘飘然落地。 「你不知道,我们刚以为是亚军的时候都快激动疯了。」唐明海这会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结果最后居然还能有反转!!!」 这可是他们头一回参加wec啊!谁能想得到居然就能拿冠军。 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你太牛逼了吧!」 「我感觉旁边那群外国佬都已经对我们车队刮目相看了。」 唐明海越说越起劲,激动到极致无处宣洩就勐拍段誉。 「你属球拍啊靠!」段誉长痛短叫地跳开,一边捂着背一边嚎:「我背要被你拍烂了!」 结果没走几步又被这欢天喜地的氛围给吸回来, 一群人继续笑语欢声闹作一团。 「你刚刚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唐明海那双眼睛扑闪扑闪,已经亮到快能当灯泡,「传授一下秘诀啊骆老师!」 秘诀,应该没啥秘诀吧... 这时候其他人也跟着起闹:「你小子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学!」 「什么骆老师, 咱其清今天正式受封骆神!」 之前怎么都不知道这群人这么会拍马屁,一人一句把他吹得天花乱坠, 骆其清一直都觉得自己脸皮还挺厚, 结果现在都有点不好意思到要拿手捂脸。 再看周棘, 那人现在就压着笑在旁边看热闹, 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他肯定经歷过不少次。 感情这傢伙脸皮比他还厚。 不对, 骆其清默默在心里改了用词, 这傢伙脸皮就是比他还厚! 他含煳地应了两声,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瞎扯:「就是运气好而已, 主要是在场上一定要冷静呵呵...」 「但那可是格林·盖勒啊!世界冠军!!」段誉扬着调,还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哎, 这一提起来又让骆其清犯愁了。 超车一时爽,赛后火葬场啊。 他偷摸着往北极星车队的p房方向看了眼,好在只看见了正在收东西的维修技师,连半个队员的影都没见着。 格林准已经把他认出来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来找他对峙。 马甲不保啊... 「赛场上本来拼的就不只是实力,还要有策略,骆其清这点做的就很不错。」邓有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这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虽然没有像其他队员一样那么喜形于色,但也还是能看出来他心情很好。 邓有为递给骆其清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拍了拍他肩膀:「戒骄戒躁,要脚踏实地啊。」 听这熟悉的塑料普通话,骆其清还有些感慨,这要是放到半年前他估计还得找别人翻译一下,但现在基本已经能实现听力自由了。 于是他用力点了几下头,乖巧应好。 这时候唐明海在旁边小声嘀咕:「老邓装呢,心里指不定早就乐开花了。」 然而这回居然没收到来自邓有为的「爱的一脚」,只是被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 邓有为的确没想过骆其清会发挥这么出色,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只不过是,单从这场比赛看,虽然不太确定,但他总觉得这不像是在承阳训练几个月就能达到的水平。 反而像是之前就进行过专门特训。 印象中骆其清有提到过自己在大学时期是学校赛车队的。 现在的高校已经这么会训练车手了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绝对是棵好苗子,也许这个赛季之后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此时围场已经闹哄哄起来,场上车手陆陆续续回到了收车位,然后在自家车队的等待中回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113页 风从几公里外的山林间吹过来,带着蓝铃花的怡然香气,轻轻拂过众人的脸颊。 耀眼的阳光明晃晃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骆其清很喜欢这种艷阳天,感觉光是站在太阳底下什么也不干,都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眯了眯眼。 可也就是在这时候,后脖颈蓦然间被什么东西给冰了一下。 「嘶——」 骆其清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当即就往旁边撤退半步,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一瓶还在冒着水珠的矿泉水被递到了面前。 周棘手一松,骆其清就下意识接住,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 「队里只有这个,凑合一下。」 不说还什么感觉,在赛道上高度紧张地驾驶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半滴水都没有喝过,这会才发觉已经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所以骆其清也没客气,拧开盖仰头就灌了好几大口。 爽! 他刚准备要夸赞周棘这水送的及时,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听见这人轻飘飘的声音: 「刚刚是在给我出头吗?」周棘眼里噙着笑,还故意学着其他人喊,「嗯?骆老师?」 「咳,咳咳...!!」 骆其清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好不容易保住形象又呛到了气管,登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虽然事情...好像的确八九不离十,但是从这傢伙嘴里说出来就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的水平啊! 这人会问出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但即便是这样想,骆其清也还是有种被读了心的羞赧,他很不自然地搓了把已经开始发烫的脸,边咳边反驳:「做梦呢你!」 说完就拎着水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周棘瞧他这副模样,低低笑了一下。 还跟之前一样不经逗,跟只猫似的容易炸毛。 他想起这人以前就喜欢装淡定,明明是第一次谈恋爱,还要装作身经百战的样子,可要真实践起什么,又脸红的比谁都快。 可话又说回来... 他刚才想问的其实不只是那个。 看见骆其清的状态在逐渐恢復,之前盘踞心里的种种念头又再次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当初到底为什么离开。 这几年又经歷了什么。 无数次他都快控制不住想去询问的念头,可最后又还是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心软了。 每次看见那傢伙有了大学时候的影子,就总是,希望这种时刻可以永远不要被打破。 他狠不下心再去开这个口。 周棘缄默地盯着正在远处赛道上工作的清洁车,心里思绪纷繁。 直到某一刻身后的邓有为突然喊他:「周棘,过来签字!」 他才回过神,把所有想法又重新藏起来。 最终成绩还在结算当中,这会就是有异议可以向赛事仲裁委员会提出申诉的时候。 他们把存好的视频和车检报告递交上去。 而最后北极星被仲裁委员会追加了十秒的罚时,整体名次由第二落至第四,与领奖台失之交臂。 「爽啊!这还是我头一回看见北极星被判罚!」 捧着分站赛金灿灿的奖盃,当晚赵永一就豪爽请客,把他们一行人全带去了法餐厅。 而wec官方在本站赛事正式落幕后,在论坛上贴出了领奖台照片,并配文: 【世界耐力锦标赛wec:#斯帕12小时赛中国承阳车队夺冠# 】 -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 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因为赵永一发话说想吃就尽管点,车队报销,于是这群人就毫不客气地开宰,硬是把法餐吃成了大排档。 隔壁两个外国人看呆了。 吃到最后就连主厨都特意出来跟他们打招唿,以表他们对自己厨艺肯定的感谢。 在餐厅里奋战了三小时,终于吃饱喝足回来睡觉。 今晚上所有车队都还住在这里。 白天时候骆其清还感慨天气真好,结果现在又下起了小雨。 六年了,他还是受不了欧洲的阴雨天气。 不知道是感冒还是犯了鼻炎,又或者是对空气中的粉尘过敏,总之骆其清此刻感觉整个鼻腔都不太舒服,说话也染上了点鼻音。 他只好又戴上了口罩。 回到酒店,大伙一块上了电梯,然后回笼似的挨个输密码进房间。 骆其清玩着手机跟在岑杰后面走,结果岑杰刚把门一打开,他手机就连震两下,从上方弹出几条陌生简讯。 而且发来的还是英文。 什么啊这是。 骆其清疑惑,也没细看内容,先确认了一遍这是他回国之后才用的手机号。 现在国外搞诈骗的效率这么高吗,他这才入境多久就号码泄露了。 本来划掉就完事了,结果骆其清无意间瞥了眼,才发现简讯内容是约他现在在二楼的清吧见面。 骗子应该还没猖獗到线下诈骗吧...? 再仔细一看。 这个号码的区号地址显示为英国。 忽地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骆其清神色一怔,莫名就有了个大胆猜测。 于是迟疑了几秒后,他后退出去看了眼隔壁已经合上的房门,然后喊住岑杰,压低声音说:「我有事下楼一趟啊,先别反锁。」 第114页 好在这个时间的清吧里顾客应该不少,不然他真怕自己是去千里送人头。 电梯直达二层,出来时就已经身处在清吧中心。 看见周围来往的服务生和顾客,骆其清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就是找人。 那人给他发了桌号,甚至还附了张图。 不过还没等他去询问服务生,就已经一眼锁定了那个身影。 毕竟那人有着快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就算是放在众多的白种人当中也依旧很打眼。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啊。 骆其清走过去,可能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已经坦然了不少。 在赛道上他决定反超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有很多事情是註定好了的。 他从容地坐到了那人对面,接着又喊来旁边的服务生要了一杯无酒精饮品。 这个位置靠近落地窗,扭头就能将外面无与伦比的夜景一览无余。 只不过现在暂时还没精力去欣赏风景。 目送着服务生离开,骆其清才回过头,直面这个人的目光。 虽说曾经也有在这种私人场合见过面,但两个人像这样面对面说话还是第一次。 「晚上好,格林。」骆其清说。 格林拿起桌上的玻璃杯,里面的薄荷色酒液已经只剩下一半,他仰头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才微笑着对他说: 「晚上好,devil.」 第54章 高音符号 「晚上好, devil.」 当这个久违的名字再次被格林念出来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已经不言而喻。 这人没有怀疑。 他用的是肯定句。 此刻带着口罩就像是拥有了天然耳返,在觥筹交错的环境里, 骆其清静静坐着,感觉自己唿吸声有些重。 格林一只手搭着椅背,双眼微微眯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而当氛围灯扫过他那头与生俱来的金髮,也在无形之中再次凸显他的矜贵气质。 像是企图用气场来压对面一头。 他开门见山地念出这个名字,把问题抛过去,不,准确来说是把结果直接呈递在骆其清面前,就看这人敢不敢正面回应。 骆其清没吭声。 他不是在沉默地权衡利弊, 只是在思考这人把他叫出来有什么目的。 威胁...还是泄愤? 总不可能是叙旧吧。 他们两个貌似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这里没有和车队有关的人。」 还没想通,格林却在倏忽间先开了口,尽管语气听着并不温和,但也还算是勉强礼貌:「你不用装。」 骆其清偏了下头, 暗道就算自己真想辩解什么,估计这人也不会相信吧。 这件事情说不定早在比赛结束后就已经在北极星车队里传遍了。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特意把他约到这里。 和国内一样, 这里的清吧也有驻唱歌手, 正在演出的是个白人女性, 她站立着, 双手握住麦克风, 嗓音空灵动听,哼唱着轻松愉悦的小调。 有光影晃过两人的眼睛。 格林指尖稍抬, 然后轻轻叩击在皮沙发上。 安逸夜晚总会给人一种时间放慢的错觉,似乎只要不去睡觉, 这种惬意时刻就会被无限延长。 又僵持了一会。 直到萦绕在上空的一曲婉转终了,整个空间只剩下其他桌的低语声时,格林终于等来了对面这人的答覆。 「所以呢?」骆其清说。 终究是承认了。 几米之外有一个特设的小型吧檯,穿着西装马甲的调酒师开始旋转手中的调酒壶。 冰块在碰撞着铝合金杯壁,发出杂乱又清脆的声音。 「果然是你。」格林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那个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将近六年,都快沦为一个传说的devil。 现在坐在他对面。 「有什么就直接说吧。」骆其清打断道,「我还要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他停顿了下又接着补充:「如果你想趁机提什么离谱要求,还是省省吧。」 因为骆其清刚才意识到,虽然今天耐力赛已经告一段落了,可他们两个车队很快又会在wtcr的赛场相遇。 换句话来说,他们两边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竞争关系。 他担心这人是想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把柄,然后藉机让他去做什么缺德事情。 结果刚说完,骆其清就听见格林噗嗤笑出了声。 「你觉得我需要干那种事情才能赢?」 像是听见什么无厘头笑话,格林肩膀都跟着抖了好几下。隔了会才又拨开挡在额前的碎发,随即轻飘飘道:「你想太多了。」 「这件事我还没和其他人说。」 没和别人说? 骆其清颇感意外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回格林又换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你很希望我说?」 骆其清:「......」 希望就有鬼了。 「其实我原本也是打算说的。」格林抬起右手,摸过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忽地将话锋一转,露出有些恶趣味的笑,「但喻星潭不是一直都想找你比赛吗?」 ...这么说骆其清才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最近事太多,都忘了那茬了。 作为国内近几年的赛车圈扛把子车手,喻星潭都不知道在记者会上对他隔空喊话了多少回。 第115页 要不是骆其清能非常肯定他们之前并不认识,他都要开始怀疑这人跟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不然怎么就不喊话格林还是其他人呢,偏偏把枪指自己。 「那傢伙这两年拽的要命。」 格林环着手,冷哼一声,露出有些轻蔑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 骆其清这会很想打断他,说其实你俩半斤八两。 可话几番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因为他估摸着自己现在可能打不过这个一米九的傢伙。 「我倒是很期待,那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超过,那场面应该挺精彩的。」 这下骆其清算是明白了。 合着是这个人觉得光自己吃瘪不够,应该让喻星潭也体验一把。 所以就暂时大发善心帮他瞒住了身份。 好兄弟有瘪一起吃,有赛一起输。 但总归不是他之前作的最坏打算,骆其清放心下来,终于是低头吸了口刚送上来的饮品,结果一股透心凉的薄荷味登时直冲天灵盖,他猝不及防,跟着一块打了个寒战。 靠! 只可惜他短时间应该还没机会喻星潭和一块比赛。 而且... 等嘴里薄荷那股刺激劲逐渐淡下去,骆其清敛眸,眼睫投落一小片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自己有些发抖的手臂。 可能是今天有点用力过勐了。 从比赛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六个小时,可他整个人还是像一口气喝了五杯加浓美式咖啡。心跳紊乱和身体发抖暂且不提,走起路就感觉像在踩棉花,来个人从后面推他一把估计就能栽下去。 恢復了,但又没完全恢復。 如果想要痊癒,估计还得再修养一段时间。 很快又听见格林的声音:「我其实挺好奇,今天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自爆身份。」 他翻着手腕玩打火机,饶有兴致地问。 在他看来,骆其清应该是不愿意把这层身份暴露给自己的才对。 「你队友犯规了。」骆其清实话实说。 确实是实话实话没错。 不过如果要他再说得更完整一点,应该是你队员故意犯规去影响周棘了。 犯规固然可耻,但影响周棘显然更是耻中耻。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不犯规,你就会安分地开完整场比赛?」格林继续道。 也许吧。 骆其清想了想,然后很无辜地点了下头。 至少在比赛开始之前,他都没有打算在这里暴露什么。 格林又笑起来。 他发现自己每次都是被这人的外表给蒙蔽。 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六年前的某个阴雨天,在伦敦北部的私家赛道,他第一次见到骆其清。 印象中,这人当时就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卫衣,满脸学生样,无论布兰温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附和。 看着就像那种不争不抢,听话到死的性格。 谁知道两个人真正上了赛道后... 那是格林平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轻敌的意思。 「......」 古铜色火机盖在他手中一开,一合,又忽然在某个瞬间擦出梦幻的蓝紫色火焰。 回忆途中,格林似乎又想到什么:「布兰温跟你一直都有联繫吧?」 听见这傢伙提到布兰温,骆其清怔了瞬:「你...」 欲言又止。 「赛后他来了车队p房,我就顺便找他要了你电话,是你,骆其清。」说到这,格林发出轻嗤,「他表情挺惊讶的,不过他估计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可惜他最后只说没有,我就只好去找别人要了。」 话题又被他绕回来。 于是骆其清深吸一口气,后倾靠着椅背:「所以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 「我就想知道一件事。」 格林把打火机收进口袋里,迎上他的目光。 骆其清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lrc之后,你去哪了。」 - 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斯帕耐力赛就像是整个赛年中的一段插曲。 随着这段轻盈间奏过去,又即将进入到下一段高昂乐章。 不过,也许是因为这个插曲做得太好,以至于他们重返wtcr的时候都还有点飘。 在奥地利的红牛环赛道上,周棘成绩斐然,在第一场拿下银牌,而第二场虽然因为碰撞而导致偏离赛道,不过最后也救场成功,从落后的第十一名赶超回到第六名。 年度车队积分排行榜,他带领着承阳继续朝前进。 所以在去往第五站的时候,他们的斗志是前所未有的激昂。之前在飞机上讨论的话题最多是能拿多少积分,有没有机会进决赛。 现在已经直接进阶到了能不能超过北极星。 「在斯帕都可以!」正方辩手唐明海坚定道,「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反方辩手段誉紧接着:「耐力赛和房车赛能一样么?认真审题啊同学!」 两个人各执一词,于是最后把矛头指向了坐在前排的人。 「周棘!你说句话啊!」 喊了半天,周棘才终于感知到动静,摘下耳机:「啊?不吃。」 这两个人基本上每次喊他都是问要不要吃零食。 第116页 「......」 骆其清坐在最里面,支着脑袋看舷窗外厚厚的云层,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睡过去了。 等再惺忪迷煳地睁开眼时,飞机已经准备降落了。 wtcr第五站,荷兰贊德沃特。 这里毗邻阿姆斯特丹的东部海港,有着许多风景优越的海滩和沙丘,是个十分着名的海滨度假胜地。 在想想接下来会挨个去的地方,骆其清觉得他们越来越像是报了个全年旅游团。 下飞机之后,一行人直接移步行李转盘,然后集齐大包小包就准备踩着手推车飞出去。 结果还没走到一半,拿着手机处理消息的赵永一突然停住脚步,紧接着在后头扬着嗓子喊他们:「哎哎哎,你们都等一下!」 众人当即跟着来了个急剎,唐明海没收住还差点和段誉追尾。 「唉一定是老了,居然都开始忘事儿了。」赵永一挠了挠头。 「啥事啊老赵?」离得近的一个队员先问。 过了会唐明海也老老实实推着手推车回来:「干啥?」 「还有人没到呢。」 还有? 骆其清在心里默默点了下人数,和之前一样,不多也不少。 那还有谁会来? 结果他才刚点完人,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滚轮声。 可能因为这会是旅游旺季,飞机到达层人潮拥挤,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聚集在这里。 紧接着,骆其清目光蓦然掠过人群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等等,那个人是.... 周棘先是看了眼骆其清,然后才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人山人海忽然就朝左右两边拨开,露出中间一条笔直的坦途,随着滚轮声音越来越逼近,一个人独自推着一大车行李,以无比显眼的方式进入到众人视野当中。 郝宥凡从行李箱后探出半个头来看路,因为速度太快,大衣尾巴都跟着飘了起来,然后在其他游客纷纷朝他投去好奇眼光的时候,他一眼锁定了前方的骆其清,登时就大声喊道: 「清啊!爹地来了!」 骆其清:「......」 周棘:「......」 第55章 光影流年 在阿姆斯特丹机场落地后, 众人出发火车站,转坐了三十分钟短途火车才终于来到目的地贊德沃特。 整个路程时间并不长,奈何几波辗转曲折, 但好在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 wtcr官方财力依然稳定,把他们集体安排住在了这个海滨小镇里最美的海景酒店。 看海鸥盘旋,听涛声拍岸。 「阳光、沙滩、海浪...」唐明海激动地扒在落地窗前看,差点对着此情此景献上一首《澎湖湾》。 赵永一还在前台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可其他人这会已经扛不住累,一个个都跟软体生物似的瘫在大堂角落的软沙发上。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来了?」 休息区角落立着一株等人高的盆景,郝宥凡在它前面来来回迴转了有十来圈,才终于和他亲爹打完电话。 骆其清就站在旁边,等他结束后才出声。 差不多一个月前, 就是他们刚到摩洛哥那会,这傢伙就在电话里提过想来找他玩。 可那时候骆其清以为郝宥凡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来隔壁大洲又不像去隔壁城市那样轻松。 哪知道这人最后居然真的来了。 郝宥凡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然后转过来两眼泪汪汪:「我爸虐待我!」 「......」 骆其清一言不发地瞥了眼这人身上五位数打底的大衣。 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车队统订, 工厂直发外套。 心情有点复杂。 「我要是再不跑路,我爸又要把我发配曼哈顿了!」郝宥凡搓了把脸, 含着冤屈控诉, 「我在那吃白人饭可是整整瘦了六斤啊!!!」 骆其清:「......」 总觉得听起来有哪里不对,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两秒, 终于发现了华点:「你要不猜一下我们现在在哪?」 「呃...这个...」刚来了场说走就走旅行的富二代貌似才注意到这件事, 忽然就静止了,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替自己找补:「我相信跟着你们总会有好吃的。」 这倒是给他说对了。 骆其清很自然就往落地窗的方向望去,心说咱队里可是有美食博主的。 半夜要是饿了就去隔壁敲门, 管饱。 这时候赵永一也已经把手续给办完了,和邓有为一块回来给大伙发房卡。 因为是赛事官方承包住宿, 所以只是给车队的核心成员安排了房间,像郝宥凡这种以贊助商中途自己加进来的肯定不算在内。 但这对他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凭藉着自带的钞能力,郝宥凡直接在楼上开了间坐北朝南的豪华单间,然后经过一番交涉,他郑重地把房卡交到岑杰手中,完成了房间交换仪式。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上楼的时候,他被周棘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放完行李也就差不多到了饭点,一群人集中在楼下餐厅囫囵吃了点,然后都耐不住困意打道回府睡觉。 不过也有例外。 明黄色灯光填满了房间,整体布局看起来简洁舒适,墙中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频道,而对面就是两张白色单人床。 郝宥凡穿鞋踩着地,上半身躺在床上玩手机。 第117页 趁这时候,骆其清把换洗衣服从行李箱里掏出来,准备先去洗澡。 结果刚一走到床尾,郝宥凡突然诈尸:「咱们熘出去玩吧!」 「去哪?」骆其清被吓一跳,衣服都差点掉地上,「这大晚上的。」 上回这么晚出去,还是跟周棘他们一块去澳门清吧。 不过当时是已经比完赛才放飞的,这会比赛还没开始呢。 「你们比赛在周末吧?」 郝宥凡好像已经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接着就在手机一顿操作,最后翻出日历软体给他看:「今天才周一,早着呢。」 「......」 等骆其清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了楼道走廊上。郝宥凡关上门,跺着脚一路小跑过来:「走走走!」 然而尽头的窗口没有关紧,此时有冷风灌进来,吹得骆其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等我一下。」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出去就被冻成傻逼,他果断选择回去换了件厚外套。 半分钟两人重新集合,走向电梯口。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从一开始逐渐变化,没多久电梯就停在了他们这层。 骆其清和郝宥凡也没多想,抬脚就准备直接进去,结果等门往两侧缓缓打开,才看见里面的周棘... 还有他手里拎着的宵夜。 骆其清:「......」 郝宥凡:「......」 周棘:「......」 有时候倒也不必这么巧吧。 骆其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种学生时代偷玩手机结果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不过周棘倒没说什么,迈出电梯,像是随口一问:「出去」 骆其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他又去看旁边的郝宥凡。 结果就见这人正在偷摸着往骆其清背后挪。 「......」 周棘没再说什么,目光在骆其清身上的外套停留一瞬,然后留下一句有事打电话就走了。 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骆其清松了口气,然后催促着郝宥凡快进电梯。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电梯口传来门合上的声音。 而此时的周棘靠在墙边,听见了关门声才又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他停在一间房门口,抬手摁响门铃。 里面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应了门,只见唐明海从里面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拿上来没?」 周棘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这回可是周棘请客,唐明海闻着香味两眼冒光,接过袋子三两下拆开,结果再抬头时就见周棘准备把门带上了。 「诶等等!」 他赶紧把人叫住:「清哥那份你给他带过去!你不是说他也要吃吗?」 关门的手稍顿,周棘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平静:「他不吃了,你们一块解决了吧。」 - 在坐车的时候,骆其清就注意到这里很多屋子外面都挂着灯条。果然到了晚上就纷纷亮起彩色小灯,看起来既特别又温馨。 走在热闹街道上,穿过来往行人,看见玻璃壁橱里摆满了各种精緻的手作物件。 原本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结果突然在某个时刻让郝宥凡闻见了香味,然后他登时狗鼻子上线,带着骆其清一路搜索,最后总算是在一个小巷口前发现了有个摊子正在卖炸鱼。 被炸至金黄色的烤鱼块装进白色盒子里,然后再撒上调料粉,香味四溢。 骆其清感觉郝宥凡快把口水流地上了。 然而这队伍排得实在是太过壮观,估计等吃上就得是后半夜的事情。 于是他们去询问隔壁店员,知道这个小摊每天都会来营业后,才忍痛决定明天早点来排队。 郝宥凡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白天出着太阳的时候其实这里还不算太冷,但一到晚上就温度骤降,特别是有风颳起来就更是感觉冷飕飕的。 再往前走点是个杂货铺,郝宥凡兴沖沖问他:「咱们要不要来点小酒微醺一下?」 想起之前的抓马经歷,骆其清毫不犹豫就拒绝:「我不醺,要醺你自己醺。」 喝不到酒不要紧,但这人为了安抚自己没吃到炸鱼的胃,最后还是进去买了杯可乐。 郝宥凡喝到可乐就像是吃了回魂丹,整个人满血復活,而这时他看着骆其清,神情忽然变得犹豫:「其实我来吧...还有一件事情。」 「诶?」骆其清没想到这傢伙有事居然能藏到现在才说,「啥事?」 旁边的人又往嘴里灌了几口冰可乐,然后才支支吾吾继续道:「庄思菡回国了。」 时隔几年没再听过这个名字,骆其清还是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学校协会那个」 「嗯。」 「你们还有联繫?」 「......」 骆其清自从离开f大之后,就把和它有关的信息基本也都删除得干干净净。 而赛车协会的聊天群也早在那时候就退掉了。 等等,骆其清想起来,这傢伙之前是不是追过人家庄思菡来着。 郝宥凡见他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就知道这人应该想起了什么,才又扭捏着把之前没告诉过他的事情给补充完整。 他从大一开始喜欢庄思菡,从同学变朋友,从暗恋变明恋,最后他在庄思菡毕业前鼓起勇气表白,可还是被拒绝了。 第118页 而庄思菡拒绝他的理由是因为自己要出国念书,未来还可能跟父母在国外定居。 可是现在她回国了。 「人家还单身吗?」骆其清问,「你可别去表演什么横刀夺爱。」 郝宥凡抓了抓头髮:「打听过了,单着呢。」 听完这些后,骆其清忽然有点感慨。 之前一直在宿舍里宣扬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人,最后也还是拿着粗麻绳哼哧哼哧地跑到了歪脖子树下。 郝宥凡给他说着大学后面两年的事情,骆其清静静听着,偶尔再跟着附和两句。 就这样边走边聊,两人最后竟是无意间走到了海边。 迎着海风,郝宥凡捏着空罐子继续往前走。 「你要干嘛!」骆其清赶紧扯他手臂,「冷静,好歹先回去见上人家庄思菡一面吧?」 结果郝宥凡脚步一停,回头跟看二货似地瞅他:「我丢垃圾!」 骆其清:「....哦,哦哦。」 吓死他了! 目送郝宥凡把铝罐投进可回收垃圾箱,然后又走回来,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刚好旁边有一排躺椅,他们两个也走累了,就挑了两把干净的坐下。 除了这有点冷,其他都很惬意,这样看月亮貌似还不错。 「哎,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 郝宥凡两只手放在后脑勺,看着天空突然说:「方子毕业后就和女朋友领证了,然后赖哥第一年没找着合适工作,回家当起了游戏主播,貌似还小火了一把。」 「那都还挺好的啊...」 除了郝宥凡和周棘,骆其清和所有的大学同学都没了联繫。 现在再回想起之前在f大的种种,都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这时候,郝宥凡想起来:「所以你现在和周棘怎么样了?」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 「就,就那样吧...」 但骆其清话是这么说,脑子里却是蓦然浮现出那天在走廊里两人拥抱的场景。 ? 别想了喂! 「你不对劲。」听着语气,郝宥凡立马就眯起眼睛审视他,几秒后,语气十分笃定:「骆其清,你在脸红。」 「草,你属猫头鹰的啊?!」骆其清被盯得不自觉往后挪:「天这么黑你也能看得到」 边说着,他还真就不信邪地摸了把自己的脸,发现确实有点烫。 可能真脸红了。 「你这不自己承认了。」郝宥凡得意地笑起来。 「......」 发现自己被诈了,骆其清当即就跳起来揍他。 直到郝宥凡捂着腰连连跟他求饶,骆其清才终于满意地收手躺回椅子上。 「可是互相喜欢,实在是太难得了。」 过了会,郝宥凡忽然又蹦出这么一句。 被云层遮了大半的月亮高悬在空中,照在海面上映出粼粼波光,侧岸边有灯火闪烁,喧闹的人声和缤纷的彩灯交相辉映,无形之中展露出这个小镇的生生不息。 海风裹挟着浪花,朝他们扑面吹来,轻轻掀动两人的衣角。 而郝宥凡的话也随风远去,钻了进翻涌的海浪之中,跟着游鱼一块环遍海底。 「要是真还惦念对方的话,就别错过了吧。」 第56章 向阳而生 到今天为止, 整个赛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 这件事情是骆其清偶然间才意识到的,彼时他正捧着冰镇西瓜汁在p房里晃悠,然后一走出门口忽然觉得有些热。 他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欧洲的夏季。 已经六月份了。 这也太快了点吧。 总说时间会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感觉还没一块参加过几次比赛,就已经在这个团队待了有小半年时间。 「清哥,过来搭把手!」身后忽然有人喊他。 骆其清一回头,就看见唐明海和段誉两个人不知道在帮车队搬什么,但都已经憋红了脸,感觉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了。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果汁去帮忙。 赛前准备依旧是在混乱中有序进行着。 荷兰分站赛同样按照之前惯例,第一天是练习和排位,第二天开始正赛比拼。 而以往这种时候, 骆其清不是拎着板凳在维修区看师傅们给赛车做调校,就是在休息室里跟唐明海他们一块共享零食。 但这回来了个郝宥凡,所以活动就变成了跟这傢伙满围场参观。 郝宥凡之前没怎么来过比赛现场,更别提是在wtcr赛事的比赛现场, 所以这会逛起来倒也新奇。 逛着逛着还差点因为宣传海报好看而冲动消费去买别的车队的精品周边套装。 骆其清拼命拦住他:「凡子,你有这闲钱还不如拿去改一下咱们自家车队的周边吧!」 他们那个巨显黑的黄色队服至今还挂在销售区! 前三站的场销售量作为垫底的个位数, 赵永一居然还在反思因为是不是他们的宣传不到位。 最后还差点把周棘临时拉去当模特拍海报, 吓得他那几天只敢待在酒店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显黑队服打动了他, 但郝宥凡总算是理智上线:「你说的有道理, 我不能给对手增加销量。」 再往前走点,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前面有间p房前围聚着一堆人。 第119页 郝宥凡脖子伸得老长想凑个热闹:「那是哪个车队啊?」 结果骆其清抬头一看, 就见到北极星的冰蓝色队旗正在前方招摇地飘荡。 「...我们换道走吧。」 这会要是撞见格林还怪尴尬的。 而且那边人太多,万一那傢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听见, 那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个,又让骆其清联想起另一件事情。 昨晚郝宥凡在海边说的几句话, 直接让他失眠到凌晨三点都没能睡着。 【可是互相喜欢,实在是太难得了。】 【要是真还惦念对方的话,就别错过了吧。】 这人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因为一段感情居然直接进阶到情圣段位。 就连讲话都变得有哲理不少。 可这也就导致了他今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在看见周棘的时候都有点不太自然。 到底怎么判断自己还喜不喜欢对方呢。 骆其清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那些偶然出现的心跳加速、脸红髮烫,要细想起来好像又什么也证明不了。 这就是他苦恼的地方。 骆其清不确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喜欢周棘,又或者只是没放下当年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愁死个人啊... 「你们比赛之前都喜欢买花来图吉利吗?」 这时候郝宥凡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问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骆其清不解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回:「没有啊。」 除了颁奖的时候可能会准备花束,其他时候买花做什么? 想图吉利还不如直接朝天气老爷拜一拜,求它别突然下暴雨。 「那为什么每个房间都有花啊?」 「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骆其清才往旁边几间p房看了眼。 结果发现好像还真是。 基本上每个队的p房门口的墙柱上都贴有一束花,玫瑰月季还有各种叫不上名的花层出不穷,还有些团队已经把它们拿了进去摆在了其他地方。 就连他们自己车队的p房旁边也贴着一小束精巧的紫色康乃馨。 「对哦,我差点忘了!」郝宥凡勐地一拍脑袋,咋唿道:「这里是荷兰啊!」 荷兰人喜爱花卉,这里也被喻为着鲜花之国,官方大概也是为了迎合当地特色来做宣传,所以特意找了些季节花卉用作装饰。 「你别说,还怪好看的。」 但到这里骆其清也没太当回事,鲜花什么的看看就过了。 直到他们经过一间p房门口。 这间屋子的使用者应该是本地车队,因为里面东西很少,包括需要储备的车胎和零部件,给人感觉就像是今天要用什么才从其他地方拿过来。 所以这就让桌上摆放的鲜花更加显眼。 那是一束用玻璃纸包装的向日葵。 在视线触及的瞬间,骆其清只觉得唿吸一滞。 三枝向日葵搭配着尤加利叶,开得张扬明艷,仿若充斥着蓬勃生命力。 估计还是今早才採摘的,因为现在它的花瓣色彩还依旧鲜艷亮丽,有着像太阳般夺目的明黄色。 【永远向阳而生,听起来是不是很励志?】 原来已经到了向日葵的季节。 骆其清抿了下唇角,无数记忆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不断涌进脑海,让他忽然沉默下来。 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的郝宥凡眼尖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撇过头跟着看过去,当即就明白髮生了什么:「餵...你还好吧?」 这人准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这回骆其清的缓冲时间似乎比之前短了点,几秒之后,就见他把目光挪开,淡淡说了句没事。 只不过是再一次提醒了他。 恋爱中本就不应该对对方有所隐瞒。 如果他真打算和周棘复合,就必须先开诚布公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当然也包括了那件事。 可难就难在... 他要怎么才敢说出口呢。 - 有句老话怎么说,人没事别瞎想,有这工夫不如多吃两碗白米饭。 可直到今天比赛结束,他们集体坐在饭桌前,眼看着唐明海和郝宥凡已经跟饿了三天似的嗖嗖吃到第二碗饭,骆其清还在托腮惦记刚才的事。 主要是他到现在都还没底。 怎么坦白先放到一边,他差点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 周棘...还会喜欢他吗。 虽然从他们最近的相处状况来看,周棘对他的态度的确已经比去年年底刚见面那会好了很多。 可万一人家现在只是想把自己当朋友呢。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想过复合呢! 骆其清心里也清楚,现在的他和六年前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周棘会喜欢六年前的自己,不代表就会喜欢现在的自己啊。 烦烦烦! 他的视线虚焦在前方餐碟上,光顾着想问题,殊不知碗里的肉饼已经快被他戳成了筛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旁边忽然轻飘飘传来一句: 「在想什么?」 「烦...」 话一出口蓦然卡住。 骆其清整个人也跟着卡了下壳,隔了几秒,他才像上了发条一样僵硬扭头。 目光最先捕捉到那颗再熟悉不过的泪痣。 第120页 接着。 对上了周棘那双清浅的琥珀色瞳孔。 草。 骆其清懵了,他怎么记得这坐的是别人。 这傢伙是什么时候换到他旁边的??? 还没等他再开口,又见周棘稍稍敛眸,视线下移,直到停在了他碗里的筛...肉饼上。 「......」 「饭太烫了,戳个洞凉快点呵呵....」骆其清胡乱解释一通后选择装死,转回去老老实实埋头扒饭。 一碗饭很快见了底,他也没顾得上别的,忙不迭就找了个理由先回房间。 本来就够混乱的了,再待在周棘旁边,骆其清只感觉脑子里所有东西都快变成一串乱码。 所以他跑了。 好像从大学那会就爱这样。 每次只要遇到事情就下意识想逃。 回到房间,骆其清顺手开了电视,然后整个人直接向后倒在大床上。 柔软的床垫包裹上来,让他在体感上松弛了那么一点。 在感情这方面,他是真的没有半点自信。 之前是,现在也是。 骆其清嘆了口气,扯过被子盖在脸上,开始往外蹦出一些荒诞的念头。 要是有台时光机就好了。 让他穿越回到和周棘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时候,然后告诉当时的自己,安于现状就可以了,不要太自负,不要有其他念头。 不然也不会出事。 这时候门口有开门动静,估计是郝宥凡那傢伙也吃完饭上来了。 骆其清犯了懒症,连手都不想抬起来,索性隔着一层棉被直接跟他说话。 「凡子,兄弟我真的要愁死了。」 他每个字都拖着调子,整句话都有气无力:「怎么这么难搞啊——」 可是等了会也没听见郝宥凡吭声。 这傢伙平时也经常耳背,骆其清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又把话懒洋洋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要烦死了——」 「你快帮我出个主意啊!」 也就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到床尾那块陷进去了一点。 骆其清懂了,这傢伙准是戴着耳机才没听见他说话。 所以他也没多想,抬腿对这人屁股就是不轻不重的一脚。 感觉那人应该有点猝不及防,身子朝旁边倒了一下才又直了回来。 但还是没有给他回应。 怎么还不理人!过分了啊! 这下骆其清终于恼了,懒症也在瞬间被治好,然后一鼓作气探头出去。 结果就看见郝宥凡就好好地站在床边,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表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感觉在憋笑,似乎又略带了点同情... 这是什么奇怪形容?? 「你干嘛不应我?」骆其清瞅他也没戴耳机,顿时更不爽地问。 一秒、两秒。 郝宥凡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肚子噗呲一声笑出来,嘴角压都压不住。 ? 怎么一顿饭把人吃成了这样? 骆其清满头雾水,扒着床沿又准备踹他,结果这回脚还没抽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一下。 郝宥凡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骆其清再次傻住了。 郝宥凡站着,那坐在床尾的是谁? 他刚刚给了谁一脚...? 骆其清忽然有点不敢去猜。 最后估计是大脑实在看不下去了,麻熘地骆其清呈上一个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的答案。 「凡子...我想起来我的签证好像要到期了等会就先回国一步了。」骆其清闭了闭眼。 他在这可能有点呆不下去了。 不过想了想骆其清还是鼓起勇气,稍微旁边偏了点头,想再挣扎一下,万一不是他呢。 「你这一脚还挺狠。」周棘说。 「......」 骆其清默默缩回了被窝。 第57章 奋不顾身 「骆其清。」周棘喊他。 骆其清本人选择装死。 虽然他感觉现在跟要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等了会, 周棘站起来,朝不远处的写字檯走过去,然后反身靠着桌沿, 静静盯着床上鼓起来的那团。 过了半天,才终于听见被子里弱弱传出声音: 「我跟你屁股道歉,对不起...」 周棘:「......」 姿势固定累了,骆其清艰难地翻了个身。 他还不敢从被窝里出来,不过认错态度倒是非常诚恳。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不如直接低头认错。 大丈夫能屈能伸! 郝宥凡撑着椅子都快笑抽了,结果一转头,余光就接收到了周棘投来的眼神。 他笑容登时就收了回去,正色咳了几声, 然后就识相开熘:「你们聊哈,我出去打个电话。」 房门一开一关,屋子里再次回归寂静。 原以为周棘接下来会说点什么,哪知道过了好几分钟都没动静。 人呢? 骆其清微蹙起眉头, 悄悄把被子掀起一条缝,企图偷看周棘现在在干什么。 奈何这样视线范围有限, 他打量半天没见着周棘的身影。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结果依然没有动静, 他开始有点怀疑周棘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安静的房间, 闷热的被窝, 出糗的经歷。 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 骆其清撑着床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第121页 然后和站在前面的周棘来了个四目相对。 「......」 骆其清把被子扯到身上,忍不住问:「不是, 你在这为什么不说话?」 「没人跟我说。」周棘实话实说。 还挺有道理哦。 这话让骆其清都不知道怎么接。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他思忖片刻, 「不然就回房间睡觉去...」 主要是这傢伙再站在这里,骆其清脑海里面就总会不断循环播放刚刚的场景。 结果这时候周棘气定神闲地提醒:「我现在是受害者。」 骆其清:「......」 这事到底能不能过去了喂! 他翻身下床,捞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用喝水的时间来给自己想思考说辞。 「那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进来又不说话。」骆其清拧好瓶盖,试图把责怪归咎到对方身上,来挽回自己已经稀碎的尊严,「你但凡吱一声,踹的不就,不是你了么?」 理不直但气挺壮。 周棘看这人一本正经,差点被气笑了:「那我要不跟你道个歉?」 骆其清脸皮很厚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想起什么,试探问:「所以你来是...找我?」 不然怎么会跑来他房间,而且郝宥凡刚刚也不在这里。 「队里准备发耐力赛的冠军奖金。」周棘总算是岔开话题说起正事,「老邓没看见你,就让我上来顺便跟你说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骆其清总觉得周棘特意加重了冠军两个字。 听得他莫名感觉有点羞耻,磨蹭半天才说了个哦。 这种东西发简讯说就好了...干嘛非得当面说。 不过他最后没多问,而周棘也同样默契地没提在进门时,听见他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沉默了一小会。 骆其清其实很想说点什么,但又碍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你...」 「那我回去了。」 同时开口。 他只好又把刚想好的开场白收回去,摸了摸鼻子:「嗯,拜拜。」 然后目送他出去。 紧接着郝宥凡跟交班似的从外面进来。 哪知道刚一进门就对上骆其清笑里藏刀的视线。 如果眼神能刀人的话,郝宥凡这会估计已经凉透了。 「兄弟,真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趁骆其清杀人灭口之前,他赶紧先如实招供,「主要是我还没来得及喊你,你就先说话了。」 「我总不能突然打断你吧!那样岂不是更可疑了么?」 确实。 比起一些意外事件,骆其清更不想让周棘发现自己在感情上的破绽。 「下次再有这种事给我个信号吧。」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生无可恋地坐回沙发上,捂着脸:「刚差点就自爆了。」 幸好他刚才没有指名道姓,不然就算女娲来了也补不回来。 「好嘞!」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gg,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静音。 注意到这件事之后骆其清就伸手去拿遥控器,把它又重新调回到正常音量。 「所以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郝宥凡喝了口可乐,突然想到。 「啊。」骆其清神色恍了那么一下,隔了会才回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本来刚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现在过了段小插曲后再提起来忽然就变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他。」 郝宥凡双手环胸:「这不应该问你的内心吗?」 「就是不确定啊...!」 他在感情方面经验丰富得堪比白纸,不然怎么会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骆其清是怕错认了真实想法,给自己和周棘都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所以还是要求助一下有经验的。 郝宥凡冥思苦想了一会,忽然有了主意:「那如果一开始没有巧合呢?」 「什么?」骆其清没听懂。 「就是说,假设我爸投资的是其他车队。」郝宥凡给他解释,「那就没有阴差阳错的巧合,你也不会在车队里碰见周棘。」 「你可能要再隔很久,或者永远都不会再和他产生交集。」 「带着现在的记忆,你愿意接受这个改变吗?」 「......」 这下骆其清不说话了。 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楚记得进车队那天晚上。 当时的他确实有点懊恼,怎么没事先多了解一点车队信息,让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周棘相遇。 可如果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改变... 好像,是不太愿意。 骆其清恍然发觉,自己似乎早就在不知不觉当中习惯了周棘在身边。 训练,比赛,周末团建。 周棘的身影遍布在他记忆中的各个角落。 如果让这一切都推翻重来—— 仅仅是假设,有那么一瞬间却让骆其清感受到了真实的心慌。 草。 郝宥凡此时走到了窗边,遮光帘紧掩,他一左一右抓住边沿,然后用力朝两边甩开。 景色展露在眼前。 窗外是海天一色,落日已经快完全没入地平线,夜幕低垂,只徒留最后一丝余辉。而另一边则是拨云见月,即将要代替残阳成为天地间新的光明。 第122页 可月亮其实一直都在天上。 尽管它白天会被强烈的光线给遮掩住存在。 但永远都在那里。 骆其清心中不由一动。 与此同时,郝宥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 等太阳再次升起时,正赛也如期而至。 在承阳车队的p房里,唐明海正翘着脚在那掰指头算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下个月的匈牙利,斯洛伐克、葡萄牙、接着是德国纽北,决赛在西班牙没错吧?我的天居然已经快过半了诶!」 段誉在旁边哈欠连天:「对啊过得好快。」 每一年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就过去了。 他们也早就从一开始作为wtcr看台上的普通观众,到现在成为置身其中的一员。 而在真正参与比赛之后,他们也就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世界赛场的魅力。 在wtcr的赛场上,没有一场比赛不精彩。 所以身为资深赛车迷,骆其清基本每场比赛都看得很认真,就连在平常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抱着手机反覆看比赛回放。 但他今天却开了小差。 原本到了赛场就会像打鸡血的人,结果在今天第一场正赛开始时,居然还窝在休息室里补觉。 唐明海看了意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傢伙居然会不看比赛跑来睡觉! 郝宥凡倒是满脸淡定:「正常,通宵的应该都这样。」 昨晚在他的「循循善诱」之下,感情小白骆其清估计被煽动,很突然地作了一个决定。 等比赛结束就去向周棘表明心意。 至于坦白,就等明确了周棘的态度之后再做打算。别到时候自己的思想工作都做完了,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最后人家来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可就因为这个决定,骆其清几乎整晚都没合过眼。 所以现在沾把椅子都能睡着。 「走吧走吧,让他睡觉。」 骆其清是睡了,但其他的一切程序都还在照常进行。 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甚至连梦都没做。 以至于等他再迷迷煳煳睁眼的时候,一看时间就发现第二场正赛都比了一半。 「卧槽!」 困意登时一扫而空,骆其清差点从躺椅上滚下来,忙不迭稳住身形朝外走:「现在什么情况了?」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他们一群人正围着屏幕,时不时发出哇的一声赞嘆。 他错过了什么?! 「周棘和喻星潭争第三呢!」段誉听见他的声音后,回头跟他实时播报。 骆其清立马挤进观赛团里。 听郝宥凡前情回顾,是周棘在起步时被前排挡了线路,之后喻星潭在前排也飘了几次出现意外,所以两个人双双错失领奖台位置,都在拼命赶呢。 不过现在看来,周棘似乎稍微占了点上风。 他们都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大伙都是在紧张地看比赛,骆其清是在紧张地看时间。 双眼紧盯着右上角时间闪动,一分一秒的倒计时看得他屏气凝神。 快要结束了。 此时骆其清已经再无暇顾及两人一来一回的竞速拉扯,只觉得心跳开始变快,等距离结束还有七八分钟的时候,他扭头小声跟郝宥凡说: 「那我出去了啊。」 郝宥凡点头,然后给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目送着骆其清的背影消失在p房门口,郝宥凡欣慰地拧开可乐。 然后露出一个纵览全局的微笑。 「就看你俩谁更快一步了。」 出了门,骆其清顺手从地上箱子里抽了瓶矿泉水出来,然后快步朝终点走过去。 最后他停在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喘了口气,抬头去看中央大屏幕。 还剩一圈。 他下意识想喝口水压压惊,结果瓶盖刚一拧开才意识到这是要给周棘的。 只好重新拧紧。 时间每临近一秒,他的心也跟着加速。 他回想起自己曾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六年前在纽克赛道上全油过维纳斯弯。 但是等十分钟之后,这个经歷就该更新了。 之前他在网上刷到过这样一个帖子: 说人在一生当中总会为了某个人而奋不顾身一次。 而他这一次留给了周棘。 三分钟后,张贴着北极星队标的赛车率先碾过终点线,而本场第二名也在将近十秒后顺利到达。 而此时周棘和喻星潭的车即将绕过最后一个弯道,转进这最后的直道。 要来了。 骆其清发觉自己紧张的程度还在直线上升。 他心情变得有些躁,来来回回走动也静不下来,唿吸变快了,手掌心也出了层薄汗。 引擎声在逐渐接近。 开头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是先说点其他的铺垫,还是直接开门见山? 周棘会不会被他吓到? 骆其清在想这些的同时,大屏幕上,周棘和喻星潭的车正并排齐驱准备抢占内线,而后方集团几辆车紧随其后缠斗在一块,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这种情况在赛场上其实很常见,可当骆其清看见之后,却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123页 可又说不上来。 别瞎想了。 骆其清拍了拍脸,很快安慰自己,一定是太紧张所以才出现了错觉。 这会他要做的应该是赶紧想个开场白,别到时候一上去就卡壳了该有多尴尬。 于是他又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终于把刚才那些奇怪念头压下去了点。 万事俱备,骆其清把目光重新看向赛道。 结果抬起头的一剎那。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 周棘后面那辆车居然想趁这种关头从外线进行反超! 是疯了吗!!! 本来因为要压喻星潭的赛车线,周棘就必须要朝外作出制动,如果这时候再有赛车从另一边插过来,就会彻底破坏掉他的过弯路线。 那样会出事的!!! 「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碰撞在骆其清耳边轰然炸开。 如同大厦倾颓,惊起山林飞鸟。 他惊恐的瞳孔里倒映出严重偏离赛道的黑色赛车,眼看着它沖向护栏,两者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接触。 挡风玻璃在强大外力压迫下裂成蛛网,车前盖被水泥墙掀起,纤维板形状在瞬间扭曲变形。 这一刻,全场观众鸦雀无声。 「啪。」 矿泉水瓶从骆其清手中脱落。 重重砸到地上。 第58章 催化药剂 「请问骨科诊室在这栋楼吗?」 「刚刚有没有一个被送过来的, 赛车手,男的,参加wtcr的。」 「......」 郝宥凡和唐明海几个人到了医院后, 就一路用不太准确的口语搭配着肢体语言和这里的医护人员问路。 他们轮番上阵交涉,轮番败阵,最后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打开了翻译软体。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前一秒他们还在那买定离手谁会拿第三,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周棘的车被撞了出去被。 当时整个车队都傻眼了。 赛场上出车祸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回连救护车都被派了出来。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当时赵永一和骆其清就在事发地附近,所以他们两个人就直接跟着救护车一块去了医院。 紧接着邓有为也乘车过去了,剩下其他人只能焦虑地留在原地等消息,等赵永一发来医院地址后才打车姗姗前往。 郝宥凡在车上快急疯了。 老天爷, 可千万别让周棘出什么事啊。 他要有事了骆其清该怎么办。 本来不应该是你爱我我爱你的大团圆情节吗,怎么又横空冒出这种事情。 保佑保佑保佑... 医院布局设计有些复杂,他们绕过了三栋楼,找错了两次地方后, 才终于来到了骨科诊区。 此时的诊室门口已经有邓有为和骆其清在等结果。 邓有为正抱着双臂来回踱步。 而骆其清独自坐在长椅上,薄长袖衬得他整个人有些消瘦。 他双手撑着座椅, 指节蜷起, 一言不发, 只是沉默地垂着头,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 国外看病流程跟国内不同, 一般情况下需要先通过家庭医生的推荐才能到医院就诊, 好在这是wtcr赛事期间,官方事先就已经和医院签订应急协议, 才让整个流程走起来方便不少。 「医生怎么说?」段誉小跑去邓有为身边,神情紧绷, 但还是试探地询问,「周棘...没什么大事吧?」 可说实话,他们在看见车被撞成那样后,虽然嘴上都说绝对会没事的,但实际上一个个心里都慌得一批。 见他们都到了,邓有为神色比刚才稍缓和了点,停下不安的脚步,朝紧闭的诊室看了眼,然后才轻声嘆气:「目前知道的是左腿有两处骨裂,其他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骨裂...」段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这种也要看轻重程度,还是要等医生最后的诊断结果出来。 但是,总比预想中要好那么一点。 「刚才真吓死我了。」唐明海给自己顺着胸脯,重重舒了口气。 「周棘第一时间就採取了缓冲措施,而且驾驶舱的特设的防护设施也救了他一命。」 比起其他更为严重的情况,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才等他们刚松一口气,岑杰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这样的话,下一站比赛...」 虽说骨裂比骨折的恢復期稍短一些,如果严重程度再轻一些,不出一两个月应该也就会没事了。 但即便是这样…wtcr第六站比赛就在这个月的月末。 从时间上来说根本不切实际。 周棘大概率要缺席了。 「草!你不说我都忘记这事了…」 「我的天呢…」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周棘的情况,只有郝宥凡凑到了骆其清跟前。 苍天啊,他兄弟要碎掉了。 从远看没什么异常,可近看就会发现骆其清脸色已经近乎惨白,他嘴唇抿得很紧,脸上却是完全相反的冷静。 就像是根已经绷到极限,色彩尽褪的橡皮筋。 「清儿啊...你还好吗?」郝宥凡本想去拍他肩膀,但又怕这一拍真把人拍碎了,「违规的那个车手已经判罚了,成绩作废。」 第124页 于是他当即把事故的处理结果告诉骆其清,希望让他能因此稍微好受一点。 可这人仿佛已经给自己隔了层玻璃罩,听了后竟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半晌,骆其清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把手指插进髮丝当中,无声地摇了摇头。 整个走廊上只有他们车队的身影,赛会专门跟进事故的负责人来了又走,没多说什么,只让给他们先在这里等周棘的结果。 可站在这压根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响,等待时间漫长无期。 「怎么还没个信儿啊...」 直到唐明海坐不住准备上前敲门,医生才终于从里面出来。 众人立刻就围上去,争先恐后地想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可这毕竟是国外的医院,没有翻译在场的情况下,白人医生即使刻意放慢了语速,对他们来说依然听得吃力。各种医学名词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就连基本交流没问题的邓有为也觉得还有些地方听不太清楚。 唐明海挠了挠头,又准备打开那个翻译软体。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几乎快成为透明人的骆其清站了出来。 他看着医生,说出了在众人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而白人医生听着听着就逐渐扬起了眉头,似乎是对眼前这个人的表达和理解程度表示意外。 接下来就是大伙站在旁边看骆其清偶尔点头,或是反问,总之看起来和医生沟通很是顺利。 唐明海嘴巴长得老大,用胳膊肘戳了下段誉问他能不能听懂,然后就听段誉说他上一回学英语还是在大学备战四级。 「......」 「那清哥他怎么这么牛逼...?」 「这回还真是多亏了小骆。」旁边的邓有为也忽地感嘆,欣慰道,「你们来之前基本上都是他在和院方沟通,流程也是他带着办,我感觉赛会的处理效率都没他高。」 「正常啊。」郝宥凡这会也站起来,一听在表扬骆其清,也跟着附和,「他毕竟在英国呆了六年。」 「对哦!」唐明海挠了挠脸,心道自己居然差点给急忘了,人家在国外生活过经验肯定丰富。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可这是医院啊...」 有经验总不能是因为骆其清之前就经常往医院跑吧。 但这时候邓有为他们又说到了其他话题,所以唐明海也就很快把这件事情给抛诸脑后。 说完病情,白人医生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而骆其清就再负责把刚才的对话简洁明了复述给众人听。 周棘除了左腿的两处骨裂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大碍,等打上石膏固定住伤口后,静养四到六周就差不多能痊癒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个大喘气。 真是福大命大啊周棘。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吧!」唐明海脸上的阴霾转眼就一扫而空。 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下来,话题迅速从周棘会不会有事转变成等会去哪里吃饭。 唯独骆其清,看起来心情似乎只是从雨转阴。 没人能读懂他此刻的内心。 良久,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渐渐收紧拳头,直到指甲嵌进掌心,手臂跟着颤抖。 又倏地松开手。 - 「包扎好了。」 又等了半个来小时,终于等到里面的小护士把门敞开,喊他们进去。 这声音像是一个指挥号令,全部人登时起身,一块涌进了病房。骆其清夹在中间,只能仰着头才能看见里面情况。 房间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比走廊更浓,除了在角落收拾工具的医护人员,就只有坐在病床上的周棘和站在他旁边的赵永一。 没有想像中的血腥画面。 见他们进来,赵永一很快掏出手机:「这里没什么问题了,我去跟组委会的人打个电话。」 「你咋样了啊?」 唐明海和段誉最先扒到病床前,刚开始还说了点关心的话,结果转眼就跟欣赏展品似围着打量他左腿上那一圈石膏。 周棘:「...你们两个离我腿远点。」 结果这两个还没撵走,后头又有一大波游客袭来。 他头一回觉得坐在病床上如此煎熬。 可是这里面似乎少了个人。 周棘不动声色地扭过看向门口,视线穿过人群,望见了站在后面的骆其清。 而骆其清也刚好在看他。 两人相顾无言,却好像有什么情绪已经顺着视线向两头传递。 「诶,我採访你一下。」 这时候唐明海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头一次比赛比进医院,请问你有什么感觉?」 周棘幽怨地瞥了唐明海一眼,后者登时感觉到一股杀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事发当时,他其实没什么感觉。 撞就撞了呗,玩赛车遇到这种事情太正常了,而且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 只不过要是换作平常,他应该是可以及时发现然后避开事故的。 可他今天分心了。 从最后的冲刺圈开始,他满脑子就都是另一件事情。 所以面对横生出来的意外。 毫无防备地中招。 那事情又要再往后拖一段时间了,周棘当时想,不过也没关系,说不定他这会还能搏个同情。 第125页 然而。 直到他被抬上担架,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现场的骆其清,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惊恐时,他终于产生了别的想法—— 完了。 好像把人给吓到了。 「你现在还疼不?」段誉接着唐明海问。 「还行。」 结果一问一答,眼看着其他人也即将发起轮流关心攻势。 郝宥凡眼疾手快:「诶周棘你饿了吧,我们给你打饭去啊!」 「邓教练你也饿了吧,走走走我们一块去吃点...」 「......」 最后凭藉郝宥凡优秀的社牛社交本领,左揽右扯,成功把其他无关人员一个不落全部带离现场。 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 「诶清儿那就麻烦你先在这陪护...陪人了啊,好好看着周棘!」 走出门口,他还不忘再回头递给骆其清一个肯定的眼神。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把握了! 骆其清:「......」 几秒后房门啪地一声被合上。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棘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病床上,除了被打上石膏的左腿之外,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刚才其他人挤在前面,骆其清根本看不仔细。 所以他现在才发现,周棘除了左腿之外,还有很多地方有擦伤。 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怎么了?」 等周棘调节好床头角度,让自己能背靠枕头,这时候骆其清已经走了过来。 他拉开椅子,坐在边上。 周棘感觉这傢伙情绪还是不太对。 「一个多月就好了,没多大事。」不等骆其清说什么,周棘就先主动开口告诉他。 说完后还想顺手揉把他的头髮,结果发现这距离好像有点够不到,只好又悄悄撑着床挪过去一点,好在这回终于碰到了。 可骆其清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沉重。 周棘犯了愁,心想该不会是那医生有什么病情瞒着自己吧。 过了片刻,他又试图开个玩笑让氛围不那么沉重:「你真这么担心我啊?」 骆其清不吭声。 「真没事儿的啊。」周棘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 屋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好像散了点。 「周棘。」 骆其清喊他名字。 周棘神情一怔。 「你想知道什么。」骆其清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都告诉你。」 他不想再瞒了。 这六年里,他一直深陷在自责情绪当中,如同跌进了万丈深渊。 所以他给自己裹上了坚硬的外壳,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再面对当年的事情,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依然无坚不摧。 这几乎都要骗过自己。 可直到今天看见周棘出事的那个瞬间,仿佛那日的第三视角重现。 那外壳便迅速出现裂缝,直至完全破碎。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知道周棘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关于分开的这六年。 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如实告诉你。 本以为在说出了这话之后,这里就即将变成他的审判堂。 不曾想... 沉默了片刻之后,周棘突然扯过他的手,摊开,盯着掌心下方里很浅的一道伤痕,轻声问: 「怎么受伤了?」 可就是这句话,直接让他所有曾经伪装出来的坚强都在顷刻间决堤。 情绪与意识剥离。 骆其清揪着开始发疼的心脏,肩膀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眼前变得模煳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反应令周棘有些无措,可这时又见骆其清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和他说什么。 「什么?」 他茫然地把耳朵凑过去。 而这回终于听清了骆其清已经染上细微哭腔的气音。 他说: 「我后悔了。」 第59章 回忆重启.ed 没谈恋爱之前, 骆其清每次在宿舍瞅见方博文抱着手机傻乐,都觉得这人已经被爱河淹成了二百五。 结果现在轮到自己谈恋爱,他才发现这个症状原来会传染。 现在只要手机一震, 就算他在百里之外,都能跟有雷达感应似的迅速位移回来。 然后看见周棘的聊天头像上多出一颗红点,他嘴角就会自动翘起来。 而且这个症状还在愈发加重。每次郝宥凡约他出来,见他盯着屏幕笑容洋溢,都会仰天长嘆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我做梦都想不到…你居然比我先脱单!」 彼时正值寒假,他们都已经回了家。 「唉,但你们才刚在一起就要分别这么久。」 确实,见面能给人带来的情绪价值是手机远远无法企及的。 骆其清的确也有想过要不要去找他。 可是他们才刚确认关系没多久,就这样贸然过去, 会不会显得他太性子太急? 太过珍惜这段关系,以至于每个决定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哪知道还没隔多久。 周棘先来找他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骆其清刚睡醒,迷煳地拿起手机,轻车熟路点开和周棘的聊天框, 然后就看见: 【。:我到火车站了。】 【。:你们家附近有没有什么酒店?】 第126页 「咚——」 他从床上摔了下去。 再后来就是骆其清顶着一头鸡窝把摩托车飙到了火车站,在茫茫人海当中, 他一眼就看见了周棘。 或许这就是独属于恋人之间的特殊能力。 在这之后的一切都像梦境一样美好得不可思议。 周棘没有入住酒店, 而是直接住进了骆其清家里。 不过这纯粹是因为骆其清说他自己一个人住。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沉重。 但骆其清还是如实告诉了周棘。 「我那时候应该只有四五岁吧…反正也才刚记事。爸妈一块去国外谈生意,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飞机失事, 整个机组都没能倖免。」 「我当时年龄太小, 法律规定必须要有监护人, 可我爸妈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那辈也不是出了国就是已经离世, 看了一圈才发现身边居然真没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我那会差点要被送去福利院。」 「还是原来在我家工作的保姆看不下去, 就先暂时收留了我,很凑巧的是没多久后邢宇和他父母就也搬回了这座城市,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他们在知道这件事后就第一时间把我接了过去,我在他们家借住了将近一年半,和邢宇同吃同住,期间他们一直在托关系帮我找人,最后总算是联繫到了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骆其清在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阐述其他人的经歷。 「出事之前我家和这个亲戚家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如果他们拒绝收养的话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要平白多养一个小孩其实也挺冤的。」 「可是他们最后也没拒绝,而且对我也还不算太差,至少吃穿用度和同龄人差不了多少。可再怎么说他们还有另外两个亲生孩子需要抚养,所以我在那住了快十年,和他们也还是相敬如宾,甚至不如在邢宇家自在。」 「最后好像是有当年事故受害者的家属不满意处理结果,这些年一直在打官司,终于打赢了,连带着我们这些受害者家属也都收到了一大笔赔偿金。我把住在亲戚家产生的所有花销全都还给了他们,然后高中就回来这里念,自己住,反正那会我基本生活也都能自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算是我的家。」 而此时周棘就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述过去,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泛起细密的疼。 他完全想像不到这个平时看起来乐观开朗的人,之前竟然会遭遇这么多变故。 骆其清情绪起伏越小,周棘就越是心疼。 他究竟把这些崩溃解构重组了多少次,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复述得如此轻巧。 寄人篱下十几年,谁又能真正安慰他。 但很快,周棘又产生了一丝庆幸。 幸好,即使有这些事情的影响,骆其清也依旧顽强生长,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这时候骆其清刚好沖他弯了下眼睛,说自己暂时只能回忆起这么多。 转瞬间,他就被周棘揽进了怀里。 怀抱温暖而坚实,最重要的是里面充斥着周棘的气息。 这让他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骆其清闭着双眼,感受着那人像哄小孩似的轻拍自己后背,然后在他耳边缓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事情都过去了。 以后我陪着你,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就在几秒过后。 周棘感觉到怀里的人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而在经过这段插曲后,就是令人新奇的同居。 只不过骆其清一开始想的很单纯,只是为了让周棘省下酒店费用的同时更方便两人相处。 哪知道现实和预想中还是存在了点差异。 那间收拾出来的空房到最后还是空房,主卧倒是添了个枕头,而且周棘为表收留的恩情,还带领骆其清开拓了不曾接触过的全新领域。 只可惜两个人仅共度了一周,紧接着又要分隔两地。 春节临近,周棘总归还是要回去。 「你除夕...也自己在这里?」周棘想了想,又说:「要不然你去我家过年。」 骆其清揉着打颤的腿,当即连说了三次不用谢谢。 「我这几年都是去邢宇家过除夕。」 邢宇的爸妈都已经快把他认成了干儿子,而且刚好邢宇又和他志趣相投,他们两个人凑在一块,能把赛车话题从天亮讨论到天黑。 在那里...也算是能让他稍微感受到一点家的氛围。 除夕夜。 骆其清准备卡着零点给周棘送祝福,哪知道才刚过十一点半,周棘就已经提前打了进来。他只好赶紧小跑到阳台上接通。 「餵?」 周棘声音很有磁性,像是天生就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在干什么?」 「我跟邢宇在看比赛呢,主要是今年春晚除了小品之外感觉都没什么意思。」阳台的角落摆着一棵发财树,上面挂满了红色小灯笼,骆其清边揪着上面的穗子边跟他打电话:「就是前几天的德国站,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我看过最精彩的一次首站...」 骆其清讲起比赛来滔滔不绝,直到听见对面一声轻笑,才勐地反应过来。 「诶我一激动说多了,差点忘了今天是除夕...」骆其清挠了挠头,赶紧把话题又扯回来,「那你呢?你在干什么?」 第127页 「听你声音。」 「......」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这么不正经了。 骆其清有点侷促地捂住脸,然后意识到现在周棘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才又安心地把手拿开:「你好好说话...」 在这之后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扯着家常,时钟终于像是加了点速,逐渐奔赴零点。 很快,客厅电视里传来节目主持人倒计时声音。 最后在窗外礼炮响起的同时,骆其清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棘。」 零点的钟声悠长,夜空璀璨,家家户户祝福声不息。 所以那天。 骆其清也坚信这将会是幸福快乐的一年。 - 春节过后,各个高校陆续收假。 那是骆其清平生第一次对返校这个词充满了渴望。 因为这意味着他每天都能可以见到周棘。 可是等他怀揣着各种纷繁激动的心情终于返校之后。 却发觉现实变得有些骨感。 周棘这个学期好像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平时除了上课,他不是要去学院开组会,就是要忙着准备各种竞赛材料,甚至连周末也不能闲下来,还要跟着导师去外面做调研。 所以别说是去车队训练了,这傢伙连一日三餐能不能按时吃都是个问题。 也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的见面次数比起上学期骤减,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某天,骆其清和郝宥凡在食堂吃饭,突然就发出感慨:「果然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就不珍惜。」 郝宥凡炫饭的嘴一停,表情有些迟疑:「那您...?」 其实骆其清也不懂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人家是在忙工作和学习,又不是移情别恋。 ...但还是烦啊!! 不过,周棘还是会在每周两次的晚课结束后等他一块回宿舍,这点倒是从来没变过。 晚上校园里灯光昏暗,摇曳的树影之下,随处是约会散步的情侣。 而他们两个也并肩走在其中,心照不宣。 周棘一只手正在给导师打字发消息,另一只手则是跟往常一样,轻轻勾起骆其清的手指。 而骆其清有时候会故意挣脱开,等周棘的手再主动找过来,然后他就会故意让这人想碰又碰不到,可每次这样持续几个回合之后,他的手就会直接被整个攥住,然后十指相扣动弹不得。 「......」 好吧,有时候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走到半路,骆其清忽然想到什么:「下个月就是wtcr宁波站,你想跟我一块去么?」 其实邢宇已经喊了他好几次,但他每次都是说再等一下。 他想先问问周棘。 话音未落,周棘打字的手指好像在空中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可能不太行,那几天有个答辩。」 骆其清才记起来那时候是各种比赛的验收季,周棘又被老师拉去做了一堆项目,到时候估计要忙得够呛。 「好吧...」 如果骆其清脑袋上有耳朵,这会应该已经耷拉下来了。 「现在饿了吗?」周棘很轻地晃了晃他的手,像是在哄他:「带你去吃夜宵。」 然后骆其清就不忍心再和他计较。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骆其清觉得周棘似乎忙得有点过头了。 就连那些准备走竞赛路线保研的人,似乎也没有这么忙碌。 这样就显得周棘像是,故意,在忙一样。 该不会是在找理由躲着他吧。 不会吧。 可骆其清连反驳都觉得没什么底气。 郝宥凡说恋爱三个月是个坎,那他们这才差不多两个月呢...就淡了?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会迅速在他脑子里扎根蔓延。 到最后骆其清被这个猜测弄得有些心烦气躁。 所以在某天晚上,他一个人来到了训练场。 对他来说,飙车才是最有效的解压方法。 骆其清身为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跟老闆都混熟了。 「那个小骆啊!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儿,你先自个练着,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要是有人找我就让他拨我电话!」见他来后,老闆忙说。 「没问题。」 骆其清换上装备,挑了车库里最新的一辆车,然后就开始上场刷圈速。 只有在看见屏幕上面,写有他名字的成绩一遍又一遍刷紫之后,他才会感觉到某种意义上的满足,从而产生出上扬情绪。 中间累了,他就把车开进停车位,准备去吧檯要瓶水。 结果这时候就看见大厅里来了个陌生男人。 他正背对着骆其清,站在中央记录练习数据的屏幕前观望。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个男人稍微转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居然还是一个外国人。 骆其清只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他本来就脸盲,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本着老闆刚才给他交代的话,他走过去,礼貌出声提醒: 「老闆这会有事出去了,你要是想找他的话,前台有写他电话号码,呃...」 等一下,他是不是应该说英语。 这话用英语应该怎么翻译... 哪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外国男人闻声后却是笑了笑,片刻后,竟是直接用中文回他: 第128页 「不,我是来找你的。」 「啊?」 这时候,角落的电视上正在播放wtcr伦敦分站赛的新闻报导。 主持人端正地坐在桌前,露出职业微笑,咬字清晰地说: 「据体育新闻记者採访,北极星车队传奇教练,威尔·布兰温即将在今年wtcr赛事结束之后辞职。」 因为这是报导,所以很多现场镜头都已经经过了剪辑整理。 所以接下来画面就转回到了当时採访的场景。 而就在看清了那人长相之后,骆其清突然就原地呆滞住了。 「今年wtcr结束之后,我将不再担任北极星车队教练一职。」 与此同时,旁边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和电视机里的音色逐渐重合: 「有没有兴趣,让我培养你?」 第60章 玻璃碎片.ed 「我...?」 骆其清受宠若惊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半天都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骆其清,对吧?」布兰温平和地笑着,眼尾褶皱加深, 和平时在网上看见的雷厉风行模样倒是有些不同。 「我找的就是你。」 赛车界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突然空降在这个小训练场,然后点名问自己有没有兴趣成为他的学生。 整件事情串在一块,横竖怎么看都觉得荒谬。 骆其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不然像布兰温这样几乎掌握了整个赛车界顶尖资源的大佬,又怎么可能会注意到他。 没理由啊! 而且居然还亲自来了一趟。 要真说他得过什么荣誉...骆其清绞尽脑汁,最后也只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在高校联赛上拿了个冠军。 但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吧,这比赛的含金量四捨五入等于零,职业车队看了都不一定认。 太扯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布兰温似乎是看出了他脸上的困惑,很快又说:「你应该听说过, 维纳斯弯吧?」 这跟维纳斯弯又有什么关系? 骆其清还是不懂其中关联,但作为资深车迷,他倒是清楚一件事情—— 当年布兰温作为赛车手,后期实力已经强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只要是他要参与的比赛, 那基本上本场冠军位置就不再有悬念。 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能载入赛车史册的光辉人物,在退役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也就是距离他拿下世界房车赛事大满贯的最后一场比赛时。 他却在弯道上出了意外, 痛失冠军。 而那个弯道伦敦纽克赛道上最着名的七号死亡弯—— 维纳斯弯。 「它是我一生的遗憾。」布兰温说。 「你们之前举办的大学生联赛所使用的赛车场, 它当初在筹建时聘请的就是英国的赛道设计师, 而设计意图是想打造国际经典赛道。或许你没注意到, 它的五号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 就是还原了维纳斯弯。」 对这个弯道难以割捨的情怀,致使他即便已经退役, 也还是会去关注后来车手在这里的过弯情况。 这么多年,他一直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人, 他愿倾尽自己能力,来助力那个人完成自己未能实现的愿望。 征服这个世界最难弯道。 「而你,骆其清。」 「是迄今为止,在这个赛段速度最快的赛车手。」 话说到这,骆其清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布兰温之所以能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在这场比赛上拿了冠军,而是因为他上了这个赛道,在「维纳斯弯」上刷出了段速记录。 「所以我找到了你的资料。」布兰温微微俯身,流露出诚恳的歉意,「抱歉,我今天到访有点唐突,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骆其清连连摇头,说完全不会介意。 多少一流车队开重金想把布兰温挖过去都没能如愿,现在换成是布兰温主动来问他意见,他怎么可能会介意!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布兰温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你的驾驶风格,和我曾经很像。」 那种与生俱来的灵性是遮掩不掉的。 他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赛车。 看过上万场比赛,见过无数位车手,包括最后成为北极星的教练,但也鲜少能发现这么有天赋的车手。 这人一定前途无量。 解释完缘由,布兰温又和骆其清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骆其清能跟自己回伦敦,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 「wtcr宁波赛要开始了,我希望在这站结束之后,你能跟我一起回英国,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骆其清手上。 「我...我回去商量一下。」 「没问题。」 送走了布兰温,骆其清都还觉得不太真实。 但是再低头去看两人刚加上的联繫方式。 这些都是真的。 天啊啊啊!!! 其实骆其清当场就差点要答应了,以他对赛车的热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完全不亚于天降头奖彩票。 不过仅有的理智还是及时制止了这个行为,让他先想清楚再做决定。 现在身子都还有点激动得发抖。 骆其清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棘,问问他的意见。 当然正常来说周棘应该都不会反对。 第129页 可是刚准备拨电话过去,他又停住了。 就等明天晚课之后当面说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晚课周棘请了假,再连着几天,他也没见到周棘。 【。:参赛材料临时出了问题,我这个星期都会在实验室,不用等我 】 于是发出去的消息也常常石沉大海。 骆其清想,那就暂时先不说了,等这个星期结束。 可直到下周一,周棘的忙碌状态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骆其清没忍住,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默认铃声循环到第二遍,终于被接通了。 「餵...?」 「你找周学长吗?」 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骆其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说对。 「他在场上模拟答辩呢,」那头的确能听见麦克风的背景音,「待会结束了我再让他回给你啊!」 「噢,好...」 但是 骆其清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自己的确很喜欢周棘,可是这样总会让人觉得像像是自作多情。 也许是原先的热情褪去了,就索然无味。于是他想了想,点开了和周棘的聊天框。 里面基本都是他分享出去的日常,一日三餐,天空的云,路边的草,可收到的回覆除了早晚安,其他的却很少。 他抿了抿唇,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发送过去—— 【qing:周棘,你太忙了 】 忙到这个学期甚至都没好好和他吃过几顿饭。 虽然他是第一次恋爱,可是道理他也懂。 感情不经营是会变淡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有着属于自己的一身傲气,骆其清也不是没有性子,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选择敛起情绪,不想给周棘添麻烦。 可是屡次三番也会让人意乱心烦。 骆其清感觉现在头上像是顶着一片阴云,他目光有些凝滞地坐在长椅上发呆,任由流浪猫跳上来蹭他手臂,却也没有心思逗弄。 去伦敦这件事情,似乎也不是非要和周棘商量。 他自己就可以决定。 在这之前的十九年里,也从来没有人左右过他的选择。 要忙就忙吧,他也不是每天在门口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而且。 就是去几个月而已。 各种念头像是散落满地的玻璃碎片,难清理,还容易被划伤。 于是在某一瞬间的冲动驱使下,骆其清心一横,给布兰温发了消息。 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被感情牵绊,依然是原来那个无拘无束的骆其清。 【qing:我跟你去。】 - 和自己心态达成和解之后,骆其清感觉每天都变得轻松很多。 上课、放学、然后跟郝宥凡一块去食堂吃饭,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然后在空余时间里,布兰温还帮他弄好了车队合同和训练证明,他整理好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和辅导员申请长假。 这一趟要出去好几个月,类似于体育生外出集训比赛,难免会耽误学习,但骆其清一直以来的未来规划里都有赛车,所以这对他来说无伤大雅。 他还对着日历算了一下,说不定还能赶在期末前回来。 到那时候...周棘应该也忙完了。 事情差不多已经准备就绪,而布兰温这时候才想起来提醒他,出于各种因素的综合考量,他希望骆其清能把这次行程尽可能地对外保密。 好在骆其清本来也不是高调的性格。 除了学校里关系和他最铁的郝宥凡之外,他只把这件事告诉了邢宇。 而周棘...他之前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 那既然现在布兰温都发话了,他就先不说了吧。 「我操!!骆其清你真的出息了!!!」 邢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骆其清故意骗他的,结果后来发现是真事之后,这傢伙的激动劲都快溢出屏幕。 为了看北极星车队的现场比赛,他可没少花机票和门票钱,家里还有一间房是专门用来摆北极星车队的联名。 只可惜他没有开赛车的天赋,不然骆其清感觉他估计要为爱去给北极星投简歷。 「你一个人出去能行吗?不安全吧,如果那边允许的话,不如让我先去陪你吧,别逼哥们求你。」 邢宇连环炮似的轰炸,明显能感知他比骆其清本人还要欣喜若狂。 骆其清不忍拒绝,答应帮他问一下布兰温。 而对于这种要求,布兰温答应得很爽快。 最后邢宇毫不犹豫拍板决定到时候翘掉一周课,陪骆其清远赴伦敦,顺便还能让他近距离追个星。 机票买好了。 行李收拾好了。 眼看着出发时间越来越近。 而骆其清也终于在临行前给周棘发了消息,随便找了个藉口,然后说自己会有三个月不在学校。 反正周棘也忙,自己在不在学校对他来说意义应该也不大。 可也就是在这时候,失踪人口突然诈尸。 【。:我明天晚上要出去一轮答辩,七点半你有空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 周棘想说什么? 可是看这个隐约带着一丝疏离的语气,让骆其清暗道大事不妙。 该不会是想趁他离开前,来个什么一刀两断吧。 第130页 天。 他有点慌了。 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令他有些迷茫无措。 停在聊天界面静止了半天,他才终于回了一个好。 十一点的飞机,他们定好八点钟出发机场。 邢宇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他们学校门口,而骆其清也在这时候准备出门。 这次远行时间长,所以行李也难免多一点,再加上这个时间的校车很难等,于是他就只能和郝宥凡两个人一块拖着东西从宿舍走到大门。 他没忘记待会和周棘的约。 虽然很害怕真是他想的那样,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要面对。 等先放好行李再折返回去找周棘,时间差不多可以刚好卡上。 累死累活走到门口,和邢宇碰了头,然后就在这等司机开过来就可以。 骆其清松了口气,这会终于能腾出手来看手机。 结果一打开,就发现周棘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我这边开始时间提前了,你能早十分钟来吗?】 「卧槽!」 这令骆其清始料未及,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转头就往学校里沖。 「诶,你去哪?!」邢宇在后面喊他。 之前都没什么感觉,骆其清只当是一次出行。 可就在看见周棘消息的那一刻。 离别的情绪忽然被放大,整颗心脏像是被用力攥住,疼得几乎让人不能唿吸。 刚才那些紧张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不安的预感。 就好像...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骆其清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凭空出现这种念头,但他现在的确特别希望再见到周棘一面。 哪怕就一眼。 他一路穿过教学区,跑过鲤鱼池,然后拐进小道。 只要是这时候走在校园里行人,应该都能注意到有一个飞速横穿校道的身影。 骆其清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想着踩点赴约。 远处钟塔上,锈迹斑斑的指针在某一刻忽然朝右偏移,然后不偏不倚指向七点三十分。 风一吹,枯黄的树叶扑簌簌落下。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约定见面的那片银杏林。 可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来晚了。 第61章 伦敦旧雨.ed 北宁机场彻夜长明。 今天不是节假日, 晚间乘客并不算太多,空荡荡的大厅衬得整个机场愈发冷清,落地窗外是一片朦胧, 大雾好像怎么都散不开,就连矗立照明的橘灯也只能依稀看见淡淡光晕。 骆其清一言不发。 他即将去到一个新的国度,然后会有世界级教练亲自指导他开赛车。 怎么听都是件兴奋不已的事情。 但他现在却只觉得胸口很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手里拖着的行李箱也好像愈发沉重,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困难。 反而是作为随行人员的邢宇才有正常反应,来过百八十遍的国际航站楼在今天变得与众不同,看啥都欣奇,激动得在骆其清旁边叽叽喳喳了一路。 即使骆其清什么也没听进去。 直到他们过了安检, 已经躺上了候机室的按摩椅,邢宇才后知后觉这傢伙的反常。 这人从坐车到现在感觉都有点魂不守舍,眼神迷离,沉默不语, 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喂,骆其清!」邢宇伸长胳膊, 放到他眼前勐挥几下, 「你把魂落学校了?」 这一喊才终于把隔绝了骆其清和外界的泡泡给戳破, 他肩膀一抖, 登时回过神来, 愣愣地啊了一声。 「......」 邢宇抱臂问:「你咋了?」 「没咋啊。」 没咋你就不会在这里演林黛玉了。 看这傢伙满脸心事的样子, 邢宇托着腮想了半天,终于在按摩滚轮划过头顶时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是...跟你那个对象吵架了吧?」 哪知道就这么随口一问, 骆其清立刻坐直身体反驳,但可能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强烈了, 很快又蔫巴下去。 「没吵。」他小声重复。 他们都没有时间能用来吵架。 骆其清盯着白色天花板,回想起这让人跌宕煎熬的一个月。 明明应该是热恋期,结果周棘天天忙各种活动,他们呆在一块的全部时间加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凑够二十四小时。 然后他现在又要离开好几个月。 刚才好不容易要见到了,结果又阴差阳错没能如愿。 怎么这么坎坷呢... 他不自觉长嘆一口气,结果一转眼,就看见邢宇正支着脑袋在瞅他,然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 骆其清:「......」 「老实招来吧,坦白从宽。」邢宇撑着把手起身,捞起桌上的柳橙汁,然后叼着吸管问,「你俩干嘛了?」 这下迴避不掉了。 骆其清压下棒球帽,刘海把光线全部挡住,然后才喃喃道:「有那么明显么...」 「你事儿都写脸上了。」 邢宇反身坐在和他相对的软皮沙发上,晃着腿说:「而且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吧。」 除了赛车,估计也只有恋爱对象能影响这人情绪了。 「说谁是猪呢!」骆其清抬脚就要踹他。 邢宇屁股一扭完美预判他的攻击路线:「说你...诶诶诶错了错了我这刚买的裤子你别给弄脏了喂!」 第131页 根据邢宇父母的回忆,他俩小时候爱打架,现在长大之后也还是经常互掐。 不过这一闹,倒是把原先觉得袒露感情会不自在的想法都给扫清了。 骆其清接过邢宇扔来的水,灌了两口,然后才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不过骆其清倒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邢宇一个单身狗,大不了就是替他打抱不平两句,多半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 哪知道紧接着,他就听见邢宇一本正经说:「伸出你的食指。」 「?」 骆其清不解地看他,意思是你在放什么屁。 不过在邢宇的眼神威逼下他还是照做了。 「放到你鼻尖上。」 「再往下四公分。」 骆其清不知道这傢伙究竟想搞什么。 「现在告诉我,你手指的是什么?」 「嘴啊。」 这傢伙到底在说什么有的没的。 「您还知道自己有嘴呢。」邢宇点头,话锋一转,「那直接去问不就行了?」 邢宇从小到大都是风风火火的性格,骆其清自己能变成现在这种跳脱的人很大原因也是受他影响。 「大哥,你要去三个月诶!呃...虽然也不算太长,但这样你不说我不问的,你们是谈恋爱还是搞地下党?」 「可他是真的忙啊。」 骆其清苦恼的只是两人相处时间太少,少到都快像是在冷暴力或者疏远自己。 「废话少说快问!」邢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索性直接开始指导,「你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完整点,然后问他对你们两个感情究竟是什么想法,只想玩玩还是想长久发展...」 骆其清听到最后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这身边谈过的和没谈过的感觉都比他会? 最后在邢宇的催促下,骆其清拧巴地决定给周棘发个微信,结果信息还没编辑完,邢宇一把拦住他: 「你发消息还要等他回,万一他还没回你就上飞机了呢?这样一来一回又要拖半天,我觉得还不如直接打电话。」 骆其清:「...他今晚有答辩。」 「几点?」 「八点...吧。」 「这特么都十点了。」邢宇一掏口袋,把手机时间怼到骆其清面前,「他就算是当评委都该下班了!」 结果话音刚落,骆其清的手机在桌上嗡嗡震起来。 两人同时低头—— 来电人是周棘。 「卧槽,曹操来了!」骆其清都还没反应过来,邢宇就已经眼疾手快把手机塞他怀里,「快接吧!」 「....」 周棘给他打电话了? 他想说什么? 好事坏事? 脑子里还是一团黑线,就已经被半推半就点了接通。 「餵?」电话那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骆其清瞄了旁边一眼,感觉自己在着连话都快不懂讲了,于是往旁边走远了几步。 「怎么了。」骆其清强装镇定地问。 「我本来想等所有事情都忙完再说。」 「可是你要出去这么久...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现在告诉你。」 这话骆其清听得心中一紧。 完蛋,不会真要跟他分手吧,刚好趁他出去前断干净。 骆其清倏地鼻子一酸。 能不能挂电话。 他不想听。 不要说了。 可是就在下一秒,电话那头—— 「我已经买好了wtcr决赛的门票,想和你一起去看。」 整个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了。 骆其清满脸都是错愕。 什么... 他唿吸变得有些快,一时间竟是连回应都忘了。 而周棘的话还在继续:「但是那段时间我有两个复赛,还都是导师带的项目...我不能耽误集体进度,所以我就想,把自己负责的部分都赶在最近完成。」 如果说初赛主要是对项目提出初步构想,那复赛就需要把整个项目完善并实践应用,再简单说,他原本应该用大半个学期都来准备比赛。 可是为了最后能空出档期,他选择现在就付出成倍的时间,去提前完成任务。 骆其清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 「刚刚说想见你...是有东西想给你。」 「我订做了一对素戒,向奕出的主意,本来想过段时间送给你。可是现在...我就想着提前给你。」 「抱歉,我以为会是很成功的惊喜...」 「......」 后来周棘还说了很多,可是骆其清感觉耳朵好像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什么都听不清了。 而这一个月堆积成山的情绪,愤怒、迷茫、慌张。 也早已在周棘的话语声中云散烟消。 直到最后挂断电话,骆其清脸上都还是茫然的神情。 「大哥...are you ok?」邢宇见状嗖地跑过来,他本来以为是周棘打电话来把误会解开,可是看骆其清这反应,他心里忽然就没底了,「不是,他跟你说了啥?」 该不会是提分手了吧。 不是吧。 骆其清这表情看着快哭了。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邢宇的猜测。 天杀的死渣男!!!这可是他哥们的初恋啊!!! 「特么的,亏我还替他说话,居然敢玩弄你的感情!你放心,等我从伦敦回来,我就去你学校把他揍一顿给你出气!!!」 第132页 邢宇气得牙痒痒,结果手指都还没来得及掰响,忽然就听骆其清说。 「他说他买了wtcr决赛门票...想跟我一块去看。」 邢宇:? 骆其清:「最近忙是为了赶完这学期的比赛材料,把时间给留出来。」 邢宇:?? 「他还说...」骆其清停顿片刻,感觉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约我见面是想把订做的...东西提前送给我。」 邢宇:??? 不是,等等。 他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而且还感觉自己在发着光。 什么情况? 感情骆其清这不是伤心欲绝,是在喜极而泣。 现在流行把狗骗进来杀吗。 邢宇捂着胸口,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而压在骆其清心中的巨石,却是终于被搬开。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之前的种种担心都只是自己吓自己... 真是太好了。 倏忽间,骆其清回想起周棘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 「我等你回来。」 心中的湖泊蓦然泛起阵阵涟漪。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们可以登机了。 骆其清拿上东西,跟着邢宇出了候机室。 进去前还是神色阴郁,出来时就已经满目清明。 这还没走呢,他好像,就有点想周棘了。 布兰温为他们准备的是头等舱,所以不用等后面排队,可以先一步走贵宾通道。 站在检票处前,骆其清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机场,像是想把所有东西都深深印在脑子里。 邢宇已经先一步进了廊桥,转身喊他:「快点的啊!」 「甭看了,你很快就回来了!」 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就可以见到周棘了。 又过了片刻,骆其清终于回过头,迈开步子朝前走。 带着对赛车的一片热忱。 登上了通往伦敦的飞机。 - 封闭式训练是在布兰温的私人赛道上进行。 而骆其清在他的训练下也逐渐感悟出来,这个人之所以能成为世界炙手可热的顶尖赛车教练,不仅是因为他对赛车有这自己的独到见解,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 他敢。 所有人都知道,赛车本就是一项极限运动。 而布兰温的教学核心,就是教会他如何在濒临极限的同时,还能发挥出极致技巧。 这也恰恰是他选中骆其清的原因。 很多人的上限就是突破速度。 唯独骆其清,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之下,他就能在突破自身速度的同时,摸索出如何同时使用技巧。 所以在布兰温不遗余力的指导之下,骆其清的实力迅勐提升。 这个建立在山脚之下的私人赛道上每天都能捕捉到赛车的残影,引擎声夜以继日地迴荡山谷,扶摇直上。 这条赛道旁边有一个圈速排行榜,上面都是布兰温的好友、北极星成员曾留下的记录,而现在已经被骆其清不断刷新,直至最后登顶霸榜。 布兰温瞭然。 时候到了。 就像是学期末会用考试来检验学生对知识的掌握。 这为期三个月的训练结果最后也要用一场比赛来验收。 骆其清知道会有这么一场比赛,可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是lrc。 伦敦跨界锦标赛,堪称比f1还快的场地赛,结合了拉力赛和场地赛的元素,打破众多规则束缚,是全世界当之无愧的冠军车手培养圣地。 这是骆其清梦寐以求的赛场,几年来,他不知道把歷届lrc的比赛录像反覆看了多少遍。 可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也会站上那个赛道。 「我会让你以外卡车手1的身份参赛。」布兰温说,「你的个人资料会对外保密。你尽管大胆地发挥,放轻松去跑,就像平常在这里训练一样。」 「devil,以你现在的实力——」 「没有人能阻碍你成为冠军。」 等布兰温离开之后,骆其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挂件,因为每天都带在身上的缘故,上面已经有了些划痕,但格子旗的图案依然清晰。 这是周棘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来到这里之后,骆其清原本准备如实告诉他自己的行程,但最后深思熟虑过后,索性将错就错。 也当是还他一个惊喜。 而且眼看三个月已经过去大半。 比完赛之后就可以回国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但伦敦的天气总是这样,似乎一年到头都是连绵不断的阴雨。 骆其清站在窗台前,注视着雨中依然挺立的野草。 慢慢地,他握紧手中的钥匙扣,把它放到心口。 周棘,等我捧着冠军奖盃。 回去见你。 第62章 纯黑噩梦.ed(回忆结束) lrc最开始只是一个在伦敦地域内举办的赛车爱好者比赛。 直到本地车手布兰温在赛车界内突然名声大噪, 当地为了配合宣传,就尝试将已经老旧的纽克赛道进行整改。 哪知道恰恰就是这么一改。 把它改活了。 得益于赛道设计师大胆的主意,剑走偏锋, 将曾经平淡无奇的赛道顺应地形加入了各类髮夹弯和窄急弯,直接将它的驾驶难度拉高好几个层级。 第133页 有难度就会有挑战者,再次开放使用的纽克赛道重获新生,很快便吸引无数赛车手前往。 伴随它的人气愈发旺盛,最后连带着固定在这举办的lrc,以极具观赏性的名头,成功跻身世界五大着名赛车赛事之一。 而它其中最大的看点,正是赛道设计师留下的点睛之笔,维纳斯弯, 这个被誉为世界最难死亡弯道,就连一代车神布兰温也在那里栽了跟头。 想征服纽克赛道,就必须先征服维纳斯弯。 但是整改至今近四十个年头,依然无人做到。 就像是某种潜意识, 要想在lrc顺利完赛,在维纳斯弯前就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规规矩矩减速, 规规矩矩过弯。 别试图玩出什么花样。 当然, 每年都会有不信邪的人来尝试突破, 但结局往往都惨不忍睹。 只不过依仗着整体的观赏效果, 还有维纳斯弯的噱头, 每年前来观赛的车迷依旧络绎不绝。 谁也没料到今年会有所不同。 所以当观众们看见一辆红色赛车在维纳斯弯前居然没有减速,直冲弯心时, 他们只觉得这人疯了。 「天,他傻吧。」 「全油门?不要命了?!」 「是不是故意想退赛了哈哈。」 「想尝试也别这样尝试啊, 会撞很惨的。」 「会不会出人命啊我不敢看了。」 哪知道此起彼伏的倒彩声还没落下—— 红色赛车已经一个甩尾漂移,摆正车头,利落出弯。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啊......」 然后是第二圈、第三圈,一直到最后一圈。 这人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次经过维也纳弯,更是近乎全油!!! 卧槽!!!!! 看台上已经震惊得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有人终于想起来问:「他是哪个车队的?」 「网上搜...搜不到!他该不会是个独狼吧?!」 在没有专业车队指导的前提下,这个人居然能狂甩其他职业车手近百米距离,这几乎是望尘莫及的地步。 而且...这其中还包括了北极星! 这看着哪里像是新手,完全就是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 可全场万名观众,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火红色赛车上贴着的名字—— devil。 助威声经久不息,后轮擦出火光,在过完最后一个弯,嚣张夺目的红色赛车一个飞跳,迎着前方挥动的黑白格子旗,转眼冲过了终点。 那一刻,全场轰然,解说员近乎破音的喊声久久迴荡在赛道上空: 「新纪录!!!我的天啊!!!devil刷新了纽克赛道的新纪录!!!」 5分46.31秒。 而在此之前维持了五年的记录。 是6分01.43秒。 从devil登顶冠军的那一刻起,有关他单枪匹马制霸纽克赛道的各种报导便迅速冲上体育新闻头条。 别说观众,就连所有参赛的车队都没能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外卡车手居然会发挥出这种实力! 当年的布兰温都没全油过维纳斯弯啊... 这个人到底是谁? 可就算动用关系网打听,也没有一个人成功挖到他的资料,这个人感觉就是直接空降在这个赛场,然后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跟他的名字一样。 无影无踪的恶魔。 颁奖环节,作为今年lrc的焦点,devil整张脸包裹严实,唯独一头银色头髮在人群中显得无比嚣张,和他本人的驾驶风格如出一辙。 「请问您只是是赛车业余爱好者吗?」 「您对打破赛道记录有什么想说的?」 「devil,您觉得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实力本就如此强劲呢?」 「请问为什么选择匿名参赛?未来会公开身份吗?」 「请问....」 面对纷沓而来的问题,devil站在领奖台最高处,捧着冠军奖盃,没有回答任何一家媒体的问题。 他连声线都不暴露。 领完奖,他抬脚就要撤,哪知道这时候底下那记者忽然就要突破重围,差点从一排安保的腋下杀出一条血路。 骆其清没忍住小声蹦出一句卧槽。 好在没等这群人的计划得逞,安保就已经眼疾手快把他们拦下,重新驱回安全距离。 在几个彪形大汉的护送下,骆其清总算是逃离了那些想把他拆吃入腹的媒体记者,安全回到独立休息室。 外卡车手的待遇配置与车队不同,没有安排独立p房,只有一间二三十平的休息室。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里面没有维修工和医疗队。 只有邢宇在等他。 这傢伙早在比赛开始前两天就从国内飞了过来,对于出国来看赛车比赛,他永远都是乐此不疲。 见骆其清回来了,他一个健步就冲上前:「你刚刚太牛逼了!!」 他一直都知道这傢伙开起赛车来有两把刷子,哪知道来这让布兰温指导了几个月,居然直接就成神了!!! 「你今年在lrc夺冠,明年是不是就要去wtcr拿冠军了?!」 天老爷,他要有个拿世界冠军的兄弟了!!! 「wtcr可不能允许匿名参赛。」骆其清摘了口罩墨镜,露出明晃晃的笑脸,显然已经被夸飘了,「除非我进车队。」 第134页 他有这个成绩在手里,想进国内大车队应该不是问题。 「你之前不是说,布兰温问你想不想进北极星吗?」邢宇两眼放光,「世界顶尖车队欸!」 「我肯定要回国发展啊!」 之前布兰温确实有提到过,如果他想走职业路线,想进北极星,可以为自己做引荐。 但是他拒绝了。 毕竟北极星本部在这里,这里是英国,他总不能一直呆在这。 周棘还在国内等他呢。 「对哦...说的也是。」 骆其清绕过沙发,从小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尽兴后一抹嘴,说:「回家!!!」 虽然在这里的确是把赛车开爽了,可到底还是有些想国内。 更准确来说,是想周棘。 不知道三个月没有见面,那傢伙有没有也这么...想他。 想到这,骆其清把还冰着的矿泉水贴在脸颊上,试图给他自己物理降温。 总算是让他捱到了回国这一天。 机票是早就买好了的,不过他还一直忍着没告诉周棘。 这样等他返校,直接出现在周棘面前,惊喜效果绝对拉满! 伦敦直飞回去满打满算要十四个小时,算上时差,他们落地时国内也刚好是晚上。 直接在宿舍楼下等他吧! 光是想想周棘见到他时的意外表情,骆其清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告别了布兰温,他们避开前门的记者,特意从纽克赛道后门离开,即刻就准备启程回国。 因为起飞时间将近凌晨,骆其清拒绝了布兰温想送他们的好意,直接开着租约期限还没过的汽车直奔机场。 他忙了一天,这会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于是商量过后决定让邢宇开车,自己跑到后排躺着补觉。 汽车速度不急不徐,平稳行驶,一路从市中心开往郊区,准备走最近的路线去机场。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某个时刻忽然迷迷煳煳地听见邢宇在喊他。 「骆其清,醒醒,先别睡。」 「怎么...」 骆其清这会还没从睡意中脱离,只是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应他。 邢宇:「你有没有觉着后面那辆车有点奇怪?」 「?」 这话倒是让骆其清立马变精神不少。 他撑着座椅起身,然后扒着椅背从后窗看过去。 一辆黑色越野正开在他们后面,大概离着还有十几米距离。 「哪里奇怪了?」他一时间也没看出来。 「它没上牌。」 众所周知,伦敦对交通管控虽然不严,但对汽车可是有严格的限制, 无牌车居然也能上公路么... 「而且...」邢宇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这车在跟着咱们。」 骆其清:「万一也是刚好走这条道去机场呢?」 他顺势看了眼周围,现在应该已经开到了郊区地段,周围没有人,甚至可以说除了路灯就只剩下黑压压的树林。 但这的确是通向机场的路。 「不可能。」 邢宇语气很笃定:「我中途变了路线,特意多绕了一段路,但他全程也都跟着。」 没上牌的车,疑似跟踪的行为... 「该不会是那些媒体吧。」骆其清下意识猜测,毕竟刚才在那边也有见识到,要是没有安保他估计连底裤都要那群人给扒光。 挖到devil的真实身份,绝对会是个大新闻。 但要真是这样,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骆其清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转头就要在座椅上找手机:「不行我得跟教练说一下...」 哪知道刚摸索到手机。 「卧槽!」 突然的提速让骆其清重心不稳,差点磕到车门,他赶紧直起身,就看见邢宇正在勐转方向盘。 「喂,你在....!」 话未说完,他余光一瞥,瞳孔却是勐然骤缩—— 身后的车竟然也提了速,看着就像是在朝他们冲撞过来,不对,比他们速度还要快!! 两车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危险!!!」 骆其清甚至还没看清那辆车驾驶人的脸,刺眼的白光蓦然把整个车厢照亮。 「轰——!」 车子被剧烈冲击登时腾空翻起,骆其清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周身所有场景都在跟着颠倒。 他两眼一黑。 半秒后,随着几乎要震破耳膜的碰撞声落下。 世界安静了。 - 医院。 消毒水和各种药水混杂的味道令人作呕。 骆其清缩在手术室前的座椅上。 他近乎呆滞地伸出手,看着上面因为受伤而缠绕的绷带,然后,颤抖着把手往上,轻轻触摸被缝了针,包上纱布的额头。 不对,不对。 他明明才结束比赛,他和邢宇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们要回国了。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抬起头,把空洞的目光转向手术室大门。 看着就冰冷的两扇门紧紧合上,旁边还亮着一个无比扎眼的红色灯光。 手术中。 为什么还在手术中。 骆其清精神恍惚地想起车祸发生前,邢宇勐打方向盘,让车头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调转,让自己迎向那辆车。 第135页 邢宇救了他。 不然以那辆车的撞击剧烈程度,他绝对已经粉身碎骨。 可他现在宁愿里面在接受手术的人是自己。 这个对开赛车完全没有天赋的傢伙,在最后危机关头居然学会了原地起漂。 餵...你快醒过来看一看啊... 这一定是梦对吧。 他一定还在车上没睡醒。 没错吧... 想到这里,骆其清突然伸出手,朝着自己左手臂的伤口用力一摁。 结果登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没直接让他晕过去,生理性泪水也在瞬间覆上眼眶。 ...... 哭个屁啊。 骆其清别过头,用衣袖擦掉眼泪。 可是疼痛却让他慌了,他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终于在混乱中想起可以找手机。 他拿起旁边的塑胶袋子——救护车开到现场时把他的随身物品都装进了袋子里,发现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一半,甚至边角已经能看见里面的电板。 开不了机。 没电了,一定是没电了,不要慌张。 他倏地站起来,拖着僵硬冰冷的躯体,一瘸一拐地走向护士站。两个值班护士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问他是哪个病房的,这种时候不要到处走动。 骆其清强撑着仅剩的一丝理智,说话时声音发着颤,请求她们借给他一个充电器。 给手机插上充电线,这个外观近乎报废的电子产品终于亮起了光。 可他目光依然紧紧盯着屏幕,不敢松懈分毫。 开机之后,无数消息如泉涌般一个接着一个弹出来。 三十二通未接电话,四十条未读消息。 看清上面的名字,骆其清神色一怔—— 全部来自周棘。 【。:怎么一天都不回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已经把事都处理完了?】 【。:看见了给我回个话 】 被送来医院时是凌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骆其清大脑一片空白。 他突然感觉到了迷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棘。 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周棘解释这一切。 他机械地滑动消息,看着周棘一条又一条跟他分享日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每看一条,他就感觉肩上多压了一条铁杵,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压垮。 直到最后滑到底,骆其清看见是周棘给他发的一张图片—— 那是一对银色素戒。 【。:我在内侧刻上了我们的名字 】 其实我觉得我们名字还挺配的? 周藤如棘、骆其为清。 要不要我标个自愿赠予?但是这戒指不值钱,等以后我再送你个更贵的吧。 骆其清,我都送这个了,你应该明白我心意吧? 快点回来吧,我第一次觉得三个月这么久。 有点想你了。 骆其清捧着手机,他埋着头蹲在角落,眼眶再也笼不住泪水,泪流满面,整个人瑟缩喘息着,直到完全泣不成声。 他回不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毁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混乱如麻,如同走音的吉他被拨片用力刮奏发出刺耳的噪音。骆其清抽噎着,手指发颤,艰难地在屏幕上敲下字句。 别耽误周棘...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了... 几个字在信息框打了删删了打,却迟迟做不出决定,直到天空外炸起一声惊雷,脑子里最后一根琴弦终于彻底绷断。他紧闭双眼,摁下发送。 【qing: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 而在这一刻,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同熄灭了。 今日的伦敦还是黑云压城,像是一场压抑的黑色噩梦。白昼在不觉间变成黑夜,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丝变幻成了细针,一根一根,一寸一寸,狠狠扎进他的身体。 骆其清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捂面,发出一声极度崩溃的喘息。 而这场在伦敦下了二十世纪凄冷的阴雨。 似乎永远不会停。 第63章 起承转合 这些事情在骆其清的心里始终是块伤疤, 而现在再回忆起,就像是把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霎时间便会鲜血淋漓。 可即便这样, 他也没有再逃避。 他压着情绪说完了这六年的全部,无论好的坏的,事无巨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周棘。 「那场车祸后邢宇他...他就成了植物人,身上连着很多管子,我在他病床前呆了很久,都快认不出他真正的模样。」 「后来他爸妈来了,他妈妈哭得特别伤心,我以为他们会把事情归咎到我身上, 可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还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不要自责。」 儿子在异国他乡出了车祸,而他们却没有怪罪另一个当事人。 「英国的医疗技术放在整个欧洲来说都还算前列,而且二次转移对病人有风险, 所以商量之后他们就决定把邢宇留在英国接受治疗...我也就跟着留下了。」 这件事情怎么说都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而且...骆其清自己也知道,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于是到了最后, 他也只能独自一人,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留在伦敦。 「手续很多, 但好在布兰温一直都尽力在帮忙, 才省去了很多麻烦。他还给我找了学校, 不至于让我连个本科都没读完。」 第136页 「可是短短一年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体内器官忽然就迅速衰竭,很快就到了只能全靠机器来维持生命的地步, 医生说,唤醒的机率渺茫。」 「所以他还是离开了。」 骆其清在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地注视着窗台上被风吹动的小草。 「肇事者呢?」周棘靠着床头问,「找到没有。」 闻言,骆其清眉头微蹙一下,有些迟疑:「找到了…警察跟我们说是一个非裔留学生在喝醉后擅自驾驶,然后车祸逃逸的当晚又在其他地方闹了事,最后已经被逮捕拘留了。」 他停了一下,又说:「可我总觉得不太像。」 记忆中那辆肇事车行驶很稳,根本不像酒驾,再加上后面走线精准地撞上来,反而更像是... 更像是专业的车手。 可这想法刚一出现,很快又被他自己给否决掉了。 怎么可能呢,他在伦敦训练的三个月里大多时候都待在布兰温的私人赛道,连市区都没怎么去过,更别提要去招惹谁。 那无缘无故,又怎么会有人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但是…当时少了几个关键路段的监控视频,所以很多事情就算觉得蹊跷也无从查证,最后只能按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来结案。」 但愿只是他多想了。 虽然这件事对他的身体并没有造成多大损伤,可是却也给他留下了极为严重的心里创伤。 在事情刚发生那段时间,别说开车,他甚至连车都没办法坐。 只要接触到车内环境,他就会出现各种躯体化应激反应。 最难熬的时候,他连走在人行道听见汽车的引擎声都有可能发病。 已经完全偏离了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半年之久,无止尽的失眠、抑郁、整个人暴瘦,直到骆其清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状态,几经波折,最终还是在布兰温介绍的下去了本地最好的医院,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随着时间推移,一晃又几年过去,他才总算感觉精神状态稍有好转。 同时回国的念想也越来越强烈。 骆其清一直都没有忘记,邢宇有一个期盼已久的愿望——未来某一天能跟着他,跟着他的车队去到wtcr总决赛现场。 自己没有能力救下他,可说不定能...替他实现未了结的愿望。 所以就在当时的疗程结束后,骆其清收好行李,没有准备,没有计划,却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国之路。 至此,他才终于结束游荡。 回到久别的故乡。 骆其清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敛眸看向病床的一隅。 乳白色床单已经稍稍有了些褶皱,床尾突出来的塑料钩子上挂着检查单,顶头写着周棘的名字拼音。 「对不起,那么轻易就和你说了分手,可我当时...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小的经歷让他早已习惯了遇事不去依靠任何人,所以在意外发生以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把周棘给扯进来。 殊不知有些东西即便是刻意放手,也还是会藕断丝连。 而且,要不是周棘,他到现在可能都还是个没办法开车的废人。 所以还是… 「周棘。」 骆其清深深吸一口气,喊他时眼底泛红,仿佛含了无尽委屈。 「我放不下赛车。」 即使因为种种变故,他精神上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还想重返赛场,企图让引擎再次点燃他的生命。 他说着,情绪忽地变得有些激动,声线毫无节奏地起伏,却仍字字分明: 「更放不下你。」 这份以为早就遗忘了的感情,其实从未离去,只是被埋进土中,向下扎根绵延万里。 而再见到周棘后, 寸草不生的荒芜地便又迎来万物復甦。 周棘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在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重逢那天,他总觉得骆其清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可现在才终于明白,这人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给自己的心添了一把锁,强行锁住了过往的所有。 而现在锁好像松动了。 骆其清合拢双手,相扣着压在腿上,哑声问:「奖励现在还能兑现么?」 那场在f大的高校联赛。 他作为首发车手坐在驾驶舱里,通过电台和场外的周棘做下约定。 如果自己拿到冠军,周棘就会无条件答应他一个要求。 可当时还没来得及兑现,两人就已经分道扬镳。 周棘似不经意地瞥过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然后闭了闭眼,深唿吸,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你想提什么?」 骆其清胸口起伏,他望着周棘的眼睛,仿佛用尽所有的勇气,才终于说出来:「你还能...再试着爱我一次么?」 这几年,他一直都活在愧疚和不安的情绪当中,又因为自己的弄巧成拙而选择逃避现实。 可就在刚才目睹了事故发生,让他勐然就醍醐灌顶—— 既然已经感受过那种无力回天的无助与崩溃。 那就更应该珍惜当下身边的人。 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阴影当中。 人要向前看。 所以他开始感到懊悔,后悔当初因为一时冲动就把周棘给推开。 第137页 好在上天慈悲,安排他们再次相遇。 这次他不想再错过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周棘低下头,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片刻后才重新看向他,给予回覆:「这个恐怕不行。」 「什么...?」 骆其清的表情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霎那间,这间空荡荡的病房里好像有一台无形的真空机开始运行,他渐渐发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恐怕不行。 恐怕、不行。 这几个字立刻让他心脏生出一阵钝痛。 所有神经也都在同时被麻痹。 不行吗... 良久,他低垂下头,手指紧紧攥住椅子边沿,任由水雾瀰漫遮挡住他全部的视线。 他一直都很讨厌哭,觉得这样很矫情。 可是这次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一滴一滴接连不断低往下砸,砸在地上,溅起水花,再顺着地毯纹理向外蔓延,落成一个个扭曲的形状。 尽管他内心深谙周棘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 他当时几乎是毫无徵兆地跟周棘提了分手,也没有理由,只有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完全不给周棘留有任何迴旋或者反应的余地,然后不声不响,一走就是六个年头。 然后现在又来跟人家求复合。 是他太贪心了,居然在伤害了人之后又奢望着还能再喜欢上他。 「对不起...」骆其清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几乎快要无地自容,他起身,下意识就想赶紧从这间屋子里逃离,「那我,我就先出去了,不...」 「手给我。」周棘突然开口。 骆其清一愣,抬眸看他时泪水痕迹还沾在眼眶周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过来点。」 大脑加载了几秒,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骆其清抿着唇,朝前迈去一小步,然后站到床头,慢慢伸出右手。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紧接着,只见周棘直起背,抬起自己握成拳的手,放到了他掌心之上。 几秒之后,骆其清很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的东西落了下来。 然后就在周棘的手撤开那一刻—— 一枚精巧的银色素戒,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野。 在顶灯光影的切割之下戒指锃亮如新,内侧刻着的一行小字也依然清晰可见。 那是他和周棘的名字拼音缩写。 心跳倏地一停。 「不用兑现。」 伴随话音落下,骆其清的后脑勺蓦地被周棘扣住,然后顺势将他往床的方向一带。骆其清毫无防备地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就要朝前扑过去。 两人视线相撞。 周棘在接住他的同时就顺势抹去了他眼角残留的泪痕,不给任何反抗机会,抵住他的头便吻了过去。 这吻力道缱绻又热烈,放纵却又隐隐带着克制,在两人交渡唿吸的间隙,周棘含煳不清地把刚才未完的话补充完整: 「从来就没变过。」 不用再试着爱你一次。 因为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变过。 在六年前我就说过爱你。 爱没有保质期。 第64章 得偿所愿 这个吻还在愈发浓烈, 而骆其清大脑已经彻底宕机,只剩下满眼遮掩不住的错愕,一时间竟是连换气都忘了。 大学时候的他们也接过很多次吻, 可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浅尝辄止,温柔得如同水波涟漪,可周棘这回却吻得毫无章法,更像是在急切地想将面前的人完全占为己有。 牙关被强硬地撬开,紧接着舌尖也跟着探进来,强势地勾着他一同纠缠沉沦。 而周棘的唇舌仿佛带着细微电流,刺得骆其清整个人浑身发软。 他本就只靠一条腿撑在地上,结果现在又被这人弄得使不上劲,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倒, 于是下意识就想拉开两人距离。 哪知道自己的意图几乎立刻就被察觉,周棘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挤进他的指缝间与他相扣,完全不让他退缩分毫。 所以腿最终还是经不住地一颤, 身体大半重量瞬间压倒在周棘身上。 骆其清败下阵来,受不住只能仰着头迎合, 任由他攻城掠池, 侵占所有。 洁白的绸缎窗帘被微风捲起, 盪开病房里几近满溢的旖旎。 在周棘的主导之下, 骆其清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化成一滩水, 只能偶尔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求饶喘息。 勾人而不自知。 这个绵长的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骆其清蓦然感受到这人在某处的隐秘变化。 身子顿时僵住。 一抬眼, 便触及到了周棘眸里的滚烫情慾。 理智在顷刻间回笼。 「餵...在这里...不行...」 这里是医院,骆其清勐地意识到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仓促挣扎着就想撑床板站起来。 车队的人就要回来了。 而且你还打着石膏啊喂!! 可周棘完全不给他机会,一掌就禁锢住了他的腰身,把他往下压,让两人贴得更紧,而他剩下的话也在未出口前就被尽数堵了回去。 「唔...」 骆其清手抵着周棘的胸口,想反抗却又无力招架。 第138页 意乱情迷中,骆其清忽然听见走廊里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 他们回来了! 可周棘似乎有意恶趣味,这时候竟还在不轻不重地吮咬他的耳垂。 「你停下...!」 所有感官都在紧张中被成倍放大,脚步声愈发靠近门口,骆其清不知从哪来了力气,登时使出浑身解数推开周棘,然后闪电般地直起腰,把两人距离拉开至少一米。 他头一回知道自己的柔韧度原来这么好。 结果还不等他拿手机出来伪装,门就已经被从外面推开。 「哐啷——」 打头的唐明海提着两个餐盒大步流星进来,边走边喊:「清哥!周棘!给你们带饭回来了!」 结果推门就看见骆其清干愣愣地站着,感觉眼神里还带了点...凌乱 唐明海不解问:「清哥,你杵这干啥呢」 「呃...」骆其清大脑高速运转,倏忽间灵光一闪,有模有样地抻了抻腿,「刚才坐久了,站起来活动一下。」 不曾想还没庆幸自己反应快,跟上来的直肠子二号段誉又接着说:「你脸咋这么红?」 「......」 他现在很想把这两个傢伙的嘴给粘上。 「没有吧?」骆其清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坚决把装蒜贯彻到底,一本正经在那瞎掰,「那估计是被闷的。」 好在他们没再看出什么别的异样,拎着食盒就朝旁边的桌子走去。 骆其清松了口气,然后一转身就看见始作俑者正靠着枕头,被子半搭在身上,再视线相撞的那一刻,还冲自己露出食髓知味的笑意。 脸更烫了。 不知道为什么,骆其清总觉得现在有些口干舌燥,他想起自己之前开了瓶水就放在床头柜上。 于是他走过去,一把捞过柜子上的水瓶,开盖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整个人顿时就舒坦不少。 结果还没把水瓶放回原委,床上的人忽然轻飘飘来了句:「你喝这瓶是我的。」 骆其清:? 说完,周棘又沖另一边的床头柜扬了扬下巴:「你的在那。」 「......」 你特么故意的吧!!! 要不是看在周棘已经伤残的份上,骆其清现在保准要把这人给揍一顿。 刚好这时候郝宥凡在后头喊他。 这人手里拿着万年不变的铝罐可乐,骆其清一直都觉得,这人如果把买可乐的钱都拿去入股,估计已经能在可乐公司占有一席之地。 等他过去,郝宥凡满脸八卦地问:「怎么样?你们和好了对吧?」 闻言,骆其清脸上忽地闪过一抹不自然,但很快还是嗯了一声,承认了。 对郝宥凡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索到周棘给他的那枚戒指,用指腹细细摩挲。 郝宥凡满意地点头,暗道有我这个僚机真是你俩的福气。 然而就在目光扫过骆其清的脸时,他一拍脑袋:「靠...忘记你俩和好就要开始虐狗了。」 骆其清忽地怔愣,莫名联想到他们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我们还什么都没干...」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郝宥凡毫不留情打断:「哥们,你嘴角都破了。」 「......?」 他一碰嘴角,还真有点疼。 草! 刚刚应该也咬周棘一口的。 骆其清脑子里最先蹦出这个想法。 这里是和赛事方签署合作的医院,在赛场上出了严重事故就会立刻被转送到这里救治,但照周棘现在这种情况,医生的建议是回去修养。 所以他只在这呆一晚上,观察确认没其他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大伙还十分细心地想到周棘走路不方便,所以在去接他出院的路上还顺便集资买了个拐。 一开始周棘表示拒绝,他嫌弃用这俩东西走路有点傻。 哪知道他下床跳了两步后发现这样更傻逼。 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拄上了拐。 然后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仗着这会周棘打不到他们,敞开怀在那笑。 骆其清被这氛围渲染,最后也跟着弯起眼角。 哪知道周棘见状却是勾唇,俯下身,在骆其清耳边轻声说: 「再笑亲你了。」 「......」 - 经过几轮的专家会诊后,他们最终严谨地得出结论,周棘在第六站开赛前没办法恢復。 这就意味着这场分站赛需要换人参加。 按照邓有为申报上去的替补名单,第一顺位应该是岑杰。 但经过上次的耐力赛之后,他们一致认为骆其清的水平也许要更高。 在赛场上,永远是能者优先。 「清哥,要不这回你上吧...?」 还没等邓有为来作中间协调,岑杰就已经在吃饭的时候自发问了骆其清。 身为承阳车队年龄最小的赛车手,他虽然也要强,却一直都是以集体利益为重。 所以他并不介意把机会给更有机会为车队拿下荣誉的人。 可骆其清听完却是摇头:「还是你去吧,我发挥其实不太稳定的。」 但岑杰只觉得他是在谦虚,所以又劝说了一会,不过骆其清却始终坚持最开始的想法。 在目送岑杰回到位置上后,骆其清听见旁边的周棘问:「为什么不上?」 第139页 他侧过头,刚好看见周棘夹起桌上最后一块炸肉卷,然后放进了自己碗里。 整顿饭下来他好像都没怎么夹过菜,就光解决周棘夹的都有点吃不完。 「现在要完成一场正赛,对我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太勉强了。」骆其清把筷子戳进炸肉卷里,咬了一小口,「上回耐力赛下来我心悸了两天才好。」 「所以我可能...还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而且出于私心,既然周棘要回国养伤,他也想跟着一起。 周棘听完点头:「这比赛每年都有。」 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跟我一起参加。 然而他说完后骆其清却像突然想到什么,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没有很意外?」 「什么?」 「就是...devil这个身份啊。」 骆其清这才意识到,周棘在听完他这六年的经歷后,居然对这件事情反应最小。 按理说不应该啊。 闻声,周棘放下手中筷子:「你们出现和消失的时间节点都很类似。」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个细节很难被注意到。 可对他不同。 骆其清请了长假,几个月后的lrc上就多了一个万众瞩目的新人赛车手。 而在lrc结束的第二天,骆其清就很突然对他提出分手。 在这之后,devil也跟人间蒸发一样没了消息。 虽然当时他也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但后来再细想却又觉得不是没道理。 关键只是没有证据。 虽然他曾经也试图去找过证据... 「不过最关键的可能还是因为,」周棘顿了顿,然后理所当然地说,「devil实力很强,但在我潜意识里,你跟他比也不会逊色。」 在他心里,骆其清的赛车水平也同样出色。 这话听得骆其清心跳有些加快。 他闷不做声地埋下头,囫囵把剩下半个炸肉卷塞进嘴里,殊不知发红的耳根已经出卖了他的所有情绪。 别这么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啊.... 这顿饭结束后,也就代表着他们在荷兰站的比赛正式落下帷幕。 他们也就要继续接下来的行程了。 不过和以往不同,他们车队这回要兵分两路。 大部分人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前往匈牙利参与wtcr第六站,而另一小部分则是回国整顿。 回国队伍里除了周棘,还有郝宥凡。 这傢伙跑出来逍遥快活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我再不回去我爹就要喊人来逮我了。」郝宥凡很悲催地说。 再有就是几个随行队医要回去拿材料。 不过除了这些人之外,还额外加了一个骆其清。 因为需要有人配合周棘復健。 隔天一大早,大部队浩浩汤汤把他们送到机场。 「脚好了赶紧回来!」 「等着你回来拿积分呢!」 「替我去吃一下公寓门口的早餐啊!!!」 「......」 他们最后顺利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困了就睡会。」 助跑起飞后,周棘就习惯性地牵住了他。 骆其清才发现这傢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戒指戴在手上了。 「等我一下。」 他兀自松开周棘,然后在这人不解的目光下,从裤兜里把戒指掏出来也给自己戴上。 然后再重新牵上手。 这下就完美了。 「之前没给我的时候。」骆其清问,「你不会一直都随身带着吧?」 其实他只是瞎猜的。 哪知道片刻后,他真就听见周棘嗯了一声。 「都带着。」 从出国比赛开始,就一直带着。 很早就想,把你重新套回来了。 「......」 骆其清发觉自己现在已经有点招架不住这人的直球了。 舷窗外是湛蓝的天,云层铺在眼底,远处是初升的火红朝阳,霞光万丈。 时隔大半年,骆其清想,他又一次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但这次。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65章 好运魔法 骆其清以为回国就是放飞的开始。 在国外大部分时候都要配合着比赛安排来制定行程,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暂且不谈,就冲着面包菜叶配火腿沙拉这个快吃吐的伙食,他也想立马回国。 结果这好不容易回来了, 幸福日子还没过上,骆其清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倒时差。 遮光窗帘拉得死紧,电视二十四小时开着,骆其清整个人窝在柔软的棉被里,像个中世纪吸血鬼一样睡得昏天黑地。 别说享受回国大好时光,四天了,他目前连门都还没出过。 不对,出过一次,更准确说是开过一次。周棘前天联繫不到他, 于是直接上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让骆其清短暂地清醒了一小会。 结果告别后又睡了。 要不是最后季安尽职尽责地打来电话,他说不定还能达成昏睡一星期成就。 「我今天下午三点空出来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过来吧。」 原先的复查频率是每月一回,可因为骆其清要跟着车队出去比赛, 季安就只好让他等回国后再来。 可等骆其清现在回国了,他的档期又排满了。 第140页 四天才终于等到有预约被临时取消, 于是他就立刻联繫了骆其清。 「嗯...没问题。」 挂断电话倒头继续睡, 直到连续掐掉了两次夺命闹钟, 骆其清隐约有了点良心发现, 终于强撑着把自己和床分开到安全距离。 他现在这情况不上不下的。 的确应该赶紧去找季安作个诊断。 起了床, 骆其清顺手发了个简讯把事情告诉周棘。 周棘很快回復, 表示可以陪他一块去。 不过骆其清觉得这人现在走路还不太方便,也就没答应, 只是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这傢伙实惨,回国睡了一晚就被迫过上正常作息。 他家就在北宁本地, 所以爹娘听说自己那成天不着影的儿子比赛出意外伤了骨头,还被遣回来养伤之后,就直接一脚油门赶到了车队公寓。 本来担心会是什么很严重的情况,结果问了才知道只是骨裂。 李舒蔓心情大落大起:「...就骨裂啊?」 周棘:「...」 不过说归说,夫妻俩还是连拖带拽把周棘提熘到了本市最好的骨科医院,让主任医师给他再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所以他觉得周棘现在没事就应该多躺床上睡会。 洗漱完毕,骆其清对着镜子把过眉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然后随便套了件短袖就出了门。 医院距离公寓差不多十来公里,但好在有地铁直达。 一个小时后,他就站在了这个私立医院的大门前。 自动门识别到来人,向两侧打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这他感觉不太真实。 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但是路线骆其清还记得清晰,他坐电梯上到顶楼,出去后再右拐穿过休息区,一路走到最里面的诊室。 摁响诊室门铃的时候,墙上电子钟显示两点五十分。 「进来。」 他应声进去,季安已经坐在了实木桌后面,还有旁边个咬着笔在钻研中文书的伊森。 季安:「下午好啊。」 「下午好。」骆其清也回:「季医生,伊...李华。」 他记得这人喜欢别人喊他中文名。 尽管每次念出来都让骆其清莫名联想起高中英语作文。 「上帝,你居然还记住我的中文名字!」这个热情洋溢的外国实习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打招唿:「好久没见,我非常想念你!」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等到差不多电子钟差不多闪到三点,复查才终于开始。 问卷、脑电图、血常规等等,各类繁琐的检查。 这些流程重复了快六年,骆其清早都记得滚瓜烂熟。 检查完还要等结果,不过放在私立医院,等待时间并不会太久。 伊森怕他无聊,又跑过来和他聊天。 几个月不见,这人的中文水平似乎进步了些:「听说你去参加的是wtcr?酷毙了!」 提到这个,骆其清心虚地看了季安一眼,然后替自己狡辩:「我只是替补,没有上场。」 之前季安叮嘱他暂时不要回归赛车运动,结果他转头就跑出去参加比赛。 原来自己还挺叛逆。 「那你们有去纽克赛道吗?」 作为一个纯正英国人,伊森虽然不怎么关注赛车赛事,却也知道他们国家有一个享誉世界的赛车场。 只可惜,骆其清听后只是摇了摇头,有些遗憾说:「没有。」 说来也奇怪,今年wtcr官方居然没有把伦敦作为赛点。 纽克赛道明明一直都是世界赛的大热门赛道。 两个人聊着,直到季安看完检验科传过来的报告单,然后喊他:「骆先生,来一下。」 不是吧... 这称唿让骆其清的心不自觉一沉。 印象中季安每次喊他骆先生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他只能壮着胆子,实际战战兢兢地过去,然后把椅子拉开坐下。 桌面上的印表机嗡嗡运行起来,很快吐出几张印了墨的纸。 只见季安把它们装订好,推到他面前,同时用原子笔覆在封面的各项指数总表上,然后向下划拉一大半。 「这些都还是异常数值,我标红了。」 「什么...」 这话听得骆其清如坠冰窖,面色唰地就白了。 怎么可能...他明明能感觉到自己是有在好转的啊... 而就在他准备更进一步询问时,季安却突然来了个大喘气,沖他展露微笑:「虽然还没达标,但是跟你上回的结果比对,已经有很明显在转好了。」 骆其清刚到嘴边的话霎时就卡住了。 季安的意思是,相比起他以前严重超标的指数,这会已经有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半晌,他终于吐出一口,向后靠着椅背。 吓死人了餵... 他心脏差点受不住。 「说时候,我还挺好奇,是什么能让你在短短几个月里,恢復得比之前几年都要迅速。」 季安把原子笔收回上衣口袋,然后双手交叉地托住下巴,礼貌地问:「是因为赛车...还是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骆其清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思考片刻才说:「你还记得我上次提到的...周棘吗?」 「嗯,你出国前的交往对象,对吧?」 准确无误地记住病人的过往经歷,是作为一名心理医生的基操。 第141页 骆其清点头:「我和他...复合了。」 但他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很快又把这几个月里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也一同告诉了季安。 听完之后,季安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还在思考什么。 「所以我现在的情况是...」骆其清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有点紧张。 他等了会,才终于听见季安的回答。 「你虽然还没痊癒,但发病机率下降了,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不受外界过大的刺激,也就是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了。」 正常人。 对骆其清来说,这是个普通又弥足珍贵的字眼。 「周棘是促使你恢復的契机。」季安继续说,「你突破了自己的心防,向他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他也给予了你同等份,或是更热烈的回应。」 听到这,骆其清有些玩笑地接话:「该不会真是爱把我治好的吧。」 因为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网上的一个热梗,说爱能止痛。 但很快他就看见季安轻笑着摇头:「不,这种说法当然不对。」 如果光靠爱这种形如飘渺的东西就能治百病,那世界上还需要医生做什么。 不过... 季安停顿片刻,接着道:「我从事这个行业二十一年,研究了上万份精神疾病相关病例。」 「爱的确是个难以用医学常识来解释的东西。」 明明形如飘渺。 却又无可替代。 如果用童话一点的说法来描述,就是像魔法一样。 「你还是其中很幸运的一个。」 很多患者就算被爱包围,却怎么也过不了自己心防的那一关。 没来由的,骆其清忽然再次打量起这个房间。 季安的诊室被清扫得一尘不染,桌子后面的依然是那个明黄色窗帘,它被流苏绳子捆起来,露出外面生机勃勃的桂花树。 良久,他收回目光,问:「那下回...我什么时候再来」 「等你年底回国吧。」 复查到这里也差不多就结束了。 骆其清拿起报告单起身,然后把椅子推回原处:「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 季安也站起来送他:「祝你们车队比赛顺利。」 很快又补充:「也祝你感情幸福。」 「最好再拿个冠军回来!」躺在边上玩手机的伊森也赶紧说。 出了医院后,骆其清刚准备给周棘打电话,哪知道这傢伙竟然先一步拨了过来。 他一愣,然后才接通。 「还在做检查吗?」 「已经结束了。」骆其清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上,把报告单塞进背包,「我刚从医院出来。」 收好东西,他把手机重新拿回手里,环顾四周,想着要不要打包点东西回去跟周棘一块吃... 「诶,跟你商量个事。」 「嗯?」 骆其清下意识尾音微挑。 「向奕刚才说,今晚想跟咱俩吃饭,可以么?」 周棘还特意强调了是,咱们俩。 「咱俩?」骆其清虽然没理解为什么还有自己,但还是回:「没问题啊。」 不过好奇心还是驱使他问:「怎么还有我?」 几秒之后周棘给了他答案: 「因为我说,我今晚要跟男朋友吃饭。」 - 向奕开着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停在承阳车队的公寓门口。 五分钟后,他就看见周棘十分自然地拄着拐从门禁里走出来。 他摇下车窗喊:「没想到啊,我们周大车神拄拐也别有一番姿色——」 结果被周棘一睨,他立马认怂闭嘴。 周棘走近之后,没坐上副驾,而是朝后进了后排。 「你...」向奕刚想问他干啥不坐前面,结果突然想起来,「啧,原来是要跟对象一块坐啊。」 听说周棘负伤回来之后,他几次想去探病,结果都临时有事抽不开身。 今天好不容易有空了,哪知道一打电话过去,人家说要跟对象吃饭。 有新对象居然没第一时间告诉他!!!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今天说什么都要去凑个热闹。 他好奇得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周棘这棵铁树二度开花。 「去我家那个法餐厅吃饭不?」车子上路后,向奕偷瞄了眼车内后视镜:「我妈刚请了个新的法国厨师来,做的鹅肝贼好吃...」 「我刚从国外回来。」周棘幽幽看他,「不吃中餐吃法餐,我脑子有问题么?」 「......」 向奕:「那你说吃什么!」 周棘靠着椅背思考了下,说:「火锅呢。」 他记得骆其清也就在团建吃火锅的时候会吃多点。 太瘦了,得养养。 「行行行。」向奕一听就知道这人挑的准是对象爱吃的,咦了一声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谈的?」 「还没多久。」 你最近不都在国外跑比赛,哪来时间谈的对象? 向奕心里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之前就在国内认识了,只是最近才确定关系。 「总算是开窍了。」想到这里,向奕表示十分欣慰,而且现在周棘有了新对象,他说话顾虑的都少了,「我就说你不要整天就念念不忘骆其清,六年都不谈一个。」 第142页 作为周棘的铁哥们,向奕亲眼见证了很多事情。 他是真怕这傢伙要孤寡一辈子啊。 然而片刻之后,他听见后面传来周棘一声哼笑。 向奕纳闷:「你笑啥?」 周棘耸肩:「想到了点开心的事情。」 「......」 因为周棘说他对象刚才在外面有点事情,所以现在就顺道去把人接上去吃饭。 向奕照着周棘报的定位开车,越开越觉得眼熟:「嘿,我家餐厅不就在附近吗!」 玛莎拉蒂拐出辅路,开上主干道,视野宽阔之后果然更熟悉了。 他们家的法餐厅就开在对面那个商场里。 「你那小对象在哪等咱们?」向奕左顾右盼地问。 周棘也贴到了窗边上:「你再往前开点。」 直到他们开过了私立医院的正门,周棘才说:「喏,他就在前面路口呢。」 「哪呢哪呢?」 放眼望过去,果然看见前面有一个模煳不清的身影! 此刻向奕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珠穆朗玛峰顶点,连表情都完全是盖不住的八卦激动。 玛莎拉蒂雀跃地飞驰过去,结果就在向奕终于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后—— 「卧槽!」 他脚一滑,差点直接把油门当成剎车踩。 「兄弟...」向奕已经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个事儿了,「你这是旧爱进阶新欢了呗?」 周棘挑了挑眉。 第66章 空花阳焰 宽巷子尽头的阁楼火锅店外排起了长队, 蓝牙音响摆在店门口,时不时叮咚一声叫号。 店里座无虚席,漆木桌子中央摆着红白相间的鸳鸯锅, 迎着顶灯蒸腾起白色雾气,服务员顶着盘子在窄道穿梭,最后停在一张桌前: 「这是我们店赠送的凉粉,三位请慢用!」 向奕跟服务员道了谢,把瓷碗挪到自己面前,又看了眼对面两个人:「...清哥,不然你把郝宥凡也给喊过来吧。」 这样好歹还有人跟他一块当灯泡。 骆其清眨了下眼睛,诚实道:「他最近好像都不在北宁。」 那傢伙先斩后奏跑去荷兰浪,所以一回来就被亲爹踹到了外地实习。 实惨。 听到这里, 向奕生无可恋地嘆了口气,还想说什么,结果就见周棘先一步把菜单横到骆其清面前,还顺手揉了把他的头髮:「想吃什么就点。」 向奕:「......」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当这个电灯泡! 但好在他兄弟还剩点良心, 很快又抬起头沖他说:「你也看看,这顿我请。」 !!! 这家店吃饭可不便宜, 一听周棘说请客, 向奕登时来了精神, 立马招唿服务员再拿一本餐单准备开宰。 要撑死也绝对不能是被你们的狗粮给撑死! 虽然刚才等位时间很漫长, 但好在上菜速度很快, 没多久, 鲜香麻辣的鸳鸯锅底很快就和其他配菜一块给推了过来。 周棘还伤着腿,站起坐下太麻烦, 所以骆其清自告奋勇要包揽全活,哪知道还没动手, 漏勺就先一步被拿走。 「诶...」 「让我来!」 向奕这会都已经快饿扁了,麻熘地接过下菜工作,一股脑就要把几碟肥牛片全给下进去。 周棘托着腮看着:「一次别放这么多,肉容易煮老。」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帮忙把推车上其他配菜也都摆上桌,然后拍了张照片发到车队小群,慰问那几个远在异乡的队友。 结果可想而知。 没过几分钟未读消息就快要窜到九十九。 骆其清先点进去瞄了眼,然后贴心帮他扣住手机:「别看,骂的很脏。」 「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想和你们说来着。」向奕把肉下完,然后挠了挠头说。 周棘:「想起来再说,先吃饭。」 牛肉进锅烫十五秒就可以开吃,向奕甚至等不及放凉就往嘴里塞,然后很快就被烫得差点飙泪。 周棘一边笑他,一边拿勺子把辣锅那边浮起来的牛肉捞到骆其清碗里。 「你也吃啊。」骆其清捧着酸梅汁说。 「这不还伤着呢。」周棘言简意赅,然后从菌汤锅给自己夹了根菜:「忌辛辣。」 恢復期要忌口的东西有很多。 骆其清忽然意识到。 那他怎么还主动提议来这种地方吃饭。 不会是因为自己喜欢吧... 想到这,骆其清轻咬了下吸管,然后垂着眸小声嘀咕:「那我们下次吃点清淡的。」 这家店虽然开在巷子里,但每天源源不断的客流量就足够证明味道有多好。 向奕以光速干完两大碗白米饭,终于是吃不动了,然后就端着茶靠在椅子上四处打量。 不过目光最后还是落回自己这桌。 他注意到,周棘时不时就会帮旁边的人把茶续满,或是在油星子喷溅出来的时候顺手递纸过去,偶尔还会用勺子在辣锅扒拉几下,捞出刚才漏网的牛肉,然后沥干油放进骆其清碗里。 说起来,他也跟周棘认识很久了。 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也毒,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但又永远游刃有余,所以也就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世界上没什么是值得他在乎的东西。 后来错觉更正了。 第143页 应该在这句话后面补充说明,除了骆其清。 也就在这时候,向奕忽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我刚才想说啥了!」 闻声,骆其清到嘴边的筷子一顿,抬头疑惑看他。 周棘也撩起眼皮。 「下个月初就是f大校庆」向奕挺直腰背,「你们要回去不?那会你们应该还在国内吧?」 「你们赶趟了啊,一百二十年校庆,估计挺热闹的。」 说到校庆,骆其清的印象还停留在大一那会。 当时学校好像是弄了个庆典,结果每个学院都只有限量名额,他抢不到票,最后是周棘拿着学生会工作证把他「偷渡」了进去。 然后两个人站在后场看完了整场表演。 这么回想起来...还是有点惋惜。 他们本来能一起度过大学四年。 忽然,骆其清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 低头一看,才发现周棘把手伸了过来,在那泰然自若地用指尖挠他掌心。 连带着心好像也被挠了一下。 算了。 骆其清反手握住他的手,还像哄似地轻轻晃了晃。 虽然空缺了很久。 但我又抓住你了。 如果按照医生所说的恢復周期来算,他们应该还可以在国内待到下个月中旬。 周棘偏头问他:「想回去吗?」 本以为骆其清会犹豫一下。 不曾想,他却是不暇思索地点头。 「回。」 - 校庆当日,也刚好是骆其清和周棘回国的第二十天。 在周棘自身的良好体质,以及李舒蔓女士熬的各种补汤加持下,这会他的情况看起来已经有见好转,左腿消了肿,骨折线模煳,再过一个周似乎就可以把石膏拆了。 而在出发前,周棘还试图实现走路自由——不用拐杖。 理由是撑这两个东西回学校太显眼。 只可惜被骆其清给一票否决了。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折了个中,让双拐变成单拐。 进了电梯,骆其清说:「如果站不稳可以扶我。」 两秒后。 骆其清拉开距离:「不准搂腰!」 他们赶在十点前到了f大的正门,结果下车才发现这会恰好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再加上校庆这天没有入校限制,外校的人员也可以进来参观,放眼望去都找不到几个落脚地。 骆其清:「...你这脚能行么?」 「没问题。」周棘倒是心大:「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等了十来分钟,他们才终于找到人流的空隙顺利挤进了校园。 沿着直道一路走到小广场,骆其清发觉整体和六年前貌似也没什么变化,顶多只有大叶黄杨的裁剪造型变了样。 他之所以决定回来,除了是想陪周棘一块看庆典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 尝试给自己脱敏,就像开车那样。 而且这里也是他的母校。 骆其清不想在未来某天再提及f大的时候,脑海中最深刻的还是最后那段时间。 是时候跟那段经歷作告别了。 庆典其实已经开始了,在南边的大操场,不过还在开头预热部分,于是他们索性就一路逛过去。 经过图书馆,周棘牵着他进去买了杯咖啡,以前期末周来这里复习,周棘就总是习惯点一杯美式上去。 骆其清这回也试了一小口,但很快就皱着眉得出结论:「还是很难喝。」 出去后再继续往右走,沿着鹅卵石路走进林荫道。 周棘现在这样也走不快,于是骆其清也跟着放慢脚步,权当作欣赏一下校园风景。 鲤鱼池里的荷花开了。 穿过教学楼,他们还在碰见了一只在树荫底下打盹的橘猫,骆其清撒开周棘的手,大胆上前薅了把它的软肚皮。 周棘:「......」 橘猫:「...喵」 再接着拐个弯,他们走到了那片银杏林—— 他们最后约定见面的地方。 不过这会的银杏叶还没有变黄,地上干干净净,前面还有成双成对的人,在地标路段轮流打卡拍照。 「那时候我跑到了那儿。」骆其清给周棘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椅,「要是我再快点就好了。」 「是我太草率了。」 周棘望向那张石椅,眼底黯淡了一瞬。 当时他一心只想着,完成惊喜之后骆其清会有多开心,全然忽略了在整个准备过程中骆其清被蒙在鼓里会不会胡思乱想。 结果这时候他感觉手被牵紧了。 「谁都不许自责了啊...」骆其清反过来安慰他:「咱这回是来参加校庆的,开心点。」 周棘开始只是点头,没吭声,直到再往前走,走到无人的银杏林尽头,他才蓦然转身,迎着灼热的阳光,捏着对方下巴落下一个吻。 「不止今天开心。」 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心。 - 他们一直在校园里待到了下午三点,才顺着人群从侧门出去。 骆其清已经打开了网约车软体,准备叫辆车回公寓,哪知道被周棘拦住:「再去一个地方。」 「哪里?」 最后,他们来到了赛车训练场。 当年还在f大赛车协会的时候,骆其清隔三岔五就要跑来这里一趟。 第144页 毫不夸张的说,他对这里比对校园还要熟。 门口的招牌已经换了新,不再是之前那个生了锈的铁皮。 走进去,骆其清惊喜地发现这里似乎是做了一次全面翻新。不仅是赛道外的防护设施做了升级,就连之前光秃秃的地皮都铺上了一层绿衣。 「车场老闆居然捨得花钱了?」骆其清惊讶,毕竟在印象中这个车场老闆除了愿意对赛车本身一掷千金外,其他地方都是能省则省。 「中彩票了。」周棘很快就给他揭秘,「一百万,当时还上了本地新闻。」 「卧槽!」骆其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手动降低音量,「这运气也太好了。」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做梦比较快。」 「......」 据周棘说,之前那个小水吧还在营业,所以他们最后一致决定再进去点杯水。 结果刚走到门口,周棘就接到了来自李舒蔓女士的关怀电话。 他拿着手机,看了眼外面的太阳:「你先进去等我吧。」 「好。」 骆其清推开门,一眼就锁定了水吧的位置。 它连招牌都没有换过,依然是那个蓝色背景的「冰鲜小镇」,不过水吧老闆爱干净,经常会搬个小梯子上去擦灰尘,所以到现在看上去依然锃亮如新。 他走过去的时候,老闆正坐在角落翘着腿刷短视频,见有人来了,才匆匆放下手机过来招待。 「要杯西瓜汁,还有...」骆其清本来习惯要说冰美式,结果想到那傢伙刚才喝完一杯,于是改口,「两杯西瓜汁,都加半勺冰。」 「你是...」 老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说:「之前那个爱点橙汁那个小男生?」 闻言,骆其清很意外:「您还记得我?」 这都过去多久了,居然还能记得他? 「当然记得!你当时天天来,而且又专门点柳橙汁。」老闆爽朗一笑,然后又问:「诶,后面怎么不见你来了?」 的确,把一件事重复很多遍,总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因为有点事情...转学了。」骆其清简略道。 「原来是这样。」 老闆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很快又记起了别的事:「我就说跟你一块那个小伙子后面怎么总是一个人来呢。」 骆其清付款的手一顿,下意识问:「什么?」 「就是比你个儿还高些,爱点咖啡那个。」老闆以为是他忘了,还特意说得更仔细,「你不来之后啊,他就总是一个人来,有时候好像也不上场,就专门来我这点东西喝...」 老闆话音刚落,不远处大门就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十几个人,径直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其中几个还穿着f大发的校庆衣服。 「胜哥,咱坐那边!」一个高瘦男生沖另一个捲毛男生说。 捲毛男生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然后就继续低头玩手机。 「诶,他们应该也是你们学校赛车协会的。」 骆其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算是这样,他和这些小几届的协会成员也不会产生什么交集。 透过前面的玻璃窗,他看见周棘还在打电话,估计是站累了,这会他已经把拐放到了边上,然后自己背靠着墙。 结果这时候,骆其清忽然听见休息区那边传来声音: 「诶,那不是周棘学长吗?!」 他循声望去,就看见其中一个学妹指着窗外小声惊唿。 其他人听见后也纷纷往外看。 「靠,还真是诶!」 「他之前也是我们风火轮车队的!」 「他今年是不是还在wtcr拿了分站赛冠军来着。」 「牛逼——」 周棘不仅是f大的优秀毕业生,而且这几年还在国内赛事拿了不少奖项,被他们记住一点也不奇怪。 而且现在听到别人夸周棘,骆其清心里还有点莫名的愉悦感。 哪知道还没愉悦多久,他就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骆其清在人群里环顾一圈,才发现说话的是那个捲毛男生。 捲毛男生双手环胸,语气有些不屑:「没看见他旁边的拐杖么,他前段时间在赛场上被人撞到退赛。要我说他的实力嘛...啧。」 「就是说。」旁边的高瘦男生狗腿地附和,「而且他要是真牛叉,当年咱协会怎么没选他当会长?」 「拿奖估计就是运气好罢了。」 「......」 老闆把两杯西瓜汁和果盘端出来的时候,发现吧檯前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 休息区的那伙人还在继续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周棘。 就连刚刚那几个觉得周棘厉害的,现在都被说得有点动摇了。 捲毛男生调着手里的赛车头盔,还是那副傲人的口吻:「要我说,咱国内车手里稍微有点水平的,估计只有喻星...」 「你们是f大赛车协会的吧?」 听见陌生声音,他手里动作停住,下意识抬头。 然后就看见沙发旁边是个穿着白色休闲短袖的男人。 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 其中一个成员先回答骆其清:「对...」 骆其清点了下头,又看向捲毛男生:「那你是...」 第145页 旁边的高瘦男生替他说:「这是咱协会这届会长。」 捲毛男生狐疑地打量了骆其清一眼。 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于是就只是反问:「找我有事?」 骆其清:「没啥,就听见你们讨论周棘,过来听听。」 见他这模样,捲毛男生像是猜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怎么,你是他粉丝啊?」 边说着,他看见了骆其清手里拎着的校庆礼品袋。 难怪看这人眼熟,估计是之前在学校里碰过面。 「嗯...对啊。」骆其清一本正经说,「我是他的粉丝。」 原本他也懒得过来掺和,结果后面听这几个人越描越黑,那股护短的劲就上来了。 捲毛男生一听,来了兴趣:「所以你是听见我说周棘不厉害,想过来反驳我?」 这人形单影只的,而他这里有十几个人,量这傢伙也不敢做什么。 而且他今天本来心情不太好,现在又有这种人特意送上门找事,他不介意多说点来愉悦自己:「我觉得嘛...你偶像说不定都没比我厉害多少呢。」 「啊不对,说不定在这个练习场上都跑不过我。」 反正周棘现在也伤着腿,肯定上不了场,那就任他怎么说都行了。 这时候另一个男生也跟着起闹:「同学,你粉周棘还不如粉我们会长呢,他在这个赛车场的纪录都被我们会长给打破了!」 本来是有点不爽,但听到这,骆其清就莫名有点想笑了。 周棘都多少年没跑过这个场地了。 你们现在开的赛车,发动机都不知道叠代了几轮。 这就像是开摩托的在对旁边踩单车的说,你这水平不行啊我都超过你了。 不过捲毛男生自然不知道骆其清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听着队友们的吹捧,逐渐露出了优越的神情。 他理所当然以为眼前这个人也会认怂。 哪知道就在下一秒,他听见这人哦了一声,然后慢悠悠说: 「那要不...我跟你比比呗?」 第67章 梦幻浮沤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而这个捲毛男生终究还是没忍住, 噗呲一声笑出来:「跟我比?你?」 这人怕不是在搞笑吧。 他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笑容,最后确定这人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好像是真的想跟他下赛道比一场。 不至于吧,这年头的车迷也变得这么疯狂了? 捲毛男生把头盔搁置在腿上, 再次审视起眼前这个人。 骆其清的皮肤很白,黑髮散落垂在额前,莫名给人平时很乖顺的感觉,像是那种在水课还要坐前排做笔记的好学生。 「同学,我说话比较直,你别往心里去。」捲毛男生冷笑着把手搭上沙发椅背,呈现出一种睥睨的姿态,「跟你比,结果没啥悬念啊。」 横竖都是赢, 无非只有他想给这个人留点面子还是直接碾压的区别。 但这也没啥意思啊。 「你不是说,周棘在这都不一定跑得过你吗。」骆其清对他眼中的傲慢视若无睹,「我就想见识见识...你这种天赋型车手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很快,他又无奈地耸了耸肩, 故作遗憾说:「你要不愿意上我也不能勉强啊,但吹牛谁都会不是么?」 骆其清的意思很明显, 你贬周棘, 还把自己说那么牛逼, 可不下场比一圈谁知道真假。 你那破纪录的成绩谁又知道怎么来的。 「呵...行呗。」捲毛男生知道这人话术里有点激将法的成分, 但还是选择应战。 上赶着求虐, 那就满足一下呗。 别让这傢伙真以为自己能给周棘出头。 他起身, 抓着两侧把头盔在手上转了一圈,然后半扣到自己头上, 「走吧,就当是给我热个身。」 另一边, 周棘刚和李舒蔓结束电话,转身就要进屋里去找骆其清。 哪知道拐杖还没撑稳,就看见骆其清先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怎...」 电光火石间,骆其清忽然沖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和自己说话。 周棘:? 眨眼工夫,屋里又接二连三走出来一群人。 因为一直保留着赛车协会的聊天群,周棘在里面看见过他们分享的比赛合影,所以很快就认出来这些是协会现在的成员。 「周棘学长,幸会啊。」捲毛男生走在最前面,直接和他打起招唿:「我是协会这届会长,赵胜。」 下意识的敌对感。 所以周棘也没吭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示意。 赵胜双手揣兜,见他不说话,目光向下扫过他手边的拐杖,然后轻哼一声: 「学长,这地方危险,你还是回家养伤吧。」 得过几场冠军又如何,以他现在的水平,未来要是也走上职业车手的路,成绩绝对会更好。 也不再过多周旋,说完之后,赵胜便领着众人继续往外走。 眼看着这群人朝着和骆其清离开的同个方向走去,很快,周棘感觉到手机发出震动。 他打开一看。 【qing:去看台上找个凉快的位置 】 【qing:哦对,我给你买了西瓜汁,记得去吧檯拿 】 【qing:记住那个捲毛现在的表情 】 第146页 「...」 虽然周棘不知道刚才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这样子,他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个叫赵胜的估计要怀疑人生了。 - 「胜哥,给这傢伙来点实力上的震撼。」瘦高男生边给他递着冰水说。 「但感觉这样有点像我欺负人啊...」赵胜接过来喝了口,然后就扣上头盔,「浪费我练习时间。」 不过仔细算算,他也好久没跟其他人一块跑过赛道了,这会正好找找手感。 练习场不同于外面的正式赛场,这里赛道长度偏短,设置的也基本都是一些经典,同时难度较低的弯道。 为的就是让新手更好适应练习。 所以只要入了门的车手,在这的练习成绩基本都大差不差。 除了排行榜前几名的能被称为高手,其他顶多就只能说是还凑合。 赵胜看了看几个赛道,最后挑在了目前还没有人的二号场。 之所以会没人,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是三个练习赛道里相对最难的赛道。 整体路线稍微变得复杂,要注意的地方也有增加。 「去车库选台车吧。」赵胜说。 他最近都在开一辆刚做完零件升级的六缸宝马,这回上场也不会换车。 但骆其清这种一看就不常来的,估计只能凭运气盲选了。 「不用。」 骆其清好像并没有去车库精挑细选的打算,他只是走到旁边的停车场,那些刚被人用完的车都停在这等检修,然后从里面指了辆大众,「我开这个就行。」 「你就开这个?」 「嗯哼。」 赵胜又一次被这人的惊人举措给蠢笑了。 让他去车库选车是给他面子,怕他待会输的太难看。 结果这人反而逆流而上,要从这种地方挑车。 感情是真遇到自以为是的蠢货了。 骆其清也没多解释什么,这里的车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挑个轮胎够跑的就行了。 找管理员要来钥匙,本来就准备这么开上场了,结果启动前收到周棘发来的消息。 【。:把头盔戴上 】 ...他一直都觉得在训练场戴头盔闷得慌。 结果今天就被抓包了。 他挠了挠头,但最后还是选择听话,下车到前台租了个头盔。 等回来把车开到发车线的时候,赵胜的车已经停在这了。 「就三圈定胜负吧。」赵胜这会还在玩手机,开着车窗头也没抬地说,「先过终点线的赢。」 骆其清想了想:「没问题。」 阶梯看台上零零散散坐着人,赛车协会的队员、其他来车场练习的顾客、还有在树荫下喝西瓜汁的周棘。 他目光始终落在那辆大众上,片刻都没离开。 「加油啊会长!」 「胜哥加油!」 眼看着黄灯亮起,他们纷纷送上最后的助威吶喊。 引擎声浪滔天。 接着就看见红灯亮起又熄灭,比赛开始。 两台车几乎是同时冲出去,不过因为赵胜是从内线发车,所以现在依然占据着有利位置。 他觉得自己起步很完美,甚至比之前发挥的还要好。 后视镜中,大众已经被他挤到了后面。 赵胜轻蔑地发出哼笑,他知道这个距离还会被越拉越大。 不仅是水平差异,两台车在配置上都有差别,这场比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赢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 爽就完了。 黑色宝马到点减速,率先切进了第一个弯道,等到出了弯,他发现大众居然才刚到弯心。 「这么慢?」 赵胜颇感意外,他本来以为这人至少会有点水平,居然就这样啊? 这不纯纯上来丢脸的吗。 别说跟他比,跟他们协会那群大二的比估计都够呛。 这人的真实目的该不会是想拉低他身价吧。 「操。」 越想越有可能。 因为这会那辆大众已经快落后他将近一个直道。 那也就没必要再理会那辆车了,赵胜想,直接当作练习来跑,争取再破个记录。 第一圈毫无悬念,目前时间还没过一分半,赵胜就已经再次回到发车线。 「没意思。」 他嘆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踩着油门,然而就在准备进到一号弯的瞬间。 「嗡——」 一辆车忽然从他右边掠了过去。 快到只剩下残影。 「搞什么...」 赵胜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以为又是那些开私家gt来飙车的富二代又过来玩,刚想说协会那群人怎么不拦着等他们先用完场地。 轰鸣声逐渐远去,很快那个车影就已经窜到了对面的直道。 果然gt速度就是快。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胜倏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后面的...声音哪去了? 他这才从gt的遐想中恍然回神,然后偏头朝后视镜看去—— 一览无余的背景当中。 是空荡荡一片。 等一下。 等一下! 顷刻间,有股急躁不安的情绪迅速窜至赵胜头顶,然后砰地星火四溅。 那岂不是说... 而就在他头脑风暴的间隙,原本在对面直道的车影已经结束了第二圈,开始朝第三圈冲刺。 第147页 十五秒后,那辆车在后视镜里逐渐清晰。 二十五秒后,那辆车贴上了宝马的尾流。 到了第三十秒。 就在他们当下最近的四号弯道前,在赵胜踩下剎车准备进缓弯那一刻,却听见全油门声浪在他耳边轰然炸开! 身后的车直接从右侧绕到他前面。 然后硬生生贴着护栏最大角度开了出去! 他参加过的所有比赛当中,还没几个人敢全油过弯!!! 赵胜当场就傻眼了。 而在他无比惊诧的瞳孔当中。 是大众锈蚀的车标。 这怎么可能!!!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他刚才所有厌倦的神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褪去,此刻已经完全僵在了脸上。 没有第三辆车。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两个在场上!!! 与此同时。 刚出弯的骆其清打了个哈欠,盯着前方弯口咕哝:「中奖都知道搞装修,也不知道给旧车换个新轮胎...」 这型号的轮胎都能当老古董了。 如果不是热了一圈半才终于把这四个轮子给暖起来,这会他估计都要到终点了! 没暖好的轮胎抓地力实在太差,他开的速度又快,生怕一个剎车就把自己给连人带车甩出去。 所以才耐着性子硬是捱到了第二圈才加速。 但说真的,那傢伙也是真慢。 他明明都放水一圈了,居然最后还能被自己反超。 这个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说出周棘比不过他这种话... 此时终点线距离骆其清已经近在咫尺。 赵胜在后面穷追不捨,几乎是把自己压箱底的技巧都给用完了,却始终对前面那辆车只能是望尘莫及。 这次,他终于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无力感。 不过这也让他确信,这傢伙绝对不会是新手... 那他到底是谁...? 比赛最后的结果的确没有悬念。 只不过和赵胜最初的想法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 被碾压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骆其清冲线之后,都已经下车足足十五秒他才终于抵达终点。 无需多言。 高下立见。 赵胜摘了头盔,他现在整个人都阴沉得可怕。 赛车协会的队员已经在终点处等他,但脸色显然都不太好看。 「他第一圈之后做了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可以突然变快那么多? 还是说那人第一圈根本就是故意放水来嘲讽他?!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协会这群人也都还跟着持续懵逼中,良久,其中一个人才愣愣地说,「那个人真是突然加的速...」 就好像,凭空在车里多加了两个涡轮增压。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只见赛道边上的排行榜屏幕忽地开始闪动。 下一秒。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整体排名都往下降了一位。 赵胜的名字被压到了第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名字和那辆大众赛车的车型。 榜一...榜一换人了?! 「卧槽...!」 刚才那个人破了二号场纪录!!! 赵胜眼尖地捕捉到排行榜上的那个新名字。 因为每辆车在使用之前都会先让使用者登记实名信息,如果成绩上榜,榜上就会直接显示登记者的名字。 不过为了保护隐私,姓名中间那个字会被打上星号。 骆*清。 等一下...! 「胜...胜哥!你快看!」 这时候,瘦高男生忽然拔高音量喊他,连说话都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有屁快放。」 「刚刚,刚刚那人...」瘦高男生连忙把手机伸到他面前,然后指着屏幕,「是不是这个...」 他手机里是一张合照。 光线照射下屏幕有些黯淡模煳,可赵胜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周棘。 而站在他旁边的男生... 就是刚刚跟他比赛的傢伙! 他们两个认识!!! 赵胜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再仔细看,照片上打着他们赛车协会公众号的水印。 风火轮车队,周棘那届... 种种关键信息串在一起,霎那间,赵胜脑海中闪过一个近乎荒唐的猜测。他二话不说拿出自己手机,在车队公众号里输入了几个字。 然后弹出六年前的一篇报导。 【相约风火轮 高校联赛斩获桂冠! 】 点进去,详情页里贴着当时比赛现场的配图。 赵胜瞳孔勐然骤缩—— 因为领奖台上高举奖盃的不是别人。 就是刚刚和他比赛的那个。 骆其清。 「他居然是骆其清...」 难怪他从第一眼就隐约觉得眼熟。 在赛车协会的荣誉册里,他看见过这人夺冠的照片! 现在想起来,赵胜才发觉刚才的自己才是真正蠢得令人髮指。 人群中间,一个刚入会的女生好奇发问:「骆其清是谁啊?」 闻言,边上一个大二的男生给她科普: 「我们校队年年参加高校联赛,但至今只拿过两次校联赛冠军。」 「第二次是周棘。」 「而第一次...」 「就是这个骆其清。」 第148页 第68章 时光宝盒 隔了许久没再跑过这个练习场, 这回骆其清感觉十分尽兴,下车后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再理会赵胜那边的情况, 还了钥匙就准备去邀功。 出来之后,就看见周棘拎着满杯西瓜汁,闲散似的靠在柱子旁边。 今天他穿着深灰色上衣,骆其清出门前还调侃说再来个黑色他们就能组成个「黑白灰」组合。 于是他又折回去给自己加了顶黑色棒球帽。 见骆其清来了,周棘才撑着拐直起身,然后瞧着他,笑起来一股子似有若无的痞气。 骆其清感觉心怦怦跳,立刻小跑过去。 跟大学时候一样,这人每回跑起来, 头顶几撮欢脱的髮丝也会跟着一颤一晃。 「我还准备去看台找你呢!」 天气闷热,他这会已经口干舌燥,所以他迫不及待接过周棘手里的果汁,抽出吸管就要咬着其中一头撕开包装, 边咬还边嘟囔:「冰估计都要化完了。」 「没化。」周棘说,「刚让老闆给你放冰箱里了。」 听见这话, 骆其清登时眼睛一亮, 然后戳开封口勐地一吸, 在冰凉又带着丝丝甜味的西瓜汁占据口腔的瞬间, 他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得到升华。 果然还是这里的果汁最好喝! 骆其清鼓着腮帮子还没咽下去, 只能先用右手比了个大拇指以示称赞。 这幅模样却让周棘莫名想到一些有的没的。 这傢伙肤色那么白, 就是从小到大都爱喝果汁的缘故吗。 两人走到太阳底下,这会的阳光已经不再像午间那么灼目, 但周棘还是把帽子摘下来扣到他头上,说别晒黑了。 骆其清嘴上说这点太阳都不够他补钙, 可实际上还是乖乖把帽子调正。 沿着葱绿色草坪走到练习场门口,骆其清叫了辆网约车,结果平台显示前面路段拥堵,司机还有十分钟才能到。 就在他们等车过程中,周棘忽然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 这时候手里的西瓜汁已经见了底,骆其清索性一口气喝完,然后投进几米外的可回收垃圾箱。 「什么不舒服?」 虽然没明白周棘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他还是当即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用行动证明自己现在哪哪都好。 周棘说:「你之前说,跑完耐力赛心悸了两天。」 「哦哦哦...」骆其清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就有说过身体还不太能适应高强度赛车。 被周棘记住了。 他倏地感觉心头一暖,很快否认顾虑:「刚刚那种跑着玩的...怎么能和耐力赛相提并论。」 讲到这,他还颇有点小得意:「我都没发力呢。」 这话还真不是吹嘘,经过了布兰温的魔鬼式训练,赵胜这种顶多只能算是初出茅庐级别。 瞅这傢伙开心样。 周棘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扯了把他的脸。 又闹了会,骆其清才记起来去看手机,上面显示司机已经离他们不到一公里:「车快到了,去路口吧。」 也就是在看见两辆电动车从他们旁边开过去,周棘才忽地想起来另一件事:「刚才怎么会和他上赛道?」 骆其清去还钥匙那会,他从看台下来的时候就碰见了赵胜那伙人。 这群人在比赛前还和他打招唿,结果比赛后再见到就是绕道走。 而且看赵胜还明显一副吃了瘪的样子,准是之前没认出骆其清,上场以后被反超了才发现真相。 那比赛肯定是骆其清主动提的。 「亏那人还是这届会长呢,吹牛就算了,居然拿你来搞拉踩那套。」提到这个骆其清就来气,像是护食的狼崽,脾性都跟着幼稚起来,「去他丫的!」 「......」 但周棘明白了是怎么个事儿,一点头,故意拖长尾音哦了声,然后缓缓道:「原来是在替我出头啊。」 出头这两个字被刻意加上了重音,听得骆其清莫名觉得害羞,但又不能否认,所以他只能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摸了摸鼻子,没吱声。 周棘被逗笑了,扫了眼这条小道上没有其他行人,他很快俯下身,和骆其清耳语:「那...谢谢男朋友。」 滚烫气息喷洒在耳廓上,激得骆其清身子不自觉一抖,登时感觉左半张脸都麻了。 「你故意的吧!」 周棘笑着眼疾手快接住这人挥来的拳头,然后摊开他握紧的掌心,牢牢攥住。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后天跟我一起回趟家吃饭。」周棘覆手在他后颈上亲昵地捏了几下:「可以吗?」 - 湖景别墅区。 碧亭湖上倒映着岸边的月季花,湖面被船桨盪起波纹,穿着萤光条上衣的环卫工人正划着名小船在上面打捞落叶。 此时的骆其清正背靠湖面,宛如站军姿般杵在红色消防栓旁边,抬头凝望着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的精緻小洋楼,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别紧张。」周棘从后面走过来,像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准备上场比赛呢。」 「我比赛都不会这么紧张。」不过骆其清现在没心思争辩这些,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今天已经问过四五六七八遍的问题,「真是你爸妈...主动说让我一块来的?」 第149页 他还没见过周棘的父母。 更准确说,是自从他们大学恋爱后还没见过。 想当年他们还是纯洁同学情的时候,有一次去训练场之前陪周棘回来拿东西,那会见过他父母一次。 不过对于他这种总是脸盲的人来说,现在已经彻底没了印象。 「比黄金还真。」周棘不厌其烦地回答,「我妈亲口提的。」 这么说着,他又想起昨天和李舒蔓女士在电话中的交流。 关于自己和骆其清重归于好这件事,他一直都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来告诉他爸妈。 但碍于回国这段时间总是在医院奔波,也没个空把事情陈述完整。 所以直道昨天李舒蔓女士提及了那个万年话题——相亲的时候。 总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妈,我和骆其清复合了。」 李舒蔓在电话里沉默了足足五秒,然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问了句真的假的。 于是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概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安静,只不过也没搭理他,而是挪开话筒和她边上的周崇林说了些什么。 等把他晾了几分钟后,才终于又再次开口: 「后天把小骆带回家里吃个饭吧。」 这时候手背感觉到一阵冰凉,周棘蓦然回过神,才发现是骆其清的手碰到了自己。 他顺势把这人的手整个包裹起来,用自己的体温去给他暖手。 等走到门前,看着他家墙头伸出来的牵牛花,骆其清挣扎着问:「我们...要进去吗。」 结果他话音刚落,门就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 !!! 来开门的是李舒蔓。 骆其清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高大上形容词,只是觉得周棘的母亲保养得极好,完全不显老态,是优雅端庄那一类女性。 「其清来啦?赶快进来吧!」 李舒蔓忙把门给整个拉开,腾出路让他们进来。 「阿姨好。」骆其清拘谨地打了招唿,然后递上自己精挑细选的水果大礼包,死命压着心里紧张,疯狂催眠自己不要露怯。 只是吃个饭...顺便再见个家长而已! 没什么好紧张的! 「诶你好你好,哎人来就可以了怎么还带东西!」李舒蔓说着,然后转头嗔怪周棘,「回家吃个饭而已,怎么还让人家其清破费。」 「我说不用买啊,但他还是坚持要给你们带。」周棘接过骆其清手里的重物,说:「而且挑的都是你们爱吃的。」 「好孩子,真是有心了。」 一进门,骆其清就被眼前的场面先给震撼到了。 整个新中式庭院里几乎被色彩明艷的花草给包围,中间偏右的位置还有小桥流水,看上去好不惬意。 「这些花都是我妈的宝贝。」周棘带他绕过鹅卵石路,走上短木桥,给他介绍,「你看,水池里还有锦鲤,原先好像还有几只王八,不过不知道后面上哪去了。」 「什么王八!是小青龟!」 已经走到屋里的李舒蔓听见这话立刻回头说:「我和你爸拿去公园放生了。」 「好吧。」周棘耸了耸肩。 「你们家院子好漂亮。」骆其清由衷感嘆。 他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也有一个小院子,但完全就是一块光秃秃水泥地,连棵草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栽花养鱼。 走到主屋前,周棘先从旁边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他换,然后才终于把人领了进去。 「小骆来了啊。」这时候周崇林也从楼上下来,看见他们:「什么时候回到的?」 「叔叔好。」骆其清再次乖巧问好,「我们才到不久。」 周崇林点点头,然后坐到客厅沙发上,就像闲聊一样问了点他的近况。 「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不用太拘束。」 这时候从厨房里传出李舒蔓的声音:「其清啊,你饿了没?还剩个菜没弄,你再稍等一下啊!」 骆其清忙回答说不着急。 而周棘还在旁边贴心提醒:「我妈难得下一次厨。」 说完,他就拉住了骆其清的手,尽管这举动可把骆其清本人给吓了一跳。 餵你爸还在这儿呢! 「那我先带他上楼转转。」 不过周崇林明显比他想像中要淡定得多,抖开报纸应了声:「去吧。」 这个小别墅一共有三层。 除了洗手间是每层楼的标配之外,二楼就只有三间客房和一间专门给李舒蔓练瑜伽的健身房。 而三楼就是周棘和他父母的卧室,书房在主卧边上,而骆其清还注意到有一间关着门的房间。 「那是杂物间。」周棘说。 到这里也就参观的差不多了,骆其清本来想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下去。 哪知道话还没说出口。 陡然间,他已经被周棘扯进了房间。 屋里没有开灯,外面太阳也已经打烊,所以里面漆黑一片,周棘护着他的后脑抵到了门板上。 黑暗环境下会让人除了视力外的所有感官都被自动放大。 楼上没有其他声响,要是仔细听,还能隐约听见楼下李舒蔓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你干嘛...」 骆其清下意识拿手抵在他的胸口。 第150页 他总有种感觉周棘此时正在注视自己,半晌后,周棘低下头,轻轻吻他,然后把脑袋埋在他颈窝,每唿出一次热气,都烫得骆其清感觉浑身就像过了电一样。 彼此气息缠绕。 骆其清想推开他,但推不动:「周棘,你爸妈都在楼下。」 「对啊,在楼下。」他也说。 「......」 不过这人也没再有别的举动,就这么靠在他身上,平稳地唿吸起伏。 仿佛只是为了在这短暂的静谧中从爱人身上汲取能量。 骆其清虽然不懂他怎么忽然就这样,但也还是放弃了抵抗,纵容他抱着。 最后还是李舒蔓从楼下传来的喊声才把两人分开:「可以下来吃饭了!」 周棘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在骆其清脖子上衔起一小块皮肉轻轻碾咬了一口,然后才直起身。 「走吧。」 他步伐缓慢地跟在骆其清后面出了房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 就莫名变得失控。 迫切地想去确认到骆其清的存在。 像是怕这人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很想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或是锁在这个房间。 然后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你先下去吃饭。」周棘捏了捏骆其清的手心,温和说,「我上个洗手间,很快下去。」 怕太久没下去不礼貌,骆其清想了想也只好答应:「那你快点。」 等他下到一楼,菜餚都已经整整齐齐摆上餐桌。 「快过来尝尝,这些都是我做的,还有个汤在里面等会拿出来...」李舒蔓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招唿着骆其清入座,「饿坏了吧?快坐下来吃。」 等三个人都已经坐下,李舒蔓才发现自己那便宜儿子还没下来。 「那臭小子人呢?」 骆其清端坐在位置上,很快答:「他去上洗手间了。」 「那没事,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吧。」 结果刚准备动筷,李舒蔓又蓦然停下来。 「哎,瞧我这脑子!「我差点把最重要的给忘了。」 周崇林抬头看她:「什么?」 「我前段时间特意弄的玫瑰米酒!」 从种花到酿酒,每一道工序都是李舒蔓自己完成的,所以成品对她来说自然也意义非凡。 她放下筷子就准备去拿,可还没走两步又想到:「哎可是厨房那边还要我看火...」 「让我去拿吧。」骆其清见状连忙提出帮忙。 其实私心也是想再等等周棘,不然他感觉自己一个人再坐这久点就要紧张到腿抖了。 「那...那就麻烦你了。」李舒蔓说,「顺便去催一下周棘动作快点。」 骆其清点头,把筷子重新摆好便起身准备上楼,刚跨上台阶想起来问:「那个...米酒放在哪里?」 「就在三楼尽头右手边的杂物间。」 李舒蔓仰着头仔细回忆了下:「是拿一个箱子装着的,可能会有点重,你拿的时候小心一点啊,要是不行就等周棘出来帮你搬!」 骆其清说了声好,然后三两下跨步就再次上到了三楼。 洗手间和卧室被设在南北两头,骆其清先是看了眼亮着灯的洗手间,然后才朝反方向走去。 「箱子...」骆其清小声嘀咕着,同时旋开门把手进了杂物室。 没有预想中的粉尘和昆虫,里面干干净净,甚至还能闻到点花梨香气,每样东西都被收拾整整齐齐,大件东西放在下面,小件物品摆在上面,完全能称得上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 因为李舒蔓已经说了是拿箱子装着的,所以他就直接把目标对准了最下面一排。 这排统共也没几个箱子,于是他就自己先估摸了下几瓶米酒的大小,然后盲抽出了中间的牛皮纸箱。 「是这个么…」 拖出来后,他先弯腰试着掂了掂重量,感觉确实挺重的。 不过为了以防搬错东西,造成不必要的尴尬局面,他还是严谨地决定打开确认一下。 骆其清两手托着凹槽,把盖子慢慢揭开。 可就在视线触及到里面的东西时,他倏地怔住了。 一张风火轮车队的集体合影毫无防备地闯进他的视线。 他站在周棘身边,笑容恣意。 再下面,是他曾经在情人节送给周棘的马克杯、然后是他们一起买的棒球帽、在图书馆自习用来对话的纸条… 他不受控制地,把这一件件无比熟悉的东西拿出来。 每一件都和他有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箱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件东西——是他记忆中没有出现过的黑色册子。 骆其清唿吸一滞,完全不受控制地,微颤着把册子拿出来。 缓缓翻开第一页、接着第二页… 随着每一页被翻过,他的视线也在逐渐变得模煳不清。 厚厚一大本,整整二十页。 装封着周棘飞往世界各地的机票。 每往后翻一页,机票的起飞日期就离现在近一点。 时间从五年前开始,一直到他进车队的三个月前才终止。 而当骆其清的目光在一剎那定格,他心脏也跟着勐地抽痛起来。 至此,眼眶再也盛不住眼泪,大颗泪珠脱离桎梏淌出来,向下滚落。 砸在一张灰白色机票上。 第151页 水珠散开,旅途时间是两年前。 目的地是英国伦敦。 第69章 殊途同归 周棘站在洗手台前, 用冷水反覆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良久,等感觉到缠绕在脑中的各种念头被尽数清扫之后,他才终于抬起头, 从架子上抽出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然后开门下楼。 一楼的饭菜香味四溢,拐杖被放在了楼上,周棘只能撑着墙走向餐厅,结果却是在门口就注意到里面只有李舒蔓和周崇林两人。 骆其清不在。 这让他才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登时又重新绷紧:「他人呢?」 「哎,其清没跟你一块下来吗?」两个小的都不在,夫妻俩也就还没动筷,李舒蔓正拿着鲜花饼在解馋, 「他帮我去杂物室拿玫瑰米酒了。」 杂物室。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再度唤醒。 「你们先吃,我去找他。」 周棘不暇思索地调转脚步,在夫妻俩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很快又消失在拐角尽头。 他在杂物室待那么久。 应该是看见了。 那些东西。 没有拐杖来辅佐上楼会有些吃力, 可这一步一步他却走得缓慢而又坚定。 今天为了等他们回来吃饭,李舒蔓特意给家里保姆放了天假, 整个别墅现在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三楼客厅亮着壁灯, 安然静谧。 刚才下楼时候都没有注意, 现在仔细看才发现, 果然, 杂物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光线透出细长一条,一直延伸到周棘脚边。 他没有犹豫, 缓缓推开门。 和预想中一样。 骆其清单薄的背影对着门口,旁边的牛皮纸箱里空荡荡, 原先装着的东西都被拿出来好好铺排在周围。 而他此时手里拿着的,是那本机票收纳册。 还是被发现了。 在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时,骆其清身体僵了一下。 可就侧过头,余光确认来人是周棘后,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往下掉。 骆其清赶紧抹了把脸,把册子被放到旁边,撑着地板转过身,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飞去欧洲...是为了找我吗。」 这话中带着近乎渴望的乞求,急切地要向眼前的人最终确认那个已经昭彰的答案。 周棘眸中情绪翻涌,喉结上下滚动,没出声。 骆其清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曾经他一度以为,这几年只有自己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直到现在他才得知。 原来重逢这条路,周棘也独自走了六年。 「为什么啊...」他非常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就连他自己都替周棘感到不值,「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当年他不告而别,突然分手,最后自暴自弃,冷处理所有事情。 这一切在感情当中明明都是无可宽恕的罪行。 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又怎么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着一个伤害过你的人。 可闻声,周棘只是稍稍敛眸,那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是啊,他也问过自己。 为什么呢。 只因为无意间从辅导员口中得知骆其清身在欧洲,自己就无所顾虑地做出了这辈子最疯狂的决定。 去找骆其清。 欧洲一千多平方公里、四十八个国家,而他徒有满腔执念,毫无头绪。 可就在这个不用开始就能知道结果的事情上,他竟甘愿贡献出所有沉没成本。 毕业之后,他加入车队,成为职业赛车手。 表面上似乎是因为爱好,可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在某场比赛上遇到那个熟悉的人。 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棘看向骆其清湿漉漉的双眼。 或许是因为... 与你无数个短暂的瞬间。 早已成为了我无法湮灭的回忆。 「进车队第二年,我去了伦敦。」周棘靠在门框上,声音有些暗哑,「我在那里呆了两天。」 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周棘只记得他在伦敦城走了一整天,最后累了,就坐在泰晤士河畔,听着大本钟朦胧的钟声,看灰色天空下低低盘旋的飞鸟。 应该再多找几天的。 「你找不到我的。」 骆其清耷拉下脑袋,闷闷地说:「我住在很偏的地方,除了上课,平常都不爱出门。」 可他无法言说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原来在那暗无天日的六年里,曾经有过那么短暂的两天时间。 周棘和他唿吸着同一份空气。 「周棘...」 再也顾不得伤口上的疼痛,周棘快步走上前去,将他整个人给紧紧圈进怀抱。 无数次在异国黑夜的崩溃和委屈,灵魂□□分崩离析又粘补重合,种种复杂情感诉不尽,化不开。 可就在此时此刻,过往的所有好像都在一念之间轰然倒塌。 只剩下稀松平常的一句话。 「伦敦总是下雨。」骆其清伏在周棘的肩头啜泣,用小到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我讨厌坏天气。」 周棘拨开他脸颊上的碎发,吻去他眼角几近干涸的眼泪。 「宝宝。」 他语气轻缓温柔,像是跪在白色神像之下的信徒,捧着失而復得的珍宝,用尽自己所有的虔诚来祷告,「以后的生活都会是好天气。」 第152页 「我把你找回来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弄丢了。 - 回国养伤的时间比最初预想的要久。 原本医生判断的恢復时间是在一个月左右,可周棘各项检测数据最后还是拖到快两个月才终于达标。 诊室里,骨科主任带着老花镜,反反覆覆看了很久的x光片,总算是说没有太大问题了。 所以当天下午,在骆其清的陪同之下,周棘悠哉地坐在诊疗床上,看着护士顺利完成了石膏拆卸仪式。 「我这只腿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没碰过水了。」周棘试着转动腿骨,然后沖骆其清说,「哎,你再靠近点闻闻,我感觉这腿好像已经被腌入味了。 骆其清脸色一变,立刻往门口挪出一丈远:「这味道你还是留着自己闻吧。」 「......」 光荣地结束瘸腿生活,周棘本来是想着带他到周边逛逛,弥补他们这些天被各种检查和拐杖阻碍的约会。 哪知道却反被骆其清敲了脑壳:「周棘,你是不是忘了还要去比赛!」 他们回国的时候,其他人准备去匈牙利参加第六站。 如果按照正常进度,他和周棘应该会在第七站开始之前就飞回去继续参赛。 可实际上痊癒的时间延后,所以在周棘预约地拆石膏时,第七站,斯洛伐克分站赛早都已经结束了。 他们只能从第八站回归。 而且自从他们缺席分站赛之后,车队小群每天都消息不断,稍一不留神就能蹿到99+。 骆其清原先还好奇他们说什么能说这么多,结果打开一看,满屏都是黄豆小人的「请求支援」表情包。 「......」 已经看出来那边的水深火热了。 所以面对周棘发出约会邀请,骆其清只能正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你復健要紧,其他的暂时往后放放。」 周棘:「......」 下一场分站赛在半个月之后。 赵永一提前给他们订了机票,在分站赛开始前三天出发。 这也就意味着留给周棘復健的时间并不充裕。 不过好在有骆其清盯梢,对周棘管束效果拉满,硬是有空就把人摁在总部训练场练习。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这傢伙的耍赖能力。 周棘:「开不动了。」 周棘:「好像骨头疼。」 周棘:「感觉腿麻。」 然后每次等骆其清以为是他身体素质还没跟上,心软准备松口,结果很快又会听见他补充说:「不然你亲我一下呗。」 「......」 不知道被这样骗着亲了多少回,周棘才终于把队医交代的復健任务给全部完成。 以后一定不能再这么惯着他,骆其清暗下决心。 不过实话说,周棘的復健成绩的确值得鼓励。 或许也是归功于他基本功本来就很扎实,即使将近两个月没碰车,整体水平也没怎么往下掉。 十二天快得好像是一阵风,眨眼间就过去了。 出发当日,李舒蔓和周崇林两个人都来机场送他们。 李舒蔓特意带来了几盒亲手做的鲜花饼,让他们捎带过去跟队友一块吃。 交代完杂七杂八的事情,她最后还不忘专门跟骆其清说,等回国之后要经常来家里吃饭。 没等骆其清应下,旁边的周棘就已经替他满口答应。 「妈,下次别拿米酒招待他了。」 闻言,骆其清脸红地挠了挠头,回想到那天吃饭后发生的种种。 他当真是喝不了任何酒精发酵的东西,这种没什么度数的酒居然也让他喝得迷迷煳煳。 要不是周棘眼疾手快拦住他,他估计就真的要拿着一大袋鱼食撒进水池里餵锦鲤。 「你们两个在外面都要照顾好身体。」周崇林交代。 最后他们在安检口前分别。 「周棘!在外面记得把人家其清给照顾好啊。」 夫妻俩一开始还担心,两个人复合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但事实证明是他们多虑了。 而且,周棘这六年过的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虽然在他们面前,这傢伙总是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作为父母,怎么说也都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现在看见两个孩子能重归于好,也就随他们去了。 在候机途中,骆其清才终于腾空出来再看一眼机票。 这趟航班直飞葡萄牙,等落地之后会有人来接他们,然后直接去到酒店和车队会合。 边看着,周棘顺手过来给他摁肩:「累不累?」 「当然...不累啊!」骆其清伸了个腰,然后笑着说:「这不就是赛车手么。」 春夏秋冬都跑在赛道上。 只要wtcr还在继续。 赛车手的征程就永远不会停。 第70章 荒诞静夜 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葡萄牙的埃斯托里尔, 这里也是个神奇地方。 明明和隔壁马德里才距离五十公里,却完全像是处在两个割裂开的世界。 那边放眼望去尽是明快的后现代风格,而这里却充斥着一股旧世纪的古典气息。 曼努埃尔风格的酒店大门恢弘壮丽, 小轿车缓缓驶进去的时候,骆其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极度华丽的装饰,悄悄和周棘说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要进去加冕为王。 第153页 说罢,他还很仗义地补充:「放心,你是王后。」 周棘:「......」 两人推着大小行李走进酒店,本以为这个点就只有赵永一在下面等他们。 哪知道进去一看,发现车队小群里的那几个此刻也都稀稀拉拉地坐在大堂沙发上。 听见滚轮声,最先抬头的是段誉,然后赶紧一巴掌把旁边张嘴打唿的唐明海拍醒:「别睡了!人到了!」 吓得唐明海差点直接从沙发上滚下去。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终于在看见那两个自带bgm出场的男人出现后瞬间清醒。 「卧槽!」他登时摁着段誉的肩膀站起来,张开双臂就朝他俩飞奔过去,「可算是把你们两位大爷给盼回来了!」 结果就在他离骆其清只有不到一米的时候,却被周棘先一步拽住了胳膊。 「你也想抱啊?」于是唐明海很慷慨地转过来抱了他一下。 周棘:「......」 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很快, 其他人也跟着凑了上来,你一言我一句在那说这俩月的辛酸史: 「你们再不回来大清就要亡了!!!」 「那些欧洲车手真不是人啊...」 「特别是那个格林盖勒!我靠, 居然直接破了匈牙利记录, 那玩意保持十年了啊!」 「你别说, 咱国家的喻星潭也是个挂逼啊, 斯洛伐克他要是最后没被格林拦那一下, 保不准又要破一个记录!」 「神仙打架能不能单独跑一个赛道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 总算是把他们错过的这两场比赛情况逐渐还原出来。 「...现在咱能不能进决赛还是问题。」 等九场分站赛结束后,官方就会公布车队总积分排行榜。 前十三名晋级总决赛。 但这绝对不是件容易事情。 毕竟他们上个赛季就排在二十开外, 跟总决赛毫无悬念说拜拜。 本来这回周棘发挥出彩,几次都把承阳带上了领奖台, 他们都看见了晋级的曙光。 哪知道他中间又会因为事故被迫停赛。 虽然岑杰上去替补的成绩也不算太差,但总归还是没法和前排车手打。 这下晋级又成了悬念。 「还有那个许书航,哎我都不想说...」唐明海苦着脸,表情一言难尽,「虽然每次都能卡进积分区确实有点实力,但这人对自己的水平定位当真是不明确啊。」 「颠公一个。」闻言段誉也忍不住跟着吐槽:「那傢伙跑不过别人,就说是咱车队配置不够高,我服了他是把bop当放屁了么?」 对于竞技比赛,选手争强好胜是常事,但你争不过就把责任归咎给团队就不对了。 「算了甭提他。」 唐明海掏出手机,准备去翻出邓有为之前发的表格:「我看看咱现在第几了。」 结果还没等打开微信,骆其清就已经替他回答。 「十七。」 听见声音,周棘眉梢一挑。 骆其清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说:「如果默认许书航成绩和之前差不多,那周棘就要四场正赛都前三才能进决赛。」 这是他在斯洛伐克站落幕之后就得出的答案。 只是当时碍于周棘还在復健期,他不想给人增加压力就一直没说。 「而且照纽北那个难度...如果想要保险,那在这一站最好都应该保持前二,或者是冲冠军。」 比起这里,在纽北想拿下成绩显然要更艰难。 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属于是深入欧洲赛场。 欧洲车手在这片土地上本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管是葡萄牙还是之后的德国,要想登上领奖台都不容易。 ...一回来就给周棘上强度啊。 也就在这时候,骆其清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给碰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眼。 果然就见周棘那傢伙正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在勾他手指。 回来之前,他们商量过要不要直接把关系公开。 但为了不在赛事期间给车队带来不必要麻烦,影响到周棘比赛。 最后还是达成共识,先暂时对外保密。 只能委屈这傢伙谈一段时间的地下恋爱了。 不过周棘本人倒是没有半分委屈样。 他会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跟骆其清牵个小手,或是偶尔自然而然地搂一下他的肩膀。 这让骆其清莫名有种自己在偷情的刺激。 但借着行李卡出来的视线盲区,他还是回应地跟周棘扯了扯手指,等唐明海往这边打量过来时才又分开。 在大堂驻留了会,赵永一办完事下来找他们,顺便说:「最近旅行高峰,酒店分给车队的都只剩标间了。」 赛事官方不会把整个酒店承包下来,只会在开赛前提前让酒店预留房间,其中单间和双人间混在一块数量不定。 所以像他们这回来得晚,就只能住剩下的房间。 闻言,岑杰提议:「那不然我搬出来跟清哥睡一间吧。」 按理来说,首发车手更需要有一个私人的环境休息。 而且前几站他都和骆其清住,两人相处很融洽。 所以他主动提出把单间让给周棘。 哪知道下一秒周棘就说:「不用麻烦,就这么住吧。」 直到众人把他们行李瓜分完毕,一块帮忙准备往电梯上搬时,骆其清才在后面忽然很幼稚地问出一句:「跟我住开心吗?」 第154页 周棘像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点头:「好像真有点。」 回到房间。 两大一小行李箱,要把东西收拾出来的工程量可不小。 「我真不想动了。」骆其清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有什么都留着明天再做吧。」 周棘也坐在床边,伸手去撩开他遮眼的额发,慢条斯理来了句:「需要我提供暖床服务吗?」 结果话音未落,骆其清腾地一下就站起来,赤脚踩着毛毯转移到旁边沙发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还不忘义正言辞提醒他: 「周选手,你后天比赛,现在请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们和好到现在两个月,周棘受伤时间占了大头,所以他们一直到现在也都还没有... 虽然那傢伙平时总是能轻而易举占据主导地位,但只要没经过他同意,也都不会擅作主张进行下一步。 ...不对。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骆其清略有些心虚地瞟了床上那人一眼,结果发现对方正在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 美色误人啊。 他只好讪讪收回目光。 时间不早了,外面行人已经变得稀少,古朴的中世纪建筑下泛着暗黄色灯影,乍一看还会让人误以为是时空倒转,穿越回百年前的时光。 不过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观望遗留近千年的文明,感受新旧交替变化。 何尝又不是脱离了时间界限,跨越宇宙尽头。 「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骆其清没来由地蹦出这句话。 这傢伙平常跳脱惯了,猝不及防变文艺让周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就,就佩索阿的一句诗啊,他是葡萄牙诗人。」骆其清以为是周棘没有听说过,被他给惊艷到了,莫名还有点小得意,「是不是很有意境?」 当然,他绝对不会告诉周棘,这是其实他在搜埃斯托里尔攻略时候碰巧看见的,所以也就只记得这么一句。 刚刚对着这个夜景偶然想了起来。 「嗯...确实。」周棘已经从床上起来,顺手开了电视,然后准备帮他把衣服挂进柜子里,忽然又说,「那你读过他那首《当万物都是虚无》吗?」 骆其清啊了一下,表情有些窘:「这个呃...」 一下就把他问住了。 难得装文艺一次就要惨遭滑铁卢。 他默默转身背对周棘,打算当场借用电子设备去学习一下。 「今天,世界是黑夜的墓园。」 「冷漠的月光下,黑的或白的墓碑在生长。」 周棘腔调懒洋洋地响起,声线低沉,话里自带着撩人的弯钩。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他走到骆其清身后,缓缓俯下身,在他头顶上落下缱绻一吻。 「此刻我想你。」 - 下午有车队抽检,他们都得过去赛场一趟。 所以这会大傢伙基本都起了,自发集中到楼下餐厅吃午饭。 「等等,你手上怎么有个戒指!」 饭吃到一半,唐明海忽然眼尖注意到周棘手上的不同,立刻惊奇道:「你终于把那个白月光泡到手了?!」 正在喝汤的骆其清差点被呛到:「咳,咳咳!」 太阳穴勐地一跳,他赶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左手。 却发现五根手指上都空空如也。 等一下! 他那么大一个戒指呢?! 骆其清急得差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后知后觉戒指已经被自己挂到了脖子上。 前段时间他怕自己把戒指弄丢,所以就拿了条细绳把它串起来做成了项鍊。 吓死个人了。 而这时候,他听见旁边的周棘笑着说:「嗯,追到了。」 「......」 餐桌上的聊天声霎时止住。 吃饭吃到了惊天大瓜,一群乐子人登时就舍掉碗里饭菜跳起来八卦。 「卧槽?你回趟国闷声干大事?」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给人家演上苦肉计了?」 「嫂子怎么答应你的?快说出来听听!」 「哎哎哎!周棘你再笑就要成傻逼了!」 「比赛结束赶紧把嫂子带出来跟大伙一块吃顿饭啊!」 一群人光顾着围攻周棘,自然没注意到旁边一直在闷头喝汤的骆其清。 他竖着耳朵,好奇周棘会从一段开始讲起。 哪知道最后只看周棘大爷似的靠上椅背,扬着眉梢,迎着他们好奇的目光,半晌后才慢悠悠道:「双向奔赴,懂?」 闻言,人群立马就开始起闹。 「哟——还给你这小子装起来了!!!」 骆其清感觉自己耳根子有点发烫,赶紧欲盖弥彰地搓了把。 然后在被餐布遮挡的桌子底下,他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周棘的小腿。 周棘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然而,就在他们这桌的欢闹声一浪接一浪间隔不断时。 许书航正和另一个队友坐在角落吃饭。 他们融不进那些人的热闹里。 不过,他们似乎从来也不屑于融进去。 这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许书航停下切面包的动作,侧过头去扫了一眼。 但就在看见来电人的备註之后,他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异样表情,很快就拿着手机站起来。 第155页 队友见状问:「怎么了航哥?」 「家里人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走出餐厅,许书航快步走到外面的一处小阳台,等完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才接起电话。 「怎么这么久?」 「我刚刚在餐厅,其他人都在里面。」 听完后,对面那人也没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话锋一转,言简意赅道:「流程应该不用我再复数一遍了吧?」 许书航抹了把脸,隔着远处的玻璃窗,正好就看见了车队那群人。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不用。」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又想起什么:「所以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电话里的人笑了几声:「放心,放心,合同都已经拟好了。」 在听见合同两个字之后,许书航的脸色才终于稍有缓和。 「那就行。」 双方达成条件,电话里很快又传来声音: 「那下午就拜託你了。」 「......」 挂断电话后,许书航看见面前石砖上有一只过路的蚂蚁。 也没多想什么,他顺手就捻起了旁边落叶,然后用力摁了上去。 轻而易举。 第71章 半步差池 八月十二日, wtcr第八场分站赛在赛会主席的激情演说中正式开启。 「这已经第八站了,之前说过的注意事项我也就不再过多赘述。」 邓有为双手握着他那随身携带的保温壶,不过歷经几个月的奔波, 杯盖那都被蹭掉了一小块蓝漆,「这赛道没什么特别技巧,你们按照正常节奏来跑就行。」 「成。」 周棘正大剌剌地坐在对面,环着双臂,一双醒目的长腿向前微微岔开,整个人都是无比放松的状态。 而许书航也坐在旁边,他已经提前换好了赛服,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应该是即将要上场还有点紧张。 他看起来显然不如周棘松弛, 但也跟着默默点了点头。 「那我就简单提一下你们几个常见错误...」 与此同时,和承阳p房隔着十几米远的车检房里。 骆其清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地来替车队来拿昨天车检的报告单。 原本这应该是由赛会工作人员整理好直接送到各队p房,可今天临时召开了场经理会议, 人手不够,就只能让他们自己过来拿。 没有安排错峰时间, 这就导致了现在几十个车队派来的人堆在一块, 整个现场看起来混乱不堪。 一会把他挤到左边, 一会又把他推到右边, 工作人员被围得看不到影子就算了, 身后的人还差点要把他鞋给踩掉。 「......」 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架势, 骆其清艰难地从人潮中退出来,当即决定先跑到旁边中岛台坐着等高峰过去。 只可惜中岛台的位置也已经被坐满, 顶多只有几个空出来的站位。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赶紧找个能靠着的地方喘口气。 结果刚靠着桌台松了口气, 就发觉旁边坐着的那人侧脸看着有点眼熟。 下一秒,看着眼熟的人跟有感应似地抬起头,迎面对上了他的目光。 格林皱了下眉:「你为什么在这?」 骆其清:「......」 世界果然很小,赛道围场果然更小。 今天格林估计有点感冒,带了口罩,说话声里还隐约带着点鼻音。 「你又为什么在这?」骆其清不答反问。 主要是这人待会要上场比赛啊,又不是像他一样当个闲散替补。 「休息室空调坏了,热。」 「......」 感情您是特意过来蹭冷气。 不过也能理解,现在葡萄牙正处在炎热的盛夏,昨天最高气温更是直接飙到了三十五度。 颇有之前在摩洛哥跑比赛的既视感。 这时候格林话锋一转:「你应该上场的。」 他划拉着手机屏幕,里面是埃斯托里尔赛道的整体平面图,声音淡淡的。 「如果你想你们车队进决赛的话。」 车检房里人声嘈杂,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忙,所以也没人会关注到此时在房间的一隅,北极星的王牌车手正在和一个不知名的车手聊天。 「用不着我啊。」骆其清背着身,手肘撑在冰凉的檯面上:「周棘就能把积分带上去。」 哪知道却听见旁边的人冷不丁笑了一声。 「干嘛?」 他觉得这人笑的莫名其妙。 格林放下手机:「你们车队是就一个首发?」 这下骆其清不吱声了。 「周是可以,但另一个...啧,也就你们车队能让他当首发。」 这样水平的放到北极星,连替补资格都不会有。 而且说实话,要不是因为devil在这个车队,或许他也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承阳。 想到这里。 「devil.」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他在喊骆其清名字的时候完全没压低声音,这让后者的心里不由得发紧。 「你要把变数给考虑进去啊。」 骆其清哦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格林沉沉笑起来:「不需要。」 他不至于闲到上赶着去给自己对手出谋划策。 只不过是... 如果别人知道,那个在赛道上素来所向披靡的devil,最后效力的车队居然连wtcr决赛门槛都跨不过去。 第156页 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他这可不是在帮devil,只是他的竞争对手,身价也必然不能太低。 「你说,要是现场三万多名观众和车手知道,devil就在现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想法,饶有兴致地问。 那应该会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面吧。 「能有什么反应?」闻言,骆其清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或许真有那么一天,devil这个身份会在赛场上公开。 但也不会是现在。 格林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就随口一说。」 骆其清不想再和他过多争执,眼看着前面的人如今少了大半,他也不再停留,直接和格林告了别就去办正事。 一个半小时过后,本站的第一场练习赛终于在忙碌中准备开始。 周棘已经把车开上了排队区域,他手搭在降下的窗槛上,半个脑袋露出来,这副模样像极了泡妞的纨绔子弟:「诶,我待会正赛跑前三有奖励不?」 这会在他旁边的只有骆其清,电台也还处在关闭状态,所以他说话也肆无忌惮的。 「你学我。」骆其清回忆起自己之前和周棘说过的话,「而且我那时候说的还是第一。」 「那怎么能一样呢。」 「你那是校赛,我这是世界赛。」周棘现在已经带上了头盔,只露出额前碎发和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他:「所以条件也应该降低点。」 骆其清严重怀疑这人是在沖他眼神放电。 不过他就算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还是招架不住:「那,那就有吧。」 「这里风好像有点大啊。」周棘很欠地勾了勾唇,「再说一次?嗯?」 骆其清咬牙:「有!」 刚好唐明海拎着给周棘的矿泉水过来,只听见最后一句:「清哥,你说有啥?」 「他问我们晚上有没有时间。」骆其清反应飞快,毫不犹豫诓他:「今晚想请咱们夜宵。」 「我靠,那必须有啊!」听见这话,唐明海喜出望外,立刻贴心替他把瓶盖拧开才递过去,「好兄弟!比赛加油!」 周棘:「......」 而这时候前面的指挥员沖他们打了手势,示意周棘要往前开准备上场了。 「好好跑啊,我们回去了!」 骆其清和他一挥手,然后就去催促唐明海离开:「快走快走晒死了。」 看着他小跑离开的背影,周棘无奈地摇头一笑,然后把头盔镜片放下来。 发动引擎。 - 这虽然是周棘复赛后的首场比赛,但他的成绩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前面两场练习赛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其中两个赛段还意外刷紫,接着在结束之后他又立刻去和维修技师沟通,做好了最后的车辆调校。 也正是在这基础之上,经过两场排位赛的激烈角逐。 周棘最后成功拿到了第二场正赛的杆位。 唐明海在p房里看得神色激动:「稳了稳了!」 这下有了一轮杆位的加持,无疑是胜利在望。 骆其清也感觉悬着的心已经落下来大半,接下来就看明天周棘发挥了。 正赛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而且现在还关系到他们车队能否进入决赛。 当天晚上,大半个车队的人都罕见地失眠了。 所以在第二天准备上场之前,几个好队员都顶着熊猫眼挨个过去给周棘加油打气,献上自己以示鼓励的拍肩礼。 这个环节当然也少不了骆其清,不过他是上去使坏,表面上看是给了周棘一个拥抱,实则卡着视角盲区悄悄亲了口他的后脖颈。 然后在对上周棘目光的时候,他晃着狐狸耳朵火速退回安全区域。 「......」 第一轮正赛顶着飘扬的汽联旗帜正式起跑。 周棘在自己最擅长的起步环节超常发挥,从第十位发车一举越到第四,而到后期他又看准时机成功切到了第三。 本场比赛依旧是格林在前面领跑,周棘一时半会没办法超越他的车,但却是可以试图反超第二。 然而这回在他前面的是来自摩洛哥的kg车队车手,几个月比赛下来,邓有为就总结过这个kg车队的突出优势就是防守。 虽然他们在速度上没有亮眼表现,却能够很好地通过防守稳住名次,然后再等候机会实现超车。 所以前几场分站赛结算下来,他们的积分竟也排在了中上位置。 周棘最后和他缠斗无果,只能以第三名的成绩突破终点线。 但这个成绩对于承阳车队来说也非常值得庆祝。 邓有为心情很好,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也跟着出现:「再接再厉!咱们还是很有希望进决赛的!」 一切都在按预想中的进行,所以骆其清已经开始研究起了新东西。 他在看本年度车手积分排行榜。 刚才拿下正赛第一的格林在这个赛季虽然出现过几次失误,但整体看下来积分还是很抗打,目前排在排行榜第二。 而排在第一的那位也在骆其清的预料当中。 是喻星潭。 尽管这傢伙刚才才被周棘挤到了第四名。 但是他特别稳。 赛场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可言,就算是实力超强的车手,也会受到很多非自身因素的影响。 第157页 就算是格林或者喻星潭这种公认的高手,也都做不到次次夺冠。 而喻星潭之所以能成为积分榜第一,靠得就是稳。 这傢伙稳如老狗,从第一站到现在第八站,不仅没有一场比赛退赛,而且还全部都能跑在前排。 格林其实也差不多,只可惜他在澳门站的时候因为故障退过赛,虽然很遗憾,但也别无他法。 至于周棘... 他目前排在第四。 第三是一位德国车手,两人积分差距很小,这也就说明如果当时周棘没有在荷兰站发生事故,现在排在第三的大概率就会是他。 也是输在退了场赛啊。 骆其清正在估算着等葡萄牙站结束后排名会有什么样的新变化,而周棘下一场又要跑到第几名才能上升到排行榜第三。 脑细胞已经快死光了,他下意识就要去拿桌上的果汁给自己续航。 结果捞了半天都捞了个空。 最后抬头一看,发现桌面上果然什么都没有。 「......」 好像又落在维修区了。 他抓了抓头髮,只好起身去出去拿,反正也没几步路。 这会大伙基本都围在数据屏前听工程师给周棘做昨天排位赛的分析,骆其清不自觉往那边多瞟了几眼。 这也就导致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的时候,他没能及时注意到。 直到即将撞上的前一秒,他才终于勐地反应过来,当即强制急剎车,才终于避免了一起人撞人事故发生。 「抱歉...」 结果一抬眼才发现是许书航。 在两人目光接触瞬间,他感觉到许书航眼里似乎浮现一丝慌乱,但还没来得及确认就已经消失不见,又变回那张像别人欠了他巨款的脸:「你不看路吗。」 然后也不等骆其清说什么,他就冷哼一声绕道离开。 脾气真臭,骆其清暗道。 但和这种人计较属实是不值,骆其清心态调整很快,赶紧进去把果汁瓶拿了就出来。 第二场正赛开始时,看台上的热情依旧不减。 周棘这场是杆位发车,这个优势让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占据到了最佳行车位置。 尽管这时候格林和喻星潭都在后面紧追不捨,但也绝对不可能轻易超车。 埃斯托里尔赛道统共十三个弯。 除却中间交错的连续弯,首尾都是极为平坦的长直弯道。 「一定要保持住啊...」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为周棘祈祷。 而在同一时刻,再去对比场上的许书航,他第十四位发车,到现在也才堪堪前进二名。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周棘不负众望所託,在前三圈完美展现出了自己极为优秀的控车能力,始终保持在第一。 如果这场比赛能夺冠,那就等于是为进入总决赛注入一针强心剂。 可这种激昂的情绪还没有在众人心里维持多久。 眼看着周棘即将进入领跑的第五圈,正准备再次途径发车线时—— 「他在干什么?!」 一语把所有人惊醒,只见实时屏幕中,周棘驾驶的黑色赛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速度。 而原本跟在他后面的喻星潭几乎是在瞬间就超过了他。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周棘为什么减速了?!」 「他车出现什么问题了??」 骆其清最先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连忙拔腿就跑到了工程师的位置。 在几位工程师的电脑上,果然,他看见连接周棘车内数据的屏幕中,剎车压力曲线正在持上升。 「现在可以看到,十四号车组停靠在了一号弯前的缓冲区。」解说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 然后开始在骆其清脑海中循环播放。 「怎么了这是?」 「他车有故障?」 看台上的观众也面面相觑露出迷惑的表情,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啊?! 骆其清撑着椅子,指尖用力到有些泛白,他勐地晃了晃头,只觉得现在耳鸣声几乎快要穿透整颗头颅。 退赛。 他蓦然间联想到这个字眼,然后只感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不能退赛... 绝对不能退赛! 「周棘的车出问题了,没有办法转向。」 也就是在这时候,刚和周棘那边通完话的邓有为摘下耳麦,沙哑地开口。 他绷着脸,表情看起来也同样一言难尽,但还是艰难地把这个结果告知给了在场所有人,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估计只能退赛了。」 闻言,唐明海咚地一声倒回沙发上。 「那完了。」 他们是真的要止步在分站赛了。 第72章 进退维谷 「查出来是哪里出问题了没?」 地下集车区, 此刻承阳车队几乎所有人都集中来到这里。 赵永一叉着腰站在赛车旁边,眉头微蹙,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有些焦急地等着维修技师的检查定论。 赛车工程师和维修技师两个团队这会都是齐齐上阵。 这里不是什么舒适的办公环境,周围都是其他车队搬运拆卸设备的哐啷声,空气还充斥着一股机油和塑胶甲醛的刺鼻味道。 但他们也没法顾及那么多,几位赛车工程师抱着电脑,往地上铺了件脏外套就直接坐下,然后全神贯注地检查刚才赛车的碰撞数据。 第158页 「几个轮圈轮胎都还是好的,喏,上面都是一些普通刮蹭痕迹。」大工打着手电筒照着胎面,边说着还上手用指腹抹了几下。 「是不是悬挂系统的问题。」周棘开口, 「您看看左前轮。」 相对于旁边一群神情严峻的队友,他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冷静,尽管距离比赛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也还没顾得上去把赛服换下来。 几缕碎发被汗微微浸湿贴在前额, 他那双在阳光下漂亮动人的琥珀色瞳眸,如今在地下室里漆黑得如同晕不开的墨。 骆其清站在他身边, 力道很小地拍了拍他的背。 「没问题, 我都看一下。」大工说完就叼起手电, 戴着手套翻出工具箱里的卡钳和螺丝刀就准备往更深的地方排查。 这时候另一个小工从车厢里退出来, 双手撑着车架, 目光还盯在里面:「电路没问题。」 「剎车也还好好的!」对面也传来声音。 唐明海抓着脑袋, 感觉他已经快把头薅秃了:「嘶,真是奇了怪了。」 原本以为是外件出了问题, 哪知道检查下来发现居然都不是。 也就是在时候,骆其清忽然想到什么, 当即就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搜寻起附近某个身影。 最后,他在人群后面看到了许书航。 这人和同伴站在人群后方,他已经换回了常服,正双手插兜看着其他车队的区域,似乎对他们这边的状况并不关心。 就好像是个局外人。 骆其清还记得中场休息的时候自己进维修区拿水,刚好就碰到这个人从维修区里出来。 而那时候,维修技师都去货柜里搬备件了,维修区里无人看守,两台赛车也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猜测... 但是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 骆其清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这台贴有十四号车标的黑色赛车。 会是许书航搞的鬼吗。 他也没有证据,只是单纯回想起那人当时一闪而过的慌张而起了疑心。 第一场正赛都还一切正常,结果第二场就出了意外。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中间的六十分钟。 而许书航在这段时间里有单独在维修区和赛车呆过。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人没有动机啊。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虽然他平时性格很不讨人喜,但喜欢赛车这点却是不假,整个车队都没人会质疑他的勤奋。 天赋不高的车手最后通过努力逆袭拿到了首发位置,听着还挺励志。 这个人应该很想站到更高点才是。 所以就算真看不爽周棘还是怎么样的想出气报復,也不会是现在啊。 毕竟要是没有周棘拿积分,单凭他自己绝对上不了决赛。 谁会跟自己过不去? 「哎,找到了!」 维修大工的声音一下让所有人如梦初醒,啥也没多说就急忙围了上去。 「居然是连杆断了,把减振器卡到了。」大工抬起胳膊一抹脖子上的汗,然后三两下把这几个故障配件给拆下来扔到地上。 这些都是悬挂系统的核心配件,对赛车整体影响很大。 「怎么会突然断了?」唐明海秉持着不懂就问原则,「周棘刚才也没撞车啊。」 段誉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之前在荷兰那会弄到的?」 当时在荷兰发生的那场事故,十四号赛车可谓是损伤惨重,这些配件被波及到也不奇怪。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概率很小。」 维修大工又拿起手电筒,一边检查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损坏一边说:「当时车被送回来修的时候,我们把配件都拆出来看过很多遍。」 说完,他又把那根断开的连杆拿起来看了看:「这裂口不像被大力撞开的,更像是因为老化了才断的。」 再加上昨天和今天的反覆消耗磨损,所以在刚才支撑不住断开了。 老化更能说得通。 除开因为事故损坏的配件,其他时候赛车配件都是固定时间更换一套。 一般来说很少会因为配件老化出现问题,更何况是这种金属配件,但的确也有发生的可能。 真是属于运气有点背了... 骆其清蹲下去,也把东西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 和维修技师说的情况确实很像,他在这方面也不够专业,看不出什么其他门道。 「别碰了,脏。」周棘拍了拍他的头。 骆其清用鼻音嗯了一声,捏着又看会才听话站起来,接过周棘递来的纸巾把手擦干净。 「都打起精神来,不是还有纽北一场嘛。」邓有为调整好了状态,安慰众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心态放平!」 赵永一也附和:「是啊,还有德国场呢。」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吃饭吧。」 - 今晚这顿饭大伙吃得都有些沉默。 虽然邓有为话说的没错,他们还剩下一场分站赛没比。 但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承阳车队进决赛已经只剩下理论的可能。 就像骆其清在葡萄牙站开场前说的,他们要是想进总决赛,周棘在后面四场正赛都至少要进到前三。 可现在倒好,有一场直接连成绩都没了。 第159页 而剩下的最后那个理论可能,大部分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还是唐明海在得知后震惊又颤巍巍地说:「除非...周棘要在纽北拿到全冠。」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们虽然都知道周棘实力牛逼,但要是想在纽北拿下冠军,也属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连着两场。 所以这个可能性在众人看来其实已经是约等于没有。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可以早点结束回国了。 他们都这么安慰自己。 尽管很明显,没有任何人感觉到开心。 今天是一场分站赛结束的日子,按往常来说,他们都会在吃完饭后组织其他活动当作放松庆祝。 但现在也没人有心情组局,吃完饭后也就各回各房休息。 骆其清跟在周棘后面进了房间,在外面呆了一天,两个人总算是有机会独处了。 「你...还好吗?」 「嗯。」 但他看周棘一回来就坐到床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正在看什么。 他担心周棘是被这事情给打击到了。 也正常,明明离正赛冠军、离总决赛都近在咫尺了,结果又突然出现这种影响心态的事情。 任谁一时半会估计都不太好受。 虽然他自己倒是很快就把心态调理好了。 就像邓有为说的,还有一场比赛没有比呢。 只要不到最后冲线,一切就都还是变数。 ......但现在还是应该照顾一下男朋友的情绪。 于是他径直走到周棘面前。 见骆其清过来,周棘很自然地把手机放到旁边,然后腾出手来抱他。 骆其清站在他两腿间,两个人一站一坐,这个高度他刚好屈肘碰到周棘的头髮。 所以骆其清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给他顺毛:「别不开心了,还有一场呢,实在不行咱明年再战啊...」 别说,这头髮手感还怪好的。 难怪这傢伙没事老喜欢摸自己头。 余光注意到旁边手机还亮着屏,他不自觉就瞥了一眼,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这人是在研究葡萄牙的外卖软体。 「......」 安抚动作当即就停了下来。 周棘很快察觉到不对:「怎么不摸了?」 骆其清目光幽幽:「我觉得您有心情点外卖,应该也不会不开心吧?」 「......」 闻言,周棘把脸抬起来对着他,模样看上去很无辜,「不是你说晚上要吃夜宵吗?」 骆其清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天随口和唐明海说的话。 不过因为昨晚临时被邓有为叫过去帮忙,这事也就搁置了。 哪知道周棘还记得。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骆其清嘟囔着又搓了把他的头髮,「反正你别因为比赛不开心就是了。」 「没不开心。」 周棘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人又往自己怀里拉近了点。 「你不也说了,还有一场比赛没开始呢。」周棘贴着他,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隔了会又抬起手,像是故意地把头髮也揉乱,「你男朋友没那么脆弱。」 骆其清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连带着脑子都被这人给揉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周棘的情绪内核比他要强大得多。 从大学到现在都是如此。 而且零件损坏导致赛车故障这种事情,也不在他能控制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能做的,也一直都在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每一场比赛。 顷刻间,骆其清莫名回想到之前唐明海和自己说过的事情,于是现在也就顺口问他:「诶,那你之前比赛是怎么回事?」 周棘:「什么事?」 骆其清挠了挠脸:「就是之前参加wtcr,明...听说你的车也是遇到很多故障。」 到了后期还有很多国内车迷戏称,这就像是承阳车队的「魔咒」。 「嗯,当时确实是这样,我都以为撞鬼了。」周棘对他毫不避讳,「所以在那个赛年结束后,整个维修团队都被车队给换掉了。」 而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第二年的wtcr承阳甚至都没有报名,显然是被弄出阴影了。 休整了一年,今年才重整旗鼓,一直到这站之前也都没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哪知道... 「那你就没有怀疑过...是有人故意的吗?」骆其清试探性地问。 他没有直接把许书航给抖出来,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没什么证据,另一方面也是想先看看周棘自己有没有什么猜测人选。 「之前那些人都被辞退了,如果说现在的话...许书航,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听到这个名字,骆其清怔忡了片刻。 周棘居然真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照他那人平常的个性,如果其他人拖了他后腿,他绝对会在旁边冷嘲热讽几句。」 「之前一场省赛,岑杰跟他当首发,最后因为岑杰的原因没有上领奖台,他耿耿于怀了很久。」周棘回忆着以前的事情,跟骆其清慢慢分析。 「结果现在是wtcr这么大的比赛,我这边出了几次状况,他倒是一声都没吭,甚至没问过一句。」 作为车队另外一个首发,他的冷静就显得太过异常了。 第160页 听完之后,骆其清很快也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跟他复述了一遍。 周棘若有所思:「他确实可疑...就是差点证据。」 凡事都讲究有理有据,他们也不想去冤枉谁。 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以后肯定是会对许书航留个心眼了。 「别担心,如果真是他做的话...」骆其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有办法让他露出破绽。」 看他这副样子,周棘低声笑起来,然后扯着他坐到自己旁边。 「注意安全。」 骆其清唔了一声,很快把思维又翻折回来:「但不管怎么说,下一场比赛...你要做好准备。」 在纽北拿下两场正赛冠军。 虽然要想达成这个目标的确会很艰难,但他仍然认为周棘可以一试。 听着骆其清的语气,周棘故意逗他:「那你觉得可能么」 「对别人来说有点异想天开。」骆其清认真看着他,毫不犹豫道:「但对你来说,我觉得可以。」 因为你是周棘。 说罢,他又挑衅似地反问:「所以你敢试一试么?」 许是没想到这人会这样回答,周棘喉结滑动,隔了几秒才捏着他下巴吻过去:「敢。」 只要有你在,我就没什么是不敢的。 窗外夜色昏沉,冷月拨开云雾,置身于尖塔之上。 骆其清勾着周棘的肩膀,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这个吻中,可他脑子里还在混沌地想。 或许,那也是他和周棘最相契合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始终坚信—— 奇蹟从来不在上天。 奇蹟在自己。 第73章 亲身教学 时间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从下着雪那会报名参赛, 现在转眼竟又过了立秋。 歷时半年之久,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wtcr的最后一场分站赛。 世界着名赛车圣地。 和英国纽克赛道齐名的德国纽伯格林赛道。 它位于德国科隆南部约7公里处的纽博格小镇,整条赛道划分为南北两条线, 其中靠北赛道而闻名世界。 也就是他们这回要跑的纽伯格林北环线。 简称纽北。 而这条赛道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想跑完整圈不是难事,想跑快劝你还是悠着点。 蜿蜒起伏的路面配上几乎贯穿整个赛道高速弯,需要车手对路线有超高准度的把控能力,否则高速情况下极为容易让赛车失控。 但这里考验的绝不仅仅是车手。 纽北对于车辆的各类性能、轮胎抓地力、底盘调校也都有严苛要求,久而久之,这里渐渐就被全球各大车厂用作高性能车型的最终测试赛道。 各大车厂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如果希望自己生产的性能车在车界能「扬名立万」,那就必须先把车开上纽北转一转。 所以也经常有人调侃。 人人下赛道, 车车刷纽北。 上回参加wtcr的时候官方没有在这设立赛场,他们也就只在模拟器里跑过这条赛道。 这下总算是能到现场了。 因为是在小镇上,没有飞机直达,车队在柏林泰格尔机场落地之后就直接转线火车。 穿条纹制服的列车员叼着哨, 在火车巨大的噪音背景下,拉着门杆催促外面乘客赶紧上车。 时间一到, 不知道哪传出来的老式铃铛声响起, 然后蒸汽火车就再次启动, 车轮哐当哐当转动, 开始向目的地行进。 座位没能全连在一快, 于是经过几轮紧张刺激的剪刀石头布, 唐明海最终只能忿忿坐到了一群高大的白种人旁边。 他略显弱小无助地扒拉着椅背,大半个身子转向自己的队友。 这一路奔波下来, 几乎所有人的体力都已经告罄,所以他们现在不是在打着哈欠玩手机就是在找舒服姿势睡觉。 但唐明海那位置让他无处可睡, 于是强撑着玩了会消消乐,最后实在无聊,就开始没事找话:「你们说,格林听见这赛道名字会尴尬不?」 不过现在也只有段誉回他:「有没有可能这俩名都是音译。」 「......」 火车穿过墨绿色山脉,横跨泛着波光的湖泊,伴着两侧鸟群,它就像是大自然里的不速之客。 直到在下一个站点停靠的时候,车队里这群人才终于又恢復了一点生机。 不知道是谁先打开了天气预报,然后眼尖地发现细节:「哎,马德里和巴塞隆纳后面几个周都要下大雨诶。」 wtcr的总决赛场地,西班牙的阿拉贡赛道就位于马德里和巴塞隆纳交界处。 「那就下呗。」段誉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反正今年旱的涝的也都已经体验过了。」 「决赛还有差不多两个月呢,那时候雨早过了。」另一个队友说。 而岑杰撑着窗台,轻轻嘆了口气:「也不知道咱到时候能不能去...」 但如果没有拿到决赛资格,要想进场看比赛估计也只能是买票坐观众席了。 还是会有心理落差。 「我记得那附近也有山吧?」听见动静,唐明海立马凑过来加入他们的讨论:「可别到时候来个什么山体崩塌,把赛道搞封了。」 段誉正把花生米咬得嘎嘣脆,结果听他说完后立马反驳:「靠,你不要乌鸦嘴啊!快去敲木头!」 第161页 万一他们真进决赛,结果因为天气被取消了还得了! 也忘记是从哪学来的了,反正就记得说错话要敲木头才能抵消。 唐明海勐一点头,做了个给嘴拉链的动作,然后很听话地转身去敲了三下木头椅背。 结果下一秒,坐在旁边玩手机的鹰钩鼻壮汉向他投来目光。 唐明海:「......」 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慑力,他略显慌乱地双手合十,跟人家连说了好几个sorry。 旁边那群乐子人要笑抽了。 段誉笑到肚子疼,扭头就要去包里找水喝。 也就是回头的时候,刚好让他注意到坐在斜前方的骆其清正靠在周棘肩上睡觉。 因为车体摇晃,骆其清的脑袋时不时往下滑,等快要整个滑下去,他又迷迷煳煳往上挪位置,重新挨到颈窝那块继续睡。 而周棘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坐得比平时要板直些,垂着眼,若无其事地刷手机。 其实这本身也没啥,他们车队这群傢伙平时可没少干比这更腻歪的事情。 但他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不过这画面看着倒是还怪...怪和谐的。 与此同时,唐明海在自己位置上呆不下去了,就跑过来跟段誉硬挤。 然后就看他不知道在发啥愣,不解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啧,这俩看着真gay。」唐明海两手抱臂,脸上浮现出谜之笑容。 段誉对这傢伙的大胆发言表示敬佩。 「小心周棘听到过来揍你。」他灌了几口水,然后才说,「人家还有个白月光小女友在国内呢。」 「对哦。」唐明海一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 说完,他又惋惜地朝那边偷瞄了一眼。 还挺养眼的。 唉。 - 他们这三天都没有安排。 或许也是因为已经默认了进不了决赛,教练团队这会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急着抓首发训练。 而且距离开赛也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时间。 忙活那么久了,休息几天吧。 只不过虽然车队没有安排,不代表骆其清和周棘也没有安排。 在其他人还在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这两个人隔天一早就跑去了赛场。 除去有赛事活动的情况,纽博格林赛道全天对外开放,游客们可以开自己的车,或着在当地租一辆车上赛道。 这个小镇就是因为纽北才变得火热,文化特色带动产业发展,所以遍地都是租车行和汽车配件商店。 他们两个人靠着英语和手机翻译软体,一路从酒店摸到车行,然后再跟着导航开到赛场。 「黑心赛道啊...」骆其清的目光在价格表上来回逡巡,表情看起来有点像受了内伤,「飙一圈要我两百,飙无限圈要我一万?不是,他怎么不直接抢呢?!」 周棘看起来稍微淡定一点:「纽克赛道不是也差不多?」 「对啊,所以我比赛前就没去过。」 「......」 骆其清坚信自己是这个烧钱行业里数一数二节俭的人。 他的大部分积蓄都来自于当年父母留下的存款,后来等他长大之后,他又把这些钱存进银行做理财,现在每年都能有一笔不菲的利息。 「行了。」周棘伸手揽他,还顺带着拍了拍他的发顶,「来了就敞开跑,你对象有钱。」 付费之后,工作人员把次数卡递给他们,示意待会可以直接刷卡进场。 这会是骆其清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拿着刚从外面买来的平面图,还在细细研究。 周棘刚调好头盔戴上:「骆老师,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嗯?」 他们在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因为骆其清擅长跑这种高速弯,所以前两圈先让他来驾驶。 等把一些技巧给总结出来之后,再让周棘上去实践。 「…好好说话。」骆其清愣了一下,感觉脸有点烫,但还是故作斥责地说,「不要乱改称唿。」 「好吧。」周棘斜支着头看他,眉梢轻挑,带着几分二世祖的模样。 果然,下一刻。 「宝贝。」 「...周棘!」 骆其清深吸一口气,不跟这个小学生闹了,当务之急是把各种弯道给记熟。 这个工作其实是可以通过在赛道上多跑几圈来直接形成记忆的。 然而这地方跑圈收费死贵,虽然此时此刻他旁边就坐了一个大款,但他还是觉得不要随便霍霍大款的钱比较好。 每一圈都不能浪费了。 不过这弯弯绕绕的要想整个记下来还真不容易。 良久过后,骆其清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我觉得,咱们下回去试试参加拉力赛吧,我觉得我还有当领航员的潜力。」 「那还是我当吧。」周棘慢悠悠地说,「不然我还得在副驾给你专门安一套方向盘和油门。」 这傢伙看见赛道能按捺得住才怪。 「……」 等一切准备就绪,骆其清发动引擎,把车开出了停车场,刷卡进了赛道。 一进来这段路是一个长直道,基本上没有难度,油门直接到底就完事。 骆其清上了赛道后就放松下来:「这不是轻轻松——」 哪知道话音未落,前方一个突然出现的巨大起伏,让赛车勐地向上一摇,悬浮效果直接堪比外太空漫游。 第162页 两秒之后,赛车又贴迴路面,继续行驶。 车厢里一时间有点沉默。 但很快,周棘贴心为他补充完整:「轻轻松松?」 「......」骆其清咳了一声,面不改色,「我这是故意的...提醒你下次在这要减速。」 有了这个教训,他在后面开得要谨慎很多。 因为是第一圈,所以他没有直接把速度拉得很快,目的是有个适应过程,还要还给周棘找一些入弯记号。 很多赛车手在比赛场地练习时,都会习惯先在一些难把控的弯道前找一个记忆点。 这个东西可以是一棵长相奇特的树、路牌,或者是任何在赛道上位置始终保持不变且有特点的东西。 然后等到下次再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能明确知道该减速过弯了。 虽然骆其清不是这个跑法,但到时候上场的人是周棘。 那他就先全部顺着周棘的跑法来。 「在这里多踩点剎车,不然你可能会飞出去。」 「这个地方可以早点全油。」 「狐狸洞慢一点,你的车重量不够容易飘起来。」 「这里可以晚点剎车。」 「这个中速弯你就要早点剎车,不要进弯再踩,转向容易失控。」 「......」 骆其清专注地盯着前方,在给周棘仔细说着注意事项。 很多人在高速弯注意不到的细节,他也能够敏感地捕捉到,最后再总结概括出来。 然而就在某一刻,周棘忽然出声:「后面来车了。」 他声音顿住,果不其然,后视镜里逐渐出现了一辆灰色赛车。 它的车速很快,明显不是和他们一样来初次体验赛道。 应该是在刷圈速。 于是骆其清想了一下,决定先给他让路。 然而就在他准备往另一个方向靠时,不曾想那个车主竟也选择往这个方向走。 眼看着那台车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贴上来,骆其清太阳穴一突,勐地把方向盘往另一侧打。 最后那辆灰色赛车是擦着他们的右车门险险地闪了过去。 「不是...他故意的吧?」 最快的赛车线不走,专门来贴他们的车干什么? 「不用理会。」周棘声音淡淡,「应该是看你车速慢,就故意想来挑衅一下。」 「...真是吃饱了撑的。」 但这段小插曲很快也就过去,骆其清还是继续按照原计划来跑圈记路。 上来亲身体验过才知道,这和在模拟器里开出来的感觉还是有很多明显的不同。 像是一些路段的沖坡和飞跳,以及很多弯心会出现的推头感,这些在模拟器都不会有非常确切的体感。 等一圈开下来,骆其清伸了伸胳膊:「感觉跑完一遍顺畅多了。」 至少对这个赛道有了一次很全面的了解。 于是他们就想着趁热打铁,再接着去跑第二圈。 这下骆其清可以试着开始提速了。 然而就在车子开到闸道之前,他们在路口看见了刚才那辆在场上碰见的灰色赛车。 那台车的车窗也敞开着,可以直接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两个外国青年。 在那两个人见到他们的车经过以后,就扭过头来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别又来挑衅吧。」骆其清打了个哈欠,默默把车窗关上,「反正我也听不懂。」 他视若无睹地开过去,可就在他们刚拐进闸道时,就发现那辆灰色赛车也跟了过来。 「...」 等骆其清降下车窗,准备刷卡进赛道的时候,只见后面那两人同时把脑袋给探了出来。 而且这回估计是成心让他们听懂,驾驶位上的人还特意换了个国际通用语言: 「嘿,菜鸟!开得慢不要挡道啊!」 骆其清:「......」 周棘:「......」 第74章 筹码之轮 骆其清还是头一回听见自己被叫菜鸟。 在异国他乡。 还那么的口齿清晰、字正腔圆。 倒也不恼, 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不曾想事情到这还没算完。 出了闸道后有一个起步缓冲区,没等骆其清把车轮压上赛道。 后面的灰色赛车似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动引擎。 眨眼之间,它又再次以刚才那种极易发生碰撞的距离, 快速反超到他们前面。 轮胎擦起路面碎石,拍打在挡风玻璃上。 可能觉得嘲讽效果不够,这辆车在开出去一段距离后,还故意把车尾明显摆动了几下。 「......」 这下骆其清是真被气笑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新点子。 「既然这样...那正好借这车当一下教材。」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周棘理解意思,就见骆其清已经推好挡位,握住方向盘,沖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表情, 「教你点超车技巧。」 周棘:「……」 原本还觉得这样教学可能会有点枯燥。 这下好了,有个现成的参照车在前面跑,那不用白不用。 声浪在耳边轰响,骆其清目光紧盯着渐行渐远的灰色赛车。 就在落叶拂过侧窗的瞬间, 他直接将油门压到底。 剎那间,轻飘飘的叶子被一股强风震开。 第163页 赛车飙了出去! 起步这里的路线多有起伏, 但即便如此, 全油依旧是长直道的最佳选择。 此时, 那辆灰色赛车已经开到了第一个入弯口。 骆其清:「他准备压内线过弯, 你觉得什么时候反超比较好?」 周棘很快答:「第二个弯前。」 一问一答不过七秒时间, 此时两车之间还有约百米距离。 与此同时, 灰色赛车的驾驶舱。 「这年头怎么谁都往北环上凑。」驾驶座上的黄毛撇了撇嘴,很是不悦地说, 「真是人傻钱多。」 纽北赛道对他们本地居民来说一直都是十分神圣的赛道, 结果现在名气越来越大, 一群车迷也慕名而来。 像刚才那两个亚洲人最为典型,他都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开得又慢又喜欢占着赛车线。 只要一看到这种人在场上,就知道今天的圈速肯定是刷不成了。 「看到就烦,他们就该去跑南环。」 「用脚拇指想都知道,他们是沖wtcr来的。」副驾的褐色头髮习以为常地说,「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月底就开赛了。」 每年一到这时候,全世界的比赛都会跟海浪一样前赴后继涌来,然后游客也会跟着多到爆炸。 他还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余光刚好瞥过后视镜—— 「等等。」褐色头髮倏地回过头,撑着座肩向后看,「后,后面是刚才那辆车吗?!他们怎么追上了?」 「哈?」 黄毛视线离不开赛道,只能匆匆往旁边后视镜掠了一眼。 这可不就是刚刚那两个亚洲人开的车吗! 「不,不对...一定是我速度变慢了。」黄毛以为是自己在聊天时候把速度给降了下来。 可是当他往油表上一看。 没慢啊!还是和他之前的速度一样! 「确实,现在大部分车手都喜欢在入弯口超车。」 骆其清盯着那辆灰色赛车的车牌,继续说:「但很多弯其实不适合超车,性价比很低,呃...」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很好的比喻,「就像是玩射手买打野刀。」 「要是再遇到缺德的...你应该还记得荷兰那次吧?」 剩下的话已经不言而喻,骆其清偷偷瞄了周棘一眼。 他可不想这人比赛再出什么意外。 「嗯,那应该怎么做?」周棘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就像个乖巧学生,「教教我吧。」 闻声,骆其清表情一愣,但旋即又笑起来:「看着啊。」 眼看他们离那辆灰色赛车越来越近。 过了第一个弯后的赛道就开始变得七扭八拐,骆其清把车降了速,但还是成功吸上了尾流。 「贴上来是第一步。」 紧接着,他们就到了一组连续弯。 周棘原本以为的是,骆其清是准备和上回在耐力赛上一样,把目标超车点拉到更远的弯道。 ...是组合弯出去后接的那个护栏弯? 护栏弯前窄后宽,的确是个用来超车的绝佳地方。 可就在他这个想法刚出。 下一秒,只见骆其清陡然把方向盘往外一转,赛车剎那间离开紧挨着的前车,几乎快要压上外线的路肩。 「......」 「第二步。」 在开这种地方组合弯道时,车手基本都默认老老实实压着赛车线走位,也就是下意识把车往弯道内线方向贴。 原因无他,就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一样,这就是过弯最短的线路。 可骆其清正在反其道而行。 他想做什么? 疑问持续到半秒之后进入弯心,在周棘注意到他对准的角度的那一刻。 也就是看见前方视野同时,周棘脑海中的白光啪地一闪,他终于领悟了骆其清的意图! 「第三步。」 油门声登时在整个驾驶舱上空炸开,錶盘上的加速灯瞬间亮到最后一格—— 这辆从租车行包下的旧车顷刻间迸发出它的最大马力,在狭窄的出弯口擦过灰色赛车,一眨眼,已经强硬地挤进了下一个弯的内线!!! 「over.」 没有半步多余。 也没有一丝拖沓。 这就是骆其清最擅长的车法。 你以为他还在算走步算棋,抑或是破罐破摔。 可其实他早在冥冥之中。 已经将了军。 这傢伙... 「看懂了没?」 甩开了那辆车,骆其清虽然嘴上不说,但字里行间还是藏不住的小得意:「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在拼过弯速度,主要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懂了。」周棘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弯了弯唇:「刚才的反超很精彩。」 「过奖过奖。」骆其清说是谦虚,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傻笑,不过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很快又收敛了表情,「咳咳,反正总之就是...」 「只要是别人预判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成为翻身的地方。」 他一直觉得,常规技巧只是留给新手入门适应的。 要真想继续进阶,那就应该学会打破常规。 而此时此刻,后面那辆怀疑人生的灰色赛车里。 「神经病啊!!!」那黄毛一拍方向盘,气得右眼皮眼皮狂跳,「会开车装什么菜鸟?!」 - 四分钟后,骆其清和周棘即将要经过一个被称作大跳台的地方。 第164页 得名于这有一段路会出现明显的竖向落差,而凭藉着惯性,车子会在一瞬间完全腾空。 也就是四个车轮都会离开地面。 但考验不止于此。 在落地的剎那,车手不仅需要立刻把控住轮胎的抓地力,而且还要迅速制动准备入弯。 「前面那个弯可以...」骆其清声音忽起,又连忙顿住,抿着唇沉思了一下:「算了,还是用你最熟练的那个。」 周棘:「嗯?」 「没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就照你平时的来。」 其实是有了刚才的事情,他脑袋一热,想着干脆让周棘再试试学他平常擅长的过弯技巧。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周棘的循迹技巧已经用得炉火纯青,没必要再在短时间内现学一个。 更何况他那个技巧还不好上手。 赌一把说不定能更快,但还是保险起见比较好。 别到时候弄巧成拙,白白耽误了时间。 可谁知道这时候周棘却说:「别怕,就找你的来。」 估计是看出骆其清的担心,周棘又补了一句:「我倒时候会见机行事。」 「......」 骆其清最后还是点了头。 刚才的实验圈速度不够快,所以感觉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这回速度加快,所以在他们跨越大跳台时,真恍惚有种坐过山车开始俯冲的刺激。 骆其清握方向盘的手都不由得发紧。 但随着赛车一声闷响落地,四个轮子的方向此刻已经向开盲盒一样随机。 可他完全没有给车子推头失控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剎车配合调档一气呵成,车子擦过内线路肩,稳稳控制住了方向! 结果迎面一个右回头弯。 因为这傢伙速度实在是太快,就连周棘在目光触及前方那个急转弯角时,都有那么一剎那屏住了唿吸。 再不剎车就会冲到墙上! 甚至没有给他喘口气的机会,这时候骆其清勐地把方向盘朝右一拧,就在车濒临甩出赛道的瞬间,他蓦然踩下剎车。 塑胶轮胎摩擦着柏油赛道发出刺耳的声响,几乎快要亮出火光! 车尾甩出弧线,和弯道极致贴合。 而就在剎车压到近乎抱死的剎那,骆其清陡然间再次给足了油——! 不同于其他人漂移后会有短暂的停顿,他几乎是将剎车与油门达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让两者几乎做到了无缝衔接。 毫不夸张地说。 骆其清对于赛车的整体把控,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也就是这么短短几秒,周棘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骆其清身上那个陌生又久违的气质。 devil. 惊险刺激的弯道告一段落,在拐进缓道之后,周棘看了驾驶座的人一眼,才问:「漂移过弯?」 「嗯。」骆其清承认,「在这种弯道用漂移最合适不过。」 在众多赛车教学里,漂移过弯的实用性一直是争议不断,认为它有用和无用的各执一词,久久没分出高下。 但不管怎么说,它的技巧性太高,而且对于常规赛道来说适用的地方也并不多。 所以很多人也就直接默认不在赛场上使用这种技巧。 当然,只要是可能提高成绩的技巧,就总会有人选择尝试。 然而它就像是路边卖的彩票,即使你平常已经专门练过,但到了赛场上你还能不能把漂移过弯流畅发挥出来,也还是要看概率。 放眼整个前驱车赛程,因为漂移过弯而翻车的例子屡见不鲜。 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那么几个人总是能确保它的成功。 其中有两个人最为典型。 巅峰时期的布兰温。 还有销声匿迹的devil。 这一圈刷得酣畅淋漓,开出赛道,骆其清把车子停靠在边上,然后火速把挤脑袋的头盔摘下来。 奈何这头盔质量感人,摘下之后,竟还在他头上留下了零落细碎的亮银色漆皮。 他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然后试图对着镜子把它们从自己头上择干净。 「我帮你。」 解开安全带,周棘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仔细帮他把头髮上挂着的东西一点一点挑出来。 「周棘...」骆其清先是拖着调子低低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知道哪抽了,又紧凑地喊了声,「周棘!」 这两个字好像怎么也喊不腻。 「嗯?怎么了?」 「虽然大家都很想上决赛,但你也不要有压力。」没管中间还隔着控制台,骆其清心安理得地靠在周棘肩膀上,眯着眼,任由他拨弄自己头髮,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们也不是只有今年参赛,明年还会再来的。」 他就是怕这几天鸡血打多了,这人会给自己强加一种非要进决赛的使命感。 「别担心,我知道。」隔了几秒,周棘的声音才在耳畔缓缓响起,「但是既然来了,我还是想尽力试一试。」 因为这个比赛,几乎整个车队都在外面奔波了小半年。 所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也还是要尽最大努力去搏一搏,即使那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至少要不枉此行。 「那就...先预祝你夺冠。」 结果话才说完,骆其清忽地又灵机一动。 第165页 片刻后,他仰起头,眼眸里清澈明亮,把刚才的话加以改动,倾注以自己整个赛车歷程中最高的成绩,特意补充了前缀再说一回: 「devil说,周棘加油。」 第75章 瓮中捉鳖 趁着场地还没被围起来做赛前清理, 邓有为找了天风和日丽的早上,带着两位首发来这里跑了几回。 老实说,周棘的发挥超出他预料, 就算不是冠军,也足够给车队拿到一个很好的名次。 可相比之下,另一位似乎就没那么顺利了。 许书航今天练习错误频出,赛道上的坑他是一个没落全踩了个遍,最后还因为压到两块草坪,被管理员拉着交了一笔草地养护费。 「小许啊,你今天好像状态不对。」邓有为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心不在焉,但也等到整个练习结束后才问,「是家里有什么事了吗?」 许书航在承阳车队也已经待了好几年, 所以有关他的家庭背景,邓有为作为主教练,也算是了解得比较多。 他的父母都只是小城市里的普通工薪阶层,吃国家饭, 勉勉强强能算个小康。 但因为他义无反顾要走职业赛车这条路,前期需要的金钱投入非常大。 请教练、装改车、参加比赛, 这些都要自费, 基本也耗掉了家里大半积蓄。 直到后面他自己努力, 成绩终于有了点起色, 进了车队, 在国内赛事也可以拿到一些奖项后, 才开始有了收入,慢慢填补起之前的开销。 但即便如此, 他家里人似乎还是对他干这行不太满意,争吵不断, 甚至还有一次差点闹到车队来。 也不知道现在和解了没有。 「抱歉。」听见邓有为的话,许书航从手机屏幕里回过神,很快摇头否认:「我可能是没休息好。」 「好吧...这几天赶快把状态调整好。」 「我知道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今天是因为什么不在状态。 自从上次做了那件事,再见到周棘,还是会有一些心虚。 虽然当时已经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但他还是怕遗漏了什么细节被这人发现。 毕竟周棘这个人可精明得很,他必须要小心为妙。 不过今天看他态度跟平常也没什么不同,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当天晚上,许书航怡然自得地躺在房间里,用电视投放着去年wtcr德国站的录像。 正看到精彩部分,手机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这让他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 结果拿起一看,发现又是那个人的电话。 他下意识把手机反盖,转头看了眼,才想起来这会旁边没有人,心落下来,直接就在床上接通了电话。 「下周就比赛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许书航翻了个身,目光对着浴室门口的全身镜上,「不应该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车队吗?」 「哎,说事情前先寒暄一下嘛。」那头干笑了几声,但也就不再绕弯子,「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到时候也能和上次一样。」 「有这个必要吗?」 许书航从床上坐起来,把电视里的比赛暂停。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只要多冒险一次就会有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而且,不让承阳进决赛的目的其实也差不多达到了。 「你不会真觉得周棘能在这拿冠军吧?还是两个。」 别的不说,就从歷年赛季来看,在纽北能拿到双冠的用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 周棘车技是厉害,但这赛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高手。 「我知道啊。」电话里的人回答很干脆,也毫不遮掩,「但如果能连成绩都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输得越惨越好。」 这话让许书航听得有些悚然,但好在他很快调整过来,用咳嗽掩饰自己的沉默。 「但我说实话...承阳已经威胁不到你们什么了。」 「你怕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拆穿,许书航表情僵硬了片刻,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那万一他们发现我了怎么办?」 「两年前也是你那搞的鬼吧...最后整个维修团队都被辞退了!」许书航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因为他带入了自己,「但我要是被发现,不仅会被强制解约,还要赔一大笔违约金!」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他身上。 「哎呀,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嘛。」 对于他担心的这些事情,那头显然要从容许多:「你应该想,过了这个赛年,就可以开始自己新人生了。」 许书航抿了抿嘴,没吭声。 「是想让未来的自己大放异彩,还是永远待在这里...」 「啊,对了。下次wtcr估计也不会让你上了吧?」那头的人忽然笑了声,接着道,「我听说你们车队来了个新人,好像在耐力赛发挥的还挺出色?」 也就是这句话,让许书航浑身倏地一颤。 他都快忘记那档子事了。 那个叫骆其清的傢伙之前在国内训练时候连赛道都不下,完全就是个被贊助商塞进来的关系户。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承阳对首发车手的选拔向来都是按成绩说话。 第166页 这么想来,下个赛年还真有可能... 要真让骆其清一个关系户取代了他的位置,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真就成了个笑话。 过往无数不甘,种种艰辛涌上心头,一时间让他不禁怒火中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电话里面的人再次火上浇油,给出最后一击: 「那你可就要永远做替补了啊。」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已经身陷囹圄的人,而这句话就想是千斤顶,彻底把他压进了泥潭深渊。 一定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主动离开承阳!!! 他目光逐渐变得阴鸷,沉声道:「我会按你说的做。」 「我等你的好消息。」 电话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而许书航却依然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 直到感觉到窗外灌进来的冷风,他才终于回过神,垂下手,抬头看向外面景色。 现在正值深夜,纽伯格小镇是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周棘这次退了赛,下回也还会是首发,而承阳车队也绝对不差这场比赛来盈利。 你们未来的机会多得是。 许书航自顾自地想着。 但他不一样,再待在承阳对他来说是没有前途的。也许正如那人所说,再待下去,可能就真会成为退回成一个替补车手。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他必须要把握住! 周棘,这可不能怪我。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除此以外。 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 「我这头髮又长长了啊。」 p房的休息室里,制冷剂唿唿作响,唐明海正揪着鬓角一撮毛在那感慨,「我的莫比乌斯环都快盖住了,等跑完这趟我就去理髮店。」 「我也要剪了。」段誉也跟着说,「我现在刘海往边上撩就像个非主流。」 哪知道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热心肠当即就要上手帮他再现非主流。 「靠靠靠,都离我头髮远点!!!」 眼看着沙发上那几个人已经快要扭成一团。 周棘很自觉地避战,往旁边挪了挪,最后顺势挤上了骆其清坐的单人沙发。 骆其清正在看纽北赛道平面图,见他来了,也就自然地给他腾了点地儿。 然而还没过多久,他忽然听见周棘用不大不小地声音问:「你那时候...怎么会想到染头髮?」 闻言,骆其清怔忡一瞬,回想起自己当年那头嚣张的银色头髮。 他摸了摸鼻子,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就...觉得帅呗。」 那会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也是上了国际赛场的人,就算不露面,他也要用一头最扎眼的头髮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哦....」周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板被敲了两下,邓有为拎着裁判证走过来:「别闹了!周棘,差不多要到点了,赶紧换赛服!」 周棘:「现在现在。」 那头扭在一块的麻花压也散开了,拍拍屁股就准备从邓有为旁边熘走。 刚好唐明海经过周棘旁边,还不忘再给他鼓励:「神,你心态放平,别紧张啊,不拿冠军也不影响你是神。」 周棘被他的说得一笑:「我看起来很紧张?」 「那肯定不啊。」唐明海麻熘地改口,「神,放心沖吧!」 余光瞥到后来的段誉,于是他应援之后直接就一个起跳挂到段誉肩上,然后在抬槓声中走离开了休息室。 里面就剩下周棘和骆其清两个人。 周棘站起来,朝外看了几眼,然后才把门合上,顺势落了锁。 走回骆其清身边时,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上回说许书航那事,怎么样了?」 这人之前说,有法子让许书航露出马脚。 但从昨天的练习和排位赛结束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骆其清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骆其清这会捞起了桌边没喝完的果汁,小口小口啜起来,然后抬头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妥妥的。」 究竟是不是许书航在从中作梗,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来一场。 瓮中捉鳖吧。 「你怎么那么喜欢喝果汁?」周棘问。 他算是才注意到,这傢伙喝果汁的频率估计都快要跟白开水持平。 「很好喝啊,还健康。」骆其清不暇思索地答,接着,还很大方地把手里的瓶子一递,「尝尝?」 哪知道下一秒就看见周棘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笑着说好。 他又走近了些,竟是掠过了骆其清伸过来的手,直接抵住他的后脑勺倾身而下。 唇齿碰撞,牙关被强硬地撬开,柔软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席捲领地中残存的甜液。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两人唿吸都变得有些乱,周棘才终于缓缓松手。 他一抹嘴角晶莹的水渍,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嗯,是挺好喝的。」 「......」骆其清跟没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现在有点没力气骂他,只能企图用眼神震慑。 显然没用。 两人依旧挨得很近,粗重的唿吸声一清二楚。而且这会房间门也上了锁,很适合发生点什么。 当然,他们还什么都没干成,门上忽然多出了一道剪影,紧接着就是拍门声: 第167页 「周棘,清哥在不在里面啊?大杰开西瓜了,但是找不到他人!」 周棘:「......」 听见声音,骆其清立刻跟条件反射似地拉开两人距离,结果力度没控制好,直接咣当一声撞到旁边的木头角。 随着一声闷哼,骆其清捂着额头,吃痛到连跺脚。 敲门声还在继续。 又过了会,唐明海才终于等来里面的人把门给打开。 他下意识往里头一扫,果真看见了正在边看手机边揉头的骆其清。 「清哥,你咋不出来呢?」 倒是周棘直截了当:「看我换衣服呗,欣赏一下腹肌。」 「喂,有腹肌了不起是吧!」 不远处登时就传来批判的声音,来自因为不自律,练了半年才出了点腹肌形状的段誉发来声讨:「我听不得腹肌两个字!」 「刚戴耳机,没注意你们出去了。」骆其清这会也才跟着从里面出来,听见刚才的对话,还顺带安慰了段誉一句:「我没看到啊,周棘说不定腹肌早没了,诓你呢。」 闻言,周棘笑得肩膀一耸:「靠。」 「快点了!」邓有为在门口催促。 抬眼望去,许书航已经换好了衣服,刚戴好头盔准备坐进驾驶舱,两人目光有那么一剎那交汇,但许书航很快就移开。 周棘赶紧应了声,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骆其清。 「我去了啊。」 骆其清这才收敛起嬉闹的笑容,颇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用哥俩好的语气跟他说了句加油。 歷时半年,wtcr终于还是来到了九场分站赛的最后一站。 有关他们承阳车队这个赛年将会何去何从的战局。 即将打响。 第76章 风云变幻 德国, 纽伯格林北环赛道。 周围是绿山环绕,峰峦起伏,冷杉一排望不到尽头, 直直伫立在蜿蜒迴转的赛道外侧。 第一场正赛在天朗气清的午后顺利起跑。 这一站的参赛车辆肉眼可见地增多,前驱组空前热闹,发车位几乎被全部占满。 很多车队都是冲着噱头特意报名了单站,目的不在输赢,只为了和来自世界各地的赛车高手,共同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纽北体验。 「无关人员已经全部离开赛道,发车准备。」 周棘排在第十位发车。 有了先前经验,知道抢第一场正赛的杆位难度过大,所以在教练团队的建议下, 周棘果断选择扬长避短,凭藉着对车速和时间的准确把握,稳稳卡进了第二场正赛的杆位。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在起步阶段上升到前列位置,然后才能有竞争领奖台, 竞争冠军的资格。 不过这向来是他的优势所在。 在犹如群魔乱舞的混乱起步之下,周棘冷静审视局势, 加速灯亮起瞬间, 他就已经找到干净线路杀出重围。 在车流中闪过一道疾影! 第九、第七、第五。 仅八秒不到, 周棘就已经连过五车, 直接飞跃前排, 跻身进强有力的争夺位置。 前两个弯几乎拉不开距离, 基本上所有赛车都还是首尾相接,紧紧粘连在一块。 然而这样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 因为从第三个弯之后,整个赛道难度就开始垂直飙升。 护栏弯接连着高速下坡弯, 此时的车手体感上就像是在开遥控车。 不仅被一股神秘力量死死摁在座位上,还会在急转直下的坡道上推头推到姥姥家。 也就是这样,刚才还排列有序的车流登时就被唰地一下冲散了。 从这里开始逐渐形成三块集团,并且距离还在越拉越大。 当前沖在第一位的是作为杆位起跑的喻星潭,德国本土车手紧随其后。 而原本在第二位发车的格林,因为在过弯时试图去和喻星潭挤占内线,不慎发生轻微碰撞让车辆出现颠簸。 后面的德国车手趁机完成反超,格林落至第三。 再看周棘贴着位列第四的法国车手,几次尝试抽头,不过每次都被挡了回来。 现在才是比赛的开始,所有人都还打着一百二十分精神,这时候想抓住失误超车的机会并不多。 但没关系,他可以等。 一辆辆快出残影的赛车如同风暴过境,捲起凌冽的劲风,吹得冷杉左右摇晃,扑簌簌抖落下尘灰球果。 赛道上战况愈发激烈。 得益于骆其清别具一格的指导,从纽北平面地图转到模拟实践,实操过后再重新回归理论,每一道弯,每一个起伏都精准落实。 毫不夸张地说,周棘现在对整个赛道的路线和状况已经烂熟于心。 即便是跟常驻这里的本地车手相比,他也不遑多让。 所以当比赛进程差不多才过去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就成功定位一处不起眼坡面,利用腾空落地的抓地瞬间,採取后制动剎车策略,抢先一步占据了最佳赛车线。 「牛逼!!!」承阳车队的p房里霎时响起欢唿声。 第四。 等过了瑞典十字弯之后,格林的车近在咫尺。 身为世界顶尖赛车手,同时也是wtcr去年的年度总冠军,在在场车迷们看来,如果格林自身不出现失误,周棘要想超过去,简直难如登天。 当然,周棘也没有立马採取行动,而是牢牢吸着格林的车尾流跑了一圈。 第168页 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格林已经不安于现状,开始朝前车发起攻势。 他的目标不是第三,永远都是领奖台上的那个最高点。 德国车手从训练的第一天开始,就风雨无阻地在这条赛道上行驶磨合,这是他们的主赛场,所以回到这里,成绩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但即便是这样,也架不住在车技上还是稍低一筹。 格林驾驶风格大胆至极,基本上只要是能全油过弯的地方他都会毫不犹豫这么做,包括那些令人恐惧的跳台,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闪过。 纵使德国车手对这条路再熟悉,最后也还是在拼技巧上落了下风。 这时候的周棘就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眼看着格林即将与前车交换位置,他便赶紧更加贴近卡住了内线。 只要那个德国车手不想落得双双出局的后果,就必定要选择让路。 第三。 「咱周神到底能不能超过格林啊!」唐明海在屏幕前观赛急得都坐不住,围着沙发走来走去,最后还又朝四面八方拜了拜,嘴里默念着神仙保佑。 倒是骆其清,一脸淡定地坐在沙发上啃西瓜,时不时还偏过头往旁边的垃圾桶里吐籽。 「诶,明子。」他忽然喊。 唐明海停下脚步:「怎么了?」 「再帮我拿块西瓜,挑大点的。」 「.......」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瓜!!! 他对骆其清沉稳的心态表示十分敬佩,果然大神就是大神,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接过新瓜,骆其清抽了张纸巾垫在下面,然后一口咬掉了中间最甜的部分。 还真不是他心态有多好。 是他心里有底。 驾驶舱里,周棘淡然地盯着格林的车尾。默默细数接下来要经过的弯道。 橡树弯,之后接着机场弯,最后又会重回瑞典十字。 这些弯道出去对接的线路在他脑海中一一流转。 最后在某个细节上定住。 啊,找到了。 在机场弯前有一个沖坡。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会让四轮离地的地方都是危险区,因为控车太难,一个不注意就可能会跟前面的护栏来个亲密接触。 但是凭藉格林的个性,他在飞跳落地之后也还是会走循迹路线,晚剎车慢入弯,使得加速过程被拉长。 这样看起来似乎很难攻破,加上格林行车心思缜密,乍一看就像一堵严不透风的高墙。 其实很简单。 那就应该一反其道。 出其不意。 到达起跳点,在准备沖坡的一剎那,格林已经调转方向盘,等待着落地后迅速回到内线。 他不会让周棘有可乘之机。 然而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后视镜中,周棘居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紧跟着他的赛车线,而是突然抽头绕到了外线。 还没来得及疑惑,脑海中却是忽地惊现一道白光。 等等! 这个熟悉的反人类操作...!!! 在毫秒内完成的动作却仿佛在倏忽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时间悄然放慢流速,格林就这样一帧,一帧地看着黑色赛车来到他的左侧。 如果三秒前他能预估到这件事,就绝对能採取措施来拦住周棘。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完全忘记了。 devil虽然没有上场,但是可以把技巧教授给上场的周棘。 不过这个前提是...他主动向周棘坦白了身份。 这傢伙为了车队进决赛,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机场弯的出口是一条坦途,而走外线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类似于循迹剎车的升级版本,在濒临上墙时迅速掉头,让晚制动发挥出翻倍效果。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都适用的方法,因为这对赛车整体的把控要求非常高,不然还没等你完成反超,就会先被坚硬的水泥墙压变形。 没几个人敢在赛场上这么做。 但是周棘今天就这么做了。 显然非常成功。 第二。 「我操——!!!」 承阳车队的p房房顶感觉都快被叫声给掀开了。 谁能想到,周棘居然真的超过了格林。 那可是常年蝉联wtcr冠军,北极星车队的王牌车手!!! 别说他们几个替补了,就是教练团队都忍不住感到意外,周棘相对于前年来说,这水平根本就是在垂直上升! 此时此刻,比起旁边那几个快叫成喇叭的人,骆其清相比之下还是极为淡定,不过也慢慢勾起了唇角。 他注视着行车记录仪里的周棘,片刻后,很小声说了一句。 干得漂亮。 比赛还在继续。 距离第一场正赛结束还有九分钟时间。 而这时候周棘和喻星潭之间还有差不多十米的距离。 从大体上看,喻星潭和格林走的都是激进风格,可如果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两个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 格林侧重于自身行车技巧,而喻星潭却是侧重策略。 他知道该怎么走线才能更好地牵制对手。 再有车技buff的加成,也就让他每回在拿到前排之后基本就不会被反超落后。 第169页 换句话说,格林或许比喻星潭更有实力,但喻星潭却比格林更稳。 所以等倒计时五分钟,周棘也只不过是把两个人距离缩小,却迟迟没能超过他。 「靠,怎么会这样!」 虽然刚才反超足够鼓舞人心,但p房里的人现在又开始着急了。 毕竟亚军对他们来说只意味着在纽北扬眉吐气了一回,可到底也进不了决赛啊! 必须是冠军,必须是两场冠军。 段誉翘着脚坐在沙发上,表情极为愤慨:「没想到超过了格林,最后居然超不过喻星潭?!」 「没想到喻星潭的实力也那么恐怖...」岑杰也说。 之前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很明显的感觉,到现在才发现这人的水平居然已经高到这种地步。 也就在同一时刻,喻星潭刚完成一次流畅过弯,他神情放松,对这场比赛的冠军已经是势在必得。 啧,真可惜啊。 边想着,他从后视镜里探了眼后面的周棘,还颇有些替他惋惜地嘆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承阳今年会跟他们一块晋级呢。 结果这事那事的凑到一起,到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本来报名wtcr全季的统共就没有多少是中国车队,结果这里面水平都还参差不齐,九站下来,也只有他们银翼能登上决赛。 而这时候裁判站也发出信号,示意只剩下最后一圈。 这是周棘最后的机会了。 前面几个平缓的弯道照常通过,黑银两台赛车首尾相接,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 虽然守住了第一,然而喻星潭好几次试图甩开身后的周棘,最后却也未能如愿。 这让他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因为他知道冠军对承阳意味着决赛入场券,周棘绝对会在这一圈放手一搏。 只可惜他不是慈善家,这个冠军绝对不会拱手让出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经过屠宰场弯,接着就来到了一系列下坡弯。 只剩半圈了。 此刻周棘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他脑中正在飞速运转,思考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超过眼前这辆车。 一定会有办法的。 也就在刚一拐过左长弯,他余光无意间瞥见旁边掠过的提示路牌时,心中勐然一动。 有了。 看台上的加油唿喊声如雷动,银翼的车迷喜形于色,好几面印有银翼队标的旗帜也已经在看台上迎风飘扬。 在准备入弯之前,黑色赛车依然紧紧跟在后面。 喻星潭很快压进边沿,循着柏油路被无数轮胎碾过的痕迹,毫不拖沓地封住内线。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最后关头好好防守。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却是听见黑色赛车重新响起了引擎声! 这傢伙要干什么?! 喻星潭在蓦然间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朝后视镜里看过去。 车影已经没了大半,周棘竟是想往外侧绕过他? 疯了吗!这样根本不可能! 喻星潭只觉得周棘这个做法很蠢,随即也立刻跟着准备在出弯口踩下油门。 外侧无论是在距离还是向心力上都有着明显劣势,内侧都超不过的还企图从外侧扭转局势,简直是异想天开! 只要一加速,周棘就会被远远甩到后面。 可就在他准备贴着内线按照原计划继续加速时。 不对。 一股凭空出现的异样情绪扯住了他。 有哪里不对劲。 这使他强行冷静下了来,直觉在告诉他,周棘是故意引他这么做。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眼看着周棘义无反顾地加速驶向外侧,喻星潭心中忽然就有些没底了。 难不成这人是准备抢下一个弯的内线? 可他记得下一个也是右弯啊。 但是这短暂的几秒时间并没有办法让他理性思考,再加上这里是个短暂的视线盲区,放眼望去只能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 「该死。」他咬牙道。 为了保守起见,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 放掉内线,走中线。 这样无论最后结果是在哪一边,优势也都还是会在他这里。 转眼工夫就到了出弯口,最终谜底即将揭晓—— 喻星潭谨慎地朝尽头望去。 就是右手弯! 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心跳飙升到无法估量的节拍,他气都忘了喘,当即就要赶紧加速向右摁住内线。 可还没等他开到近在咫尺的位置,他忽然感觉到车身勐地一晃,紧接着几乎要腾空而起! 这里高度有落差!!! 剎那间,喻星潭大脑变得空白一片。 刚才光顾着预判前方路线和周棘的意图,全然忽略掉了这个不起眼的细节。 他中计了。 那人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迷惑他!!! 与此同时,原本还在外侧的周棘果然已经稍降速度,调整好扭矩,稳稳噹噹通过起伏路段。 等在他终于控制好抓地力,准备再次占进内线。 周棘已经抢先一步加速,黑色赛车化作一道残影鬼魅,生生超越到他的面前!!! 这一刻,喻星潭感觉自己心跳戛然而止—— 第一。 都摆好姿势准备为喻星潭欢唿的车迷也倏地沉默了。 第170页 更准确地来说,此刻除了还盘旋在上空的震耳引擎声,整个山地都是万籁俱寂。 而承阳车队的p房里,也在经歷了一段诡异沉寂之后,才轰然间炸开了锅! 「周棘...真成神了?!」 「卧槽我不是在做梦吧!!!」 「冠军!」 「他真的拿了冠军!!!」 「我靠他是真的拿了冠军!!!」 比赛进入尾声,在最后的直道上,两个人都是压着全油通过。 任喻星潭心里再有策略,车技再过高超,现在也束手无策。 而周棘盯着前面挥舞着的格子旗,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慢半拍地恍惚了一下。 他刚才也已经是孤注一掷。 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突然想起骆其清前段时间在赛道上同他说的那句话—— 只要别人没办法预判,你就有机会藉此翻身。 在这最后关头,喻星潭定会严防死守不让他拿冠军,必然也会步步为营。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喻星潭的剖析猜测。 那他就故意扔出烟雾弹。 去跟喻星潭打一场心理战,然后拼两人对地形的熟悉度。 人在高度集中思考的情况下是会忽略其他东西的。 就比如,那个出弯口的起伏。 那么。 来猜猜看吧。 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又能不能防住我呢? - 在赛中休息的时候,维修区总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处在无人看守的状态。 这是许书航连续观察了好几个站点才得出来的规律。 因为要调校参数,几个维修技师会去工具大箱里比对配件,还有一小部分要去管车检的事情。 即便有人在场也没关系,他是首发车手,来维修区看车配合调整也再正常不过。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整个p房都空荡荡。 周棘拿到了第一场正赛的冠军,队里大部分人现在都集中在领奖台前为他捧场欢唿。 而他向来都不爱参与这些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不在那里。 外面鼓风机声音嘈杂。 许书航先朝两边看了几眼,然后才快步走进维修区,把一个拇指大小的安瓿瓶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 这东西是那个人准备好了的。 里面装着的一种特制强效化学液体,会加速金属,尤其是锻造钢的腐蚀老化。 只要集中倒在某个赛车零件上,等到了赛道上,伴随一段时间的高功率运作,零件就会逐渐承受不住压力,最终断裂报废。 而这种液体无色,接触空气之后又会迅速融合蒸发,仅剩的微弱气味也被其他浓烈的工业气味给遮盖。 所以就算后面把零件卸下来查看,也只能得出是零件使用过久老化,抑或是质量问题的结论。 不得不承认,那人能想出这招实在是妙。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一辆车在赛道上出现故障。 等车队到最后探查无果,也只会认为这是因为维修团队检查不力,才频频出现失误。 想到这,许书航眼底闪过精光,他迅速找准车窗上贴有周棘信息的赛车,然后走到有遮挡的一侧蹲下。 掰开顶端封口,他用袖子捂住口鼻,然后伸直胳膊,将对着底盘靠轮子的连接部件倾倒上去。 直到整个安瓿瓶里的液体都被倒空,他又确认地板上没有残留的安瓿瓶碎片,然后才撑着膝盖起身。 一切大功告成。 安瓿瓶被他用纸巾包裹住塞回口袋里。 出了门口,许书航谨小慎微地左顾右盼,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出了维修区。 最后纸团被扔进了p房外十几米远的大垃圾箱,跟各种各样的垃圾废品混在了一块。 到这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许书航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不少,然后双手揣进兜里,哼着歌往回走。 而当他经过围场的大屏幕,看见上面记录着刚才的冠军得主是周棘时,他不由得嗤笑出声。 得了一场冠军又如何。 跟决赛说再见吧。 第77章 自食其果 刚才的完美开头实在是鼓舞人心。 这也让原本已经消沉下去的车队成员又重拾信心, 甚至可以说是斗志十足。 原因无他,周棘这把可是杆位发车! 第一场正赛从第十位起步最后都可以拉回到第一,这把开局就是第一, 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难度怎么说都会比刚才低些吧? 所以现在他们深谙。 晋级决赛,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等到中场休息时间结束,中央广播响起提示音,赛车手也就迎来了本年度wtcr分站赛的最后一场正赛。 而要想再等到下一场。 那就会是一个半月之后,在西班牙阿拉贡赛道上举行的年度总决赛。 最后这场比赛和其他时候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 其他车队依然是零零散散几个人站在发车线边上,有的赛车手坐在车里,也有的抱着头盔靠着车门晒太阳, 而旁边就只有教练在交代注意事项,抑或是队友予以几句鼓舞。 不过也有例外。 如果此时站在围场的护栏边朝里望,应该是立刻就能注意到,在发车线的最前排, 有一群人正把杆位赛车团团围住,密得几乎连影子都快看不见。 第171页 承阳车队「拖家带口」上阵, 从教练经理、工程师维修技师, 一直到那群替补车手差不多全都来齐了。 这阵仗看起来不像是送人上赛场, 更像是准备把人送上战场。 因为这场正赛对于承阳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局。 冠军, 晋级。 唐明海搓了搓手, 在发车区四处张望, 还下意识往北极星和银翼的发车位多看了几眼,诚实道:「我感觉我上回跑耐力赛都没有那么紧张。」 瞧他这副模样, 周棘笑出声,然后幽幽道:「不然这次也换你来跑, 放松一下?」 听见这话,唐明海瞬间站定:「...谢谢啊我突然又不紧张了。」 旁边充斥着喧闹不绝的交流声,而就在某一刻,周棘忽然抬起头,往周围人群里扫了眼。 「骆其清呢?」 刚才说话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唐明海啊了一声,心说你这都要比赛了还有闲工夫关心清哥在哪里呢,不过最后也还是实话实说:「他啊西瓜吃多了肚子疼,这会应该还窝在休息室呢。」 周棘:「......」 这傢伙。 「吃药没有?」周棘吐了口气,把额前头髮往后面捋了捋,不暇思索就说:「队医那会有带药,你待会方便的话帮他要一份。」 「啊...哦好。」唐明海愣愣地应下来,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片刻后,邓有为替他检查完电台通信,然后撑着座椅从驾驶舱里退出来:「你就正常发挥,该怎么跑怎么跑,不要有太大负担。」 在比赛时候,教练团队可以通过电台对车手进行一些场外的指导。 但邓有为平常就已经操心惯了,到赛场上反而更主张让车手依照自己想法去拼,顶多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下帮助。 周棘点头:「明白。」 一切赛前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信号牌换了一轮又一轮,直到最后大部分人都被命令撤离出赛道,场上只留下几十台参赛车辆。 「加油!!!」 「咱们队就靠你了啊!」 「不要紧张!」 「比完赛咱今晚去吃牛排!!!」 li 隔着一段距离,周棘也已经把车窗合上,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但他们一群人还是扯着嗓子在那勐喊。 反正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倒计时结束,比赛在如雷贯耳的吶喊声中开场。 前面积分已经稳进决赛的车队在这时候就要转换策略,严防死守。 而那些离决赛还差临门一脚的车队,就要想尽办法往前拿积分。 后者,周棘首当其冲。 杆位开局让周棘抢占先机,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比赛中最好的加持。 承载着承阳全队的厚望,他不敢有半点懈怠,始终贯彻不冲线绝不放松的竞赛精神。 第一圈开得很顺,因为避免了后方集团的混战,前路畅通无阻。 但到了第二圈格林就追了上来。 这个人估计是因为在上一场比赛吃了轻敌的亏,这回看着势头兇勐,明明是第九位发车,却在半圈没到就已经跃至第三。 然后又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反超第二,然后迅速逼近周棘。 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出了他作为卫冕冠军的真正实力。 再反观每场都发挥稳定的喻星潭,他作为第十位发车,目前还排在第六,正和前后的两辆车反覆缠斗,暂时对前排竞争没有太大威胁。 而以上这三个人,也就是本年度wtcr最受关注的三位赛车手。 但除此之外,热度相对较低的后排斗争也同样激烈。 在车辆最密集的第二集团,许书航如果按照平时发挥,基本上可以稳在中上游,拿到十四或者十五名的积分。 可这回他却掉到了末尾。 因为从上场开始,他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前面周棘的动向。 周棘速度是一如既往地快,到了第三圈后,连尽头都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如果照这个趋势下去,还真有可能再拿冠军。 不过想到这里,许书航只是轻蔑一笑。 因为他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现在看周棘跑得越靠前,许书航就越期待等会要出现的「意外」状况。 纽北冠军的有力争夺者因为赛车故障退赛,遗憾止步wtcr分站赛。 这估计能成为中国车队,不对,甚至可能会成为整个赛车界持续很久的笑柄。 拼死拼活去争分站赛冠军,结果到最后就因为故障滑铁卢,连决赛资格都拿不到。 多惨啊。 不过这都无所谓,对他影响不大。 反正他很快也就不再为这个车队效力了。 他知道自己天赋不够,所以每回训练都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在wtcr上他也一直都在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始终坚信着天道酬勤。 可是承阳车队亏待他。 明明都是首发车手,但他就可以明显感觉到所有人几乎都是向着周棘那边。 教练团队对周棘的指导每回都比他要多得多,经理给予厚望,队友信服跟随,就连每回比赛结束,工程师有什么信息也是第一时间找周棘交流分享。 想必周棘的赛车配备肯定也比他的好。 不然他们平常在训练时候成绩也都差不了多少,怎么一到赛场上就像隔了道天堑? 第172页 说到底还是因为车队偏心。 只因为周棘的家庭条件比他优越,赛车天赋比他高。 他不服。 他不需要多少朋友,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他。 他想要的始终都只是良好的资源和一个公平待遇。他不要上场就永远都只能做第二集团的中部,永远去追着积分区的尾巴。 但好在上天也不是完全的偏心,还是让他在最迷茫的时候,把机会送到了面前。 他把握住了。 等到这场闹剧般的比赛结束之后,他很快就会开始新的生活。 到时候再和承阳车队,和周棘在世界赛场上相遇,就会是全新的他。 然后狠狠地把承阳踩在脚下。 计算着时间,现在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了十来分钟。 那东西应该也差不多该生效了。 周棘开得越快,对底盘的磨损也会越快,直到某一刻再也支撑不住。 然后完全断裂。 看见近在咫尺的曙光,结果转瞬间又彻底被压进深渊。 周棘那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许书航转打方向盘,不慌不忙地跟着前车尾流,面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接下来,只需要他静候佳音。 可这个状态还没持续多久,就在即将绕过前面一个右手弯时候,车身忽然勐地晃了一下! 身子猝不及防跟着惯性向前倾斜,差点磕到方向盘上。 许书航赶忙直起身,再次朝右打方向。 可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把方向盘转死了也没能成功操控车轮的向右转弯! 转向失控了! 此时离眼前的右手弯只剩不到十米距离,可是他的车去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另外一边偏!!! 他在赛场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该不会是... 那个猜测冒出来的霎那,一股从尾椎骨蹿至颅顶的恐惧感令他头皮发麻。 这是他刚才做了手脚的那辆车!!!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刚刚分明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周棘的车! 然而还没等他釐清这一切,就看见前面的车辆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弯。 而他的车此时完全不受控制,根本没办法向右转弯,只能直直朝前冲撞! 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是无力回天,任何挽救办法都没有,硬开的结果只能是撞上护栏。 为了不出车祸,许书航咬紧牙关,纵使此刻他心中积蓄了千百万种不甘与愤怒,但最后也只能踩下剎车,拐到斜侧边的缓冲区把车停下。 赛车停止了,双手却还在微微发颤。 他知道。 那是来自他内心的恐惧。 五秒之后,广播里响起解说员的声音。 「二十九号车组,中国承阳车队的另一名选手退赛了。」 - 「草,许书航的车真报废了?!」唐明海叼着的吸管一松,感觉差点惊掉下巴。 「那答案就已经摆出来了。」骆其清裹着外套,手里捂着冒热气的开水,脸色感觉比平常又白了几分,「他想陷害周棘,结果最后阴差阳错,搞到了自己的车上。」 唐明海也是昨晚才听说了这件事情,一开始还不信,结果现在发现事情走向真如骆其清所料。 他向骆其清投去膜拜的眼神:「清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名字啊。」骆其清说。 「他们两个人的参赛车辆,无论是在外观还是内饰上基本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车号和名字。」 「在中场调整的时候交换一下,只要找师傅借一下工具。这并不难办到。」说到这里,骆其清自己都有些想笑,「他当时肯定也很着急,不会有心思再去细细分辨这些。」 然而他话音刚落,正在旁听的段誉趁机打断:「那他待会万一咬死不承认呢?」 「对啊,他上回在葡萄牙干出那时候的时候也挺能演戏的。」唐明海连忙附和,不满地嘟囔,「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许书航坚称不是自己做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证明? 毕竟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录像,这时候也不可能去借用什么高科技。 闻言,骆其清却是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他倒要看看,谁更会演戏。 「你们待会就看着吧。」 第78章 狂赌之渊 许书航的中途退出, 就犹如往汪洋大海里投掷一颗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 有关最终排名的争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距离结束还有十三分钟。 周棘依旧领先。 通过电台,他已经听说了许书航因为赛车故障退赛的消息。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意外。 但加上先前的种种联繫到一起。 他也差不多能猜出来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指定是想搞小动作, 结果误打误撞陷害到了自己身上。 而这个时候,周棘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那个成天晃着狐狸耳朵的身影。 想必这就是他设的局,并且结果显而易见。 目标人物踏入其中。 正中下怀。 也不知道那傢伙用了什么方法。 但不管怎么说,骆其清还是让他避免发生了一次意外事故。 否则现在退赛的就说不准到底是谁了。 第173页 只要一想到这,周棘就感觉心里轻轻陷进去了一小块。 与此同时,他正准备经过一个出站口,而锐利的目光很快就观察到正有车从出站口进来。 落后了一圈 周棘也没来得及看仔细,只觉得有点奇怪。 进站并不少见。 但目前场上一切正常,而它在原本就落后的情况下还进站就不常见了。 虽然wtcr的赛规中没有规定说不允许参赛车辆在中途进站维修, 但因为这个比赛本就不同于耐力赛,它的战线没那么长,整体时间也不充裕。 这就导致分秒必争,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时机都有可能成为翻盘关键。 所以除了必须调整的问题, 譬如油不够,或是突然下雨要立即更换雨胎的情况。 不然在一般情况下, 车手要么会撑着整场比赛都不进站, 又或者就是在裁判给出黄旗的限速时候才会进站。 可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 回过神来时, 就已经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台车跟了上来。 此时他还剩下最后两圈。 在刚才与格林的反覆缠斗中, 他们互相预判制衡。拼速度, 拼性能,谁也拿不到绝对优势, 所以直到最后两人维持在了约半米左右的距离,谁也没再能打破僵局。 而那台刚出站的车就在他们途径出站口时立刻贴了上来, 接着就如同狗皮膏药似地贴在两辆车之间的外围位置。 这或许也是因为wtcr的赛规上有明确规定,被套圈的车手不能阻挡正常圈数车手的行驶路线。 不然这辆车说不定还会硬挤进他和格林的赛车中间。 这种跑法让周棘直觉上有些不舒服,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有些敏感了。 分站赛上的车手实力良莠不齐,效力车队也各有千秋,或许就只是採取策略的不同。 想跟着他们把速度带上去也说不定。 然而那辆车挨得实在是太过靠近,就像个刚刚学会开赛车,在理论课上得知了抢占内线的重要性后就急忙上场实践的新人。 还是要赶快离远点才行。 周棘盯着前面尽头处的左手弯,掩在头盔之下的瞳眸沉毅凛然。 好在这样的队形只持续了一小会,因为他的速度技巧总归是要胜过那个车手一筹。 眼看着那台赛车已经逐渐要后退到和格林并排,而这时候他们也差不多准备进弯。 在平稳的长直道上,想要跟上他们或许难度并不大。 但没关系,到了弯道就自然会见分晓。 在接近直道的最后,周棘看准时机剎车入弯,同时又顺势朝后视镜睨了一眼。 那台车看起来依然在挣扎着想要跟上他。 过了这个弯就能甩开了。 和他想的一样,进弯之后,那个车手再想跟上就有些力不从心。 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周棘才刚拐进弯心时,就发现他蓦然变道,尚未出弯就急着踩下油门,似乎是想通过这样来弥补速度缺陷。 只可惜技术没到位,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让车子不受控地推头。 推头不要紧,可他这一推却是让周棘也无辜遭受波及,感受到了轻微的碰撞。 那碰撞一触即分,周棘便也无暇顾及,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出弯口。 一出弯便开始提油加速。 顷刻间就把那人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这种程度的碰撞在赛场上发生频率极高,只要没有因此出现事故就都无伤大雅。 所以周棘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到心上,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赶紧结束这场比赛,拿到冠军,让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 可就在他即将进入最后一圈时,意外发生了,他终于注意到自己驾驶的赛车有些不对劲。 车子晃动的幅度似乎变大了。 接下来,也就是在察觉到这件事情之后还不到半分钟,右后轮也开始出现异响。 两种异常情况加在一起,让他眼皮重重一跳。 靠。 别是这一碰又给碰出问题了吧。 周棘这会是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跟wtcr犯沖。 可是眼看着就要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然而车子抖动幅度还在加强,到最后连肉眼都能捕捉到双手握着方向盘时产生的细微颤动。 安全问题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十四号车组晃动频率异常。」周棘向电台求助,声音里夹杂着轮胎响动,「右后轮异响,叶子板估计被蹭到了。」 他冷静地详细汇报着情况,希望能得到教练团队的建议,但在听见指示之前也都还保持着之前的匀速行驶,死死守着内线,没有让名次因此就落下去。 格林如影随形,始终跟在后面虎视眈眈,绝对早已做好了随时取而代之的准备。 殊不知车队p房在发现这个情况后,一时间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而骆其清却是嗖地一下站起来。 原本他只想在这等许书航回来对峙,趁周棘比赛结束就把真相揭开,哪知道人还没等回来又突发这种情况。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立即将手中的温开水啪地摁到桌上,然后撒开腿就跑出p房,直奔围场护栏。 周棘的车马上就要经过这里。 刚才在大屏幕上他是亲眼看见了两车发生碰撞,只是没料想到后续居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第174页 车身抖动,轮胎异响。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叶子板凹陷影响到了后轮驱动,然后又将车胎刮蹭漏气。 而且周棘比赛时也很少向教练团队求助,大部分时候都能自己独立解决。 看来这次不太乐观。 半分钟后他终于跑到了目的地,双腿发软,他只能靠在护栏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伴随着引擎声离得越来越近,骆其清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可就在周棘进入他视线那一刻。 骆其清只感觉唿吸骤停。 因为他几乎是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极为明显的—— 从后轮不断冒出的白烟。 - 「十四号车组...可以在下一个进站口进站。」邓有为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态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谁都知道,只要周棘在这个时候进站,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承阳车队在今年wtcr的展示就只能止步于此。 所以当他话音落下之后,那头沉默了大概六七秒钟,然后才哑声回: 「必须进吗?」 而与此同时,刚跑去围场护栏的骆其清又迅速跑了回来,他头髮已经微微有些凌乱,但也顾不得整理,快步走到工程师的电脑前。 这会工程师团队也是气氛紧张。 他们正在快速对周棘的赛车进行风险预估。 整个过程下来,周棘赛车后轮冒出的白烟已经从刚开始的稀薄变得愈发浓烈。 在实时屏幕上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观赛的队员们着急却又无奈,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唐明海心态都快崩了:「不是吧...咱怎么能这么倒霉。」 旁边的段誉这会也无暇回应,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捂着嘴,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而工程师们迟迟未得出最终结论,但事态紧急,也关乎到车手生命安全,邓有为内心的焦虑已经掩盖不住。 而这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可以让我跟周棘说两句吗?」 「你...?」邓有为闻声回过头,就看见了骆其清。 这个人和平时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可此时此刻就是让人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也让他确信,骆其清不会在重要时候添乱子。 于是思索片刻,最后也还是把耳麦递给了他。 然后邓有为也没有在这里干站着,转头又赶紧去尝试跟委员会取得联繫。 骆其清接过耳麦:「周棘,我是骆其清,你听我说...」 这不是唠家长里短的电话,在赛场上分秒必争,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语速很快才能尽可能地把想表达的东西说明白。 「你的行车数据我已经全部都看过了。你车子右后轮正在漏气,胎压不稳,轮毂也受到了异常摩擦,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状况,但你不要紧张,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看行车数据是赛车手的必备技能之一。 但如果想要从中获取更深层次的信息,光是会看还不够。 必须还要懂得分析。 这也是当初布兰温专门教过他的一项知识。 他一口气不间断地说到几乎快要把肺里的氧气全部抽空,捱到底后又立马换了口气继续:「而且现在室外气温也能帮你起到一点散热效果,所以从理论上来说...」 「你的赛车还能支撑到跑完最后这段路。」 「你相信我...」 可是话说到这里,骆其清倏忽间喉头微哽,心里涌现出深深的不确定。 如果在这种高速赛道上爆胎,产生的后果那将不堪设想。 这也是邓有为迟迟不敢做出决断的原因。 他也只能证明理论上可以。 但万一...又发生什么意外呢? 其实说到底,他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出于对决赛的渴望,我希望你赢,希望你替承阳车队拿下决赛名额。 如果此时在场上的人是他自己,那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赌上一把。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在赛道上做个赌徒。 可现在在场上比赛的是周棘。 他动摇了。 这个在赛道上从来都是只争冠军的人,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冠军不要也罢的念头。 骆其清内心挣扎地闭了闭眼,感受着自己沉重的唿吸,同时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紊乱的心跳。 无论理智在如何劝说着他。 但出于私心。 他只想周棘平安无事。 不管是多么重量级的比赛,和周棘的安全相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不然。 决赛不要了,你进站吧。 可是这段话骆其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刻,他就已经听见了耳麦里的回应。 「我信你。」 第79章 最佳演员 今日的纽伯格小镇万里晴空, 生活与往常一样恬淡惬意,唯一不同的是坐落其中的纽北赛道人来人往,场内频频传出引擎轰鸣。 这里正在举行wtcr本年度最后一场分站赛。 俯瞰柏油赛道, 领跑的黑色赛车如同置于阳光之下的鬼魅,然而不同以往的是,它这回还拖着不断涌现的白色浓烟,与自身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经之处都会短暂地留下一小片烟尘,但转瞬间又会被紧随其后的赛车冲散。 第175页 周棘最后这一圈开得摇摇欲坠。 右后胎压还在持续下降,四轮重心不稳,加之速度过快,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情况。 这幅情景着实是让承阳的人都捏了把汗。 其实不止他们,正在驾驶的周棘此刻面色也十分凝重。 他心里也没有底。 但他无条件相信骆其清。 所以当骆其清说可以坚持到完赛之后, 他就果断地放弃进站,选择铤而走险去拼一个冠军。 去争取那本该属于他们车队的决赛名额。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隐患。 格林。 此刻行驶在他正后方的格林盖勒神态放松,他把车稍微左偏,避免让白烟遮挡视野。 他从头到尾都跟在周棘的后面, 自然也清楚周棘的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轮胎都已经烂成这样。 强弩之末罢了。 他眼里噙着不咸不淡的冷笑,浑身却是流动着兴奋的血液, 暗道真是如有神助。 看来连上天都想让他夺冠。 刚才的周棘或许还跟他有得一拼, 但现如今就基本已经没了竞争力。 等待会右侧车轮支撑不住, 相对的左侧车轮就会因为负荷过载, 最后不是内壁开裂就会是爆胎。 再加上这场比赛, 喻星潭和其他几位实力老将的发挥都很一般。 所以, 这场比赛的冠军非他莫属。 当然,周棘也不会就坐以待毙等着被超越。在知道自己没法做出更快速度之后, 他很快就改变了行驶策略,从突进转为防守。 尽管速度不如刚才, 但他依然死守着内线,不让格林有任何反超的机会。 这种时刻无疑是最令人紧张的。 坐在看台上的观众似乎连喝彩声都忘记了,刚才还在拍摄的也把手机收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不想错过两台赛车的任何动向。 到底谁会胜出...? 这几分钟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整场交锋情况跌宕起伏,有好几次碰到路障的时候格林都差点就能反超成功,可到了最后关头,却又是生生被周棘给找到空隙防了回来。 果然说比赛看现场才能把体验感拉满,听着全景环绕的引擎声,这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看得人心跳加速,连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但是在这过程中,几乎是所有人都能发现,因为赛车本身的状况急转直下,周棘的防守已经越来越吃力。 此时承阳车队的p房里鸦雀无声。 大部分队员集中在直播屏前面,环胸地环胸,捂眼的捂眼,表情却是相当统一地紧张。 唐明海抓了抓头髮,向后陷进沙发里:「我心脏要受不了了,你们说周棘会不会...」 结果没等他说完,其他人同时转头看向他:「不会!」 唐明海:「......」 而就在不远处,骆其清坐在技术组后面,跟着他们一块看行车数据。 片刻过后,他听见其中一位工程师嘆了口气:「右后轮几乎完全缺气了啊...」 在赛道上行驶,赛车的每一个零部件都缺一不可。 但只有轮胎是真正接触到地面。 所以轮胎对于赛车,对于整体发挥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骆其清双唇抿得有些发白。 如果现在能有一面镜子立到他面前,他才会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脸色到底有多差。 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转眼间周棘和格林又通过了一个高速弯,眼看着离终点线已经近在咫尺。 这条路段的起伏很多,在开车时经常会产生细微的小浮动。 就算是正常的赛车经过这里时,想控制好自身平衡扶稳方向盘都有些难度,更别提现在赛车已经摇晃功能的周棘。 他感觉双手都有些发麻,手套闷热,掌心也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作为驾驶者,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受损车胎正在透支,再不断面对着格林紧凑的攻势,他渐渐开始力不从心。 可是就剩下最后几个弯了。 这种时候就要求稳,他只希望接下来都不要出什么岔子。 然而上天似乎是有意要和周棘开个玩笑。 他没能逃过墨菲定律。 就在即将拐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右手弯时,受损的车胎却是勐地一打滑,顿时让赛车出现了严重的转向不足! 霎那间他太阳穴重重一跳,心道不好,因为这一偏航就把内线给暴露了出来! 机会来了! 格林的眼里闪过一道光亮,当即就提速卡进了内线! 好在周棘反应极快,也不再执着于内线,而是干脆利落地踩下油门出弯,让自己在水平线上依然领先格林。 两台车几乎以相同速度飞驰,同时呈现出一条斜线。 他们就要来到全场最惊险的大跳台。 比起前面的沖坡和小跳台,这里是整个赛道上失重感最强的地方。 所以有人将它称为纽北跳楼机。 同一时刻,骆其清已经坐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眉头微蹙面向屏幕,目光紧紧锁定在黑色赛车上。 在大跳台之后紧接着的是一道右弯。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周棘没办法在这里把优势扳回来,那么在过了这个弯后,占有内线优势的格林就极有可能会反超到第一。 第176页 而再往后就是各种低速弯道,超车难度大大提升,而且他的赛车现在情况本身就,再想反超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 成败在此一举。 周棘在赛道上很少像现在这样会出现称之为着急的念头,他看着前面,目光却有些失焦,正在飞速搜寻着用什么方法才能破局。 在大跳台之前是一道极陡的下坡道,而两辆车前后距离相近,几乎是同时沖了下去! 也就是在周棘感受到被重力拉扯的瞬间。 他蓦然想到了破局之计。 眼看着他们离跳台越来越近—— 而就在毫釐之间,周棘目光一凛,果决地踩下了油门! 纽北大跳台的跑法有千万种。 他选了最大胆的一种。 并且现在的右后轮已经濒临报废边缘,如果运气不好,极有可能在落地的瞬间就因为承受不住重力而直接开裂。 所以,这完全是破釜沉舟的方法,可是他别无选择。 只能殊死一搏。 车子在冲上坡的那一剎直接腾空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弧线。 坐在临近看台上的观众都忍不住惊唿出声。 格林从来不畏惧全油,所以他几乎是和黑色赛车举动同步。 两台赛车同时飞跃大跳台,这个震撼画面绝对会被成为之后宣传wtcr的配图。 可是就在半秒过后,两人落地准备入弯的瞬间,驾驶路线却不再同步! 出乎众人意料,周棘竟是直接将方向盘往外一打,俯冲带来的极快速度让他立刻超过了准备剎车入弯的格林。 电光火石间,他又立刻剎车转向,然后卡在抱死的边缘再度压下油门,轮胎摩擦声几乎快刺破耳膜,白色浓烟也在瞬间被拉扯成半圆形状。 一道极为标准的漂移弧线出现在屏幕中。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周棘就已经在眨眼间冲出了弯道,再次将格林甩在身后! 承阳车队在那一刻爆发出来的欢唿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围场。 周棘真的做到了!!! 他做到了!!! 一群大男人从座位上跳起来,差点抱在一块相拥而泣。 骆其清被这突如起来的巨大惊喜击中,顿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一时半会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脑海中只是机械反覆地循环着一个念头。 周棘是冠军。 「十四号车组居然在这里选择漂移过弯!」解说员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可思议,因为这还是本年度第一次有人用漂移过弯守住了冠军位置!!! 这个人在大跳台全油过弯,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惯性立刻无衔接做出漂移! 简直是太妙了!!! 他几乎是将轮胎完全用到极致。 而此刻再度的格林已经快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完全想不到继上一场被周棘用devil的招式给反超后,这回又栽在了devil熟悉的招式上! devil怎么什么都教给了他?! 之后的一系列弯道上几乎没有超车悬念,而就在周棘将赛车停稳在收车点的那个瞬间,轮胎内壁彻底开裂,再也做不出任何制动。 经过半个小时的统计,最终成绩公布。 刚才的赛道直播画面现如今已经转到了解说员的直播间里。 两位解说手里各拿着一份名单。 他们笑容洋溢,同车迷一样,也迫不及待想要公布出最激动人心的结果。 从排位第一开始,慢慢揭晓到最后。 也就是念完第十二名之后,右边的解说员忽然停顿片刻,然后才接着道: 「老实说,这次的末尾竞争是我当解说这么多年以来,看过最励志,也同是最精彩的一次。」 左边的解说员点头表示贊同,然后放下手中的名单,神色激动地将早已印象深刻的名字念出来: 「让我们恭喜来自中国的承阳车队,在最后一场分站正赛扭转干坤,以两分的微弱优势逆袭。」 「成功晋级决赛!!!」 - 今天是属于承阳车队的狂欢。 但是在狂欢开始之前,他们还有一件内部事情亟待处理。 当然,许是众人已经被晋级的愉悦占据了头脑,这个本该严肃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氛围。相反,唐明海那几个人时不时还要捂着嘴偷笑。 估计p房里神情凝重的只有许书航一个人。 许书航拧着眉,露出不悦的表情:「所以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自从他被叫来会议室,看见几乎全车队的人都到齐了,就有预感绝对没什么好事。 怎么看都像是审讯现场。 骆其清率先开口:「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在葡萄牙,周棘的车在比赛上意外出事故吗?」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由他检举的,所以现在自然也由他来作为问话的人。 而赵永一、邓有为,以及其他车手就坐在位置上,旁观事情的进行。 「怎么?」闻声,许书航看向他,隔了会才不情不愿吐出两个字,「记得。」 果然是来质问他的。 可就在许书航思考有什么理由来怀疑他时,就直接听见骆其清说: 「是你做的吧?」 如此开门见山的质问让许书航猝不及防地瞪大双眼。 「骆其清,你,你这完全就是在血口喷人!」他目光顿时就变得兇狠,语气也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第177页 可他嘴上虽然强硬,内心却是乱如麻。 骆其清怎么会知道是他做的? 就因为那次在上回在门口碰见他? 这根本说不过去! 别慌,别慌。 许书航重重地深唿吸,强行命令着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这个人拿不出证据,就什么都不作数。 在现代社会,就算是警察来了也要讲究证据才能将人定罪,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这群人就不可能将他如何。 哪知道下一秒。 「谁说我没证据了?」骆其清轻飘飘地说。「还有这次你自己出的事故,其实原本也是想陷害给周棘的,我没说错吧?」 「我有证据。」 许书航脸色的表情蓦然一僵。 而作为旁听的众人也是立刻将目光集中在了骆其清身上。 周棘就坐在骆其清的身边。 他看着这个傢伙开始捣鼓起投影仪,又操纵了几下电脑,最后把屏幕给投到身后的荧幕上。 许书航神情严肃地盯着骆其清的一举一动。 片刻过后,只见他点开了拷贝在电脑桌面上的一个视频。 滑鼠双击的声音让许书航差点忘记唿吸。 这是什么视频?! 「大家请看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视频开始播放。 这个画面拍摄的角度在场的人都无比熟悉,是比赛时需要用到的车内行车记录仪的其中一个机位。 许书航立刻就脱口而出:「这根本不可能!」 他当时明明亲眼看见维修技师把两台车的行车记录仪都关了!怎么可能还开着?! 「别激动。」骆其清坐回位置上,冲着屏幕扬了扬下巴,「先看完呗。」 许书航哪还有心情看,他只感觉到心跳快到要跳出胸腔。 投屏画质不算特别清晰,但也可以看清大概。 画面一开始时并没有人入境。 可是当视频播放到第七秒时,一个身穿承阳赛服的人走了进来,等又过了约莫几秒时间,他在蹲下的瞬间,骆其清迅速摁下暂停。 这一帧精准捕到了他的正脸。 就是许书航!!! 唐明海和段誉原本都在托着腮看戏,结果看到这没忍住同时卧槽了一声。 而这一刻连许书航自己都跟着傻眼了。 这怎么可能??? 他就这么刚好被记录仪给拍到了?! 可尽管他再怎么不肯相信,这视频的确没有剪辑痕迹,里面的人也不是别人伪装。 这个人真的是他。 画面里的他在蹲下后,过了会又重新站起来,然后朝门口打量了一下,接着没隔多久就走出了画面范围。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骆其清把视频给关掉,然后沖他歪了歪头:「怎么样?」 「你当我蠢?」许书航毫不犹豫回怼。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伪造的这个视频,但我劝你不要妄想煳弄我。」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而且你这视频能说明什么?是拍到我下毒了还是下药了?我入了镜就要污衊我?」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许书航冷笑一声,强压下心中慌张。 就算这个破视频是真的又如何? 只要没有拍下他动手脚的画面,光凭他一张脸又能说明的了什么? 众人也跟着陷入沉思。 的确,骆其清这个虽然拍到了许书航,却没有拍到任何关键性证据。 又或者说,这根本做不成证据。 可是面对许书航的咄咄逼人,骆其清却始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这个反应让许书航心里有些没底。 这人该不会...还有别的证据吧? 「啧,没想到你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承认。」骆其清身子后仰靠回椅背上,垂眸看了看电脑,然后又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既然这样,我再给大家看一个更有趣的东西。」 说罢,只见屏幕上的光标移动到另外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备註名是,鑑定报告。 这让许书航心里在倏忽间涌现出莫大的恐惧。 什么东西的检测报告?! 难不成是... 还没等那个荒唐又合理的猜测浮现出脑海,骆其清的话就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 「你用来装制剂的东西,我找回来了。」 !!! 听见这话,许书航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 而骆其清的话还在继续:「拿到东西之后,我就联繫了郝宥凡,拜託他联繫本地的权威机构拿去做了指纹和内部残存成分的鑑定,刚才结果已经出来了,都在这里。」 这根本不可能! 他那时候明明就已经把安瓿瓶给扔进垃圾箱了! 该不会这人是一路跟着监控,找到了那个垃圾桶,然后把那个翻找了出来? 也不等他回应,骆其清已经自顾自地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几张白底黑字的缩略图。 许书航这会已经彻底慌了。 那个叫郝宥凡的是承阳贊助商,家里有钱有关系,这么短短几个小时还真有可能办到... 「需要我现在给你念一遍么?」 够了。 他不想真把脸丢尽了。 第178页 「别念了。」 许书航双手撑着桌沿,低着头静止了片刻。 等再把头抬起时,他神色莫名就变得有些狰狞:「是我又怎么样呢?」 「航哥...为什么...」这回说话的是平时跟许书航玩在一块的同伴。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许书航居然真的会是这种人。 闻言,许书航睨了他一眼,没回答。 可是邓有为很快也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明白,这平时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能为什么,不爽呗。」反正已经撕破了脸,许书航干脆也不再伪装,「这个车队自诩公平,可是其实什么都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许书航手指周棘:「明明都是首发,可是什么资源都全部倾斜给他。」 周棘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指着,结果还没动作,骆其清就已经双手扯过他的转椅,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点。 「怎么会?」邓有为说,「你们都是一块训练,比赛的赛车也都是统一装配的。」 但许书航显然跟他想的不在一个频道:「每回比赛之前,数据分析,策略设计,这些哪一个不都是给周棘准备的?」 「我但哪次不是周棘的陪衬?永远都是需要我去配合他的计划。」 「有哪一次是优先考虑我的?!」 要是像对待周棘一样认真对待他,他的水平早就可以再前进好几个档次了! 赵永一嘆了口气,显然也没想到车队里会发生这种事情:「书航啊,可你不已经是首发了吗?很多人都还只是替补。」 「可是下一场就不会是我了!!!」这话许书航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错,他现在是首发,可是之后呢? 他永远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备选项。 现在有了骆其清的到来,明年的wtcr怎么可能还是他? 邓有为都听不下去了:「我们每年选首发,不都是按成绩说话的吗?」 「你如果担心被换下来,想的就应该是如何努力训练,而不是用这种旁门左道来去拉车队下水,去报復周棘。」 「而且...我们车队要是进了决赛,这是个属于集体的荣誉啊,你不应该觉得自豪吗?」 「自豪?我他妈有什么好自豪的?」许书航就像听见了什么滑稽玩笑,满脸都是轻蔑,「我早就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了。」 有眼无珠的地方。 承阳车队配不上他。 把心里话出来之后许书航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他笑得癫狂:「比起看你们进决赛,还不如周棘退赛更让我爽一点,哈哈...」 可就在他充满不屑地嘲笑时,耳边又听见骆其清幽幽地说:「唉,多亏你现在说这些,不然我还愁没证据呢。」 此话一出,立刻就让许书航收了声。 而在场的人又皆是一头雾水。 什么叫还愁没证据?刚刚那些不就是吗? 许书航拧着眉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就字面意思啊。」骆其清眨了几下眼睛,「我刚刚只是给你看了一段昨天练习赛的拍的行车记录。」 ?! 一瞬间许书航恍若遭雷噼,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等等,那这个人刚才说的鑑定结果... 骆其清挠了挠胳膊,然后才凑近电脑,操纵滑鼠点开了其中一张缩略图放大。 众人好奇地凑近荧幕—— 【2025年wtcr房车世界盃赛事规则】 这些图片都是wtcr发的赛制赛规文件节选! 顷刻间,许书航只觉得有一股无力与巨大的愤怒席捲全身。 他被这个人彻头彻尾地骗了!!! 「你他妈凭什么这么对我?!」 「啊?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骆其清这回笑起来的模样天真无邪,「当然是为了...」 「诈、你、啊。」 第80章 奖励时间 这一闹, 许书航就算是彻底跟承阳车队决裂。 之后的决赛他自然也不会再随队参加,等他回国之后,就会直接去承阳总部走解约流程。 他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但是许书航所要承担的远不止于此。 因为被骆其清套出了话, 亲口承认自己在比赛上陷害周棘,这些录音全部会被递交给赛事仲裁委员进行裁决。 而赛事仲裁委员会根据情况对参赛者做出处罚,并向fia(国际汽车运动联合会)提交报告。 情节判定严重者甚至可能会被终身禁赛。 但事到如今,许书航似乎也并未因此而产生任何悔意。 他依然紧绷着神经,不至于完全破防,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退路。 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脱掉承阳车队碍事的赛服,许书航毅然决然离开了围场。 而这回没有任何人来为他送行。 搬离了车队集体所住的酒店,天色已晚,他只好在这个小镇上另寻了一处小旅馆。 因为靠近河岸, 这里的墙壁有些阴湿,空气中还总瀰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怪味。而房间狭小逼仄,行李只能堆在已经有些发霉的角落。 和wtcr官方提供的住宿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现在形势紧迫,他已无暇顾及这些。 必须赶紧联繫那个人。 第179页 他走到窗边, 从通话记录里翻出了那个电话号码拨过去。 「嘟...嘟...」 电话的等候音响了很久,听得他心烦意乱, 只能在房间里不断地来回踱步。 第一遍没拨通, 他很快又拨过去第二遍。 这回等快要被自动挂断时, 那边的人终于接通了电话。 「我这边出了点意外。」许书航立刻道:「仲裁会的人要查我了!你应该有办法帮我的吧?」 「什么事?」 闻言, 许书航连忙把今天的事情又给重新复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还是怒不可遏:「那个骆其清实在是太狡猾了, 把所有东西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正在什么地方, 闹哄哄的,背景音乐听得他更加烦躁。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久久未收到对方回应, 许书航又耐着性子餵了一句,「还有, 我买了四天后的机票回国,然后去跟承阳解约...什么时候能进你那边?」 他之所以会同意跟这个人合作,是因为在几个月以前,这人找到了他,提出要跟他做一笔交易。 要求是听从命令来阻碍周棘在赛道上的发挥,让承阳止步于分站赛。 而报酬就是。 这个人会把他安排进入自己的车队,成为新一任首发。 对面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小了一点。 又等了会,他才终于听见那个人的声音:「这件事情嘛...暂时还有待商议。」 许书航的脚步登时停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还有待商议?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先生,我们车队最近也没有招新的打算,更何况现在还在赛事期间...」 这话听得许书航莫名其妙,他忍不住直接打断:「不是你说的,我只要帮你做事就可以进去吗!!」 结果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那头的人似乎笑了一声。 「那结果呢?」 这问题一下子把许书航给堵了回去。 的确,最后承阳车队还是成功晋级了决赛。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是一次不落地完成了每回交代的事情。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我尽力了!」许书航不甘示弱地为自己辩解,「而且现在事情暴露,承阳上下都知道是我做的了!」 这下他是真的慌了,且不说承阳那边的高额违约金他自己能不能赔完。 如果这个车队不收留他,那可就意味着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必须进到这个车队,才可以东山再起。 「我本来啊...还挺赏识你,觉得可以把你挖过来。」那头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继续说,「结果你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我要是接手这个烂摊子,那岂不是自砸车队招牌?」 「而且说到底,这车队也不是我的一言堂啊...」 许书航膛目结舌,他这下是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现在是打算赖帐!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前承诺我的都不作数了?!」 可是他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 而且说到底,他现在会落得这个下场也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明明都说过帮他办完事情,就会让车队签了他。 许书航这会已经是彻底走投无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顿时就黑着脸道:「好,既然这样…我完全也可以去揭发你!」 想利用完就把他甩开,门都没有! 不管受到什么处罚,他都一定要把这个人也给拉下水! 哪知道听他说完这些,电话对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不过是冷笑一声:「许先生,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 「现在是你和承阳车队产生纠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许书航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急切地开口:「这些分明都是你指使我做的!!!」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那头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道,「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 「你跟我通过这么多次电话,而且还有聊天记录!这些全部都是证据!」 许书航为自己此刻的聪明感到庆幸。 幸好他都有存档,只要记录在,这个人就百口莫辩! 然而接下来,这个人的话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呵...那你就拜託警察去查好了啊。」 什么...?! 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令许书航瞬间怔住。 「我们之前的聊天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过是关注同行的动态罢了,又没怎么样。」那头说话极其淡定:「这应该不犯法吧。」 「每次都是你让我去弄周棘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许书航脸色煞白,他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两人之前的对话。 结果就这才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发现。 这人无论是给他打电话还是发信息的时候,所有意思都表达得模稜两可,滴水不漏。 因为他们在最初见面时候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所以之后在网上就算不说仔细,他也完全可以领会那人的意思。 而自己从未怀疑这有什么不对。 所以这人早就已经断定了他捏不住任何把柄! 「倒是你...字里行间好像动机都很明显呢。」 「你要是把这些东西交出去,应该等于在自首吧?」 第180页 !!! 此时的许书航开始不可抑制地发起抖,他手里死死捏着手机,唿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你故意挖坑给我跳?!」 「哦对,我友情提醒你一下。」那头直接忽略了他的话,「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你和承阳解约,只需要赔钱,人家都没到法院告你都还算好的,你大可以再去自己拉贊助跑比赛,养活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你要是还继续胡编乱造,拿我撒泼...」 充斥死寂的旅馆房间里,下一秒,许书航仿佛听见了厉鬼在他耳边低语。 「估计以后就没有车队敢再要你了。」 然后也不等许书航再继续争辩什么,电话就已经被很干脆地掐断了。 "餵...喂!!!" 许书航抖着手立刻把电话再拨了过去,可就只剩下冰冷的电子女音提示对方忙线中。 如今的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刀子在划,把他血肉淋漓地层层剖开。 满腔怒火无处宣洩,最终突破阈值,他蓦然用力把身旁的椅子踹倒。 如果得罪了这人,他以后在国内的赛车路就彻底断了。 从毕业到现在将近十年,生活里就只有赛车,现在让他转行根本就不现实! 许书航几乎要被无尽深渊给完全吞噬,他胸腔剧烈起伏着,举起桌上的玻璃杯砸落地上,瞬间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迸溅出无数玻璃渣。 到了最后,房间满地狼藉。 而许书航则是抱着头,冲着被子发出绝望的嘶吼。 毁了,现在什么都毁了!!! - 夜晚蝉鸣阵阵,柔和的月光挂在空中。 小镇中心人来人往,在饭店最集中的地方,一家被飞燕草包围着的小洋楼餐厅热闹非凡。 二楼包间敞着窗,里面灯火通明,时不时还会往外溢出笑闹声。 唐明海接过服务员手中的东西,道过谢,转身递给旁边人:「喏,清哥,你的果汁。」 骆其清不喝酒只喝果汁的习惯已经人尽皆知,所以他们现在点酒水的都不忘顺便给这人来一杯果汁。 「谢谢。」骆其清说。 今天承阳车队可谓是双喜临门。 拿到了决赛名额,同时又揪出了藏在队里的内鬼。 一个字。 爽! 所以在解决完所有事情之后,按照车队的优良传统,他们立刻就到了这个在纽伯格小镇最受欢迎的餐厅,准备好好吃一顿来犒劳自己。 此时此刻,众人面前已经是满汉全席。 还在冒热气图林根香肠勾着他们的食慾,而旁边浇了酱汁的碳烤猪排正滋啦作响。 再有就是脆皮猪肘、炸鱼拼盘... 数不尽的特色肉类让一群人坐在桌前垂涎,一直捱到邓有为终于拍出了最满意的菜品照片。 「可以了,大家吃吧。」 这一声令下,十几个人就跟饿狼似的开始迅速瓜分。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兇残,骆其清提着筷子,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从哪下手。 五分钟之后第一轮扫荡结束,餐碟被全面清空。 而在这个混乱战局里,骆其清的战果颇丰—— 一片烤香肠,半块蘑菇。 好在周棘比较争气,为他夺来了一整个汉堡。 「没事啊,下一轮再接再厉。」唐明海往他惨澹的碟里瞅了一眼,然后沾着辣椒面,把烫手的香肠片往嘴里塞。 而这时候他刚好又想起什么,边嚼着东西好奇问:「哎,清哥,你是怎么知道许书航之前用什么来搞事情的?」 骆其清叉起半块蘑菇:「不知道啊。」 他又没有超能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 「啊?」听见这话,唐明海颇感意外地睁大眼睛,「那你刚才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什么找到了装制剂的东西,什么鑑定报告的.... 说得完全就跟真的一样。 「因为化学反应。」 骆其清托着下巴解释:「之前我摸完那根断了的连杆,回去之后就发现手上有类似被酸性液体腐蚀的痕迹。」 而且这种坚固东西,许书航想在短时间弄坏,如果不是暴力损毁,那就必须找其他破坏力极高的东西。 所以他猜到应该是用了某种化学液体。 「而且我说的其实很模煳,制剂和装制剂的东西,能代入的有很多。」 「他肯定会直接代入自己当时用的工具。」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他其实本质上也是在赌。 整场戏下来其实破绽很多。 如果许书航当时能冷静,仔细观察,大概率是可以揭穿他的。 只可惜人在那种情况之下,神经高度紧绷,哪还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细节。 所以就很容易走进圈套。 「高!」唐明海给他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 边说着,还为骆其清送上了自己刚刚抢夺来的小蛋糕,以表示自己诚挚的敬意。 盯着蛋糕上的芝士,骆其清忍不住伸出叉子... 结果这时候周棘及时提醒:「饭后再吃。」 「...好吧。」 第一轮风捲残云过后大家基本都吃了个半饱,所以这第二轮战局明显要温和许多。 骆其清就着果汁,细品各种国内不常吃的美食,可是就在某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不大对劲:「我怎么感觉...我脸在变烫?」 第181页 闻声,周棘先转过头看他,然后皱了皱眉,把手覆到他额头上:「你脸有点红了。」 听见他们对话,正在看菜单准备吃第三轮的段誉视线往下挪,几秒钟后倏地惊唿:「呀!清哥你喝的...好像是果酒。」 「明子,你刚刚点餐是不是看错了后面的单词!」 骆其清:「......」 不是,果酒现在都已经流行不带酒味了吗。 他瞥了眼已经快喝到底的玻璃瓶。 唉,也没办法了。 不过感觉现在除了脸在发烫,好像也没什么其他情况。 难道是他酒量有长进了? 又过了一会,等骆其清把蛋糕吃了一半,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跟周棘分享起自己的新结论:「我发现,我这次好像没有醉。」 周棘没立马应他,而是先放下手中筷子,然后面对他:「站起来走两步。」 骆其清势在必得比了个ok,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 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差点一头栽进周棘怀里。 周棘:「......」 不过这个傢伙显然没意识到不对,一本正经说:「这儿太窄了,我待会出去再走给你看。」 周棘盯着他的脸,过了阵才点头配合:「成。」 吃完饭,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要去散步,去感受一下德国夜生活,但总之是一唿百应。 这时候只有周棘懒洋洋地唱反调,说自己先跟骆其清先回酒店了。 「那怎么行?」段誉说,「今天你俩可都是大功臣。」 周棘:「果酒喝多了,等明儿再跟你们去玩。」 「那人清哥是醉了,你又什么情况?」唐明海问。 「我也醉了。」 「......」 好在最后还是被成功放行了。 于是等出了餐厅之后,两拨人就分道扬镳。 周棘带着骆其清往反方向回酒店。 这回骆其清酒精上头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异常乖巧。 无论周棘走到哪,他都只会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也不说话,像个立体的影子。 晚上天气有些转凉,他们又都穿得很少,所以周棘走在前面,只想着赶快把这傢伙给带回去。 哪知道走到半路,影子突然停住了。 周棘很快回头:「怎么了?」 暖黄色路灯照亮骆其清精緻的脸颊,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周棘又快步走回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这下影子终于说话了,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你刚刚忘记牵我了。」 「我的错。」周棘态度很好,也没提说是你刚才自己挣脱开,硬是要证明自己不用牵也可以走好路。 毕竟跟醉鬼理论不是个明智选择。 他只是撑开指缝,与骆其清十指相扣,语气中还故意带了点讨好意味:「那这样可以吗?」 骆其清故作高冷不说话,只是偷偷地瞟了一眼两人紧紧牵着的手。 弯起的嘴角暴露了一切心思。 灯火明亮,把两人紧挨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十分钟以后到了酒店。 骆其清眼睛黏着床,跟磁性相吸似的瞬间就挨了过去。 只留下周棘在后面开灯开电视,然后还不忘把拖鞋给他拿了过去。 骆其清坐在床上蹬掉两只鞋,换上了柔软的棉拖。 而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见周棘蓦然开口:「还记得吗?」 骆其清现在头脑并不清醒,晕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有点懵:「什么?」 「你之前说,如果我在纽北拿冠军。」周棘站到他前面,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要给我一份奖励。」 听到这里,骆其清抿着嘴抬眼,像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想要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下,两个人的身位就在陡然间交换。 周棘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骆其清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努力睁大有些湿漉漉的双眼,看着有些无辜。 「想要什么都给吗?」周棘问。 「嗯...我能给的都可以,你不要提那种很难实现的。」骆其清还在想他会不会提很离谱的要求,但很快他又被其他东西给弄乱了思考,「周棘,你衣服硌到我了。」 他也没多想,只是单纯觉得有东西硌到难受,还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周棘眸光好像意味不明地闪动一瞬,然后仰起头,轻轻啄吻他的鼻尖,耐心哄骗道:「待会就不硌了...」 然而骆其清却是眨了眨眼,有些天真地发问:「为什么是待会?」 房间安然舒适,徒留旖旎的气氛在悄然瀰漫。 此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棘唇角勾起来,扶着他的腰肢,气息微乱着贴到他耳边,声音沉得像是在下蛊。 「奖励时间到。」 起初,缱绻的风只是压弯了窗帘的一角,勾勒出一条光滑优美的弧线,然而,狂风乍起,摇晃的帘布来回碰撞在白墙之上,最后泄了满地月光。 骆其清打着颤,断断续续地求饶,可剧烈起伏几乎让他凑不出完整字句。 他揪着床单,因为承受不住而想挣扎着逃离,然而膝行还不到一步,就再次被周棘握着脚踝给拖了回去。 第182页 电视里的声响盖不住余音。 夜色还很长。 [..........] 第81章 重回原点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当阳光穿透玻璃窗斜照到床沿的时候,骆其清才像感应到什么,先是眼皮微微皱了一下, 然后才混沌地睁开眼睛。 起初他只觉得有点头疼。 骆其清深吸了口气,抬手压了压胀痛的太阳穴,依稀只记得是昨晚吃饭时候把果酒当成了果汁来炫。 刚开始意识还挺清醒的,结果后面迷迷煳煳又断了片。 他这酒量真是放到哪都会被吊打的程度。 话说...他是怎么回来的? 想到这里,骆其清用力眨了下眼,竭力让自己视线变得清晰。 结果就发现旁边的床空无一人。 周棘人呢? 此时骆其清的困意终于散了点,他觉得口干舌燥,刚支起胳膊准备起身找水,结果浑身的酸痛顿时也跟着被激活, 疼的他差点倒抽一口凉气。 只能被迫再次躺下。 这下他严重怀疑,那群傢伙是不是趁自己喝醉时候怂恿他去跑了个全马。 而就在这时候。 一只宽大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搭到了他腰上,然后微微一使劲, 圈着将他整个人锢进怀里。 骆其清在茫然无措中,撞上了一个结实温热的胸膛。 「......」 等一下。 等一下!!! 顷刻之间, 属于昨夜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零零散散涌进他的脑海。 骆其清当场就石化了。 本来就混乱的脑子现在变得更加卡壳, 他甚至不敢回头跟后面那人对个眼。 只是十分僵硬地, 缓慢地, 壮着胆子朝自己身下一探。 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还好还好, 穿着内裤呢。 结果眼睛往上一瞟, 刚好看见了床头柜上那个已经拆封的小盒子。 里头已经空了。 「......」 还好个屁啊!!! 「醒了?」 周棘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得骆其清下意识浑身发紧。 于是他故意装睡不应。 哪知道, 时隔多年再次开荤的男人会变得不一样,即使自己没有回应也能照样凑过来, 兀自探寻着他柔软的肌肤,用带着热量的手掌细细抚摸。 「别摸了...」骆其清禁不住挑逗,燥红了脸,越来越多的细节回流,他把脸埋进被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沙哑得像是粗粝砂纸在磨:「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只可惜软绵绵的调子起不到半点作用。 周棘动作没停,他咬着唇,抬脚便要往后踹。 「踹坏了以后谁伺候你?」周棘顺势握住他的脚踝摩挲几下,头靠向前在他颈窝间轻轻蹭弄,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语气可怜,「我昨天为爱献身了...」 这不知道还以为昨晚是自己强迫他的呢! 骆其清哼了一声,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曲着身,此刻就像只被烫熟的虾。 「怎么现在还不好意思了?」怕他在里面唿吸不上来,周棘还贴心地把被子掀开一条缝隙,挑着眉梢,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宝宝,你昨晚可是一直搂着我说还要...」 「不许说了!!!」 骆其清脸皮薄得要命,立马就从里面伸出手来堵他的嘴。 周棘无奈地被强制闭麦,只能笑着点头妥协。 被窝里的空气果然不如外面好,在里面闷了一小会,骆其清又只好把乱糟糟的脑袋露出来,长长舒了口气。 眼看着外面敞亮的阳光,骆其清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他就随口问了句:「我们...要起床了吗?」 「怎么,你还意犹未尽?」 听见这话,□□登时警铃大作,骆其清跟只受惊兔子似的立刻挣脱出他的怀抱,然后拎起沙发上的裤子就往洗手间跑。 站在盥洗池前,他撑着两侧边沿,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无法完全合拢的双腿还在打着颤。 坏蛋。 他暗暗在心里控诉周棘。 然而此刻正面对着镜子,骆其清看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一时间还感觉有些窘迫和茫然。 平日都遮挡在衣服之下的皮肤更加白皙,这也就导致了红色印记凸显。 腰上、腿间,他浑身都遍布着温存过后留下暧昧色|情的吻痕,特别是集中在锁骨周围那块,光是看着都能让人脸红心跳。 怎么会这么多。 骆其清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须臾,又转身去打量后背,等所有痕迹都被他看了个遍,然后才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漱。 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还回去。 不一会,周棘也趿着拖鞋跟进来,在他还手捧毛巾在洗脸的时候,就懒洋洋地贴上了他后背。 「你昨晚在这也泄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折腾到了后半夜,因为怕着凉就没开空调,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所以等到结束之后,周棘就把这个已经快迷迷煳煳睡过去的人抱到浴室里洗澡。 哪知道这傢伙洗个澡还轻哼不停,脸上是还未褪去的潮红,挂在他身上有意无意地求索。 所以,他当然是有求必应。 骆其清硬着头皮听完,好在这会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于是故作镇定地一点头,然后说:「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制造出,这么多痕迹。」 第183页 「待会出门他们就都该发现了。」 「没事,有外套。」边说着,周棘转过去,露出背上错落的抓痕:「都是你挠的。」 那抓痕颜色深浅不一,有的似乎还用力过勐,留了点血色,还结了层薄薄的痂。 「还有这儿,」展示完自己的后背,他又微微俯下身,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指,没个正形地调戏道,「都是咱们骆老师的作品。」 「......」骆其清极为心虚地瞄了一眼,果真就看见他那肩膀上有好几圈十分整齐的牙印。 这牙口还怪好的。 「又不一定是我咬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总归要嘴硬一下,「我都没有印象...」 周棘被气笑了:「得,我自个儿咬的。」 「那,那你说。」骆其清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个爽完就提裤走人的无情嫖客,「要我怎么补偿你?」 隔了半晌,才听见后面的人轻笑了声。 「想补偿我?」 「对...」 结果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双脚倏地腾空,转眼就被周棘翻身抱坐到了旁边的置物台上。 下一秒,双腿被分开。 「再回顾一次吧。」 「……」 - 直到下午,两人才终于出了这间房门。 这会儿大伙们都已经出去赏遍了小镇风光,现在是中途回来沖个凉,准备继续出发下一站。 然后集合时候,才终于看见那两个昨日的大功臣慢悠悠地下了楼。 段誉背靠着真皮沙发,摘下刚淘来的纪念品墨镜,奇道:「你俩别是睡到现在吧?」 他这话多半是单纯在指睡觉时间,然而骆其清却是因此联想到了另外一层意思,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没好意思答。 最后还是周棘从容地点了点头:「喝多了,困。」 「......」 唐明海和岑杰坐在后头,两个人拿着一部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这边传来的动静之后,才同时转过头来和他们打招唿。 结果唐明海很快又眼尖注意到细节:「清哥,你怎么穿这么厚?」 「呃...」骆其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车队外套,心里想着要不是只有这件衣服能遮过脖子他肯定换其他的穿,然后随便扯了个藉口,「昨晚回去路上有点着凉。」 哪知道这边刚回完,又听见段誉接着问:「你这腿咋了?咋感觉走起路有点奇怪。」 「......」 骆其清应接不暇,表情管理险些失控,满脑子只是凌乱着想去把周棘给揍一顿。 好在最后不知道哪凭空多出来的定力让他勉强稳住了心态,强行解释道:「没事啊,就上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呵呵...」 说完他还不敢松懈,生怕接着又有哪个人注意到奇怪地方。 下一秒。 「卧槽!!!」 唐明海表情瞬变,手机差点脱手飞了出去。 而这一大嗓门差点没把骆其清的魂也跟着震飞出去。 「操,你干啥啊?」段誉被这人弄得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唐明海没有解释,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伸到了他眼前。 段誉满腹疑惑地往上瞅了一眼:「我操!!!」 「……」 骆其清现在想把这两个人也给揍一顿。 那边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半天后才又突然想起来周棘和骆其清也都在这里,赶紧又沖他俩喊道: 「喂,周棘!快去看wtcr官网的公告栏!!!」 怎么了这是? 没等骆其清从兜里掏出手机,周棘就已经先一步点开了网站。 他表情看上去很意外。 似乎还带了点错愕。 骆其清左顾右盼,被这些人奇怪的反应给吸引了好奇心,索性直接凑到周棘身边看: 【关于2025wtcr赛事决赛场地变更通知】 各相关单位及参赛车队: 鑑于西班牙阿拉贡自治区近期持续遭遇特大暴雨,导致自然灾害频发,严重破坏了阿拉贡赛道的完整性。 为确保赛事的顺利进行和参赛人员的安全,经多方协调配合,我们决定对原定于阿拉贡赛道举行的决赛场地进行更改,时间不变,详情信息将会在稍后以文件形式公布。 请所有相关人员及时关注后续通知,以做好相应的调整和准备工作。 ...... 在接触到标题的时候,骆其清就感觉太阳穴重重一跳。 而在通知下方,组委会已经附上了变更之后的新比赛场地平面图。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居然会在今年,就会重返一切的原点。 因为,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英国伦敦。 纽克赛道。 第82章 首发名额 「快来看!官方公布晋级名单了!」 酒店旁边的小咖啡厅里人声嘈杂, 一群大男人叠挤坐在窄小的软沙发上,先是中间的唐明海嚎了一嗓子,然后便一唿众应地围了上去。 「哪呢哪呢?」 「拿过来点我看不见!」 「谁偷摸我屁股?!」 「哎哎哎, 压着我手了!」 「......」 几个人推搡着纷纷凑头过去看那个小屏幕,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哇」的一声赞嘆。 屏幕里,醒目的红底标题上大大写着几个字: 第184页 【2025wtcr总决赛车队名单】 然后再往下划,就是一熘按序排列的车队名字、国籍、贊助车型以及所获总积分。 而整个名单上只有两个来自中国的车队。 排在第二的银翼。 还有排在最后的承阳。 「我去,他们银翼怎么今年还这么勐。」其中一个队员惊奇道。 而且在纽北站起跑之前,银翼都还是排在榜首位置。只可惜喻星潭最后一轮没守住,丢了分,才又让北极星有机会重新登顶。 印象中的银翼去年晋级时候位次就很靠前,合着今年又进步了? 但仔细一想, 这个结果又好像合情合理。 且不说他们全程都没因为事故退过赛,两位首发成员还都发挥得稳如老狗,喻星潭在前面带飞,另一个车手也次次挤进了前十。 就算是周棘没有退赛, 承阳的排名也未必会比他们车队高。 而这又莫名让人联想到喻星潭之前在联赛上接受採访时说的那句话—— 「预祝你们,都能吃上我的车尾气。」 嚣张, 实在是太嚣张了。 刚好这个时候, 骆其清和周棘把刚点的东西用篮子给拎了回来。 准确来说是周棘拿着, 骆其清只负责跟在后面啜苹果汁。 这个时间段刚好是是咖啡厅最热闹的时候, 服务员个个都很不得在脚底踩个轮滑。 在隔壁同胞的友情提醒下, 他们才知道可以去出餐口取餐, 省得再等半天。 于是在激烈的剪刀石头布之下,骆其清光荣出列。 虽然不知道周棘为什么也跟了过去, 但谁管呢,吃的拿回来就行了。 金黄色的面包刚烤出来, 现在还在散发着黄油香味,众人闻得双眼冒光,吞了吞口水,登时一窝蜂全涌了上去。 「周神,你有没有信心在决赛上超过喻星潭?」唐明海先抢出来一个牛角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周棘把篮子放到桌上,只留给他一个意会的眼神。 「咱周棘现在可是在纽北拿过冠军的人。」段誉嘴里叼着面包片,从人群里探出头,含煳不清地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决赛也有拿冠军的潜力!」 分站赛都拿过冠军了,决赛怎么就不可能? 「虽然但是...决赛可是在纽克赛道诶,咱真能行么?」另一个队友接话。 「......」 这下直接给段誉干沉默了。 他差点忘了这事,决赛地点已经改去了伦敦纽克。 ...这下还真有点不好说。 别的都暂且不提,这个号称世界第一魔鬼赛道的地方最讲究经验。 而回想起刚刚看的晋级名单。 他们应该是里面唯一一个没上过纽克赛道的车队。 北极星不用说,英国本土车队,纽克赛道对于他们估计已经跟家门口一样熟。 而银翼先前也因为参加比赛,有过几次这个赛道的实战经验。 他们承阳真是吃亏吃大发了。 那这样一看,决赛对周棘来说可能是场恶战。 「嘿,乐观一点行不行!」唐明海每回比赛前心态都很好,「相信周棘,相信周棘。」 但话是这么说。 那占满整个屏幕的晋级名单放眼望去,全都是平时耳熟能详的大车队。 「咱跟新手误闯大佬集中营一样。」 「但我觉得咱们这回也挺牛的。」唐明海把手机扔到边上,专心致志啃起面包,「首发负伤回国养了两个月,回来居然还能冲进决赛,这事儿谁听了不得说一句牛逼?」 众人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然后对着周棘就是一句牛逼。 周棘:「......」 岑杰忽然提议:「到时候可以把这名单印出来贴咱队里,总决赛啊,实在是太帅了。」 这可是承阳车队第一回晋级wtcr总决赛,里程碑的跨越啊。 「哎,用不着。」段誉淡定拦住,「你信不信,等咱回国的时候早都已经贴好了,指不定都连外面那棵树上都挨贴。」 「......」 刚好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邓有为和赵永一风尘僕僕地外面进来。 他们刚去开完临时召开的决赛筹备会议,结束之后就直接来这里会合。 「老邓,老赵,吃点?」唐明海指了指桌上还没被解决掉的糕点。 邓有为拿着手里文件扇风:「你们自个儿吃吧。」 赵永一放下手机,也跟着摇头。 这两个人站在原地休息了会,然后才找位置坐下。 「开会有说啥事情不?」段誉随口一提。 「没什么,都是些注意事项和场地要求。」可是说完,赵永一又停顿了片刻,「就是...」 「就是...?」 「我们还空着一个首发位置,组委会要求待会把补位车手报上去。」 对哦。 出了那档子事情,许书航肯定是不会再上场了。 所以这时候有人就问了:「那这回该谁上?」 不过这问题似乎有点多余。 因为在赵永一说完之后,全队成员就几乎在心中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 唐明海故意贱兮兮问:「不然这回还抽籤呗?」 闻言,邓有为捲起手里的文件抽他,笑骂:「抽上瘾了是吧!」 总决赛代表的不仅是车队荣誉,在这种国际比赛上,背后更是有自己国家的头衔。 第185页 任谁都不敢马虎。 必须要选出最能胜任的人。 而骆其清当初在耐力赛的精彩发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小骆啊,」赵永一问,「你怎么想?」 说起来,他对骆其清的初印象其实很普通。 又是贊助商塞进来的,又不爱说话,平常训练还总是不参加。 他以为这个人顶多在车队待一两个月就会离开。 没想到... 骆其清最后不仅留了下来,还跟着车队出来参加比赛,性格也变得活跃起来,跟队里这群傢伙都能打成一片。 不过最让他感到意外的,还是这傢伙的车技。 老实说,如果不是帮骆其清註册过信息,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这傢伙只拿了个e级驾照。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型赛车手吧。 听见赵永一喊自己,骆其清才赶紧抬头嗯了一声回应。 也就在同时,他感觉到旁边的人捏了捏自己手心。 两个人坐的位置刚好就在赵永一旁边,这种小动作其实很容易被发现。 他不动声色地回拍了一下周棘的手,示意不要胡闹,然后又过了小会,才说: 「没问题。」 「好。」见骆其清答应下来,赵永一可算是松了口气:「那我待会就把你的材料交上去。」 事了,众人又恢復插科打诨的闲聊模式。 骆其清拿着三明治,正细数着里面有几种配菜,却忽地又听见周棘说:「真没问题?」 「嗯?」 骆其清懵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周棘说的是什么。 还担心他呢。 「真没问题。」他干脆点头,张开就来:「我要是吊车尾,你别笑话我就行。」 无论纽克赛道还是wtcr总决赛,对他来说都有特殊意义。 所以这回他应该上去。 「放心。」周棘偏头凑过去了点,外人起来看就像是两人在耳语,也只有骆其清能听得仔细。 「还有对象给你兜底呢。」 他就是怕骆其清到了那个地方会触景伤情,好不容易养好的状态又被拧回去。 但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意味着一次全新开始呢? 更何况,没有任何人。 比骆其清更适合这个首发席。 - 一个半月后,不,准确来说是36天之后就要迎来本年wtcr的收官之战。 2025世界房车杯总决赛。 借用邓有为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我们上了,就必须要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来面对。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因为在德国这是最后一场分站赛,所以官方预留给车队的收拾时间宽限了很多。 休息了几天,他们才回来p房收拾东西,准备运往下一个场地。 这个环节其实用不到车手,只不过这群人闲着无聊,最后也全都跑过来帮忙。 枯燥无味的收拾清理环节也跟着变得有趣起来。 唐明海几个推着备件箱,早就已经跟旁边的维修技师聊到一块。 维修技师被这群活宝逗得一直在笑,所以到后面还给他们展示起了自己一路上搜罗到的纪念品,说是准备等回国送给老婆孩子。 而就在不远处帮忙封箱的周棘刚好听见,转头就问:「什么时候给我一个正式名分?」 此刻正扯着胶布,伸手正准备递给他半截的骆其清被问得一愣。 这话说得他跟个渣男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车队这群人的确都还不知道他们俩的事。 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担心会出现不好的声音,影响到周棘比赛发挥,但是现在分站赛也已经告一段落了。 而且透过种种迹象来看,周棘也不是轻易就会被外界影响的人。 那或许...是可以找个机会公开了。 就在想通这件事情以后,骆其清摸了摸鼻子,还是故作沉思地说:「看你表现吧。」 「我觉得我表现挺好的啊。」周棘的目光饶有趣味地在他脸上辗转,然后顺着他的话继续,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白天和晚上都是...你觉得呢?」 骆其清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禁逗,听见这种话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只不过他现在学会了反击,在瞪了周棘一眼后,又把刚扯开的胶布飞速粘到他手臂上,然后留下一个跑开的背影。 「嘶...」 胶带扯下来时候还带着点刺疼,但周棘脸上却始终是笑着的。 人多办起事来的效率就大大提高,没几个小时,他们就基本把所有东西都给理好了。 可最后检查验收的人还没来,于是商量过后,其他人就先把东西往外运,剩骆其清和周棘两个人负责善后,顺便等工作人员过来验收签名。 「待会完事了就到大门会合啊!」段誉说。 骆其清提熘着扫帚:「没问题!」 然而等他们给休息室做完了简单情洁,又从电话里得知工作人员还要过一会才能来。 于是趁着时间,骆其清把扫帚往角落一放,翻身坐到桌上,晃着腿喊周棘。 周棘勾着尾音嗯了一声,很快便走到他身边。 骆其清伸出双手箍着他的脖子。 右手还提着东西,周棘就用空出来的左手搭在他的胯骨上。 两人离得很近。 第186页 以往都是周棘主动靠近和他接吻,这回某人似乎却有意挑逗,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于是骆其清瞄了眼休息室虚掩着的门,然后就揪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而周棘依旧坏心眼地什么都不做,摆明了是要看他发挥。 偏偏骆其清还不服输,也急于想要证明自己。 眼看着他那薄薄的耳尖正在地一点一点涨红,可他还是固执地在触碰。 两人唇瓣相贴碰撞,但这样似乎并不够。 骆其清生涩地伸出柔软的舌头,尝试去描摹他的唇形,片刻过后,又试探性地就想去撬开他的牙关。 周棘眸光闪动几下,将手里东西松开,扣住他的后脑勺便重新掌握主导权。 绵长湿热的吻持续了一会,直到两人唿吸都开始变得有些重,知道再这样下去很容易擦枪走火后才又慢慢松开。 骆其清视线变得有些失焦,所以他只好将额头抵在周棘的胸膛,闭着眼睛喘息着,感受自己此时此刻不正常跳动的脉搏。 接吻为什么总会让人心跳加速呢? 他没来由想。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骆其清才想起两人现在的任务,于是刚准备开口问周棘时间。 哪知道还没等他说话,就先听见门口传来很轻一声闷响。 是东西滚落的声音。 他立马跟触了电似地抬起头。 而周棘还停留在原来的姿势没动,只是慢悠悠垂下手,然后撩起眼皮,偏头看过去。 然后他们两人就看见了本应该跟着大部队出去的唐明海。 虚掩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敞开大半,而这傢伙站在门口,乍一看还有点弱小无助。 他的脚边掉落着半块司康,不过看样子他应该已经顾不上了。 只见唐明海先是满脸怔然,但很快又转变成不可置信:「你,你们...」 「你们在干什么...?」 第83章 心照不宣 「你们在干什么…?」 这会唐明海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魔幻, 跟酒吧氛围灯似的一会一个样。 「呃...」骆其清发现自己一到这种时候脸皮就变得特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求助似地看向周棘。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 看,你要的名分这不就来了,快去跟这傢伙解释一下。 也不知道这傢伙是从哪段开始看的。 刚刚太...完全都没注意到门居然就被这么敞开了。 大意啊! 周棘挑了下眉,也不知道有没有会对意。 不过转眼就见他倚到置物架前,抬着头看向唐明海:「你看到了?」 闻言,唐明海先是怔怔地一点头,但很快又勐地摇头否认,生怕哪里说错了就会被这两个人给灭口。 「......」 整个p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安安静静的, 只能偶尔听见其他人经过门口时发出的声响。 这样诡异的氛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原本还有些尴尬的骆其清都感觉不那么尴尬了,小声问:「他不会是吓傻了吧...」 周棘:「有可能。」 猝不及防撞见两个队友搞在一起,可能是需要点缓冲时间。 所以等到墙上的电子表变换了两次数字,他们才终于又听见快石化在门口的唐明海弱弱补了句:「...是我想的那样吗?」 周棘反问:「你觉得呢。」 「可, 可是你,你不是....」 唐明海显然并没有转过弯来, 他就一根筋想着周棘在国内还有个女友, 但现在又不知道怎么跟骆其清也变成了这种关系。 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丰富, 欲哭无泪, 颇有种想劝告兄弟却又无可奈何的迷茫。 更何况这俩还都是他兄弟。 「虽然说清哥确实...但, 但你也不能...」唐明海眉头拧到一块, 到嘴边的话转了半天都说不出来,等最后快把自己憋死了才终于别别扭扭道, 「不能背叛咱嫂子啊!」 这话听得周棘和骆其清皆是一懵。 什么嫂子? 这傢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该不会是...以为周棘脚踏两条船吧。 骆其清成功被他逗笑了,撑着桌子, 连肩膀都跟着发抖,边笑还忍不住调侃道:「周棘,嫂子应该不会生气吧」 周棘看了这个戏精一眼,然后配合说:「不会。」 什么?! 唐明海当即就定在了原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哥在感情上居然是这样的吗!!! 那完了。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悲催地想,怎么偏偏让他这种情感经验为零的人撞见这种事情。 咋办啊这? 要不直接装失忆算了。 但如果让他们这样下去...嫂子未免也太惨了吧。 良心要绷不住了啊啊啊。 「周棘,我还是觉得...」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过后,唐明海最后还是决定,「你,你还是应该做个选择,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虽然他还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感情应该专一一点比较好。 骆其清和嫂子里只能选一个。 结果话还没说完,抬头就发现周棘正在用一种类似于看二百五的眼神看他。 「干,干嘛这么看我?」 周棘活动着指关节,似笑非笑:「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第187页 「想啥?」唐明海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在国内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忽然就停顿住了。 国内...? 等等。 周棘那会回国的时候,骆其清似乎也跟着回去了。 该不会...... 骆其清这会已经笑到肚子发疼,觉得这傢伙实在是天真,也不忍心再逗他,直接把项鍊从衣领里翻了出来。 「喏,眼熟不?」 唐明海循声看过去。 他这才注意到骆其清脖子上居然还藏着根细尼龙绳项鍊,而再往下看。 绳子底端串着一枚亮银色素戒。 倏地想到什么,唐明海立刻把目光挪向周棘的左手。 周棘手上也还戴着原先那枚戒指。 一模一样。 「......」 唐明海这回是彻底傻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在大脑短暂的宕机过后,唐明海神情激动得语无伦次,张着嘴老半天才指着骆其清惊唿:「你就是那个神秘嫂子?!」 骆其清:「......」 「嘶,那也不对啊。」唐明海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周棘扶额:「又哪不对?」 这人怕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之前大伙说的时候也没见你反驳啊。」唐明海将信将疑,但也只敢小声嘟囔,「我们都还以为嫂子是...是那个给你做搞笑挂件的白月光呢。」 他现在都有点分不清了。 所以白月光其实只是个挡箭牌,实际上他是和骆其清在一起了? 「什么搞笑挂件?」骆其清灵敏捕捉到关键词。 「就是...」唐明海总觉得现在跟骆其清提那个白月光有点奇怪,「周棘之前那个白月光,是之前的啊,给他送了个挂件,长得比较搞笑。」 「有多搞笑?」 「我们刚看见的还以为是只壁虎,还想着谁做手工会做壁虎啊。」 虽然不知道骆其清的关注点怎么在这,不过他还是如实告知,回想到一半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结果周棘告诉我们说是恐龙。」 周棘立刻提醒:「霸王龙。」 然而在他回答以后,却是看骆其清面露一个礼貌微笑:「那个,其实它是只飞龙。」 周棘:「......」 唐明海:「......」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忽地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唐明海勐然意识到什么:「卧槽...清哥,那白月光也是你啊?!」 感情这两个傢伙几百年前就搞到一起了!!! 「不知道啊。」骆其清双手环胸,撇了撇嘴,「也可能是给周棘送霸王龙的那位。」 周棘:「...你听我解释。」 「所以你们在进车队前就认识了?」唐明海看起来有点迷茫,「那,那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他还有印象,当时和骆其清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总部门口。 但那时候这俩人愣是谁都没吱一声啊! 「当时...出了点状况,所以才没说。」骆其清挠了挠脸,一笔带过。 好在唐明海也没刨根问底,听到这也就大致明白了。 再想到刚才的话,他干笑几声:「其实...其实那公仔还挺可爱的,真的。」 主要是谁能把那个公仔跟骆其清联繫到一块? 这也太有反差感了吧。 反正再借他几个脑子估计都想不到。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好像所有事情就都通顺了。 而在一群直男装gay的环境里待久了,唐明海已经早早把性向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周棘和骆其清。 这对也太魔幻了点吧!!! 反正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看起来还像是刚睡醒那样懵逼。 等周棘刚哄完自家媳妇,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折回来了?」 「我…哦对,我回来拿外套的!」被提醒之后唐明海才想起来正事,结果刚准备抬脚又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司康,他只好心痛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才跑去把落在角落的外套拿出来。 「等一下。」在直起腰的瞬间,唐明海脑中仿佛灵光闪过,「那我是不是队里第一个知道你们关系的?」 骆其清不禁感嘆唐明海这清奇的脑迴路,不过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点头承认:「对。」 唐明海立马精神了:「哇哦...」 这种惊天大瓜居然让他先吃到了。 只要一想到队里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他就有些小得意。 感谢司康,感谢外套。 「放心,我绝对不会提前泄密的。」唐明海一拍胸脯保证,「我嘴巴可严了。」 骆其清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就算说了也没关系,总归都是要公开的。 看见周棘去把对面的窗户给关上,唐明海拎着外套,靠在门框顺口问:「有啥要我帮忙不?」 闻言,周棘只是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不觉得,你在这有点多余吗?」 「......」 「拜拜了您俩!」 - 这是承阳第一次进晋级wtcr总决赛,全队都严阵以待。 原先车队已经给他们订好了在马德里的训练场,但是赛点更改之后就只能作废。 第188页 好在赵永一业务能力到位,临时又联繫到了伦敦一家口碑不错的赛车场,最后谈好价格,专门租来给他们练习。 而在德国站结束之后,车队在这里休整了几天,现在也要准备挪窝了。 从纽伯格坐火车到海德堡,然后再从这里直飞伦敦。 转场环节永远是团队最疲惫的时候,因为这天他们不仅要早起出门,还要拖着一大堆沉重行李。 不过这回他们队里却出现了例外。 唐明海看着尤其精神。 一路上,这傢伙东瞅瞅西看看,心情似乎很好,而且在跟周棘和骆其清对上眼后还要露出谜之微笑。 段誉都开始怀疑这傢伙是不是变异了:「你一路上到底都在傻乐啥?」 「没什么啊。」但话虽然是这么说,唐明海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傻逼。」 等到登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骆其清昨晚没睡好,再加上奔波一天,所以这会他感觉自己一闭眼就能开始做梦。 于是等找到位置坐下之后,他直接就偏头搭在u型枕上准备补觉:「到了叫我。」 周棘点头,在座位底下用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睡吧。」 前半段路程睡得舒适又惬意。 只不过到了最后,骆其清还是没能如愿睡到目的地,就先被几阵颠簸气流给震醒了。 他拉开眼罩,迷迷煳煳问:「几点了...?」 「十一点,应该快到了。」周棘很快应他,随即又把水杯打开递过去,「喝点?」 这会外面天空黯淡,可是等他一打开窗,所处的这一小片空间还是蓦然被外面的光线照亮。 灰暗的天空之下,大地却满是流光溢彩,金黄色的灯光明灭闪烁,璀璨夺目。 这个场面让骆其清的困意一点一点消散殆尽。 这是他待了六年的地方。 在独自坐上回国飞机的那时候,骆其清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在一年之后就再回到这里。 他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此时飞机穿透雾灰色的云层,开始持续往下降低飞行高度。 而就在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穿梭来往在道路上的车流时。 机舱上方广播滋啦几声,紧接着,机长略带公式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他先是提醒乘客此时飞机已经进入降落阶段,随即开始播报室外天气情况与安全指南。 等到最后,机长语气稍作停顿,而在这之后,他开始用温和而又守礼的语气向所有乘客问候: "wee to london." 欢迎来到伦敦城。 第84章 故地重游 说来也巧, 他们落地的这几天,伦敦几乎都是艷阳高照。 这就会给初来乍到的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好天气就是这里的常态。 唐明海抱着自己在机场临时买的伞, 惋惜地咕哝:「看来我的新雨伞只能用来遮阳了。」 「放心。」邓有为穿着短袖短裤,手里拿着扇子扇风:「有你用的时候。」 因为纽克赛道要被作为决赛场地,所以早在德国站一结束时就已经被官方封闭,限制无关车辆上场练习。 所以他们能用来规范化练习的地方只有赵永一联繫的那家私家赛道。 然而供小于求,免不了会和其他的车队撞场地,而为了避开不必要麻烦,老闆就把他们的租借时间排到了下星期。 于是承阳这几天就处于一种逍遥自在的散养状态。 他们住在布伦特,旁边就是居民区,治安相对于其他区还算安全, 下楼散步偶尔还能碰到有社交牛逼症的老外主动过来打招唿。 「这里也太适合旅游了吧。」唐明海走在前面,步调轻快,「清哥,你之前就住这种地方吗?」 虽然伙食差强人意, 但这大环境还是会给人舒适惬意的感觉。 要是没有比赛,来这里纯度假的就好了。 「不是…我住东伦敦。」 听见自己被点名, 骆其清的目光才从旁边张贴打折公告的壁橱里收回来, 「从这过去应该还挺远的。」 自从大伙知道骆其清曾经在伦敦生活后, 一路上不管有什么都会叽叽喳喳地跑来问他。 像什么哪家饭店好吃, 哪条街好逛, 晚上去哪玩既安全又热闹之类各种各样的游客问题。 只可惜骆其清最后也没能答上来几个, 因为在这六年他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小很小。 就好比他们现在住的这片,他本身都没来过几回, 更别提有什么深刻印象。 不过出行经验没有,生活经验还是有的。 「别穿名牌, 拿好手机,远离成群结队的青少年。」 字字箴言。 「但也没像网上说的那么乱吧,我之前还以为要随时准备逃跑呢。」段誉戴着墨镜左顾右盼,「目前看起来都挺友好的,果然还是网友夸张了。」 「这里靠近市中心,所以治安还行,小心飞车党就是了。」骆其清也没多反驳,只是轻飘飘地回:「你要实在想体验那种氛围,可以晚上到公园附近转一圈。」 夜晚的小公园堪称是各种□□活动和危险交易的最佳场所,如果刚好住在附近,那枪声可以和跟听见闹铃一样平常。 段誉打了个寒颤:「…我觉得还是不体验比较好。」 但除了要警惕抢劫和零星的暴力事件外,作为英国首都的伦敦还是非常值得一来。 第189页 晴朗的伦敦实在是少见,骆其清盯着蓝色天空看了很久,心情莫名愉悦,一路上都不知道在哼着什么歌,然后拎着矿泉水瓶,四处搜寻起人行道上的可回收垃圾桶。 但转眼周棘就接过他晃了半天的空瓶子,问:「这里安全,那你当时怎么不住这儿?」 「贵啊。」骆其清很诚实地说,「这儿属于富人区了。」 当时因为状态不稳定,他也没办法出去兼职,只能靠存款和助学补贴拮据生活。 要搬到这住,那付完房租就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去喝西北风了。 「我必须要省钱。」 想到这,骆其清还是忍不住再次感慨。 六年啊。 居然还真被他熬过来了。 可眼看着周棘微蹙了下眉,似乎是在心疼他,骆其清又赶紧补上一句:「但我住的地方也很好,真的,而且离学校还近呢。」 「我房东人也很好,每次多做了三明治或者卷饼都会分给我。」 「……」 与此同时,大部队已经快走到了下一个路口。 他们还处在对伦敦一切事物都新鲜好奇的亢奋阶段,这会只顾着欣赏街头艺术以及研究地图,全然没注意到有两个人已经掉了队。 周棘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然后把空瓶子半分不差地精准投进旁边的垃圾箱。 站在顶上趾高气昂的肥鸽子受到惊吓,扑棱翅膀匆匆飞起来。 而骆其清此时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自己那住处优点,却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 他肩膀一抖,下意识扭过头。 队友们的身影已经快被来往行人遮挡。 「带我回你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吧。」 「什么」 骆其清神色讷讷,没有听清楚。 眼下正是伦敦最热闹的时候,马路两侧人行道上人潮涌动,小贩吆喝叫卖,打扮嬉皮的街头乐队拿着小号和口琴,摆动身子吹奏着欢快乐曲。 周棘胡乱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稍稍弯下腰,凌冽的气息已然变得温和。 「我说…」 他眉眼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贴在骆其清耳边换了个更准确的形容: 「我们私奔吧。」 - 顶着西沉的日落,骆其清带着周棘横跨大半个伦敦,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不过他本人的心一直都是飘在空中的。 直到出了地铁口,在某个拐角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贝果店招牌,而门口还是像以前一样排着长队,才让他终于有了真实感,心也跟着落地。 这不是梦。 他还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潜意识里一直担心会触景伤情,而且,他也害怕面对之前的自己。 可是当周棘提出想过来之后,他却又还是欣然应允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知道。 不过现在所有熟悉感都翻涌着向他扑面而来,骆其清就恍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出现很大反应。 相反,在意识到周棘就在身边之后,他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庆幸。 幸好挺过来了。 或许这就是苦尽甘来后再回望过去的感觉吧。 两侧红色砖瓦上依然密密麻麻贴着各式各样的商标贴纸,只不过墙上那些诡谲又凸显潮流艺术的涂鸦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轮。 骆其清:「很酷吧这里?」 每次看见有人拿着几瓶喷漆就能在这作画的时候,他都会感觉到他们身上充斥着无拘无束的随性。 他羡慕这种状态。 周棘稍抬下巴,朝四周都打量了遍,贊同道:「确实很酷。」 但想了想,他又问:「治安怎么样?」 「…肯定没咱们酒店那块好,不过大部分也都还可以,反正我住的地方还挺安全。」骆其清抿了抿唇,飞快解释,「而且白天都会有警察巡逻的。」 看着周棘放心点头之后,骆其清才悄悄松了口气。 两个人跟随着人群,沿着大路往下坡路段走。 等走到一家冰淇淋店的时候,骆其清双脚便立刻跟粘住了似的,然后开始扯他的胳膊:「哎,周棘!停一下停一下。」 周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招牌:「想吃?」 骆其清点头如捣蒜。 「行。」 可就在周棘准备发挥自己的男友力,进去点餐付钱的时候,却又被骆其清给拉住了。 「我去点,你在这等我就行。」 也不等他再说什么,骆其清就已经兀自松开他跑了进去。 周棘看着这傢伙的背影,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大约五分钟,周棘的面前就多出了两份用纸盘装着的冰淇淋球,上面还裹满了一层类似于坚果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 骆其清沖他神秘一笑,完全不好好说话:「pistachio gto.」 这傢伙就是故意的。 但周棘也乐意纵容着他,于是在把他带到不拥挤的地方之后,又继续顺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开心果冰淇淋。」 骆其清叼着勺子,对于给大学霸解答的过程表示很开心,然后把左手的纸盘递给他:「快尝尝,待会该化了。」 周棘平时从来不会主动去买这些甜品,但如果是骆其清专门买给他的,他还是很愿意尝尝看。 第190页 不同于国内常见的冰淇淋,这个在被塑料勺舀起来的时候还会牵连着拉丝,等到终于扯断送入口中,除了能尝到一股浓郁的牛奶香之外,还有很特别的嚼劲。 这是周棘第一次觉得冰淇淋好吃。 「怎么突然想到吃这个?还是配开心果。」 主要是,周棘想着如果按这傢伙的口味,应该会点个什么苹果西瓜葡萄梨味才对。 「一开始是因为店员的强烈推荐,到后来…」骆其清拿纸擦了擦嘴,「我觉得,它既然都叫开心果了,那说不定吃完真能变开心。」 这其实就是他每次在情绪失控过后,用来安慰自己的话术。 半晌后。 骆其清又被这人给揉了揉脑袋。 挺神奇的。 好像每次周棘这样摸他,他都会莫名觉得内心皱起来的边边角角都在一瞬间被抚平了。 他似乎,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又过了会,周棘把纸盘扔进回收箱,然后问:「你平时也会来这些地方逛吗。」 「不怎么来,没课基本都待在公寓里。」骆其清也已经吃完了冰淇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却又在一扇橱窗前停住,欣赏地看着里面精美的手工艺品:「但要来搭地铁去学校的时候,就会顺路看看,像现在这样。」 可是话音刚落,他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太严谨,很快又加了句:「我也还是有去过其它地方的。」 「有时候看见天放晴,我就会想出去走走。」 「去塔桥,或者是去教堂、花市,反正就想去到多点人的地方。」 「是因为天气好的时候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周棘猜测。 「嗯…也不对。」 听见他这么回答,周棘偏过头,眼神里略带着一点疑惑。 骆其清被这么看得稍显侷促,慌忙伸手去捂他眼睛,看起来明显还不擅长这么直白地表达感情:「是因为在天气好的时候,我就会…特别想你。」 想到完全克制不住的地步。 所以会专门去到有很多很多游客的地方,然后期待幻想着,会不会在哪个转角就能见到你。 然而,等他说完以后,一抬眼眸就发现周棘正在盯着他。 他神色不禁一怔:「怎么了?」 「想亲你。」 周棘眼睫垂下,毫不遮掩地回答。 他也的确在下一秒就这么做了。 在这个允许一切发生的伦敦城,在人声鼎沸的红砖巷,他们可以牵手,可以拥吻,可以和世界上所有恋人一样,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对彼此的爱意。 而骆其清在不可自抑的狂烈心跳之下,用余光瞥见了那个自己曾无数次回眸守望的街角。 曾经他无比希冀,至死渴求着能在这里和日思夜想的爱人相遇。 现在,愿望实现了。 他想。 第85章 顺水推舟 他们继续朝着南边走, 直到某一刻天完全暗下来,两侧街灯成排亮起,照映着古老房屋和各种绮丽色彩的海报涂鸦。 一时间, 就仿佛走进了电影里才有的梦幻场景。 而骆其清指着周围景物,正在乐此不疲地给周棘做介绍。 譬如路牌下奇形怪状的邮筒、会被流浪汉偷塞菸头的石头路、以及逢年过节就会大放血的古着店。 这些都是他六年生活里的记忆点,他都想说给周棘听,就像是在以另一种形式把他们空缺的六年给全部填补回来。 而周棘也始终都耐心听着,心意不谋而合,也想把骆其清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装进脑海。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这里会摆上一棵超大的圣诞树。」 在路过一家唱片店的时候,骆其清指着透明玻璃里被围起来的区域,还不忘抬手比划高度, 「上面会挂满那种一闪一闪的小灯泡。」 说到这里,骆其清又想起来什么:「哎,你有没有去看过摄政街的天使灯?它只有在圣诞节前后才会亮起来,很好看, 不过我其实没去过现场,都是在朋友圈看别人发的。」 这是个繁华热闹的大都市, 只不过他当时没能好好感受而已。 「那我们今年圣诞再来一次吧。」周棘忽然说。 周围的声音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闻言, 骆其清怔忡一两秒, 而后很快又肉眼可见地浮现出喜悦。 「好啊。」 因为正逢旅游旺季, 游客成倍激增, 街头容易发生偷盗事件,所以他们这会的穿衣打扮都十分低调随意。 奈何改变了衣着穿搭, 样貌却依旧是掩盖不住的出众。两个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路过去不知道惹得多少路人回头。 走累了口渴, 他们就拐进一家便利店,周棘拿着两瓶水在前面结帐,而骆其清就跟在旁边刷微信。 唐明海几个人往车队小群里发了一堆照片,虽然拍照技术看着还有待提升,但他们显然已经成功挖掘到了伦敦的很多美食。 而就在这时候,骆其清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后面人拍了拍。 他稍一迟滞,下意识扭头过去。 后面站着两个外国女孩。右边的金色捲髮女生很直爽地问:「帅哥,可以把你的联繫方式给我吗?」 这话问得他有些猝不及防,因为周棘分明就站在自己身边。 哦,他明白了。 大概率是把两人错认成了兄弟关系。 第191页 「抱歉啊。」骆其清把手机收回口袋,礼貌地沖她笑了笑,毫不避讳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周棘。 说话的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果真就看见了另一个颜值逆天的大帅哥刚好转头。 !!! 她当即会了意,明白人家这是情侣出行,只好惋惜地说了声抱歉:「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注意,祝你们长长久久。」 「谢谢你。」 然后骆其清就跟着周棘一块出了便利店大门。 两位女生目送着两位帅哥离开的背影,默默嘆气。 唉,这年头的帅哥们都已经开始内部消化了。 再回到喧闹的道路上,周棘把水瓶盖子拧松了递给他,顺口问:「以前也经常有人找你要联繫方式吗?」 「没…有几次,几次而已。」骆其清感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醋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我都没给,真的。」 不过今天不应该啊。 他抓了抓头髮,嘟囔着说:「我还以为我们是一对很明显呢。」 周棘盯着他,忽然故作委屈:「那不还是因为你没牵我。」 「......」骆其清没忍住笑,赶紧伸手去拉他,「牵牵牵。」 又走了有五六分钟,才终于看见这条路的尽头。 在临近底端路口,骆其清带他拐了弯,接着走进另一条巷道。 直到窄小的道路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喷泉,周棘才注意到原本闹哄哄的环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安静下来,分贝随之锐减。 游客变少了,旁边只有零零散散几家咖啡店,以及正在打扫卫生准备开门迎客的老式酒吧。 三五只灰鸽子在门前空地上闲庭信步,大摇大摆地啄着食物残渣。 「这里的鸟都不怕人,吃东西的时候要防着它们一点。」 骆其清向四周逡巡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其中一条小道:「哎,就那边,再往里走差不多五十米就是我之前住的地方了。」 「感觉还挺远的。」周棘想了想刚才走过的路程,说,「你平常总是这么走不累么?」 「今天边走边逛所以时间长一点,平时还挺快的。」骆其清看着快散步到自己脚边的鸽子,语气轻松:「走吧,带你过去。」 里面一排就基本都是居民区,环境看着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再干净些,两侧整齐地停放着私家车辆,路边花圃里还种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最后周棘跟着骆其清走到了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别墅门口:「喏,就是这儿。」 周棘抬眸望去,仔细打量起这个三层復古小洋楼。 「房东是个独居的老爷爷。他当时把二楼收拾出来租,正好就是我找房子的时候,就租下了其中一间房,另外两间住着越南留学生,然后大家共用一个客厅。 「但他们可能有点…太闹腾了,反正等他们毕业搬走之后,房东爷爷也就没再继续招租,只剩我一个人。」 「其实这附近房租也不便宜,但房东爷爷人很好,六年都没有涨过我的房费。」 边说着,骆其清走到虚掩着的铁门前,透过缝隙朝里面看。 院子里开着灯,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头弯着腰,正拎着水管仔细地给面前一片植物浇水。 骆其清熟练地摸上门铃。 听见声响,老头的动作明显顿住,然后抬起头朝门口看过来。 然而就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神色倏地就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清?」 骆其清这才推开铁门,领着周棘走了进去。 这里还和他离开时候一模一样,无论是布局还是家具,包括院子角落那个坐上去就会嘎吱乱叫的木头椅子,所有东西都没有变化。 「你…你怎么回来了?」老人家看起来很是意外,赶紧拿起挂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把水管往旁边一扔,匆忙迎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天前,我回来参加比赛。」骆其清说,「好久不见。」 老头像是等到了回家的晚辈,喜出望外,展露出慈祥的笑颜,很快张开手跟他简单拥抱。 欣喜之余,他终于注意到了后面的周棘。 「清,这位是…?」 「我男朋友,周棘。」 说完以后,骆其清赶紧又回头小声跟周棘说:「别怕,爷爷很开明的。」 但周棘关注点不在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骆其清直接承认身份。 他眉梢一抬,感觉心里有点飘飘然。 很快,周棘伸出手,也跟老人家打了招唿:「您好。」 老头先是看了看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小伙子,然后伸出手回握,用英国腔发出有些滑稽却又格外亲切的一声中文: 「你好,周棘。」 虽然骆其清已经提前安抚过他,但周棘现在还是隐约有一种见长辈的拘谨。 好在小老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祝愿他们能够幸福,然后又把关注点重新落回了骆其清身上。 「你头髮剪短了,还爱笑了,我以前很少见你这么开心。」大概是觉得表达还不够到位,于是又用起了有趣的比喻,「你现在看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 晚上风大,老头便招唿两人进了客厅,关好门窗,还给他们泡上了珍藏的玫瑰茶。 第192页 「哎,我想起来了。」等寒暄到一半的时候,小老头忽然一拍大腿:「清,你还有东西没拿完,等我去仓库拿给你。」 骆其清没反应过来:「我的东西…?」 「对。」话一说完,他就起身朝楼梯走,「稍等我一下。」 片刻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弯处。 「累不累?」趁着间隙,骆其清关心起旁边的男朋友。 「不累。」周棘捧着热茶,玫瑰香气能让人心神宁静,不过他还是问出了自己好奇很久的问题,「英国人说话都不喜欢发t的音么?」 他原本还在好奇两人会聊些什么,结果旁听了半天发现实在是一知半解:「感觉像在听专八听力。」 「或许是发音习惯吧,这儿很多人都这样说话。」骆其清笑起来,把茶面吹出几圈波纹,然后贴着杯沿喝了一小口,「我一开始也听不懂,所以交流的时候还要加上肢体语言,不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这里的生活习惯,不久之后,木头楼梯上又传来由远及近脚步声。 老头抱着一个小箱子走下来。 「里面的东西是在你走之后,我收拾房间从床底下发现的,应该是你的东西。」他趿着拖鞋,边走边说,「本来想帮你寄回中国,但一直忘记问你要地址。」 紧接着,他把小箱子递给了骆其清。 「还好你现在回来了,我可以直接给你。」 骆其清接过东西,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有落下什么,所以只能是疑惑地打开盖子。 然后他的表情就凝滞了。 因为最先映入眼帘的东西,就瞬间把他几乎快遗忘的记忆给拉扯回来—— 那是比赛的奖盃。 老人家不了解赛车比赛,只知道骆其清喜欢赛车。 「居然在这...我还以为弄丢了...」 骆其清把奖盃拿出来,双手都还有些抖,像是捧着失而復得的至宝,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居然在这。 而周棘低下眼,看见了奖盃正面镌刻的小字说明。 那是属于骆其清曾经的,无与伦比的荣耀。 2018赛季lrc总决赛冠军。 devil. 这个奖盃对于骆其清来说,应该有很多复杂的意味,周棘想。 等到骆其清把奖盃仔仔细细反覆看了几遍,才又把目光重新落回小箱子里。 里面还有一个白色文件袋。 他当然清楚那个文件袋装着什么,只不过是有点不敢面对。 但最后他还是拆开了。 里面倒出来的是一沓被塑封过的照片。 拍什么的都有。 赛道、天空、还有骆其清。 从下面标註的时间看,周棘猜测那应该就是布兰温的私人赛道。 所以这些照片应该都是骆其清在刚来伦敦那会拍的。 「这些都是邢宇用相机拍的。」 还没等他问,骆其清就已经坦言。 而手中照片再往下翻,就是一张合照。 在照片中,骆其清和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搭着肩,两个人站在一台赛车前比耶合影。 他们都笑得很开心。 周棘能肯定,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就是骆其清那位发小。 那个因为意外而离开的邢宇。 「如果他还在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准备飞来看咱们比赛了。」 当初还在上学的时候,那傢伙就成天爱翘课去满世界追比赛。 骆其清甚至能想像到,如果邢宇此刻知道他们车队进了wtcr总决赛,该会有多么欣喜若狂。 气氛到这莫名有些沉重。 房东老爷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怕这孩子又像之前那样闷闷不乐,于是赶紧帮他倒满热茶,然后温声询问他是否还好。 「没事。」 好在骆其清这次没有陷进低压,他很快回过神,用双手拍了拍脸让自己变得清醒。 而周棘没有多言,只是揽过他的肩膀,试图渡过去自己的热量,让他安心。 这些骆其清都明白。 他真的没事,因为大部分的负面情绪已经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难以清楚表达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至少有一个念头很明确。 「周棘。」 于是骆其清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而又清晰—— 「我想拿冠军。」 - 开赛在即,论坛这会已经是登陆即网卡,谁都想多看些资讯,各抒己见,所以每回一刷新就各种新帖涌出,纷纷在为即将到来的总决赛热场造势。 其中两个话题的热度居高不下。 #wtcr总冠军# #wtcr黑马车队——中国承阳# 而这种话题之下肯定是免不了各路车迷出来争论打架。 【谁能给我一个亿:承阳这回有点强啊?】 【海水有多咸:早都说过了,他们就是之前维修团队太拉,承阳的首发可是周棘啊。】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看总决赛:回楼上,周棘没你吹那么牛,多看点世界赛吧。】 【求你们出我一张总决赛草地票:就是说啊,有实力但不至于封神,纽北夺冠也有很大运气成分,不然破个记录看看?】 【我要迪士尼:到了纽克能不能完赛都说不定呢,反正今年的冠军不是格林就是咱们喻神。】 第193页 【多读书少睡觉:而且听说,他们到总决赛还要换人,也不懂他们车队咋想的。】 【dreammmm:说白了,承阳这回就是走大运,去年在国内都排不上名呢。】 【法拉利不相信眼泪:喻神依然实力碾压,ok?咱总决赛直播见分晓。】 最后风向呈现一边倒趋势,大部人都认为周棘只是这次运气好,甚至还有人大胆猜测,说估计是主办方想增加决赛看点,故意让其他车队放水。 当然,关注这些实时动态的不仅仅是车迷,也包括参赛人员。 在伦敦某处的高标准赛道上,喻星潭刚刚结束刷圈训练,他拎着头盔走回休息区,拧开桌上的能量饮料就往嘴里灌。 聂恆昌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看着手机:「我看网友们都很支持我们车队,星潭啊,咱们能不能总冠军就靠你了。」 拧紧瓶盖,喻星潭俯下身子,把瓶子往空中一掷。 塑料水瓶当即就被抛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后稳稳地立在地上,他托着脸,满不在乎道:「支持哪个车队的都有,还是少看论坛吧。」 网友说的那些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也对,你的对手只有格林。」聂恆昌始终对他寄予着厚望,而说到这,他又面露微笑,「刚刚经理给我打电话,说又有几家代言找上咱们,回去就可以对接流程了。」 但后面的话喻星潭选择了直接忽略,只是回应前半段话:「格林还是其他人我都无所谓,也挺没意思的。」 现在还能让他有点兴趣的,只有跟那个人比赛。 聂恆昌又怎么会不知道。 喻星潭这傢伙,从始至终都在固执地想挑战另一个赛车手。 「我每次来伦敦比赛,就会想到他。」 提到这个,喻星潭抬起头,望向赛道门口那句早就应该更新的宣传语——2018赛季lrc即将打响。 那年的lrc是他第一次参加世界赛,第一次站上纽克赛道。 当时的他没有车队,没有教练,从改车到报名上场,所有费用都是他自掏腰包。 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愿意上来跑一场。 他只想和强者对决。 可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这个行为很愚蠢,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跑赢。 国外赛车运动兴起、发展的时间都要远远早于国内,所以这也就造成了一个结果,基本所有具有含金量的赛车比赛上,登榜的几乎没有中国人。 甚至有人直接偏激地说,中国车手就是跑不赢国外的赛车手。 而他当时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狠狠地抽这种人的脸。 但在他实现这个心愿前,就已经有一个人提前做到了。 那就是devil。 还是在lrc那样的,属于世界赛中的顶尖赛事上拿到了冠军。 向全世界的车迷证明了,中国车手可以登顶。 喻星潭注视着赛道上的某处,更像是在呢喃自语:「你到底为什么不参赛了呢。」 他曾经的愿望,也已经靠自己实现了。 而现在的他就只剩下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目标。 超越曾经遥不可及的devil。 但聂恆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闪过一丝冷意,然后淡淡告诉他:「我觉得,你还是先把目光放在过几天的比赛上吧。」 「放心,会赢的。」 喻星潭吸了口气,收回自己的视线,站起来,把桌上的头盔重新扣回头上,准备下一轮的训练。 devil。 如果你还对赛车抱有一丝热爱的话。 就赶紧从隐蔽角落里出来,回到赛场,和我好好地比上一场。 到那时候。 我一定会超越你。 第86章 蓄势待发 伦敦还是躲不开下雨的宿命。 在距离开赛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候, 大雨便如约而至,妖风裹挟着小冰雹,敲在窗上噼里啪啦响。 但是训练不能停, 毕竟决赛极有可能就会在这样的天气下进行。 「这纯纯魔法攻击啊,我感觉我骨头都冷了。」 除了骆其清和周棘之外,其他人都已经自觉缩到了挡雨棚里,唐明海护着飘逸的刘海,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你们说该不会延…?」 不过这回话没说完,在遭到队友的死亡凝视之前,他就已经非常识相地闭了麦,还识相地跑到旁边敲了三下木头桌子。 可千万别延期啊。 「大概率不会延。」队里喜欢看比赛的成员接道,「这地方逢比赛必下雨, 组委会估计都已经习惯了。」 更是有聪明人嗅到商机,每回开赛前都直接在赛道门口卖起雨衣雨伞。 「但愿啊,延期可太折磨人了。」 不过未来天气还不好说,此时此刻的雨倒是越来越夸张。 随着雨势逐渐增大, 高速飙车有失控的风险,于是邓有为赶紧场上的两个人打了信号, 让他们都先把车停回仓房。 周棘先停好车过去找他:「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自从这人知道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开车应激后, 现在每回下了赛道都要多问这么一嘴。 骆其清抻了抻腿, 把头盔往驾驶座上一放, 瞄了眼四下没人, 然后便张开手索抱:「好好的呢。」 「你刚刚开太快了。」周棘顺势搂过他, 眉宇间稍微皱了下,似是担心, 「今天这套雨胎是场地配的,防滑性没那么好。」 第194页 「啊, 我还以为是我们车队的呢。」骆其清用额头抵着他,随口回应,全然只顾着去感受他的心跳,「但只要把握住油门和剎车时候,轮胎状态变换的平衡点,其实也整体也差不多。」 而且说到底,当初布兰温带他训练那会也基本都是雨天。 所以。 雨地同样是他的舒适区。 「你自己把握好就行,注意安全。」周棘知道骆其清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一心只想着这傢伙头髮为什么这么香。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两人才又赶紧分开。 影子拉长,邓有为站在门前,沖他们喊:「伞给你俩拿过来了,撑回去休息一下吧。」 回到休息区的时候,大伙已经围在一块玩唬牌,边闹边看着电视里正在放的体育新闻。 【根据记者了解到的信息,北极星车队已于三天前进入l1正式训练。】 l1是布兰温为自己私人赛道起的名。 「我靠,他们居然去布兰温那训练!两张九。」唐明海抽出一张牌摁到桌上,眼睛却始终盯着电视机,「谁不知道那是翻版纽克赛道!这不是外挂么?!」 「也不算吧,就几个名弯比较像,不过挂是真的。」段誉跟了一张牌:「没办法,谁让布兰温是他们前教练呢。」 「那不也都说是『前』了吗?怎么还对他们这么好。」 毕竟都说布兰温可宝贝那条赛道,基本不会对外借出,只有接待体坛贵客,需要用到除纽克赛道之外的场地来举行友谊赛时才会用到。 「那北极星怎么也是代表英国比赛,支持一下也不奇怪吧。」另一个队友也附和道,「两张九。」 听到这儿,骆其清默默侧过头。和周棘耳语:「其实是因为…布兰温和北极星关系不一般。」 周棘:「他是投资商?」 「不是。」骆其清转了转眼睛,故意吊他胃口,「等比完赛告诉你。」 「话说,银翼怎么又搞那么神秘,都不知道去哪训练了。」岑杰也跟了两张,压到了前面五张牌顶上。 每年的总决赛前夕都是各种通稿不断,媒体捕风捉影地汇报车队情况,某某车队在哪训练,某某车队又请了外援教练。 唯独银翼跟闭关似的,一到这种时候就看不到半点影子。 「开开开!」 唐明海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赶紧去翻岑杰那两张牌:「我就不信了,哪来这么多九!」 结果自信翻开一看。 红桃九和小鬼。 岑杰:「真不好意思啊哥。」 「......」 唐明海只能痛心疾首地把牌堆全收回自己手里。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赢过这群傢伙。 「估计是不想泄露战术吧,他们不也就是这几年才起来的。」段誉接着刚刚的话题,说着自己的猜测,「怕有人去偷师也说不定。」 确实有可能。 银翼跟北极星车队的发展歷程相似,一开始都是籍籍无名,然后从某一场世界赛开始发生转变。 挤占前排名次进入大众视野,自那以后就始终保持在前列。 但谁都知道北极星命运的转折点是因为布兰温去担任了主教练。 至于银翼…是因为喻星潭车技突飞勐进? 「哎,今年不会真是喻星潭夺冠吧。」 这傢伙势头真的太勐了,六年前参加lrc的时候还没人认识他,但现在要提到中国赛车手的代表人物,谁会想不到他? 「还是北极星可能性更大吧,这可是伦敦,人家是自带主场buff的。」 这群人叽叽喳喳了半天,愣是没把自家车队夺冠的可能性给考虑在内。 毕竟人还是要学会接受现实。 那可是纽克赛道,完全硬拼实力的地方,他们肯定比不过那两个车队。 「周神,清哥,你俩别紧张,咱再次也都进来决赛了。」 边说着,唐明海收起手里一摞牌,回过头,郑重地拍了拍骆其清的胳膊:「你这一来就跑决赛,不要太有压力啊,放松跑。」 听完后骆其清强忍着没笑,老实回了句好。 他没什么压力。 虽然不知道能跑第几,毕竟很久没上这条赛道了,但怎么说应该都不会太差。 而且比赛嘛,本来就该先自信。 「咱们到时候争取进前十!」 周棘反驳:「至少也要说争取前五吧。」 骆其清更甚:「哎,要想就想个大的,直接抹个零啊。」 十抹零不就是第一了么? 谁会不知道他这就是个玩笑话,但即便是开玩笑也足够鼓舞人心,毕竟谁还没个冠军梦了! 于是一群人立刻就扬着声,齐道: 「行,沖他丫的冠军!」 - 决赛前一个星期,冷雨已经压不住车迷们如火的热情,大家都开始行动起来。 趁着停雨间隙,许多人在建筑之间拉起了wtcr宣传横幅,海报和队旗满天飞,摄政街更是直接进行封街狂欢,官方设立打卡点,售卖周边,甚至还有车迷自发游行,举着标有「北极星必胜」或是「总决赛倒计时」等字眼的牌子,总之是让应援活动层出不穷。 比赛氛围愈发浓烈。 而作为英国伦敦本地车队,同时也是夺冠大热门的北极星车队,他们的队旗已经被插满了大街小巷。 第195页 格林的车手服被挂到高高的路牌上,在泰晤士河旁边迎着风飘扬。 总之,伦敦中心热闹得堪比过年。 开赛在即,赛车手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所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最后这几天周棘和骆其清也就不再上场练习,用模拟器来保持车感就行。 所以… 当然是要跑出来凑热闹了。 因为所有首发车手的照片已经公布,怕引起麻烦,他们两个还都戴上了帽子口罩。 哪知道出来以后,很多游客看见他们都不自觉把包捂紧,生怕是个蒙面小偷。 「......」 「果然现场就是不一样,比视频里看的还要得劲多了。」 站在摄政街的某家潮服店门口,唐明海东瞧西看,嘴巴都合不上,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我的妈呀,这氛围也太好了!」 人行道上摩肩接踵,小路逼仄,他们在无数人中艰难穿行,直到终于拐进了主路,才感觉送了口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几乎是第一眼就能看见不远处搭建着的小型看台。 台中央摆放着金灿灿的车轮奖盃,一堆游客正在轮流上去合影。 「那是总决赛奖盃?」段誉指着问,「是真的假的?」 骆其清:「真的。」 「我操那我要去合影!」 「我也去!」 这群人登时就兴奋了,结果他们相互推搡着还没走远,就注意到排队等合影的人已经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 这阵仗怕是得排到天黑。 于是大傢伙默默退回来,选择抱大腿:「周神,不然你们还是争口气拿个冠军吧,这样我们合照就不用排队了。」 周棘:「……」 不过他们很快又被别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 看台后面延伸装设着许多周边活动,像是模拟器体验、復刻p房环境的小屋、以及北极星车队的超大立牌打卡区。 还有其中一个棚里摆放着超大的液晶电视,很多路人都在这个电视机前驻足。 他们好奇这些人都在看什么,所以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找到了能看清画面的位置。 里面正在转播着访谈直播节目。 镜头里应该是类似于演播厅的地方,因为背景板就是此次wtcr的宣传海报。而身着正装的主持人正举着麦克风,似乎是正在向对面的人提问。 到这里都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镜头切换到主持人对面的嘉宾席,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站在这里。 因为这个嘉宾,整一条摄政街应该都无人不识—— 「受访嘉宾居然是布兰温!谁来翻译一下他们在说什么?」唐明海语气激动,而话一出口,他们几乎是同时朝一个方向转头,「清哥!」 正鼓着腮帮子喝果汁的骆其清:「……」 来活了。 他三两下把水咽下去,然后把瓶盖拧紧,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给他们做翻译。 不过大多都是在问布兰温一些对今年赛事的评价之类的问题。 而布兰温的回答也基本都中规中矩。 不过就在他们以为接下来的问答也依然会这样平平无奇的时候。 主持人提了一个问题:「您觉得今年冠军会是哪个车队呢?或者是说,您更看好谁?」 对于这种问题,众人都认为布兰温要么会说北极星,要么就是一碗水端到底。 可他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今年的总决赛结果,或许会和大家预想中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好在主持人反应很快,立刻打趣道:「是因为纽克赛道也被称作戏剧性赛道吗?」 众所周知,纽克赛道是一条技巧性极强的赛道。 而戏剧性赛道这个绰号的来源,是因为有一年比赛出现了十分戏剧性的走向—— 刚开始热门夺冠选手竞争十分激烈,结果却尽数栽在了技巧性弯道,最后渔翁得利,竟是让垫底逆袭成冠军。 他指的难道是这个意思? 然而布兰温却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留给大家一个思考想像的空间。 「嘿,他该不会真担心格林也栽在维纳斯弯吧?」 「这也有可能啊。」 「哈哈,要是又重演之前的戏剧情节就好玩咯。」 「那教练该气死吧。」 「......」 周边的人都纷纷开始调侃起来。 或许只有骆其清一个人能明白布兰温真正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 这场比赛自己要上场了。 所以冠军未必会是北极星和银翼。 还有可能是承阳。 想到这,骆其清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布兰温依然和之前一样,始终都非常看好他。 而就在这时候,骆其清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力道很小地勾了一下。 他一抬头,就撞上了周棘的视线。 骆其清唿吸稍滞:「怎么了?」 「你想好了吗?」 「嗯?」 「公开身份。」周棘声音很轻。 如果说是在其他赛道,那骆其清可能像之前在斯帕那样,靠速度就有可能取胜。 但是在这里,要想赢的话…他大概率是捂不住马甲了。 第196页 「我不确定。」 骆其清垂下眼,很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也还没想明白,这个身份公开与不公开会带来什么。 但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依然是存在矛盾的。 当年这个身份带来的结局并不愉快。 如果坦诚布公了,缠人的媒体绝对会来向他刨根问底。 为什么消失这么久,现在又为什么回来。 那就会牵扯出很多陈年旧事。 所以在比赛开始之前,他还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而就在思绪有些混乱的某一刻,骆其清又蓦然听见电视里的主持人问:「您还有什么是想对参与决赛的车手们说吗?」 「有的。」 下意识地,他思路中止,再次把目光看向了屏幕。 那个被奉为一代传奇车手、世界级赛车教练的老者,此刻对着镜头缓缓开口。 也仿佛,是专门对着他说: 「all the best for the race.」 祝你比赛一切顺利。 第87章 巅峰之战 「亲爱的车迷朋友们, 欢迎来到2025赛季wtcr伦敦总决赛现场!」 这里是能容纳十五万人的超大型赛车场,是赛车手梦寐以求的最高殿堂。 「歷时半年之久,wtcr赛事横跨了亚非欧三大洲, 在经过了九场分站赛的激烈角逐之后,最终有十三支车队成功晋级,即将在这个舞台决出最后的胜负。」 伦敦时间 7:19am 距离排位赛正式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 但此刻看台上已经是沸反盈天,所有座位几乎都已经被占满,谁也不愿意错过今天的一分一秒。 早在三个月前,总决赛门票在官网一上架,用时不到一秒就被车迷给火速抢空,最后甚至连草地位置也都是一票难求。 放眼眺望,观众席上有着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车迷, 甚至还有人在自己脸上刷着支持车队的对标图案。 或许他们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相遇,但今天却是全部聚集到了这里。 只为共赴一场堪称史诗级别的顶级赛车盛宴。 这是除了f1之外,举办的最高等级年度系列场地赛车比赛。 是当今世界最高水平的赛车比赛。 赛场上,正在播放慷慨激昂的《victory》作为背景音乐。 无人机的机翼旋转起来, 捲起尘土,于赛道中央缓缓腾空上升, 最后定格在高处, 将俯拍画面清清楚楚地投放到现场两百多块屏幕上。 外围墨绿色的山林环绕, 而被誉为世界上最富有挑战性的纽克赛道就置身其中, 它蜿蜒曲折, 随着山势起伏, 路面的垂直落差高达近三百米。 巨大的地势变化、诡异的天气,加之各种不利于平稳行驶的种种因素, 最后成就了这条赛道不可动摇的地位。 当然,里面最受瞩目的, 还是那条被安置在赛道大约中段处的外倾s型弯道。 而那也是这条极具传奇色彩的赛道中最为出名的地标性弯道。 维纳斯弯。 「从纽克赛道作出整改到现在已有三十九年,它的七号维纳斯弯依然是大部分赛车手最渴望征服的弯道。」 「它以地狱难度着称,曾让fia一度以为是个无解弯道。直到一位赛车手出现,用不落窠臼的技巧打破了无人能在这利落出弯的魔咒,还创下了保存至今纽克赛道最快单圈圈速记录。」 「虽然这位天才车手已经很久未出现与赛场之上。不过我相信,一定还会有其他赛车手能再创纽克神话。」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开场白配合着气势磅礴的交响乐,言语铿锵有力,音符余音绕樑,几乎要敲打迸发出人们灵魂深处的火花。 「就让我们一同期待本年度wtcr总决赛上诸位车手的精彩表现!」 与此同时,整备区气氛的热闹程度完全不亚于外面观众。 十三支车队的相关人员在围场里不断往来穿梭,讨论的讨论,检查的检查,总之全部都在为开赛做着最后调整。 除了... 「清哥,你再这样喝下去,待会比赛想上厕所咋办?」 现如今整个p房都堪比打仗,但唐明海又不敢马虎上前帮忙,无所事事干紧张,只好到两位首发车手旁边瞎晃悠。 结果就发现骆其清这傢伙那叫一个随意,明明都快上场了,居然还在一瓶接一瓶地喝果汁! 说完这头的人,他还不忘又去说那头:「嘿,这你都不管?!」 正在看模拟器数据的周棘:「……」 而这时候,段誉抱着一大箱子刚送过来的出入证,正好听见唐明海的话,于是放下东西劝他:「哎,人清哥现在紧张着呢,喝点东西缓解心情也正常。」 这一参赛就上强度,指不定压力多大呢。 「待会喝多了,上赛道想缓解不就难办了?」 眼看这俩货就要顺势抬起槓,骆其清赶忙把只剩个渣底的塑料瓶放到桌上:「不喝了不喝了。」 「……」 「你们两个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话间隙,邓有为也从维修区走出来,边捣鼓着手里新拿到的耳麦边问他们。 周棘:「还行。」 骆其清点头附和。 「那就好,也不要太紧张,就当作是普通练习。」 他们两个都属于临场发挥型选手,所以邓有为在策略方面也没跟他们多要求什么,只是稍加引导,让他们争取都能拿到一个中游偏上的名次。 第197页 虽然领奖台不敢肖想,但前十还是可以沖一冲的。 「待会排位赛,你们就尽管放开来跑啊,反正这回也没有第二轮了。」 总决赛的赛制和分站赛稍有差异。 先是砍掉了本来会在排位之前安排的练习赛,直接进行一轮排位,然后就到两回合正赛。 而排位赛名次决定的是第二回合正赛的发车顺序。 至于排位和第一回合正赛的发车,就都是按照已经公布出来的车手个人积分榜来排。 「没问题。」 两个人同时应下。 等到两场正赛都结束之后,官方就会开始统计结算,最后颁发年度车队杯和车手杯奖项。 不过除此之外,总决赛还会被单独划分出来,特别授予这两回合正赛积分总和第一的车手以决赛总冠军称号。 「值了值了值了。」 另一头,段誉开始给队友发围场出入证,唐明海捧着印有自己名字的证件,看着右上角的那个镭射fia标志,「这玩意我得带回家裱起来!」 「行,回头我把开会给的周边也给你。」邓有为笑着拍他胳膊,然后一翻手腕看表,「差不多也该排队上场了。」 结果就这聊会天的功夫,转头就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还真是无雨不伦敦啊。」段誉走到窗边,探出手去感受雨势,回头报告,「就丁点儿大,要不要换雨胎跑?」 想起之前在国内跑比赛的时候,他们就是靠先换雨胎跑赢了德天。 「没必要,这是决赛,应该全都会用干胎,毕竟快不是么?」骆其清撑着周棘膝盖起身,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然后弯着腰拍了拍衣服褶皱。 「而且欧洲的车手,一般干胎雨地也跑很勐,咱备好工具,雨大了跟他们一块回来换胎就行。」 「你这么清楚…?」段誉下意识问,懵了会才反应过来,「草,忘了,你在这待过。」 那懂这些细节也正常。 没过多久,赵永一和几个商务男性也从楼上的贵宾休息室下来,见到他们也催了一次:「哎,周棘,其清,可以戴东西准备了。」 在他身边这几个都是承阳的投资商,前几天才从国内飞来的现场。 唐明海多看了他们几眼,然后戳了戳骆其清:「清哥,小凡哥要来不?」 郝宥凡也算是车队的半个投资商,不过因为年纪相仿,又自带外向的社交属性,所以现在和他们大伙都还处不错。 照理来说,郝宥凡当时都能专门飞去荷兰找骆其清,那这会决赛应该也不会缺席才对啊。 怎么没见着影呢。 「不来,他这会没空。」想到两人昨天晚上才通的电话,骆其清耸了耸肩,「追女朋友去了。」 唐明海:「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是脱单就是准备脱单。」 那他的良缘到底在哪儿呢! 听见这话,段誉露出疑惑表情:「谁脱单了?」 「就周——」唐明海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硬生生来了个大转弯,「周末我们在街上看见的那些情侣啊!」 靠差点就说出来了,他心虚地搓了搓头髮,不敢看旁边两个当事人。 段誉:「…有病吧你。」 刚好这个时候,工作人员也来提醒他们可以准备把车开去排队区域了。 于是骆其清和周棘调好肩颈保护装置,然后套上头盔就进到维修区。 两台黑色赛车都已经检修完落了地,连驾驶舱的车门都贴心为他们敞好了七十五度。 上去之后,在一大群人的「帮助」下,车被推出了p房,然后听从裁判组的人指令依次开进排队区。 等所有参赛车辆都停到指定发车格之后,离排位起跑就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看台上的观众千唿万唤,终于等来了各位赛车手出场,一时间连唿喊声都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没人会在这十五分钟老老实实坐在赛车里。 骆其清开门下了车,先是侧目看了眼正朝发车线走来的队友们,然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一摸。 东西握进手里,拿出来,展开。 是一小片向日葵花瓣。 他脸上没有什么其他表情,很平静。 风乍起,轻飘飘的花瓣就被捲入空中,飞舞着,在微弱阳光下闪着艷丽的黄色,再之后,随风远去,不知落到何处。 骆其清半仰着头,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无言凝望这片灰蓝又纯净的天空。 在某一刻,他忽地兀自呢喃:「邢宇…我又来纽克了。」 你之前不是说,希望我能跑上wtcr么。 而在那场车祸过去了七年之后的现在,他以骆其清的身份,真的站到了wtcr总决赛舞台。 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发小的愿望。 嘿,给你圆梦了。 你看见了么。 - 「威…威尔先生。」 第一排发车线挤满了北极星的队友,他们也是来给格林加油的。 然而就在某个队友四处打量时,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从主看台方位走来的布兰温。 北极星很多成员都没怎么和布兰温接触过,所以现在看见真人,一时间也都还是十分拘谨。 但此刻靠在车门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格林,在听见声音之后,只是稍稍掀起眼皮,冷冷地朝来人扫了一眼。 第198页 其他人赶紧给布兰温让出一条道,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给两人留出空间。 因为全队的人都知道不是谣言,格林和布兰温关系是真不太好。 生怕两个人待会突然吵起来,一不小心伤及他们这些无辜群众,所以赶紧默默远离战场。 「你来做什么?」格林双手环胸,声音似乎比现在的细雨还要再冷些。 布兰温面色依旧温和:「我只是想来祝你比赛顺利。」 「还是免了吧。」闻言,格林轻嗤一声,「这话你留着去跟devil说就行。」 而再等布兰温还想说什么时,又被他先给打断。 「虽然车队是借了你的场地训练,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了。」 「……」 雨势渐渐增大了。 另一边。 骆其清再扬完那片花瓣后就跑到前面去找周棘了。 因为他是临时被替补上来的,所以个人积分是光秃秃的零蛋,理所当然排在最后。 而周棘虽然也退了几回赛,可怎么说还有几场冠军兜着,所以综合下来最后排到了十二。 还行,至少是在中间。 不过位次垫底的骆其清本人此时此刻貌似并没有盘算起待会要怎么超车,反而是打量起了周棘的车外观。 这会其他人已经因为雨势,先一步回去了围场。 片刻后,骆其清摇了摇头,语气惋惜:「还是你这车号看着顺眼。」 「那咱俩换着开。」周棘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改个名来得及么。」 骆其清成功被逗笑了:「估计来不及了,下回吧。」 「你下回不争取拿个一号?」 在报名的时候,所有车号都是任意选择,唯独一号是每年积分榜冠军的专属。 「我觉得按现在这积分,还是你争取到的机率大点儿,把十四号留给我就行。」 这是骆其清在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的车号。 「坦白从宽吧,是因为我才选的十四号么?」骆其清沖他扬了扬下巴,一副你的心思我早就看透了的样子, 「对。」周棘举起手承认,说着还顺便回头睨了眼自己车窗上的号码,「你不是说过么,这是最符合赛车手个性的数字。」 「好中二啊...」骆其清捂了捂脸,「甭说出来了,咱意会就行。」 十四。 视死如归。 不过,在赛道上不断去挑战车和人的极限,不也就是置死地而后生么。 恰好说到这的时候,前排的裁判员就举起了倒计时信号牌,同时中央广播里也开始鸣哨通报: 「距离比赛开始还剩三分钟。」 「这么快。」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脸上,骆其清抹了把水,赶紧加快语速:「待会暖胎圈结束之后,你在前面开道,我跟着你出去。」 周棘:「行。」 然后骆其清沖他一摆手,说了句加油,然后转身回去自己的发车位。 「请无关人员离场,参赛车手进入驾驶舱。」 「比赛即将开始。」 第88章 绝对领域 编队暖胎环节必不可少, 尤其是在这种雨天之下。 贴有赛会标志的安全车亮起黄色警告灯,开始在前面行驶带路,领着所有参赛车辆保持发车队形匀速环场三圈。 纽克赛道上多是弯绕起伏的高速急弯, 所以车胎具备良好的抓地能力,是赛车手完成比赛的重要保障。 与此同时,演播厅的两位解说人员已经就位,趁着赛车手们还在场上暖胎,两人便先开始跟观众介绍起本次决赛的参加车队。 「现在场上可以看到,排在最前面的一号和十一号车组,他们分别是来自英国北极星车队的格林·盖勒,以及来自中国银翼车队的喻星潭。」 后台人员很快应声将屏幕切换到了两台赛车上,引得两队车迷一唿百应, 冲着录像镜头卖力挥手尖叫。 「两个人在2024赛年都取到了十分优秀的成绩,很多精彩技巧甚至被列进了教学素材,而今年也是他们实力的延续,以排行榜第一第二的名次晋级总决赛。」 「哎, 特别是喻星潭啊,这傢伙可太厉害了。」另一个解说顺势补充道, 「他可是wtcr举办这么多年以来, 第一个进到年度积分排行榜前十的中国车手, 而且去年还是第八, 今年就第二了。」 「不过说到这, 那还必须再提一下本年度成功晋级的另一支中国车队——承阳车队。」 相比刚才那两大波堪比军团的车迷, 承阳的后援声明显降低了不少,但也同样能感受到他们隔空传递来的热情。 看得承阳p房里的人那叫一个感天动地。 唐明海激动得一抬手, 还差点把段誉手里的早餐给打翻:「看!咱后方也是有人的!!」 段誉:「喂!」 解说员还在继续。 「据我手边拿到的资料显示,承阳在去年分站结算的时候只排到第二十一位, 今年却是直接就压线晋级了!这应该今年前进位次最大的车队了吧?」 「作出主要贡献的是他们的主力车手,周棘今年可是一口气拿了三场分冠,这小子牛啊!」 「不过…嘶,他们好像是换了一位首发,我没了解到具体什么情况,不过原先的许书航是已经替换成了刚签进车队没多久的小将,也就是现在排在末尾的七十七号车组,骆其清。」 第199页 「这应该是骆其清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让我们祝他好运吧!」 「……」 车舱里,骆其清腾出手,拨了拨被压得有些挡眼的刘海。然后仔细寻找起前排适合快速超车的位置。 虽然说第一回合的正赛发车已经是註定要垫底,但只要他把这场排位赛跑好,怎么说还可以争取到第二回合的前排发车位置。 要跑几圈才能追到格林后面呢…… 骆其清凭藉着自己对这条赛道的熟稔程度,再结合平常看比赛录像总结归纳的,前面这些赛车手的驾驶习惯。 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概念。 而这会大雨反覆沖刷着挡风玻璃,前方视野变得模煳,他轻啧一声,调快了雨刮器的运行频率。 这趋势下去还能跑完么? 不过在赛会给出其他通知之前,还是得认真对待比赛。 因为赛道湿滑,这场排位赛被临时调整为动态发车,也就是在三圈编队结束之后不再停下,直接加速开跑。 而格林的赛车作为头车,只要他一加速,就代表了比赛正式开始。 很快,这个时刻即将到来。 安全车结束工作,驶离比赛区域。 全场静穆。 头车的引擎声蓦然加大,穿透杂乱雨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膜当中。 开始了! 场上的整齐队形在一瞬间被打乱,谁都想趁这时候赶紧上前抢夺有利的行驶位置。 而杆位的格林则是美美地远离纷争,眨眼间就仿佛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混战还在进行。 排在十二位的周棘迅速从事先决定好的左侧果断抽头反超,同时干扰着旁边的车,不让他们吸上尾流。 但也就在这短短七秒不到的时间里,骆其清已经从第二十六超到了十八。 周棘的赛车进入视线。 「格林正在拉大优势,喻星潭紧随其后…七十七号赛车起步漂亮!」 两位解说盯着面前蓝光屏幕,结果还没来得及把前排表现看完,就注意到了在后排最突出的那个车影,不,准确来说他们甚至没有看清,那个车影就已经从末尾蹿到了中部。 而在看清楚车号之后,就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那是承阳车队的替补车手?! 骆其清完成了一系列连超,又跟着周棘的路线,利用他做出来的隐蔽窗口继续加速。 最后,他在第十三位暂时安置下来。 因为面临前方路口迅速收窄,而此时挡在他前面的两台车近乎于并行。 就算他车技再精尖,也没办法硬生生开闢出新的空间来超车。 不过这不打紧,后面还有得是机会。而且等骆其清往斜前方一瞟,就看见周棘应该是到了大概六七名的位置。 漂亮。 解说员实时播报着:「现在格林已经准备进入第一个弯道。」 这里是北极星车队的主场。 就在解说员的话音刚一落下,格林就卡着刁钻角度快速拐进弯心,精准地压着内道,在弯里划出一条曲线,最后加速出弯,全程下来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不用想也知道,这傢伙究竟对这赛道有多熟。 而喻星潭自然不甘落后,几乎是紧咬着他的车尾一同出了弯道。 就看格林接下来要怎么防守了。 骆其清正一边听着邓有为在电台里跟他说前方的赛况,一边在脑海中思考待会驾驶计划。 得趁早挤进前十,不然拖到后面太被动了。 要在维纳斯弯超车吗…… 「现在雨大,你注意安全。」 骆其清胎腕又调快了一档雨刷,应道:「没问题,我——」 他刚想说我会去找雨线走,哪知道话还没卡在喉咙里没说完,电光火石间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足以牵动颅内神经的巨响: 「砰——!」 而紧接着,他就看见眼前一辆绿色赛车如断线风筝似地被撞出了赛道。 「我的天呢…」骆其清把剩下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不是吧,这第一圈还没跑一半呢就已经出车祸了? 就近看台上的观众也是发出惊唿,显然被突如起来的事故给震慑,静止了几秒后,才纷纷探出脑袋好奇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而另一辆事故车没被撞出去,却也是直接停在了赛道之上,一时间里,其他车辆就只能绕路前行。 不过针对这种情况,赛会很快就派出了救援人员上场,并对场上情况作出裁决。 大约过了半分钟,隔着雨幕,只见赛道围栏边上的裁判窗口伸出一个醒目的红色旗帜。 其中一位解说员揉了揉眼睛,看清后赶紧冲着话筒说:「一号弯出口发生了两车碰撞事故!裁判出示了红旗,全场暂停比赛!」 骆其清:「……」 他这还没开始做圈速呢。 排位赛就这么被摁下了暂停键,全场赛车被要求降低至安全驾驶速度,然后依次进站返回维修区。 骆其清下车的短短几秒差点就被淋成落汤鸡。 接过唐明海递来的毛巾,又听见他问:「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復啊?」 「等通知吧。」骆其清看了看窗外已经散得差不多的乌云,「应该不会很久。」 他猜测的没错,十来分钟后雨就开始转小,赛道路面的清扫工作也在这个时候完成,于是很快就有裁判组的人来告知他们准备返场继续。 第200页 可谁知道这刚上赛道还没多久。 「哗啦——」 这回是狂风把gg牌吹掉了,挡住了一整段赛道。 红旗。 「嘿,这就有点邪门了啊。」 只可惜这里的天气本就诡谲多变,谁也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 而老天似乎还有一捉弄,愣是不把天给彻底放晴。 于是就这样,不是场地出状况就是赛车事故,原本三十分钟就能结束的排位赛,愣是拖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没弄完。 每回都是骆其清找准了节奏,还没发力就又被退了回来。 「在纽克赛道跑总决赛本来就已经是地狱模式了。」解说员都忍不住调侃:「现在又连着出红旗,还真别说,节目效果拉满了。」 因为时间拖延得太久,照这样下去,估计会影响到后续两场正赛的进行。 所以就在排位第四次出示了红旗之后,赛会给出最终指示—— 排位赛取消。 第二回合正赛依旧按照积分排序来发车。 听见这话,骆其清差点把剎车踩成油门:「靠!」 那他岂不是两轮正赛都要垫底发车了! 虽然也不是没有把握扭转局势,可再有能耐也经不住这条赛道上变来变去的情况啊。 万一待会又有人出什么么蛾子咋办? 而且对于这种危险赛道来说,如果不争取到前排发车,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周棘都不是一件好事。 骆选手不自觉撇了撇嘴,调转车头,跟着队伍把车开进站。 本来以为这就已经够不走运的了,哪知道这回一下车,就注意到队里这群人此刻正围站在一块,一个个表情看起来都不太对劲。 他把头盔摘了才问:「咋了你们?」 听见了骆其清的声音,众人登时就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带了点难以言述的意味,吓得他差点往后退。 就在这时候,赵永一神情凝重地告诉他:「出事了。」 然而这三个字比大伙的注目更让骆其清心一紧:「什么事?」 不对,准确来说是还有什么比排位取消更大的事? 想到这,骆其清下意识回望了一眼刚从车上下来的周棘。 但这人显然比他还懵逼。 那就奇了怪了,他和周棘现在不都还好好的吗? 他又赶紧打量了一下两台车。 也没事啊。 现在这种比赛期间,只要保证车手和赛车安全,对他来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哪知道还真有比天塌下来还要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人给组委会匿名投递了举报信。」 「举报什么?」骆其清听得满头雾水。 可是再结合这群人刚刚意味深长的眼神。 该不会跟他有关吧… 在这个瞬间,骆其清心里一闪而过的是,有人怀疑他的车做了改装,所以才能跑这么快。 然而,下一秒,赵永一说的却是: 「举报人认为你赛车驾照等级不够,不符合wtcr参赛资格。」 空气仿佛在霎时间凝固。 骆其清愣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啊?」 - 纽克办公大楼。 骆其清参加过很多场比赛,但这还是头一回进来官方的办公楼。 和平常外面的写字楼感觉不太一样,看着倒更像是大学校园里的活动中心。 不太隔音的白色长廊上还充斥着外面正在播放的音乐。 这会雨已经差不多停了,一扭头,就能看见旁边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上镶嵌着淡蓝色的天空。 接下来的比赛应该很快就要开始了。 到底是谁偏偏要赶在这种时候整出这种事情啊! 他年前就是用这个赛车驾照去交的报名表,几轮审批下来也都没有被拒掉,本身就已经说明了没有违规。 现在举报要求赛会重新审查,这不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么? 气不打一处来,骆其清赶紧做了几次深唿吸。 其他人都留在p房等消息,原本周棘也想跟着过来,但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首发,所以只能被强行摁在赛车旁边等比赛通知。 最后就只有赵永一跟着他过来。 这时候,骆其清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拿出来一看,是周棘发来的消息: 【。:要不要叫布兰温过去?】 布兰温今天就在现场,而且还是赛会理事,周棘是想着如果有他帮忙,事情处理的总归会顺利一点。 但骆其清很快就给他回了一句,再等等。 先不要那么快麻烦其他人。 他倒要先自己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走到尽头,才终于找到了仲裁委员会的办公间,赵永一先是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才旋开门把手带着他进去。 里面站着几个身穿工作服的人,而办公桌前,坐着的是一位和布兰温年龄差不多大的男性。 见两人进来之后,他也撑着桌面起身,绅士道:「抱歉,还麻烦你们特意过来一趟。」 赵永一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这个连沙发都没摆出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事不宜迟,他直接开门见山问:「我们车队当初递交报名表的时候,审批都没有问题,现在是有哪里不对吗?」 第201页 「对,没错,当时报名表都是我们的人批的。」负责人坐了回去,双手相扣着放在桌上,「但是现在我们才正视这个替补车手的驾照问题…或许的确属于违规范围了。」 赵永一:「赛制上应该没有说e级替补不能上场吧。」 赛制中强调了,首发车手必须是要持有c级及以上的赛车执照,但是对替补却没有说明,也就是默认有赛车执照即可。 承阳车队一直都很注重赛道规则,所以他也清楚,赛制里绝对没有写过这一条属于违规操作。 「这确实是我们之前赛规一项漏洞。」负责人很快回应他的问题,「在下个赛年开始之前会补上这条规定。」 他的语气中隐约带了点不容置喙的意思。 wtcr赛制多是针对于首发车手来制定,有关替补和执照资格部分的篇幅占比都很小,毕竟在wtcr的赛场上换替补的概率本身就不大,而在决赛再更换替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其实他们原本也并不注意这些事情的。 如果不是有人投了这封举报信…或许这事今天也就会直接当作没有发生。 可这封举报信是直接递交到了wtcr赛会的最高部门,他们就必须重视回应。 掩去刚才的语气,负责人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那封信里的理由十分充分,而且,这是总决赛,我们必须要谨慎地为车手安全考虑。」 如果换作是别的赛道,或许赛会戒备程度还不会那么高,可这里是兇险的纽克赛道。 就像刚才排位赛上出了四次红旗,有三次是因为赛车事故。 足以说明这条赛道有多么的危险。 e级执照是赛车执照中允许参赛的最低等级。 拿来跑纽克赛道,就像是让平时开电动车的人去开飞机。 这个车手要是没出事还好,如果真发生了意外,甚至是危机到性命安全,那最后担责的也还是赛会。 而且要是真到这种时候,那个投举报信的人再去网络制造什么舆论,诸如说wtcr不注重车手性命安全,报名审核通过门槛低,那就糟糕了。 说到底,可没人敢拿赛会的未来开玩笑。 「但我们之前在斯帕…」赵永一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诶,免了免了。」负责人有些不耐烦低打断他,「您想表达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们现在就是要一个足够能参加wtcr的驾照,和首发一样,至少是c级。」 e级和c级,差距甚大。 但负责人当然顾不了那么多,牺牲一个车队的利益事小,要是因为事故还是舆论什么的牵扯到未来比赛正常进行那可就事大了。 骆其清全程没有发言,只是站在默默听着他们交流。 的确,他当初没想过自己能一年之内就恢復到可以上赛道的程度,所以当时就只拿着以前在大学时期的比赛成绩,让郝宥凡托关系帮他申请了e级驾照。 哪知道会出现这种意外。 而负责人还在继续赶鸭子上架:「经理,你待会直接把更换的人资料发给我就行,我这边来走后续的流程,麻烦了啊。」 赵永一捏了捏眉心,对这个强硬的处理结果表示疲惫。 实在不行,就只能换另一个人上了。 原本还指望着骆其清上场,看看能不能把车队的积分再往上拉一拉。 只可惜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还不适合跟官方起争执。 赵永一在这方面素来是个圆滑的人,他懂得权衡利弊,内心清楚事已至此,这边就不会再有什么可迴旋余地,于是嘆了口气,似乎也是准备暂时妥协。 「那行……」 「等等。」 倏忽间,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划破了沉重的氛围。 房间内所有人几乎是同时闻声望去。 只见始终都缄默不言的骆其清,此时却是目光沉沉,他没有分给其他人多余的视线,只是抬起头看着负责人,反问道: 「那如果,我不止是e级赛车手呢?」 第89章 赛道魔王 排位赛被宣布取消, 今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意外状况。 而千里迢迢赶来观赛的车迷们已经是怨声载道,纷纷质问工作人员什么时候才能恢復正常比赛。 工作人员被问得连连后退,不断打着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始终都只是回復和原定的正赛时间不会相隔太久。 但此刻不仅是场外躁动不安,场内也一样有车队在闹着。 休息室里,唐明海捏着手里抱枕,冲着窗口大声怒斥:「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搞匿名举报这一套?!」 他们这回招谁惹谁了,替补上场要个屁的c级执照啊!!! 更烦的是还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因为那人直接把举报信送到了赛会高层,那部门肯定是要认真处理。 而且…总决赛十三支车队里只有他们换了替补上场,这也就等同于,没有人和他们站在一条战线上。 「咱进决赛惹谁了?不会有人连这也要红眼病吧?!」另一个队友也同样义愤填膺, 气不打一处来,「还是说就挑软柿子捏,觉得咱车队名气小就可以欺负玩玩?」 这么一听更生气了。 原本是高高兴兴上决赛,结果现在好心情都快被磨没了, 一个个全愁成了苦瓜脸,窝在沙发上萎靡。 段誉也是托着个腮, 跟着大伙长嘆气:「会是谁啊到底?」 第202页 谁那么噁心, 偏偏来影响他们心态。 「很有可能是现场某个车队的人。」 此话一出, 在座的苦瓜们就立刻抬起了头。 说话的是周棘, 他坐在角落, 手里握着喝了半杯的果汁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但就单从表面来看, 他应该是休息室里唯一一个还算淡定的人。 「你怎么知道?」唐明海顺着他的话问,很快又反应过来, 「不是,你指的车队是进决赛的这些车队其中一个?」 周棘:「嗯哼。」 「怎么可能, 都进决赛了还当什么红眼病啊。」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想,会举报的人应该是被抢占了晋级名额,才会恼羞成怒藉机报復。 如果都已经进决赛了,还有啥举报的必要? 「谁会无聊到跟垫底过不去?」唐明海表示不理解。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段誉扭头看他,反驳道,「我们是因为退赛才垫底的,要是正常比下来,名次肯定会比现在好看不止一星半点。」 「……」 是这样没错。 这也是周棘作出猜测的思路。 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整这么一出。 举报人或许就是发现,他们车队今年的成绩很抗打,虽然最后是压着积分线进的决赛,但真上赛道比起来,名次说不好就会冲到前面。 而且骆其清早在耐力赛的时候就上过场,只要没瞎就绝对能看出来他的车技能吊打许书航。 现在他替补上来,和自己配合比赛,没准能让承阳逆风翻盘,把积分重新拉上去。 在这种含金量极高的国际赛场上,不,甚至是国内普通的小比赛,为了自己利益而用各种下三滥手段来妨碍竞争对手的例子也不计其数。 现在也同样,举报人估计也是担心自己车队受到影响,所以就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干扰他们。 等等,说到干扰…… 周棘不由得又联想起了前段时间许书航闹出来的事情。 破坏赛车零件,企图让自己出意外退赛。 说句实在话,这件事到现在他都还觉得有点蹊跷。 先是许书航看着就不像是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做出陷害的人。 再者,那傢伙对赛车那么上心,怎么可能就单纯为了出一口恶气,随随便便自断前程。 除非是…他已经找好了下家。 如果猜想没错的话。 那这个下家,极有可能就是现在递举报信的幕后主使。 从分站赛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想把他们车队打压下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 为什么呢? 如果仅仅是想保住自己车队的利益,减少竞争对手,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目标对准他们啊。 北极星和银翼,或者是积分榜上其他排行高位的车队,这些老牌车队无论是从名声和赛场发挥来看,都远比他们要稳定。 那到底是有什么理由。 非要和他们车队过不去呢? - 仲裁委员会办公室里,此时气氛是愈发凝重。 「如果我不止是一个e级车手呢?」 就在骆其清说完这话之后,有那么几秒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负责人也是愣了一下,好在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捂着嘴咳了几下,然后皱起眉头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作不止是一个e级车手? 你这报名表上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 但对于他的问题,骆其清置若罔闻,只是继续说:「只要能证明是c级以上,我就可以正常参加比赛了对吧?」 「对。」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负责人绷着脸,很谨慎地回答,「至少也要c级。」 「行。」 得到了肯定答覆,骆其清垂下眸,看了眼刚刚发出去的消息。 对面也已经给他回来了信息。 扫过内容,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而这时候负责人还是在劝他:「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多少会有点自负,可以理解,但这里是严肃的赛场,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抱歉,骆先生,我们只看客观的证明,您主观判定的水平恐怕不行。」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跟着附和提醒。 他们只当是骆其清又要用什么「我觉得」「我认为」之类的话术,来证明自己有c级以上的实力。 唉,这年头的车手也真是。 还不止是他们这么想,就连站在骆其清前面的赵永一也以为他是准备要意气用事,赶忙回头沖他使了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和这群人过多辩解。 得罪了仲裁会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不知道是骆其清真看不懂他的暗示,还是故意装没看见,总之坚定的态度似乎还是没变。 这小子平常给人感觉还挺聪明的啊,怎么现在到了这种时候会变这么轴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及时止损。 可就在他准备上手,直接把人给带离这个是非之地时—— 「咚,咚咚。」 门扉倏地被再一次叩响。 声音有些突兀,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负责人则是顿了半秒,才对外面的人说请进。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 一位老者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来,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间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可他的目光却是依然锋利,不怒自威,依次扫过屋里的人。 第203页 最后停在骆其清身上。 微不可察地,骆其清沖他弯了弯唇角。 而就在看清来人之后,负责人的脸上却是瞬间闪过一丝讶异,略显慌忙地从转椅上站起来。 布兰温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这里? 「副主席,您,您怎么来了?」他赶紧走过去,点头哈腰地把人给迎了进来,然后指着自己的位置说,「您坐,您坐。」 「不用了。」 那边两人在交涉着,这边赵永一已经心跳如擂鼓。 怎么布兰温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说到底也就是个小车队经理,平时哪有机会和这么多fia的高层打交道。 尤其是这种在赛车领域威望极高的大人物。 光是和他呆在一个屋檐下,似乎都会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迫。 早知道会这样,他刚才就应该直接在p房把更换的车手资料发给负责人。 这下好了,连副主席都过来了。 如果骆其清再倔下去,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布兰温缓缓走到办公桌旁边,靠着桌沿站定,然后才淡淡扭头问道:「埃里克,你们这是在…?」 虽然两人年龄相仿,奈何地位相差悬殊,所以这个被叫作埃里克的负责人对布兰温的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刚才对骆其清他们的傲慢一扫而空,忙把事情言简意赅地交代:「这小男生是承阳替的补,只有e级执照,原先咱都没太注意替补等级问题,但今天有人给递上面了话,大概意思是认为这样有严重安全隐患。」 「而且纽克赛道一年到头出过太多重大事故,上面也是担心总决赛会出问题,所以让我们和车队协调换人,让级别更高的车手来参赛,可是…唉。」 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动作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永一赶忙上前:「不是这样……」 「我应该还有别的等级执照。」 剎那间,骆其清已经先他一步把话给说完整。 「你说什么?」赵永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怎么会有其他等级执照?」 只有一种情况,会让一位赛车手有多张等级执照。 取得执照后长时间不从事职业比赛,没通过年审,执照作废。 而车手如果后续又要使用执照,就只能重新考,从低级开始。 可从骆其清提供的个人资料来看,他从大二后半段出国读书,期间参加的小比赛也就足够他取得e级执照。 何来有其他执照一说? 但还没有等骆其清亲口作出解释,埃里克就已经哂笑着挑刺:「应该?你连自己情况都不清楚?」 他差不多也能猜到,这个车手八成就是嘴硬,想着矇混过关。 所以事情到现在,他已经对承阳车队有了不太好的印象。 不过,现在当着副主席的面,这位赛车手既然还企图抱有侥倖心理,那他不介意再帮一把。 「行,那我给你查查吧。」 说完之后,埃里克就绕回到桌前开了电脑,然后直接跳转进入内部系统。 而他在做这一系列动作时,还注意到骆其清颇有些意外的表情。 这下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内心不由得发出冷嘲。 露馅了吧。 也就是这时候,布兰温忽然说:「不然用我的通行证登录吧。」 「不用不用。」埃里克这会正在准备揭穿骆其清的兴头上,一边操作一边说,「我这儿就能看见a级以下所有执照了。」 他作为仲裁会的副主理人,除了场地赛最高等级执照无权限查看之外,可以查询到全球的赛车执照信息。 打开查询界面,他照着骆其清的资料输入了号。 这是在赛车手在第一次考执照的时候,就和自己用来报名的证件所绑定的身份证明。 所以一个人通常只会有一个。 其他人也都纷纷聚集到了电脑前面,一同等待结果。 大屏幕加载片刻,最后只跳来一条相关信息,埃里克毫不犹豫点了进去: 【姓名/name:骆其清 】 【执照等级/grade:e 】 再下面就是一些平平无奇的参赛记录。 只有这么一张赛车执照。 e级。 根本没有什么他口中所谓的,别的等级执照。 那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埃里克松开滑鼠,向后靠着柔软的椅背,沖骆其清露出微笑:「喏,你自己看看吧。」 可奇怪的是,骆其清并没有如他想像那般,露出谎言被识破的尴尬无措,只是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没有啊。」 什么?! 埃里克当即就有些怒了:「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所以他本身就没有那个所谓的其他执照,只是单纯想耍他? 恶劣至极! 赵永一这会是真感觉天要塌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抹了把脸,立马去拽骆其清:「你到底在干什么?咱们能不能走了!」 姑爷爷啊你到底要怎样。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骆其清却是再度开口。 「因为你的通行证级别查不到。」 其实在这人拒绝使用布兰温的帐户登录时,他就已经想说了,可是看他满脸自信,也就只好让他先碰碰壁。 第204页 「我的权限还不够?」埃里克怔忡片刻,刚才的绅士风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难不成这个傢伙是想说只有主席级别的通行帐户才能查到吗! 骆其清全然没理会他的反应,只是抬起头,朝站在桌边的布兰温道:「教练,麻烦您帮忙登录一下吧。」 「没问题。」 布兰温应声点头,然后便俯身下去操作。 等等?? 赵永一就站在他旁边,所以听得真真切切。 骆其清叫布兰温什么?! 帐户被更改,右上角多出了象徵级别更高的红色标识。 然后,只见骆其清伸出手,把键盘拖到了自己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有节奏地敲击,开始往搜索框里输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号。 「抱歉,忘了说,我现在这张执照是用中国身份证来註册的。」 光标在屏幕上移动。 「之前在国外考证,我用的是护照。」 确认查询。 随着滑鼠清脆一声响,页面在陡然间跳转变化。 纯白色的界面上出现了一份执照信息缩略图。 双击放大。 此时此刻,骆其清身上那股收敛已久的轻傲又慢慢地浮现。 「如果是这张执照的话…」 他话音缓慢,直到最后详细信息完全加载出来。 【姓名/name:devil 】 【执照等级/grade:a 】 【...】 左侧的车手照片上,是骆其清意气风发的脸。 而再下面附加的比赛经歷,有且仅有一条,是用黑色字体赫然写着的: 2018赛季。 lrc总决赛冠军。 在目光触及此的剎那,脑海中就像是有炮仗噼里啪啦地炸开。 而就在埃里克彻底傻眼在原地时。 他只听见骆其清轻笑一声,悠悠问道: 「我够资格参赛了么?」 第90章 蚍蜉撼树 「接组委会通知, 第一回合正赛将于一小时后正式开始,请各位观众耐心等待,同时十五分钟后于h看台有wtcr纪念品兑换活动, 有需要的观众可以……」 走廊里的广播声响起,穿透墙体,传进了组委会办公室。 此时此刻,在场除了早已知道真相的布兰温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你,你,你是……」 赵永一张着嘴,视线来回在电脑屏幕和骆其清脸上辗转,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肉眼可见的震惊与茫然, 愣是半天都没能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骆其清说他是哪位??? devil? 那个在lrc一战成名又销声匿迹的天才车手devil ?! 信息量有点过载。 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犯心脏病了。 「抱歉啊,老赵。」骆其清很快转头对他说,「但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再跟您和队里的人一块解释吧。」 啊, devil要跟他跟解释。 赵永一这会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了,思考能力不太在线, 稍有迟钝才点了点头。 「好, 好的, 你解释。」 不过迟钝之余他还是残存着一些记忆:「你刚刚喊威尔先生…教练?」 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闪过。 而紧接着。 这个猜测就得到了骆其清的亲口印证。 「嗯, 他是我的教练。」 !!! 说完, 骆其清赶忙又看向布兰温, 沖他露出乖顺的笑容:「教练,还是多亏您来的及时。」 他那张devil的执照, 只有到布兰温这个级别才有权限查阅。 如果不藉助布兰温的帐户登进查询系统,他就算直接言明自己是devil, 量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但小老头现在还有点高冷,一开口语气略有责怪意味:「devil,你怎么这么晚才给我发消息?」 如果不是看见骆其清发来的信息,他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情。 那要是他来晚了,这傢伙不就任人欺负了去? 「哎,这不是怕您在忙嘛。」骆其清挠了挠头,「而且我原本以为用不到这步的。」 以为来交涉一下就完事了,哪知道最后还是要到必须证明自己赛车驾驶能力在c级以上才能参赛。 不过说白了。 也还是因为他太想上场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又等来了和周棘同台比赛的机会。 还是在这个对他意义深重的赛场。 不然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席位,就在这里亮明身份。 听着两个人对话,赵永一才慢慢从头脑发懵中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堆积了多少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 他们承阳这哪是签了个关系户。 分明是撞了大运,签了一个世界冠军回来啊! 幸福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他忽然觉得自己去年在提交报名表的时候,同意把骆其清带出来参赛,是他这一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老天爷,他们承阳这次绝对要逆袭了!!! 而现在产生剧烈情绪波动的绝对不止赵永一一个。 就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人和他情绪波动同样巨大。 刚才态度还颇有傲慢不满的埃里克,此时已经是吓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哆嗦着,迟迟没能回应骆其清的问题。 他够不够资格参赛?! 第205页 这特么废话!!! 如果连devil都没有资格参赛,那场上那群傢伙就都该收拾收拾滚回家睡觉了! 该死的,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么多年都待在fia工作,每年跟着跑现场,全世界的顶尖赛车手他几乎都已经烂熟于心。 而拥有高等级执照,他又没见过长相的哪还会有几个。 实在是大意了。 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他都羞愧得想刨个洞让自己钻进去。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啊,毕竟当年devil的身份就一直是个谜。 谁又能想到devil居然会这么年轻! 这傢伙六年前才多大? 二十岁。 就已经拿到了lrc冠军,还顺便打破了纽克赛道的圈速记录。 简直是…用魔鬼来形容都过犹不及。 也就是在这时候,赵永一的职业素养把他从各种拉回来,他抬腕一看时间:「那个,时间好像要到了,小骆……」 在知道这个人是devil之后,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称唿才最为合适。 总感觉叫什么都不太对…… 但骆其清还是原来那个骆其清,被提醒之后,下意识啊了一声,赶紧也看了眼时间。 「那,请问还有事吗?」骆其清抬起眼皮,目光落到贴着墙的埃里克身上,「没有的话,我也该回去准备比赛了。」 这会总没有理由再拦他了吧。 埃里克被盯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磕巴道:「没,没了。」 没了就行。 骆其清淡淡地点头回应,然后跟布兰温示意自己就先回去了。 「去吧。」布兰温说,「好好跑,这是你的舞台。」 两个人走到门口,这时候旁边的工作人员忽然小声叫住骆其清: 「请稍等一下。」 「大神,可以找你签个名吗?」 骆其清:「……?」 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要签名。 但看着女生期待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像个青涩的小男生似的,低低回了一句可以。 拿着马克笔,在她递过来的笔记本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devil。 「谢谢你!」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布兰温也没再久留,交代几句后也就离开了。 门被再次合上,埃里克才终于松懈下来,懊恼地坐回位置上。 本来还有望在明年晋升主理事。 这下好了,副主席对他的印象八成就不好了,到时候评选又不知道会怎么样。 正烦着,旁边一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凑上前问:「刚刚的事情,我们现在要对外公布吗?」 他们拿到的应该是第一手消息,devil身份揭秘,重回成名赛道,无论哪一个话题绝对都是能引起轰动的大新闻! 「不。」埃里克抬手制止,「先别说。」 可这话却是给了他一点想法,他皱着眉思考片刻,忽然就有了主意,赶紧直起身,拉过桌角的座机,用内线拨通了媒体部门负责人的电话。 事不宜迟,他必须要赶紧将功补过。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喂,索恩?」 「埃里克先生,有什么事吗?」 埃里克抹了把脸,瞄了眼电子钟,眼看距离开赛只剩不到四十分钟,赶紧言简意赅:「你快安排下去,在e区到f区路段加两个机位,镜头跟随七十七号车组,每一圈都要!然后再加一个穿梭机专门跟拍。」 「为什么?」 这些要求太过奇怪,而且还全是针对七十七号车的改动,那头的索恩语气变得迟疑:「埃里克先生…咱们是官媒,这个机位可不能让车队花钱买…」 不过真的会有车队会傻到让媒体去拍e区到f区那个路段吗? 那可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维纳斯弯啊…… 「没那回事!」埃里克也来不及解释,「这么做有我的道理,你放心,出了事我担责,收视率绝对不会低,你照做就是了!」 - 骆其清回到p房的时候,队里那群傢伙都已经快熬成瞭望清石。 见到他回来,门口放哨的人一嗓子,众人就一窝蜂地全围了上去。 「咋样啊?」 「那人怎么说?」 「知道是谁举报了吗?」 「还能不能上场?」 「……」 大伙一人接着一句,急切地想知道最后结果,不过骆其清跟故意卖关子似的一直没吭声,直到瞥见了周棘的身影,才终于道:「没事了,我待会正常上。」 「不过那个举报人…我还不知道是谁。」 刚刚也没来得及多问几嘴。 但他感觉那个埃里克应该是知道的。 得找时间再去问一下,或者拜託教练去帮忙打听打听。 「牛逼啊!」唐明海自动忽略了最后那句话,眼睛都亮了,「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都以为没希望了呢!结果居然还真的把赛会给说服了!!! 不过等不及他慢吞吞回话,众人就立马把目标转向了跟在后面的赵永一。 「咳咳。」赵永一吹了会凉风,现在终于是恢復了平静,然后用经理该有的那种淡定道:「就跟他们负责人简单交涉了一下。」 在回来的路上,骆其清就跟他表过态,关于身份问题,等比完赛再找时间跟队里说明。 第206页 这个要求他也能理解,毕竟如果这群傢伙现在知道这件事,指不定能把整个围场都给掀了。 而大伙也没再细问,反正骆其清可以顺利比赛就好,一群大男人都同时松了口气,安抚起自己脆弱的心灵:「能上就行,能上就行。」 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在人群外围的周棘正偏头凑在骆其清耳边,小声问:「给他们看另一张执照了?」 「这你也能猜到?」骆其清原本在揉着肩膀,奈何这人的气息弄得他发痒,下意识又去搓了搓耳垂,嘟囔着,「对啊,不然那人根本说不动。」 非得他开大才行。 「都是。」周棘顺手帮他捏起肩:「不过,不要紧吗?」 他记得这傢伙之前还不想这么快就把身份公开,可现在却已经被迫提前说了出去。 「嘶,你再使点劲。」之前都不知道周棘按摩这么有一套,骆其清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舒服得眯起眼睛,良久才想起来回,「应该没事吧?」 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不过,就算再重来一次,当时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让他留在赛道上。 所以,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 那也就只能, 听天由命吧。 与此同时,另一头。 其他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后,埃里克还在办公室里抓紧安排剩下的工作,可偏偏就在这时候,私人电话又在远处的沙发上震动起来。 他无暇顾及,所以铃声在响了一会之后就自动挂断,哪知道对方似乎铁了心要联繫他,挂了又打,一直重复到第五遍,他实在受不了,才从办公桌走过去捞起电话。 「他为什么还在上面?!」 一接通就听见了这么噼头盖脸一句指责,而且那头听起来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埃里克,这件事情我不是已经强调过很重要吗?」 这会应该是已经到了车手进场的阶段,这人看见骆其清还在场上,所以兴师问罪来了。 「我已经尽力了!」 「你确定?尽力到一个e级车手都没能弄下来?」 「e级?」这个敏感的字眼再次被挑起来,埃里克憋屈了半天,立刻反驳,「他要是e级的话这辈子都没几个能参加世界赛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里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没接话:「反正姓聂的我告诉你,你真是让老子刚才当众丢脸丢大发了。」 就是因为这个人太过急功近利,现在好了,把他在布兰温心中的印象也弄坏了,等赛后上头估计还要来向他问责。 所以他现在又要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费心费力布置那么多。 哪知道对面那人在听完之后,竟还继续火上浇油,接着嘲讽:「让你换个人就丢脸?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更丢脸的事情吧?」 在这种关头这人居然还想拿把柄威胁他?! 埃里克彻底炸了,当即就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特么的知道你想换下来的是谁吗?!」 不过听到了他的怒吼,那头反而是沉默了一下。 半晌过后,才略有些底气不足:「承阳的骆其清…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还承阳的骆其清,愚蠢,这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针对的是什么人物。 「骆其清就是devil!!! 」 第91章 超神时刻 比赛秩序恢復。 官方安全部门的办事效率很高, 从雨停到现在一个小时,就已经把事故造成的混乱给完全解决。 而现在,所有参赛车辆在裁判组的指挥下, 全部开上了发车区。 而刚才在场上发生事故的车辆,也都趁着暂停调整的时间空隙,在维修团队马不停蹄地修復之下,最后大部分也都顺利恢復了战备状态,重新返回赛场。 「教练呢?」 随着正赛时间逐渐接近,在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喻星潭忽地想起之前还没说完的事情,转头却发现聂恆昌人已经不在现场。 「好像有事儿回去了,我刚看他走挺急的。」另一位首发靠在他的车门前, 朝周围看了看,问,「队长,你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喻星潭不以为然, 两手捏着头盔软底,把它扣到自己头上。 这里是纽克赛道。 他是全场唯一一个能用莫比乌斯切线过弯的赛车手。 当年devil就是凭藉这个压制其他对手。 那他也同样可以。 而这是与维纳斯弯天然契合的技巧, 就算对手是格林, 也未必能比他快。 他或许最后能翻盘冠军也说不定。 「喻神加油!!」 「我们永远支持你!!」 忽然一道男声从半空传来, 喻星潭下意识看过去。 就在不远处的看台上, 银翼车队的车迷们正站在护栏前面, 兴奋挥舞着横幅, 整齐划一地给他喊加油。 自从他在赛道上一路逆袭,名声打响之后, 就有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者。 甚至还有很多人专门从国内飞来国外,跟着每一场比赛, 就仅仅是为了看他。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于是他沖看台上的车迷们露出笑容,互动地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 周棘的赛车旁边围着一圈人。 第207页 「千万注意安全啊。」邓有为都到这会了还在操心,一想起刚才排位那些撞车事故,他都还觉得有点后怕,「你们尽力就好,安全第一,有什么事情随时沟通。」 「对。」也不知道赵永一费了多大劲才压下心中激动,只是像平常一样淡定说,「你们都正常发挥就好。」 devil要是能正常发挥,他们车队登领奖台就稳了! 「清哥,就当日常训练就行。」还是段誉心更细,惦记着骆其清是第一回参加wtcr,生怕他压力大,「别的不想,争取最后跟上周神就行,只要你们能进前十,咱车队在国内的积分排行就能进到前三了!」 「胆小鬼,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唐明海故作鄙夷地睨了他一眼,「清哥可强着呢,说不定最后他们两个都能上领奖台,称霸冠亚军,然后咱在纽克赛道喷香槟!」 骆其清:「……」 你这倒也确实是挺敢想的。 倒计时三分钟。 「到点了,那我们走了啊!你们加油!!」 众人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头跟两人告别,还执着地用眼神向他们传递着最后的敬意。 而周棘视线已经重新落回到骆其清身上,他偏着头,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略带委屈道:「宝宝,你还没跟我加油呢。」 骆其清噗呲一笑:「矫情鬼。」 不过调侃完还是让他把右手伸出来,然后握成拳。 下一秒。 他们拳头对碰。 这是迟到了七年,歷经坎坷,终于迎候到的并肩作战。 也就是到了此时此刻,骆其清才倏地意识到,或许在他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和最重要的东西。 都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接下来… 而看台上车迷的热情高涨,天空中穿梭机蓄势待发,在这个容纳着十五万人的纽克赛道上,即将开始一场以全世界为范围的竞技较量。 飞鸟掠过,他抬起头,去仰望远处那在领奖台侧边迎风飘扬的红色旗帜。 「周棘,一起上领奖台吧。」 - 编队圈开始。 队伍整齐排列向前方行驶,十三支车队,全部都是来自各个国度的顶尖赛车手,阵仗之壮观,致使所经之处都会响起振奋人心的唿声。 车迷们都希冀着,能观看到一场无与伦比的赛车比赛。 这是能证明车手实力的、最好的赛场。 雨过天晴,柏油赛道在阳光照射下干得迅速,所以在编队圈结束之后,他们就全部回到了发车位,准备静态发车。 「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车迷朋友们,下午好,现在即将要进行的,是2025wtcr伦敦总决赛的第一回合正赛。」 「刚才由于恶劣天气和突发事故影响,赛会对比赛进行了暂停调整,但现在已经全面恢復正常。」 「好,现在五盏红灯接连亮起。」 并不是所有的车手都能看见出发信号灯。 因为列队等候出发的车手们都排在一个弯道上,所有排位靠后的车会有视线遮挡,因此他们必须全神贯注去看前方车手的动静,见机行事。 而骆其清处在发车位的末尾,发车劣势最大。 但这也有解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盯着前方参照车,隔着手套动了动十根手指。 要到了。 等候的时间最为磨人,几秒仿佛就像过了半个世纪,但也就是在剎那间,在看见参照赛车稍一挪出肉眼能捕捉到的最小间距时。 就是现在! 骆其清毫不犹豫踩下油门。 「红灯熄灭!」 「比赛正式开始!」 他几乎是弹射起步,在眨眼时间就已经从末尾逆袭上升三位名次。 前面赛况激烈,格林没了动态发车的优势,喻星潭自然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拉开差距,起步就迅速变道阻挠。 而三四五名也同样在往上挤,想搏一搏那个近在咫尺的内线位置。 但混战中也有人找到了最优路线超车。 「周棘的车已经从十二位上升到了第七位!」 「七十七号车组,骆其清起步漂亮!但这也蹿太快了吧,他延续了上场排位的起步优势,已经到第十一位了!」 另一位讲解轻松接话:「承阳的车手都这么擅长起步吗?说不定是有独家秘籍啊。」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头车已经到达了弯道。 距离入弯口前大约十五米时直道开始收窄,而喻星潭正好利用后车想挤占内线的心理,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上前挡压格林的正常行驶路线,然后大胆提速,成功占据第一。 至此,他开始死守内线,严谨贴着赛车线,让优势一直保持了二圈。 可也就在两圈过后,格林就凭藉着一次令人难以预料的走位,在展现自己对赛道惊人的熟悉程度同时,再次夺回了第一宝座! 「北极星必胜!!!」 不知道是哪个看台上的车迷蓦然间声嘶力竭地吼上了这么一句,结果方圆百里的北极星车迷顿时就全都被渲染了情绪,纷纷也躁动着齐声为格林助威。 这是英国伦敦,是属于他们北极星的制霸区!!! 而就前排争斗激烈的时候,骆其清也已经不知不觉上到了第八,周棘则是保持在第五,正在寻找着机会超越前方的kg车手。 第208页 外面有北极星车迷躁动,里面也有承阳车队欢唿。 因为场上的两位车手已经达成了他们最开始设定的目标。 「这么快就进前十了!他们两个也太给力了吧!!!」唐明海激动地抓着段誉肩膀晃,差点把后者晃出脑震盪。 本来还以为在纽克赛道上想超过那些老油条会很难,哪知道竟然还是做到了! 「这俩绝逼都是天赋型的!!!」 比赛时间还没过半,就已经完成了目标,而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所以很快又有人问:「哎,你们觉得,他们最后能不能进前五啊?」 然而大伙还没来得及探讨这个愿望的可能性,赛道上就已经出现了它的常规情况。 「里尔的车在维纳斯弯推头上墙了!」 七号死亡弯道名副其实,它的兇险程度让人难以想像。 总而言之,在维纳斯弯上的事故只会迟到,却从来不会缺席。 也不仅是现在,包括前面排位的其中两起事故,也全都是发生在此。 全场观众对这种情况都已经习以为常。 据统计,每年发生在纽克赛道上的事故当中,有百分之八十六都是在这里出的事。 世界第一难弯可不是白喊的。 但即便是已经习惯,现在发生事故,也还是会让其他车手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解说员的反应要比观众们要再快一些:「可以看到裁判站是给出了黄旗!看来车手们要减速一段时间了。」 此时的骆其清依旧处在第八位,应裁判要求,他立刻放慢了行驶速度。 通常来说,如果赛车手还没达到自己满意的名次,就因为黄旗而让速度受限,这种时候都会有些烦躁。 因为比赛时间并不会因此延长,每受限一秒,就等于是浪费了一秒可能超车的机会。 但骆其清是个例外。 会在半场前出现驾驶事故,裁判会出旗限速,就包括他现在会到达这个位置。 这些都是他早在上场前就料想到了的。 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就是要借这个全员减速的时间,来拖延时间到达自己想要的那个时机。 三分钟后,裁判站出示绿旗。 卡得刚刚好。 骆其清听着四面传来轮胎入耳的声音,再略微垂眸扫了眼路面,忽地漾起笑意。 时机到了。 他从起步开始就在等着车胎达到最适合行驶的状态。 不对。 应该说是,最符合他驾驶习惯的状态。 骆其清的灼灼目光越过前面几个位次的赛车,直直锁定到坡下那两个几乎已经小成黑点的车影上。 好戏要开场了。 须臾之间,油门被他勐然压到极限。 声浪轰地一声炸开。 而处在第七名,还在兢兢业业打防守的前车根本都没有时间反应,似乎只是吸了一口气的工夫,就看见一道残影从他旁边掠了过去!!! 「骆其清果断在三号弯前完成了对加利的超越!」 六秒后。 一边解说员话音刚落,另一边又立马接到:「骆其清做出交叉线超过了尤维斯!他现在已经和队友是处在了前后位…他超过了周棘!!!」 所有人都以为,骆其清拼命往前沖是队内的战术,目的就是靠近周棘和他打配合。 然后就在下一刻。 两辆涂装相同的黑色赛车位置发生交换。 骆其清超过了周棘?! 「他们难道把主力换成了这个新车手?!」 在场的人里谁不知道周棘才是承阳首发,他是有积分基础的啊! 名次越高,拿的积分越多,决赛上更是直接翻倍。 因为承阳是压线进的决赛,他们车队的总积分自然就是所有车队里的垫底。 想拿车队积分榜前三的希望已经渺茫,那这种时候要是还想得奖,肯定是寄希望于周棘,看看他能不能去拼一拼车手个人积分。 可是现在骆其清却超过了他! 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 除非就是,车队认为这个车手能为车队得到更多积分,甚至是…从垫底逆袭到前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演播厅里,解说员以为是自己在介绍时看漏了信息,急忙又把车手信息给翻出来:「我又看了一眼资料…骆其清的确是第一回参加国际赛事。」 重点还不是他参加过几次赛,如果车手天赋高,一入队就被车队选来参加世界赛也无可厚非。 重点是这个傢伙只是个替补啊! 不过,观众和解说员的理解显然还是稍有偏差。 因为现在的承阳车队,除了赵永一还淡定之外,同样是一人更比一人沉默。 他们虽然还没有想过周棘能不能拿个人积分前三,可是也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骆其清居然超过了周棘? 不是,骆其清居然能超过周棘?! 而且周棘到现在也还没有向电台传回交流。 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是个什么情况??? 到最后,只有唐明海表情懵懂地说了一句:「清,清哥原来比周神还牛逼吗……」 再回到赛场。 如果有人此刻能窥见周棘掩在头盔下的表情。 第209页 就会发现,他嘴角是弯着的。 因为他看着前面逐渐远去的车影。 就仿佛是看见了七年之前,那个在赛道上肆意张扬的骆其清。 他的爱人,又回到属于他的赛场。 「骆其清还在加速!!!」 骆其清超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两位解说员甚至已经无暇估计前面的第一第二,光是轮流讲解分析都有些应接不暇。 「四号红城弯,他没有借路肩!」 在比赛的时候,路肩作用通常是帮助车手减速,防止他们在弯道处因为过高的速度导致车辆失去控制。 而红城弯就是其中一个默认要借路肩过弯的弯道。 可是骆其清并没有去压路肩。 再加上刚才那些操作,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没有人意识到,无论是哪个车队的,此时都已经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都集中在了这辆赛车上。 悬念一直持续到了入弯口尽头,只见陡然间黑色赛车的车头顿停,车尾朝着右后利落一甩,车头被惯性带着转角—— 「他不用路肩是要漂移过弯!!!」 其中一个解说员终于明白他的意图,瞬间就脱口指出,全然没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惊讶到发抖。 骆其清居然敢在纽克赛道上漂移过弯! 大部分车手在这里为了不出意外,都是小心翼翼的行驶,暂且不提漂移过弯是个技术活,这个傢伙居然不怕出事!!! 「骆其清已经第四了!」 但让他们震惊的,显然还远不止于此。 内行的人知道,漂移过弯还将就适配性,并不是所有弯道用它就能快,它只针对于各别弯道有奇效。 但凑巧的是,纽克赛道就涵盖了很多这种「各别弯道」。 而只要是适配性的弯道。 骆其清一个没落下。 其中每个弯道程度不同,速度不同。 但他每次都可以极为精准地转到自己最想要的角度出弯。 这下好了,不光是观众、解说员,现在就连正在场上比赛的赛车手们也都跟着懵了。 他们哪里见过有几个人能在赛场上把漂移玩成这样? 「上帝,我有点缓不过来了……」 解说员抚着胸口,但眼睛又捨不得从屏幕上挪开。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骆其清就已经超过第三了! 卧槽! 这傢伙真是本着冠军去的!!! 转瞬间,这辆犹如黑色幽灵一般的赛车已经直逼喻星潭! 而开在前方不谙世事的喻星潭,此时还在计算着合适的超车点想去搏一搏反超格林。 「注意后方!」 直到接收到电台里来自教练团队的提醒,他才勐然注意到—— 后面的赛车追上来了! 还不是原本跟在他后面的那辆! 而且那人和他的距离还在光速地缩小,他几乎是下意识跟着心脏一紧,赶紧压下油门,先把超车的事情抛到脑后,担心连现在的位置都没保不住。 眼看着就要到五号髮夹弯,喻星潭集中注意力看着前方的弯心。 会在直道加速说明不了什么。 真正考验实力的是弯道。 而大部分车手都没有办法在拼剎车的环节赢他。 所以他有信心在这把优势拉回来。 两个人都是以原速开过一般车手认为的最佳剎车点。 可就在喻星潭到了他自认为的剎车极限时,已经开始作出剎车指令时。 这人竟还没有踩剎车! 此刻的骆其清眼神犀利,他一直压到了喻星潭踩下剎车的毫秒之后,才迅速制动,车尾几乎快贴到围栏上,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过弯! 这些弯道。 他闭着眼都能知道哪里才是极限。 这傢伙居然没有上墙!这怎么可能!!! 喻星潭咬紧牙关,抓住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才吸住了车尾流跟上去,不至于直接就被他给甩到后面。 可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想通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本身就已经是在逼近极限。 而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试图在超越极限! 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喻星潭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能称之为压迫的情绪。 而且压迫感还一直充斥蔓延到整个座舱,最后紧紧包裹住他。 他要抓不住尾流了! 最终,黑色赛车一个干脆果决的漂移过弯,直接就把他拉开了进五米的距离。 等一下!!! 从这人接近他开始,他就用一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但直到此刻,看到这人用处了漂移过弯。 他才终于明了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熟悉感。 面前这个七十七号车组无论是在加速,还是过弯的技巧上…… 都跟devil非常相似!!! 「第二了!骆其清已经上到第二了!!」 超过了喻星潭之后,骆其清的目标就非常清晰了。 他要的是冠军。 赛车再次提起速度,朝前勐冲。 而格林早在他超越喻星潭前就接到了消息。 他现在刚好就在维纳斯弯前,盯着后视镜,用鼻音发出一声嗤笑。 devil,你技术退步了啊,这比赛都已经过半了才追上来。 第210页 我等你很久了。 前面就是维纳斯弯,这傢伙保准就是想在那超过他。 不过没又关系,他早有准备。 如早已在心中预演千万遍那般,格林调转车头,准备直接去断开他的漂移点。 殊不知,就在他偏移的一剎那,两个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骆其清却完全没有按常理出牌,而是抽身右转压上内线,没有一丝犹豫,插进他暴露出来的空隙,当即化繁为简—— 用最简单的技巧过了弯道。 而格林的表情是瞬间僵在脸上。 这不可能!!! 骆其清瞥了眼后视镜。 不用看他都能知道这傢伙现在脸上是多么气急败坏的表情。 怎么会猜不到呢。 格林绝对早就已经把他的过弯技巧一帧一帧抠出来寻找阻碍方法。 也理所当然认为他会在这用莫比乌斯切线来超车。 所以他要见招拆招,出其不意。 当然,就算预判错误了也没关系。 因为。 我总有信心超过你。 「反超了!格林被超越了!」 在这个结果被所有人看见时候,观众席登时就如水进油锅般炸开,演播厅里的两位解说也再也坐不住,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在随之沸腾。 这个骆其清竟然能在首次亮相世界赛时能完成了如此惊人的反超! 右边的解说员拿起桌上麦克风,声音掩盖不住激动,向全球正在观赛的车迷们汇报实况—— 「现在比赛进行到十六分四十三秒。」 「来自承阳车队的骆其清,已经实现了对去年年度个人总冠军的反超!!!」 第92章 强势归来 「现在比赛进行到十六分四十三秒。」 「来自承阳车队的骆其清, 已经实现了对去年年度个人总冠军的反超!!!」 这短短几分钟里上演的剧情反转实在是让人目不暇接。 在穿越机实时投放的画面中,那辆黑色赛车犹如夜晚游荡的鬼影,速度快得简直像是开了外挂。 此刻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加一圈, 而骆其清就已经将局势带到了新高度,先是反超喻星潭,紧接着又超过格林。 别人的每一次超车都要卯足了劲,但他的超车看起来毫不费力。 而且。 这两个可都是今年夺冠的大热门啊!!! 刚刚还在高喊北极星必胜的车迷们瞬间噤了声,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一时间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片刻之后,才终于有人开始慢慢回过神,以一种及其不理解的语气对格林刚才的举动表示疑惑:「格林刚才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放掉内线?!」 明明正常走线就可以了,为什么突然会反常地往外偏头, 让骆其清有了可乘之机? 难不成是失误? 但现在没有任何人有精力去深究这些问题,因为… 赛道之上,骆其清和格林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拉大! 都无需藉助广角镜头丈量,因为这是光凭肉眼就可以看出的差距。 五米、十米、半条直道、整一条直道—— 一个名不经传的替补车手。 不仅在纽克赛道上完成了对世界顶尖车手的反超, 竟然还直接拉出了断层! 至此,骆其清真正向所有人完美地诠释了。 什么才叫作一骑绝尘。 「已经半圈了!」解说员惊诧地盯着大屏幕, 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是在解说, 「骆其清已经超过格林将近半圈了!」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是没有展现出来的?! 急速飞驰的赛车捲起狂劲风浪, 扬起尘沙, 独属于引擎的轰鸣几乎快要震入全场观众的心脏。 如果以后有车迷被问到, 在歷年的wtcr当中, 有没有对哪一场比赛的印象尤有深刻。 那毋庸置疑。 所有人绝对都会最先联想到这一场堪称逆天的决赛。 一个排在末位发车的赛车手,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就成功连过二十几辆车,强势霸占了冠军席。 彻彻底底吊打场上所有参赛车手。 此时的p房之上, 赛事控制中心,计时室。 赛车通过传感器与计时系统相连,车手的每一圈成绩都会在这里留下记录。 监控员正在屏气凝神地盯着计时屏,而在某一刻,赛会主席查理曼蓦然推门而入:「七十七号车组的最速圈多少了?!」 刚才他全程都在办公室里观看这人在赛道上表现。 自从骆其清成功反超了格林之后,他心里就萌生出了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 这个傢伙,很有可能打破已经僵持了七年的圈速记录! 最前面的监控员盯着上面不断刷新的实时数据,给查理曼报了一串数字,同时还上道地回答了潜台词的问题:「已经接近当年记录了。」 闻言,查理曼立刻转身合上门,然后快步走近一看。 屏幕内顶端,骆其清名字右边的行车数据已经被全部刷紫。 但还差一点。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当年的devil实力有多么恐怖。 但即便这样,查理曼用双手抹了把脸,依旧难以抑制内心的激越。 那年devil上场比赛时,他还没有接手wtcr的相关工作,因此也就遗憾错过了见证歷史时刻的机会。 第211页 而现如今,他或许有希望见证新星的诞生。 「比赛已经进行到二十七分钟,只剩下最后一圈了。」 解说员的播报给了再说所有人一个提示,第一回合已经到了尾声。 不过事到如今。 冠军当然不再有任何悬念。 这应该是wtcr总决赛有史以来第一次,任何车迷都没能事先猜到冠军得主。 所以直到骆其清冲破终点线,众车迷才终于有如大梦初醒。 刚才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 然而就在他们都还处于恍惚之际,坐在f看台区域,也就正好处于维纳斯弯斜上方的一位车迷,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忽然弱弱地问了同伴一句: 「我怎么觉得…这个车手的过弯有点眼熟?」 「你也这么觉得?!」此话一出,他的同伴立马附和:「后半段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何止是过弯眼熟,甚至连这个逆天经歷都很眼熟! 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坐在他前面的脸上贴英国国旗的男青年也迅速回头:「你们还记得,上回像这样在这漂移过弯的是谁吗?」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不管是入坑赛车不久的新车迷,还是早在当年就开始追比赛的老车迷。 没有人会不知道,七年前,有一个人在这条赛道上创下了神话。 很快,这三位车迷的话就如同蝴蝶煽动飓风,迅速引起周围无数的反应。 越来越多的车迷被点醒,发现巧合,有人当即就掏出手机,翻出了当年的视频拿来和现在的录像作对比。 然后就发现。 这两个人的漂移过弯存在着惊人的相似。 「真的假的……」 「我有点唿吸不上来了。」 「模仿也不可能模仿得那么像啊!」 「除了他哪还有人能把漂移玩这么厉害!」 「天哪,真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们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一个,看似荒谬确可似乎又带有那么一丝合理的可能。 「骆其清该不会就是devil吧?!」 - 沉寂已久的devil再次进入到大众视野。 #wtcr第一回合决赛# #devil復出# #devil骆其清# 一开始,这些话题都还只是在赛车圈内部小范围转发讨论,但架不住devil的影响力太大,消息一出几乎是把整个圈子的人都给炸了出来。 话题讨论度疯涨,最后直接被顶上了热搜榜一。 #赛道王者devil身份疑似揭晓# 【红鲤鱼绿鲤鱼:devil是谁?】 【今天不努力明天睡工地:好像是一个很牛逼的赛车手 】 【你怎么知道我来看wtcr总决赛了:何止是牛逼,简直是吊炸天了! 】 【喻神今天夺冠了吗:给圈外人来一个省流版,devil只在七年前公开参加过一场比赛,还是在被公认为世界上高难度的赛道,结果这傢伙不仅上去就拿了冠军,还顺便破了记录,只可惜比完那场比赛后他就没消息了,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btw那个记录到现在都还没人能打破) 】 【攒钱给老婆买帕拉梅拉:这么多年只有这张背影,网友们凑合看吧 [图片] 】 【下个欧皇就是我:这背影看起来有点东西,感觉是个大帅哥(? 】 【说好的幸福呢:卧槽真的假的?】 【先赚一个小目标:回楼上,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可以去看回放,刚才wtcr第一回合决赛,这个新人直接碾压全场,燃爆了!】 网上闹哄哄的,现场自然只会更加轰动。 场上车迷们哪里还有心呆在座位上,乖乖等候下一场比赛开始。但凡是有钱有人脉的,这会都已经藉机熘进了围场。 没有的也没闲着,全都扒拉在外围企图能看到点什么。 当然,最疯狂的还要属在现场的媒体记者。 这个消息一出,他们就仿佛是饿狼嗅到肉香,全都跟疯了似的从媒体中心不断往承阳p房涌去。 只要抢到这个头条新闻,估计一整年的绩效都可以达标了!!! 「不要挤,大家不要挤!」 此时此刻,承阳的p房门口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赵永一带着车队的工作人员守着两边入口无果,最后就连安全部门派人过来也没办法把人群疏散开。 颇有种阵地要失陷的感觉。 拦又拦不住,推又推不开。 原来人气高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可是之前也没见北极星和银翼的p房会这样啊! 车手在恐惧、车迷在兴奋、媒体在疯狂。 只有承阳车队在全员懵逼。 一场比赛下来,相处一年的队友好像变成了赛道大神? 「请问骆其清就是当年消失的devil吗?」 「请问他当年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这么多年他都是在闭关训练吗?」 「devil是准备通过这场比赛復出吗?」 「请问为什么没有让他成为首发车手,而是作为替补登台?」 问题就像是落不尽的雨点,一个接着一个向他们砸过来。 好在赵永一沉着冷静,选择全部忽略:「抱歉,诸位有问题请到车手发布会时再来提问。」 「烦请先行离开,待会还有比赛,不要打扰到两位车手休息。」 第212页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外面已经明令禁止不要入内,可依旧有几个秉持着富贵险中求的记者。 这些人会伪装成普通工作人员,带上帽子,把显眼的摄像设备给藏好,然后趁乱混进p房。 与此同时。 承阳的大伙们全都站在休息室里,唐明海扯着段誉,莫名变得有些结巴:「清哥,你,你真的是,devil么?」 作为一个冲浪达人,他在比赛一结束就习惯去刷论坛,哪知道点开看到的第一个帖子,就直接让他大脑变得空白。 一场比赛下来光顾着感嘆骆其清牛逼,根本没有注意那些细节。 结果一看对比剪辑才后知后觉,骆其清跟devil的漂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之前自己也觉得,骆其清的背影和devil很相似。 所以,骆其清真的是他崇拜了很多年的偶像…? 这种真情实感的场面让骆其清有点不好意思,他下意识看了周棘一眼,在得到对方的眼神安抚之后,才抓了抓头髮,幅度很小地点头。 休息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而在几分钟过后,不知道是谁先卧槽了一声,然后这群男生才慢慢跟不太灵敏的声控装置一样反应过来,最后一个个都变得目瞪口呆。 骆其清真的是devil! 所以其实他们每天都跟devil呆在一起?还在一起吃饭训练?! 老天…… 「偶像,不对…清哥,那个我先出去一下。」唐明海掐住自己人中,然后就把段誉往屋外拽:「我,我要去吃点东西冷静冷静。」 他现在好像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该死啊,都怪他太迟钝,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等他俩出去后,其他人也都跟着一熘烟全跑了。 信息量太大,他们得出去吹风缓缓。 骆其清:「……」 于是最后这又只剩下他和周棘。 外面媒体太多,他们现在出去也绝对就是被包围,为了不给车队造成额外工作量,他们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呆在这。 骆其清眸光微闪,抱着水瓶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我刚刚表现怎么样?帅不帅?」 「很厉害。」看他这副模样,周棘没忍住笑,伸手去捏他脸,「特别帅。」 但说实话,骆其清在赛道上的发挥,其实远比他想像中还要出彩。 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无数次回看过当年在lrc的那场录像,但这会真跟这傢伙一块上了赛道,才终于对他实力的评判有了具象化。 这时候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动静,骆其清想了想,说:「当年好像都没这么多人。」 他现在只记得,当时在比赛结束之后也有很多记者想来採访他,但也只局限在颁奖的时候,还没有遭受过像现在这样围堵p房的场面。 「当时比赛要是你也在就好了。」骆其清拧开瓶盖,把瓶口放在嘴边辗转半天不喝,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当时爆炸无敌帅。」 但是话末,他又是一顿,像是回忆起其他事情,忽地敛眸低喃:「但也幸好你不在。」 当时。 他刚感觉到自己被高高捧起,可转眼却又被重重砸进了泥地里。 谁又能去预测如果周棘当时在场,那场车祸又会是变成什么样的状况。 那种打击,他根本经受不住第二次。 察觉到骆其清的情绪变化,周棘心中不免一紧,坐到他身边,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低头去亲吻他柔软的头髮,声音有些哑:「没事了,都过去了。」 虽然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至少现在,一切都在朝好的发展。 「那这次,就让男朋友亲眼看你拿冠军。」 周棘的怀抱,似乎永远是他的栖息地。 骆其清重重舒了口气,闭着眼睛去蹭他肩窝,然后又露出笑,仰头向他索吻。 「一定。」 第93章 阎王索命 骆其清到底是不是devil。 从第一场比赛结束, 这个问题盘踞在喻星潭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等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出现了吗。 可说起来似乎还有点可笑,自己一直在期待能有一次和devil的同台较量,结果真正遇上了, 竟然又这么轻易地被他反超。 不,这么说也不对。 一定是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缘故。 但所有结论的前提,还是要确认骆其清的身份。 喻星潭准备直接去承阳车队问个究竟。 可一出到门口,大老远就看见承阳p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他果断放弃这个选项,转头去找聂恆昌。 教练会知道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然而,等他走到聂恆昌常待在的会议室,却发现以往习惯性敞开的大门这会却是紧闭。 一走近,他就听见里面似乎是有两个人在对话,传出了诸如「准备」、「速度」、「照做」之类的奇怪字眼。 偷听并不是喻星潭的作风, 于是他抬手敲门。 对话声戛然而止。 又大约过了两三秒时间,才终于有人来把门给打开。 「教练。」 喻星潭先和来应门的聂恆昌打了招唿,接着目光向后,看向了会议室里的另一个人——银翼车队的另一名首发车手吕文。 吕文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 第213页 气氛似乎有点奇怪, 喻星潭没明说,只是随口问:「你们刚在聊什么?」 「没, 没什么啊。」 吕文摸了摸鼻子, 别过头, 避开他的目光。 而聂恆昌倒是神色自然, 忙把尴尬的氛围抹掉, 笑着说:「他紧张呢, 过来跟我交流交流策略。」说完,他又反问:「你是来找我的?」 「嗯。」喻星潭不再想刚才的事, 直奔主题:「骆其清真的是devil么?」 或许是错觉,他感觉在问出来这个问题之后, 聂恆昌的表情古怪了那么一瞬,但还没等他仔细辨认,又已经变得正常。 「我也不知道。」聂恆昌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背过身。 「你和承阳教练不是同学么?」 是老同学的话,这种事情不是一通电话或者一条简讯就可以确认了吗。 总不能是他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吧? 「唉,老邓这会肯定在忙着应付媒体呢。」聂恆昌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坐回皮转椅上,「哪还有空理我啊。」 闻言,喻星潭回想起自己刚才在外面看到的场面。 这话倒是在理。 承阳教练的手机说不定早就被各种各样的人给打爆了。 「那没事了。」 他就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才来的,现在事情问完了,他也懒得在这里多呆,不如回去休息室多睡会。 但在走之前,他又瞥了一眼吕文。 这傢伙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缓和了些。 收回视线,喻星潭离开了会议室。 门再次被合上。 聂恆昌的笑意仍然挂在脸上,却莫名有些让人不寒而慄。 「总之,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办。」他稍微压低音量,继续话题,「碰到他的车身就可以了。」 「可是……」 吕文的心里还是害怕,他担心会被仲裁会判为违规。 要是被处罚怎么办? 「放心好了,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竞赛事件。」聂恆昌看出他的顾虑,温和地说,「既没有损坏他的车体,也没有妨碍他的行车路线。」 吕文沉默了。 「你看,这回首发席也给你了。」 转椅向着吕文,他身子前倾,继续循循善诱:「明年再多参加几场赛事,身价高了,还会愁后面的路吗?」 捕捉到他的动摇,聂恆昌弯了弯眼角,像寄予厚望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车队能不能在国内赛车行业站稳脚跟,就靠你了。」 「车手总是要为车队作出贡献的,不是么?」 「可,真的有用吗……」吕文把外套盖在腿上,面露担忧,「你怎么能确定,他感觉到撞车就会害怕?」 又不会被撞出赛道,骆其清怕这个干什么? 但这问题却让聂恆昌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他靠回椅背,缓缓道出原因: 「因为啊——」 「他当年就差点死在车祸。」 - 收官之战。 骆其清把车开上赛道的时候,那个场面差点让他幻视前段时间看到的丧尸电影。 而官方为了维护秩序,还特意在赛前十分钟就开始清人。 赛场这会已经完全热了起来,车迷们一个个容光焕发,精神面貌感觉比第一回合还要好。 因为这场比赛有一个重磅看点。 即将在末位发车的或许不是无名小车手。 他极有可能是devil。 虽然还没有得到官方的盖章认证,但是承阳车队在面对媒体追问也没有直接否认。 而这也就间接地印证,这个猜测十有八九就是事实。 devil和纽克赛道,这两个名词光是放到一块就能成为极大的看点。 当年,devil就是用独创的技巧在这里拿下了lrc冠军。 那今年,他们有没有机会能大饱眼福。 见证到那个传说中无人能完全復刻的莫比乌斯切线。 车迷在兴奋、车队在紧张。 同样的,因为骆其清有可能是devil,所以在刚才的休息时间里,很多车队都相对应给车手改变了策略。 竞争力强的继续去争夺有利位置。 打配合的要注意防骆其清。 毕竟这傢伙刚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吃了教训,那这回可不能让他还那么轻而易举地超车。 毕竟拦住了devil,他们车队还有拿到好名次的希望,如果没拦住—— 那多半就只有被虐的份了。 此时,被当作重点防范对象的骆其清正泰然自若地坐在车舱里,嘴里还嚼着偷摸带上来的小零食。 而就在距离开赛还有几分钟的时候,电台响了。 邓有为:「小骆,那个,你就放心地按自己节奏跑,沉着冷静,他们一开始肯定会想方设法拦你,你不要被影响了啊,伺机行动就好……」 这个教练原本就一直秉持着赛道上要多让车手自主决策。 所以比赛时候他多只是负责提醒。 但自从知道骆其清是devil之后,这个心思敏感的中年男人又开始担心他会受外界影响,于是主动肩负起了心理疏导工作。 从刚才比赛结束到现在,这已经是邓有为第四次来「关怀」他了。 「放心吧老邓。」骆其清咽下嘴里东西,很快应他,「我不会被影响的。」 况且,谁又能真的拦住他。 第214页 他刚刚在休息室的时候算了一下积分,如果这场比赛他能夺冠,那承阳就能稳进车队积分榜前三。 至于最终名次。 那就看周棘发挥了。 不过他相信,周棘保准也会追上来。 那应该可以圆满落幕吧。 编队圈之后,全员回到发车区。 红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每次这个环节都最令人紧张。 就像是运动员起跑,谁都担心比别人反应慢。 不对,骆其清不紧张。 因为骆其清本人的位置压根就看不到灯。 他只希望前面的兄弟能反应快点。 一、二、三、四、五。 「五盏红灯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这回起步果然没有刚才那么顺利,站位依旧分散,后排兄弟却专挑着他能开出去的道来挡。 最终在第一个弯前,他荣获超了四辆车的好成绩。 然后在这个位置维持了三圈。 「骆其清这回是被拦得死死的啊。」 「他会怎么扭转这个局面?」 殊不知此时此刻,骆其清还颇为悠哉。 他当然知道是自己被针对了。 那就先放放,反正还不急。 「不对,他可能是在等车胎到达能做速度的状态。」片刻后,左边的解说员回想起细节,试探性地猜测,「就像上一场那样!」 毕竟骆其清上一场也不是一开始就飞到前面的。 认同了这个猜测,众人就都不急了,开始坐等大佬逆袭。 助威声如同涨潮时的海浪,把整个赛场填满,一声更比一声高。 等差不多要到了。 骆其清深吸一口气,准备放掉内线从外面超车。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后方的车也跟着他几乎同时想要抽头。 ? 奇怪。 按理来说他要放掉内线,后车应该是等着随时上前补位,跟他做什么? 不过现在才刚开赛没多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策略。 或许这人想吸他尾流借势超车也说不定。 骆其清没多理会,他的计划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改变。 但这回,他轻敌了。 短短几秒钟时间,他就注意到那辆车比他先一步加速,然后竟是勐地朝他冲过来! 这个人是想撞上来?! 霎那间,他想起自己当初在耐力赛上用过相同的方式。 看似是要撞上去,实则只是为了声东击西,逼前车给他让位。 而骆其清也理解成了这傢伙也想这么干。 人在毫秒之内作出的决定,往往是听从着自己的潜意识。 于是他硬是忽略掉自己急促的唿吸,没有遂那人的愿。 可是他猜错了。 两辆车的距离在瞬间拉近。 下一秒…… 或许在大屏幕上。 裹挟的车流中,两人的赛车头尾只是毫不明显地轻轻触碰。 可是速度带来的冲击,让骆其清整个人都跟着一震。 偏不巧。 密闭车舱,追尾碰撞。 电光火石间,记忆勐地闪回到那个阴冷的夜晚。 他双手沾血。 淋着刺骨的雨,声嘶力竭地唿喊好友姓名。 心跳骤停。 只是眨一次眼的工夫,后车就已经若无其事地混进车流。 似乎就是很平常地一次超车。 可是骆其清的车却像是被缠绕上了千斤锁链,速度在肉眼可见地放慢。 骆其清怎么在减速?! 现在是比赛,没有竞争对手会因为他的反常举动而停下来。 后面的车很快就全部绕过了他。 名次再度垫底。 解说员当即就注意到异常:「骆其清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画面一切,比赛录像被迅速调回去慢放。 然后才注意到那个细微的点。 「骆其清和身后二十号赛车发生了一个小的贴碰。」但他反覆看了两边也没明白:「车体外没看出有损坏痕迹,是内部出故障了吗?」 可是旁边就是缓冲区,他似乎并没有想往那边靠的意思。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演播厅在疑惑,承阳的p房更是顿时凌乱不堪,教练团队全赶到电脑前,边看着数据边用无线电试图取得联络:「餵?小骆?能不能听见?」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可是着急地一顿输出,对面却是只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无人应答。 「收到请回答。」邓有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焦虑地走来走去,又重复,「收到请回答!」 车舱内,空调冷入骨髓。 骆其清双手有些使不上劲,但还是靠着仅剩的理智握紧方向盘。 勉强维持在正常的行驶速度。 他现在不能快,要深唿吸,要转移注意力。 因为他知道。 这是发病的前兆。 他其实听见邓有为的声音了。 只是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半个音节。 伴随着刚刚的碰撞震动,他就像是被人一脚重重踹进深渊,全身都疼,什么都看不见。 这段时间过得太放松了。 放松到他以为自己已经痊癒了。 怎么没有好。 第215页 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病。 求你了。 额头浸出细密的冷汗,骆其清感觉心脏像是被剜了一道口,光是唿吸都会抽痛。 「那车有毛病啊!」唐明海急死了,指着屏幕上那辆还在若无其事竞赛的二十号赛车吼道,「摄影机都拍这么明显了,无故朝清哥加速,这他妈不是故意的?!」 「判罚!这必须要判罚!!」 不想让devil夺冠,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吧! 「等等。」 段誉短暂地打断他的打抱不平,道出细节:「二十号…是不是银翼的车手?」 银翼……? 邓有为下意识看过去,盯着画面里的肇事赛车,微微蹙眉。 而这时候,无线电传来了回应。 但不是骆其清,是周棘。 他虽然正在赛道上,可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察觉到了不对:「骆其清现在在什么位置?」 如果按上一场的时间来算,骆其清这会应该已经要追上来了。 就算是其他车有意防守,也不可能防这么久。 可是他的后视镜里迟迟都没有出现骆其清的影子。 看不见骆其清,他总有点不安。 工程师捂着话筒,用眼神求助地看向邓有为。 要不要告诉他? 邓有为摇头,然后把目光转到旁边的影像记录仪画面。 骆其清戴着头盔,乍一看和正常驾驶没什么两样。 可如果再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他其实微微弓着身子,整个人稍朝前倾,重心在手上。 这是一种抵御外界,自我保护的姿势。 「devil……」 你究竟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 此时的头盔之下,骆其清在哭。 同一时刻。 在前面领跑的喻星潭注意到了看台上的骚动,问:「后面出什么情况了?」 「没什么。」耳麦滋啦两下,传来聂恆昌平静的回覆:「你专心跑。」 他同样淡淡地嗯了一声回復,然后抬眼,望着逐渐变成橘黄色的天空。 要日落了啊… 骆其清就像是被钝器敲了后脑,视线有些模煳,隐隐看见其他赛车在渐行渐远。 可是他现在想保持正常驾驶速度都有些困难。 此时他的脸色已经近乎惨白,浑浑噩噩,几乎是耗尽所有力气,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我…不想跑了。」 他要输了。 解说员心有不甘地看着屏幕,嘆了口气,然后向观众们播报实时消息: 「骆其清的速度已经降低至正常赛车行驶速度,裁判组正在协商,是否需要出示黄旗,上去将他带离现场。」 喜欢赛车的初衷是什么? 骆其清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拿冠军、释放肾上腺素、还是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为什么跟布兰温来伦敦? 为什么熬了六年,又拼命回到赛场? 为什么上wtcr? 好像有情绪在心底翻涌,有什么念头就要喷涌而出。 咚、咚、咚。 心脏好像有了反应。 「devil!加油!!!」 隔着挡风玻璃,一道很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骆其清猝然抬头。 下一秒,就在距离他不到百米的斜前方看台之上。 他看见了承阳的队旗。 以及,还有用队旗在横幅上临时拼凑张贴的名字。 devil,骆其清。 车迷们不知道他为什么降速,但依旧试图用这种方式鼓动他前行。 「加油啊!!!」 从校联赛的骆其清,到世界赛的devil。 在发病最严重的时候也仍然渴望回到赛道。 而如今尚未痊癒,也依旧心存侥倖重返赛场。 直到现在,骆其清才终于恍然大悟。 他在意的,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个所谓的成败之名。 从第一次踏上赛道的那一刻。 他就是想, 战胜那个不可能的自己。 血液开始回流,握着方向盘的手仿佛被注入力气,骆其清感觉心跳在加快,如同鼓点一般,在胸腔里坚定而有力地敲击。 终于,他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至此,灵魂得到归栖。 赛道之外,裁判们已经拿出黄旗,而就在他们准备伸进窗口展开,向车手示意时—— 所有人都蓦然听见了一声划破长空的轰鸣。 「是骆其清!骆其清开始加速了!!!」 所谓赛车。 不就是油门到底,阎王索命。 要是真有这个勇气。 骆其清凝视着最前方的弯道,毫不犹豫地飙了出去。 那就来, 索他的命吧。 第94章 莫比乌斯 骆其清猝不及防的加速, 让整个迷惘的赛场再度沸腾! 裁判组见状只能暂停出旗,在外围观察片刻,确认他能正常比赛之后才撤下行动。 解说兴致盎然:「看看他需要花多久才能追上第三集团。」 因为刚才耽误的几分钟, 骆其清现在和倒数第二台赛车拉开了差不多有半圈距离。 「至少要三分半吧。」另一个解说跟着搭腔,「前面还有挺长一段。」 而且这一长段路中间还要经歷上上下下颠簸,以及各种骇人的急速弯道。 第216页 想追平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换作其他车手,这时候应该就会直接宣布故障退赛。 虽然等于放弃了翻盘机会,课至少也比追不上而自立成为第四集团要好看些。 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的不是其他人。 是骆其清。 整条纽克赛道的三维地图,早就在他脑海中打下了烙印。 在他的视角中,前方从来都不是用地形和弯道拼凑出来的枯燥概念。 而是最优行车线和出入弯角度。 所以,在油门到底的瞬间,骆其清已经敛起个人情绪。 将魇魔毫不留情碾碎、甩开。 狩猎开始。 眼见骆其清的速度越来越快, 如果不紧跟着穿越机的跟拍画面,那垂直看台上的人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他的身影。 此刻,吕文正在谨慎驾驶赛车。 刚才那种事他还从未在世界级比赛上做过,一时间有些底气不足。 所以当聂恆昌使用无线电, 告知他骆其清正在追上来的时候,他是真真实实地瑟缩了一下。 大事不妙。 然而事到如今, 聂恆昌似乎已经是一不做二不休。 「想办法再制造一次碰撞。」 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是反驳的声音甚至还没说出来, 卡在喉口, 他就已经瞥见了后面悄无声息出现的影子。 这就追上来?! 他刚才不是落后了很多吗?! 「从他加速到现在过了多久?」解说员目瞪口呆, 自觉对时间没了概念, 转头看向数据屏, 做了粗略的相减。 还没过三分钟。 !!! 在前方没有赛车阻碍的情况下,骆其清毫无顾虑, 只管握着方向盘全速沖。 直到视线中出现第一辆车影。 第二辆、第三辆…… 「骆其清成功追上了第三集团!!!」 在吕文的后视镜里,黑色赛车仿佛挥舞镰刀的死神, 在迅速朝他靠近。 这一刻他连唿吸都忘了。 心脏在狂跳,他肩膀抖成筛糠,生怕这人要来找他寻仇。 可惜他猜错了。 骆其清似乎没兴趣重复他刚才的戏码,只是一个闪身,陡然间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扬尘而去。 「吕文!你在做什么?」聂恆昌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为什么不拦住他!」 聂恆昌根本就是颐指气使,站着说话不腰疼。 「怎么可能拦得住!」反正事态已经无可挽回,吕文压抑的情绪也终于忍不住爆发,激烈地反驳:「那可是devil!!」 还指望人家在同一个坑摔两次。 做梦呢!!! - 「骆其清已经来到了第二集团后方!」 此时,f区看台最高层。 这是专为贵宾提供的观赛台。 赛会主席查理曼和布兰温就坐在这里。 解说员的声音响起后,查理曼就缓缓鼓起掌:「威尔,你太厉害了,这也能猜到。」 虽然布兰温的职位屈居于他之下,但是布兰温在赛车上的造诣却是要比他强上千万倍,自然是要尊敬礼待。 而方才的事情就发生在距离这里不远。 他们尽收眼底。 当时一看见骆其清出现异常,查理曼就想让裁判组出旗,毕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人有事。 他可是布兰温的爱徒。 不,退一万步来说。 他可是devil。 在赛道上降速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赶紧解决。 可布兰温却立马阻止了他。 「他能自己解决。」布兰温声音镇定,「给他点时间。」 起初查理曼还将信将疑,现在才发现布兰温说的竟然是真的。 「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在都还不清楚骆其清为什么突然举止反常的情况下,就笃定他能重新恢復比赛状态。 「那孩子当初在我身边呆过一段时间。」布兰温面色平常,盯着画面中的骆其清,「我能猜到大概原因。」 竞速本来就会让人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 而那台赛车又刚好在这种时候撞到他。 防线脆弱的时候遭受外界干扰,肯定是让他记忆闪回,又想到了当年的车祸。 不过他既然没有选择直接开进缓冲区,就应该是还在和自我内心作斗争,试图战胜自己的心魔。 幸好他胜利了。 查理曼笑着赞嘆:「你们不愧是师徒。」 而且再看现在devil的表现,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名次应当也不会太差。 于是查理曼又补充:「您教的实在是太好了。」 但这其实一开始也挺让人出乎意料。 布兰温在北极星任职多年,带出了很多个优秀赛车手,包括格林。 可最出色的偏偏是他单独收的学生。 这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 「不是我教的好。」布兰温忽然道。 边说着,他眼角褶皱似乎又深了些,端起旁边的瓷杯,打开盖,吹开冒热气的茶面,然后才贴到嘴边轻抿一小口。 「他本就是一块金子,我只不过是碰巧捡到,然后替他拂了尘。」 布兰温又想到当初要为骆其清办理赛车执照,让他给自己起一个名字代号的时候。 第217页 他毫不犹豫选了devil。 「恶魔啊……」 或许骆其清,生来就註定会成为挑战赛道的恶魔。 赛道上。 骆其清刚刚完成了和周棘的交换。 而周棘在看见骆其清的车完好无损之后,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地,放松下来,压着油门拼命跟上他。 骆其清到第四了。 从垫底一路反超逆袭到这,他用了将近十五分钟。 现在场上第一是喻星潭,因为其他车手发现压不住骆其清,于是只好把目标转向格林,把他牢牢牵制在第七。 没剩几圈了。 全场都在好奇骆其清究竟能不能重回冠军位置。 目前悬念仍然保留。 骆其清离前面两名还稍有距离,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差不多也就是一圈的事情。 因为在过弯这方面。 他无人能敌。 「反超了!又反超了!!!」 看骆其清比赛简直让人赏心悦目,昔日一位位在赛道上叱诧风云的顶尖高手,此时遇到他就像是开上了减速带,不论愿不愿意都只有被甩开的份。 第三。 骆其清贴上前车。 前面是那位以防守着称的kg小将阿尔伯特,给他递过苹果汁好心男孩。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拦着自己,因为他几乎每一步都精准踩在赛车线上,严防死守地不让他超车。 可是…… 「你们快看!!!」 临近看台上,有观众举着摄像机倏地惊唿。 七十七号赛车快到出弯口,竟是直接放弃了赛车线,突施冷箭,绕道外线硬生生拼速度超车,打得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以绝对的速度优势压制。 瞬间完成了反超!! 骆其清在赛道上从来就不是只会循规蹈矩,他永远会在最短时间内作出变通。 必要时候他可以不走赛车线。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直道上的速度足够快。 但看了眼渐渐拉开距离的后车,骆其清兀自道:「抱歉,以后也请你喝苹果汁。」 第二。 说巧也不巧,骆其清刚才完成超车的是四号弯。 离七号维纳斯弯很接近。 而他现在距离喻星潭也差不多还有大约百米距离。 如果按两人前面的速度来算。 他们会在维纳斯弯相遇。 这时候,解说员忽然精闢地提及:「哎,我记得,喻星潭也有用过莫比乌斯切线?」 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观众们恍然想起,喻星潭在今年首站就復刻了莫比乌斯切线。 那如果要在维纳斯弯超车,会不会…… 赛点终于要来了吗!!! 比赛剩下最后三分钟加一圈。 七十七号赛车的轮胎近乎摩擦出火光。 骆其清心无旁骛地盯着前方那一小颗黑点,思量着还要多久才能追上他。 但是他的目标任务,喻星潭,此刻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甚至超越了自己以往的速度极限,选择在这场比赛上放手一搏。 因为那个对手可能是devil。 那他就必须要赢。 两分钟后,广播里传来解说员藏着兴奋的声音:「骆其清已经靠近喻星潭了!」 在那个令所有车手都心存敬畏的死亡弯道前。 两辆赛车几乎首尾相连。 喻星潭用了那么一毫秒的时间分神去窥视后面的辆赛车。 挡风玻璃阻拦之下,他看不见里面的人,却依旧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目光。 在七年以前的lrc赛场,你在前面领跑,而我只是在第二集团中逐流的普通车手。 我当时就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赢你。 现在时过境迁。 我已经成功来到了前面,替代你原本的位置。 而你当时最拿手的莫比乌斯切线。 我现在也一样可以。 让我亲眼见证你七年之后的实力吧,devil。 下一秒。 距离入弯口不过五十米,喻星潭却是蓦然提速,眼也不眨就开始往弯道方向沖。 「喻星潭准备再次復刻莫比乌斯切线!!」 这个开头谁都不会认错,这是属于纽克赛道的重头戏!!! 那骆其清呢?! 所有车迷都近乎渴求地看向那辆黑色赛车。 这是验证他身份的最关键一环! 然而骆其清此刻还依旧只是吸着喻星潭的车尾流,似乎并没有要抽头的意思。 为什么??? 难不成这人不是devil?! 霎时间所有的不甘、遗憾、无奈倾巢涌出,差点如决堤的洪水把众人吞没。 难道他们一开始就认错人了吗…… 省掉交叉线这一步,喻星潭迅速贴近弯道外线,要一直加速,加速到冒着侧翻的风险,最后即将剎车在弯心处起漂—— 而就在观众们心跳都要将近停滞的那一剎。 黑色赛车有了反应。 就在喻星潭的车尾已经甩出去的瞬间,骆其清却是猝然用快至残影的速度蹿至入弯口,然后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选择了从未进行过的位置起漂!!!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 电光火石间,骆其清的车尾已经快要擦过喻星潭的车头—— 第218页 只要再稍微偏差那么毫釐,两台赛车就会被一同撞出赛道!!! 众人的心当即也仿佛被紧紧攥住。 骆其清也在赌,赌七年之后的他依旧对维纳斯弯有着绝对的熟悉度。 而他感觉心率也在迅速飙升。 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耳边爆裂叫嚣,时间流速似乎被放慢,他看着座无虚席的看台,恍惚间,和七年前的画面重合。 他是七年前的冠军。 于是,就在车头扭转到最佳出弯角度的一瞬间,骆其清目光蓦地凛然,立刻踩下了油门! 相较于喻星潭稍有卡顿的出弯加速,骆其清几乎是完全不停,并且在极具优势的位置阻挡下直直地飙了出去! 这才是莫比乌斯切线! 骆其清果然就是devil!!! 那个销声匿迹七年的赛道天才,真的带着他最拿手的莫比乌斯切线回来了!!! 看台上的车迷们这下彻底开始疯狂,有人站立着,欢唿跳跃,举着旗帜挥动,前排的狂热车迷更是要尖叫到失语。 演播室里的解说员的激动只多不少,立刻对着话筒,声情并茂地宣布这个令所有人都为之振奋的消息: 「devil回归赛道!!!」 第95章 无冕之王 看着先一步出弯的黑色赛车, 喻星潭骄傲的脸上终是出现一丝裂痕。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 他没能赢过devil。 这个念头就想是在他脑子里砰地火星四溅。 可喻星潭怎么可能会甘心接受这个结果。 还有机会。 他还有机会。 只要比赛还在继续,计时没停,一切就都还有翻盘的希望。 冷气入肺, 喻星潭逼迫自己冷静。 devil还在视线范围内,所以他出了弯道当即就要奋起直追。 银色赛车决然选择孤注一掷,如同开刃的尖刀,噼开空气,所经之处只留下震耳余音。 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 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抱憾离席。 此刻骆其清已经快飙进下一条弯道前,余光一瞟,看见了后面那辆醒目的银色赛车。 他倏忽间想起这人曾数次对自己的隔空喊话。 「哥你是有什么执念……」 然而,属于两个人的追逐战似乎早已在无声中打响。 大约是倒数第三圈。 直到现在,喻星潭才认清了一个事实—— 不管是在速度还是剎车上, 他都有没办法去和devil硬碰硬。 那傢伙简直是个挂。 所以他就只能耐心地等,等到devil自己出现失误,然后他把握机会反超。 然而机会还没等来,耳麦里却是先响起聂恆昌的声音: 「星潭, 贴紧他的车尾。」 聂恆昌很少会在赛场上指挥他,但在这种关键情况下出主意也无可厚非。 「没用。」喻星潭权当他想说的还是循迹剎车策略, 便不暇思索道, 「他能甩开。」 如果这样真能反超。 那devil就不是devil了。 「有用的。」 喻星潭被他的笃定弄得摸不着头脑, 可还没等提出质疑。 「待会到五号弯, 他只要一起漂你就跟上去, 你不用漂移, 只要进弯角度比他小……」 话到这里已经有些古怪,因为这是他们之前从未商讨过的策略。 可是接下来, 才是真正让喻星潭大跌眼镜。 「然后去碰他的右前轮,让他蹭到墙, 你就正常提速出弯,放心,这样不算违规。」顿了片刻,聂恆昌又继续说,「如果力度没把控好也没关系,你的车能承受住碰撞。」 银翼的p房里,聂恆昌带着交流耳麦站在角落,盯着那一银一黑两台车的实拍画面。 他目光阴鸷,手里却是捏着一串用来静心的盘珠。 事情本来不用到这个地步。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骆其清应该在一开始就状态失控退赛。 哪知道居然让他硬生生撑了下来! 而且吕文那傢伙还不愿意再配合一次。 所以,现在想不让骆其清夺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喻星潭动手。 骆其清的跑法早就让轮胎濒临极限,只要喻星潭能往他的轮胎上一碾,胎压就会彻底失衡。 用不了多久就会爆胎。 「你说什么?!」喻星潭瞳孔一缩,字里行间尽是不可置信,「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的车可以承受碰撞? 听到这种语气,聂恆昌长嘆着捏了捏眉心。 他就猜到喻星潭会是这反应。 毕竟前面队里的一系列动作也从来没有知会过他。 因为他们手上没有喻星潭的把柄。 没有把柄,就没有束缚,很难保证喻星潭会不会反水。 所以。 他是银翼车队的王牌。 也是定时炸弹。 但这场比赛对他们车队至关重要,如今事已至此,只有靠喻星潭才能扳回局面。 也只能冒险一试。 「你的车…队里有做过专门处理。」 可即便聂恆昌说得再隐晦,喻星潭还是立刻就听明白了。 他的声音当即就冷下去:「你千万别告诉我,我现在开的是违规车。」 对面罕见地沉默了。 那他就猜对了。 喻星潭看着手里的方向盘,一阵反胃感蓦地涌上来。 第219页 他强忍怒意:「为什么?」 「星潭,这些都是为了车队发展。」聂恆昌还着急让他照做,言简意赅,「这个冠军对我们在国内发展很重要。」 趁现在国内赛车行业才刚有起色。 wtcr总决赛冠军,这个头衔简直就是移动的黄金招牌。 喻星潭入队以后,这个东西本来已经是近在咫尺,哪知道前几年突然又出来一个周棘。 费力把周棘压下去,结果没想到devil居然在今年復出。 该死。 绝不能让承阳先一步拿到这个称号。 总冠军必须是银翼的。 要成为国内第一大车队,赛车界龙头老大,继而实现对赛车周边产业的绝对统治。 在此之前,任何一步都不能出岔子。 而这时候对面突然轻蔑道:「那可是devil.」 喻星潭毫不留情打破他的梦境:「就算他这场比赛输了,实力也摆在那里。谁强谁弱,你当别人瞎么?」 「谁强谁弱又如何?」聂恆昌说,「竞技市场本来就有时效性,比起曾经的辉煌,现在的荣耀更重要。」 「当年的devil再厉害,未来也只是你喻星潭的手下败将。」 有了赛道新秀,谁会记得七年前的冠军。 喻星潭对傢伙的理直气壮感到震惊:「所以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那又如何,我们这也是在为国争光!是双赢的局面!!」 放你妹的屁。 「打假赛争光?别给咱国家丢脸行么。」喻星潭不耐烦打断,「你现在只让我觉得,我拿的奖有多噁心。」 他就说为什么,在wtcr上,一次次的擦壁碰撞却从未让赛车出过事。 还以为是维修团队的技术高超。 感情靠的是这种见不得光的阴险手段。 而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银色赛车的速度已经渐渐放慢下来。 「你要做什么?!」聂恆昌察觉到不对,立刻质问。 喻星潭轻飘飘:「退赛。」 「你疯了??」 听见这话,聂恆昌先是一愣,随即勐地拔高音量:「喻星潭!你这样是违约!车队有权直接和你解约!!!」 他知道这傢伙真能干出这种事,情急之下,聂恆昌只能掏出最后的底牌。 喻星潭在银翼稳坐首发,拥有无尽的资源。 他绝对不会捨得放弃。 「呵……」 喻星潭不蠢,知道聂恆昌敢用队内公共电台说这些话,那就说明背地还有高层在为他撑腰。 不,或许整个高层已经是沆瀣一气。 为这种车队效力。 他嫌脏。 「你不会真以为我在乎银翼那点东西吧?」 想栓住他喻星潭。 做梦。 后面聂恆昌还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听,无非就是继续威胁或是温言软语。 直到那边吼:「喻星潭,难道不是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赢devil吗!!!」 「现在赢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又在装什么装?!」 这话终于让喻星潭有了点反应。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噗呲一声:「对,我是想赢他。」 边说着,他起抬眸,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看了眼前面那辆已经过弯的黑色赛车。 「但如果你把我的好胜心,当成牟利的工具……」 陡然间他反方向旋打方向盘—— 「那我宁可不要赢。」 随着话音落下,银色赛车已经完全改变了行车方向,直接开进了侧边的缓冲区域。 解说员注意到了这边情况:「发生了什么?积分领跑者,喻星潭怎么进缓冲区了?!」 喻星潭走出车舱。 日落之下,那头总是出现在镜头中的捲毛被染成了棕色。 迎着赶来询问出什么事情的裁判,他摘下头盔,从容一笑: 「我退赛。」 - 喻星潭突然的退赛,让其他人和骆其清之间就像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个堪称恐怖的赛车手,已经将车速发挥到了极致。 纽克赛道,全世界技巧性最高、难度最大的赛车竞技场。此刻压在骆其清的车下,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纵情驰骋的舞台。 事到如今,这哪里还像是wtcr的总决赛。 这分明就是—— 骆其清的个人表演赛。 最后一圈。 这场比赛终于是要落幕了。 在看见裁判站挥动的提示旗帜后,骆其清问电台:「周棘现在在哪个位置?」 「第二。」那边很快回復。 骆其清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惊喜,眼睛弯成一条缝:「好。」 你陪我登领奖台。 我替你拿冠军。 「要套圈了!」 「devil准备套圈了!!!」 刚才见证莫比乌斯切线的余热还未褪去,蓦然间,现场又是一阵譁然。 这傢伙是不要命了。 此时的格林才刚刚挣脱围剿,重新回到第三的位置,但落下的差距让他想追上骆其清已经是回天乏术。 看着坡下已经快飙到没影的赛车,格林只是无奈低语: 「bonkers.」 疯子。 「devil已经来到了三十六号赛车身后!」 不知道曾几何时,解说员口中已经不再是「骆其清」,而是变成了那个众人熟知的「devil」。 第220页 仿佛把人重新带回了七年前的lrc现场。 赛场上空突然响起的激昂声音,让全场车迷们登时抬起头望向屏幕。 高清屏幕里,骆其清驾驶的七十七号赛车已经在无限地接近排位最后的赛车车尾。 不同于耐力赛,房车赛的套圈细想其实很恐怖。 骆其清一开始失利,光是反超到第一就已经差不多追了半圈。 而现在,他等于是又追了一圈。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刷紫了!」计时室里的人看着数据忍不住出声,「他这个赛段又刷紫了!!!」 一场比赛里,骆其清不断创造新的赛段记录,又不断超越自己的记录。 而在显示屏的各种各样数据之下。 右上角,是那个七年以来都岿然不动的圈速记录。 2:03.705 黑色赛车来到了三十六号赛车左侧,面对着前方即将到来的髮夹弯,他一个毫不拖沓的转角漂移—— 反超完成,成功跻身进入第三集团! 开始套圈了!!! 而比起赛场上环绕的欢唿,计时室里同样爆发出令人激动人心的唿喊:「他接近记录了!!!」 七年以来,量产车型更新叠代,发动机也换了数批,却从未有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所以厂商后知后觉,想破这个记录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车型和发动机。 关键在于那年破记录的车手。 七年,无人能及他。 骆其清开始在车流中穿梭,左栏数据不断跳跃,看得人几乎要把心提到嗓子眼。 终点要到了。 日落时刻,伦敦天空变成绮丽绚烂的橘红色调。 而骆其清驾驶着赛车,划破气流,噼开了一条通天大道。 在急速行驶过最后一个弯道,黑色赛车一个沖坡飞跳,迎着挥动的黑白格子旗,在阳光之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赛车上的火焰涂装让他宛若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圈速记录也停止在了他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2:01.318 「破记录了!devil破记录了!!!」 ——能超越骆其清的。 「他打破了自己七年前创下的圈速记录,延续了对纽克赛道的绝对统治!!!」 ——只有骆其清自己。 两位解说员这会已经喊得脸红脖子粗,嗓子快喊哑了,但依旧乐此不疲,因为这绝对是他们解说生涯中经歷过最为精彩澎湃的一场比赛! 全场观众也在他驶过终点线的霎那起身,无论在来之前他们是哪个车队的车迷,如今都已经重新追随起这个坚不可摧的神话。 他们欢唿雀跃,他们喜极而泣。 他们用尽全力,为纽克赛道上新诞生的冠军摇旗吶喊,让这个闻名于世的赛车圣地上空,此刻能且仅能听见一个人的名字。 「devil!!!」 「devil!!!」 「devil!!!」 无论离开赛道多久,只要骆其清归来,就依旧站在巅峰。 他是永远的赛道之王。 第96章 荣耀冠军 宏伟激昂的《卡门序曲》响彻整个围场。 颁奖典礼即将开始, 各种领导嘉宾以及车坛名望人士已经全部抵达现场,礼仪小姐带着他们落座,而车迷们也在安保部门的协调下纷纷从看台进到围场。 整个场面空前热闹。 领奖台设置在围场二楼, 背景板是一个将近六米长的led大屏,里面投放着wtcr的赛事动画。 观众全部集中在楼下。 工作人员还在后台商榷颁奖流程,所以几个要领奖的队伍,这会都还呆在二楼内场的vip区域吃喝休息。 周棘坐在中岛前刷手机,眼神却是早已绕过屏幕,盯了半天在旁边晃来晃去的骆其清,然后在某一刻出声:「你紧张?」 「怎么可能。」骆其清脚步即停,面不改色地否认,「只是刚好有点站不稳。」 周棘拖着调子哦了一声, 点头应:「是不是还刚好有点腿软?」 骆其清:「……」 就在这时候,旁边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 唐明海手里端着两个纸盒往这边跑,然后啪地把其中一盒往桌台上一放。 「尝尝!刚炸出锅的!」 vip区里有很多自助美食摊位,唐明海来到这跟土匪进村, 但凡还在营业的铺子都被他给洗劫了一番。 但好在这个土匪比较良心,还不忘给他们捎带东西。 「明子, 我们的呢?」坐在旁边沙发的几个队友闻着味就凑上来了。 「瞧把你们美的。」唐明海现在已经把双标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然是自个儿拿去了。」 但光说不够, 他还不忘故意找打, 把纸盒子往每个人鼻子底下都熘过一圈。 结局显而易见。 除了他手上那根竹籤, 其他都被洗劫一空。 「嘿, 分我一块!」段誉见状小跑过来,还不忘报告自己的新发现, 「布兰温又去北极星了。」 北极星车队现在的活动区域就在他们斜前方,一抬头也就能看见。 布兰温换上了得体西装, 和格林一块站在墙边,不知道在单独聊着什么。 不过看格林的脸色,两人应当就跟网传的一样,关系不怎么好。 第221页 「关系不好怎么还一直说话。」唐明海举着仅剩下的虾丁,结果吹唿着送进嘴里又立马被烫得嗷嗷叫。 段誉搭腔:「布兰温这教练售后也太好了,都离职这么久了还不忘关怀前学员。」 「跟售后应该没关系。」骆其清慢条斯理把炸虾吹凉,然后顺手递到周棘嘴边,「单纯来找儿子罢了。」 「……」 刚刚还在争虾的一群人突然集体石化。 隔了半晌又集体回魂,不过回的是八卦魂,虾也不要了,登时全部人围到了骆其清旁边。 被挤开的周棘:「…餵。」 唐明海:「布兰温儿子是谁?」 段誉重复:「你说布兰温的儿子是哪位??」 看这俩不太聪明的表情,骆其清清了清嗓子,把刚才的话又字正腔圆重复了一遍。 「布兰温是格林亲爹?!」生怕那边听见,他们又赶紧把分贝压低,用口型说了句卧槽。 这瓜吃的有点太突然,他们得缓缓。 「那他怎么不跟布兰温一个姓啊?」还是段誉先发现了华点。 两个人姓氏不同,格林还比布兰温高了一个半头。 任谁都不会把两人往血缘关系上想。 「因为他和格林母亲很早就离婚了。」骆其清说得简略,「格林一直都跟着母亲生活。」 难怪这两个人看着关系不和。 原来是父子之间闹别扭呢。 「周棘、其清啊,你们该去准备了!」 邓有为快步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来了两顶轮胎贊助商的鸭舌帽,放他俩面前:「出去就戴着吧。」 唐明海一回头,就眼尖地发现这小老头的外表和往常不太一样。 于是他笑嘻嘻打趣:「老邓,你还特意换了一套衣服?」 「鬍子也颳了是不?」 这个一年四季都穿车队运动装配跑步鞋的小老头,现在已经换上了队里偏正式的服装,髮型也梳得更加精神,整个人的面貌都焕然一新。 小心思被人发现,邓有为看着还有点不好意思,遮遮掩掩地摸了摸自己颳得光滑的下巴。 除了那个宝贝的掉漆保温杯,其他的一切都是精心装扮过。 虽然比赛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叮嘱车队的人要沉稳,不要咋咋唿唿,但实际上自己都快克制不住喜悦。 他给自己找补:「我是主教练…这里好多镜头呢。」 在镜头面前,他代表的可是承阳车队的形象。 「帅的!」大伙们立马给他树立信心,「这里绝对没有第二个教练比您有范了。」 邓有为被吹得合不拢嘴,笑骂:「差不多得了,油嘴滑舌的一个个!」 这时候骆其清和周棘也已经扣好帽子,整装待发。 「那我们走了?」 众人先是把他们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无异常之后才准许出发。 「在台上表情姿势都帅点啊!」 「回去可是要把你俩照片挂到墙上的!」 - 落日已经没入地平线,然而余晖配上灯光,依旧让整个领奖台显得亮堂堂。 最先颁发的就是总决赛个人奖项。 所以在昂扬的音乐之下,首先上场的是两场决赛积分排行第三的车手,周棘。 这个一开始不被看好的赛车手,竟是一路逆袭,完全凭藉着自己的实力,最后站上了决赛的领奖台。 接着是格林。 格林的实力究竟多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即便他这回没能拿到冠军,但同样值得车迷为他喝彩庆祝。 在赛车竞技里,能完赛、能登上领奖台的车手,就已经值得所有人的敬重。 最后是骆其清。 骆其清戴着贊助商logo的鸭舌帽,走上领奖台时,全场掌声雷动。 他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得主。 礼仪小姐先来为三人颁发了标有名次的纪念奖盃。 在这之后,骆其清还会单独获得一项殊荣。 那个在前段时间被放在摄政街中央展出的金色飞轮奖盃,此刻已经被运到了现场。 为他颁奖的人是布兰温。 布兰温作为wtcr赛会副主席,纽克赛道的负责人,他曾经的教练,最适合来为他交递这个奖盃。 奖盃还没递出去,台下就已经有观众开始起闹欢唿了。 在热烈的声音之下,布兰温看着他,和颜悦色却又无比认真:「devil,我希望你未来的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自信又潇洒地做自己。」 「你本就值得这个冠军。」 在他接过奖盃的那一刻,旁边的喷火装置喷出明焰,瞬间点燃整个围场的气氛。 迎着无数人的高喊,骆其清把耀眼夺目的总决赛奖盃高高举起。 一如七年之前,他举起了lrc的决赛奖盃。 屏幕上的虚拟国旗腾腾升起,全场奏响庄严肃穆的中国国歌。 至此,wtcr迎来了第一个中国国籍的冠军得主。 承阳车队这回可谓是风光无限,不仅包揽了总决赛的冠季军,还因为骆其清的开挂带飞和周棘的稳定发挥,他们直接从原来的垫底飞升到了年度车队积分榜第二名。 而周棘的个人积分排名也从十二飙至第五。 无关其他车队,至少对于承阳来说,这是他们的一次大获全胜。 领奖之后就是延续了近百年的香槟庆祝传统。 第222页 因为香槟的英文插mpagne与冠军插mpion类似,所以喷香槟也被当作是一种传递好运的祝福。 三人脚边都有一瓶moet贊助香槟。 骆其清先捧起香槟,看着周棘露出狡黠的笑:「你知道怎么开香槟最帅吗?」 周棘眉梢一抬:「怎么?」 说罢,只见骆其清双手扶在瓶身两侧,紧接着,他把瓶底勐地往领奖台上一震—— 软木塞瞬间弹开,里面香槟液喷涌而出,骆其清毫不犹豫给周棘来了个洗礼,然后跨步走到围栏前,把带着青苹果气息的酒液挥向台下观众。 车迷们一哄上前,高举双臂融进香槟落下的蒙蒙雨幕。 而很快周棘也学着他刚才的模样,还「记仇」地往把他后背浇了个透。 骆其清也不甘示弱回击。 但此时台上有两个承阳车队的和一个北极星车队的队员,所以接下来…… 格林刚打开自己的香槟,然后就看见骆其清朝他投来了一个没安好心的眼神:「你要干什……」 话都没说完,骆其清就已经和周棘统一目标,直接对着格林开喷。 格林慢半拍才把手里的香槟瓶对准他们:「你们两个!!」 礼炮声响起,金色彩带纷纷扬扬落下。 这场盛大的领奖环节,所有人都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与狂欢当中。 而在总决赛奖项颁发完毕之后,还有年度奖项。 所有环节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基本没有出什么岔子。 可唯一让人意外,也是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 属于银翼的奖项全部被撤下来了。 骆其清这才想起喻星潭在最后时刻很突然的退赛,然后问消息最灵通的唐明海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事说起来也是真的抓马,银翼给喻星潭的车做了违规改装。」唐明海边说边摇头:「那可怜孩子,被银翼给坑惨了。」 「不过我现在是真佩服那小子。」 「他退赛之后就直接去向仲裁会举报,说自己的车有问题。」 骆其清下意识问:「那他现在咋样了?」 「不知道啊。」唐明海挠挠头,「唉,反正估计要跟车队解约了,也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办。」 这么好一个车手。 真是可惜了。 按照流程,等颁奖仪式全部结束,车队就要移步到室内,召开车手新闻发布会。 而开场的就是承阳。 骆其清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看着下面乌泱泱一群媒体记者,他走路都感觉是同手同脚。 落座之后,闪光灯就在他眼前闪个不停,他觉得晃眼,下意识就想抬手起来遮眼睛。 这时候周棘小声提醒:「这些照片要放到网上的。」 「……」骆其清赶紧把手放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一开始就是简单的提问,话题基本都围绕着这场比赛,尽是些循规蹈矩的问题。 但所有媒体人都知道,现在台上坐着的可不是普通冠军。 他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等着被探寻。 果不其然,就在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男记者开始挑头:「devil,方便告诉我们,您七年前在lrc夺冠之后,为什么没有继续参加比赛吗?」 还是逃不掉这个问题啊。 骆其清大约有那么两秒的沉默,而就在他准备作出回復时,周棘就挪过前面的麦克风,说了句抱歉,想帮他直接结束这个话题。 而坐在边上的赵永一,也投来了目光,示意他放宽心,不必强行回答。 但骆其清知道,只要这个事情一天不公开,他们也一天不会罢休。 那倒不如…… 「我出了车祸。」 这个声音在整个会场响起。 周棘错愕地扭过头。 在他的右边,骆其清身板挺得很直,眼神坦荡地面对镜头。 「车祸之后我就一直在修养,休养期间没办法参赛。」 他从来没在这种公开场合谈论过这种东西。 可既然现在已经公开了身份,那还不如就一次性说开。 毕竟有了他的信息,只要有心人想彻查,也绝对能顺藤摸瓜查到他之前的行动轨迹。 但不同于之前和周棘的娓娓道来,骆其清现在只是简明扼要,挑着重点把事情说完。 夺冠后出车祸,回去养病上学,等状态好了再重新加入车队。 这就是骆其清消失的七年。 「您在这七年里,想过復出吗?」 「想,做梦都在想。」可骆其清只是敛眸,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笑,「但是我没办法。」 当时他的身体、压在心里的担子,全都太过沉重了。 一时间,整个会场除了接连不断的快门声,就只徒留一片寂静。 这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不然像他这般的天才车手,又怎么可能甘心七年都在场下当观众。 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过了片刻之后,又有一位女记者赶紧扬起基调,朝其他方向发问:「别人都说您是遥不可及的神话,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骆其清竟同样也思忖了半晌。 而后,他凑近面前的话筒,只给女记者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我能成为我,不止是因为我。」 第223页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走到现在,是依靠了很多很多人的帮助。 他的爱人、他的教练、他的朋友。 骆其清忽然有些怔忡。 他曾经一度觉得命运待他不公。 但现在回头看,却又发现命运其实也在善待自己。 这时候赵永一适时提醒记者,只剩最后两分钟。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伦敦本地体育新闻的记者得到了发问权。 她其实准备了很犀利的话题。 然而,就在她握着话筒,和面前那个样貌还如同学生一般的男孩对视之后,喉咙突然就哽住了。 最终她只问出了一个最常规的结束问题:「devil,请问您认为,赛车给你带来最大的改变什么?」 「改变啊……」 骆其清抿了抿嘴,脑中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然后他回道: 「大概,是改变了我整个人生吧。」 他因为赛车而拥有了这五味杂陈的七年。 但也是因为赛车,才塑造出了现在这个有血有肉的骆其清。 - 发布会结束,整个赛后流程基本也就到了尾声,赵永一东拉西扯着,要他们车队留在场馆来一张大合照。 「都来合照了啊!!!」 场地里到处是在忙着收尾的工作人员,他和邓有为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这群奔腾的傢伙全部拉扯回来。 骆其清这会正在和郝宥凡打电话。 里面的人已经困得不成样子,说一句话要打一次哈欠:「我可是连觉都没睡,特意熬夜看你们直播的啊!」 既然气氛都到这了,骆其清也只能赶紧表扬他,然后顺势提问:「你和庄学姐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对面的哈欠声断了。 「就,就,就差不多,差不多要变成你和周棘那样了呗……」 「追到了?」 「都说是差不多要了!」 「清哥!!!」 他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声喊他。 骆其清握着手机,下意识转头看去。 岑杰瞧他看来,赶紧指了指身后,然后双手又作喇叭状喊:「你再不来明子他们就要把你奖盃吃了!」 「……」 他捏了捏眉心,又沖电话那头调侃了几句,说希望他回国的时候已经把人给攻略成功,有空出来一起吃饭,然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等他回去的时候,周棘不知道已经用什么法子,帮他把奖盃夺了回来。 「别闹了!快点集合拍照!」邓有为已经把wtcr总决赛背景台前的杂物给清理干净,「拍完就去吃饭了!!!」 果然还是吃饭最管用。 最后,骆其清怀抱着沉甸甸的奖盃站在最中间,而他后面一群队友在争先恐后往前挤,谁都想凑到骆其清边上,摸着金灿灿的大奖盃合影。 「我刚刚都没有摸到呢!」 「哎大杰,你头髮挡我镜头了!」 「快快快,趁明子还没回来赶紧把他位置占了。」 「我靠,姓段的你当我聋是不是?!」 人声鼎沸,却是让骆其清恍惚。 在这个瞬间,他莫名有种很不切实际却似乎又极为形象的感觉。 自己的心脏似乎就是一个空的玻璃瓶,而感受到一次幸福,就像是在往里面投纸星星。 现在,玻璃瓶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填满了。 电话里是好友,身后是和他朝夕相处的队友和教练。 而他的爱人就站在他旁边,面对着摄影机,毫不避嫌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七年前他以为失去的所有。 似乎都已经在冥冥之中,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第97章 圆满句点 承阳车队是在比赛结束后第三天回国的。 「果然还是回来爽啊。」 下了飞机, 看见周围的指示牌又变回熟悉的汉字,大伙们才终于有了回归祖国怀抱的亲切感。 唐明海抻了抻腰:「我再也不想看洋文了。」 「那你明年不出去了?」段誉张口就来。 「……」 几个月前出发的时候,他们只在机场里碰见了寥寥无几的车迷。 但这回应该会不一样了。 虽然早就猜到可能有车迷来接机, 哪知道阵仗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恐怖。 拿上行李拐出接机口时,视线一转,就看见了护栏外站着一群人,见到他们出来,拍照和小声打招唿的都有,还有人举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承阳车队回国。 来的还不止车迷,文体局也有专门派代表来接机。 这一系列举动让他们受宠若惊,毕竟之前哪里有受到过这种待遇。 好在队里基本都是社牛, 面对镜头也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跟众人打起了招唿。 但也有不那么社牛的。 之前在承阳车队人气最高的是周棘,但自从骆其清闪亮登场之后,甭管男粉女粉都被吸去了大半。 骆其清本人以为, 自己如今在赛道上狂归狂,出了赛场后性格还是比较偏含蓄内敛的。 所以当一群车迷围上来找他要签名合照的时候, 差点把他人给整懵了。 而且他还学不会拒绝, 愣是等到其他人把行李都搬上了车, 他还被围困在人海里。 最后还得是等周棘出马, 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到他头上, 然后再顺势揽过他的肩膀往外走, 跟车迷们说下回比赛再见,才终于唿吸到了新鲜空气。 第224页 不过在上车之前, 他还听见了有车迷在后面暗戳戳却又藏不住激动地说:「果然是真的……」 真的什么? 坐上车队大巴,这里距离总部还有一段路程。 熬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该睡的觉也都已经睡过了,大伙们个个精神抖擞,于是就扒着椅子在没事找事聊。 倒是骆其清因为昨天没怎么休息好,现在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眼看着要坠入梦乡,后面又突然传来巨大一声「卧槽」。 感觉到肩膀上的人动了一下,周棘眉头轻蹙,当即就要去让那帮傢伙小点声。 结果还没开口,就先对上唐明海欲言又止的眼神。 「周神…快去看看论坛吧。」 周棘:「?」 这几天比赛才刚结束,论坛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们车队的讨论, 从承阳车队起源到骆其清的开车技巧拆解,能说的愣是一个都没落下。 起初唐明海只是像往常一样,准备上去看看别人怎么夸他偶像。 结果这回一登上去就看见了新的爆帖。 【devil的恋爱对象居然是……】 赛车手的私生活并不像娱乐明星那样惹人关注。 但如果高人气选手…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唐明海瞄到这标题的时候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这人怎么会知道? 明明他们车队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于是他坚信这种绝对是博人眼球的标题党,鼓起勇气点了进去—— 「卧槽!!」 骆其清终于还是被吵醒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 率先看见的是周棘手机上的照片。 骆其清:「这是什么?」 见他醒了,周棘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淡定道:「应该是狗仔偷拍的,现在传到了论坛上。」 照片看背景是在纽克赛道的休息室里。 而画面中能清清楚楚看见两个人。 他和周棘。 从他们被拍到的动作举止来看,就知道绝对不是普通队友关系。 这人很还聪明,专门挑在他们返程飞行的时候发出来。 「特么的,这些狗仔有毛病吧!」唐明海气不打一处来,「这跟偷窥狂有什么区别?!」 骆其清也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心理,总喜欢通过曝光别人的隐私来赚取流量。 段誉:「你们也别急,这种帖子可以联繫管理员来处理。」 「对,去跟管理说一下就可以删帖了。」岑杰也赶紧说。 毕竟这种隐私被公布出来,也可能会对他们两个人的生活造成影响。 然而话音刚落。 「没事,不删也行。」 「诶?」 周棘也跟着扬了扬眉。 只见骆其清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操作什么,一边打字一边说:「本来也是要找机会说的。」 他和周棘总不能一直是地下恋情。 现在比赛也结束了,那不如就刚好趁这个机会说出来。 「我跟周棘,在一起了。」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随着他这句话,整个车厢倏地安静下来。 唐明海看这些人意外的表情,心想还有点沾沾自喜:「哎呀,其实我早就知……」 「我猜对了吧!」段誉喜形于色,「他们肯定一回来就会说。」 "这还不是因为那个帖子?"另一个队友反驳,「不然肯定是过几天的事情。」 岑杰:「跟我猜的一周之内也大差不差。」 唐明海:? 这下轮到他傻眼了。 「啊,我们打赌呢,看周棘和清哥什么时候公开。」有人好心给他解释。 「你们早就知道了?」唐明海满脸痛彻心扉,「靠,亏我憋这么辛苦!」 他感觉自己都快憋出病来了。 感情这群傢伙早都猜到了,居然还故意装不知道! 然而段誉只是瞅他:「你那能叫憋么?想啥全写脸上了,我们能猜出来也是多亏了你。」 「他俩每回走一块你都笑得跟傻逼似的。」 「……」 唐明海摸了摸头髮,然后回头沖骆其清和周棘尴尬地笑了笑,表情里写满了我尽力了。 不过周棘这会心情好,也没跟他多计较。 周棘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被骆其清扣住的右手。 笑意更深了。 「发完了。」骆其清把手机收起来,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周棘在那笑,「你笑啥呢?」 周棘坦白:「有名分了,心情好。」 骆其清:「……」 他挠了挠脸,小声咕哝了句傻子,结果一转过头,耳根子已经红了。 「你发了啥?」 唐明海不明所以地打开论坛,然后就看见那条帖子下多了两条回覆: 【骆:嗯,就是男朋友。】 【骆:请把帖子保留,你的信息我已经截图存证,车队休息室属于私人空间,未经允许拍摄已经造成侵权,请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偶像,你真帅。」唐明海感慨,「我要铁粉转死忠粉了……」 直到周棘幽幽递过去一个眼神,他才赶紧噤声。 而这时候,坐在前面的赵永一咳了咳,终于发言:「网上的事放心交给我们处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第225页 他说完,邓有为跟着表态:「嗯…只要不耽误训练。」 现在这两个傢伙可是车队的重点训练对象。 小老头嘆了口气,带上老花镜就开始刷视频。 果然人到中年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还是要多接触点新东西才行。 现在领队的发了话,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于是大伙们相视一笑,然后冲着周棘和骆其清齐声吆喝道: 「脱单的请客吃饭!!!」 - 刚结束长达半年之久的拉锯战,赵永一破天荒给他们放了个小长假。 结果这群人在公寓里睡了两天就呆不住了,开始在聊天群里嚷嚷着要出去玩。 最后选来选去,竟又是订了之前那家轰趴馆。 「……」 在国外比赛的时候没什么娱乐项目,他们只能靠着自带的几副扑克解闷,结果后面玩久了,自信心爆棚,感觉自己的水平已经得到了进阶。 所以这群傢伙现在本着狠虐小情侣的目的,把两个人约出来玩牌。 结果…… 「靠,你俩该不会勾脚吧?!」唐明海又递了两根竹籤出去,然后低头看自己盒子里已经快空了,「我怎么要输完了。」 周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骆其清点头:「认输吧。」 唐明海:「……我还真就不信了!」 然而,还没等新一轮开始,骆其清手机先响了。 他举着牌扭过头去看,居然是布兰温打来的电话。 算上时差,伦敦现在应该还是早上,骆其清把牌放到周棘旁边,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注意安全。」周棘说。 两人对话传到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傢伙就开始哟哟哟起闹。 骆其清出了轰趴馆大门,接通电话:「教练?」 正值傍晚,空气中飘着一丝花香混杂泥土的气味。 他踩上鹅卵石路,凭着印象,再次走到了之前去过的那条湖边。 湖面被天空映成紫色,骆其清靠在护栏上,抬头眺望着远行的雁群。 原以为布兰温只是打电话过来问候,可等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却是听见他话锋一转: 「devil,当年的事情有眉目了。」 骆其清的心脏勐然一顿,手机险些没拿稳。 「什么……?」 两人都不是绕弯子的性格,于是布兰温在解释来龙去脉之前,先直接告诉了他结论:「就是银翼车队那边的人搞的鬼。」 银翼?! 怎么又跟他们有关。 骆其清不会忘记他们在决赛时候的动作。 先是吕文撞了他的车,之后喻星潭又因为违规改装选择退赛。 难道说… 「银翼的奖项虽然撤销了,但是该调查的,赛会还是要调查清楚。」 「所以比赛结束之后,仲裁会又专门去找了一次银翼的相关人员,我也跟着去了,因为当时吕文在赛道上撞你,我并不认为是巧合。」 骆其清没想过布兰温的关注点会那么细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在恢復状态之后,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 「交谈过程中,吕文知道了我是你曾经的教练,就跟我坦白了一些事情。」 听到这里,骆其清有预感,坦白的这些事情就是关键。 「他说,在第二轮决赛前,聂恆昌就已经亲口承认,自己知道你当年出了车祸。」 布兰温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得发沉,像是没有休息好。 「聂恆昌给了他首发位置,让他在赛道上故撞你,只是他自己聪明留了一手,录下了对话。」 「原本聂恆昌向他保证,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然而等真的被发现后,聂恆昌那边却是想把他推出来顶罪的意思。」 「所以他想戴罪立功,就把录音给了我。」 骆其清怔住了。 发布会之前,应该是没有外人知道他出过车祸才对。 除非…就是肇事者。 「聂恆昌就是兇手?!」 「不,是他和几个车队高层雇来的本地人。」布兰温说完,又问他,「你记不记得,当年喻星潭也上了lrc?」 骆其清:「我记得。」 但那时候喻星潭还不是银翼的车手,他是以个人的名义报名参赛。 「我也是昨天调记录的时候才知道,当时聂恆昌和银翼的几个董事就在现场。」 这么说起来…骆其清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注意过喻星潭是什么时候加入的银翼车队。 但这个问题在布兰温接下来的话中就得到了解答: 「喻星潭在lrc结束没多久就加入了银翼,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想先邀请你加入,但你那会因为要回去上学,就已经在採访里拒绝了加入车队。」 「然后我突发奇想,托银行的朋友去细查了一下,结果还真让我查到了点东西。」 「在lrc结束当天,聂恆昌的私人帐户就有一笔高额支出,而交易对象用的就是伦敦帐户。」 「于是我又顺藤摸瓜,联络警方找到了那个帐户的使用者。」 「在警方的追问之下他最后承认了,当年的确有受僱去制造一起车祸,交代的信息也都跟你当年的事故对上了。」 「买兇杀人,证据确凿。」 在布兰温讲明前因后果时,骆其清感觉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心跳很快,唿吸也变得有些粗重,可最后却又什么都堵在了心口。 第226页 骆其清不知道自己究竟尝试了多少遍,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怎么处罚?」 「聂恆昌目前还被扣在伦敦,另外几个涉案人员在中国境内,不过我们和中国领事馆相关部门做了交涉,他们也已经同你们国内警方说明了情况。」 「他们该负的刑事责任也一样不会少,并且,这几个人将会被终生禁止参与任何赛车赛事。」 「你可以安心了。」 「……」 后面布兰温还说了很多,并表示后续有进度会随时告知他。 骆其清脑袋一直在嗡嗡响,他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在一个劲说谢谢。 谢谢他,愿意不辞辛苦,帮自己调查那么久远的事故。 挂点电话之后,骆其清却还一直保持着通话的姿势,久久没能缓过来。 直到他感觉旁边来了人。 「怎么了?」 甚至不用转头,骆其清听声音就能知道是谁。 他从小独立惯了,一直都不太习惯向外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每回脆弱的时候,这傢伙却总是能出现在他旁边。 而这次,骆其清忽然觉得,在爱人面前露出自己敏感脆弱的状态,似乎也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反正也都见过了。 所以他这次没故作坚强,只是转过去,用还带着水痕的眼睛看着周棘:「抱。」 周棘明显对他这副模样稍有错愕,表情在那么一瞬闪过了无措,但很快就上前拥住他,用指腹擦掉了他眼角的泪。 「怎么了?」他又再次问。 「找到了。」骆其清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像是贪恋周棘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找到兇手了。」 他把布兰温的话又转告给周棘。 周棘听完,目光沉了下去:「简直是病态的好胜心。」 骆其清没吭声。 这事情就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就想毁掉。 可最后偏偏阴差阳错,聂恆昌他们真正想解决掉的人没有死,反而是害了无辜的人。 「现在兇手伏法了。」周棘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和地说,「邢宇可以安心了」 骆其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一直积郁在心里,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太好了。」骆其清很小声地在他耳边喃喃,「真是太好了。」 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被挪开,他现在感觉唿吸都是轻松的。 「你记不记得,你上回在轰趴馆喝醉了,出来看雪。」周棘忽然说,「然后也是在这个位置,你和我说了新年快乐。」 骆其清依稀记得前半段,但后半段还真记不太清了。 不过他记得,那会跟周棘的关系应该还没缓和…果然是酒壮怂人胆。 嘶,不对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骆其清反问。 周棘:「……」 骆其清恍然大悟,笑道:「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关注我了。」 周棘一时间都没法否认。 「给我猜中了吧。」骆其清狡黠一笑,继续大言不惭发表言论,「所以你一直都对我念念不忘。」 谁知道,周棘对这话竟是供认不讳:「对。」 「……」 静止半晌,骆其清抬手捂脸跑开:「你能不能别应这么快…」 这时候起了风,吹得两人衣摆都跟着晃动。 「咱赶紧回去吧。」等骆其清跑到前面一点,又回头挥手喊他,「明子刚才不是说了,今天谁输谁请客,咱可得去把饭给挣回来。」 周棘失笑:「来了。」 这幅场景却是让两人同时想起了当年。 好似曾经无数个课后,骆其清靠在教室门口,等周棘收拾东西一块搭地铁去训练场。 周棘走上前,牵住骆其清的手。 沉重的六年仿佛已经被压成了薄薄一张纸片。 轻轻一翻,便过去了。 此刻林荫婆娑,绯红色光影投射降落,夕阳沉溺于粼粼河岸之中。 恍若当年,仲夏有梦,少年吹着恣意的风。 —正文完— 第98章 番外一 if线 似乎每年的暑假都如这般燥烘烘, 热浪翻涌,几只蝉趴在树上叫个不停,气象局一天要弹好几个橙色高温预警。 好在卧室里安了空调, 吹出的是二十六度冷风,还自带平衡降噪。 但骆其清还是被热醒了。 遮光窗帘拉得死紧,他迷迷煳煳睁开眼,一时间甚至都分不清黑夜白天,只知道浑身都是汗。 再一翻身,骨头差点要直接散架。 「嘶…」 他扶着腰倒抽一口凉气。 酸痛让脑子清醒了点,于是他抓住残存的一丝意识,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手机。 十点零五,不算太晚。 如果不是微信立马逮着机会弹出二十多条未读, 他估计下一秒就要闭眼。 【宇宙大爆发:还去老地方吃啊 】 【宇宙大爆发:周棘有啥忌口不?】 【宇宙大爆发:九点半了,您该不会还没起吧 】 【……】 最新一条消息是三分钟前。 【宇宙大爆发:大爷,您这是午餐准备变晚饭了?】 靠。 骆其清顶着横竖乱飞的头髮,从床上艰难坐起来, 赶紧先给邢宇回了消息。 第227页 盯着被子发呆两分钟,他才又想起来伸腿去动了动旁边的人。 「周棘, 起床了。」 这傢伙是三天前到他家的。 骆其清猜测是因为前段时间两人打视频的时候, 自己故意温言软语说了几句想他。 想是真的想, 不过他更想看周棘无可奈何的模样。 哪知道这人行动力这么强。 所以现在暑假才刚过去一半多点, 周棘就已经连人带行李入住他家。 骆其清都不好意思回忆这几天过得是什么生活。 这不, 脚刚伸出去, 又是一阵从腿到尾椎骨的酸爽。 说到底还是忘记邢宇今天约他们吃饭,不然昨晚肯定不会鬼混到三更半夜。 还躺着的傢伙嗯了一声, 却是捉住他的脚踝。 可能是觉得太凉,又放进怀里捂着。 「待会还要跟邢宇吃饭。」但骆其清也没急着把腿抽出来, 「速度起床。」 周棘:「嗓子怎么哑了。」 「……」 明知故问。 骆其清开了床头灯,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弄的。」 「没有吧。」周棘撩起眼皮看他,眸里尽是懒散的笑意,「你昨晚明明才去了……」 「停停停——」骆其清反应极快,立马抓住枕头蒙他脸上,强行闭麦,「不许说了!」 要是再回忆昨晚,中午那顿饭真就没法吃了。 周棘识相地举双手投降。 「起吧,咱早点搭地铁去。」骆其清这才把枕头挪开,抽回腿,翻身下床。 站起来的时候双腿还在抖,怕被床上那傢伙看见,他赶紧趿着拖鞋跑出去浴室。 歷经三个假期,邢宇前天终于喜提驾照,于是一个电话打过来,非要喊他出去吃饭庆祝。 而骆其清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坦白自己男朋友也在他家。 「靠,我还以为你说谈恋爱是诓我呢!」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邢宇让骆其清把男朋友带出来见一面。 在徵询过男朋友本人意见之后,他也就答应了邢宇。 一阵拾掇,两人成功赶在十一点半前出了门。 「你不要有压力,就过去吃一顿饭。」骆其清怕周棘紧张,在等地铁的时候还安抚他:「他应该会喜欢你的,毕竟你开车也很牛逼。」 对于邢宇这种赛车迷来说,只要是喜欢赛车的都能成为朋友。 结果话音刚落,周棘忽然蹦出来一句:「有你喜欢就够了。」 骆其清听得一噎:「…请你正经。」 吃饭的地方选在了邢宇家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他俩之前每回放假,隔三岔五就要去那吃一顿。 所以出了地铁站,骆其清轻车熟路地穿过大街小巷,踩着约定好的十二点把周棘带到了饭馆门口。 刚好碰见老闆娘在门口跟隔壁店主唠嗑,老闆娘还率先跟他打起招唿: 「小清来了啊,快进去吧,外头太热了。」说完,烫着捲髮的老闆娘又看见跟在旁边的周棘,笑道,「还带了新朋友?」 「嗯。」 骆其清扯着周棘衣角进门,很快又补充:「男朋友。」 上了二楼,他们直接走到最里面的小包间。 一推开门,就听见电视机里面传来解说员慷慨激昂的声音。 而邢宇正看得入迷。 骆其清当即也跟着瞄了眼屏幕:「哎,lrc已经开赛了?」 「来了啊。」 邢宇扭头沖两人打了招唿,然后才回骆其清的话:「对啊,今天都正赛了。」 稍微调小了一点音量,邢宇接着说:「唉,要不是这会机票天价,我绝对要过去看现场,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直播隔靴搔痒。」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么?」骆其清把座位拉开,让周棘先坐,「而且你要去了,驾照估计又要到寒假才能拿。」 「也是哦。」 说话这会工夫,第一回合正赛已经进行到了中场部分。 「啧,这回多半又是北极星夺冠,这车队也是太恐怖了点。」不过骆其清说完之后,又对周棘眨了眨眼,「等我哪天也上去,拿个冠军回来给你。」 邢宇则是自动忽略掉小情侣的打情骂俏,接话道:「骆大爷,我等你这个冠军很久了。」 「别急,别急。」骆其清把转盘上的瓶装果汁拿下来,咬着吸管说,「等我再参加几个省赛,说不定就有车队看中我了。」 几个人围着赛车说个不停,直到菜上齐了,才终于换了其他话题。 这是邢宇跟周棘的第一次见面。 「咳咳。」 邢宇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戏,看着周棘,莫名多了种要把自家白菜卖出去的怅然: 「骆其清是我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你…」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一震,弹出来周棘给他发的图片信息,然后余光一扫。 「哥!周哥!哎呀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骆其清:? 邢宇已经变成了笑脸相迎:「这傢伙就拜託给你了啊,你多担待着点,如果吵架了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看他这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骆其清狐疑地凑过去开了周棘手机,翻出他们两个人的聊天框。 多余的话倒是还一句没有。 只有刚才周棘发过去的图片—— 第228页 两个月之后澳门格兰披治大赛车的vip门票。 「我去,原来你早有准备啊。」说完之后,骆其清又转头去看邢宇:「他一张门票就能把你给收买了?!」 邢宇反驳:「什么一张门票?那可是格兰披治大赛车的vip啊!」 下个楼就能找车手要签名的那种vip啊! 骆其清:「……」 不得不承认,周棘为了跟他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也是下了血本。 这一顿饭下来,骆其清已经分不清邢宇究竟是谁的髮小。 吃完饭,邢宇把两人送到路口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周哥叫得热络。 「周哥,以后常来玩啊!」 骆其清捏了捏眉心,看这便宜发小:「你待会不还有事么,赶快回去吧。」 周哥两个字已经要在他耳边余音绕樑了。 「那我走了啊。」邢宇挠了挠头,不过在抬脚往回走前,还不忘说出最关键的内容,「祝您俩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 夜幕降临时分,步行街两侧已经挂上了亮闪闪的水晶灯条。 自从午饭之后,骆其清就一直带着周棘在市区里闲逛,从学校到商场,基本上把自己曾经的活动场所都又走了个遍。 最后来到了这条步行街。 「晚上想吃什么?」眼看着又要到下个饭点,周棘问他。 「看你想吃什么,这儿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差不多。」骆其清点开美食攻略app,开始看起附近的推荐餐厅,「不过还是趁回学校前多尝点,那边物价真是看着都肉疼。」 「边走边看吧。」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步行街中间的小广场。 这会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那是什么?」 骆其清眼尖地注意到广场中央添了三个蓝色棚子,旁边还围着挺多人。 等再凑近点看,就发现棚前还摆着几个等人高的易拉宝,上面写着——七夕祈福活动。 「七夕?」这两个字让骆其清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今天是七夕?」 周棘回答很快:「后天。」 「哦哦…」骆其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还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幸好。 而这个时候,旁边突然有一道很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两位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活动呀?」 骆其清闻声转过头,就看见说话的是一个女生,模样看起来跟他们也差不多大。 「我们这里在做七夕祈福活动。」女孩子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表情透露出我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的小得意,「不收费的,欢迎你们来参加!」 「好啊。」骆其清欣然答应,拉着周棘过去,「需要我们做什么?」 「跟我来。」 女生把他们带到大棚底下的一张桌子前面,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两根红色飘带: 「这些飘带我们会在七夕节当天带去寺庙,帮你们挂到祈福树上。」 边说着,她又从旁边的笔筒里拿出来两支笔:「在上面写下愿望就好啦,什么都可以。」 「没问题。」 接过东西,骆其清拉开塑料凳坐下去,埋头刷刷开始奋笔疾书。 看他这副边写还边遮掩模样,周棘弯了弯唇角,然后也坐到了他旁边开始写。 半分钟过去,等周棘合上笔盖的时候,骆其清已经写完了。 周棘:「写这么快?」 「对啊。」骆其清轻快地说,「毕竟我愿望明确的。」 「写了什么?」 「写了…不告诉你。」骆其清晃了晃食指,煞有介事道,「说了就不灵了。」 两人一齐把飘带交还给女孩,又跟她道了谢,然后才离开。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女孩还跟旁边同为志愿者的好朋友分享:「他们真般配啊。」 但对于他们写下的愿望,女孩并无心偷看。 却最后还是在帮忙收纳进盒子里时无意瞥见,然后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目光: 一条飘带上的字迹飘逸,却字字分明。 [和周棘永远在一起吧] 而另一条飘带上字迹清隽,工工整整。 [骆其清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