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同人] 和五条悟分手再相遇他对我死追不舍》 第1页 [bg同人] 《(同人)和五条悟分手再相遇他对我死追不舍》作者:苏九子【完结+番外】 文案 五条悟x你 本文又名《五条悟的歷史》 分手后的很多年,你因为一些原因回到东京办理很多年前没有办理的咒术师离职手续,结果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了前男友…… 如果神要惩罚你,也不必採取这种方式吧!? 预警:剧情不按原着时间线进行。 因为只看过动漫所以可能其他人物有ooc。 走过路过不入v看一看不吃亏啦! 不会be!求收藏qwq! ————— 内容标籤:强强 近水楼台咒回 正剧 主角视角你互动五条悟 一句话简介:咒术界最强那些年不得不说的故事 立意:请永远勇敢的面对世界 第1章 相遇 寒风凛冽,毫不留情的抽打着身体,留下刺骨的寒意。 天色已经晕上黑边,人行道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你站在街头,用力将毛绒绒的围巾裹紧自己的脖子,以期得到一点温暖。 马路对面站着一对情侣,女孩子穿着超短裙,抱着男生的胳膊,细长的腿在寒风下笔直笔直的,你很不礼貌的盯了一会,直到红灯转绿,才移开视线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那对情侣从你身边经过,在你身后留下一串欢笑声。 这个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你确实不年轻了,大冬天穿着漂亮裙子和男朋友踩马路这种浪漫的事情你已经做不来了。 从嘴巴里哈出一口热气,你搓了搓手,心里盘算着到家以后该干什么。 白天有请钟点工来打扫房子—你已经很久没回日本了,这次回来也是有要事处理,并没有久住的打算,因此房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让人无端觉得寂寞。 回去就洗洗睡了吧…虽然说还没有吃晚饭,早知道刚刚购买生活用品时就应该买几盒泡面的。 你一面后悔着,一面隔着大门侧头看着路过的高中。 这座高中的气息让你多多少少感觉到有点熟悉,让你想起以前的高中生活,说实话也是很美好的,和同学说废话,打咒灵——等等,咒灵? 你一下子想起为什么觉得学校里的气息熟悉了。 是咒灵的气息。 你停下脚步,凝神望去。 这个点学生早就回家了,学校里很暗,月光中,教学楼的身影更显模煳不清,配合上里的神秘故事,倒有几分诡异色彩。 「……」你有点点犹豫。 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呢,这股气息给你的感觉不太好,不处理的话肯定会有麻烦——但是说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咒术师了,麻烦也轮不到你身上啊。 但你还是去了。 就当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孩子吧。你默默对自己这么说。 当然,你也只是打算去看一看,要是处理不了的话就告知咒术界,你也尽了自己能做的最大程度努力了。 你一边准备推开天台门,一边想到。 天台的门咔嚓咔嚓的被推开了,声音听上去像是活了很长的老爷爷。 真是该修一修了,夜里听起来怪吓人的。 你在心里抱怨着同时抬起头。 你对视上—准确的是不是对视上,面前的人面上缠着黑色的布,根本看不到眼睛,更准确一点的话,是和面前的白毛打了个照面。 他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你的出现,愣在原地。 你也愣在了原地。 …五条悟。 …这真的是…很久不见的人了。 他怔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你,然而,在他身后,那个粉色头髮裸着上身的男人勐地挥拳攻击过来。 「——身后!」 几乎是在你和伏黑惠惊叫出声的一瞬间,五条悟迅速转身还手。 □□和□□勐烈碰撞的声音响起,他们的速度很快,凌空飞起,拳手交替,不过是几秒间,粉色头髮的男人就停了下来。 「真的没想到啊,」你听见五条悟带着调笑的声音,对着那个粉色头髮,身上带着奇怪花纹的男人说道「居然真的能控制呢。」 能控制什么?你怎么完全听不懂? 五条悟并没有回头和你讲话…倒是那个海胆头的少年注意到了你,露出惊讶的表情。 「五条老师…」海胆头少年疑惑的看着你说:「这是普通人吗?」 「哎—谁啊?」他笑嘻嘻的转身,然后目光再次凝结在你身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粉色头髮的奇怪男人也没敢吭声,眼睛好奇在你们之间观察着。 你:「……打扰了,我这就走。」 可恶,你果然就不应该来这里! 但还没等你往后退,五条悟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被他弄的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干,干嘛啊?」 他掀开了眼罩,露出苍蓝色的眼睛,仔细的观察着你,然后很没有素质的捏了捏你的脸。 你立刻就要怒喷:「……你是不是有—」 但你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哎——」五条悟长长的惊嘆道:「是真的哎,不是幻觉哎。」 你:「?」 你:「在讲什么狗屁话?」 「等等我,可以吗?」他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还很礼貌的样子的问你。 第2页 五条悟很高,半俯着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你,带有说不清的压迫感。 你本来想拒绝,但是海胆头和粉发青年的目光就像火炬一样,盯得你浑身不自在,你愣是没挤出拒绝的话。 但下一秒你又后悔了,和前男友有什么好说的?等什么啊,现在你们也没别的关系了啊? 「我—」你刚要张口,就看到五条悟把粉色头髮的男人弄晕了过去。 你闭了嘴。 你觉得自己等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 一直到出了校园门,你们俩之间都没有任何人说话。 想一想是很奇怪啊,前任之间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空气很安静,海胆头少年扛着粉色头髮的男人已经率先坐车离开了,你一心想要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就开口道:「这样好吗?就这样让他一个人走?」 五条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拖长声音:「要关心这种事情吗?还以为你会问一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他还穿着那身高专制服,黑色的缠带已经去掉了,蓝眼睛看着你,你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并没有别的反应。 于是他又有点赌气似的把头扭了过去,手插在兜里,像一只发脾气的猫。 但猫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很快又服了软,还想努力讨一下前女友的欢心:「没关系啦,惠很靠谱的。再说,辅助监督也在啊。」 惠? 你一征,下意识的问道:「伏黑甚尔的儿子?」 你想起了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不由自主看了一眼五条悟。 他察觉到你的视线,就侧过头来。 他和你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时光很眷顾他。 但还是不一样了。 从前不管高兴或者不高兴,这个人都摆在脸上,从不加掩饰,像是被宠坏了的猫,因为知道主人总会宠爱着他,所以行事肆无忌惮。 但现在,你居然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于是你重新半低了头,声音不冷不淡的说:「没想到这么久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五条悟短促的笑了一下,把一只手插进兜里,另一只手提着刚刚从你手里夺来的袋子,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是啊,很久了,你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现在也是个孩子吧?你心想,只是你不太当人,硬把小孩当成年人用。 街边便利店播放着甜甜的音乐,有看着是高中生的几个人从里面结伴出来,停在了门口,很开心的讨论着游戏。 你盯了他们一会,想起以前你们也是这样。 一起买游戏碟,大声讨论网上新出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会买很多新奇古怪的带给硝子,有的时候晚上也会和他们一起玩个通宵,说不定还会喝一点果酒,累的一塌煳涂后第二天课上睡觉再被老师点起来灰熘熘的罚站… 那也是你们的时光…但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你这么告诉自己。 你下定决心,开了口:「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直说吧?当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 你卡住了。 你嘴里被塞了一根棒棒糖。 握着棒棒糖白色棒子的手很漂亮,手指纤长,骨骼分明,你顺着手往上看,啊…是笑得很开心的五条悟。 「搞什么?」你拍开他的手,咬着糖含煳不清的问道。 「哎?」他好像被你质问的有点伤心:「我看你一直盯着那几个吃糖的学生——难道不是因为想吃糖吗?」 当然不是啊!你简直被气笑了,你已经很久不吃糖了…或者说,你很久没吃甜品了。 吃甜甜的东西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个人……再说吃糖蛀牙啊,你早就戒掉甜食了。 草莓的味道在嘴巴里扩散,你不由自主的又舔了一口棒棒糖,突然又反应过来,立刻拿出来,为了掩盖刚刚的动作,你装腔作势的大声说道:「我早就不吃甜食了,我怕蛀牙!」 但到底是怕蛀牙还是怕别的呢? 无论如何,你咬死道:「我现在很讨厌甜食。」 你和他都知道你们说的不是甜食。 五条悟垂着眼盯着你,他白色的睫毛很长,半遮住蓝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樑下薄唇抿着,神情带着说不上来的冷静。 这副表情真有一股肃杀之意,关于咒术你已经很久没有没有使用了,此刻居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但你还是不自觉紧张的半举起手,起了咒术的手势。 棒棒糖也被举了起来。 他的目光从你的脸上移到你的手上,五条悟盯着你的手势,突然很轻的问道:「难道你是想攻击我吗?」 你立刻又想把手放下——其实做出这个手势就已经让你觉得怪丢脸的了,这说明你和五条悟的差距已经很大,他的随便一个目光都能让你紧张起来。 这样想你还有点轻微的不甘心——曾经你也是天骄之子啊。 但是天才和天才终究是有区别的,你其实还是只是一个普通人。 十年,就已经让你们天差地别。 五条悟默不作声,却弯下腰,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脸越来越近,你一下子又开始紧张起来,心脏狂跳,但没等你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咬住了刚刚含在你嘴里的棒棒糖。 「干嘛要戒甜食啊?」你听见他含煳不清的话,尾音很轻,像是有点委屈:「明明很好吃啊。」 第3页 「……」但此刻你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了…让你的脑子宕机爆炸这种事,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做的很顺手。 刚刚你吃过的……你简直羞耻到家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羞耻的是你,可能因为这种事情不管做的是谁只有脸皮薄的人能感觉到吧? 总而言之,你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刚刚停留在门口还没走的高中生们一下子发出来「噫—」的声音,他们中间有胆子大一点的大声抱怨道:「我们快点走吧,不要当电灯泡了吧?说不定很碍他们的眼哎!」 你简直要气的跳起来了。 什么啊?根本不是啊。 没等你扭头和他们对质,五条悟就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安抚你道:「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啊——」 他观察到你的脸色很臭,又很识相的换了话风:「——果然小孩子就是很讨厌,不如一会去偷偷套他们麻袋吧?」 根本不对吧?不是这个问题吧? 但槽点太多一时间你不知道该从哪个说起,张了半天嘴又闭上,最后恼羞成怒道:「你没事吧?你今晚找我干什么啊?」 他一副很理直气壮的样子:「送你回家啊,女孩子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啊,作为绅士怎么能放任你陷入危险之中呢?」 你深度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明明五条悟才是最大的危险吧?你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安全。 但如果说出来指不定又要遭到怎样的抗议,你很干脆的加速前走,希望这个人能识相的离开。 但五条悟显然不是识相的人,他身高腿长,一步抵你两步,不管你走的走快他都能气定神闲的跟上。 一路上你都没有开口说话,倒是他零零碎碎的说了很多的废话,你有注意的听,但是一句没有回。 五条悟有点气馁,不过一想到最起码你也没嫌他吵,又很会自我安慰的高兴起来。 路上还遇到了小情侣吵架,五条悟嘴里废话不停,耳朵不自觉的竖了起来。 你已经没有走的那么快了,毕竟你也不是当年的你了,哪能一直保持竞走速度呢? 因此五条悟很荣幸的听到了小情侣吵架的部分内容。 女孩子很愤怒的表示你已经快三十岁了,约完饭还只知道走路送人回家,甚至不知道坐个车。 男孩子就委屈了,「这个点根本打不到车啊。」 「是打车的问题吗?」女孩子大声质问道,「已经快三十岁了,这么老了连辆车都没有,就知道走路,谁还要和你在一起啊?」 快三十岁了,走路送女孩子回家,没有车。 三箭每一箭都精准的射到了五条悟的心上。 他不仅快三十岁了,走路送女孩子回家,而且确实没有车,因为平常都有伊地知车接车送,从来没想过买车的事情。 但是三十岁的成熟男人才更有风韵啊,五条悟想起你在便利店门前一直盯着男高中生,忍不住酸熘熘的想道,高中生有什么好的,毛都没长齐。 你在他前半步,五条悟盯着你的后脑勺,心里五味杂陈的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不定真的就是嫌弃他老了啊,所以走的时候不打招唿,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说,所以要扔掉他。 想到这,五条悟一下子萎了下来,一句话也没心情讲了。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但你也没主动出声,心里想着他说的关于学校的事情。 当年你们的班主任已经是校长了,学校里有了新的学生,他现在是老师——其实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想知道的事情就算不刻意主动的知道也会以「不经意」的方式看见。 你终于到了家,本来那所学校就在你回家的路上,你转过身,终于说了便利店之后的第一句话:「已经送到家了,可以回去了吧?」 五条悟盯了你几秒,你差点以为对方要纠缠不清的跟着上去了,他却突然放弃了一般后退了半步,把袋子递给你,说「好」。 这回轮到你有些疑神疑鬼了,跟了一路结果最后一句话也没问,你以为对方会有很多话要质问你的。 但问你也没有结果,当年那些用气冲动做出的决定放到现在根本讲不清。 你带着疑虑回到了家。 家已经很干净了,就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把今晚买的生活用品扔到沙发上,然后回到卧室。 窗帘没拉,你就想去拉窗帘,卧室的窗户正对着街道,你很清楚的看到五条悟还站在你家楼下。 今晚的风不算小,他的头髮被吹了起来,衣摆也是,月色下,寂静的街边,一个人,旁边的只有路灯站的笔直。 他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索。 五条悟正对着楼道口发着呆,你不知道他还在想着什么,夜色虽然还没有很深,但你在高处,他的头又低着,看不见他的神情。 他双手插在兜里,原地站了好久,你打开了窗户,寒风吹在你的脸上,你进家的时候已经把外套脱了,于是一时间觉得好冷。 你本来想直接喊,但是这么晚了,大声说话显然有点扰民。 窗台上放着几个今天才被洗干净很久不用的皮筋,你回到书桌上写了张纸条,然后回到窗户前,拿起一个皮筋,用它把纸条捆成一团,用力的扔了下去。 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你觉得他很冷,再说这么晚了,应该回家,而不是站在别人家楼下,发着莫名其妙的呆。 第4页 好在你的把控很准,纵然有风,皮筋还是稳稳的落向五条悟头顶。 他察觉到了,一下子仰头,抬手握住。 看到你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你看见五条悟慢慢拆开皮筋,然后盯着上面「回家」两个字又开始发呆,过了一会,他抬头,对你笑了一下,做了一个把窗户关上的手势。 你难得有点听话的把窗户关上了,但是脑子被他笑的那一下弄的乱七八糟。 什么啊…真过分…二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向你笑啊? 你想着以后说不定也就见不到了,过几天你也要离开东京了,再看看他最后一眼…你抱着这样微妙的心思,没离开窗边。 五条悟把纸重新叠好,然后把它和皮筋都放进了口袋里,转过身,大步的离开了。 月光把他的背影拖的很长,他把衣领竖了起来,重新带上了黑色的绷带。 他的背影是那样寂寞。 ……还是不一样了。 这一刻,你再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大家都已经长大了。 第2章 不速之客五条悟 ?你不喜欢早起,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关于早课迟到罚站你和五条悟都是常态。 其实大部分时间他并不会起的很迟,但是谈恋爱后,你总是和他能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巧遇」——在早晨的宿舍门前尤其如此。 喜欢赖床的你和喜欢巧遇的他理所当然的经常迟到了,不过你们吵架的时候受累的就是夏油杰了,这时候五条悟总是早晨在你开门时从你门前气昂昂和夏油杰一起走过,一副「我有人一起走」的神气样子。 但脾气更大的你只会理都不会理他的朝教室奔去——显而易见,比起看男朋友在自己面前生气,会不会迟到这件事更重要啊。 来东京的第二天,你照样起的很迟。 窗帘很厚,外面金色的阳光只能勉强挤过帘子间的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留下几道光影。 今天阳光难得的热情,你迷迷煳煳的刚把窗帘拉开,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涌了进来。 你揉着眼无意间往窗外望了一眼。 楼下有一辆黑色的跑车。 你一下子清醒了。 你把脸凑到窗户前——认真的吗?这是麦拿轮吗?你有生之年也能看见这么贵的车停在自己家楼下? 这座小破楼里有这种人物? 太不可思议了,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多你一个富二代又会怎样? 根本不会爆炸吧?所以为什么你只能靠自己打拼啊? 你愤然的锤了下窗户——虽然你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很轻,但好像还是惊动了车里的人物。 车门开了,你立刻把窗户打开,睁大眼睛想看一看这样的富豪到底是谁? 「嗨~」车里出来的人抬着头,心情很好的和你打着招唿。 白色头髮的,带着墨镜。 「……」你面无表情,并迅速把窗户关上。 确实啊,想想也是,这座小破楼怎么想也不会来什么超级富豪啊——所以更奇怪了啊,他来干什么? 还开那么骚包的车。 五条悟在楼下对你挥舞双手,你受不了的扶了扶额,不打算理他。 去刷牙吧还是……你今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啊,要去一趟高专…去找校长签字。 你很忙的,你对自己说,你没空处理骚包。 然而就在你洗脸的时候,门铃响了。 「……」你觉得自己知道是谁。 但你不是特别想知道,出于那万分之一不是五条悟的可能性,你还是开了门。 白髮,墨镜,西装,皮鞋。 穿的也很骚包。 五条悟摘下墨镜沖你眨了眨眼睛,你的目光从他的脸扫到他的鞋,上上下下全都打量了一下,直到他的耳后根泛上红意才收回了视线。 你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蛊惑到心智。 意识到这一点后,你面无表情的想要关上门,隔离这个祸害。 他反应很快的用脚抵住门,很不满的大声抱怨:「不是吧?我忙活了这么久——我还等了你一上午,你就想这样赶我走吗?」 你决定收回昨晚的想法。 这个人,过了十年,也一点都不收敛。 最终五条悟还是如愿以偿的坐到了你家沙发上。 他很满意的往后一靠,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你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五条悟立刻扬起手里的袋子:「我给你带了早饭哎,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也是你最喜欢的馅。」 ……这样,这样的话…你默默接过袋子,心里想到,这样的话就随便他怎么坐吧… 你把袋子放到桌子上,对窝在沙发上的大猫说道:「我要去换衣服,你有事的话可以现在说。」 他漂亮的蓝眼睛看着你,一副很体贴的样子:「我不要紧的啊,你去换嘛,等你换完再说。」 装听不懂了。 你还准备说些什么表示自己坚决的态度,然而这个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 你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显示,几乎是立刻,五条悟窜到你身边,伸着脖子也要看你的手机,你速度很快的把手机藏了起来。 「是谁啊?」他大声嚷了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看的?难道是男朋友吗?」 第5页 你没说话。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手机的铃声还在不停的响着。 五条悟盯着你,你还是没说话,只是抬起头,倔强的和他对视。 他其实可以直接抢你的手机,反正你肯定打不过他咯。 如果是高中时候,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但出乎你的意料,五条悟只是认输了一般耸了耸肩,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沙发前,他才很冷静的样子说道:「好吧…是男朋友的话还是赶快接吧…等待的时间长了男朋友不会生气吗?」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换作任何人等了很久的话都会生气的吧?」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但你没回,拿了手机,转身就去了卧室。 一直到了卧室里,你才松了口气——事到如今你并不是很愿意自己的手机被前男朋友看见通话界面的背景还是从前他和你牵手的照片。 当然了,不换并不是因为什么旧情没有忘却,完全只是你懒而已,你对自己说,并决定这个电话打完就换背景。 门外,随着卧室门被「啪」的一下关上,五条悟立刻像是发脾气一样用力的踢了一下茶几。 怪不得不要他送…怪不得来东京也不和他说一声——原来是移情别恋了。 只有傻子才会困在过去里——从前你就这样说过。 你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神色沉冷。 杀掉也不是不可以……他漫不经心的翘起了腿,一边想着惊骇人心的事情,一边考虑关于你的事情。 他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昨晚见到你时差点以为是太想念导致出现的幻觉——发现是真的人时,又高兴又茫然。 心里空空的,一点也不踏实。 你的态度更让五条悟觉得不知所措——虽然是最强没错啦,可是最强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经歷啊,突然莫名其妙被女朋友甩了,还在想着挽留的时候女朋友又跑掉了。被硝子谈话了好久还是没按制住自己去找你了。结果见到你的时候却发现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和朋友讲着话,他想起硝子说的话又不敢上前了,躲在角落偷偷看了你好久最后灰熘熘的回了日本。 一回来又是数不清的任务啦……做啊做啊,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啊,直到昨晚。 你突然又出现了。 兴沖沖的晚上就把第二天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然后打电话给伊地知表示今天翘班,特地搞了车,穿着挑了很久的衣服去排了很长的队给你买早餐——结果最后你说有男朋友啦。 有没有搞错啊,太不公平了吧…?还有比他更好的了吗?他明明是宇宙无敌的帅啊? 到底为什么……只留他在原地呢? ??沙发上,五条悟茫然又无措的想道。 卧室里,你还在接着电话。 「昨天没有来吗?」你惊讶的问着电话里的人。 「是的,对方出了车祸——给您造成的不方便我们深表歉意,请允许我们做出补偿。」电话里的人说。 但是……你不知所措的扫了一眼房间,但是你的房子在你昨晚回来的时候是干净的啊…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搞错吗?」你有点难以置信的问道。 「是的,我这边给你今天重新安排人可以吗?」 「不用了……」你下意识的回覆道。 的确不用了,因为房子确实很干净。 「那么钥匙的话我这边给您寄过去……谢谢您的理解。」 勉勉强强用着官方语言把对方煳弄过去后,你把电话挂了,站在原地发着呆。 ……这是怎么回事?魔法吗?已经二十多岁的你还相信这个未免太傻了吧?但是如果咒灵都存在有魔法会不会也很正常—— 你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什么……仔细想想也太恐怖了,今晚还是住酒店吧,万一是有鬼呢? 想到这你打了个寒噤,并下定决心今晚出去住。 你换好衣服,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里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看也没有看你。 你咬了一口他给你带的面包,听见他阴阳怪气的声音:「不会吧,吃了我给你带的面包,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 你:「……」 你面无表情的又咬了一口面包,冷冷的回道:「不会生气,他很大方。」 五条悟立刻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你看了他那边一眼,但很快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茶几身上。 他发着脾气:「什么啊?有没有搞错,才十年——」 五条悟的话在你看死人一样看他的目光中慢慢停止。 你走到茶几旁边,半蹲下身子,慢慢的,轻轻的戳了一下茶几。 背负了五条悟盛怒一脚的茶几已经变得不堪一击,即使你动作很轻,茶几也完完全全的碎裂在地面上了。 五条悟:「……」 你盯了茶几的残骸几秒,然后抬头,凝视着五条悟。 「五十万日元。」你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攒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才买的。 那时候你以为自己会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所以对这个房子的布置非常上心。 五条悟张了张嘴,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 第6页 这个时候又能看出来他和高中时期不一样了,如果是18岁的五条悟,一定会说,不就是五十万日元吗?给你就是了,生什么气嘛。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似乎意识到这茶几对你来说很重要,并不是简单的五十万日元的事情,他蓝眼睛可怜又无助的看着你。 你没说话,转身去拿扫把和簸箕。 五条悟从你手里拿过工具——像是想对自己的过错做出一些弥补,你也没有阻拦他,转身回到餐桌旁慢慢吃着自己的面包。 他清理的时候很沉默,你以为他不会再讲话时,却听见他又问你:「……你很喜欢这个茶几吗?」 你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表示同意。 「……就算你很喜欢他,你也十年没有看过他了。」他低着头,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而且这十年,你在别的家里,也有了新的茶几吧?」 在说茶几,又好像不在说茶几。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你鼻子几乎一酸。 你很少见过五条悟这种样子,记忆里的他一向肆意潇洒,活的干脆痛快。 夏油杰叛逃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你也陪他了很久,一直到最后,你也走了。 你用力的咬了一口面包,带着甜意的馅漫入口腔,你含煳不清的说道:「没有男朋友。」 他勐地转头看你。 你咽掉最后一口面包,又重复了一遍:「没有男朋友。」 第3章 偷亲 ?这句话说出口时你又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 不该这样的……你对自己说。 当时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了,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就不应该心软。 大猫倒是活跃起来了,他一向很聪明,一下子就意识到你说出这句话背后更深层的意味。 你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在你面前用力压着嘴角,装着一本正经的拿着扫把替你清理茶几的残骸。 碎玻璃哗啦啦的倒入垃圾桶,他姿态熟练的系好垃圾袋,然后把扫把和簸箕放到厨房里去。 「……」你咬着牛奶的吸管,将目光收了回来,转移到桌子上。 比起有点萎靡不振的你,五条悟倒是姿态昂扬,像一只刚打赢了的猫,因为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所以得意洋洋的高举尾巴过来。 他咳了一声,蓝眼睛期待的看着你:「我好久没休假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有的空期,听说东京新开了一家游乐园……」 暗示意味极为明显。 但你无动于衷。 没办法,你还有事要处理啊,没空陪猫玩。 你把空奶盒子扔到垃圾桶里,站了起来:「不行,我今天有事——我来东京就是为了处理事情的,过几天就会走。」 他一时间猝不及防,被你的话说愣住了。 时间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沉默将这种微妙凝结成冰,刚刚才好了一点气氛又冷了一下去。 你走到门口换鞋,五条悟在你身后安静的看着你。 手脚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或者说,大脑因为一片空白,连怎么控制手脚都忘记了。 其实你回来只是处理事情也在预料之内吧?想想也不可能是为了他回来的,不然见面后态度怎么会那么差。 也许应该粗暴一点——因为他真的有点生气了——说不准会吓到你……五条悟乱七八糟的想着。 和以前一样突然走掉不好吗?只留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你真的又这么做的了的话,说不准他会做出很奇怪的事情。 你一无所知的穿好鞋子,站起身,转过头,看到他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安静的时候的确很蛊惑人心,柔软的白色碎发垂在饱满的额头上,长而密的白色睫毛半遮住澄澈的蓝眼睛,他今天难得正经的穿着黑色西装,里面配着白色的衬衫,还打了灰色条纹领带。 看起来很有成熟大人的样子。 注意到你的目光,五条悟抬起眼睫,蓝眼睛专注的看着你。 偷看被发现了,对方专注的眼神更是让你心底烫了一下,你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不自觉的用从前的语气和他抱怨起来:「看我干什么?你在发什么呆啊?」 但分明是你在看他。 高中的时候你就总是这样,要是做了什么事被发现了,一时间感到羞窘,一定会先找一找他的毛病来遮掩一下自己。 但是大少爷五条悟才不会给你留面子,每次都会揭穿你,然后得意洋洋的说:「沉迷我的美色也很正常吧?我很大方的,不介意自己成为青春期女生幻想的对象啊?」 说着,他还会很大声的抱怨起你来:「不像某些人,超级小气!」 「你在说谁啊?谁小气啊?」你每次都被他说的面红赤耳,又忍不住愤然反驳道。 「你不小气吗?」五条悟理直气壮的反问你:「那这样的话,我今晚可以幻想着你睡觉吗?」 这种时候你都会恼羞成怒,恨不得一拳头锤死他,拜託,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说出来吗?这个人是不是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羞耻啊? 事实证明,不管什么是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不是很知羞耻。 在你面前,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很诚实的回答你:「我没有在发呆啊,我只是在想你的嘴巴真的很红哎。」 第7页 什,什么? 你被他说的猝不及防,一时间嘴巴微张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更肆无忌惮了:「就是在想可以不可以亲一下你啊?可以吗?反正你也说自己过几天就要走了吧?」 十秒后。 五条悟捂着脸,乖乖的蹲下换鞋。 「不要下手那么重……你怎么都不怜香惜玉的啊?可恶,过了这么久,手法倒是一点没生疏啊? 他很小声的嘟嚷抱怨道。 你神情微妙的靠在门槛旁一边看着他把那双男士拖鞋放回鞋架上,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家里有的这双鞋,嘴上还在心虚的应付他:「我也没想到你没开无下限啊。」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时候开过嘛,万一你突然偷亲我怎么办呢?错过了岂不是很让人伤心?」 打了他一巴掌的心虚感顿时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你面无表情的打开门:「我要去高专里找校长签字,您有事先走。」 「刚刚才打了我哎?穿上裤子就走吗?太过分了吧?」白色大猫勐地靠近你,指着自己脸上的红痕大声抗议:「总要给我点甜头吧?」 「好吧,」你想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给你一个荣幸的机会,送我去高专。」 高专在深山老林里——如果打车过去的话不知道要多少钱,更何况司机都不一定愿意去那样偏僻的地方,如果有免费劳动力的话真是再好不过的了吧? 得到了这个荣幸机会的大猫垮着张脸,不情不愿的坐上驾驶位:「我特地搞来的车就只是给你当一下司机吗——虽然我也不介意——但是不能做点别的吗?」 「你想做什么啊?」你很不耐烦的的拉开安全带,准备插进安全锁的手却突然被按住了。 你抬起头,看到他闪闪发光的蓝眼睛:「让我来吧,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我来帮你吗?」 你茫然地看着他,握着安全带的手指被更大一点的手慢慢拨开。 安全带「嗖」地一下回到了原位。 你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五条悟兴沖沖的靠过来,那张漂亮的脸离你越来越近——你的心跳几乎都要停住了。 男人的气息笼罩了你,他和从前确实不太一样,现在的五条悟更有胁迫感,抿着唇俯身过来的时候总有一种被大型捕食动物盯上的威胁感觉。 你睁大了眼睛,被完全笼罩住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五条悟拿好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被你可怜的样子看的心神也波漾不定起来。 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完全就是一时间被你俘获了心智,哪个男人被喜欢的人这样看着能无动于衷啊?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想到哪就到哪的人。 身体回去的时候,唇也像不经意一样轻轻的擦了过去。 对方突然的亲吻令你一下子呆傻在副驾驶位上。 安全带进入锁中,发出「咔」的一声。 你醒过神来,但大脑还是处于宕机中,只呆呆的转过头看他。 显然时隔十年做这种事他也并没办法很冷静,耳朵根已经红透了,而且戴上了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墨镜,嘴上还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说:「安全带系好咯,现在准备出发啦。」 你终于从那个轻如羽毛的亲吻中回过神来:「五条悟!你是想死吗?」 怎,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简直不能更过分了吧?已经分手十年了啊? 被大声叫着名字的人若无其事的说:「不要在开车的时候和司机说话哎,尤其是威胁司机,很危险的。」 你难以置信:「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忙里偷闲的看了你一眼,一副毫不羞愧的样子回答:「在想你的嘴巴好软哦,可以一会再亲一下吗?等红绿灯的时候或者到高专的时候?」 讲不通!根本讲不通!这个人已经厚颜无耻到一种程度了,你早该知道的,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偷亲你的时候被发现也能理直气壮的为自己狡辩说是因为你睡觉的时候看起来太可爱了,所以才忍不住的。 甚至还能指责你:明明都已经在一起了,亲一下也不算很过分吧?难道你是讨厌我吗? 不管是高中的时候还是现在,你都讲不过他。 他有一万种理由为自己狡辩。 你气唿唿的扭过头,又听到他信誓旦旦说:「我下一次肯定比这一次要顺手。」 你立刻转过头瞪他:「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我马上就要走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气氛变得格外紧张,他刚刚还笑着的唇现在已经绷成一条线,因为隔着墨镜,你看不见他具体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心悬在了半空中,扑通扑通狂跳着。 为何如此害怕?你问自己,却得不到具体的答案,大脑还在茫然中,身体已经有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算是对危险的直觉感应吧?你不自觉的身体往旁边缩了缩,以期望得到最大的安全感。 你听到他缺乏感情的声音:「我知道啊。」 红灯了,车慢慢停下。 五条悟侧过头看你,注意到你缩起来的身体时,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墨镜随着他因为笑而颤抖的肩膀顺着鼻子下滑,露出漂亮而空透的蓝色眼睛:「难道说是在害怕吗?你胆子好小啊。」 第8页 他捉摸不定的话让你攥紧了衣角。 你承认自己大部分时间已经看不透这个人了,十年带来的太多,虽然五条悟表现的和高中时候没什么两样,但不自觉表现出来的压迫感总能清楚显示着这个人和过去完全不同。 他更有掌控力,更聪明,也更冷静。 也许也更疯狂。 绿灯了。 车辆随着车流开动起来,越靠近高专车流量越少,很快空旷的路上就只有这一辆车还在飞快的前行。 「别说那种无聊的事情啊,」你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谈未来不如谈谈过去嘛,虽然没那也不是很好的记忆——这十年你怎么样?」 你身体再次紧绷起来——终于来了。 你就说肯定要问这些问题的。 「还可以。」你谨慎的回答。 他喉咙漫出沉沉的笑声,情绪捉摸不透:「我猜也是,不然也不会一直不回来看一看老同学,硝子也很想你啊。」 「和她也偶尔还有联繫。」你想了一想,诚实的说道。 这次回来也有和硝子说,不过今天去高专确实没通知一下——说不准会抱怨你哎。 「当时走的时候也有和她联繫吗?」他声音很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 车勐地加速了,颇有一种不好好回答就一起去死吧的感觉,你吓了一跳,慌的扶住旁边的的车门。 「慢一点——搞什么啊你?170码了?你想死吗?」生死之间你甚至忘了害怕五条悟,转头怒道。 「刺激一点啊,」五条悟侧头看了你一眼,你被他这一眼看的惊心动魄,真害怕他没看路就撞到哪里,他笑出了声,又很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就这样死了不好吗?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忘掉——反正这样的生活也是无聊透顶了啊?说不定和你死在一起是很好的结局。」 原本想骂人的你一下子被他的话弄的卡了壳。 你突然的安静让刚刚还嚣张的白色大型动物有点不安,飙车的时候还不忘侧头瞄你一眼。 「就是这样。」过了一会,你慢慢的说:「所以我走了。」 他没说话,车速却放慢了。 「你是个英雄,我不是。」你冷冷的扭过头,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说。 你甚至羡慕叛逃的夏油杰——不管是逃走前还是逃走后,他总有坚定的信仰,但你呢? 你没有了。 在五条悟因为挚友的叛逃而郁郁寡欢的时候,你也同样陷入了摇摆不定中。 什么是正义?你做的是正确的吗?谁理解你?谁感谢你?为什么遭受到只有恐惧的眼神呢? 为什么上级会一次一次失误的传达错误信息,为什么质问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敷衍,为什么拼着性命的付出得到的只有更沉重的任务? 你不是在拯救世界吗? 在那个被父亲家暴到差点死了的孩子面前,你看着因为怨恨而诞生的咒灵和角落里那个被咒灵吓得瑟瑟发抖的男人,心情麻木。 孩子祈求的话语至今也在你耳边迴响着:救救妈妈。 姐姐,求求你,救救妈妈。 妈妈已经死了,怎么救呢,女人身下深红的鲜血和身上可怖的伤痕像是一把利剑刺向你的心。 亲眼目睹父亲杀了母亲的孩子今后到底该如何生活?杀掉因怨恨而诞生的咒灵就可以了吗? 或者说,和人类相比,到底谁更恐怖一点呢? 你再一次问自己:你不是在拯救世界吗? 拯救世界要救这种人吗?——很明显的吧,上学第一天就说了啊,不管对方多可恶都要去救。 刀剑落下时,咒灵哀哀的消散在空中,孩子大叫着妈妈然后扑了过去,那个男人看到危险消散又衣冠楚楚的站了起来,看到孩子痛哭流涕的样子又暴怒的踢对方一脚,嘴里骂着你不理解的话。 阻止这一切的你最终得到的是孩子怨恨的眼神。 「你杀了我妈妈。」他竭斯底里的对你大喊。 「那不是你妈妈。」你说。 「她是!」孩子哭喊着:「我知道她是,就算变成别的样子,我知道她是!」 你闭上了眼睛。 杀死妻子的男人最后被判处过失致人死亡,因为请了很好的律师所以只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你问自己,这就是你坚持的一切吗? 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逐渐变成你熟悉的样子,你盯着越来越近的高专大门,声音很低的重复了一遍:「你是个英雄。」 但你不是。 你是个一无是处的懦夫,逃走,你只想逃走。 和高层令人喘不过气的每一次争吵,夏油杰一声不吭突如其来的叛逃,在五条悟颓废那段时间替他出的每一个任务——都成了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逃走,你只想逃走。 …… 「……我也不是。」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道。 你惊讶的侧过头去看他。 「就算是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啊,你受重伤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也在想你要是不做咒术师就好了。」五条悟没有看你,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和高层吵架的时候我也很无力,怎么有这么多做不到的事情呢?也想着杀掉说不定就好了——但其实也根本没用啊。」 「太气人了吧那群老头子,什么你的心理测估很危险,要给你立束缚——听到的时候真的气死了。」五条悟抱怨道:「上一次那个男人你差点就动手了吧?他们以为这一点就可以拿捏住你了哎。」 第9页 你瞠目结舌,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高层要束缚你——有这么回事吗——你怎么都不知道? 现在车已经开的不算太快了,前方就是高专大门,五条悟脸上没什么具体的表情,至少你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情绪,只听到他继续缺乏感情的说:「我谁也没救得了啊,杰也叛逃了,你也走了,就算真的是英雄这种时候也会失去勇气吧?」 车停了。 他靠过来过来替呆在座位上的你解安全带:「别发呆了,到了哎。 第4章 不正经老师 在夜蛾校长帮你签字的时候,刚刚跑走的五条悟又回来了,身后领着昨晚那个粉色头髮的少年。 你没忍住多看了粉发少年两眼,对方挠了挠头,对你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 你也笑了起来。 这种看起来就傻的孩子真是不多见了……你心里想道。 五条悟敏锐的察觉到你们两视线间的交流,立刻谨慎的挪到少年身前,一脸提防的对你说道:「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哎——一定要下手的话还是对我来吧,我不怕。」 说着,他还扭头对身后的少年说道:「身为老师这个时候就应该保护学生啊,不用太感动了。」 原来是他的学生吗?你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有这种不正经的老师真是倒霉透顶啊。 学生抗议道:「这种事情就不必了吧老师?」 「哎—这是什么话?」五条悟拖长了声音:「你还小,你不懂,你经歷不了这种事,我来替你扛。」 「五条。」夜蛾放下籤好字的笔,终于开始履行校长的职责:「和小孩闹什么。」 他淘气地笑了一下,把身后的学生推了出来,对你和校长说道:「介绍一下,可爱的学生——虎杖悠仁。」 校长这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你一眼,你立刻意识到这其实是在向你介绍。 看来他还很喜欢这个学生……你心里想道。 「啊…」于是你短暂的笑了一下:「你好,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你好——」 他迟疑了一下,显然不知道如何称唿你。 「叫我学姐就好啦。」你对他说:「曾经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啊。」 「真的吗?」悠仁好像有点吃惊:「我还以为是同学——」 但你都要奔三的人了啊,不过听到这种话还是忍不住感到很高兴。 「这样说我很不好意思哎,」你笑了起来,这次有点真诚了:「我和你旁边那个不太正经的傢伙是一个年龄的人。」 不太正经的傢伙抗议起来:「没搞错吧?我很正经啊?」 「今天在车上干了什么你很清楚吧?」你毫不犹豫的反驳道。 这句话刚落下办公室里就陷入了难以言说的寂静,夜蛾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只图刚刚一时嘴爽的你顿时陷入了恼怒的后悔情绪。 就算过了十年你在他面前还是很容易像个孩子一样冲动的不像话。 五条悟丝毫没有被这种微妙气氛影响到,你这种类似指责的话反倒让他得意洋洋起来:「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可以勉强承认——不过在学生面前还是想保持一下老师的良好形象,就不要那么拆我台了吧。」 所以老师你在车上对曾经的同期做了什么?虎杖悠仁露出怀疑人生的眼神。 跟着这种老师他真的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吗?不会变成变态吧? 「不打扰你们啦。」你面目表情地收好文件,没搭理尾巴翘的老高的白色大猫,转头对夜骸说:「本来应该好好和老师您寒暄几句的,至少庆祝一下升职之喜啊,不过好像接下来还有事的样子,我就先走啦。」 「你要一个人走回去吗?」长毛猫露出惊讶的表情,透亮的蓝眼睛里是说不上来的真诚,好像发自内心的为你担忧一样:「公交车站几年前就搬走了哦?最近的一个也在五公里以外。」 什么时候搬走的?夜蛾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某人,但最终还是忍耐的挪开了视线。 要是揭穿,人一走指不定会发什么样的脾气……既然如此不如牺牲一下学生吧。 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校长,看到对方并没有反驳,只是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只好认栽道:「好吧……那我去看望一下硝子,如果你们好了的话请和我说一声。」 …… 学校和你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教学楼并没有因为过去了十年而显得陈旧——高层在这种事情上倒很捨得花钱,你扫了一眼操场,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操场上训练。 他们也注意到了你,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紧绷着脸带着提防的看着你,伏黑惠也在,他对那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于是他们松懈下来,但对你露出了说不上来的诡异眼神。 ……就像是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 你的脚步微微一顿,被他们看的寒毛倒立。 这群学生不会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吧?随便一个人也能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兴趣……是压力太大了吗? 还是快点走吧,你默默加速了步伐。 医务室比你想像的还要安静一点,你敲开门,看到硝子半躺在转椅上,嘴里叼着一只半燃的烟,褐色的头髮散落在身上,有几缕碎发翘在头上,看的出来今天没有打理。她闭着眼睛看也不看门口就说:「去床上,等一下我就来。」 第10页 你:「……」这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应该在床底,不应该在这里? 良久的沉默让躺在椅子上的人反应过来不对劲,硝子疲惫的睁开眼睛望过来。 「……啊。」她吃惊的出了声。 「好像破坏了你的好事,很遗憾我不能躺在床上了。」你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不过要是你很希望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翻了你一个白眼:「胡说八道这一点你和五条悟倒是一模一样。」 「哈哈。」你笑出了声,在校外有些紧绷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点缓解:「好久不见啦。」 「是啊,」她示意你去办公桌对面坐下:「怎么突然来见我?」 「有点事情想问问哎。」你顺着手她的意思坐到椅子上,还好奇的拨弄了一下桌上花盆里含羞草叶片。看到叶片迅速的蜷缩起来,露出了满意的笑。 「这种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个变态。」硝子面无表情的说。 「不要啦,」你露出有点委屈的表情:「被你这么说我真的会伤心。」 「得啦,别贫嘴。」她有点嫌弃的看了你一眼,又很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说吧,什么事?」 「就是杰叛逃以后。」你用手撑起脸:「我听说高层想找我麻烦哎。」 听你提到杰的时候硝子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随后又缓缓放松下来,眼睛没有看你,微微往下垂着,盯着窗户旁边的大型花瓶,手缓慢的敲着桌子。 你的心勐地一跳。 但她没有说关于杰的事情,只沉吟了一会,然后慢慢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段时间高层对你的精神状况比较担忧。」硝子斟酌着言辞,思考着如何委婉回答。 你忍不住开口道:「没关系,就直接说吧。」 「好吧。」她耸了耸肩:「他们很担心你会随时变态,尤其那次你差点杀了人——造成的公众影响也是比较大的。所以,高层希望给你立下束缚,换句话来说,给你栓个链子。」 你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那为什么我擅自离开却没有人找我?」 是的,你走的很突然,通知了一下班主任,给五条悟留下了一封信,你什么手续也没处理,径直离开了东京。 如果高层认为你具有危险性——为何没有处理你? 「当然想找你啊,不过应该很明显吧。」硝子摁灭菸头余尽的火光,将剩下的一小节扔进垃圾桶里:「那傢伙在高层开会的时候闹了个彻底——之前没有立束缚也是因为他啊,信誓旦旦的说你不会像杰那样的,不过就算是五条悟也没想到你会突然走掉吧。」 「闹得挺难看的,说不定只是迁怒而已,毕竟满心信任的女朋友在他担保后突然跑掉了,还被甩了,肯定很生气吧,这么一想高层的人也是挺倒霉的。」她下结论道。 你没有说话。 时间在你眼里好像静止了,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吗? 「杰叛逃了,你也走了。」 「就算是英雄在这种时候也会失去勇气啊。」 记忆里在车上他的话再一次迴响在你耳边,说话时他落寞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原来会失去勇气的「这种时候」指的是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张讨厌的面孔啊。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行啦,得留在这,」硝子说:「但你有选择去留的权利。所以就算知道也没必要自责。」 她又点燃了一支烟,没有吸,垂着眼睛看菸头渺渺升起的烟雾,灰白色的烟雾静悄悄的在半空中消散,硝子突然又开了口:「想了一下你早晚要知道的吧,还是和你说吧。」 「什么?」你回过神来。 「杰死了。」 心脏重重的跳了起来又摔回原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你几乎以为哭的人其实是自己。 你勐地站起来,硝子抬头看着你,于是你又茫然无措的坐了回去。 她吸了一口烟,又缓缓的吐了出来,多天连轴转熬夜带来的黑眼圈在烟雾中也模煳了,你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的对方毫无感情的声音:「杀了那么多人,早晚会是这个结局吧?」 是谁? 你张了张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丧失了发出声音的能力。 燃成灰的菸头被弹进垃圾桶里,硝子低头笑了一下,好像知道你要问什么:「五条悟亲自动的手。」 …… 五条悟亲自动的手。 直到和他走出校门时你都没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 五条悟在你面前挥了挥手掌:「还在发呆吗?难道说被硝子迷了神吗?」 你拍开他不安分的手,在校门外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这扇熟悉的大门。 硝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个乖学生,但夏油杰,五条悟和你都不是。 你们总是逃课,所以其实翻墙的次数远远多过光明正大走校门的次数。 夏油杰经常伙同五条悟骗你的零食,之前还坑过你排很长的队去买新出的游戏碟子——买之前和你说是很有名的乙女游戏。 刚认识的那个冬天,你们还一起去泡了温泉,那家很有名的店在乡下,黄昏的时候五条悟非要去水田里捉什么青蛙,硝子还在酒店里换衣服,于是你和他坐在田埂上,阳光哗啦啦的倒在你们身上,他一边笑听你抱怨关于咒术的种种。 第11页 「一点意思都没有啦,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呢,结果这里有很多比我厉害的人啊。」你一边抱怨一边又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来当咒术师啊?」 「我?」似乎有些惊讶你的问题,夏油杰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我更有责任去保护那些弱小的人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落日余晖映在少年黑色明亮的眼睛里,照亮他瞳底的坚定。 少年的梦带着对世界美好的幻想,所以总是传奇而伟大。 …… 但少年的梦连带着誓言最终一起碎掉了。 旧日的回忆被最好的朋友亲手斩下,连最后的光影也消散在空中,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了,那样美好的时光。 你的心情是这样,那亲手杀了挚友的五条悟呢? 在大家都默默走向各自结局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想什么? 你肩膀颤抖起来,重重的喘着气。 五条悟下意识的扶住你,眉眼微微冷凝起,幽深而透亮的蓝眼睛里藏着深思,嘴上却故作的问道:「不是吧?难道说捨不得高专吗?」 说着,他还笑了一下:「现在要回来重念的话也不是不行哦,这样我就是你的老师了——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哎。」 你抬起头,满脸的泪。 他静了半刻,又微笑起来,很温柔的用手擦掉你的眼泪,温细的皮肤摩擦过脸颊,触感很轻:「不要了吧,这么大人了还哭的这么伤心吗?让后辈看见会很丢脸吧?」 唇角的笑太柔和了,好像那样令人痛苦的日子从没有发生过一样,他钳口不言,只把苦难埋藏在心里。 「……回家。」你用力的把眼泪擦掉,扭开头,低声道。 被揪到一起的心脏完全舒展不开,你不明白这种说不上来的愤慨和满心的难过要如何用语言表明,你只想回家。 「哦——」五条悟恍然大悟的样子,拖长了声音:「原来是想家了吗?那我们走吧。」 你环顾四周,校门外空荡荡的,你停滞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发出疑问:「…车呢?」 五条悟理智气壮的说道:「被我叫人开走了啊——我发现了,开车的话只能和你呆一小会,还是走回去比较好。」 这下你顾不得伤心了,大叫了起来:「你没事吧?三十公里啊?」 「这不是更方便培养感情吗?——啊,别打我,我叫伊地知来就是了!」 …… 最后还是可怜的伊地知把你和脑子有坑的五条悟接上了车,你上车之后也不想理他,头一扭,朝着窗外。 「怎么这样,」五条悟很可怜的样子说道:「已经坐上车了啊,还生气吗?」 你瞪了他一眼——本来你都不在生气,你在认真的伤心啊! 「方便的话请把我送到这里。」你板着脸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你还没忘记白天电话的事情,这么诡异的房子还是暂时不要住了吧。 五条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蓝眼睛亮了起来的:「真的假的?」 你深深的看了一眼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五条悟:「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提高了音量:「什么意思?那你要和谁去酒店?」 「我不能一个人住吗?」你忍不住又把头扭了回来,看到他漂亮的蓝眼睛里满是怀疑,被气笑了,只好勉强把房子的事情和他解释了一下。 但不知为何解释完他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靠在软软的坐背上,很乖巧的样子。 过了一会,你才听到五条悟慢吞吞的说:「说不定是田螺姑娘,故事里不是都是这么写的吗?」 你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我现在现在回想起来果然就是不对劲。」 浴室里有把牙刷,而且还有你不记得的浴巾——昨晚你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自己忘记了,但想想根本不是这样吧? 五条悟若无其事的把脑袋转到窗外:「这样的话好像是不回去安全一点,明天去专门帮你看看吧。」 六眼还能查案吗?你心里嘀咕起来。 车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街边的路灯都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的工作起来。 五条悟陪你办了入住手续,不过你死活都没让他上楼,他只好顺从的耸了耸肩。 一进入房间你就奔向窗户前——也算有意吧,专门定了临街的房间。 他在楼下人行道上仰着头,看到你从窗户里伸出脑袋立刻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伊地知的车还停在路边,恰好这时候后面有一辆车要过去,于是车喇叭高高的叫了起来,你看到他嘆了一口气,沖你挥了挥手然后转过了身。 路灯昏黄的光追着他的步伐,直到他进入车内才不甘的停在门外。 你的目光久久地跟在那辆车的后面,直到它随着车流消失在远方。 把你送到酒店以后,五条悟又立刻回到了高专。 「硝子!」一进门他就大唿小叫道:「完蛋了!」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的硝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说人话。」 五条悟把自己摔到转椅上,长腿伸直,大声抱怨道:「没料到她会突然回来啊?感觉要被发现了!」 「发现什么?」硝子麻木的问道:「发现你其实是个变态吗?这点也不用发现吧?」 第12页 他不满地看了硝子一眼,脚抵着地用力的转了一圈,:「好麻烦啊。」 麻烦什么这句话家入硝子已经懒得问他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也顺便给五条悟倒了一杯。 「好麻烦啊!」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家入硝子嘆了一口气:「有话直说吧。」 于是五条悟立刻把转椅转向家入硝子的方向:「她今天在校门口哭了。」 家入硝子喝咖啡的动作微微一顿。 「到底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才会这样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刚刚那种发脾气的样子,脚抵着地面滑来滑去,好像也只是和刚刚一样随随便便抱怨几句。 硝子放下咖啡杯,点起一支烟:「她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了。」 这显然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于是五条悟又大声地嘆了一口气。 「你说的麻烦是她哭了吗?」 「嗯?也不是——有点迷茫吧。」他承认道:「不知道做什么比较好了,虽然最后有让她忘记这件事,但感觉很糟糕啊,不会晚上偷偷在被子里面哭吧?」 「最好什么都不做吧,」家入硝子中肯的评价道:「如果你不出现她说不定会忘记这件事。」 「不会吧?」他夸张的睁大了眼睛:「要这么伤人心吗?难道我是什么吃人的怪兽吗?」 硝子沉重的嘆了一口气:「你今晚也要谘询我这种糟糕的情感问题吗?」 昨晚骚扰了人家一整晚的某人丝毫没有羞愧的表现:「不行啊,要去和老头子们吵架,说不准到早晨才能结束哎。」 于是家入硝子露出了今天以来地第一个笑。 「那真是太好了啊。」她由衷感慨道。 …… 但有的时候五条悟在想什么是很难猜到的——当然啦,毕竟是最强嘛,让人猜到的话也显得这个最强太随便了吧。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手机,确定现在是半夜两点三十分。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五条悟:出大事了!】 消息一条一条的滚了出来,家入硝子看了一会,然后冷笑着选择了拉黑。 第5章 被发现了 无止境地争吵。 五条悟坐在椅子上——说实话他的坐姿在一片正派中显得有点嚣张了,长腿翘在桌子上,胳膊半搭不搭的搁在扶手边,身体也舒服的往后靠着,有指责的目光从人群中投过来,但却没有人真的对他提出抗议。 天花板上圆形的灯管在长桌中间投下一圈光影——最开始会议室的灯是很古老的欧式吊灯,上面镶嵌着夸张的钻石,不过某一次五条悟生气的时候不小心把吊灯弄掉下来了,巨大沉重的吊灯「砰」地一声掉了下来,直直砸穿桌面掉落在地板上,当场吓晕了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有两个头顶有点秃的大人物说自己的心脏病要犯了,于是之后他们就很有远见的换上了更简约的灯。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他们更想在门口挂上「五条悟与狗不得进入」的标牌。 这间自称严密非常的会议室里不知何时进了飞虫,藏在灯管中间,于是五条悟的目光就一直跟着光圈中间的虫影晃——这当然比听一群老头子说废话有意思多了。 朝左边飞,朝右边飞,朝前面飞……这个虫子怎么回事?不嫌累吗? 他有些生气的扭开头,把目光移到了那群在人类社会上随便跺一跺脚都能震翻天的老头子身上。 还在吵呢。 啊……好无聊,而且好睏,五条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这个哈欠刚打完他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五条悟抬起头,果然看到一群人严厉又不满的目光。 好像是该受到指责,这是多么严肃又高端的会议啊,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某个势力的领导人,但你五条悟居然以这种不雅正的坐姿坐在这里,不仅不参与讨论还打了个哈欠。 简直不把这群人放进眼里! 但他就是不把他们放进眼里了,五条悟甚至当着他们的面又打了一个哈欠——其实这也不怪他啦,现在快到凌晨两点钟了,这么算的话他就快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合过超五分钟的眼了,现在还要在这里听着他们吵没有意义的东西,就算是超人也会感到疲惫啊。 算啦,五条悟可是要做比超人还厉害的男人啊,他在心里嘆气想。 于是他一本正经的咳了一声,刚刚还在发出私语声的会议室又静了下去,大人物们纷纷抬起头看着他。 哦,看来对我寄託了很大的期望啊……五条悟心想。 自然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了,他坐直了身子,郑重的拍了拍桌子,宣布道:「既然大家都讲完了,那就解散吧。」 这句话说完他才想起今天会议的发起人并不是他,于是他朝主座上看了一眼,果然台上的人脸色都青了下来。 「你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吗?」 话音一落下会议室就喧譁了起来——这样指责五条悟也是在打五条家的脸,不过这种事情五条悟反正也很乐意看见就是了。 于是他微笑起来:「比起你们我确实算得上年轻啊,不过也算不上小孩啦,年龄比你们还能活的年数还要大哎。」 真是恶毒的话,这下子会议室比起刚刚还要吵了,老年人总是格外在意这种东西,不过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五条悟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大实话。 第13页 更何况这帮人动起嘴来简直没完没了。 杀死虎杖悠仁,这件事情已经吵了两天了……昨天刚做完任务就回来听到这群人说个不停——当然今天也多了一项,把你留下。 其实如果单论后者五条悟说不定会犹豫着同意,不过两个放在一起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把身体重新砸到靠背上,懒洋洋的嘆了一口气:「还要吵吗?还没有一个答案吗?」 会议室再次纷纷扰扰的闹了起来,注意一点听的话几乎都是反对的话:「杀死——」 「不能留着这种祸害!」 「斩草除根……立束缚……」 五条悟深感无趣的把椅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们,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他们好像更不满了,叫个不停。 于是他只好又把椅子转了回来:「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谁反对的话就私下单独和我说吧,我会好好统计人数的。」 私下,单独说。 这到底是为了统计人数尊重民主还是为了排除异己? 如果说这句话只是有威胁的含义的话那么他的下一句话就很明显了。 「反正最后人数一定会是零的对吧?」五条悟微笑起来——这种微笑和白天时面对你时的不一样,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我记得规矩是好像只尊重活人的意见。」 于是会议室彻底地安静下去。 这群大人物们端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指望着他们中间有哪个大胆的能起个头抗议五条悟这样无理取闹的做法。 不过很可惜,大家都很惜命,他们都有超过六百平米的大别墅,有成群的佣人在预备着恭迎老爷们回家,还有可以轻松买下一个岛的银行卡,为了这些也该好好活着啊。 于是五条悟满意的拍了拍手,看向主座:「他们默认了我的提议。」 发言人愤怒的眼神配上可怜的处境看着有点好笑,因此,为了配合这种好笑的气氛,他决定勉为其难的笑一下:「看来你也没有意见。」 对面唇角上扬的弧度就像是钩子一下挑动着神经,发言人终于挺起胸膛决定捍卫一下自己的尊严:「会议里应该肃静!嬉皮笑脸什么?」 「啊?」五条悟很吃惊的样子睁大了眼睛,尽管戴着墨镜别人也看不见:「我以为你摆出这种姿态是故意逗我笑呢。」 这话就太挑衅人了,不管是不是对头,台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同情望向主座上。 为了座上诸位的寿命着想,会议最终还是被宣布结束了,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五条悟反正是很满意的。 他高兴的吹着口哨走出大楼门外,外面很暗了,街上的车都是稀稀疏疏的,偶尔也有几个路人从人行道上走过去。 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四,伊地知在四个小时前给他发来了第二天的行程安排表,他皱着眉扫了一眼,心想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但这个点再去骚扰辛苦的上班族也太不仁道了吧?五条悟为数不多的良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气,把手机摁灭了。 月色挥洒在地面上,街道上的每个人都有方向的匆匆前行,呆站在原地的五条悟看起来似乎的确有些突出,因此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谨慎的避开了他。 这一刻他的大脑有些发空——可以去哪里——真是一个好问题,回去睡觉吗?他摸了一摸口袋,拽出来一把银色的小钥匙。 这不是他家钥匙,最糟糕的事情好像发生了,五条大忙人一天都在到处奔波,弄丢钥匙也在情理之中吧。 什么时候的事——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痛,但回忆起来居然只是一片空白,这几天好像是过的乱七八糟的。 算了……反正你今晚不在家,去睡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太累了,三天内他只睡了五个小时,从这里到那里,完全没有停歇,下午趁你和硝子聊天的时候顺便去接了一下新同学,明天带他们去古墓那边试炼一下吧…… 五条悟又嘆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庆幸你家离这也不算太远,就算步行十分钟也差不多了。 钥匙拧开门的时候,有一瞬间期待能看见你,不过仔细想了想五条悟觉得还是算了,如果真的被发现他有偷偷的进你的房子会完蛋的吧? 打开灯,好样的,他鼓励自己,去洗澡,然后往床上一躺,也算半个美满啦。 但是打开灯的时候他并没有直奔浴室,而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客厅,好像在期待着看见谁一样——沙发前面空荡荡,因为他白天把茶几踢碎了,此刻垃圾袋还待在墙角,走的时候你和他都忘记扔了。 餐桌上还有没喝完的半杯水和早晨给你的早餐袋,五条悟打开看了一下,发现还剩了一个草莓味道的面包。 除此之外这里空的不像话,简直不像有谁长住过的样子——不奇怪吧,房子的主人也是才回来啊。 还以为回这里的话会舒服一点……结果反而不知为何心里面更空荡荡了,要是你在家的话……他无意识的想到,随后又被自己的想法奇怪到,真在家的话才是惊吓吧? 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脚,奇怪的脚不听话的自己去了卧室,灯开了以后,卧室果然是空的,五条悟嘆了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气。 最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沖了一个澡,刷牙的时候注意到你的牙刷放在另一个杯子里,于是又怀着奇妙的心理很孩子气的把牙刷们放在了一起。 第14页 白色的牙刷和蓝色的眼刷挨着头靠在一块,五条悟盯了一会满意的笑了。 接下来就要去睡觉啦……睡觉真是件孤单的事情要是有人陪就好了……他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推开了浴室门。 然后对上了你没有情绪的眼睛。 凌晨一点半。 你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还带着黑眼圈。 你讨厌地皱了皱脸。 做了很可怕的梦,梦到高专成了一个张着大嘴的怪兽,每一个走进去的人都会要么死掉要么被同化成小怪兽。 或者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在心里被打上烙印,灰熘熘的逃出来。 但被打上烙印的人这辈子也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你不自觉将手放在心口处——嗯,还在跳,扑通扑通的,像普通人一样。 ……真的像普通人一样吗? 你仔细的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的模样嘛 好吧,不要再纠结这种事情了,就算不一样又能怎么样?难道说你还有勇气回来吗? 你走回卧室,在床上挣扎了十分钟又起来了。 不想睡觉。 最后拉开了窗帘,外面很亮,对面是家大型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店,路灯或许工作累了,完全被店里的灯遮盖住了,只能在灯泡处看到一点昏黄的光,看着有气无力的。 夜空上缀着几颗星星,你觉得那是蓝色的,不过这完全是心理作用吧?因为某种奇怪的偏爱? 这个地方过不了几天你就要离开了——如果文件能够顺利的从高层里下来的话,其实就算下不来也没关系,虽然很重要但是并不是非要不可。 手机屏幕显示现在一点五十四分,此时此刻,街道上没有多少人,车流量也少的不像话。 你一个人站在落地窗旁边,房间里的灯没开,从外面映进来的光打在你的脸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寂静而孤独的。 微妙的想念开始在心里发芽。 灯光是白色的,星星是蓝色的……你乱七八糟的想到。 …… 最后你从酒店里出来了。 说不准是酒店的问题,所以心里总是奇奇怪怪的想着莫名其妙的东西。 深夜寒风里散步看起来真的是太奇怪了,不过你已经习惯别人的目光了——高专的时候经常被这样看着啊,因为五条悟这个智障经常打架不放帐。 如果逛街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女孩在训斥和空气打架的男生,任谁都会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吧。 路上没有遇到会醉醺醺搭讪的醉鬼,运气不错,这么冷的天真的不想动手啊。 酒店直走二十分钟就是你在日本的房子,你无意识的就走到了自己家楼下。 楼门口没有麦拿轮——其实这样的破楼门口本来就不应该出现麦拿轮,明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啊。 你不自觉仰头望了一眼,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睡得真是晚啊,年轻人真有活力——等等,那是你家吧? 你从一楼往上数,数了三遍。 环顾四周,垃圾桶旁边有散落的几块砖,你盯了他们一眼,选定了一个。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有点紧张,不过能打过你的人毕竟不超过五个手指,小偷的话随随便便就能干倒了。 大门对着一半的浴室门,另一半被墙壁挡住了,你打开门,客厅果然亮着,地上放了一双有点眼熟的男士皮鞋,就在你陷入沉思时,浴室的门开了。 你下意识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腰间围着你昨晚看见的陌生浴巾,你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湿润的白色头髮软塌塌的搭在饱满的额头,睫毛也被打湿了,半垂在透亮的蓝眼睛前,紧实有力的胸肌下是窄瘦的腰,腹肌上的人鱼线没入白色的毛巾中。 如果这种人不是擅闯别人家的变态而是日本某家牛郎店的男模,这家店一定会被踏破了门槛吧。 现在,身材很好但可惜是变态的「男模」目光凝在你手里的红砖上。 咒术界的最强遇到危险时从不后退——但今天五条悟觉得可以认栽一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听我解释——」 你面目表情地举起手机放到耳边:「餵?警察吗?这里有个田螺变态。」 「喂!不要吧!!」 第6章 去变性吧 也许是事关会不会进警察局这种大事,五条悟的速度比你想像中的更快,鬼知道他是怎么在一秒内从你耳边抢下手机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浴室——等等,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浴室啊? 被抢手机的愤怒骤然化作了一种微妙的情绪——难道说这是因为紧张吗? 真的假的,五条悟明目张胆的紧张是你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的吗? 是因为害怕警察吗?不过你也没有真的报警啊,虽然你很闲,但是也不想大半夜的去警察局做关于奇怪男人的笔录。 你走到浴室前,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还在吗?田螺姑娘?」 浴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了五条悟闷闷的声音:「田螺姑娘?」 「你自己在车上说的啊,『说不定是田螺姑娘干的呢』」惟妙惟俏的模仿了一下对方当时说这句话的语气,你又忍不住被气笑了。 第15页 瞎扯话被喜欢的人当面拆穿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饶是厚颜无耻的五条悟此时也被哽了一下。 「真是爱读故事的男人啊。」你接着嘲讽道:「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有角色扮演的癖好。」 杀人诛心的话。 被连击两次的咒术界最强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窗户,这时候跳窗跑走说不定是正确的选择——但太可惜了,并不是那种可以全部往外推的窗户,而是推拉窗,这样的话能打开的面积就只有原本的一半,以他一米九的男模身材无论如何都钻不出去啊。 不过全部炸掉了就好啦,他理所当然的想到。 但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女朋友吗?就在五条悟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你的声音:「今天已经踹碎了我的茶几了,如果对我的窗户做出什么不可原谅事情的话——」 你的声音陡然低了几度:「我会把你的头髮一根根全拔光,让你成为一个光熘熘的水煮蛋。」 ……哦……真是一个可怕的威胁。 乖巧的放下了这个本来就很不可理喻的念头,最强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手机——几分钟前他刚发了求救的消息给曾经的同期。虽然这些年作战时他都更习惯一个人,毕竟和谁在一起对方都只是拖累啊,不过这种特殊恋爱作战的话说不定累赘其实是他自己。 屏幕亮了一下,但不是五条悟的。 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是你的,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备註是f。 【f:什么时候回来?】 好没有礼貌的问话,他无理取闹的挑着这个陌生人的毛病,可以的话说不定能偷偷删掉消息,不过算了吧——刚刚才惹你生气。 怀着说不上来的不甘心,他不高兴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您已被对方拉黑。】 屏幕上显目的红色字体深深地刺痛了五条悟此刻弱不禁风的心——不要吧,好歹是认识了十多年的同窗啊,这么需要帮助的时候居然无情的把他扔下了。 挣扎了一会,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果,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好吧……但你不要凶我哦?你应该知道我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吧?」 你应该知道我生气的时候也很可怕吧,你面无表情的心想,嘴上却温温柔柔的回答:「瞎说什么呢,快点出来吧。」 真是不错的语气,他几乎就要打开门出去了——但是f——f到底是谁啊? 只是试一试——又不知道你现在的手机密码,根本不可能打得开的,所以只是试一下不给自己的嫉妒心留下遗憾——打开了。 打开了。 五条悟呆住了,现在他真的有点像以为自己被扔掉但突然被主人亲了一口的大猫,篮眼睛微微大睁着。 密码是你们在一起的日期。 你没换。 可以轻松运转六眼的大脑此刻停止了——有的时候女人就是很难懂的——说不定难懂的其实是复杂多变的心——所以没有被扔掉吗? 他把手机摁灭,现在f是谁根本不重要了,谁关心那种乱七八糟不会挑时间发消息的陌生人啊。 在心里想这种话,五条悟一定忘记了自己刚刚在人家熟睡的时间骚扰同期的事情。 不过最强和陌生的f本来就不能相提并论,毫无疑问他是被手机主人放在心底惦念的人,那个f又算得上谁? 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现在什么事情他都不想管,只想打开门然后用力的拥抱在门后的那个人。 …… 哦……真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情,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人脸上奇怪的笑是怎么回事啊? 被关在厕所里的这几分钟把对方逼疯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咒术界岂不是陷入了大危难?不——或许是人类,谁知道一个本来就不算特别正常的人又疯了能干出什么事情。 但下一秒你就知道疯了的最强能干出什么事情了。 径直被拥抱住的身体完全僵硬住了,半裸的男性身体紧拥着你,他把头搭在你的肩膀后面,湿润的头髮软软的戳着你的脖子,你甚至能感受到五条悟睫毛眨动的触感。 啊……现在是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了,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半举在空中,想推开又不敢碰到对方半裸的身体。 胸口传来扑通扑通的跳声,两个人靠的太近了,你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这么不听话。 热气扑涌到后脖处传来的阵阵痒意终于让你回过神来,你立刻用力想把对方推开。 手搭在五条悟的肩膀上时,你感受到了男性滚烫紧实的肌肉,他身体的触感和身材一样好,这个时候你免不了为自己『要是摸的是胸肌就好了』的想法感到羞愧。 其实真的也怪不了你,这样正点而且半裸的男人,哪个女人都很难把持得住吧?有只是摸一摸的想法已经很单纯了啊。 他出乎意料轻易的被你推开了——事后你有严肃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动作幅度太大了,不过你现在你只想尖叫。 「把浴巾围上!!」 五条悟不愧是身为最强的男人,哪怕遇到了『在喜欢的人面前浴巾掉了』这种尴尬的事情也能面不改色的捡起来重新围好。 「我都不害羞啊,」他蓝眼睛惊奇的看着你:「你怕什么?」 你经歷过今晚这么多事情的暴击,心情已经很麻木了,但还是有被对方毫不知羞耻的问话气到:「你的脑子还健在吧?」 第16页 这种分明是讥讽的问题五条悟居然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说不定不在了。」 …… 「嗯。」硝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些事情昨天晚上看消息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她看了一眼窗台上坐着的曲着腿的男人:「所以呢?」 「就是说,现在怎么办啊?」 硝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下午一点了:「已经过了差不多十三个小时了,你现在才感到尴尬吗?」 好问题,五条悟有被问道,但又忍不住为自己狡辩一下:「是当时太高兴了!」 好吧,太高兴了所以得意忘形了吗?家入硝子低头抿了一口茶:「至少没让你解释。」 对于关于解释五条悟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他面色挣扎了一会,才一副很恼火的样子嚷道:「可是现在她让我去泰国变完性再回去见她啊!」 哦?真是不错的提议,家入硝子在心里为你鼓掌,并且终于对和五条悟谈话这件事来了兴趣——准确点来说,是对他变性这件事情来了兴趣:「为什么让你去变性?」 说到这个五条悟的嘴角就耷拉下来了,很难得见他有这样的时候:「她说田螺姑娘都是有胸的,问我的胸去哪里了,让我给她变一对d罩杯的胸。」 现在是下午一点零五分,家入硝子确定了一下时间,显而易见这个时间她是不会做梦,看来是真的。 于是家入硝子一句话没有说,只是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想要不被让我看见你笑的话,」五条悟面无表情的说:「至少肩膀不要抖的那么厉害吧。」 哦,好吧,硝子勉强控制住自己抖动的肩膀,用力的下压上扬的唇角,然后很敷衍的安慰他:「她对你的要求还挺高。」 这个看起来和安慰没有关系的「安慰」显然并没有起作用,五条悟从窗台上跳下来,路过桌子的时候顺手用手拨弄一下桌上花盆里的含羞草。 含羞草叶片的叶片缓慢的收缩了起来,这两个人如果每天轮流这样来的话,她的含羞草早晚要被玩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绕了这么一圈五条悟只是为了坐那把昨天你坐过的椅子,他仰倒到转椅上,把椅子面转到了窗台的方向,然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说:「怎么办啊。」 去做隆胸呗,家入硝子心想,当然她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怪脾气猫只能接受主人的顺毛,其他人随便招惹的话一定会被挠脸的。 「她还有说别的吗?」硝子问。 「说了啊,」五条悟看起来更忧虑了,他从椅子上坐直起来:「强调了做不到的话会把我变成水煮鸡蛋。」 但他真的会怕这种威胁吗?家人硝子心里嘀咕着,以五条悟的性格就算真的被剃了光头也能面不改色的带上墨镜帅气的在闹市逛街吧。 更何况他不愿意的话谁能真的动得了手啊?这根本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吧? 意识到这一层的家入硝子面无表情的把茶杯「哐」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有头髮的时候也不见得人家多喜欢,不如你去把头髮剃了,然后去泰国变个性,说不定她就喜欢大胸的水煮鸡蛋呢。」 第7章 撞见 ??今天的阳光比昨天的还要好,走出去的时候像是被一大块温柔的金黄泡泡裹住了。 早晨起来时,家里的那尊大佛带着墙边的垃圾袋已经一起离开了,桌面上放着一个没见过的袋子,你打开看了一下,发现是夹着芒果和奶油的面包,旁边还放了一瓶草莓味的牛奶。 刷牙的时候有注意到牙刷的位置变了,你迟疑了一秒,还是按照原样把牙刷和五条悟的放到了一起,这当然并不是因为什么微妙的想法,只是物归原位而已,你看见的时候就是这么放的嘛。 被搁置在卫生间一整晚的手机有一条来自半夜两点多的消息,还有好友申请,备註是伏黑惠。 消息没回,申请同意了。 现在,你站在街边,默默的把围巾裹得更紧。 白天的东京和深夜时不一样,人行道上人头攒动,喧嚣声从耳朵穿到大脑,刺的你有点疼,你无意识的把目光从马路对面的红灯上移开,望向那条看不见的地界线。 「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吗?」 有人在你耳边这么说,你下意识的看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羊绒大衣,褐色的眼里带着一点笑意。 你重新把目光移到了红灯上,并在内心默数。 8………7……… 「小姐?」 那个年轻男人轻轻的叫了一声。 6……5…… 「或许是我刚刚的话太冒昧了,」他温和的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您今天的穿着很漂亮,情不自禁的就和你说话了,真是抱歉。」 绿灯了。 你终于把目光移向他,嘴上客气的回了一句:「谢谢。」 被挤在人群中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既让人无法快速前行,也没办法停下脚步掉头就走。 而旁边那个男人并没有停止喋喋不休。 「不过穿这么多还是会热的吧?毕竟今天阳光很大。」 「不热。」 手机屏幕亮了,你看了一下,是伏黑惠发来的消息。 【伏黑惠:前辈您好,本来想找五条老师要您的联繫方式的,但结果他好像并没有,所以从家入医生那里拿来了,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询问,冒昧打扰了。】 第17页 很重要的事情? 【你: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 古墓旁的高楼。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进去已经很有一会儿了,伏黑惠和白髮老师已经谈论完了关于这次试验的目的,并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 所以只能等待。 等待真是一件焦急的事情,既不知道里面的人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这种漫长的无聊可以什么时候结束。 身旁姿态随意的男人显然没办法对他复杂的心理感同身受,他胳膊半撑着蒙着黑色眼罩的脸,看起来在打瞌睡。 真是不靠谱的老师,伏黑惠更忧虑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今天的意外之喜,你已经答应了好友申请。 光是如何组织语言就已经花费了伏黑惠许多心力,一定要显得有礼貌而不让人讨厌,这显然不是他这种寡言少语的人擅长做的事。 你的消息很快就来了。 【你: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伏黑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怎么把自己的问题不冒昧的说出来呢?总之不要像五条老师一样被当做变态就行了。 「哎呀,」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身旁那个打瞌睡的男人突然出了声:「是在和谁聊天?我们小惠不会恋爱了吧?」 真是糟糕而又刺耳的问题,伏黑惠立刻瞪向他,显而易见五条悟并没有自己被学生讨厌了的自觉:「从刚刚开始脸就很红哎,不知道怎么回復女孩子吗?让老师来帮帮你吧。」 才怪,明明就是单纯的八卦吧!而且二十八岁的单身老男人能帮什么啊! 但不讲道理仗着自己身高优势的不靠谱老师轻而易举就看到了聊天界面——不过好像出乎了对方的意料,他完全呆住了。 五条悟这个样子真是稀奇,虽然带着眼罩,但丝毫掩饰不了对方吃惊的神情,他连嘴巴都半张着了。 「餵——」坏脾气猫一下子就嗲了毛:「你是在对老师的女朋友脸红吗?」 什么时候是女朋友了?明明早就被分手了,伏黑惠懒得计较对方的胡言乱语,简单解释道:「只是有一些问题要问。」 「可是连我都没有她的联繫方式啊——谁给你的?」 没有联繫方式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说是自己女朋友啊。 伏黑惠忍耐的嘆了一口气,回答道:「家入医生。」 「啊!」他听到这话好像更生气了:「我问她要都不给!」 为什么不给原因您自己应该很清楚吧?谁也不会把朋友的联繫方式给一个骚扰犯啊。 伏黑惠扭开了头,拒绝面对这个正撒泼的猫。 猫显然还很不甘心:「也可以给我吧,我来替你问啊。」 「不行,」伏黑惠义正言辞的拒绝:「这种事情要问过前辈才可以。」 于是比小孩子还会无理取闹的成年老师板着张脸,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为了防止幼稚的老师在聊天时偷窥,伏黑惠谨慎的关上了手机。 …… 伏黑惠没有再发来消息。 你嘆了一口气,把手机关上。 太阳越来越烈,简直不像冬天,现在你真的有点热了。 「这家店的奶茶很好喝,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尝一下。」 身旁那个年轻男人说。 跟了一路了。 你有点厌烦的停下了脚步。 「如果您有事的话可以直说的。」 他很好脾气的笑了笑:「我叫鹤田镜,只是想和您认识一下。」 「当然了,如果您愿意给我这个荣幸的话,很希望能够邀您共进晚餐。」 「有事,」你直白的开口:「我要去银座买东西,然后去看望一位朋友。」 「那么您一定不介意我和您一道走一段路吧?」 你盯着他。 青年长的很俊秀,是温文尔雅的那种类型,唇角带着很轻的笑意。 这个人并不是刚刚在马路边上跟上你的,实际上,从你出家门开始,他就开始跟着你了。 毫无疑问,对方别有用心,你才刚来东京,是谁的消息那么快,开始动了歪主意? 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被当成傻子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你改了主意:「也可以去看望朋友的时候顺便和你吃一顿饭。」 对方显然很意外你突如其来的「热情」,眉毛有一瞬间的扬起,又很快恢復如常,微笑起来:「那真是我的荣幸。」 「但是这一路你就别说话了,太吵了。」 鹤田镜被你毫不掩饰的讨厌哽住,他嘴巴张了张,又闭上,神情带着一点奇怪。 但他最终没有再说话。 也许是还没有到下班点,银座的人流量比你想像中的要少很多,这正如了你意。 「您更喜欢吃些什么?」 鹤田镜问你。 好问题。你抬起头,银座街道边带着灯光的各种招牌实在太招眼了,而且因为你太久不在日本,日语用来交流没有问题,但是要理解复杂的标语就有点困难。 其实吃什么你无所谓,可如果是公开的场合,就很不方便做一些事情。 「我刚来日本,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你仰起头看他,把碎发往后撩,露出修长的脖颈,温温柔柔的微笑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去能和你单独相处的店。」 第18页 …… 路上,虎杖和野蔷薇正在就晚上吃什么吵个不停,而跟在后面的白髮老师还时不时插几句嘴,搅一下浑水。 「寿司!」 「迴转寿司啊迴转寿司!迴转寿司和寿司不一样!」虎杖竭力解释。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争吵了十分钟了,就在伏黑惠以为问题不会结束了时,五条悟突然开了口:「水煮鸡蛋吧,大胸的那种。」 这句话一出来空气都安静了,就连伏黑惠都忍不住震惊的望向老师。 他以一种理直气壮的态度说:「难道女生不是喜欢这种吗?」 「不是吧?那是变态才会喜欢的吧?」野蔷薇脱口而出。 「啊?是吗?不是吧。」 「肯定是啊,大胸的水煮鸡蛋是什么鬼啊?」 于是场面在争执中更热闹了。 真受不了。 伏黑惠沉重的嘆了一口气。 「难得出去玩一次,这么不开心?」老师侧头看他,带着点笑:「或者说你已经到了中二的年龄吗?所以要深沉一点?」 真是不正经的大人。 但伏黑惠此时不想吐槽他。 五条悟之前在高楼旁边说的话还在他脑子里,迟迟挥散不去。 他盯了五条悟一会,对方的唇角微微上扬着,侧脸在阳光下很清晰。 他突然想到,老师一直是咒术界的天才,最强的不二人选,毫无疑问,他一直处于人间的云端。 这样的人,会有迷茫失落的时候吗? 伏黑惠忽然开口:「前辈也是这样吗?」 「谁?」 「前辈,」伏黑惠说:「就是家入老师的朋友。」 「哎呀……」似乎没有想到会突然提起你,五条悟侧过了头,惊奇的看着他:「是怎么样呢?」 「就是老师所说的,」伏黑惠重复了一遍之前五条悟说的话:「『就算有天赋,无法战胜这种嫌恶和恐惧,中途锐挫望绝,一蹶不振的咒术师。』」 五条悟静了下去。 这个时候街上的人还算得上多,欢笑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涌过来,他走在五条悟的旁边,前面一点是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 他们分明都在一起,可话音落下的时候,伏黑惠有一瞬间觉得老师的周围有一层透明的薄膜。 这层薄膜把五条悟和其他人隔开了,他们可以和他开心的说话,欢笑,打闹,但是永远无法真正的触碰到他。 也永远不可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天边的太阳已经是半悬着的状态,看起来马上就要下班了,但还是很努力的发着光。 微光晕在五条悟的侧脸上,打出一种神秘又神圣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到远方,那里什么也没有。 「那是我的错。」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老师这样说。 …… 微妙的气氛在伏黑惠以为不会更糟糕时变得更微妙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他们在银座街道上。 人不多,以咒术师的视力更是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前面那个那个背对着他们和身旁年轻男人说话的女生也就格外显眼。 「哎呀,」虎杖很不懂气氛的叫了出来:「这不是学姐吗?身边是她男朋友吗?」 这么想也不奇怪,一个穿着白色羊绒大衣,另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看起来就是情侣装,而且女生还很依赖的样子对着男生,仰着头,脸上带着点笑——伏黑惠猜对方应该没这么对五条悟笑过,因为身旁老师脸色阴沉的不像话,活像个被抛弃的幽怨少女。 野蔷薇刚来这里,也没见过你,更不知道之前才说过人家变态,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是学姐吗?那要不要去打个招唿?」 啊……千万别了吧,真的去了的话今晚寿司也不要吃了吧。 「会不会太打扰别人了。」悠仁难得体谅人心的说——虽然伏黑惠觉得他不如别说:「好像在谈恋爱的样子,太当电灯泡了吧?」 钉崎野蔷薇已经把羡慕这两个字写在脸了:「真好啊,那个男人还很帅的样子,啊!这就是东京的现充吗?」 伏黑惠默默扭开了头。 但扭开头并不能捂住耳朵,五条悟的声音不可忽略的传过来了,好在不是在和他说话:「那野蔷薇同学,你觉得我和那个男人谁更好看?」 这是多么奇怪的问题啊?花孔雀开屏争宠吗? 但愿—— 「虽然老师你是很好看啦,但是根本不适合当男朋友吧?还是温柔一点的好啦。」 伏黑惠的但愿落空了。 看着五条悟迅速臭下来的脸,他麻木的想,今天世界要末日了吧? 第8章 记住 当你仰着头看鹤田镜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沁凉的杀意。 几乎就在被盯上的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穿到了大脑。 ——是谁? 鹤田镜迅速的环顾一圈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个缠着黑色眼罩的白髮男人身上。 分明眼睛上缠着绷带,但是被注视的感觉却如影如随,而且对方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几乎把杀意摆在了檯面上。 他在脑子里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物——毫无疑问没有谁给他的濒死感这么强烈,在这种注视下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 第19页 他在诅咒师里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人了,谁能仅仅一个目光就给他这么大的威胁感? 那个名字在脑海里唿之欲出。 鹤田镜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但是为什么?对方应该不认识他,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打过照面。 你敏感的注意到了鹤田镜的变化。 恐惧? 为什么?你还什么都没做。 你顺着他的目光朝后面看去。 白色头髮带着眼罩的男人,身边还有三个少年。 伏黑惠和虎杖悠仁你都认识,但女孩子没见过。 显而易见应该都是学生。 哦,好样的,棒极了。 被前男友撞见和别的男孩子「约会」,这么尴尬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你身上吗? 你身体僵硬的,一点一点把头扭了回来——拜託,请上天赐你一个地洞吧! 现在你也很恐惧啦! 脚步声逐渐靠近了——五条悟的脚步声哪怕是在人群里你也能分辨出来,很难说明是怎么回事,但总之在你心里和别人的不一样。 不过如果情况允许,你希望自己听不出来,必要的时候这种技能可以放弃。 啪嗒……啪嗒…… 到身边了。 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鹤田镜看起来比你还害怕,他额头的冷汗已经沾湿了碎发,并且往后退了一步,绷着惨白的脸,勉强笑了一下:「这位是——?」 太逊了吧,你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他,就算是男人遇到情敌也不该这个表现啊。 耳边响起五条悟风度翩翩的声音——你还没听过他这样端着嗓子讲过话:「朋友啊,不是很明显吗?过来打个招唿。」 紧接着,他又笑了一声,听声音好像心情还可以:「你好像很紧张哎。」 你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因为他离你太近了,又比你高很多,所以只能看到漂亮的下颌线和带着点弧度的唇。 鹤田镜又往后退了一步,看得出来他好像紧张的都快不会唿吸了。 但事实也是如此,杀意浓的像果冻一样,被刻意针对的鹤田镜被裹在这种弹性固体里,根本喘不过气,尤其是对方取下眼罩后,那种下一秒头就会被拧下来的感觉更清晰了。 比起同伴给的任务当然还是小命要紧,鹤田镜一边后退一边挂着勉强的笑。 「好吧。」他说,之前在街上面对你时的从容不迫此刻倒是不见了:「我想你们还有事情,还是不打扰了,再见。」 走的太快了,从背影都能看出这个人的急迫,你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不是吧,被他跟了一路啊,居然就这么走了? 「别发呆了啊,人家都走了欸。」五条悟垂下眼睫,声音不冷不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对你说:「这么恋恋不捨吗?也太逊了吧,找这种男人。」 这是什么拈酸吃醋的话? 你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直至安全距离。 他盯着你。 五条悟的眼睛在光下是接近透明的蓝,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光彩,比切割过的钻石还要细腻,而此刻,冷意从半垂的白色眼睫中透出,衬的那蓝更惊心动魄。 气氛好像是有点吓人………现在你居然有些共情鹤田镜了,你刚想再往后退一步,就听见他轻飘飘的说:「再退就要碰到人家的店了欸。」 你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发见长了,后面哪来的店面啊? ……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有点尴尬,伏黑惠想。 前辈和五条老师坐在餐桌的对面,虎杖和野蔷薇借着没有来过银座想到处逛逛的藉口熘走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边。 从坐姿和神情上来看前辈显然很僵硬,五条老师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危险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是对方手里转着的银勺速度越来越快,看起来马上就要被甩出去了。 「抱歉!」伏黑惠勐地站了起来——为了自己之后不被穿小鞋,他还是跟着那两位同学一起消失吧:「我有点担心他们两个,想去看一下虎杖和野蔷薇的情况。」 哎?! 不是吧,这就留你一个人了? 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良好队友精神。 现在你真的后悔自己十分钟前说的话了。 因为被五条悟盯得发憷,当时你只想转移话题:「后面那是你的学生们吗?」 「哦,」他说:「是呀。」 「第一次和你的学生见面,本来应该请他们吃一顿饭的。」你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但感觉好像你们很忙——」 「好呀。」 你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扭头对着那边窃窃私语的学生们招了招手:「前辈要请你们一起吃饭欸,这种好机会还不快过来。」 ……于是就造就了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 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还是要解释一下的,这样下去连饭都没办法好好吃了吧。 「那个男人居心不良。」你说。 「哦,」五条悟说:「这不是很明显吗?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感觉你们说的居心不良并不是同一种意思。 「不是你说的那种,」你忍耐的嘆了一口气:「他在我从家里出来时就开始跟着我了。」 第20页 「那你还要和他在单独的里吃饭。」他终于侧过头来看你,神色看着有点危险。 连这个也听到了啊! 「我只是想单独和他沟通一下!」你为自己辩解——但你为什么要为自己辩解啊?你和旁边这位白髮男士有什么别的关系吗?这种心虚会不会来的有点莫名其妙了。 「可惜了,人家跑掉了。」他带着点嘲讽的语气说:「真是很逊的傢伙,对吗?」 「这不都怪你吗?」说到这个你忍不住叫了起来:「都听他说那么久的废话了,结果这种关键时候走了!」 「所以——.」五条悟拖长音调:「你打算和他单独相处做些什么呢?」 「问一问他的目的啊。」你没好气的说:「我也想知道,我才来东京,是谁消息这么灵通啊。」 他眉眼低了下来,蓝眼睛若有所思的瞧向你。 「咒术界有问题吧,」你直白的开口:「我差不多有十年没回日本了,知道我的人应该不多,但才回来两天就被人盯上了——你的处境很不妙啊。」 …… 一直跑到离银座很远的地方,鹤田镜才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神情很愤怒:「你从来没和我说她和五条悟有关系!」 「慢慢说,发生什么了?」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问。 「准备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五条悟碰上了,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你是什么意思?」 「啊……」电话里传来抱歉的声音:「这是意料之外吧?不过她同意和你一起吃饭了?」 「是这样,很正常吧,我很受女孩子欢迎啊,」鹤田镜忍不住有点得意,带着很强的优越感说:「不过看起来她好像不喜欢五条悟的样子,都没搭理他。」 「是吗?」对面陷入了思索:「你确定吗?」 「确定啊。」 …… 把学生们送上车后,你侧头看了一眼看起来在发呆的白髮男人:「你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啊?」他回过神:「不要,我不睡学校宿舍。」 哦?你立刻带着提防看了他一眼:「那你要睡哪?」 「欸?」五条悟看起来有点吃惊:「要问这种明显的事情吗?」 养猫的话都会知道,无法和一只厚脸皮的猫沟通,无论强调多少遍,对方都会黏煳煳的爬上床和你一起睡觉。 你冷漠的围好围巾,现在夜色已经深了,冬天好像很得意自己又可以发挥作用了,拼了命的刮着寒风:「我得去墓地。」 五条悟跟着你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移到你手里拎着的餐盒上:「米糕……是要去看灰原雄吗?」 「啊,」你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啊?」 「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吧?」他说:「就算真的这么觉得,我的记性也不会差到这种程度。」 你很浅的笑了一下:「没有这么想,只是你很忙,不会去记一些事也很正常吧?」 月亮柔软的挂在树梢,风一吹就晃动了枝头,连带着月亮也摇摇晃晃起来。 街道上人群涌动,情侣间的窃语声,几个朋友在一起的欢闹声,家人聚在一块的温语声,全都一股脑的绽放了出来,白色的灯光打下去的时候,这个世界好像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 可你与这个舞台格格不入。 带着点凉意的风从指尖熘过,你仰头看着天上缀着的蓝色星星,不由自主的张开手指,伸到半空中,想握住它。 ……但星星怎么可能被握得住呢。 走到墓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你半蹲下身子,把餐盒放在碑前的那两束鲜花旁边,不知道是谁送的,已经枯萎了。 墓碑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的确,去世的时候只有十几岁,这样短的人生又能有什么精彩的事情可以说呢? 冰冷冷的墓碑像有一种可怕的魔法,能把深爱的人都藏在下面。 很黑了,五条悟站在你旁边,带着墨镜,看不清有什么表情。 你站起身来,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以前答应过他。」 他侧过头来看你。 「『等学姐发达了就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你笑了一下:「每次骗他帮我出去做事的时候,我都这么说。」 「超级傻,」你说:「每次都信,我花钱如流水啊,能发什么达。」 「但他还是会去帮我买,回来的时候还会抱怨学姐好累。」你唇角的笑容淡了淡:「早知道就不这么欺负他了。」 寒风从容的刮过脸颊,留下刺骨的疼痛,但你分不清是心上的,还是皮肤上的。 夜很冷。 五条悟把头转了回去。 「旁边,是我第一届的学生。」他开了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注意到旁边的墓碑上也摆着和这个墓碑上一模一样的花:「叫圆谷铃,三级咒术师。」 「很爱哭,胆子又小,」他中肯的评价道:「教她的时候真受不了——不过第一次当老师,我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吧。」 「和班里的另一个男生在一起了。」五条悟笑了一下:「有点像当初的我们对吗?还跑到我面前炫耀,说他们要一起去坐摩天轮了。」 但很快他的笑浅了下去:「不过没等到坐摩天轮,她就死了。」 第21页 「是一只接近一级的咒灵,那也不是她的任务,只是路过,但楼里有一个小孩子。难以置信对吗?平常那么胆小,居然会为了救一个陌生孩子拼命。」 凛冽的冬藏不住五条悟身上的凉意,蓝眼睛里像躲着冰雪一样冷淡。 「同级的男朋友退学了,现在在政府里工作,葬礼上指着我哭着骂了很久——因为没用的老师没尽好自己保护学生的责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好过分。」 安静的风把他的声音带了过来,明明就在近处,但好像离的很远,显得很不真切。 「……不用去记住,有些事情……想忘也忘不掉。」 第9章 都一样的 「夜的漫长……是为了更好的迎接黎明。」 「要说这么深沉的话吗?」 「我也不知道,」丸子头少年坐在顶楼栏杆上,腿随意的往下垂着,仰望夜空:「真的会有黎明吗?」 「明天不就知道了吗?」 「……明天……在哪呢?」 明天在哪呢? 阳光从玻璃外斜斜的洒落到咖啡厅的桌面上,留下一摊温柔的圆晕。 你还在思索着梦里的问题。 明天……如果当时注意到了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有明天。 「……有些事情,想忘也忘不掉。」 他比风还要轻的话再一次清晰的传入你脑中。 你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是的,想忘也忘不了,过去像是电影一样在你大脑里播放着,来来回回,周转不息,没有尽头。 想忘也忘不了。 那些懊悔,痛苦,眼泪,是比刀剑还要锋利的武器,能轻易撕开心脏,留下一道又一道不愈的伤痕。 …… 「小姐?小姐?」 对面的人轻轻的唤你。 你立刻清醒过来,适宜地带上一点微笑:「我在听。」 真的吗?青年困恼的皱了皱脸,坐在这里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但是面前的女士整整有二十分钟都在发呆。 这时候他免不了有点后悔接下这个任务——本来也不是他的,只是…… 只是一点点私心。 他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一眼忙活的服务员一眼,对方正对客人笑的开心,露出可爱的酒窝,注意到他的视线,又悄悄的沖他眨了一下眼睛。 啊……青年立刻端坐好身体,咳了一声,做出很严肃的表情:「可能以我的经验不能将事情解释的很清楚,同事已经赶来了,请您原谅! 是的,这种对付大人物的任务本不该由他来,但是因为上级在途中出了一些意外,不得不先派一个人过来应付一下场面。 一听到咖啡厅的名字他就很高兴的接下来了。 但没想到大人物会这么难解决——根本不怎么听人讲话嘛。 不过他的任务也就是拖延一下时间,别让人走掉了。 好像约出来也费了上面很大功夫。 你慢吞吞的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评价道:「咖啡太苦了。」 「啊……」对面青年呆愣了一会,才慢半拍的回答:「抱歉,事先并不知道您不喜欢喝咖啡——」 「当然,」你微笑一下,将咖啡杯轻轻的放在桌上:「这件事本也不由你安排。」 「——欸?」 「一看就是新人啊,用什么都不知道新人来和我谈话,未免太傻了吧。」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你将目光移到窗外:「不用太紧张了,等她来就好了。」 穿着西装的女人从马路对面匆匆赶来,怀里抱着一叠文件。 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你们第一次见面,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也是一袭黑色的西装,走到你面前。 「你好!我是你的辅助监督,松岛千春!」 「辅助监督会负责开车吗?」 「欸?也负责的吧……」 「穿高跟鞋真的可以开车吗?」 「啊?」 …… 「穿高跟鞋真的可以开车吗?」 「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司机了。」 她走到你面前,微笑着这么回答。 ?? 「搞不懂啊。」五条悟抱怨道。 「我也是。」七海健人说。 此刻,咒术界最强正坐在他家的窗台上,因为窗台不够长所以长腿被迫曲起,,脚尖抵着墙壁。 他看了一下手机,中午十二点,他刚刚摆脱繁忙的工作,自以为下午没有特别的安排,可以好好睡一觉——昨晚十二点才回到家。 但没有人说听咒术界最强发牢骚也是工作内容之一。 「我家窗台不够长真是抱歉了。」把公文包放到书桌后的椅子上,七海建人面无表情的说。 「要为这种事情感到抱歉吗?」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这种觉悟的五条悟惊奇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羞愧的问。 当然并不是真的感到抱歉! 他忍耐的嘆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可以先从我的窗台上下来吗?」 五条悟轻松的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其实跳也不太准确,他的长腿一伸下来脚就搭在地板上了。 七海给对方倒了一杯热水——要别的也没有了,他才刚刚到家:「这是来做客的态度吗?」 「也带了礼物啊。」五条悟说,并把一袋餐盒放到桌子上:「很客气吧?」 七海健人一眼就认出那是买很火的那家面包店新品送的的赠品——说到这家面包店,他立刻想起了学姐。 第22页 对方超级喜欢吃他家的面包,和五条悟吵架或者对方不在自己也不想出去的时候总会哄骗灰原雄帮她买。 无良的傢伙……但也早就离开了。 「真客气,诚意满满啊。」他把转椅给对方踢了过去,并且决定热水自己喝掉。 「啊?不是给我倒的吗?」 「现在不是了。」 「太过分了啊。」那傢伙倒到转椅上,很没有礼貌的将腿翘起,大声地嚷了起来,看样子不给的话还会闹起来。 于是七海建人只好给他重新倒了一杯:「你现在这么闲吗?」 「完全不是!」五条悟更大声了,看起来有一堆牢骚要发:「下午有一堆会要开——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要说啊?还要去涉谷区——天知道咒灵怎么总在我很忙的时候捣乱。」 听起来真的很忙,七海建人放松了神经——下午能好好休息了。 这下他有心情听五条悟抱怨了:「到底什么事?」 看来事情很严重,因为他这么问了以后,对面的人就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 「是这样的,假如,」他还特意强调道:「假如哦。」 「在认为对方不会回来的情况下,去前女友家里睡觉,但是洗澡的时候人家回来了——你在拨号码吗?」 「是,」七海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替对方报警。」 这很明显是违法了吧?! 「啊!」看得出来五条悟很不满:「太无情了吧?」 「适当的时候採取适当的手段——你是变态吗?」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做的出这种事情?」 「啊?」墨镜从鼻樑上滑下来,露出那双透亮的蓝眼睛,现在他看起来是呆住了,像是没想到就这么被直白的戳穿:「我说的是假如。」 七海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多余的赠品,现在那份真正的礼物是给谁的已经很明显了,他将目光重新移到五条悟身上:「我看起来肯定不像个傻子——学姐回来了吗?」 「你不知道?」五条悟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并且下意识的忽略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意外碰见,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吧,毕竟好像只是校友。」 校友也好过前男女友这种尴尬的关系吧,七海冷漠的给对方的茶杯倒上了刚刚烧好还在冒着白烟的开水:「这些年只是节假日会联繫一下。」 哦,猫好像焉了。 看起来对方是连节假日都没有被发祝福的人。 「总而言之,」七海说:「之后呢?」 「就是生气了嘛,」他重新靠回椅背上:「昨天遇到的时候就很不对劲,还一直阴阳怪气我。」 这种情况没把你送进警察局才奇怪吧?七海想,但很聪明的没有说出来,他坐到五条悟对面的椅子上,随意的翻开了一本书,问:「这就是你搞不懂的吗?」 「这个嘛——有一部分吧,一起吃饭的时候有关心我,但是之后却很冷淡。」五条悟把茶杯放到书桌上,蓝眼睛盯着玻璃杯里荡漾不定的水面:「但是还有更搞不懂的,有人盯上她了。」 「太奇怪了,」他放下翘起来的长腿,把手撑在脸上:「虽然有这个预料,但是不像他们的作风——针对我吗?方式好怪。」 书房朝阳,午时的阳光算得上热情,哗啦啦的从窗口挤进来,打在五条悟的侧脸上。 柔和的金线带着晕光将对方脸部的线条勾勒的清晰,像发着光一样,白色的睫毛微微垂着,遮住眸里的冷意。 现在,他有点马上就会去杀几个人助助兴的气势。 「好吧,」七海将书推到书桌前边:「听起来很糟糕,但应该没关系吧,学姐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至于前者——五条悟的个人情感问题,七海建人并不想关心。 「哦,」他说,蓝眼睛望向窗外的平台,那上面停了一只灰羽毛的鸟,正低着头梳理自己的翅膀:「不担心这个,不会下黑手,他们想要她。」 七海注意的看了一眼外面,灰羽毛鸟煽动着翅膀,飞走了。 「但是她不知道,」五条悟仍然望着窗外,平台空荡荡的:「很多人都变了,她还停留在过去。」 「一开始我以为留在原地的只有我——但其实不是,她一直被困在过去里。」 ……明天……在哪里? 少年问你。 无法回答,哽咽握住了喉咙,连出声都是一种奢侈。 请不要—— 再见。 请不要——! 他坐在栏杆上,微笑着往后仰,落下去时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飞鸟。 「夏油杰!」 …… 「真是好久不见了。」松岛千春微笑着说:「之前路上出了点意外,来的有点迟,这小子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于是你也照例微笑起来:「怎么会?是很聪明的新人呢。」 年轻人侷促地往旁边移,她在你面前坐下,脖子上十字架吊坠掉了出来,你盯着银色的饰品,没有说话。 千春是很爱笑的人,胆子也不大,执行任务时免不了受伤,但她每次都哭天喊地的像是你要死了一样,还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祈祷。 你问她:「你难道是相信神的吗?」 「不相信啊,但是当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改变事实的时候,免不了会想着如果有奇蹟出现就好了。」 第23页 现在,她不自然的将银坠子放回衣服里:「别看啦,一个项鍊而已。」 「千春现在有希望出现的奇蹟吗?」 「啊……」她笑了一下:「哪有什么奇蹟啊,可以的话希望能突然月入百万,这算是奇蹟吗?」 「说不定是可以实现的目标。」 「太扯了,」松岛千春耸了耸肩:「还是面对现实吧。」 现实是一场谈判。 「五条君的想法您应该清楚吧。」她把文件往你面前推:「上面的意思是,虽然很希望能给你签字,但是有人不允许。」 「哦?」你打开简单的看了一下,注意到签名处仍是空白:「仅仅是这样的话,需要特地见面吗?」 松岛千春露出那种果然如此的微笑:「当然不止如此,我们和你的立场是一致的,单凭一己之私就限制住人家的自由,不是太过分了吗?」 你盯着她。 你还记得做完任务她和你一起熘去吃寿喜锅的场景,对方一边撅着红通通的嘴巴,一边辣的直哈气。 你问她;「你为什么来当辅助监督啊?」 千春笑了起来:「虽然我很弱嘛,但多多少少有一点咒力在的。」 「我想,」她的声音轻了起来:「既然有了这样的能力,无论如何也要为这个糟糕的世界做些什么吧?」 ……现在呢? 「你们和我的立场是一致的?」你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你们是什么立场?」 「同意让你离开咒术界,」她挂上从容不迫的笑:「如果咒术界全看一个人的想法行事,那不是太专制了吗?更何况你也想毫无后顾之忧的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五条君很强大,但也太任性,你应该也知道吧?因为他的任性承担了那么多压力。」她用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对你说:「如果想离开咒术界的话,只能站在他的对立面吧?」 「就算如此,我能做些什么呢?」 松岛千春又推了一份文件上来,你的目光凝固在了第一页上。 天元事件。 「在伏黑甚尔的尸体上,我们发现了一种陌生的咒术——在场的人只有五条君和你,尽管这件事情被五条君以强硬的态度否认了,但是我们仍然相信它属于你。」 黄昏了。 你买了一杯奶茶,草莓味的。 凉风从耳畔吹过,你一个人站在街边,今天身边没有戴着墨镜的奇怪男人。 人群涌动的时候会略过你,衬得你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傻瓜。 但你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你不想回家。 「……前辈。」 你下意识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伏黑惠。 太意外了,在这种地方遇见对方,你不自觉朝少年的身后望去。 没有熟悉的身影,他一个人。 「回学校的路上正好看见了,」他腼腆的笑了一下:「因为还有些问题想问一下前辈。」 这时你才想起昨天伏黑惠给你发的消息。 沖他晃了晃手里的奶茶,你微笑道:「前辈请你吃饭?」 …… 虽然说请吃饭,但是他挑的是下午的咖啡店。 于是你又进了这家店。 「是这样的,」看起来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有一件事情……就是,关于那笔钱。」 你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 「从父亲去世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刚开始是现金,后来有了银行卡以后就换成了汇款。是前辈你吧?」 真是令人意外的问题。 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你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回答。 是你没错啦……不过…… 「前辈也来找过我吧,现在想想还是有印象的,放学的时候经常有一个大姐姐和我搭话,送我和姐姐回家。」他很浅的笑了一下,桀骜的脸上难得带上一点羞涩:「当时太小了,对于前辈的脸记得并不清楚。」 「……只是出于故人的请求,」你说:「再说并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后来走掉了。」 「那不是前辈你的责任,」伏黑惠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前辈对我没有任何责任,而且我很感激那段时间的帮助,在五条老师找到我之前,没有那笔钱,我和姐姐的生活会很困难吧。」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太习惯别人说这种话,不由自主的转移了目光,看向窗外:「之后也都是五条悟照顾你们了吧。」 「没有应不应该做的,」伏黑惠认真的说:「而且后来五条老师找到我后,钱也通过银行卡继续汇过来了啊?」 他还问过五条老师,当时五条老师盯着手机里的银行简讯,愣了一会,才说:「没关系,给你的话,就收着吧。」 「那是因为担心啦,」你笑了起来:「他不是那种擅长照顾的角色,所以很担心对方在某些方面会想的不够全面。」 「五条老师对我和姐姐很好。」伏黑惠也跟着笑了一下:「之后的钱也没有花,都存起来了,想着要还掉才可以。」 他将存摺拿了出来,你难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等一下——」你说:「这就不必了吧?我做的不过是份内之事。」 「前辈好像什么事情都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伏黑惠若有所思的看着你:「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认为是自己的责任的话,不是很累吗?」 第24页 你征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样……」过了一会,你才说:「钱还是拿回去吧,无论如何是我的心意,不接受的话会让我很过意不去的,也是前辈的请求了。」 他显然被你说的语塞了,半张着唇,但半天过去了,什么也没说出来,你忍不住轻轻的笑了一声:「不必有什么负担,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对吗?照顾你也很正常啊。」 谈话结果还是顺利的,虽然还是很迟疑的样子,但伏黑惠总算是收下去了。 居然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和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你想起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神情不禁微妙起来。 你永远都记得对方狠厉的眼神和嘲讽的笑,当武器挥下,刀剑穿过心脏时,疼痛到麻木的感觉。 ……还有五条悟躺在血泊里,冰冷的身体。 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伏黑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消息。 是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在哪?】 【伏黑惠:和前辈在咖啡厅。】 【五条老师:让她在那里等我。】 【伏黑惠:?前辈为什么会听我的话? 【五条老师:跟她装哭,我等下就好了。】 【五条老师:为了老师的幸福。】 伏黑惠咬起了牙。 这个该死的老师,能不能有大人的样子!最起码不要把这种奇怪的任务交给学生吧!? 他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前辈。」 「没关系,」你看出对方的为难,宽容的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事情的话,就直接说吧。」 说不出口! 「是这样的,」伏黑惠闭了闭眼,一副以死就义的模样:「五条老师让你在这里等他,说他马上就来了。」 「——欸?」 因为是可爱后辈的请求,看起来如果不照做的话对方会哭,所以勉强答应了。 等待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但等愿意等的人时,这种无聊就变得甜蜜而煎熬起来。 外面的路灯一排排的亮了起来,像是打开了世界的开关一样,街道忽然涌上来打很多打着雨伞的人,欢笑着聚在一起。 你和人群隔着透明的玻璃,他们在那一端,你在这一端。 你无意识想着,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热咖啡。 「刚刚那是弟弟吗?」 有一道女声突然在你耳边响起,你茫然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是白天那个很可爱的服务员。 可能因为店里面没有什么人,又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就向你搭话了。 「算是弟弟吧。」 她很甜的笑了起来,脸上的酒窝看着很漂亮:「你弟弟很好看——你也是,感觉你好特别啊。」 欸?你呆了一下。 「就是一眼看,你和别人不一样。」她说:「在人群中都会很显眼的那种。」 「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小姑娘总结道。 丝毫不奇怪。 实际上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说,你的大学同学,之后的同事和朋友,都有这么讲过。 因为你是被打上烙印的小怪兽。 你笑了起来:「这样吗?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项鍊很漂亮哦,很适合你。」 「是吗?」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低下头抚摸自己的项鍊,露出了很甜的笑:「是喜欢的人送我的。」 「是下午坐我对面的男生吗?」 「哎?你怎么知道。」小姑娘惊奇的看着你。 「不奇怪吧,他有一直的偷偷看向你哦。」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一定很喜欢你吧。」你微笑着说。 「哎呀,」小姑娘腼腆的笑了起来:「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啦,还没有在一起——约了下周一起吃饭,有想过要不要告白。」 「哎?真勇敢啊。」 她苦恼的皱了皱脸:「也没办法啦,他太害羞了,每次多讲一点话耳朵都通红的不像样——两个人里,总要有一个人主动一点啊。」 真可爱。 总让你想起从前。 你笑了笑,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的暼了一眼窗外。 然后目光凝固住了。 外面下了小雨,冰凉的雨滴顺着透明的玻璃往下流,街道上人来人往,都在走动,因此那个站在垃圾桶旁边的白髮男人就格外的显眼。 他手上撑了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有打开的伞。 从神情看得出来似乎在犹豫。 然后他把伞扔了。 你盯着他,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面目表情地把头扭了过来。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 你和服务员一起看过去。 白头髮的男人裹着寒风站在门口,沖你眨了眨眼睛。 他的身后是微暗的夜色和涌动的人群,店里的光照亮那双带着笑意的蓝眼睛。 像是盛满了碎钻。 但是手上没有多余的伞。 你盯了他一会,直到他露出那种「不会被我迷住了吧」的表情,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歉意的对小姑娘笑了笑:「抱歉,我的朋友来了。」 她露出那种「我懂了」的表情,笑出了甜蜜的酒窝:「再见。」 第25页 「祝你们幸福哦!」 走到门口的时候,你听见她说。 …… 「刚刚她是在祝福我们吗?」五条悟问你。 「可能吧——只有一把伞吗?」 「啊……」他露出那种羞愧,又有点羞涩的表情,甚至还半垂下了眼睛,白色的眼睫因为不好意思而微微颤动着;「对,因为来的太匆忙了,只能勉强你和我共用一把了。」 「是这样吗?」 「是啊,」五条悟一副很隐忍委屈的样子:「如果很介意的话,那我淋雨好了。」 「好吧,那你淋雨好了。」你说。 他微微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显然你的话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啊??」 「你有无下限,不会被淋到的吧?」 「会啊!今天咒术限号了!」 「有这种规定吗?」 「有啊。」 被他的厚颜无耻哽了一瞬,你忍不住愤愤的踩了他一脚,咬牙切齿:「今晚不要来我家睡了!」 但五条悟一副很不服气还要为自己辩解的样子。 「之前有说过的吧,」你冷笑着开口:「什么时候把我田螺姑娘d罩杯的胸变回来,什么时候再进我家。」 你以为对方会无话可说了,但你低估了咒术界最强的脸皮。 「没有d罩杯的胸,」他说,并且抓起你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放。 入手是紧实有力的肌肉,你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底下的滚烫。 「不过有d等级的胸肌,摸一摸,反正都一样的吧?」 第10章 离开 当坠落到地面时,他就像花一样绽放了出来。 血液从口腔,鼻子,脑袋里涌了出来,更多,更多,仿佛无穷无尽。 那双黑色的眼睛,摔落在地面,但仍然不闭上。 他要用比黑夜还要深的的眼睛,去凝视天空。 请不要—— 抱歉。 请不要——! 再见。 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呢?难道要用没有办法去说一切吗?为什么不可以大声的喊出来呢?去啊——去大声的告诉他!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血液仍然不断,你想走近,但看清楚时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那是谁? 那双眼睛……为何是蓝色? 努力去回忆,快去想——坐在栏杆上的,是谁? 为何——是蓝色……? 白色的头髮完全被血液打湿了,柔软的凝在饱满的额头上,那双漂亮的像盛满蓝色碎钻一样的眼睛此刻失去了神采,微微睁着。 不对不对不对—— 他的心脏被贯穿着。 但是不对——!你在内心尖叫着,完全不对,刚刚明明—— 明明…… 你从梦中惊醒过来。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在你床上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了。 已经是中午了啊。 没想到就算回到美国也睡的这么沉。 电话铃声像催命一下响起,你看了一下,备註是f。 声音因为睡得太久而有一瞬间发不出声音,你咳了一声,才慢吞吞的开口。 「餵?」 一边接电话一边拉开窗帘,当阳光勐地倾倒在面庞时,你感到刺眼的闭了闭眼睛。 「两天没有回消息。」电话里的人说:「你疯了吗?」 「忘了,」你说,随意的抓了一下自己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髮:「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出别的事吗?再说,我已经回到美国了啊。」 对面声音缓了下去:「事情是结束了吗?」 「没有,回来拿个证明。」你回答:「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之前说好了下定决心了。」他提醒你。 你看向窗户外面。 很热闹,姑娘们穿着吊带,露着漂亮的大长腿,分享同一个冰激凌。 她们个个有一头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头髮,和灿烂的碧色眼睛。 但没有白色,也没有蓝色。 你没有回答他。 日本的凌晨一点。 五条悟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天花板上的吊灯发着柔柔的白光——是你一向很喜欢的那种柔软,现在,他盯着吊灯,于是光在他的蓝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奇妙的色彩。 客厅很安静,或者说整个房子都是安静的,他把腿翘在茶几上——之前找人定制的,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今天刚到的货,如果你今天回来的话,应该会很高兴。 他想像了一下你看到茶几的样子,于是笑了一下。 不过笑很快就收敛起来——因为你不在家。 去哪里了?值得思考的问题,但是答案应该很明显,因为你之前说过,自己过两天就会回去。 这次连一封信也没留下,就直接走了,带着行李箱,很干脆。 他不想去问任何人这件事情——这样显得他太狼狈了。 不过就算不主动问也是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的狼狈吧。 五条悟将卡在茶几上的腿收了回来,沙发旁边还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包装盒,餐桌上有你早晨没有吃的面包。他随意的扫了一眼,没有一点收拾兴趣。 他盘算了一下明天的事情,发现从早晨排到了晚上,而且还要出差——排的这么匆忙,甚至没时间给他悲伤一下。 第26页 也许现在睡觉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太奇怪了,昨天还好好的,和你去了超市,因为你兴致大发突然想吃寿喜锅,于是一起买了些食材,回来吃饭时还很高兴的样子。 直到那时你也没说要回美国的事情。 不过不说也很正常,没什么需要责怪的,对于她来说只是前男朋友——想到这里五条悟生气的又想踢一脚茶几,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宁愿相信是昨晚下雨他只拿了一把伞的原因。 早知道不扔伞了。 在这种时候咒术界最强显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幼稚,或许是人类的通病,哪怕是很明显的事实摆到面前,但人们仍然拒绝看见。 茶几不可以踢,所以他发泄似的用力的踢了一脚泡沫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你走之前买的什么东西,反正现在已经空了,泡沫盒子咕噜噜的滚了一段距离,停在桌脚处。 他盯了一会,看样子还想再踢无辜的泡沫盒子一脚,但最终还是放过了什么都没做的盒子,只是气沖沖的回了房间。 房间的桌子上也已经空荡荡的了,他很不礼貌的打开了抽屉——这也只是突发奇想,但没想到里面真的放了东西,是几张卡片。 显然是你这次离开之前留下的,也许是忘记收好了。 如果是别人说不定会考虑一下要不要看,但毕竟是五条悟,更何况他现在还在气头上。 他面无表情的翻开明信片。 凤凤舞的一行话,像青春期男生骄傲又肆意的面庞。 「永远在一起。」 下面还有一个很小很秀气的字:「好。」 「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 记忆里,那个女孩趴在窗台旁边的桌子上一笔一画的在下面写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 他盯了几秒,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复制件已经寄过去了,很高兴合作。」 「当然。」 电话挂了。 你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有一瞬间觉得这些数字你一个也不认得。 太忙了,这些天,打不完的电话,说不完的谈判。 想让一个人垮台真是艰难,不过总算解决了。 随意的把写着《咒术界高层—高桥氏》标题的原件扔到床上,你深深的嘆了一口气。 从时间上来才算,你在美国才待了三天。但真奇怪,你感觉自己度过了整整三年。 因为这里既没有你想看见的白色,也没有绚烂的像天空的蓝色。 更没有会厚颜无耻抱着主人撒娇的二十八岁大猫。 不知道他一只猫在家会不会闹腾,但你在面包底下压了纸条,应该不会因为主人几天不回家就闹个天翻地覆。 不管怎么样…… 你看了一眼手机上飞机票的信息,因为几天繁忙而疲惫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晚上了。 有点冷,异地他乡,更显得孤寂。 今天外面下了一场零零散散的雪,空气中细小的白色颤颤巍巍的飞舞着,弱小的像是没落到地上就会融化一样。 但因为从白天下到了晚上,所以地上仍然积了一层白雪。 踩下去就会凹出一个柔软的印子,很有意思。五条悟像小孩子一样专挑干净的地方用力往下踩,不一会这一片就全是他的脚印了。 他后退了几步,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观赏自己的战果。 「哥哥好幼稚。」旁边有声音说。 于是五条悟看过去,是一个小男孩,扯高气扬的成熟样子,他很讨厌的皱了皱脸,心想你不会以为我不揍小孩吧? 但他只是摸了摸口袋,拽出来一根糖,图案是最近很火动画片里的人物,然后笑着沖他晃了晃。 「你也看这个动画片吗?」小男孩问,并且往他这边跑了几步:「我最喜欢这个人物了!他是大英雄。」 看起来小孩很兴奋,一副要分享很多观后感的样子,于是五条悟笑的更开心了,他拆开包装当着小男孩的面一口咬掉了大英雄的头:「我不看,我更喜欢吃。」 显而易见大英雄的头被一口咬掉的场景对小男孩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他呆滞的看着大英雄的头在对方的嘴里融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好幼稚啊。」于是五条悟说。 他一点没有身为二十八岁的大人了居然去吓哭小孩子的愧疚感,反而洋洋得意的笑了起来。 看吧,到底谁幼稚。 「我要找妈妈!」 小男孩一边哭喊一边跑走了。 五条悟在原地笑的前仰后合,但很快想到自己没有人可以喊,神色又寂了下去。 但是,他不需要喊谁,他已经是最强了,谁能欺负他啊?想到这一点,他又高兴的笑了起来。 白色的细雪落在他的鼻尖,没等他想伸手捏去就化成了水滴,顺着下巴延着脖子就熘进了衣领里。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这时候就应该开无下限的。 但他没有。 他顺着街道往前走,路灯在地面打上昏黄的光,为白雪添了几分暖色。 沿街的店里都很热闹,门窗紧闭,但还是能听到从各种地方熘出来的若隐若现的音乐。 很轻也很悠扬。 细碎的雪落在蓬松的白色头髮上,他随手拍去发尖的晶莹,将目光停留在玻璃橱窗里的项鍊上。 第27页 是蓝的像天空一样的宝石,星星的形状,被镶嵌在链子上。 真丑,他并不中肯的去评价,而且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她伸到半空张开的手,和仰起头时映到瞳孔里的星星。 太糟糕了,想起这种总是一言不合就走的人,五条悟生气的用力咬碎了嘴里大英雄的头,碎开的糖果硬的像是玻璃,尖锐的角从舌尖划过,漫过去浓浓的甜意。 他面色冰冷的环视自己的四周,玻璃一样的蓝眼珠冷寂寂的。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每换一次颜色就交换一批前行的车辆,一会横着一会竖着,也有从横着到竖着的。 连在一起的车灯像是一场漂亮的灯光展,但很可惜,除了无聊的五条悟没有人观看,于是那些光线只能沉默的向四周延伸着。 真可怜,他心想,没有人听这些光线讲心事。 他们只能安静的朝前方延伸,照亮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 不会有人去感激。 路过的一对情侣甜蜜蜜的讲着话,女生抱着男生的胳膊,头半倚在对方身上,一脸的娇俏笑意。 大庭广众之下! 他更生气了,把大英雄的身体也咬了一半,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有什么好炫耀的?十年前他在街边和女朋友一起手挽手的时候这一对不知道在哪呢! 在心里阴阳怪气了一会,他又自觉无聊的停止了这种不像是成熟大人的做法。 雪下的大了一些,显得天空都雾蒙蒙的,像是什么神秘的通道被遮住了一样。 更远的地方有小孩子在一起堆雪人,欢笑声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听到。 「等我长大以后,把星星摘下来给你……我要娶你。」 什么啊?连小孩子都会说这么甜言蜜语的话吗?这是什么恶劣化的社会? 快说不嫁啊。 「……好。」小女孩说。 …… 五条悟咬掉剩下的的糖,然后随意的把糖棒扔到垃圾桶里。 他又盯了橱窗一会。 五分钟后。 他带着那个精緻首饰盒从店里晃了出来。 为什么要买?真是好问题,他在心里给自己琢磨一个理由,但很快他就理直气壮了:五条悟做事需要什么理由吗?真奇怪,干嘛没事找事去问自己理由。 而且今天天气很好,他又在外地出差,他在心里说,他愿意给每个认识的人买一点礼物,比如硝子,给对方买烟或者酒,都买也可以,给伏黑惠带—— 手机亮了。 今天它亮了无数次,但他并不是一个会在心情不好时还看手机的人,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他一个没看。 但这次可以。 五条悟把首饰盒塞到口袋里,重新拆开了一个糖,叼在嘴里,然后才慢吞吞的打开手机。 他的神情在看到消息时凝固住了。 【虎杖悠仁死亡,前辈生死不明。】 第11章 死亡 是蓝色的。 这一次你再次确认了。 白色碎发沾着血迹随意的散落在脸上,玻璃球一样的蓝色瞳孔微微向外扩散。 是蓝色的……你想。 但为何有那么多的红色? 太多了——流不完一样,身下,胸口,无力垂在地上的手—— 全是红色。 不对——完全不对——不是这样! 你记得—— 学姐。 他用灰原雄的声音喊你。 学姐……好想吃米糕…… 等等—— 好痛啊,学姐……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你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 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 你勐地惊醒。 飞机到了。 走出飞机场时,你仍未从那种心悸中脱离出来。 抓住胸口的衣服,你微微喘了口气,直到感觉氧气重新进入唿吸道时,才缓了过来。 自从那次去过墓地就一直做噩梦,真是太让人不安了…… 就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你仍然无力阻止一样。 什么啊,你生气的皱了皱脸,为什么要想这种不吉利的事情。 而且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啊,昨天就说好了要和后辈们一起吃饭呢。 不知道那个傢伙会不会来,说不定会闹一下脾气…… 无论如何先问一下晚上去哪里吃吧…… 你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手机,却在看到新消息时瞳孔一缩。 【伏黑惠:抱歉前辈,晚上可能去不了了,西东那边的少年院被观测到特级咒胎……】 特级……咒胎? 让一群一年级的学生去吗?! 大脑空白了一下,等恢復思考能力的时候,你已经坐上了车。 「请——」你有些语无伦次的对司机说:「请快一点——」 快一点—— 赶上,一定要赶上。 短距离瞬移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个人速度很快而导致肉眼无法看见移动的残影,这样的速度除却要求实施人本身具备快速移动的能力外,还要求□□具备强大的承受能力。另一种则是空间上的连续跳跃,同样的,除却技术要求外,也对□□的要求强度很高。 你虽然掌握这样的技能,但并没有办法连续使用,因此当距离变得差不多时,你匆匆忙忙的就跑下了车。 第28页 赶上——一定要赶上。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伊地知说。 现在情形很不妙,虎杖悠仁还在学生宿舍内,伏黑惠扫了一眼车上的昏迷的野蔷薇,面目表情地回答:「不用了,伊地知先生在这也没什么用。」 这种坦诚的话是可以这样毫不犹豫说出来的吗? 伊地知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如果可以,请让一级以上的咒术师过来……」顿了顿,想到现在咒术界的状况,伏黑惠又嘆了口气:「不过我想,应该是没人了。」 「我会尽力。」 「先走了。」 目送着车辆远去,伏黑惠神情凝重下来。 他转过身,凝视着在通道另一端,围着围墙的宿舍楼。 黑黝黝的,冰冷冷的,隔着这样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死亡和不详的气息。 这就是特级吗? 他会怎么样?进去显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大家都会死,在这干等吗?太傻了吧—— 「伏黑惠!」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然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前辈?」 没有缺胳膊少腿。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 你的心紧了紧,迅速环望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 「他们人呢?」 「啊?」他回过神来,赶紧回答你:「野蔷薇被送进医院了,悠仁还在里面——」 「带我去入口。」 显而易见,让你进去才是明智的选择,这时候不可能再有比你强的咒术师到达这里了。 这也是虎杖悠仁唯一存活下去的希望。 伏黑惠没有多说别的话,带你绕到宿舍的门口,在你进去之前,他说:「请一定小心。」 你微笑了一下。 说实话在外面你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了,现在你就更觉得奇怪了。 这里分明是领域。 特级咒胎会生成领域吗? 你不知道。 早知道当初少逃课多听知识了。 进到疑似是大厅的地方时,你注意到了半靠在墙壁上的男孩尸体。 「……」死的透透的了。 这种事情你已经见得很多了,但是时隔这么久再看见,仍然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别再想别的了,现在去找虎杖悠仁才是最要紧的。 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这里的光线介于暗与亮之间,能看得见但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你又担心会随时惊醒沉睡的咒胎,所以分外小心。 话说回来,真的是咒胎吗? 你皱着眉头仔细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残垣断壁,特级的破坏让这里显得破烂不堪,有斑斑点点的暗沉血迹黏在石砖上,将这里染上几分恐怖色彩。 地上也有大片的红色,但是看颜色很新鲜,像是才不久之前留下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线索,你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当目光无意识的扫到墙壁处时,你的神情凝固住了。 墙壁上有一张人脸。 不是本体,只是咒力残余。 显而易见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咒胎,而是咒灵。 就在这一瞬间,灰原雄的面庞出现在你眼前了。 学姐……好痛…… 你打了个寒噤。 那些争吵声反反覆覆在脑海里响起。 「为什么?窗的侦测为什么总会出现这种重大失误?」 「抱歉。」 「就会说这两个字吗?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凭什么?!」 凭什么? 又是失误。 这一次,也要用谁的性命来换吗? 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下来。 仔细听一听……动静…… 有水滴的声音。 你勐地从原地跳开,也就在跳开的这一瞬间,自上而下在你刚刚呆的地方砸下了一道石柱,摔在地上时发出轰然的炸裂声。 你冷冷的抬头,站在房樑上的男人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一样的脸,不一样的灵魂。 之前学校天台上也是这样吧? 不可否认看到对方的时候你有一瞬间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虎杖悠仁还活着。 你毫不犹豫做出防御的姿势,眼神冷厉:「你是谁?」 他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回答你,反而笑的更大声了。 「女人?」粉头髮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的黑纹变得明显起来:「真不错啊。」 「在他醒之前,吃了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这句话落下去的一霎那,男人就出现在了你面前。 很快。 但没有五条悟快。 你侧身躲过去他的一拳,然后反身快又狠的踹了他一脚。 □□的强度很高,一息之间,你判断道。 他后退了几步,像是感觉到惊奇:「不错。」 笑声疯狂而放肆的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响起。 「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女人。」像是在宣布希么大事一样,他大笑着说:「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 谁啊? 很有名吗? 讲个名字还一脸隆重的样子,这人是不是缺爱,所以渴望得到关注啊? 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很牛逼吗你?」 长期逃课又不做咒术师多年的你,对这个名字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29页 笑音效卡住了。 宿傩皱起了眉头。 「你不认识我?」 咒力在手中逐渐凝聚成型,你将泛着银蓝色光的剑举在胸前,声音冷漠的说:「你有病啊?谁都该认识你吗?」 虽然嘴上你不认输,但实际上你很紧张。 刚刚宿傩说在他醒之前——所以虎杖悠仁仍然活着,不能对这个身体下杀手。 除此之外,这个叫宿傩的男人比起普通特级也强的不可思议。 这种强大,不是那种简单的对战中得到的,而是杀了很多人,从血山尸海里走出来的。 杀戮的感觉很强烈,挥剑挡下他的一击,你眉头皱的更紧了。 对方招式带来的锋锐感比你见过的任何一种诅咒都恐怖,仅仅只是靠近那一瞬间的碰撞也能让你感受他灵魂里的暴戾和对血腥的渴望。 不过宿傩的力量像是被什么限制住了一样,虽然招招致命,但后力不足。 你轻巧的一个后空翻,眉眼冷峻的落到几块石头堆积的地方。 这样下去有任何意义吗?但你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你只能拖延,直到他醒来。 没有咒具,直接聚形武器是很耗费咒力的,这并不适合持久战。况且那个咒灵到底去哪了,你还没有解决这件事,继续这样下去对你一点好处没有,可你别无选择。 怎么办——你的大脑飞快的运转。 然而他却突然停止了攻击。 你警惕的看向他。 「你很不错,值得玩一玩,」他说:「但是这样玩的话就太无聊了。」 「来点有意思的吧。」他的嘴往后咧起来,眼睛恶意的盯着你:「现在,我要杀了他。」 谁? 你心勐地一跳。 ——等等! 插进去了。 你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半张着唇,怔怔得看面前的场景。 宿傩的手带着血液慢条斯理的从胸膛里抽出来。 鲜血顺着洞口往下滚,那颗心脏被掏出来时甚至还在跳动。 扑通扑通……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心脏掏出来了。 他把心脏掏出来了。 会死的。 虎杖悠仁会死的。 「现在,」他大笑着开口:「我们可以好好玩游戏了。」 什么游戏? 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 你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又丧失了,只有手上麻木疲惫的阻击动作。 你可以阻止他破坏世界,你可以阻止他伤害别人,但你怎么阻止他杀死自己呢?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果然是弱小的虫子吗?」宿傩居高临下的声音在勐然你身后响起:「这就害怕了吗?」 你瞳孔一缩。 什么时候—— 被击出去了。 勉强狼狈的在空中维持了一下平衡,你落地后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已经出了特级咒灵的领域了,现在是在入口处,倘若再往后退一退—— 「前辈!」 身后传来伏黑惠急促的声音。 你紧张的看了他一眼,神经绷的更紧了。 现在情况可就糟了,宿傩的攻击不能让你真正受重伤,但是伏黑惠不行。 将剑竖在胸前,你神色冷凝地盯着站在前面的男人。 你确定至少现在对方不会死,显而易见,心脏的缺失对于宿傩来说并不太要紧。 只要不换回来的话…… 对方仍然在楼里,用那种微妙的神色打量着你的身后。 「又看见你了,」宿傩说,但不是对你:「真是好久不见了。」 伏黑惠往前走了两步,你立刻喝退他。 「别过来!」你冷冷的说:「跑远一点,你看这玩意是个好东西吗?」 伏黑惠:「……」 他盯了宿傩两秒,将目光移到胸口的空洞上,唿吸变得急促起来。 但他最终一句话没说,默默退下,转身离开。 宿傩怒极反笑:「看来你很希望我杀死你。」 「心脏都给自己挖掉了,还搁这吹牛呢。」 他冷笑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这么有底气? 你的目光移到他拿着的东西身上。 那是一根皱巴巴的像是手指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对方是要吃掉。 几乎是毫不犹豫,你一跃而起,挥剑上前,狠狠斩下。 银蓝色的剑带动的风比刀锋还要利。 但没用。 反转术式。 他会反转术式。 还是吞掉了。 那一瞬间宿傩的咒力暴涨,他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了,力量也不是一个等级,对方的拳头勐烈的攻向你,你迅速跃到半空中然后挥剑而下。 他没躲。 几乎是这一瞬间,你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是远处的伏黑惠! 「躲开!」 少年也意识到了,半空中青色大蛇顷刻而起,宿傩大笑了起来。 「只有这样吗?」 比楼还要高的大蛇被轻而易举的撕裂,宿傩用反转术式恢復了被你刚刚砍下的胳膊,咧起唇:「让我迷上你吧,伏黑惠。」 他的眼里是极度的杀意和恶劣。 「布留部,由良由良,八握。」 第30页 少年人露出谨慎的表情,身上冒起深蓝光影,但却在下一秒熄灭。 「……」他怔住了一般盯着眼前人。 当意识目标不是你时,你的心脏都收紧了。 短距离瞬移你来这之前已经使用过两次,再使用的话免不了五脏六腑都会受到损坏,这样别说继续打了,大家都会被杀掉。 十秒。 只要十秒。 撑住十秒。 「先说好了……我救你,根本没有任何理性的考量。」雨滴从发尖落下去,摔在地上,发出冰冷冷的响声:「就算有危险,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善人死去。」 「虽然我也迷茫过,」说到这,他盯着你赶来的身影,自嘲的笑了一下:「说到底,还是感情用事。」 「但是,这样就够了」伏黑惠咬紧了牙,收回了攻击的手势:「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 「我是咒术师,所以——」 雨滴凉凉的拍在脸上,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雨还是眼泪:「救了你,我从未后悔过。」 「这样啊,」面前的人露出了那种无奈的苦笑:「伏黑果然比我聪明很多啊。」 「是吧?学姐。」他侧头用那种他平常喜欢的笑,问你。 你仍举着剑,表情征征。 黑纹……退下去了…… 咒力凝成的光剑在手里消散成泡沫,你半张着嘴,却出不了声。 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他还微笑着,一张一合的说着话。 「……不后悔……」 什么不后悔? 你听不清。 你的眼里只有大片红色的鲜血。 鲜艷的就像梦里面一样。 学姐…… 你好像又听见了灰原雄的声音。 他说好痛。 他说救救我。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不要啊…… 不要啊——! 胸口和嘴里的血已经染湿了地面,他的声音忽然在你耳边又清晰起来。 「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你茫然的想,现在这个时间本来你们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东西,你买了很漂亮的裙子给野蔷薇,给悠仁带了游戏机,还给伏黑惠买了限定款球鞋。 如果看到礼物会很开心吧?下飞机前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现在是怎么回事? 身体好像都在发抖,神经痛的厉害。 鲜血……全是鲜血。 他的笑脸都被染湿了。 那是谁的脸? 灰原雄的,还是虎杖悠仁的? 「不会的,」你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不会让你死的。」 「术式——终止生效!」 终止生效,严格来算这是你第三次使用这个术式。 你一直没主动和别人提过这个术式,知道的活人里应该只有五条悟。 比起夏油杰的咒灵操术,五条悟的无下限和六眼,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你一直觉得这玩意太逊了,一点都不符合你天选之子的身份再加上又不是攻击型的术式,就基本上没用过。 但如果这种话被其他咒术师知道,一定会气死的吧。 因为它是一个bug级别绝对霸道的咒术。 万物的生长与凋零,时间的继续与暂停,世界的运转与变化。 当你说停止时,就必须停止! 然而bug级别的能力,也带来不可避免的弊端,当咒力无法支撑终止生效时,你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关乎于生命,代价总会比寻常的更高。 痛。 真痛。 有一瞬间你觉得自己的视线也被血色模煳了。 嘴里全是血腥味。 你咬紧牙,不让血从喉咙里涌出。 「走,」你回首,没有看伏黑惠,眼睛死死地盯着学生宿舍,那里的特级领域自从宿傩退下后就开始向周围扩大:「带他去找家入硝子!」 「前辈——」 「走啊!」你勐地提高了音量,你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嘴角流出来了,抹了一下,黏煳煳的,于是你随意的瞥了一眼,是血啊。 「带他去找家入硝子。」你又急促的重复了一遍:「快一点!」 没有力气再去看他是什么表情了,你咬紧牙,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只身冲进了那片满是黑色怨气的领域。 快一点……在身体还能动的时候……快一点…… 当最后一击落下时,领域解除了。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你能解脱了。 痛………实在太痛了…… 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弄在一起了,乱糟糟的不听话的往外涌。 眼前模煳的不像话,你都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攻击敌人的。 全凭一腔孤勇的本能吗?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果然是天选之子啊你…… 躺在地上,你想为自己笑一下,可太痛了,而且嗓子很难受,所以你用力的咳了一声,试图把嗓子里的东西都咳掉,但咳嗽这个动作牵连到的部位太多了,你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咳的这一下已经弄散架了。而且下巴上又是黏煳煳的一片。 不会都是血吧……未免太狼狈了……真希望能死的好看一点…… 至少要死在天空下吧,天空的颜色比较漂亮…… 第31页 这里就不好看,太黑了,而且还在学生宿舍……你这辈子最讨厌这种学生宿舍了…… 啊…… 蓝色…… 是死前的幻觉吗? 你睁大眼睛,试图从模煳的视野里看清楚。 真的哎…… 好漂亮的蓝色……就像……他的眼睛…… 别怕……别怕……你想对这片看起来惊慌失措的蓝色说。 但是…… 嗓子发不出声,一张嘴就只有血和剧烈的疼痛感。 你努力的,对这片慌张的蓝色,露出一个微笑。 没关系…… 没关系。 请笑一下吧。 第12章 不要死啊 关于死亡,五条悟见过很多次。 花的凋零,树的枯萎,乃至于水的干涸,谁说不是一种死亡呢? 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没有死亡的话,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当灰原雄出事的时候,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是可惜。 他并不理解你的痛苦。 你异常的沉默倒是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 「好吧,」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某一天,五条悟对你说:「你认为死亡是什么样的呢?」 要和你讨论这种问题吗?你有些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感觉你一直很在意,」他很直白的说道:「不说通的话会一直难过下去吧?」 「我可受不了。」 阳光从打开的窗口斜斜的漫进来,打在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上。 柔软散落的白色头髮,半垂着的洁白睫毛,蓝的接近透明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带着一点润色的唇。 金色的柔光晕在这张皮相上,让对方显得不像个真人,倒像哪个地方的神明误入凡间了。 而神明无悲无喜。 你盯了对方几秒。 你既不喜欢这种说话的语气也不喜欢他说这种事情时的神态。 于是你忍不住生气的踢了他一脚。 神明的假象破了。 「哇,」他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好像你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实际上在他嘴里你就是很过分:「这算是家暴吗?」 「不算,因为没结婚。」你冷漠的回答:「这算是校园欺凌。」 五条悟被你反驳地愣了一秒:「……好像……」 好像是这样。 于是他认真的思考了一秒,然后问你:「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结婚呢?」 话题跳转的也太快了,你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枕头扔到这个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东西的人身上:「刚刚还在谈论死亡吧?」 五条悟轻松的将枕头接过,随手把它扔到床上。只是可怜了被抛来抛去的枕头,落到床上时还被人用力压了一下。 他听到你的话倒是收回了蹂躏枕头的手,笑了一下:「好像是,那你认为死亡是什么样子呢?」 又是这个问题。 你也很认真严肃的思考了一下。 「死亡嘛,」谈论这种沉重的事情,你下意识的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外,不太愿意看他的蓝眼睛:「就是永远消失了……很痛苦。」 很痛苦? 主观上来说五条悟不太能理解这个词。 痛苦和他是有距离的。 他生来是神子,五条家族的继承人,成年后就会是家主。 痛苦? 他把自己摔到干净的床上,大脑有些放空了。 参加葬礼时,总有人哀哀哭泣。 那是因为痛苦吗? 五条悟参加过很多葬礼——其实要说参加也不准确,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去露个面。 印象最深的是在五条家灵堂举行的葬礼,似乎是家里的某个大人物去世了,所以办的格外隆重。 也因此五条悟待的时间也格外久。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死的是谁。 记得它不过是因为那天下雨了,而他很喜欢下雨的时候在花园石板小道上走。 雨滴落在身上时冰凉凉的,这种时候身后的女僕总会慌里慌张的想要为他打伞——但这个年纪五条悟已经开始展现自己不服管教的一面了。 他会不听话的跳开,然后用力的踩在石板上,积水被大力的击打后会溅起许多小水花。 他盯着这些透明的水花,看他们从水洼里争先恐后的跳出来,再在空中傲然的展现自己的身姿,阳光为他们投下七彩的影子,然后下一秒就融入土里。 真可怜,真是短暂的存在。 五条悟并不真实痛苦地为他们哀嘆。 就像生命一样。 从黑暗里拼了命的钻出来,在人世间短暂的活个几十年,最后又重新融入黑暗里。 五条悟想到这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谈论这种问题你也会想笑吗?」 你把自己挪到他身边,抱起刚刚那个可怜的枕头,慢吞吞的问。 「啊,」他翻了个身朝向你,苍蓝色的眼睛像蒙着白雾一样:「想到水滴了,所以有点开心。」 「奇怪的联想,」你趴在枕头上,撑着脸,盯了他几秒,忍不住也跟着他微笑起来:「不过倒让我想起一句话。」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 然而;然而。 他将硬币塞进自动贩卖机里,罐装可乐咕噜咕噜的就滚了下来,撞在盖子上发出「啪」的响声。 第32页 修长的手指轻松的将拉环垃开,五条悟仰头灌了一口。 绵密的气泡水带着扎嘴的口感涌进喉咙,他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今天没别的事做吗?」 身后传来夏油杰的声音。 五条悟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黏着暗沉的红色。 「有啊,不用太羡慕了,」他又把头转了回来,手指无意识的捏了捏铁皮罐子:「我要和女朋友一起看电影哦。」 这是什么讨厌人的话? 夏油杰上前挤开他:「那你赶紧滚。」 被挤的踉跄一下的最强忍住了踹对方一脚的冲动,难得表现出忍让的一面:「今天的任务不好做吗?」 「嗯,」夏油杰爽利的喝了一口,当冰冷的汽水润过干燥的嗓子时,夏季带来的烦闷仿佛也消散一点了:「有半自成领域的一级咒灵,其实基本上也是特级了,里面还困着三个活人。」 特级咒灵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可对方手里有人质就不一样了。 强大的人保护弱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但是当实力的悬殊过于大时,免不了让人觉得……这真的是一个物种吗? 弱小者真是可悲又可怜。 可把别人的同情和帮助认作是一件应当的事,那这种可怜也变得噁心起来了。 他又灌下一口冰冷的汽水,试图压下心底那种说不上来的怒火,然而效果适得其反,愤怒反倒像滚烫的岩浆一样开始哗啦啦冒泡。 「哦……」夏油杰听见他的同期慢吞吞的问:「结果不合你所愿吗?」 结果? 他烦闷的又喝了一口汽水,这架势简直像是喝酒消愁一样:「死了一个。」 「没办法的吧,」五条悟靠在贩卖机的边上,手指上转着刚刚被掰下来的拉环:「我们的任务是消灭咒灵啊,保护他们只是顺便的。」 可如果那个中年男人不在逃跑时把小女孩推出去的话……都能活。 本来就可以都能活。 但他没有讲话。 说这种事情给对方听是没有意义的,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更何况是神子与人类呢? 汽水罐子已经空了,他晃了晃,确定里面一点也没有剩后,把空罐往五条悟身上扔:「我回去洗个澡,你请便。」 「……客气一点吧。」五条悟郁闷的一把接过迎面而来的汽水罐,把他捏成一团皱巴巴的金属球,又盯了惨不忍睹的饮料罐几秒,确定对方没有办法继续蹂躏后,才把它连带着自己手里的的可乐罐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然后转身离开。 敞开的大门投进阳光,洒落在地面上,照亮少年渐行渐远的影子。 …… 「去了好久。」你侧头对开门的男生说。 「啊,」他笑了一下,把牛奶递给你:「遇到了杰。」 「这样……他最近好像心情也不太好。」 「对啊,」五条悟立刻抱怨起来:「你也是,他也是,难道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奇怪的约定吗?」 又开始胡言乱语。 你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今天他有任务吧?」 「嗯,」他把门关上,盘着腿坐到你旁边,电影里的煽情画面还没有过去,五条悟无聊的看了一眼,回答你:「情况也不好,死了一个人。」 你拆零食的动作一下子轻了。 「陌生人的死也会让你伤心吗?」 他用这种带着天真和困惑的语气问你。 「不是伤心……」你近乎是嘆息的说道:「是遗憾啊。」 窗外飘进来一阵风,将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啦啦响,少年蓬松的白色头髮连带着柔软的衣角也被吹起来了,他明亮的蓝眼睛涌上温柔的笑意。 「我喜欢墙角冒出的花,」他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将手伸到外面:「我喜欢飘来的这阵风。」 「我喜欢阳光照到身上很舒服的感觉,我喜欢草莓味道的大福……」 我喜欢你睡觉时可以肆无忌惮看你的那些时光,喜欢你颤抖的睫毛和轻轻踢我的脚。 我喜欢和你一起走在石头小道上,你往前跑,惊起飞鸟,回头对我笑。 温柔的光晕融在他的眼底:「如果……」 「如果再也见不到了的话,」五条悟转过头来笑着看你,蓝眼睛里像盛了天空:「我会很不甘心啊。」 「这是遗憾吧。」他问你。 「这个嘛……我不知道啊,」真是奇怪的问话,你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感到遗憾,可并不知道遗憾是什么。」 是未绽放就枯萎的花吗?是想触碰却收回的手吗? 已经临近黄昏了,隔着树林,太阳半垂在校园的墙头,悠悠的染红了周边的云霞。 你喝光了最后一口奶,将奶盒精准的投进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被空盒子击打的晃了晃,发出和地板相摩擦的声音,然后慢慢归于沉寂。 「这难道是你第一次考虑死亡吗?」你问他。 「我为什么要考虑这种东西?」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没有意义啊。」 「很多人都会想吧,」你说,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将薯片的包装袋用夹子夹紧,放进抽屉里,然后才继续道:「因为一定会经歷,所以免不得想如果死了会怎么办啊。」 「死了还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看起来更纳闷了:「如果是一定会迎来的事情,去想也没什么意义吧?」 第33页 「这么说来的话,那么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吗?」你郁闷的问他。 这个问题但凡是正常的男生都知道怎么回答吧?可是五条悟偏偏不走寻常路。 「不会啊,」他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天天给你送花送好吃的,给你带你喜欢的面包店的新品。」 「如果你有什么遗憾的话,我就帮你完成,」他靠在桌角处,夕阳的温光映在他的脸上,将白皙的脸颊染上几分暖色:「我会把每天发生的好玩的事情都和你说。比如夏油杰被拌进湖里啦,街上的女生缠着他要联繫方式啦……」 这是什么话? 你盯了他几秒,有那么一瞬间想踹他。 但仔细一想你又释然了。 这样也很好啊,难道伤心是什么好事吗?就算死掉的话也不希望有谁因为你伤心啊。 你微笑了起来:「这样的话,要把我的墓碑涂成蓝色哦,然后把它放到可以看到天空的地方,我喜欢天空。」 「如果我死掉的时候没有遗憾,」你笑了起来:「那我一定会拼尽最后的力气笑一下的,告诉你,我已经很满足啦。」 这下轮到他盯着你了,眉头紧皱着,很不高兴的样子:「我不喜欢这种话。」 明明自己说的时候很起兴呢,却任性的不许别人讲。 五条悟重重的「哼」了一声,闹脾气一样问你:「自己的死亡都不在意的话,那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死亡呢?」 哎呀……这种问题…… 「因为恐惧啊。」你说:「看到的话就会不寒而慄啊。」 「哦,」五条悟淘气地笑了一下,有点展示自己英雄气概的意味:「我不害怕。」 当伏黑甚尔击倒他时,当心脏被长刀插入时,当唿进的空气逐渐稀薄时,他从未感到恐惧。 越濒临死亡他的意识就越清晰,那种愤怒就越能燃烧他的理智,让他从绝地里站起来,重鼓自己的旗帜。 「所以,我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死亡就害怕。」他如此断定道。 啊……多天真的话啊。 你又忍不住笑了:「不是的……」 你轻轻的,声音仿若嘆息:「不是这样的……五条悟……」 不是这样的,五条悟。 这句话时隔多年的话此时在他脑海里突然清晰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失去。 终于明白这种事情了,按道理他应该高兴的为自己鼓一鼓掌,然后要求你奖励他,比如一起去泡温泉啦…… 对啊,就该这样啊。 但是你怎么躺在地上不动啊…… 还有那么多鲜血——脸上,胳膊上,胸口上——全都是。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自己是天选之子吗? ……怎么会这样? 现在他的思绪近乎茫然,要说反应过来这种事情也太难了吧,不是走了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日本,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啊? 难道说今天是新成立的愚人节——骗人的吧? 骗人的吧。 星星给你摘下来啦,在你的脖子上一定很漂亮。 现在起来的话,就不生你三天不来见我的气。 ——对不起——肯定是记恨我十年前和你犟嘴说不害怕吧? 对不起——我承认,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 怎么一直不停止呢,他颤抖的想。 还在往外涌,五条悟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鲜血——其实这肯定是错觉,他见证的死亡比战争中的士兵还要多,红几乎是天天都会见的颜色。 按理说心早就磨成刀铁了,别说别人的死亡,十年前他就不会因为自己要死了这件事而感到恐惧了。 但是——现在怎会如此害怕? 他感觉自己都在发抖,大脑还在努力保持着镇静,而身体却完全不听控制。 轻轻的,他告诉自己,轻轻的抱起来,不要弄疼你。 你最怕痛了。 轻轻的—— 但是你想睁大的被鲜血煳住了的眼睛,被红色浸湿的睫毛,和唇角努力上扬的弧度。 都让他快崩溃了。 别笑了啊—— 满足什么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就满足了吗? 难道是傻瓜吗? 肯定有很多遗憾啊——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我可不会帮你完成,我不会把你的墓碑涂成蓝色,我才不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不会和你说每天发生的好玩的事情——所以—— ——所以…… ——求求你了 ——不要死 不要死啊。 第13章 她也不要我了 「情况很不好,」家入硝子说。她说这话时并没有指望能得到对方的回答,因为自从把人送进来以后他就没开过口。不过出于医生的原则,硝子还是每过一段时间就汇报一下病人的情况:「依旧是那样,每隔一个小时身体就开始衰弱。」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头低着,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併拢,白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对方此时心情如何。 硝子也没有看他,她的目光都在病床上的少女身上——其实这个年纪说少女并不准确,不过强大的咒术师面貌是很难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变老的,对方几乎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和五条悟一样。 第34页 但是很可惜,的的确确已经过了十年了。 现在她躺在病床上,身上倒是比昨晚送过来时干净了——是五条悟一点一点擦的,清理的时候她几乎以为五条悟要哭了,因为他连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我猜你要不要去换套衣服。」硝子说。 其实这个气氛并不适合开口,更何况五条悟根本不讲话,不过硝子还是说了,因为他的衣服上斑斑点点的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毫无疑问血迹的主人是躺在床上的那一位——昨晚把她抱回来后,五条悟几乎是一直这个姿势坐在那里,以至于衣服也是脏兮兮的。 但是出乎硝子的意料,对方居然开口了,只是没有回答家入硝子的问题:「虎杖悠仁呢?」 「哦,」硝子惊奇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知道关心一下学生:「身体没有大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醒过来。」 五条悟「嗯」了一声,没有再讲话,医务室又陷入了沉默。 现在时间已经不太晚了,她昏迷以后差不多过了二十四个小时,这二十四个小时内五条悟什么也没干,他的电话响过一次但很快就被关机甩到一边了。 硝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上面让你七点去开会,打你的电话一直没接,打到我这里来了,让我提醒一下你。」 他终于有了很明显的情绪上的反应,只不过看起来并不是正面的。 五条悟抬起头,他没有缠眼罩,苍蓝色的眼直直的就望向家入硝子,有一瞬间家入硝子以为对方会杀人,但他并没有,只是没有情绪的开口:「那他们胆子很大。」 家入硝子明白对方的意思。 趁五条悟不在做了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居然还不怕死的敢让对方见他们。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硝子把头转到了窗外,避开了他的眼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句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大概是被刚刚那一眼吓到了。 她咳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高桥氏出了问题,不属于咒术界的政府高层有人抓住了他的错处,现在情况很不妙,你身为五条家的家主,有些决策得由你决定。」 五条悟就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把目光移向了病床上,床上的人脸色苍白,连唇也是苍白的,这种状况他甚至没办法欺骗自己对方只是睡着了不愿意醒来。 他站了起来,硝子吃惊的看着他,但五条悟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拿棉签沾了水,润了润病人的唇。 好在唇是软的,被润湿之后也带上了一点红晕,看起来比刚刚好了很多,这缓解了一点他内心无名的焦躁,他试探性的拿手轻轻的碰了一下脸颊,确定了仍然是热的。 没有死。 他微妙的松了一口气。 但对方身体周围的咒力已经很轻微了,五条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快要死掉但不会化为诅咒的咒术师都是这样,咒力和生机一样开始衰退,直到彻底停止唿吸。 不会的。 他对自己说。 不会的。 可为什么不会?他亲眼看见的死亡难道还少吗?生命的脆弱性他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 窗户被勐烈的风撞得啪啪响,他烦躁的把头髮往后捋,不过单从声音还听不出来他此刻具体的心情:「麻烦你看管一下了。」 家入硝子很想笑一下,然后嘲讽他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 但是她笑不出来。 因为情况真的很不好。 反转术式只能维持一下对方的生机,效果很短,几乎每过一个小时她的身体就开始衰败,这种衰败是从内脏开始的,也就是说,即使真的死了,如果不去探测她的唿吸,从身体表面上来看也只是一个病弱的少女陷入了沉睡。 然而反转术式还可以这样吊着她的命多久,这是一件未知的事。 门被关上,动作的轻的就像是怕惊醒睡一样。 而这正是家入硝子担心的另一件事情。 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五条悟是否能接受对方是死了而不是睡着了呢? 她的目光久久凝在了那张苍白的容颜上。 风很大。 五条悟将衣领竖了起来,没有墨镜屏蔽信息,苍天之瞳几乎将能看见的所有信息都塞进了他的大脑里。 六眼,可以让他掌握整个世界。 但他握不住自己的世界。 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他生来是神子,註定是五条家主,常人嚮往的一切他都有。 但他永远留不住自己想要的。 好像命运在戏耍你,告诉你我给你权利给你财富给你强大的力量给你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但你不配拥有爱,你註定孤独。 他打了个寒噤,感觉有点冷,不过这种冷说不定是件好事,比如可以让他清醒一点。 狂风夹杂着零零散散的雨扑到他的脸上,五条悟感觉自己面前的世界模煳了一瞬间,是因为雨滴落到眼里了吗?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的确是湿漉漉的。 好吧,应该开一下无下限,因为雨下的比看起来的要大。 理智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仍旧一动不动。 好熟悉啊,他一边想一边困惑的盯着脚下的这条路。 第35页 真奇怪,这里是石板小路吧? 那些会被吓飞起来的鸟呢? 没有。 没有飞鸟。 他恍然才想起来今天下雨了。 下雨天是不会有飞鸟的。 也不会有太阳,更不会有墙角的花。 风好像刮的更大了,他闭了闭眼睛,那些杂七杂八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乱晃,他试图用乱七八糟的信息把那个念头驱走,但是效果适得其反,那个让他暴怒的想法反而更清晰了。 以后也不会有她了。 耳边有风唿啸的声音,像一个尖叫哭吵的婴儿,树枝痛苦的摇晃着,绿叶哗哗的声音伴随着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然而这些声音在这个念头清晰时都逐渐远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五条悟终于再一次清楚的意识到。 以后也不会有她了。 门被「哐」的一下撞开,巨大的声音使会议桌旁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来人头髮和衣服都湿透了,衣服上大片的暗红色凝结在一起,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没有人说话。 他就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多狼狈一样,大大咧咧的坐到了他的座位上,把腿翘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轻浮:「我还以为他们会亲自见我,结果还是不敢吗?」 通常重大事件会由各当家主人在另一间房间里,他们会躲在屏风后面就像烂透了的橘子躲在光滑的皮后面一样。 会议室里众人是彻彻底底的安静,只有空调呜呜的声音彰显着时间没有暂停。 但没有人主动开口。 五条悟扯了扯湿透了的衬衫,湿衣服紧贴着皮肤,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一团自由自在的云朵被塞进杯子里一样。 「继续说啊。」他一边很不爽的把湿发往后捋,一边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么一群人,这场会议他迟到了有半个小时,进来之前也能听到他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怎么他一来就不说话了。 「不是你们让我来开会的吗?难道会议的内容是比谁更沉默吗?」五条悟纳闷的看着他们,问。 空气终于有了一些杂声,细细碎碎的。 他往后靠了靠,但并没有真实的碰到椅子,表情平静的等待着哪个蠢货率先开口。 听声音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正常,只是看起来样子有点乱七八糟,头髮还在往下滴水,白衬衫上的暗红色在雨水的浸润下往外晕开,像一朵盛开的糜烂的花。 终于有人轻轻的咳了一声,讲话的底气很不足:「我们这边的意思是……她的事情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 「哦,」五条悟说:「所以谁的事情不是意外?虎杖悠仁吗?」 太直接了,大家都卡住了。 为什么调开五条悟然后让一年级们去解决特级咒灵,目的应该很明显,上面做这件事的时候未必想着有多隐瞒,一个不可控的学生而已,五条悟没有理由因为这种事和他们拼命,但是多牵连的那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她纯属是意外。 没有人开口,五条悟也不急,慢慢的晃悠着手里的皮筋,是你来东京第一天晚上从楼上扔给他的那个,五条悟有一直戴在手上,因为听说小女生都会送男朋友皮筋,他是个十分自我的人,就算你不是那个意思他也觉得就是那个意思。 过了一会,又有一个人颤着声音说话了,但却没有提这件事,而是生硬的换了个话题:「……关于高桥氏,上面希望能够听到你的建议。」 哦? 五条悟惊奇的坐直了身子:「问我的意见吗?」 「随他生死啊,」他说:「经济的问题自己解决啊,没有谁让他做这么多蠢事吧。」 其实是意料中的答案吧,但是和上面的想法不一致,讲话的人紧张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颤颤巍巍的说道:「但是,上面的意思是,政府说不准手里还有其他家族的把柄,如果这件事选择退让的话,就有可能马上会有下一个被搞垮的高桥氏。」 啊……真是。 「这么有自己的想法还问我干什么?」五条悟问。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和平时一样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然而空气更寂静了。 在座的各位都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一样缩起了脑袋。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知所措。 他冷淡的看着这些人,蓝眼睛里没有情绪。 为难这一群人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只是被推出来的代表,主谋不在这里。 五条悟当然知道。 他用力的绷紧神经,试图继续维持平静的假象。 可心中的怒气像是火焰一样,火可不管周围的野草是不是无辜的,一旦点燃就只管去燃烧,直到整个世界都只剩焦黑。 冷静,冷静。 他重新往后靠,把眼睛闭上。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他闭上眼时悄悄响起,每一句话他都听的清楚,全都是「这可怎么办」「怎么向上面交代」之类的无聊话语。 并没有人关心这种任务是否合理。 当牺牲者不是自己时,蛀虫们不会意识到改革的必要性。 低语声越来越大,有一瞬间五条悟错以为这是风在撞击门的声音,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会议室里,这个处于中间的房间是不会有狂风来偷袭的,所以只是错觉。 第36页 错觉。 他希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他的衣服上没有沾满鲜血,她此刻也不躺在病床上,而是在美国随随便便和哪个朋友一起开心的购物。 「上面需要您一个态度。」有人忽然大声开口,他回过神来,睁眼望去,是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对方神色肃重,五条悟注意到他耳边夹着一个耳麦,他挺着胸膛像是得到了什么底气一样,语气不卑不亢:「我们这边的意思是,既然几家利益是一体的,就没必要节外生枝,在这个考量之上,您需要给几家人一个明确的态度。」 啊……态度。 这不是好办嘛。 他微笑了一下,态度看起来很温和,就在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以为事成了微微松了一口气时。 五条悟勐地抬脚踹翻了会议桌子。 「给你们一个明确的态度?」在众人的恐慌尖叫中,他笑着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苍蓝色的眼讥讽的扫过瘫软在地上的几个人,他的脚仍然踏在侧翻的桌子上,语气冰冷:「这就是我的态度。」 外面的雨伴随着风敲打着窗,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了,天黑透了。 家入硝子忧虑的看了一眼开门的男人,几乎是前脚对方闹完会议室,后脚校长的电话就打到她的手机上,因为五条悟还是不接电话,她刚刚和校长说自己不知道他去哪了,结果下一秒对方就推门而入。 他的衣服还是和下午一样脏兮兮的,去开会居然连衣服也没换,而且神情也很冷淡。 五条悟走过来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问:「还是一样吗?」 真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家入硝子克制住自己抽菸的冲动,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对。」 「内脏依旧在不停的衰弱,」硝子说:「我不确定她的实力能否打败特级,但我不认为这是特级造成的,这更像是一种消耗过多导致的反噬。」 五条悟听了这话没有出声,白色的眼睫半垂着,神色捉摸不透,看起来是知道原因的。 家入硝子把自己放到椅子上,一边疲惫的摁太阳穴,一边皱着眉看着五条悟。 他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没有提起今天开会的事情,只是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又将干净的手轻轻的放到病人的鼻下处,确定对方还有唿吸后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是不是活着六眼一看就知道了,但五条悟还是固执的这么做了,就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一样,他非得亲手感受到才相信。 医务室的灯冰冷冷的亮着,将他现在乱七八糟的样子照的清清楚楚,如果换作平常你和硝子都一定会大声的嘲笑他的。 五条悟想到你嘲弄的表情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但他随即就意识到,你不会了。 你再也不会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生了自己的气,怎么尽想一些晦气的事情,真是的。 还活着呢,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还活着呢。 家入硝子盯着他,以她和对方认识十多年的时间来算,她还真的没见过对方这么狼狈的时候,头髮湿漉漉的不说,衣服上晕的全是红色,加上那种像要哭了,但看起来又很冷静的表情,乍一看跟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不过说不准真的会变成恶鬼。 但是不管怎么样…… 「你还是先去换套衣服吧,」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了:「你这样会把凉气带给她的。」 这么说五条悟才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微笑了一下,是惯常的那种笑,然后点了点头,离开之前居然还不忘记礼貌的再次说一句:「麻烦你了。」 门被关上了。 五条悟走出去,宿舍楼离这不远,他身为老师自然在学校里也有自己的宿舍。 外面的风仍然很大,连灯光都被吹得晃悠起来了,他皱着眉往前走,走回寝室楼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大厅的伏黑惠,看着是专门在等他的。 其实他真的有种不管不顾的直接回去的冲动,现在他谁都不想理。 他只想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回到医务室。 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但是五条悟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是的,人总是有很多有很多不得已的时候,就算他很强大了也一样。 「前辈——」伏黑惠跑到他面前,盯着他脏兮兮的衣服一会,最终欲言又止。 就知道要问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呢?他随意的把目光移到后处,撒谎的时候要这样才更不容易让人发现吧,然后露出惯有的那种笑容——他猜自己的笑应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很努力的让自己去笑了:「没事啦,别担心,前辈她很强的哦。」 是吗?伏黑惠动了动唇,他想说可老师你看起来要哭了。 「好啦,」五条悟说,声音轻飘飘的,他一边在思考自己正在说什么呢一边大脑空白的继续微笑着:「小孩子就不要关心这个了,赶紧回去睡觉吧,如果不早睡的话会长不高哦。」 动作不算粗暴的揉了揉伏黑惠的头,他用着不着调的语气讲话:「我也很累啦,要回去洗澡哦,拜拜。」 对,拜拜。 就到此打住,别再继续问我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第37页 别问我。 没有心思去看伏黑惠是什么表情,他挥了挥手就直直的往自己的房间进去。 去洗澡。 他告诉自己。 去洗澡。 直到热水扑在脸上,他才有了一种「啊,原来我活着呢」的感觉。 差点以为自己也死了。 脏衣服被胡乱的丢在架子上,五条悟盯着被晕的到处都是血迹的衬衫,恍惚间感觉自己闻到了血腥味。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闻到。 他用力的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怎么回事?连身上都是,太噁心了。 太噁心了。 那么多血。 可他见过的比这更多,血腥气明明是已经是闻惯了的。 但还是噁心。 一想到这些血迹的主人是谁,五条悟就觉得胃正在被用力的挤压,他只想吐。 二十四小时了,他感觉自己还没太搞清楚。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他问自己。 一个人身上会流这么多血吗? 不知道,不过流了这么多一定会死的吧。内心有个声音回答他。 你别胡说,几乎是立刻,五条悟就大声反驳,她还活着。 窃窃私笑声响起。 她还能撑多久你不是最清楚了吗?那个声音讥笑道。 你不羞愧吗?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吗? 你说过只要你活着就不会让她有事啊。 啊……对,五条悟恍惚的想到,自己说过。 是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你不是最强吗? 我不是最强吗?他也问自己,为什么你最后什么都做不到呢? 热水哗哗的流下下,五条悟张开手,那些水未落至掌心就顺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滴了下去。 无下限,利用时间从而达成相对静止,所以所有的物体都碰不到他。 但与其说这是一个绝对防御的技能,不如说在他发动无下限时,世界将他屏蔽了,然后抛弃了他。 所以他会失去在乎的,重视的,挚爱的一切。 眼前有一瞬间地模煳,是水汽吗?但明明开了无下限,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告诉自己应该继续洗澡了,但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就像是恶魔一样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重复着。 世界抛弃了你,她也不要你了。 第14章 不是现实,而是未来 微风夹着小麦的清香温柔的穿过鼻尖,柔软的温光轻轻捧起你,你的意识在轻柔的的安抚中清醒了一瞬间,然而来势汹汹的疲惫感就像大海一样轻而易举的笼罩了你。 很累了,她对你说。 是的……很累了……而且很痛……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啊,她又说,声音很轻,你没有对不起谁了,你救了他们,也消灭那只咒灵了。 是啊……你已经尽力了…… 暖意像是从灵魂深处涌来,攀上四肢,柔柔的绕在胸口,困意无法阻挡的倾袭上大脑,你感觉自己的眼皮更沉了。 睡吧……她低低的说。 可是…… 太吵了。 几乎在你放下心神的那一秒,细细哀哀的哭声就缠上耳间,带着颤颤巍巍的低诉,像是谁的心声闯入了你的世界。 她也不要我了…… 你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而且很让你生气。 谁不要你了啊? 哭哭哭——真是的! 不堪其扰的睁开眼睛,你满心恼火,只想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扰人清梦的傢伙。 然而一睁眼,你又征住了。 是满目的柔软金光,从山连绵起伏处斜斜的照过来,将田间少年的白髮晕上许些暖色,他在绿色的田野里光着脚弯着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田埂上,丸子头少年仰着头看着远方,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旁边坐着一个半长头髮的少女,嘟嘟嚷嚷在讲些什么。 这是…… ——记忆吗? 你下意识的走近了一点。 比起28岁的他,少年时期的五条悟身上更多了几分稚气和狂妄,他将外褂随意的系在腰间,澄澈的蓝眼睛专心致志盯着湿润的田地。 田地里长的茂盛的小麦洋洋洒洒的随着风挥舞,他轻轻的将腰弯的深了一点,然后勐地俯身逮住了一只绿色的青蛙。 望着那只在少年手里无力伸着四肢的青蛙,你一下子就想起这是什么时候了。 几乎不要观看,你就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了。 果其不然,下一秒,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兴沖沖的转身沖向坐在田埂的两人前。 「看!」五条悟粗暴的挤开这两人,从他们中间探出身子,提熘着青蛙举到女生脸前,炫耀道:「厉害吧!」 你这辈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不出意料,年少的你被突然冒出来的青蛙吓了一跳,短促的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把上半身往后仰。 然而田埂后面是低一些田地。 你一个没把握住平衡就仰头就摔了下去,栽在田野里晃了半天才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脸上,胳膊上沾满了泥,像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爬出来的脏鬼。 目睹到这一幕的那两个混蛋一个坐在田埂上笑的捶地,一个站在土地上笑的前仰后合,在你摔懵了的这几分钟里,愣是没一个人过来扶你一把。 第38页 同学情,犹可弃! 你愤怒的爬起来抓起一把泥就甩向五条悟,然后一跃而上拽住夏油杰的后领就把他往后摔。 夏油杰:「!!?」 动手的速度太快了,平常练习对战的时候没见过你的体术这么好,夏油杰克制不住的震惊了一秒,然而也就这一秒让你成功反身压住他。 你把他摁到地上,一边抓起泥吧抹他,一边气势汹汹的问:「还笑吗?」 看到你压在夏油杰身上的五条悟:「……?」 「等一下,」他擦干净被你甩到泥的脸,说:「吓唬你的人是我吧?有什么请对着我来,不要对我们亲爱的杰这样好吗?」 说着,他比你更有气势的走过来,而且仗着自己一米九的身高一伸手就把你提起来了。 你:「……?」 你还没有从自己突然就升空了这件事反应过来,愣愣的伸着脑袋看自己腾空的手脚,眼睛因为吃惊瞪的滴熘圆。 躺在地上的夏油杰将你的蠢样子看得清清楚楚,他受不了的捂住额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的五条悟轻轻松松的就把你安放到了地上,然后自己往田里一躺,沖还没回过神的你招手。 你:「……?」 「轮到我了吧,快来压我!」他睁着透亮的蓝眼睛看你,理直气壮的说。 夏油杰:「……?」 不需要你出手,路见不平就拔刀的夏油杰恶狠狠的甩了一坨泥过去:「你这是在为我出头吗?」 五条悟一个侧身滚躲过去,嘴上不忘记为自己狡辩:「不然呢!哇!你这个架势是要打架吗?」 你:「……」 这两人打架好像黄花大闺女互扯头花啊。 你诚恳的劝道:「别打的跟个小怂货似的,该往下面踢就往下面踢,不然多没意思啊?」 五条悟和夏油杰:「……?!」 这种怂恿也太恶毒了吧? 他难以置信的停止了拽夏油杰丸子头的手,夏油杰也放下了扯对方头髮的动作,两个人扭过头,一齐震惊的看向你。 众所周知,当猫咪一直盯着你时,总会让你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这是两只破坏力很强的猫咪。 你安静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快速思考活下来的对策,一边眼尖的瞅到了从路那边走过来的硝子。 「硝子!救命啊!」 「我才要救命!你们怎么都浑身是泥啊!」 …… 吵闹和欢笑声带着幸福的味道晃晃悠悠的飘入你的耳朵,在温柔的黄昏下,少年们打闹的身影们都被渲染上了几分金色。 你几乎是有些晃神的看着这一幕。 手下意识的举起,又慢慢的放下了。 ……你不捨得吗?她悄悄的问你。 ……已经过去了。 发誓要凌强扶弱的少年永远的消失在了那个夏天,肆无忌惮的神子最终一个人学会了责任,忧郁寡弱的少女沉默的被困在了校园里。 有人永远不能再长大,而长大的人却要独自承担多一份的痛苦。 我已经……尽力了呀……你轻轻的说。 再强大的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何况你不过只是个普通人呀…… 那就往前走吧,那个声音柔和的说,累了的话,就往前走吧。 身体很轻盈,当你抛下过去,往前踏出一步时,你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重量一样。 每一步好像不仅是在往前,也是在往上。 同时,那些过去的话语就像是被播放一样一遍遍迴响在你耳边。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的!】 【你们两个可以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 然而…… 【抱歉,再见。】夏油杰说。 【为什么离开了呢?】五条悟问你。 ……无法回答。 你越走,就离真实越远。 但真实最令人痛苦不是吗? 这些记忆就像是大山一样压的你喘不过气,你永远活在愧疚里。 走吧,往前走吧,她说,去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几乎就要答应她了。 也就在这一刻,周遭骤然宣扬起的热闹声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把即将宣之出口的「好」吞了回去,下意识的看向声音来源处。 ……是一场盛大婚礼。 从你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到新郎明亮的蓝眼睛带着满足的笑意。 你:「……?」 这是五条悟吗?你问。 但没有人回答你。 新娘披着白色的头纱,看不清楚面貌,但那身像是披着一层轻雾似的婚纱已经足够吸引人视线了。 蓬松而带着整齐褶皱的裙摆像是从天上捲来的云朵,裹着一层柔柔的雾纱,婚裙自腰身而上镶嵌着闪亮的细钻,但你的目光最终凝聚的还是她的脖颈。 一条星星形状的蓝色宝石项鍊。 你再次把目光移到五条悟的身上。 他难得规矩的给头髮打上了髮胶,而且正正经经的穿着西装,你甚至感觉得到他在紧张。 你:「……」这才死几天?? 虽然已经分手了但这不合适吧?你才刚死吧? 「这是现实吗?」你咬着牙问。 然而你只听到轻轻的一声嘆息,她没有回答你。 第39页 婚礼已经到了最精彩的时候了,这场婚礼居然还是专门请的乐队,煽情的音乐缓缓的从乐器中流露出来,逐渐融入全场。 「现在,请新娘新郎交换对戒!」台上的司仪情感充沛的大喊。 台下掌声顿起,你匆匆的扫了那些人一眼,发现熟悉的面孔都在,甚至他们还笑的很开心。 忍不了。 你往后退了一步。 你后悔了吗?她问你。 你没有说话。 但你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现在的心情。 你转身,用力的就往来的方向跑。 风从你的脸颊穿过,那些回忆涌进你的身体,你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沉重起来,但你仍然在跑! 现在没有柔柔的女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分不清男女,你只听得到她像是拼了命一样在对你咆哮着。 跑啊! 往前跑啊! 医务室。 五条悟坐在床旁,白色的碎发凌乱而随意的散在耳上,眼下微微青黑彰显了他此时的疲惫,蓝色的瞳孔就像冰冷冷的玻璃珠一样,眼睛半垂着凝视病床上的人。 硝子坐在桌子后的老闆椅上,疲劳的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她刚刚休息了一小会,这是两天内为数不多的闭眼机会,毕竟她还要照看隔壁的虎杖悠仁。 「你都不累的吗?」家入硝子往后靠了靠,把自己完全放松到椅子上,问五条悟:「你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没记错的话你回来之前也在出任务吧?」 五条悟眼睛没有看向她,声音很低的回答:「没关系。」 ……没关系。 再多看一眼……再多确认一点…… 「好吧,」但愿到时候她不用面对两个病人和一个疯子,硝子心里这么嘀咕着,嘴上继续说:「一个小时了,我再使用一下反转术式,然后去隔壁看一看虎杖悠仁。」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床前,伸出手对着少女的身体检测。 「……」 硝子征了一下。 没有衰弱了…… 几乎是下意识,她就想把这个消息讲出来,可是思考后下一秒她又闭嘴了。 这个状况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几乎想像不出来如果这是死亡的前兆,那么从天堂坠入地狱的五条悟会有什么恐怖的反应。 还是谨慎一点吧……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哦,没事。」家入硝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说:「我先走了。」 门很快被关上了。 五条悟的目光从门那里移回来。 你的唇看起来干且苍白,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替你润湿,揉上一些好看的颜色。 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但联想到硝子刚刚迟疑的反应,五条悟忍不住深深地唿出一口气。 是什么意思呢?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要啊,他绝望又崩溃的想,已经够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剥夺他最后的所爱呢? 他轻轻的抚上你的脸,有温度的,还活着的。 还活着的…… 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睫毛轻轻颤动着。 没关系的,他想,还活着就好了。 他替你提了提被子,又动作温柔的替你将碎发撩到耳后。 然后在你盈盈一碎的目光里凝固住了身体。 是一个巨大而柔和的光圈。 看到它时,你觉得记忆里那种震麻全身的疼痛又席捲而来了。 像是骨头被一点点敲碎了一样,回去是一件这样难的事情吗? 跑啊!她催促你。 跑啊! 你趴在地上,用力挣扎着,但感觉自己力气已经丧尽了,而且太痛了。 不想动了。 然而细细哀哀的哭声又开始在你耳边响起。 太吵了。 为了会偷偷哭的笨蛋也要回去啊! 眼前已经全然模煳了,疼痛侵蚀了你的大脑,但你还是拼了命的将手够进光圈里,在伸进去的那一刻,光怪陆奇的景象闪现在你面前。 你努力的睁大眼,想要看清。 在掺杂了各种色彩的光晕逐渐消退下后,你看到了一双含着绝望的蓝眼睛。 漂亮的像盛着碎钻,又像是藏着细细碎碎的晶莹泪水。 你眨了眨眼睛。 金色的光晕映在他的头髮上,融入他天空般的瞳孔里。 疼痛此时已全然消失了,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治好了。 ?是和梦境快结束时全然不同的感觉。 显而易见,这种状态揍人是不成问题的。 你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五条悟微笑起来,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举起枕头。 「我才死几天你就和别人结婚?逆贼!」 「哈?——等等!别用枕头砸我!」 第15章 醒来 有的时候猫在想什么人是很难弄明白的。 比如现在。 被你砸的时候叫的很兇,但接住你砸过去的枕头后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了,他的神色怔怔,蓝眼睛愣愣的看着你,表情十分微妙,介于一种自我怀疑和欣喜之间。 是傻了吗? 你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看他,其实也想下去啦,不过好像身体的伤虽然恢復了,但是状态依旧很脆弱,刚刚的动作就差点扭到你的腰了。 第40页 总而言之,这只蓝眼睛猫迟疑的把枕头轻轻放回床上,动作轻的像是怕惊醒一场美梦,然后用一种困惑的,不理解的眼神看你。 对方这个样子着实有点好笑,你忍不住笑着歪了歪脑袋。 这个动作像是给了他什么暗示,白色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就蹭上来,真的就像只猫一样对着你脖子闻来闻去。 柔软的碎发在脖子上戳来戳去,痒意让你有些受不了的一边笑一边推他,连那个糟糕的梦都忘记了:「干嘛啊?」 五条悟停住了。 「声音也一样,」他说:「我现在还有这种能力吗?」 在讲什么胡话?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这个人脑子是出问题了吗? 他用手抚上你的脸颊,还捏了一下,带着点薄茧的指腹摩擦着细腻的皮肤,力道不重,倒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好真实,」最后五条悟评价道:「连样子都一样的蠢。」 你:「……」 感动不能超过三秒对吗? 你忍耐的微笑了一下:「是什么意思呢?」 「果然是假的吗?」他突然凑近你,白色的睫毛都差点戳着你的眼睛了,你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然后听到对方若有所思的说:「现实的话不会是这个反应吧?连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了。」 你:「……」 是在说真实的你脾气差的意思吗?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刚醒来就这个态度吗? 你坐直了身子,不客气的抽了他脑袋一巴掌:「找死吗你?」 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五条悟还是装模作样的叫了一声,一副被你打的很痛的样子,大声抱怨道:「幻境里也这么凶啊?」 幻境? 你有点不太明白的看着他。 他从床上跳了下去,很生气的样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一只拖着毛绒绒尾巴气势汹汹的猫:「看不出来咒力流动有什么异样啊,房间里也没有使用过咒术的痕迹,难道是什么特殊的咒具吗?」 你:「……」这什么意思?! 你面无表情的问道:「我醒来这件事让你很接受不了吗?」 听到这话他才停下脚步,蓝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你。 「是真的吗?」他用很怀疑的表情问。 多冒昧的问题啊? 「不然呢?假的吗?」你叫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吧?」五条悟走近来,俯下身看你:「感觉跟做梦一样。」 上一秒他还在强迫自己要接受即将迎来的事实,下一秒你就醒来了,还很活泼的要和他吵架。 难道是我疯了吗?五条悟心想,终于因为压力太大出现精神问题了?这一切该不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吧? 他忍不住再一次仔细的观察你。 睡得有些凌乱的头髮,松松散散的披在身上,因为咒力消耗过多导致眼睛从褐色转换成了银色——这倒不是第一次了,星浆体事件后你也出现过这种情况。然后是会笑的柔软的唇,连唿吸的幅度都恰恰好。 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了。 沉默的时间太久,你忍不住仰着头看他,对方眼下微微的青黑和疲惫都很明显,这是多久没休息了?怪不得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眼睛,看到他投过来的困惑眼神,你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说:「是真的啦,一直听到某个笨蛋的哭声,被吵得受不了啦,所以只好跑回来了。」 是哄人的话吧,但看起来被哄的人并没有被安抚到。 他并没有说话,垂着眼睛看你,一副不相信的探究表情。 「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回来吗?但是现实中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心软啊。」 说这种像是怨妇的话时五条悟并没有看你,其实他自己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只是想把内心的无名火找个藉口发泄出来。 现在他仍然处于一种惶恐的状态——是真的吗?你真的醒来了?不是幻觉吗?如果轻而易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会不会等之后自己清醒过来又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你还是躺在病床上,心脏微弱,浑身都是濒死的气息。 但看起来就算是幻想的你,醒过来时也是一脸不在乎死亡的表情。 五条悟说完那句话后,轮到你不说话了。 他的眼睛还是很漂亮,粼粼的光像是天空下的湖面,半垂着的白色眼睫,唇线往下绷着,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冷淡神色。 你避开了这双漂亮的眼睛。 没办法说的吧?因为的确当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那就当做我想活着好了。」你说。 「是吗?」他阴阳怪气的说道:「惜命的人会把自己弄到这个境地吗?」 你蹙起眉盯着他。 他依旧没有直视你的眼睛,蓝眼睛看你的腰身看你的腿看半搭在脚边的白色被子——总而言之,不看你。 是在生气啊。 很明显了,但你没有太搞懂这个逻辑关系,为什么突然就要发脾气?总不至于是因为你用枕头砸他吧? 「也没有很糟糕吧?」你说:「这不是活着吗?」 「不糟糕?」五条悟提高了音量,认识这么多年你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你差一点就——」 他卡住了,皱起眉,提到那个词他就不舒服,说起来真是讽刺,谁想到的咒术界的最强还会有觉得死亡晦气的一天呢? 第41页 但他现在不仅觉得它晦气而且连提都不想提。 五条悟生生咽下那个即将吐出来的字,顿了顿,才很恼火的说:「你知道我看见你躺在那里是什么心情吗?」 浑身是血,嘴巴里耳朵里,跟做噩梦一样。 好不容易把你抱回来了,却一直是「内脏还在衰弱」,这句话到现在他都感觉还在自己脑子里循环,简直像个诅咒。 被他这么说你确实有点心虚,但也免不了小声抗议:「那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 猫的蓝眼睛瞪的滴熘圆,看起来相当生气。窗外的风飘了进来,他随手压了一下被吹得有些乱糟糟的蓬松头髮——从这点能看出来,这几天对方似乎也是不修边幅的状态。 「你还没有搞清楚,」五条悟用手压住你的头,把你因为心虚侧过去的脑袋强硬的转过来,蓝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你:「你已经不是咒术师了!为什么要管这种事情?」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我看到了啊!」你叫了起来:「我不能假装自己没看见呀。」 「你没有那个责任,」他语气尖锐:「你自己说的要离开这里,那就不要插手了!」 被这话惊愕的简直忘记挣扎被对方紧紧固定住的脑袋了,你吃惊的看着他。 「那是你的学生啊!」你叫道。 「那就是我的责任!」他怒气沖沖的说:「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我没有承担好自己的责任!可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差点就死了啊。」五条悟说这话的时候像一座要喷发的火山一样,岩浆哗啦啦的冒泡,但本人又拼命的克制着。 但你被没爆发的火山激怒了。 你抬起头狠狠的拽住了他的衣领,他顺着你的力往下,严格意义上重逢以后你还没有这么认真的和他对视过——尽管此刻内心里只有愤怒。 「那也是我选择的!」你直直的看着他,怒气像是火焰一样在心里蔓延开来「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死亡算的了什么?你从来不畏惧这种东西,对于你来说如果面对这种情况自己却逃走的话才真的可怕! 「我害怕!」他提高了音量,怒视着你。声音很高,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要哭了,眼里含着细细碎碎的晶莹,像是蓝色湖水里升起的很多泡泡。 于是愤怒的火焰被浇灭了。 「我害怕,」他重复了一遍,依旧执拗的盯着你:「我怕死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你像哑枪一样卡了壳,半天冒不出声。 怕……? 怎么会怕呢? 你还记得对方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害怕的样子呀。 你还记得对方说「每天给你带好吃的,给你讲好玩的事情」时脸上认真的表情。 你都记得呀…… 「你说自己不害怕的……」你喃喃自语道。 这句话像什么炸弹一样一下子就让对方炸了起来。 「我说谎了!」五条悟尖锐的说:「我就不能胡说八道吗?还是说我说的每句话你都相信?」 「对啊。」你盯着他,说。 你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你相信他说自己是无敌的,你相信他说的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一直都无条件的相信他。 空气安静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难得露出又语塞又错愕的表情。 你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一直都相信你。」 所以听到对方说「这不是你的责任」时,你真的生气。 湖水里的泡泡更多了,倒映着天空的瞳孔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 微风夹着几片梅花轻悄悄的从窗口落了进来,吹来淡香,往你们的面上扑。 他盯着你。 有一瞬间你以为时间停止了。 但下一秒你看到对方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亲你。」他说。 「可以吗?」是很温柔的询问口气。 热气往脸上涌——怎么这么突然?脸一定红透了吧——要闭眼睛吗? 你紧张的张口准备回答。 「不可以,」有人说,但不是你的声音:「才刚醒来就在学生面前做这种事情太逊了吧?」 你惊愕的朝门口看去。 家入硝子站在门框边,身后跟着虎杖悠仁——你甚至看得到对方脸上惊奇的表情——不会完全被看到了吧?! 硝子面无表情的敲了敲门框,对上五条悟投过来阴沉沉的眼神,眉眼微挑了一下,划出一抹冷笑,看向你:「他瞪我。」 是告状的语气。 你:「……」 你用对不起的眼神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 「哇——别砸我——刚刚明明是要同意了吧?——硝子!!」 第16章 祝福你们啦 小心的握住门把手,你猫着腰钻出门,然后轻轻的将门关上。 成功的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就在你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嘲笑的声音。 「是在做贼吗你? 你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是硝子啊。 她靠在墙边上,头髮随意的散在肩上,抬着褐色的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你。 你皱了皱鼻子,回头看了一眼门,压着声音说:「差不多吧,好不容易把他弄睡着。」 第42页 「又不是什么宝宝了,」硝子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哼笑了一声:「还要别人哄。」 「也不见得多长大了呀,」听到好朋友这么吐槽,你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担心将他吵醒,你先拉着硝子往前走了一点,然后才无奈的说道:「一直闹着说被打断了要补回来。」 但迟来的羞耻心和被小孩子看到的恼怒让你咬死不愿意了。 想到对方闹腾的样子,你禁不住抿起一点笑。 「哦,」她皱着眉嫌弃的看了一眼你,又往后看了一眼睡着的五条悟的房间,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一醒来就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正经事是一点不管,你可别惯着他。」 「正经事?」 「就只交代了一句不要把虎杖悠仁还活着的事情传出去啊——除了伏黑惠,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毕竟那个样子回来。」 你立刻想起来了,是五条悟被打断好事以后气沖沖的把人赶出去后交代的,你在房间里也听到了,短暂的一句话后他就不顾硝子的骂骂咧咧,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上了。 你又忍不住笑起来了:「现在虎杖是在房间里吧,等会我出去买些好吃的,好好犒劳他呀。」 家入硝子慢悠悠吸了一口烟,闻言微妙的看了你一眼:「真假的?你现在性格这么温柔吗?」 你:「……?」 你抗议道:「我一直很温柔吧?」 「哦,」她阴阳怪气道:「那我就当之前那个把禅院直哉揍哭的人不是你了。」 你:「……」 大可不必旧事重提。 这件事还是在你高二交流会的时候。 当时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你和五条悟他们走散了,而你呢,乱窜的时候惊奇的发现湖边长着颜色很漂亮的花,就想过去摘一朵给他看。 明明就差一点就採到了,结果在手伸过去的下一秒,湖边的花连着土壤都被人炸开了。 好在你的反应很快,察觉到咒力波动时就立刻跳开了。 没等你说些什么,就听到对方嘲讽的声音:「女人,也就会喜欢这些柔弱的东西了。」 你:「……?」 禅院直哉冷笑道:「你也只配看这些垃圾,现在跪下求饶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允许你干净的离开。」 这你能忍? 「看来你挺缺长辈教的。」你从岸边站起来,对他扬起温温柔柔的笑,对他说:「我是个好人,不介意当你的长辈教育你。」 「第一步,长辈教育你的时候要学会跪下说对不起。」你盯着对方跋扈的脸,柔柔的将耳边碎发别到耳后,然后阴森森的说。 之后理所应当就打起来了——说实话你觉得很奇怪,这种玩意也敢挑衅你吗?只是因为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大误)? 温柔的人也不代表好欺负啊。 所以当你踩在他的背上时,你好言相劝道:「我是为了你好,你听我的,以后不要随便打扰别人了,可以吗?我的占有欲比较强,只希望能当你唯一的长辈。」 但没想到对方就这样被你气哭了。 你是个好人嘛,所以只好哄他,哄了以后他倒是不哭了,但又开始骂你。 所以你又抽了他一顿。 这件事情让你的记忆很深刻,因为交流会结束后你被批了一顿——这时候你才知道禅院直哉是有爹的,对方的爸爸还是禅院家的家主。 回忆结束后,你忍不住嘆了一口气:「好汉不提当年勇,别提了吧,我可是被训了好多天。」 差一点让你写检讨了,但你打死不干,交流会打架多正常啊,再说是对方先挑衅啊。 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是之后发任务的时候的确感觉自己有被针对到。 家入硝子含笑看着你:「当时就觉得你和五条悟有一腿了,你揍完以后他遇到直哉也揍了一顿。」 「哇——」你立刻想反驳,但憋了半天发现无言以对,因为当时确实有那么一条腿。 「也不多……」你小声嘀咕道。 「真好啊,」她没看你,侧着头望向外面,后面是教学楼,她盯了一会,慢慢的说道:「前几天他的样子真的吓死人了。」 现在你们站在阳台上了,阳光暖烘烘的洒过来,硝子舒服的眯起眼睛,察觉到你若有所思投过来的目光,她微笑了一下:「很奇怪吗?你差一点就死了。」 「很严重吗?」 「是啊,内脏一直在衰弱,反转术式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用一次——」她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他昨天脸色多恐怖。去开会的时候把人家桌子都踹翻了。」 你没有说话。 ……会这样吗? 有点超出你的意外——咒术师之间,死亡其实并不罕见,走向这条路时,像你们这样的普通人几乎就註定了会死亡。 你从来都知道的。 要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无论怎么样,当死亡真的降临时,恐惧是身体本能对生存的渴望,你也不例外啊。 但是比起死亡,你更害怕失去。 你无法面对朋友的死亡,也无法面对自己面对那些不公事情时的无能为力。 所以你选择了逃离。 但你真的逃离了吗? 你把目光移向阳台外,外面是花坛了,不过因为是冬天,灌木丛都光秃秃的,孤零零的立在那,看着真有点可怜。 第43页 你的思绪无限制的蔓延到了五条悟的身上。 你知道的话。 五条悟一定更知道。 所以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你的意料。 面对他人的死亡时,他从来都是从容有度的,哪怕遗憾也会藏的很深。 「他以前……」 说到这的时候你突然语塞了。 该怎么表达呢?和以前不一样了吗?本来就该如此,已经十年了啊。 虽然你突然停住了,但硝子就像知道你想说什么一样,她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渺渺上升,模煳了她的神情:「以前很傲慢?」 她在烟雾模煳中笑了一下:「大概是失去了以后才知道自己也其实一无所有吧。」 你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吗? 你不知道。 你怔怔的看着她,神色有些迷茫。 那为什么十年来对方都没有找你呢? 「不说他了,」硝子把菸头掐灭,瞄着楼下花坛旁的垃圾桶轻巧的扔进去:「说说你吧。」 「啊?」你还在想对方刚才说的话,乍一被提,一时间有些茫然的看过去:「我?」 「是啊,你。」她说。 「我不会问你是什么咒术,但是尽量不要使用了。」硝子看着你,神情难得很严肃:「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几乎已经判定你要死了。」 这个嘛……你也思考过,理论上纵然要付出代价,也不会反噬如此严重的。 「和那个宿傩有关系吧,」你抛去刚刚复杂的情绪思考了一下,又问:「他是谁?」 硝子:「……?」 「你不知道?」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什么?这种反应?还真的是什么很出名的人啊! 「我应该……可能知道。」你谨慎的说。 硝子背靠在栏杆上,皱着眉看你:「看起来逃课的人里也只有你是真的什么都不学的。」 是的,确实是这样。 说到这个你也很来气。 明明是一起逃的课,但是夏油杰和五条悟每次考试结果都是优秀,而你—— 你不想提。 虽然没有人,可是说起来你还是忍不住羞耻的压低了声音:「我的期末考试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的,硝子知道。 提起这件事她也能回忆起夜蛾每次都暴跳如雷的样子。 家入硝子深深地看了你一眼,发现你满脸都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气:「两面宿傩,你应该多少有点印象,诅咒之王。」 啊……说到诅咒之王你确实有印象。 「有很多手对吗?」你比划着名:「然后身上很多黑纹,很多肌肉。」 硝子:「……」 「你就记得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了吗?!」 「哇——别敲我,还有还有!」 「那你倒是说说。」她冷笑着问你。 你委屈巴巴的摸了摸被敲的脑壳,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一时间在对方严厉的目光里更心虚了。 「还有……」你结结巴巴的胡编乱造道:「还有他很厉害!」 硝子:「……」 「应该吧,」她面无表情的说:「诅咒之王嘛——你也真会说!」 这不明摆的事实吗? 「也亏得你到现在都没有问五条悟,」家入硝子忍不住白了你一眼,但还是耐心的解释道:「他死后二十根手指被切下化成特级咒物,被封印在日本各处。」 「那虎杖悠仁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也是五条悟说的,」硝子说:「他的身体比较特殊,误食了其中一根手指,但没有被宿傩控制。」 「……容器?」你克制不住吃惊的望向她:「那他——」 咒术界不会容忍这种可能会脱出掌控破坏秩序的人存在。 「对,」家入硝子说:「他註定是要死的。」 …… 他註定是要死的。 那个叫你学姐的男生,笑起来很阳光的学生,最后也毫不犹豫将宿傩挤出去的勇敢孩子。 註定会死的。 街上的人很多,欢笑声一波一波像海浪一样涌来,你有一种被水溺死的感觉,完全窒息了,喘不过气。 为何如此呢?命运为何如此不公呢?他又做错了什么? 你以为你救得了别人吗? 你才不行。 你从来不是英雄。 手用力的扶住旁边的柱子,你捏紧了手里的提着的袋子,藉以希望那种揪起来的疼痛能够得到一点缓解。 喘气,喘气。 「请问——」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迟疑的女声。 你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是之前那个有酒窝的圆脸服务员。 对方也认出了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是你啊。」 现在她不迟疑了,立刻扶住你的胳膊,小声问你:「你是不舒服吗?脸色好苍白啊。」 啊…… 你微笑了一下,虽然看上去有些勉强:「没关系,可能是因为走的时间长了,就有些累啦。」 「去店里歇歇吧,」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热情的说道:「反正就在这附近了。」 你犹豫了的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是你出来买的食物,买完了,这个时候也该回去了。 第44页 不过—— 看到对方期待的目光,你还是同意了。 待一下也没有关系,时间还早嘛。 「好呀,谢谢你的关心。」你笑了笑:「现在是要来上班吗?」 她松松的挽着你的胳膊,闻言抿着唇笑:「是呀,偶尔会过来帮忙。」 你算了一下,自己大概昏睡了有两天,去没过三天,差不多也到之前对方说的下星期了。 注意的暼了一眼对方脖子上的项鍊,你问道:「这么说来,事情还顺利吗?」 此时你们已经到店里了,咖啡店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她和厨房说了句什么,让你坐在靠着前台的桌子,听到你的问话后露出一点点羞涩的笑:「后天哦——其实感觉对方说不定知道了,这几天有一直在奇奇怪怪的试探。」 「试探?」 「对哇,」小姑娘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一直问我喜欢什么款式的戒指,也不知道委婉一点,笨死了。」 你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很好吗?太委婉的时候搞不好弄不清对方的意思呢。」 她带着一点娇娇的害羞看了你一眼,从厨房端来一杯冒着烟气的热饮,放到你面前,强调道:「我请你的哦,不用付钱的。」 没等你说些什么,小姑娘又笑开了酒窝:「别太客气了,这是我姐姐的店,没关系的。」 好吧,你耸了耸肩:「今天真是盛你的情了。」 「什么话嘛,」她说,浅褐色的眼笑的弯弯的:「能帮到你我才很高兴呢。」 「我先去忙啦,」她说话时也是眉眼带笑:「你先坐一会吧。」 你点了点头。 恰好这时手机亮了,你低头看了一眼,是硝子的。 【硝子:现在在哪里?】 【你:在你常喝的那家咖啡店。怎么,想我了吗?】 【硝子:呵呵,你猜。】 【硝子:给我带一杯咖啡。】 你回了「好」,然后对回到前台的小姑娘说道:「麻烦来一杯咖啡,打包的。」 她不贊同的看向你:「你的脸色那么不好,还是不要喝了吧。」 「谢谢啦,」你举起手机给她看:「不过是给朋友带的哦。」 因为会错了意,对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伸手替你点了单。 付过款后,你回到座位,一边看她忙着替其他客人点单,一边慢慢的尝了一口热腾腾的饮料。 很甜,你很喜欢,不过五条悟也会喜欢的吧?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你随意的将目光投向店内。 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成双结伴,你一个人难免显得有些孤寂,但说实话,也习惯了,你并没有很多朋友,f是一个,要论其他的也就大学里的室友了,可是也很少联繫。 心里有烙印的人在人群中总是显得格格不入的,更何况你和普通人的世界有很长时间的不重叠,再回去时难免会不适应。 你将目光收回来,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热饮。 「咖啡好了。」小姑娘小跑到你面前,把装着咖啡的袋子递给你,然后露出了奇妙的微笑:「你要走了吧?」 「啊?」你茫然的看着她,还没搞懂这句话从何而来。 「你男朋友啦,好像来接你了,」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外面:「有一直看着你哦。」 你下意识的转过头。 是五条悟哎……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隔着半开的玻璃门站在外边,穿着黑色羊绒大衣,手随意的插在兜里,即便是人来人往中,他也是格外的显眼。不少路过的小姑娘都偷偷的暼他,但五条悟就像感觉不到一样,苍蓝色的眼睛带着点笑,专注的看着你。 你立刻想起了硝子的那一句「呵呵」。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好笑的拎起袋子,站了起来,对她说:「谢谢你啦,那我先走咯。」 小姑娘甜蜜的笑了笑,沖你挥手:「上次就想说啦,你真漂亮,是那种不一样的漂亮哦,你男朋友也是,超级帅气,一定要幸福哦。」 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听到这句话你还是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隔着人群,对方笑得很开心,于是你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没有反驳她。 「谢谢你哦。」 你说。 …… 「怎么知道我在咖啡店的啊?」 「心灵感应啊!很明显吧,我们心有灵犀!」 真会胡说八道。 「话说回来刚刚是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了?」 「有吗?」 「有啊,还说我很帅气了吧?」 「谁说的?」 「刚刚那个店员啊,说的很大声。」 「她说的你去问她,我不知道。」 「是不是在耍赖啊你。」 「好聪明啊你。」 …… 第17章 不靠谱的学姐 已经是傍晚,外面的天色看着有几分黑了。这地方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路灯,配上摇曳的深色树影,看着很阴森,一点意思都没有。 虎杖悠仁无趣的将目光从黑漆漆的窗口移到室内。 现在他待在五条老师盛情安排的房间里,而疑似是师娘的漂亮学姐正在给他准备好吃的, 电视机上还放着电影——是老师下午来看他的时候给他的影碟,为了让他学会稳定的输出咒力。应该是很幸福的时刻吧——但此刻虎杖悠仁只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第45页 他冷漠的望了一眼厨房。 那两个大人一直挨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他只能模模煳煳的听到学姐在问菜的叶子需不需要摘掉——认真的吗?感觉是个生活白痴啊,这样炒的菜真的能吃吗? 看起来白头髮缠着黑色眼罩的老师要靠谱一点,然而看起来靠谱的老师辜负了他的期待,他一副很沉稳的样子对学姐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说:「没关系,随便弄,以他的身体素质,不会吃死人的。」 虎杖悠仁:「……?」你的嘴巴怎么吐出这么冷冰冰的话? 这根本不是对待一个刚死里逃生的人的态度吧?! 现在他真的有种冲进厨房让他们两个住手的冲动——他完全可以自己来做饭的! 然而老师就像感受到了他的想法一样,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一种告状的语气和学姐说道:「悠仁好像很不耐烦,刚刚有在偷偷瞪我们哦。」 虎杖悠仁:「……?」 根本没有的事吧!这个混蛋老师真的是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力什么话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饿了吗?」学姐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虎杖悠仁:「抱歉,我也很久没进厨房了,可能有些生疏。」 悠仁立马摆手:「没有啦!就是感觉老师一直在碍手碍脚,不如还是让我来帮忙吧。」 现在轮到五条悟震惊了。 「哇,」他一下子叫了起来,虽然缠着眼罩,但虎杖还是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在瞪自己的视线:「我很会做饭的好吧?倒是你,注意点哦,小心被揍。」 几乎是这一句话一落下的瞬间,虎杖悠仁身边坐着的鼻子冒着大泡泡的咒骸勐地挥动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他的下巴,被砸中的剎那间悠仁觉得自己看见了爷爷。 他一边吃痛的拽住这只熊熊咒骸,将他摔到一边,一边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眼前的金星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的无良白毛老师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 「让你注意一点啦,」他幸灾乐祸的说:「明明提醒了要记得按时输送咒力呀。」 少年还在摇着被锤的乱七八糟的脑袋,下巴上的红痕尚且清晰,看起来真是茫然又可怜。 你也忍不住毫无公德心的「噗嗤」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问:「是夜蛾校长做的吗?这么多年了审美是一点也没长进啊。」 丑兮兮的,还有大鼻涕泡子,一脸欠揍样。 「说起来你好像也用过。」五条悟饶有兴趣的看着你,说。 「拜託不要提啦。」你一脸深痛恶绝的的扭过了头:「真讨厌。」 虽然确实有此事,但你拒绝去回忆。 当时你年少轻狂不懂事,自以为是天选之子,非凡难当,一天到晚提着把大刀晃来晃去,结果某一次和夏油杰因为冰激凌的事情打起来了,你没控制好咒力一不小心就震碎了夜骸的宝贵咒偶。 于是和蔼贴心的班主任亲自给你定做了一个用来控制咒力的咒骸。 后来那个长的像裂口女的奇怪咒骸被挨打了好多次的你暴跳如雷的拧掉了脑袋——也因此你荣获一份三千字的检讨。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你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怀念高中生活了。 整个学校只有灰原雄会被你忽悠,剩下的都是忽悠你的。 你冷漠的把切好的菜丢进锅里,动作又快又狠的翻炒,看样子是要把青菜再用力的抽打一遍,五条悟斜斜的歪在厨台边看的直咋舌:「就算那份三千字的检讨让你很不愉快吧——也不要这么对待可怜无辜的青菜啊,都快被你炒煳了。」 你阴阳怪气的回道:「又不要你吃。」 听到这句话的虎杖悠仁:「……」 这真的是为了犒劳他吗?不会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毒死他吧? 怪不得家入医生不来呢,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 …… 当这场令虎杖悠仁心惊胆战的晚餐终于结束后,五条悟站起来说自己得出去一趟。 「有那么几天不接他的电话,手机都快被校长打爆啦。」他抱怨道:「刚刚又打来了,真是没完没了,把我当黄牛了吗?」 这样的话……你想了一下,决定自己回去。 「那我——」就先回去了。 没等你说完,五条悟就像是知道你要说什么一样,难得态度强硬的打断你的话:「你先住在高专,以防身体情况有变,等会我来接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缠着黑色的眼罩,身上穿着下午来找你时的黑色大衣,站在门边上衬得他更身高腿长。 五条悟不笑的时候总有一种冷淡的感觉,虽然他本人未必有这个意思。目光随意的投过来,被这样注视时即便看不见那双凌厉的篮眼睛也有种对方很强势的错觉。 你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 一方面因为对方这几天确实很累了,你因为受伤差点死掉的事情多少有点心虚……另一方面 ……你也的确是有些话想和虎杖悠仁说。 不过如果对方没有诉说的欲望的话,也就当是陪小孩子看电影了……坐在沙发上时,你心想道。 但虎杖悠仁显然对和你说话的兴趣更大,电影没放一会他就开始不断的提问题。 「学姐是老师的女朋友吗?」 「准确一点是前女友哦,」你心情很好的捏了捏那个丑兮兮的咒骸:「很八卦啊小伙子。」 第46页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下:「就是感觉好神奇啊,学姐突然就出现在学生公寓里了,就和五条老师一样,给人的感觉好神秘。」 「巧合啦,正好回来了,不然肯定来不及的。」你笑了一下,把咒骸扔到他怀里:「倒是你哦,没想到这么勇敢呢,遇到特级也不退缩啊。」 勇敢……吗? 「我……」 他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被这么夸真的很羞愧。 因为其实并不勇敢,真正对上的时候…… 只有满心的害怕。 如果……如果没有吃那根手指……如果当时放学后很快的回了家…… 如果…… 「面对死亡时,」你将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到他身上,看到对方半垂下的脑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然后笑着说道:「恐惧才是常态。」 虎杖悠仁怔怔的抬起头看着你。 你盯着对方微微颤抖的的肩膀,柔下了目光。 说到底肯定会仿徨的吧,从咖啡店回来后你简单的问了一下五条悟关于这孩子的情况,这才知道对方明明一开始只是个普通人啊。 被这样强硬的推入这种世界里,又遭遇了这样不美好的事情,怎么会不害怕呢? 「面对死亡时,生存是一种本能,」你重新将目光移到电视机上,屏幕里男女主角正在生死相依:「当刀真实的架在脖子上时,当你没有能力去反抗死亡时,害怕才是正常的。」 「可是——」 可是什么?在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是要反驳吗?但对方说的是错的吗? 不——不是的,你说的很对,只是…… 只是虎杖悠仁不能原谅那一瞬间懦弱的自己。 「畏惧死亡就是懦弱吗?就是代表退缩了吗?」你盯着屏幕,心平气和的问他。 画面里女主角在男主的挽留里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奔赴自己的理想,即使理想的前路註定了她会死亡。 「畏惧死亡才能更珍惜生命啊,」你没看他,自顾自的说:「而退缩的念头谁都会有的,你觉得学姐是个坚定的人吗?」 「当然了!」虎杖悠仁睁大了眼睛看着你:「学姐不是来救我们了吗?」 「但是学姐也退缩过哦。」 「看到同伴的墓碑时我也会困惑,死亡是这样轻易的事情吗?太奇怪了对吗?」 窗外起了一点点风,稀疏的几支路灯摇摇晃晃的散发着昏黄的光,你走过去拉上窗帘,将骇人的黑暗隔开:「有的时候我真的弄不懂,我救这些人是正确的吗?说不定其实视而不见才更对吧?」 「越来越想不通,加上那会好朋友也叛逃了,和男朋友又因为观念不同的原因吵架,别和五条老师说哦,虽然当时看起来和好了但是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明白,觉得自己得不到理解就熘到国外去了,走的时候超级狼狈的,什么手续也没办,匆匆忙忙就跑啦。」 重新回到沙发上时,你对上虎杖懵懂又含着一点惊奇的目光时,忍不住又自嘲的笑了笑:「逃走更不负责任吧,给别人带来了很多麻烦啊。这样说下来,你还觉得我是个坚定的人吗?」 「可是——」 又可是了,但虎杖悠仁这次确实不认同你的话。 学姐是个坚定的人,即使你这么说他还是这么认为。 「一个人是否坚定可以这样判别吗?」他认真的问:「当现实与信念背道而驰时,一定就是自己的错吗?如果要改变自己去顺应讨厌的东西的话,为什么不能离开呢?」 哎呀……这么说的话,你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愧疚呢?」 「莫名其妙被卷进这样糟糕的陌生世界,也不是你的错啊,想着后悔想着逃走太正常了吧?为什么非要自己去成为一个大家眼里善良的人呢?」 这话显然让对方完全彻底的怔住了,他手里还拿着拆开了一个口的薯片袋,傻愣愣的看着你。 你哈哈大笑起来:「很奇怪吗?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人性是自私的啊,我说你勇敢,因为你和自己的本能在努力的做对抗了,不抱怨,去适应这个咒力世界,在完全不会咒力的情况下让同伴逃走,这不是一种伟大的行为吗?」 「抛去珍惜朋友的这些情感来说,你还要对自己有多高的要求啊。」你不客气的从对方的零食袋里顺了一片薯片,扔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嘴上还含煳不清的说:「大部分咒术师都是从小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像你这样突然进来的普通人真的很少,更何况你才多大?正是享受青春的美好时光哎,突然被丢进高专里,还被判处死刑了——如果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啊。」 他没有说话。 没得到回应的你停下偷零食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的确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稚气和茫然——其实对以后该怎么样也许根本没想好吧,生活没给这个才十几岁的男孩别的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这条艰难的路。 但路的尽头也是死亡。 你毫无素质的把腿翘到茶几上,扯出一点笑:「其实吧,全杀了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这下他有反应了,一脸震惊的看向你。 你假情假意的用手半遮住脸:「别这样看我啦,怪害羞的。」 第47页 「不会以为我是什么良善份子吧?我上学的时候可是比五条悟还要让人头疼的学生哦。」 虎杖悠仁:「……?」 真的假的?明明一直表现的很温柔啊! 话说回来用五条老师作为这种事情的指标真的好吗?但不知为何你这么一比较他突然就知道到底是一个令人多头疼的学生了。 「但是全杀掉……是什么意思?」虎杖悠仁困惑的问。 「就是把那些乱下决定忽视别人性命的人全部干掉啊,」你勾了勾唇:「这样不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注意的侧头看他,却发现少年的嘴巴因为惊愕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你被他的蠢样子逗笑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根本不现实啊。」 「咒术界牵扯到的还有政府那一边,全杀掉的话没办法对普通人的社会进行交代,而且对于社会经济来说也是一种大动盪。」你拆了一瓶酸奶,将吸管准准的插进奶盒,慢慢喝了一口,然后才慢吞吞的说:「但这样其实更奇怪了吧,明明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结果却不得不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情绊住手脚。」 电视机里女主角哭着质问上司「为什么不保护平民」的声音和你冷淡的话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矛盾感。 你抬头冷冷的注视着电视屏幕,但虎杖悠仁觉得你看的并不是电视,而像是在看什么讨厌的东西。 他从来没见过你有这样锋锐的时候,连眼神都带着冰凉的意味。 「有些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明明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去遵循弱者的规则呢?」 为什么要遵守弱者的规则呢? 听起来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因为的确很奇怪哎。 如果拥有让别人随着你心意的力量,为什么还要那么憋屈的听他们叨叨个不停呢?直接把秩序和规则强行转变成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要忍耐呢? 因为…… 「……来这里之前……我也有很多朋友,」虎杖悠仁低下了头,声音也沉闷闷的:「可能,对于老师和学姐来说,他们都是普通人……但是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重要的人。」 因为有重要的人在人间,所以无论如何…… 「我不承认他们是弱者……他们是我在乎的人。」 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这个世界。 为了爱的人不受伤害。 「哎呀……」 你惊讶的,轻轻的笑出了声。 「真是好孩子,」你低下头咬着吸管,含煳不清的笑着说:「这样的话,也不担心你啦。」 「担心?」他惊奇的看着你,显然没弄懂你的意思。 「因为遭到不公待遇从而对世界不满,然后开始一系列报復行为——这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你也这样的话我和五条老师都会伤心的哦。」你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知道的吧,理解和支持完全是两码事,就算我理解你的行为也不可能支持你啦。」 「哎?」虎杖悠仁现在真的大吃一惊了:「可是我很弱唉,比起我,学姐刚刚的话不是更有毁灭世界的危险吗?」 「虽然心里面经常会这么想,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很享受这样的世界啊,」你好心情的解释道:「比如咖啡店的服务员就很可爱,就算不喜欢喝咖啡,如果能和她聊天的话也很愿意在里面坐一坐哦。」 「哈?学姐是这样的吗?」 「很奇怪吗?」 「因为感觉会是五条老师说的话哎。」 「才不是,他要是不毁灭世界肯定是为了喜久福,我不一样,我是为了冰激凌。」 「根本一样幼稚吧?」 「这么说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你侧过头看他,一脸严肃:「肯定他要比我幼稚一点。」 「争这个真的很像小孩子哎!」虎杖悠仁叫了起来。 刚开始真的以为学姐是一个靠谱的温柔大人啊,结果今晚对方在厨房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现在更明显了吧?简直和老师一样是个离谱的人! 可恶,这么说学姐真的太过分了,你偷偷瞪他一眼,淘气的把空了的奶盒扔到他身上,然后又在对方要扔回来之前巧妙的转移话题:「悠仁的家长一定很厉害吧?」 虎杖果然和灰原雄一样好忽悠,轻而易举的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挠了挠头髮,想了一下才说道:「带我长大的是爷爷啦……不过也已经去世了。」 你征了一下。 「不过也没关系,爷爷留给了我很重要的话哦。」 你迟疑的将目光转向他。 「爷爷说,」他终于在你的目光里慢慢开口了:「我很强大,我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的去救别人,在众人簇拥下死去……我应该走向正确的死亡。」 哎呀……这种话。 主观角度来说你可不喜欢。 你讨厌去成为死亡的见证者,在你的能力之内,你会努力的,让他活下来的。 但你只是拍了拍沾上薯片碎的手,一副有些惊奇的样子看了他一眼:「真是高深的话啊,什么是正确的死亡呢?」 这话显然把他问住了,虎杖悠仁纠结的皱起眉,一边很知趣的主动把零食袋递过来,一边思考着开口:「……就是,为了什么伟大的事情去死吧……或者是自己心甘情愿接受的死亡?」 第48页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啊,在被那只特级咒灵砸到地上时,他的脑子里只有对生的渴望。 多有意思的话啊。 你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青春期男孩的羞耻心一下子笑出来了,他有点恼怒的抢回来零食袋,一副不要理你的生气样子。 「这样的话,」过了好半天你才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那就诅咒你这辈子也不会有心甘情愿接受死亡的时候好了,就好好活着吧。」 所以…… 电影已经放完了,你翻了翻茶几上堆成小山的影碟,随意的抽出来一张。 「至于什么伟大的事业,就不要小孩子去想啦。」 无论如何…… 你将标着「闪灵」两个字的影碟推入电视机里,又调整了一下电视机的音量。 回到沙发上后,你笑着揉了揉男孩毛绒绒的脑袋,在对方懵懂的眼神中声音轻快的说。 「不管什么危险的情况,还有学姐在呢。」 请努力的活下来吧…… 第18章 关于小白花五条悟 今天的阳光很好,柔软的金黄色混着青春的气息像春化后的瀑布一样毫无保留的倾泄下来,温温软软的扑在人身上。 攀在墙边光秃秃的藤蔓也冒出了一点绿意,斑斑点点的布在灰色的枝条上,像一条倚在围墙上冬眠的蛇。 刚来日本的时候还总是觉得冷,现在反而有种春天来了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了,连风都没有那么凛冽,带着一种温柔的意味轻轻的从脸颊旁飘过。 你坐在台阶上,胳膊撑在膝盖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手里的饮料盒,眼睛则遥遥的观看着操场上学生们的切磋。 看起来几个学生中真希的体术是最强的,如果使用咒具的话说不定战斗力也是最强——而且她总让你想起伏黑甚尔。 会是另一种形式的天与咒缚吗? 你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在对方注意到之前又把目光移到了野蔷薇身上。 实力最弱的应该是钉崎野蔷薇,从身手上来说的确差得有些远了,也很正常,毕竟只是一年级新生,被二年级吊打完全不奇怪,而且相对来说也是很有潜力的。 不带恶意的随意评判了一下,你又放弃了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行为,慢悠悠的低头喝了一口饮料。 待在这里并非你的本意,你本来想出去的,因为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有一种莫名担心的感觉……但是五条悟说在他回来之前要帮他照看一下学生——意思大概是教一教这几个小孩。 虽然好像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你并不会教学生。 所以也就只好一直坐在这里了,当然了,一方面也想看看学生们的实力如何,另一方面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伏黑惠啊。 这小子从你来这开始就一直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你,现在他在你旁边休息,盯着你的眼神就不加掩饰了。 你有些受不了的转过头,对上他的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忍不住嘆了一口气,忍耐的问道:「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显然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伏黑惠看起来吓了一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了。 「啊?我——」 卡住了,他接不下去。 怎么开口? 要说实话吗? 前辈我今天看到你和五条老师一起从他的宿舍出来了——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你出来以后一直一副很忧郁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之后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吗? 五条老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情!? 但是如果直接这么问也太奇怪了吧?而且显得自己像个偷窥的变态啊! 无所谓,不管怎么样肯定是五条老师的错——一定是厚脸皮的老师骗了可爱天真的前辈! 他一直不说话,但神情却一直翻来覆去的变化,一会羞愧一会恼怒的,你纳闷的盯了他一会,心里泛起嘀咕。 五条悟是不是应该重视一下学生们的心理健康问题?感觉很严重啊。 一个两个好像都不太正常。 就在你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伏黑惠突然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开口了。 「前辈!」 「怎么啦?」 你重新侧过头看他。 阳光下,少年人的神情很坚毅,就像是做了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定一样。 「请不要因为五条老师而伤心!」 你:「……?」 「我会去教训老师的!请前辈放心!」 你:「……?」 什么意思? 大脑已经被对方的话砸的宕机了,这一瞬间伏黑惠话里庞大的信息量将你的思考力塞的完全丧失,你半张着嘴,呆坐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对方往外面走去。 他在讲什么?什么不要伤心?什么教训五条悟? 认真的吗?他一个人? 五条悟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吗? 不可能的吧——为什么不可能啊! 这个人渣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出来啊! 你还记得对方高中时候偷穿你校服裙到处乱晃说自己是太平公主的事情,那也是你第一次使用「终止生效」。 仅仅只是为了把五条悟揍了个爽。 想了想对方有可能干的事情——你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心里顿起的杀意。 第49页 冷静一下,最起码要给人家辩驳的时间啊……等他回来给他十秒钟,说不出一二三就等死吧! 虽然还不知道是伏黑惠精神的问题还是五条悟做了亏心事,但介于平常某人的不靠谱性你已经先入为主的生起了五条悟的气,绷着脸把吸管咬的咯吱咯吱响,你在心里想像对方的十万种死法。 恰好此时手机亮了一下,你忍耐的放下这股针对五条悟的怒火,暼了一眼。 是f。 【f:你什么时候回来?】 【f:还是说不打算回来了?】 看清楚消息内容时你眉心有一瞬间的蹙起——你有和f说你回日本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吧……疑虑在心中一闪而过,你的重点还是放在了第二个问题上。 手指迟疑的在电话键上空停留,但最终放下。 你没想好这个问题。 诚然,目前留下来是你的意愿,你下了决心要救那个孩子。 然而——你做好一直留在这里的准备了吗? 或者说,你做好要继续见证同伴死亡的准备了吗? 风萧萧的飘过,恍惚间你好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再抬头看时,金色的光像薄雾一样升起,模模煳煳映出了你最恐惧的画面。 灰原雄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还有夏油杰离开时决然的样子。 内心有个声音低低的问你。 你做好再次看到这样场面的准备了吗? 浑身仿若僵住了一眼坐在原地,你睁大了眼睛。 然而—— 然而如果再次逃走——那你算得上什么? 你不能—— 「前辈!」 你下意识的看过去。 是野蔷薇啊。 她眼睛很亮的跑过来,风吹的头髮乱糟糟的,漂亮的脸上满是兴奋。 那些糟糕的,悲伤的画面一下子被女孩明艷的笑沖淡了。 你怔怔的看着她。 阳光落在她身上,连橙色的髮丝都泛上金色。 恍然间你才意识到……已经……是明天了啊。 已经是明天了。 这一届人会有这一届的故事,一味的被困在过去对你来言真的有意义吗? 你注视着野蔷薇奔跑的身影,直到她在你面前停下,因快速运动而泛红的脸扬起大大的微笑,你才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了吗?」 「前辈是特级咒术师吗?」 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野蔷薇眼里带着很深的期待,连手都一副祈祷的姿态握在胸前。 但很遗憾,你耸了耸肩:「不是哦,只是一级咒术师。」 这话像是给她造成了很大冲击:「怎么会!?」她一下子叫了起来:「可是那只特级明明是前辈你杀的啊!」 随后跟来的熊猫得意的笑了起来:「我都说了只有四位特级咒术师,你输了吧?」 「是打了什么赌吗?」 「野蔷薇非说你是特级咒术师,我们就赌如果输了的话她就得继续陪我对打。」 被提到的短髮女生露出生气的表情——其实从她的状况也看得出来刚刚应该被揍的不轻,不提乱糟糟的衣服了,连头髮也因为和熊猫的绒毛过度摩擦一根根竖了起来,一眼看上去就跟个刺猬似的。 「但是我搞不懂啊!为什么不是特级?」她生气的嚷道:「咒术界的评判制度是垃圾吗?」 性情中人啊这是。 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啦,」虽然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笑,但你还是有认真的给对方解释道:「特级咒术师考核之后必须签字,不过我当时没有等到文件下来就离开了。」 「所以登记表里我还是一级咒术师哦。」 「可恶!」她痛苦的叫了起来,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满脸都是「给我来个痛快吧」。 显而易见是真的受够了被像个沙包一样抛来抛去的时间。 望着野蔷薇接近崩溃的表情,你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左右是答应了五条悟教一下他的学生,在你的记忆里,体术都是要从实战开始的。 于是你对熊猫说道:「不嫌弃的话我来替野蔷薇和你切磋吧,反正是答应了五条老师要教一教你们的。」 「不过很久没有动手了,还请多多指教。」 今天很忙。 理所应当的,在把你带回高专之后,五条悟一次任务也没出过,唯一开的一场会还把人家桌子都踹翻了——听说砸到了几个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不过关他什么事?他才不在乎。 他神情冷漠的往嘴巴里塞了个糖,芒果味的,很甜,是他一贯喜欢的那种。 但老实说此刻五条悟也没什么心情细细品味这种甜意,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机里密密麻麻的行程表上,只是随便的扫了一眼他就忍不住厌烦的嘆了一口气——搞什么?真的把他当做耕牛了吗? 耕牛也要给他求偶的时间吧。 消息并没有停止,在没有得到回覆后,伊地知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拜託——」接通后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五条悟抢先大声抱怨道:「我是不配拥有休息时间吗?」 「抱歉,」对面的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五条先生,这已经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觉得合理的话那你去做好了,我不要。」 第50页 「但是——」 「不听。」 根据伊地知对五条悟多年的了解,这么说对方多半是要挂电话了,而且是之后再打也不会接的那种,于是他声音一下子急促起来:「您上次去的那家咖啡店突然起火了——而且火焰比较特殊,可能需要咒术师过来帮忙。」 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五条悟认真思索了一下关于那家咖啡店,发现没什么特别的记忆,去的几次也都是为了找你。 「知道啦……」他敷衍的回答道:「但没必要非得我去吧。」 只是灭个火,谁都可以吧。 电话被随意的摁掉,他嘆了一口气,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才从里面出来的屋子,一边思考应该把这个差事交给谁。 真痛苦啊…… 才忙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又抽空去看了一下虎杖悠仁,看起来对方的咒力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微量稳定输出了。发现这点后他也放了一点心,本来想着接下来去找你的,虽然说了要帮忙照看学生这样的话,但很难确定你会不会真的就留在学校里。 如果到处乱跑的话……会不会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浑身是血的躺着呢? 其实理智一点分析的话就会发现根本不可能。 也许你本身没有意识到,但五条悟却看的很清楚,经歷过学生公寓濒死事件之后,你的咒力水平明显提高了一大截,而且身体周围的咒力流动很奇特,比之前更复杂。 就像是领悟了什么新的咒术一样。 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受到什么危险了——本来之前搞到那种境地也是因为咒术反噬后还大量使用咒力。 然而还是不安。 咒术界就像一池混浊的湖水,湖底藏着什么谁也看不清楚。 也许让你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一开始也没阻止过,但是要他自己亲口说出来未免太困难了。 如果再一次分开……这次也会是十年吗? 他盯着远处墙角的几棵树,稀稀疏疏的灰褐色枝蔓正随着暖风微微晃着,冬天的时候这种光秃秃的树看着真的很丑。 真无聊,他把目光移开,一边心想离开也是一件好事,总好过遇到什么难以阻止的危险事情,一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踢着脚边的石子往前走。 这里的路因为很久没修多少不太平,带着坑坑洼洼的洞,里面还残余着前天下的大雨。。 石子被踢的骨碌碌的往前滚,很快「啪叽」一下掉入一个水坑中,溅起一地水花。 惊起路边的一只鸟。 但这样的动静并不能让五条悟为它停留,他甚至是用一种冷漠的神态走过去了。 其实这世间大部分事情他都不关心,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跑来跑去的时候他也未必是心怀大义的。 只是『应该去做』。 或许也有责任吧。 风一阵阵的飘过来,吹乱了蓬松的白髮,他烦躁的扯了扯眼罩,心想什么狗屁责任。 他真的有这玩意吗?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不是一直都被指责是毫无责任感和道德感的人吗? 他猜自己应该是没有的,因为杀人的时候他毫无负罪感,不过五条悟又猜自己多少是有点的,至少他做到了自己现在能做的。 但为何要坚持一直这样做? 有趣的问题。 没有急着回答自己,不过非要他来说的话这更像是在履行一个奇妙的约定。 猫永远是固执骄傲的,所以在进入校园后对这个糟糕的世界充满了不屑,然而身为同学的狐狸却对猫说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应该保护弱小的人,猫大声的嘆了一口气说我讨厌正论哎。 是的,非常讨厌。 但是并不讨厌相信正论的狐狸,狐狸相信的东西他也愿意去听一听。 后来猫喜欢上了一只鸟,鸟说她是天选之子,生来就是要当英雄的。 猫想了想说那他生来就是就是要当国王的。 你是我的王后,猫对鸟说。 但是鸟拒绝了,她说英雄可以当国王,但不能当王后。 那么,猫难得表现出顺从的一面,其实对于猫来说或许也无所谓,总而言之,他对鸟说。 那我是你王后。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鸟是国王,狐狸是大将,猫理所应当的是鸟的王后。 猫相信了他们编造的这个童话。 然而狐狸是无法被驯服的,所以狐狸最终逃向了他的森林。 然而鸟是天生渴望自由的,所以鸟最终飞向了自己的天空。 只有猫,猫是可以被驯服的,而比起自由他更渴望爱,因此在被抛弃后猫依旧固执的守在空荡荡的家里。 狐狸不会回来了,鸟还是会飞走。 但猫永远在。 口腔里的硬糖被嘎嘣嘎嘣的咬碎,芒果的味道一下子在口腔里瀰漫开来,五条悟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这太甜了,是配方变了吗?以前好像不是这个味道,但很快他又放弃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做法——他自己也相当清楚,糖一点没变。 人变了而已。 阳光哗啦啦的洒在地面上,映出一地灿烂,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现在更乱七八糟了,并且让他相当烦躁。 虽然有一万句话想要抱怨,而且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可是咒术界的最强没办法一直想这种事情,因为大英雄是从来不能爱别人的。 第51页 他必须要承担起那些该死的东西,去处理别的,就算他认为很无聊的事情,比如咖啡店的火灾。 金光依旧挥挥洒洒,五条悟没有什么表情的迈着大长腿往前走,前面依旧是弯弯曲曲的小路,藏在树林之间,只可惜是冬天,光秃秃的枝桠没法让细细长长的路躲起来,于是往常幽深神秘的小路现在看起来也荒唐可笑起来。 咖啡店的事找谁呢?他在心里盘算着合适的人选——反正他是不想去,他已经够累的了,早晨五点钟就起床,快到中午的时候回来给你带了一份早餐,然后又去做任务,再说什么事都要最强去做的话也显得他的地位太普通了吧。 远处有个人影脚步急促的往这边走,五条悟抬起头往那边看了一会,惊奇的笑了。 哎呀,这不是送上来的劳动力吗? 他在原地站定了——因为看劳动力跑的方向的确是要来找他的。 正好,不管对方想说什么反正等下一股脑把任务塞给他说完他就跑,不能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然而等对方真的跑过来时五条悟却卡壳了。 因为送上门的劳动力一脸严肃,甚至还带着点教训的意味,五条悟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老师你真的太过分了!」伏黑惠指责道:「你怎么能那么对待前辈?」 五条悟:「……?」 「嗯……」他往后退了一步,再次确认了一遍:「什么?「 对方看起来更生气了,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前辈那么天真可爱,结果你居然矇骗她!」 「哈?」 五条悟现在着实是大吃一惊了,首先是天真可爱,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她——认真的吗?这么形容的话那曾经被剪掉鬍子的乐岩寺校长会作何感想? 其次是矇骗——这是从何而来?他到目前为止只在早上回来的时候和刚醒的你见了一面,然后就走了。 「好吧……」五条悟往后又退了一步,他现在有点担心伏黑惠的精神状态:「展开说一说?」 还未走到时,操场上学生们的笑声就悠悠扬扬的飘了过来,五条悟插着口袋站定在原地,用遮住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望过去。 真希一只手里提着木剑,另一只手提着钉崎野蔷薇,嘴上在讲些什么,看起来她的话让一旁的狗卷很不贊同,但是受于不能讲话的限制,只能拼命摇着头不断嚷着鲑鱼子,而半长头髮的女生在他们中间毫不突兀,一边抱着熊猫毛茸茸的胳膊一边指着狗卷哈哈大笑。 柔软的金色闪闪发光的映在他们的脸上,五条悟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但已经没有从前。 他站定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他们,这一秒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 实际上他已经准备这么做了——就像很多次偷偷去看你时那样。 然而—— 他的国王含着笑迎着风朝他奔来。 「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你就老实说吧!」你把五条悟压在地上,揪着对方黑色制服的领子冷笑着说。 是的,原本预想着给对方十秒钟辩驳的时间,结果在看见他的时候新仇旧仇一起涌了上来,你立刻想起对方偷穿你的校服裙,偷吃你排了好久队买的限量甜品,用你喝醉酒的视频威胁你帮他写检讨等等劣迹,在想起的那瞬间一下子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了,于是上去就给对方一个搂腰背摔。 他显然是猝不及防的状态,无下限被终止生效瞬间突破,再加上对你毫无防备,真的就是瞬间就被你摔到地面上。 「哇——」五条悟躺在草地上,委屈的叫了起来:「我超无辜啊!」 搞什么?他还以为你要给他一个抱抱,结果是一个搂腰背摔,而且噼头盖脸就是质问。 这样对待一只柔弱可怜的猫咪,以后可就没人给你当王后了! 头髮柔顺的垂下去搭在他的脸上,你不知道这只长毛猫心里在嘀咕些什么,只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低着头看他,神情冷酷:「那伏黑惠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到这里五条悟就更委屈了,他握住你拽着他衣领的手,用一种窦娥喊冤的表情嚷道:「就是和你睡在一个房间的事情啊,他说我骗你和我——」 说到这的时候他没有继续接下去,但目光却很有实感的扫了一眼你的胸口。 你:「……」 羞耻感从脚底冲到头脑,你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之前他一直用那种眼神看你! 你立刻放开他的衣领,却被对方紧抓着手不放:「继续这样粗暴的对待我也不介意啦。」 说着,他还用另一只手假惺惺的抹了一下被遮住的眼睛:「请不要怜惜我这朵柔弱的小白花。」 随后跟来的真希等人:「……呕。」 你:「……滚!」 你受不了的甩开他的手,想着他刚刚装模作样的小白花样子又忍不住嫌弃的踢了他一脚。 「再说昨晚那件事肯定不是我的错啊,」被你挣开手后,五条悟从草地上半坐起来,一点也不顾忌跟过来的几个学生,大大咧咧的说:「是你先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只好把你抱到我房间了。」 是的,从客观角度来说没错,看电影看着看着你就睡着了,等再清醒过来就是早上五条悟回来的时候。 第52页 但是——! 这人故意的吧?非得在大家都在的时候说出来吗? 「噫—」野蔷薇嫌弃的拽着狗卷和真希:「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感觉接下来的话不适合我们听了。」 你:「……」 没等你说出什么挽回颜面的话,他们行动迅速的撤离,连一根草也没惊动的窜远了。 高专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出乎意料的速度很快。 你:「……」 自我感觉在后辈面前丢光了面子,你忍不住恼羞成怒的拧着五条悟的脸:「你是故意的吧?」 他一边痛的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边为自己狡辩:「谁想到你看闪灵也能睡着啊!」 看闪灵也能睡着的人伏黑惠是开了什么样的滤镜才说你是天真可爱的人啊! 说的是这个吗? 你简直被对方气笑了。 然而没等你抽他,五条悟却突然严肃起来了。 你下意识停住要继续拧对方的手。 「我觉得可以在高专课表里添一节心理疏导课。」他说。 这倒是和你想到一块去了,你立刻贊同的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意识到了吗?」 学生们的精神状况好像很值得担忧。 他继续用那种难得正经的表情说道:「对,伏黑惠居然说你天真可爱,他肯定脑子坏掉了吧——啊——!别掐我——痛痛痛!」 叫的也太夸张了,你不松手,沉着脸问他:「你觉得我不天真可爱吗?」 致命的问题。 但大英雄五条悟先生是绝对不会因为屈屈性命之忧就向恶势力屈服的,他大声说道!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天真可爱的啊!」 好回答,你很满意。 「可恶,对我也太暴力了吧!你应该安慰安慰我吧!」你一松手,他就大声抗议道:「伏黑惠跑过来就乱七八糟的指责了我一通!我多无辜啊,六天前发现你一声不吭带着行李箱走了,三天前被通知说你要死了,今天又被学生指着鼻子说我把你弄的很忧郁,说我是人渣——」 他微妙的顿住了,皱着眉看你突然难看下来的脸色,手上也担心的半扶住你的胳膊。 「……你怎么了?」 「啊……」你艰难的微笑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忧郁吗?」 ?「——为什么?」 ?「一直都感觉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你用力的扶住他的肩膀,神情有些崩溃的说:「我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了。」 「啊?」 「我行李箱——!!!行李箱还在计程车上!!」 第19章 几片布料 解决完行李箱的事情已经是傍晚了。 温软的红晕柔柔的渲染着白色的轻云,黄昏的光像薄雾一样悄悄升起,笼罩着世界。 五条悟靠在门槛上,蓝眼睛透过洁白的睫毛半垂着往外看,一点柔软的光映在他白色的髮丝上,添了几分暖意,然而他的神情却是说不上来的冷淡。 你从派出所房间里走出来时,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 不自觉的停了脚步,但对方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动静,微微侧头看过来。 那双融着碎光的蓝眼睛在看到你时含了些笑意。 「好了吗?」他站直了身子,问你。 「啊……」你愣了一下,才堪堪反应过来:「好啦,说是明天会给我打电话。」 「这么久了还有找到的希望啊?」 「找不到的话就揍你。」 「哈?这也要怪我吗?」 「怎么?」你学着之前他小白花的样子,故作伤心的抹了抹眼睛:「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以随便怪你的程度了吗?」 五条悟神情微妙的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看了你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那就勉强让你怪一下吧。」 「哎呀,真是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 半红的夕阳斜斜的挂在远处的树梢上,随着枝头的晃动也半摇不摇起来,马路上车流涌动,鸣笛声长而悠然的响起,你和五条悟走在人行道上,他和你在一起时似乎总是很少遮住眼睛,那双透亮的蓝眼睛新奇的到处看来看去。 「话说回来……」你随意的问道:「伏黑惠呢?」 「哦……」他一点也没有把学生当做劳动力的愧疚感,毫不心虚的说:「派去做任务了呀。」 「任务?」你纳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任务?」 不是才出过一个特级任务吗?理论上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给对方派任务了呀。 「灭火啦,不知道是哪个咒灵干的……」五条悟说,他的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搭在你的肩上,被你不耐烦的震开后也难得没有叫嚷,只低头看了你一眼,带上了一点笑,显然对他来说就算是招惹你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说起来很不幸哎,好像是你比较喜欢的那一家咖啡店。」 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呃……」你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哪家?」 「昨天下午那家……」他停住了,谨慎的观察了一下你的脸色:「怎么了吗?」 「哦……嗯……」你勉强微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的询问:「……伤亡呢?」 这个点是下班的时间,车鸣声轰轰然的闯入你的耳朵,行人的吵嚷声也络绎不绝,这世界分明喧嚣不已,但你仍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第53页 像是拉上了一场盛大的幕帘,人间在谢绝你。 五条悟盯了你一会,又把目光移开。他在此刻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连声音也轻下来了:「……我看一下哦。」 其实不用看。 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在伊地知打电话过来之前他就已经看过对方发的信息了。 无人生还。 正是确定他去了也毫无意义才会把任务塞给伏黑惠。 然而—— 然而他还是装着很平静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说我看一看。 即便答案在他心里已经很清晰,却依旧希望着有什么奇蹟。 手机打开,冷冰冰的数字和受害者照片依旧清楚的在屏幕上显示着。 这世界从来吝啬无比,将奇蹟紧紧藏在掌心,不肯向人间撒上一点。 他下意识的又看着你一眼。 你没有看他,碎发被风吹得往后飘,眉眼很淡的垂着。 手机无意识被攥紧,他把头扭了过去,声音很轻的问:「……你要走吗?」 没有说伤亡,只是问,你要走吗? 你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答案。 风好像变大了一些,被吹得感觉有点冷——但这是风的错吗? 你终于慢慢抬起头,对上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好吧……」你说,刚刚还在颤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已经很稳:「能麻烦让我看一看受害者名单吗?」 没有这种东西——这一瞬间五条悟有这样回答的冲动,可触及到你的眼睛时,他又沉默了。 无力的沉默。 有时总是这样的,即便你很厉害了,你可以打败全世界,然而总有一个人,她看你的目光就能让你意识到自己多弱小。 总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好吧,」他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的声音,其实他未必想这样讲:「不过说不定还是不看要好一点。」 但还是给你看了。 伤亡者如此众多是你所没有想到的,一张张年轻的脸像是针一样刺痛了你的眼睛,你确信他们都是被爱的人,但现在不论是爱还是被爱在死亡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微小的尘埃卷着夕阳的余韵在屏幕上空舞动,像是在演绎一场无人观看的盛大序幕。 这世间的大部分悲剧都是如此,哀者的眼泪会被时间蒸发,世人在短暂悲痛后又会迅速忘记。 死亡是庞大世界里最无足轻重的一笔。 你眨了眨眼睛,试图控制一下眼前模煳的世界,努力的将视线定格在倒数第三张。 你知道照片里的人笑时会有漂亮可爱的酒窝,那双灵动的褐色眼在彩色图像里微微弯着,活灵活现,就像你记忆里那样。 宫野游云。 她的名字。 这是你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你从来没主动问过。 你愚蠢的以为只要不知道名字,不制造羁绊,就不会掉眼泪的风险。 「我——」 声音有点哑,你顿了一下然后努力的对他微笑:「抱歉,我想去看一看。」 五条悟沉默的看着你。 他的蓝眼睛真像天空啊,也许他本人也就是天空,天空远离人间,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对他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你几乎以为下一秒他就要像之前那次一样嘲弄你什么都要伤感了,但他居然只是眨了眨眼睛,和你一样微笑了一下,带着点说不清的悲哀意味,简直就像他觉得自己也失去什么东西了一样。 「那我们去。」 你听见他说。 火已经被灭掉了,烧焦的气味却依旧没有散去,黄色的长长封锁带缠绕在咖啡店的周围,几个穿黑色衣服的人拿着本子在记录写什么,在他们其中有个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他虽然拿着本子却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怔怔望着被烧毁的咖啡店残骸。 你认出那是那天早晨刚开始和你谈话的青年。 就在你们靠近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含着泪看了过来。 与女孩如出一辙的褐色眼睛里满是晶莹,沉重的压着泛红的眼角处,他没有谈话时那一天的紧张羞涩,这张苍白的容颜上现在只有绝望。 不由自主沉默的停了脚步,但黑西服的几个人自己很主动的走了过来,面色带上几分谨慎。 「五条先生——」顿了顿,领头的又看向你:「小姐。」 「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吗?」他很谨慎的问:「这边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目前认定为是未登记在册的咒灵所为。」 你没有出声,五条悟轻轻的「啊」了一声,将你往后推推,自己则稍微往前站了站,用身体半遮住你,然后双手合十的拍了一下:「过来看一看,之前不是一直打电话催我来吗?」 可是事情都结束了还来有什么用啊? 纵然在心里是这么吐槽,但领头人怎么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啊,他恭敬的鞠了个躬,在被烧得焦黑的建筑残骸前对着喜怒无常的上司微笑道:「真是麻烦您了,您还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吗?」 五条悟侧过头看了你一眼,你没太注意他,目光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于是他有点郁闷的又把头扭了回去,回答道:「没有,如果处理完了就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是。」领头人又恭敬的鞠了个躬,然后对后面的几个人招了招手,但年轻人没有走,他哀伤的眼睛在你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慢慢走了过来。 第54页 「您好,」青年对你勉强的微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五条悟:「五条先生,您好。」 这下你主动从五条悟身后走出来了。 「你好,」你说:「你还记得我?」 「是的,」青年回答道:「宫野经常提起您。」 他又露出了那种有些绝望和悲哀的笑,褐色的瞳孔抖了一下,有透明的泪珠滑下来,他慌张的擦掉,但泪水是擦不完的,就像他的痛楚一样,连绵不绝。 「啊,」他声音颤抖的微笑了一下:「真是让您见笑了。」 你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过了好半天你才慢慢的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五条悟轻轻的握住了你冰冷的手。 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哽咽:「是这样的,宫野……她没什么亲人和朋友,她这段时间又总提起你,所以我想,也许你们是朋友……」 「她……不是有一个姐姐吗?」 「嗯……」他悽惨的笑了一下:「今天她也在咖啡店里。」 所以一个也没有逃过。 「因为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他说:「她们本身就是……宫野……」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眼泪流的更凶,现在他真的有点手忙脚乱的架势,一边努力的深唿吸,试图憋走那些痛苦,一边还想对你露出礼貌的笑:「其实也不是亲生姐妹,只是当时一起从福利院里出来……嗯……所以,是想邀请您来参加一下告别式。」 「当然,五条先生也可以一起来,」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混着眼泪,很狼狈的笑了一下,这笑真是说不上来的绝望感,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枝承受了过多雨水而摇摇欲坠的枝干,下一秒就会断开:「很抱歉,真的有些失态了。」 你默默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你感受得到五条悟掌心的温暖,于是不自觉的也握紧了他的手——你有种自己的心就像漏了一个洞一样的错觉,风唿唿的穿过去,发出似哭非哭的尖啸声。 世界和你的心一样是空的,你有一万种哀痛想要诉说——可是—— 可是最终你只是低声道:「没关系的。」 「您是个好人,」年轻人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他和之前见面时幸福的样子真是大相迳庭。你还记得他时不时偷看心上人时那种温柔希冀的眼神:「她也是——」 他又哽咽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呢?她已经这么努力了——本来——」 本来一切都会好起来……本来明天他是要求婚的。 「宫野那么善良,」他眼睛含着泪,声音沙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很坚强,她和我说只要坚持努力——可有些事情就算怎么坚持努力也不行对吗?」 有些事情就算怎么坚持努力也不行,对吗? ……但其实你不知道答案。 f和你说,有些事情放弃才是正确的,没必要一直坚持下去。 你和她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她和你说话时总是沉稳温柔,但大部分时间你是沉默的。 因为你不知道这对不对。 你没办法放弃,即便逃走了却依旧像个偷窥者一样半扒着窗口窥视那个世界,午夜梦回时都是噁心的血腥味和田野里少年朗朗的笑声。 既恐惧,又渴望。 f说你是一个忧郁的人,忧郁的人如果想摆脱过去最好的办法是忘记。 但这句话如果被同期们听见了一定会大声嘲笑你,连硝子也不例外。 你并不是一个忧郁的人,你大部分时间比任何人都坚强,你相信正义,相信自己可以,你可以割掉腐烂的根,让玫瑰灿烂的盛开,你可以永远拥有翅膀,快乐自由的飞翔。 然而—— 然而最后你却发现没有阳光的地方玫瑰根本不会盛开,你自以为可以飞翔的翅膀已经因为这份沉重而摇摇欲坠,你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这样去承担这些责任,你不能像五条悟那样冷淡的像神明一样遥遥观看世间,他人的痛苦也是你的痛苦,对自身的怀疑和这份职业的不理解让你逐渐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 所以究其结果,你就是一个没有坚持下去的人。 所以—— 有些事情就算怎么坚持努力也不行的对吗? 你给不出答案。 你张了张嘴,但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冷意漫漫浸入骨髓,你打了个寒噤,被身后的人用双手半拢住。 「有些事情,」你听见五条悟声音很淡的说:「不坚持会后悔。」 「也有的人,除了坚持别无选择,」他说,你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里藏着冰雪,剔透而冷淡,然而你感受到更多的还是他掌心的暖意:「但我想,她一定是因为拥有爱所以才这么努力的生活下去吧。」 是这样吗?因为爱吗?你有些恍惚的想,这瞬间你觉得这场对话离你远去了。 「谢谢。」 最后你只听见青年这么说。 离开的时候你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倒的横七横八的咖啡厅,前天来的时候它还是很漂亮的样子,就像那个女孩一样。 黄昏的光悠悠然垂下,亲吻般轻轻触碰着焦黑的招牌,温柔的像是害怕惊醒亡魂,但再温柔也没办法抹除死亡的痕迹。 你回忆着那些年轻人的面庞,想像了一下他们在火里挣扎绝望的样子,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第55页 死对亡者本人来说是一种灾难,但对他的亲人朋友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那杯甜甜的热饮你不可能喝到了,她的酒窝也不可能再被甜甜的抿起。 你也再不可能去知道那场约会的结果。 真残酷啊这种结局——但你是否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去改变它呢? 如果——如果…… 五条悟捏紧了你的手,你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消融的蓝眼睛,他很浅的微笑,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总是这样的。」 「不可能救的了所有人,」他说:「虽然听起来有点残酷,但没办法。」 「就算是我,」五条悟调侃的笑了一下,像是有点想放松气氛的意思:「就算是被你说是英雄的五条悟,也只能救准备好被救的人啊。」 你眨了眨眼睛。 世界有一瞬间的模煳,但很快罪魁祸首就从眼眶里熘了出来。 「对不起。」你说,分明那颗憋了很久的泪珠已经滑下去了,但世界怎么越来越模煳了呢? 「我也不知道——」你说:「我和她才见过几面,要说悲伤到想死掉不是太假了吗?」 但是,那种难以言语的悲哀感填满了漏空的心脏,你哭泣——可你是为了什么哭泣? 是为了那个再也不能笑的姑娘吗? 因这场无妄之灾而死去的人都一样再也不能笑了。 而你在干什么呢?你以为离开就可以不用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哀痛吗? 这不过是蒙住眼睛欺骗自己罢了。 你知道的,如果能做什么却不去做的话…… 「对不起,」你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不明白——」 他停下脚步,俯下身替你擦掉眼泪,那双融着黄昏的蓝眼睛晕上暖意,你听到对方很轻的笑了一声,带着薄茧的手从眼角划过:「没有人会怪你。」 「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混着车流轰鸣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没有人应该要去明白。」 是的,没有人应该要去明白。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沉重了,但世界就是这样。 弱小者连保护自己也是一种奢侈,当灾难降临时,只能选择迎接。 但对于强大者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残酷的现实会让你不断意识到,就算你足够强大,足够去努力,但也救不了想救的人。 越在乎就越觉得绝望。 「要怪就怪我吧,」五条悟说道,你吃惊的看着他,他的神情又带上了一点与世隔绝的冷淡,但细细分析倒更像一种说不清的漠然,是那种嘲弄的,对冷酷现实不以为然的冷漠:「这是我的责任。」 但你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茫然的抬头看着他,眼睫上还挂着泪。 他对你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因为我才是最强大的不是吗?理论上我不是应该谁都能救的了吗?但实际上很多事情我也做不到——所以,要怪就怪我好了。」 这话根本没有道理,但他说的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一样。 风吹乱他蓬松的白髮,分明他带着笑,可神情看起来那么寂寞,好像他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可他明白了什么呢。 你不知道。 你盯着他,是有一点生气的那种。 太奇怪了,这个人是喜欢逞强吗?你为什么要怪他? 按照最初的约定,你才应该是承担起责任的那一方,你大言不惭说自己是要当英雄的国王,结果最后偷偷跑掉了。 现在他是国王,是英雄,是大将,是逃走者的王后。 他是孤独的守望者。 于是那一点生气在微妙的心酸下又消失了,你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他吃惊的低头看了你一眼,眉眼浮上一点和往常那样不正经的笑:「怎么了?」 「没有人有错。」你说。 是的,你早就知道的。 但这正是压力的来源处——没有人有错,你不可以怪任何人,你清楚的知道大家都做了自己能做的——那你呢? 你做了自己能做的吗? 或许从前是,但那暂停了的十年里,你在干什么? 你以为逃走是一种解脱——可你解脱了吗? 这不过是一场长达十年的,自欺欺人的谎言。 ……你得留下来。 你要留下来。 这种残酷不会因为你存在而消失——你知道,但只要能减少就够了——哪怕能救一个人。 「我——」你对他笑了一下,他有些惊奇的看着你,蓝眼睛像盛着碎钻一样,融着晶莹,看起来有些伤心,于是你握紧了他的手,在这片透亮的蓝里,你感觉到有一瞬间的放松:「我要留下来。」 你说。 …… 「虽然是说要留下来——」你叫道:「我也没说要和你睡一间寝室啊!」 「没办法,」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已经这么晚了,校长早就去睡觉了啊!我又没别的寝室钥匙。」 「我要和硝子睡!」 「硝子这几天很累的——照顾你和虎杖的那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你要去这样打扰她吗?」 「那我也不好意思这样打扰你——」 「我好意思的,请随便打扰我。」 五条悟立刻打断你,用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坚毅表情说。 你简直要给对方气笑了:「我要回家!」 第56页 「没有公交车哦,」五条悟说,一点也没有在说谎的羞愧感:「就将就一下吧——昨晚我也什么都没干吧?」 「都睡了好多次了,现在才——哇!别打我啦!」 你脸都被他气红了。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你们经常通宵打游戏,往往你会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最后醒来都是在他的床上。 但是五条悟这么说的话就很怪啊! 他一副投降的姿势往后退了退:「伊地知在门口等我哦,我先出去拿一下给你买的换洗衣物。」 「那让伊地知顺便把我送回去也可以吧?」 「好残忍啊!」五条悟大声抗议:「都已经这么晚了还要让人家加班吗?」 不知道他哪来的脸皮说这种话,明明自己在晚上还让人家去买衣服啊。 等他走后,你放弃般的把枕头往床上扔——你早就知道不能和一只猫讲道理,特别是这只蓝眼睛长毛猫! 不过他的寝室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你早晨的时候匆匆忙忙并没有仔细看,但现在打量一番,不禁有些惊奇,和高中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生活的气息也很少,你甚至都没看见游戏碟的影子。 很少住吗? 哦……也是……平时都住你那是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你后牙槽都咬紧了。 真混蛋啊。 算了……先脱外套吧,不管什么事等他回来再算帐。 随手打开衣柜——你是想挂进去的,也算是习惯,顺便拿一下一次性内衣,你记得五条悟说他昨晚出去给你买了一些,而且今天早晨也的确是从衣柜里拿给你的…… 你的目光凝聚在衣柜下方的一个透明的袋子上,应该就是这个吧…… …… 门开了。 「试一下合不合适吧,主要是上衣——应该没事,反正你那么平——」五条悟一边关门一边说,他说这话真是有够肆无忌惮的——好像自从你说自己会留下来后,他就开始和以前一样口无遮拦。 但下一秒五条悟就卡住了。 他的目光凝固在你手里提着的几片布料上。 从前,咒术界的最强瞧不起后退的人。 但今天,咒术界最强觉得后退是一件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嗯……」你说,把右手拿着的东西举高了一点:「……我知道这应该是一次性内衣。」 你又举了举左手上的衣服——姑且称他是衣服吧,然后在五条悟睁大的蓝眼睛里,慢慢的开口:「那这几块标籤上写着情趣的布是什么?」 看样子他还想再往后退一步,但很可惜后面是门,你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手有要握住门把手的趋势,于是冷冷的说道:「现在要是跑出去的话我会把门锁上,你今晚就露宿街头吧。」 「啊……」于是五条悟尴尬的站定了,咒术界的最强目光停留在那几块布料上,过了一会才若无其事的移开:「买一次性内衣的时候送的。」 谁家买一次性内衣送这个啊?何况上面的价格比一次性内衣高多了啊! 你冷笑道:「送都送了,不穿不是很可惜吗?」 这句话一落下他的蓝眼睛有一瞬间地亮起,连声音比起刚刚的萎靡不振都提高了不少:「真的假的!」 「真的啦,」你说,带着点笑的那种嘲弄:「不穿多可惜呢。」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含着一点惊愕的往旁边移了移。 「——等一下——我穿不上的——不要啊!」 第20章 关于没脸没皮的最强 「这世间的道理总是荒唐的,就像猴子认为他们有自我一样。」 啊…… 真是和记忆里一样傲慢的话。 金光从玻璃窗外斜斜的刺进来,因为过于耀眼以至于让你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然而眼前依旧有些模煳,是阳光的原因吗? 他见你没有说话,于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低头闷笑起来。 「好沉默,我以为你愿意到这里坐一坐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是——你当时为什么愿意和他来这里坐一坐呢? 你已经忘了。 「我只是在想,」你依旧开口了,只是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就像担心搅醒了一场美梦:「说不定在平行世界里。」 「我也是你口中荒唐的没有自我的猴子。」 临近秋季,但仍然炎热,蝉鸣声藏在盎然的绿意里,微风卷着金色的尘埃翻滚。 你还在做徒劳的努力,试图睁大眼睛看清楚他模煳的面容。 但最终只听到了青年朗朗的笑声。 「那我说不定会杀了你哦。」 他藏在迷雾后,语气温和的这样说。 …… 「确定要留下?」 「对,」你回答他:「反正文件卡着不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不走了。」 夜蛾审视一样看着你,这个架势简直有点像是在入学拷问——但你已经是风吹雨打练出来的厚脸皮了,才不在乎这种简单的试探,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沖他耸了耸肩。 于是他有点欣慰的样子笑了一下:「看起来你现在比之前状态好。」 你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 这里和你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和你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堆放着很多长的很奇怪的咒骸,你猜夜蛾校长审美最高时应该就是制作胖达的时候。 第57页 你确定自己的状态和夜蛾校长的审美一样没有变。 「我之前的状态很不好吗?」你纳闷的问道。 夜蛾正道把笔放下,现在他是坐着的,而你站在桌子前——这让你想起来以前被训的时候,不自觉气势就矮了一大截。 「也不是我说的,」他说,并没有要训斥你的意思:「是五条悟。」 「不会说什么坏话了吧?」你立刻追问。 这么问绝对不是因为你对他人抱有恶意的猜想,而是因为五条悟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和夏油杰每次犯错被逮到必要带上你——最开始也有硝子,但发现夜蛾不相信以后就只说你了。 是的,你就是那个不管干没干都不被老师相信的人——虽然也是因为百分之九十的坏事你都参与了。 总而言之,你现在很不服气。 「是担心啊,」夜蛾正道说,很舒缓的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来看,这种担心也很没必要了。」 没听懂。 但感觉如果直接说出来不是显得自己太蠢了吗? 见你缄口不言,他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打开抽屉,抽出来一沓纸。 「啊……」你狐疑的看着被装在文件袋里的纸张:「上面的字迹好像有点熟悉。」 「当然了,」夜蛾正道说,一点没给你留面子的意思:「这是你的检讨。」 准备去拿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胳膊尴尬的停留在原地,你讪讪的抬头看他。 「啊?有这么多吗?」 太夸张了吧!看着有一厘米厚了! 「你们三个——」说到这的时候夜蛾有一瞬间地停顿,你猜是因为「三」这个数字,因为第三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你以为他会重新说一遍,但他只是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都差不多这么厚。」 你盯着他,心思乱七八糟的飘了起来。他的面庞比起十年前已经苍老上不少了,他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咒术师,时间对他没有一点厚待,不过你猜这多少也有过多忧虑的原因。 身为老师会不会因为学生的过错在无数个瞬间后悔呢?——假想着,如果——如果…… 如果当时有认真的注意一点…… 如果…… 「可以出一本书了,」但你只是装着一副心情复杂的样子说,并且伸手拎起来,掂了掂,然后咋了咋舌:「我真厉害啊。」 没见过有人这么夸自己的,但是出于对学生的面子考虑,夜蛾正道到底没把这种话说出来——他觉得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 他对现状很有满足的意思,最令他骄傲的四个学生里,一个死了,一个歷隔十年终于回来,一个最近才又活了过来,一个始终很沉稳,虽然这种沉稳多少是带着冷漠的。 但还要怎么样呢? 他不是个强大的咒术师——就算是当老师也算不上多厉害,他教的学生大部分死了,他自己有一天也是要死的,和他的学生一样死在一场战斗里——但他仍然抱有微小的期望,他希望自己能死于咒灵而不是同伴手里。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少有的那种温情的笑,你惊奇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还要住在之前的寝室里吗?」 居然是这么普通的问话,你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大话呢! 「就那里吧,」你说:「我记得我之前有把钥匙留下。」 现在轮到夜蛾正道有些惊奇了。 「在五条悟那里啊,」他说:「你不知道吗?」 …… 现在是早晨九点钟。 天空像是浸了层水汽一样雾蒙蒙的,角落枝丫上的枯叶被沉重的露水压着有些摇摇欲坠。 五条悟把视线从窗外移到自己的手机上,仔细的看了一眼,他确定自己才刚到这里,于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捂着耳朵的家入硝子。 「拜託!我来这里才不到十分钟啊!」他生气的大声抗议道:「你有必要摆出一副我说了很久话的样子吗?」 家入硝子冷笑道:「我看你的表情就一句话也不想听了。」 这是什么求偶成功的得意表情啊?居然连遮都不遮,发生了什么好事她真是用膝盖都能想出来。 但显然五条悟不是那种听到丧气话就闭嘴的人,他把自己往转椅上一搁,大摇大摆的翘着腿,用一种很不高兴的语气说道:「我可是来问正经事的!」 「哦?」 这么说硝子有点兴趣了,她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甚至还很客气的给对方倒了一杯水。 和五条悟认识十多年,甚少从他嘴里听到正经事三个字,现在对方终于有这个意识了,硝子觉得有点欣慰。 「她昨天来这里了吧?」 这个「她」真是指代微妙,不过硝子知道他说的谁,于是耸了耸肩:「来了,你是要问身体问题吗?」 「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五条悟把翘起的腿放下,白色的睫毛半垂着,遮住冷淡的蓝眼睛,若有所思的用手撑着下巴:「咒力流动问题。本来以为是她领悟了什么新咒术,结果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她的咒力组成更复杂了。」 「等一下——」硝子沉吟着开口:「你们睡在一起?」 真是抓得一手好重点! 虽然是睡在一个房间里,但介于昨晚被逮到买了奇怪衣服的事,所以被赶到地上打地铺了。但五条悟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 第58页 他一副真有这回事一样,毫不羞愧的哼笑了一声,把身体往后靠了靠:「有什么问题吗?」 硝子把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 「没有,」她说,并且用一种「你早晚给我死」的表情继续原先那个话题:「关于咒力,可能和虎杖悠仁有关系。」 「大概是因为心结多少被解开了吧。」 她说到心结的时候五条悟正望着窗外。 外面仍然雾蒙蒙的,水汽凝结在空气中,倒有了一种莫名沉重的气氛。 一只白鸟站在颤巍巍的枝头慢条斯理的梳理着翅膀。 他盯了那只怡然自得的鸟一会,有一种把它逮起来炖汤的冲动,但这样做显然很不道德,他总不能因为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而去迁怒一只无辜的鸟吧。 于是他又自己把头转了回去。 关于心结他们多少都知道一点。 灰原雄……自从他死后你就一直萎靡不振,接下来的打击也是成串的,天元事件,夏油杰叛逃,救讨厌的人渣…… 每件事都让你觉得无能为力又噁心。 「落差感太强烈了吧,一直顺风顺水又足够天真,结果突然发现想救的人救不了,不想救的人必须救,」硝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但没有点燃,只是叼了起来,把身子往椅背上靠。褐色的头髮随意的散乱在脸上,但她没有一点要整理的意思,自顾自的按了按太阳穴:「显而易见,能救虎杖悠仁让她减轻了一点没能救灰原雄的愧疚感。」 风从窗外徐徐的飘进来,五条悟抓了抓被吹乱的蓬松白髮,若有所思的盯了硝子一会。 「你觉得是心结解开的原因吗?」 「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啊,」家入硝子说:「我做不到像你那样能看清她的咒力流动,但是如果要往阴谋论去解释的话,不就很糟糕了吗?」 空气安静了下去。 是的,如果要往阴谋论解释的话,会不会能活下来也只是暂时的呢? 明明是已经被判定几乎失去生机的人。 五条悟把目光从硝子脸上移开了。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彰显着时间并没有暂停,只是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而已。 过了很久,就在家入硝子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时,他忽然又站了起来,转椅被很没有素质的踢到办公桌对面,骨碌碌的转着圈,硝子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皱着眉看他。 五条悟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家入硝子希望他心里也是这样不以为然的,总而言之,他几乎是一种漠然的表情开口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能活下来就是一件好事。」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副要去杀人的架势,尽管语气依旧很冷漠:「等下还有一场葬礼,明天还要出差——想那么多不如做好眼前事。」 …… 告别式上只有七八个人,棺材半开着,露出少女的上半身,你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开——即使化妆师的确已经废了心思但是依旧无法改变被烧的残毁的身躯,上面浅浅的盖了一层白布,但没有全遮住,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蜷曲的手指。 手指上带了一枚戒指。 前天见面的时候她的手上并没有戒指。 青年的气色依旧很差,眼睛比起昨天已经完全肿掉了,你们进来的时候他走过来很勉强的微笑了一下,简直像个行尸走肉的——不过说不定真的就有什么看不见的线在控制他的行动吧,从对方空洞的眼睛里来看,你感觉他自己也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真是麻烦你们了……」他说,现在你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兜兜转转也没有多少朋友……还想着热闹一点的话她会看着开心一点,她很喜欢热闹的。」 但是这里除却和尚念经的声音,真是寂静的可怕。 她死去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安静的,她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说。兇勐的火焰吞噬掉她语言的能力,将她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你把衣服裹紧了一点——要说的话今天其实也不冷,但不知为何进到这里时就有一种刺骨的寒意,简直浸透到骨头里了。 五条悟把手掌安抚似的放到你的肩上,对青年微笑了一下:「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必客气。」 虽然说的是不必客气但这话从五条悟嘴里说出来就太客气了,青年也被说的愣了一下——饶是他只是在外层工作,却也听过对方的大名,今天对方能来就已经让他足够吃惊的了。 「啊……」他眨了眨眼睛,苍白的脸上终于带上一点感激的笑:「十分感谢。」 你并没有在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的目光一直在祭坛上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里的宫野看起来比现在要小一点,头髮只到肩,刘海柔顺的搭在额头上,抿着酒窝,有点羞涩的样子看着镜头。 「是21岁的照片。」他顺着你的目光看过去:「宫野不喜欢拍照,这还是在公园里拍的。」 回忆起过去时那张苍白麻木的脸一下子又焕发了活力,连眼睛都亮起了光彩——可惜下一秒又暗淡了下去。 命运多无常啊,赐你无上欢喜,又将你亲手推入深渊。 他眼里又含上了一点泪,但没有像昨天那样失控,只是克制的缓缓唿出一口气,是有一点压抑哽咽的那种:「抱歉,我可能要先离开一下。」 第59页 你张了张嘴,想安慰,却觉得很无力。 人面对死亡时总是无力的。 和尚念经的声音仍然不断,身披袈裟的人又如何看待死亡呢?你不信宗教,但这总让你想起某一个人。 『那我说不定会杀了你。』 梦里他风淡云轻的话依旧清晰,你打了个寒噤,慢慢将目光从念经人身上移开。 ……那真的是梦境吗? 五条悟无声无息的牵住了你的手,声音放的很低:「他手上有戒指,和宫野手上的一样。」 你随着他的话看了一眼背对着你们沉默注视棺材的青年,他手指上的确有一枚戒指——昨天还没有。 「因为……」 你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抬头看五条悟,他的蓝眼睛澄澈又透亮,这一瞬间你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专时,他从校门外飞奔着跑进来,蓬松的白髮被风吹得往后散,蓝眼睛明亮而快乐的弯着,带着少年特有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笑意。 那时你们都无忧无虑。 「因为——」你把目光移开了:「他今天原本是要求婚的。」 他们原本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但事情是没有那么多原本的对吗?死亡不会给人辩驳的时间,他说带你走时就得走,这就显得遵循道理的人像个傻瓜——难道死神会跟你讲道理吗? 「如果……」你忽然又开口了,声音很轻,和念经声混在一起,简直像是嘆息:「如果那时候……」 在她对你一定要幸福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说呢? 一定要幸福哦。 你也是啊。 「如果我说了……」你闭上眼,听着被虔诚吟诵出的饱满润泽的经声,亡者的不甘和怨愤会因此被平息吗? 但无论如何是没办法祛除生者的悲哀吧? 如果……你知道没有那么多如果,她再也不可能听到你对她说「你也要幸福啊」。 到底还要怎样乐观和努力才能有想要的未来呢?明明渴求的不多……只是活下去也这么困难吗? 愤怒简直像火焰一样点燃长满杂草的土地,在心脏处纵情燃烧——假如命运不公,那你就要去审判逃脱的罪恶。 「我要杀了他。」你说,神情冷淡而锋锐,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并没有看五条悟,你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露出蜷缩手指上的钻戒上,那枚钻石闪亮而美丽,倘若它的主人还活着,它一定更漂亮。 五条悟静静的低头看了你一会,然后微笑了一下。 「好。」 你听见他这么说。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葬礼。」 从里面出来,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你突然对他开口。 五条悟惊奇的看了你一眼。 「第一次是灰原雄,第二次是天内理子,」你停顿了一下,又驴头不对马嘴的问他:「你怎么看待普通人呢?」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五条悟的眉毛有一瞬间地扬起,显然有些诧异你跳跃的思维,不过还是很老实的回答了。 「啊……要我来说吗?」他沉思了一下,然后和你一样驴头不对马嘴的说:「我参加过很多次葬礼。」 风徐徐的飘过,搅乱了地面上的灰尘,微小的尘埃借着风携着春天的气息朝前跳跃——但他那么弱小,以至于拼了命的跳跃也没有人能看见。 「很顽强哦,」五条悟说,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是那种不管面对怎样绝境都能坚持下来的存在呢,光是这么想想也不普通了吧。」 太意外了,现在是你克制不住惊奇的看他了。 「都是夸赞啊,」你说:「还以为你会嘲弄一番。」 「我不嘲笑生命,」他不以为然的说:「就算很笨拙,有时也很愚蠢,但一开始也没有抱有更高的期待啊。」 「是这样想的啊。」你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也不奇怪,是你会说出的话呢。」 如果对人类抱有过多的期待,最后反倒会憎恨起来吧。 就像那位故友一样。 想到他的时候,你无意识的扫了一眼周围——可能有一点期盼的意思,说不定还以为对方会躲在某一个角落,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跳出来吓唬你——反正以前也经常这么干啊。 但是,当然不可能。 他是一个应该死并且已经死的人。 因为清楚的了解这一点,所以这种带着期盼的寻找到最后也变成了观察性的普通环视。 虽然是中午,不过街边的人并不多,而且并没有什么阳光,简直有点告别式上的味道了,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可怕。 你忽然开口道:「我昨晚梦到夏油杰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五条悟下意识的看了你一眼,但你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悲伤,反而是一种思考的态度盯着前面。 「梦到什么了?」于是他问。 「很久之前,他叛逃之后,我们见过一面。」你依旧是那种沉思的表情:「梦到的大概就是那个内容。」 「欸?」猫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蓝眼睛都瞪圆了:「我完全不知道哎!」 哎呀……是没有说过。 当时一方面考虑到猫咪的心情,另一方面……也有你自己不想说的原因。 「你当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你心虚的推了推他的胳膊,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听我说啦!」 第60页 五条悟显然还不愿意放过这个话题,还要张嘴说些什么,你知道如果让他嚷起来一定没完没了,于是威胁性的举起拳头扬了扬,他迫于淫威不提了,一副生闷气的样子,扭过头不看你,不过嘴上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你的话:「怎么了?」 「梦里面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梦。」你思考了一下,神情带上了一点严肃:「所以……」 所以你问了和过去并不一样的话。 但你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你也没提你们谈话的内容,只是简单的说:「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你一边皱着眉思索一边继续说:「感觉好像不太像梦境。」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停下了脚步,你不自觉也跟着停下了。 他俯下身,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凑近你,你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却被他用手扣住后脑勺,强迫性的让你靠近他。 那双被白色睫毛半遮着的苍蓝色眼睛藏着冬日,像亘古不变的宇宙,凌厉而冷漠,对视上的时候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本能意识让你想要攻击,但在熟悉的气息下又克制住了。 你眨了眨眼睛,却听到对方轻轻的笑声,但距离太近了,近的像是在含着耳垂笑的一样。 「还以为你要打我。」他松开你,带着一点得意的笑说。 大概是在得意你没有动手吧。 显而易见,对于一只认为和主人生分了的猫来说,在主动亲近的时候没有被推开,的确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啊。 「差一点了!」你抱怨道:「你在干什么啊?」 「观察啊,」五条悟很随意的样子说,但其实在偷偷牵你的手:「你的咒力流动好复杂啊。」 本来还想拍他手的你一下子就不动了。 「复杂?」 「看来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哎。」他思考了一下:「这么说的话就排除咒力入侵了。」 「本来就不可能吧,」你说:「你昨晚不是和我睡一块吗?咒力入侵的话怎么可能你和我都察觉不到?」 五条悟很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可是昨晚我是打地铺的啊,可能因为没有睡到一张床上的原因——不如这样,今晚让我上床睡觉——」 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你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 什么?五条悟立刻紧绷起神经——他做的亏心事有点多,目前还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 「你凌晨的时候明明上床了!」你冷笑着说:「你以为我没发觉吗?」 空气一下子陷入尴尬的沉默。 但该说不愧是咒术界最没脸没皮的咒术师吗?被这样质问了也只是僵住了一会,几秒钟后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头扭开,镇定自若的说:「我是怕你冷嘛。」 「是吗?」你阴阳怪气的问道:「这么说来你说自己没有别的寝室钥匙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咯?」 「嗯……」不好的预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五条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仍然嘴硬道:「就是没有别的寝室钥匙。」 「还狡辩!校长都和我说了——你别跑!」 第21章 关于睁眼说瞎话的最强 狭小的空间内,五条悟背靠在柔软的车垫上,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苍蓝色的眼睛里,晕出一种奇妙流溢的色彩,衬上冷凝的神色,倒显的他像个不知悲喜的神仙似的。 但下一秒,不知悲喜的神仙就开始发起脾气,他用力把手机往旁边一摔,大声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这种行程表是要累死我吗?」 就算是神仙也会因为工作而暴跳如雷啊! 前面开车的罪魁祸首伊地知一声也不敢吭——尽管客观来说也不是他的错吧! 这几天总要把之前耽误的工作补回来啊,他已经很努力的减轻五条先生的工作了! 你神色怏怏的把脑袋从膝盖上抬起来,生气的把他摔到坐垫上的手机扔了回去:「吵死了!」 要说怨气的话应该你更重吧!明明昨天才和校长说决定要留下来,结果今天就要和五条悟一起出差! 和你预想的根本不一样,理论上咒术界高层肯定会找人和你协商洽谈一下啊,为什么直接就派发任务?而且还是出差! 这么缺人手吗?! 你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六点十分,你今天是五点钟起床的,就算是高专时你也没这么勤快过! 更痛苦了! 以后要一直这样吗?为什么不让你直接死掉! 把头埋进胳膊弯里,你和五条悟一样也发起脾气来,含煳不清的嚷道:「我现在真的怀疑是不是你故意矇骗我,根本就没有我的任务吧!」 说不定就是某人不想自己一个人出差,所以就忽悠你,让你去当免费劳动力! 这话说的,五条悟一把接过你扔过来的手机,毫不心虚的把头扭到窗户那边,声音也是理直气壮的:「有什么证据吗?」 虽然没有,但感觉就是你会做的事情。 但当然不能把这毫无道理的话直接说出来,你强行狡辩道:「就是很奇怪啊,明明高层之前都有来找我,结果我说要留下以后居然一声不吭,不是很不符合逻辑吗?」 但五条悟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了。 「来找你?」他又迅速把头扭回来,眉毛微微扬起,蓝眼睛带着一点威胁的气息盯着你,声音也是冷飕飕的:「好像没听你提过。」 第61页 啊这…… 好像是没提过。 虽然不说是因为有自己的考量……但是被这么质问了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 你偷偷从胳膊弯里抬头,悄悄地去看穿着深色制服的白髮教师。 他手撑着脸,姿势随意的坐在旁边,蓝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你。 总感觉这种似笑非笑多少是带着一些要算帐的意思的。 察觉到危机感,你立刻开启五条猫专属顺毛模式,对他露出假情假意的笑,一副『你一点都不懂我』的柔弱样子:「没说只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提讨厌的人呀。」 五条悟:「……」 虽然很假,但真的很有用。 他哼笑了一声,长腿翘了起来,懒洋洋的撑着脸,有点『我知道你在耍花招,但是因为心情好,所以勉强接受了』的意思,把头侧了过去。 居然真的被安抚下去了! 伊地知崇拜的从后视镜看了你一眼。 厉害啊!如果他也有这样的本事,就完全不必担心喜怒无常的上司可能会在某一天把他揍一顿这种可能性了吧! 你被伊地知炽热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自觉就往旁边挪了挪。 为什么要用这种看稀奇物种的眼神看你?五条悟身边的人精神是都不太正常吗? 果然智障是传染病。 「感觉得到哦,」五条悟冷不丁的开口,语调轻快:「在心里偷偷骂我吧?」 啊?这也能猜到? 你吓了一跳,机警的瞅他,嘴上也不忘为自己辩护道:「没有的事啊,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为什么要这么说? 好问题。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啊,五条悟心想,看他的时候嘴都快撇到地上了。 「很明显吧,」但他仍然一本正经的解释,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因为是六眼的特殊能力。」 你:「……」 从没听说过,这是在你不在的时候眼睛进化了吗? 你半信半疑的看他,他仍没有看你,蓝眼睛盯着清晰能透出人影的车窗,唇角勾了一下。 「还没有说他们找你干什么哦。」 「啊……」你从『六眼居然还有这种功能』这件事回过神来,回答他:「就是挑拨离间嘛。」 「哦,」这下五条悟又重新把头转回来了,有点新奇的看向你:「怎么说?」 「说你不同意让我走哦,」你说:「还说你和我是对立面呢。」 「不让你走啊……」 他思考了一下,但居然没否认这句话,只是很有兴致的开口:「那你和我是对立面吗?」 「啊不,」你毫不犹豫的回答:「关爱智障人人有责啊,我可不是那种毫无同情心的大人。」 五条悟:「……」 五条悟:「就算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偶尔为了我的面子还是不要说了吧。」 「真的假的?」你很震惊的看他:「你还有面子这种顾虑啊?」 你还以为五条悟已经把这种东西彻底扔掉了呢。 这样的话…… 「那我不得不说了,你厚达一厘米的检讨书在我这里。」 是的,昨天一听说你的寝室钥匙在五条悟这里,而这个混蛋骗你说自己根本没有别的寝室钥匙,你立刻以一种义不容辞的姿态和夜蛾正道说自己自愿替五条悟申领他的那一份检讨书。 其用心说起来很简单。 「准备去复印装册起来发给你的学生哦。」 「……」 「……」 「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哎,」你半遮住脸有点害羞的说:「我可是柔弱女子,这样看着我让我很害怕呀。」 前面开车的伊地知:「……」有一种逃离这辆车的冲动。 他真担心自己会因为听到不该听的被上司扔到山下去。 但看起来恶劣的上司完全没想起他的存在,他以一种孩子气的口吻,很自信的开口道:「这么做不会是想玷污我的名声然后在我万人唾弃的时候占有我吧。」 你:「……」 「会不会占有你很难讲,」你诚恳的说道:「但我肯定会真的揍你。」 「这算是欺凌了吧?」五条悟抗议道:「职场欺凌啊!」 「就算是,」你冷笑着,一点也没有反驳的欲望:「所以呢?」 所以呢——当然没什么所以的。 他被你哽的语塞了一下,但很快就厚着脸皮说:「拿我的检讨书一定是因为对我别有所图吧?」 啊? 何出此言啊? 你很单纯的,就是想让他丢脸而已啦。 但显然五条悟不这么认为,他咳了一声,学着不知道是谁说话的腔调:「『先生,你也不想检讨书被学生看见吧』?」 你:「……?」 「然后藉机对我做一些酱酱酿酿的事情,」五条悟一脸笃定,好像你真的是那么想的:「毫无疑问就是这样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 虽然没说,但感觉好像已经知道是什么电影了。 你深深的看他一眼,对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被威胁的惊恐,反而有点兴奋的样子,蓝眼睛兴致勃勃的看着你。 就差在脸上写「大爷快来啊」。 这想必放到小片子里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第62页 「那是电影,我们又没摄像机——」 然而在这一瞬间反驳他的话一下子停住了,你陡然拧起了眉。 盘盘绕绕的山路上开车免不了有些眩晕,冷冷沉沉的气息从外面渗透到车内——这是怎样噁心而不舒服的感觉? 头微微侧过去望向窗外。 此时天色未明,微亮的晨曦平铺在天际,稀稀疏疏的撒下几缕光,打在暗色的山脉间。 青灰色的树木拖着摇摇晃晃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立在路边,风一吹就带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不知名生物发出的长长讥笑。 你的目光冷冷的凝在那片昏暗的山林间。 那片黑且深的地方一点亮光都没有,如果有怪物想必很乐意藏在里面。 「停车。」五条悟说。 你扭过头看他,他不知何时已经缠上眼罩,眉眼的形状被很好的勾勒出来,神色则不冷不淡的看着外面,饱满的唇线绷起,身上提着一股肃杀之气。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五条悟认真起来的确人模狗样的,至少能让人短暂忘记他的烂性格。 你盯了他一会,直到对方侧头暼过来,才重新扭过头。 「不会是被我迷住了吧?」他带着一点调笑的说:「别客气啊。」 啊对对对对。 你说的都对。 「先生,」你模仿着他刚刚说话的语气,用一种威胁的声调说道:「你也不想检讨书被学生看见吧?」 五条悟好像有些吃惊,但是看起来比起吃惊他似乎更期待,甚至还娇羞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掐着嗓子说:「啊,不想。」 「那你一个人下去对付那玩意。」 五条悟:「……?」 「这和电影里的剧情好像不一样。」 「当然啦,怎么能和别人的一样?」你扯着嗓子说:「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他被气笑了,隔着眼罩你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有如实体的目光。但你也是风雨捶打练出的脸皮,装死一样闭上眼,你把身体往后一靠:「酒店见。」 五条悟:「……」 他甚至都没说要不要等他呢。 虽然最后还是老实的下去了,但很快五条悟又绕到你这边,打开你的车门,你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有些惊讶的看他。 黑色的眼罩缠在那双凌厉的眼睛上,半遮住面庞的装扮反倒显得脸部线条更锋锐起来,衬的整个人都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低头看你,唇角翘了翘。 你谨慎的看着他——不会是想把你拽下去吧? 至于吗?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大可不必两个人啊! 算了,他要是拽你,你就抱住车门不撒手——你不管,你就要睡觉! 下定了决心,你张口就要抗议对方的不仁道行为,却在下一秒卡住了。 他俯身亲了你一下。 …… 「伊地知,」你说:「你看到什么了?」 「——啊!」被提到的人身体一紧:「我什么也没看到!」 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吧,你又不是五条悟。 你只是想确定一下刚刚是真实发生的而已。 手指无意识搭上唇,脑子不自觉的就回忆起刚刚的场面。 唇上温软的触感一触即离,是轻的像羽毛一样的吻。 并不是第一次。 但是…… 但是为什么你的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啊! 有点恼怒的抱着枕头,然后勐地把脸埋在柔软的布料中,你用力的深唿吸,试图压下躁动的心。 但是—— 他微挑起的唇,上扬的弧度,高挺的鼻樑—— 那双记忆里始终张扬肆意的蓝色眼睛。 可恶! 悸动感简直就像是敲鼓一样不断地撞击着你的心,你现在是一点不困了,甚至还有种下去大干三百场的冲动。 啊!上天啊!赐你一只特级咒灵让你转移注意力吧! 脑袋埋在枕头里拱了半天,才缓解一点像吃了跳跳糖一样的心脏。脸颊贴着抱枕,你绷着脸,用力下压翘起的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我回来。」 刚刚他轻笑的嗓音却突然再一次浮现耳边,唇舌间掠过的热气好像还没拭去,你觉得自己的脸又热起来了。 啊!救命!不能亲完就走吗?还非要留这么一句话! 手掌试探性的贴了一下脸——果然已经烫的不像样子,你真想骂不成器的自己——都认识多少年了啊?怎么还会因为一个吻就把自己搞的乱七八糟的啊? 太没用了自己! 可恶! 恶狠狠地拿头砸枕头,你真想撞死自己算了。 前面开车的伊地知:「……」 这是怎么了?他好害怕啊。 但在这种微妙时刻他还是保持了职业操守,颤颤巍巍的提醒道:「您的手机响了。」 啊…… 你立刻回神,一边让自己不要想七想八了,一边清了一下嗓子,接起电话。 「餵?您好?」 「您好,我是松岛千春。」对面的人语气柔和:「请问您下午有空吗?」 千春……?你愣了一下,但还是诚实的回答道:「不是要出差吗?我在路上了。」 「出差?」她也愣住了:「是任务吗?」 「……」你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是的,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第63页 如果不是—— 「当然不是」她吃惊的说:「我们需要先询问对您之后的工作方向,然后才会安排工作。」 你:「……」 好样的,那所谓的出差任务是谁编造的已经一目了然了。 心动消失了,悸动不见了,心脏也不扑通扑通乱跳了。 等他回来是吧,你肯定会等的。 伊地知见证!你一定要杀了五条悟! 第22章 关于摄像机有没有机会再用 「这是公费报销吧?」 走进酒店房间的那一刻,你顿时倒吸一口气,立刻扭头问伊地知。 他侷促的扶了扶眼眼镜,鞠躬道:「是的,请不用担心费用问题。」 目光从欧式吊灯移到巨大的电视机上,你盯了这个堪称豪华的客厅几秒,又扭头问他:「我不会要和五条悟住一个套房吧?」 伊地知看起来更紧张了,再次恭谨的鞠了个躬:「请您不用担心,套房内有多间卧室。」 好委婉的回答。 「我不担心,你才应该担心五条悟的安全问题。」你冷笑着放下背包,说道:「我今天就要把你上司的狗头拧下来。」 伊地知:「……」这是他能听到的吗? 这弯起的腰要不就别直了吧。 尚未察觉到身后人微妙的心思,你将带的资料放到茶几上,看了一眼身后人,又纳闷的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鞠躬啊?我又不是五条悟,不会揍你的啊。」 伊地知:「……」 是的,但您车上的表现和刚刚说的话好像比五条先生更可怕。 「抱歉!只是习惯而已。」他下意识的又鞠了个躬,观察了一下你,确定你不需要他时,才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 等伊地知离开后,你才将视线集中在平摊满资料的茶几上。 上面尽数是关于两面宿傩和一些乱七八糟封印的信息。 这几天你一直在思考关于虎杖悠仁的事情,根据资料显示,他父母早亡,自小和爷爷一起生活,但是爷爷也在前不久去世了。 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羁绊会让一个人有掉眼泪的可能性,但也是一根紧拉着人的安全绳。 在绝望到无数次想要彻底放弃时,将你从深渊拥起。 手指无意识的划过粗糙纸张上的黑色字体,你的目光停留在两面宿傩的名字上。 与对方的第一次交锋,让你对他印象很深刻。 首先是体术,在咒力极度不如你的情况下,对方依旧能够凭藉单纯的体术让你感受到压力——这种压力和五条悟给你的截然不同。面对两面宿傩时他更有让人有一种从胃里犯噁心的血腥感和直击灵魂的暴戾感。 你敢肯定如果自己不能格挡他的攻击,那他的手会毫不留情的刺入你的胸膛,挖掉你的内脏。 如果没有遇到伏黑惠,即便虎杖有足够坚韧的人格,在失去最后一位亲人后,他在恐惧和孤独之下,被这种纯粹邪恶主义同化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偏偏是这样的人能够成为容器……这究竟是一场阴谋,还是仅仅只是个巧合—— 「啪。」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 伊地知已经走了,那么进来的人是—— 手比脑子快,还没想到名字,只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沙发上的抱枕就已经被你毫不犹豫的扔了过去。 「哇,真的很兇。」进来的人伸手接住砸过来的枕头,惊奇的眨了眨蓝眼睛:「亏我还特地带了摄像机哦。」 打咒灵还不忘记这件事情,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变态吧! 「还摄像机呢,你最好解释一下任务的事情。」你冷笑着说。 「啊……」他咳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真相,小声嘀咕道:「怎么回事?不会是伊地知趁我不在偷偷告状的吧?」 「……我完全听得到!你是一点心虚都没有啊!?」 「哎呀……」 五条悟毫不羞愧的的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包放下,单手拎着剑,另一只手随意的抓了一把椅子,把自己放了上去,长腿大摇大摆的翘了起来。 「任务的事情也不算完全骗吧,的确有一份关于晚宴的邀请函哦。」 你的目光跟在那把熟悉的剑上跟了一会,才迟疑的反应过来他的话。 「邀请函?」 「对哦,」他说,把那把剑扔给你,你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他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你的表情,嘴上道:「看来你还挺怀念这把剑的,也不枉我特意去拿了,带着吧。」 「去晚宴要这种东西吗?」你纳闷的问。 他哈哈大笑起来。 「带这个去参加宴会会吓坏别人吧?给你平常用的啦。」 「发生什么了?」 突然给你武器,让人很难不去多想啊。 「跟着我们的咒灵,」五条悟言简意赅道:「似乎具备了人类的思考能力。」 你勐地抬头看他。 「很弱啦,」他不在意的笑了一下:「而且还说要杀了我呢,这么想也不太聪明对吧?」 「这么说来还是特地针对你了。」 「都想针对我吧?」他反驳道,但很快又擒上一抹嘲弄的笑:「谁会在意啊。」 「我在意啊,」你皮笑肉不笑的说:「怎么没把你弄死的。」 第64页 五条悟:「……」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感动人的话呢,结果还是在记恨任务的事情啊。 白瞎刚刚提前的感动了。 「哎呀,好兇啊,」他柔柔弱弱的擦了擦眼睛,一副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不会半夜爬床报復我吧?」 手指无意识的抚摸上冰冷的剑鞘,这柄剑你在高专时用过无数次,武器虽然不是你非有不可的东西,但它的确可以说是你的战友。 「别逼我,」你诚恳的说道:「再这样我就用剑捅你了。」 「嘶……」五条悟倒吸一口凉气:「这就不行了,我不接受。」 你:「……」 厚颜无耻你是完全比不过他! 剑被恶狠狠地摔到桌子上,你恶声恶气的问道:「那个咒灵被杀死了吗?」 他先是把那柄剑往旁边移了移,确信你够不着后才耸了耸肩,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回答道:「一时大意,被同伴救走了。」 显而易见,能从五条悟手里逃走,足以见得他们的本事和智慧了。 你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的盯了他一会。 他没有缠着黑眼罩,白色的睫毛长而翘的镶嵌在漂亮的蓝眼睛上,唇角冷淡的抿着,察觉到你的目光时就微微翘了翘。 你眨了眨眼睛。 「真有挫败感啊。」五条悟忽然开口,这一次有一点自嘲的意思:「你是会预言吗?还真的被你说中了呢。」 你知道的他说的是十年前的事情。 你们大吵的那一架,尽管之后和好了,但只是表面。 后面的离开多多少少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但就目前来说你觉得讨论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 你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那把被五条悟挪远了一点的长剑,正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这傢伙带着椅子往后挪,嘴上还在嚷道:「只是提一提也要动手啊?再这样你这真的是家暴了。」 什么啊!这个反应好像你很暴力一样!你只是想再摸一摸战友而已啊! 你忍不住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你并没有想和他打架,于是又带着椅子慢吞吞的挪了回来。 似乎也感觉自己的反应刚刚有点丢人,五条悟的蓝眼睛若有若无的去偷看你的表情。 「能从你手下逃走,也不是普通的特级吧?而且还有同伴。」你懒得理这个智障乱七八糟的脑迴路,直白的说道:「更重要的知道我们的行踪,咒术高层的筛网漏孔也太大了吧,什么人也能进去吗?」 他看起来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啪』的拍了一下掌,你以为对方有什么明智的见解,结果他一副摆烂的样子说:「考虑的事情放到之后吧,我今天一堆任务哎。」 你:「……」 有的时候真想把这个人扔到水里让他清醒一下。 你忍耐的嘆了一口气,但到底还是随他了:「那就解释一下晚宴的事情吧。」 「啊……那好像是什么亲戚。」 但回忆了半天想不清楚是谁,五条悟『啧』了一声,干脆略过姓名:「怀疑小孩子被诅咒缠身了,想借着宴会让我去看看。」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邀请你了啊,」他说:「还特地有标註姓名的。」 「为什么没寄给我?」 「是有些奇怪……是和我的一起寄过来的。」 也正是因为感觉有些奇怪所以才不放心把人放到东京,他可不想出差的时候莫名其妙收到一条『前辈生死不明』的简讯啊。 想到那段记忆他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开始痛起来了——但当然不可能了,他都没有蛀牙。 所以这种痛也只是幻觉。 幻觉,他有时会有一种现在你好好站在这里的场面也只是一场幻觉。 不过很明显,你有唿吸,有热度,会说话,是一个的的确确活人嘛。 但这种感觉还是会让他忍不住讨厌的皱了皱脸,五条悟把下巴搭在胳膊上,神色怏怏的说道:「我倒是有特意去问过,但得到的答案居然是『不清楚』。」 不清楚? 你用剑敲了敲茶几,道;「这么敷衍吗?」 「说名单是大家一起填上去的,问了家里的几个孩子,但没一个承认的,」五条悟嘆了一口气:「越想越奇怪对吧,所以我才觉得要去看一看才放心啊。」 好谨慎啊,你给他鼓掌:「这么说来,不仅你被针对了,我也被针对了吗?」 「往好处想,这样更证明我们天生一对了对吧?」 「真听不出来是什么好事情。」你冷冷的说,有点生气的把剑放到了旁边:「我才刚回来吧,这倒给我的感觉是自己一直被盯着了。」 「咒术界虽然有很多烂橘子,但是你离开的那十年不可能有人盯着你——」说到这五条悟可疑的停顿了一下,又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话:「不可能有人带有恶意的盯着你,这个我还是可以保证一下的。」 你:「……不带恶意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有人是带好意的盯着我吗?!」 他打了个哈哈,脸不红气不喘转移话题:「怎么会呢……我得去做任务了——摄像机还有机会用得上吗?」 「——滚!」 …… 举办生日宴会的地方是在主人家的一楼大厅——说实话上一次进到这么大的房子还是去五条悟的家里。 第65页 不过要认真比较起来,当然还是五条家要大上许多啦。 他家可是堪称迷宫的存在。 目光随意的在场内扫了一圈——如五条悟所说,这是一场很普通的生日宴会,唯一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这场宴会人多的不可思议。 一个生日需要请这么多人吗?这排场未免过于盛大了。 主人是一个叫做山本田的中年男人,态度很客气,对五条悟也是出乎意料的恭敬,短短的几分钟内喊了无数句家主大人,把他从头到脚恭维了一番。 连身上穿的教师制服都夸了一遍。 你一边听一边憋笑,因为忍得太厉害以至于被五条悟发现,他凉凉的暼了你一眼,然后对山本田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 「到此为止啦,难道要把时间都花到我身上吗?」他抱怨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这些。」 山本田赶紧说:「当然了,当时只为了这种小事就请您过来,现在想想果然太打扰您了。只是犬子的一点小毛病——他总是害怕封闭的东西,包括盒子什么的,现在连房间的门窗都不给关了,说有怪物……」 怪物? 你下意识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栋房子里没有强大咒灵的气息——非说要有的话,也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怨念,这个男人身上就环绕了不少,但细小的光点不可能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 「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吗?」五条悟说:「也未必就是诅咒的原因吧?」 「是的,」山本田紧张的说:「当然也看过,但他面对医生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他们谈话的时候你正望着后面一扇透明的门,那里应该通往后院,一枝梅花懒懒的往前伸,正好抵住那半扇门。 再远处就是数十棵高大的树,层层叠叠的长着,围着一圈水光潋滟的池塘。 你若有所思的盯了那一会,突然开口道:「我可以去后院走一走吗?」 「当然,」山本田说:「只是那里已经荒废了……」 的确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如果是夏天,想必这里会长满杂草。你没有一点要轻手轻脚的自觉,故意大力的踩下枯败藤蔓,鞋底与藤蔓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靠着池塘的树像是听到了动静,动了动枝叶。 有一颗小脑袋从树后伸了出来。 ……还真的不是错觉啊。 刚刚看的时候就感觉这里好像有人,结果还真的有。 他似乎和你一样惊奇,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你,像是看什么新奇东西。 你沖他歪了歪脑袋。 他好像有一点受到惊吓,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脑袋,看到你没有别的动静后又把脑袋挪了回去。 从头到尾没讲一句话,也没有问你是谁。 你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房子,里面温暖的亮光从玻璃窗中渗透出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聚会人们的欢笑声也是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但是为何这里会有这样一位孩子呢? 现在你的动作放轻一点了,慢吞吞在他旁边坐下。 池面很静,你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坏心眼地从旁边摸了一个石子,用力甩进池塘,于是很静的湖面一下子荡漾起来,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滚,像是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月亮被搅烂了。」他轻轻的说。 「啊……」你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往池中看去,的确,刚刚很平整的月影现在已经乱七八糟的了,于是你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对不起。」 这句道歉似乎让他吃了不小一惊,扭过头又用那种惊奇的眼神盯着你。 男孩的眼睛很黑,在夜色下几乎看不出有光泽。 从长相上来看你猜测他今年大概只有六七岁,但是那双充满恐惧和自我厌弃的眼睛却不像一个孩子会拥有的。 「没关系,」他说,很浅的笑了一下:「天上还有一个月亮。」 「只要天上的月亮还在,水里的月亮就不会消失的。」 哎呀……现在轮到你惊奇了。 「真是有道理的话,」你诚心嘆服道:「你真厉害呀。」 「不是我说的,」小男孩嗤嗤的笑出了声:「是妈妈和我说的。」 「那你妈妈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你赞佩道:「你怎么一个在这里呀?」 他不笑了,把目光移到了湖上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水里的月亮,声音很低的说:「我想问月亮问题呀。」 「为什么要问月亮呀?」 「因为只有月亮才知道,」他说,但很快他又有点委屈了:「但是月亮从来不回答我。」 月亮怎么会回答你呢? 你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你问我吧,说不定我会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小男孩说:「你们看不见的。」 你心神一动。 你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看不见?」你像个小孩子一样反驳他:「说不定我看得见呢。」 「如果你看得见……就不会来了。」 他的声音几乎和风一样轻,都快融化在空气里了,你过了好半会,才压着声音,和他一样小小声的说:「我就是想来呀,想和你一起看月亮。」 他又嗤嗤的笑出了声。 「那你也没有办法,」他说,但转过来看你时,眼中仍然抱着一丝期冀:「你能把我妈妈从地下的盒子里拿出来吗?」 第66页 你微微一怔。 「我妈妈喜欢大房子呀,」他细声细气的说:「现在我们有大房子了,但她被关进小盒子里了,你能让她出来和我们一起住大房子吗?」 第23章 遵命,我的国王 回去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这里更偏乡下,连路都是细细长长的一条,两边长了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丛,只可惜逢上冬末,干柴一样的枝干杂乱的交叉着,并没有什么美感。 好在今夜不冷,月色也明朗,墨蓝与黑交织的无垠夜色往远处延伸,像为漫天的亮点编织了一张舒服的睡床。 五条悟姿态随意的单手插着口袋,墨镜歪歪斜斜的挂在鼻樑上,嘴上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像个不成熟的小孩一样和你抱怨道:「你就一个人去后院里会情郎,把我一个人留在宴厅里,太过分了吧。」 「啊,怎么?我会情郎还要带电灯泡吗?」 他哽了一下,但似乎又习以为常——在你面前吃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是最强偶尔也要学会适应一下不如意的生活。 你的目光依旧在前面——这里的路灯稀稀疏疏的,昏黄的灯光打在地面上,留下一团黯淡的光影,如果夜视能力不好的话,走这一段路一定是很糟糕的体验。 「你发现什么了吗?」你说,但仍没有看他。 「啊……」他眨了眨被墨镜半盖住的蓝眼睛,有些意外你会这么主动的提起这个话题,不过还是很老实的回答了:「谈话的时候,楼梯上有人在盯着我——更准确的话,倒像是在找我身边什么人。」 怪不得五条悟一直没过来找你。 风带着一点凉意悠悠扬扬的吹过,你随手捏起空中飘过来的一片枯叶,盯了它一会又用力的揉碎了。 被碾磨成碎末的叶片顺着指缝跌入空中,盛着余风开始他没有终点的旅程。 但人生是有终点的,而且毫无疑问是死亡。 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盯了你一会,在你怏怏不乐的神情中又慢慢的把目光移开:「该不会很伤心吧?」 你没吭声。 「看起来还真是,」他饶有兴趣的低头观察了你一会,然后拍了一下掌:「要抱一下吗?五条悟限时安慰哦。」 「走开啦。」 「那说一说发生了什么吧,给个机会安慰你嘛。」 「说大话了,」你闷闷的说:「结果发现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揶揄的笑了一下:「让我来猜一猜……后院里的那孩子是山本田的小儿子吧?」 你惊奇的看了他一眼。 「嗯……我还来猜一猜,」他一本正经的咳了一声:「是和妈妈有关,对吗?」 现在你是真的震惊了。 「为什么?」你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不会吧,六眼真的有很多奇怪的功能吗? 五条悟哈哈大笑起来。 「猜的啦,」他说:「从头到尾女主人就没有出现过,这就很不正常了嘛,而且他家的装修太奇怪了,一楼明明是典型的欧式,二楼居然从头到尾使用木板,很违和吧?」 是——你也发现了,一般来说讲究一点的话外观装修会比较统一,山本家虽然只是五条家很远很远的一个分支,但是也能看出来家里从前是颇有底蕴的——这样的家庭为什么装修上会这么离谱? 「而且生日宴分明是女儿的,但寿星居然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五条悟说:「是基于女儿的希望所以请了这么多人,但看情况似乎寿星本人并不喜欢热闹的环境——这一切都太微妙了,对吗?」 的确……寿星一整个晚上都没出现过,你看见山本先生上了好几次楼,最后都满头大汗的下来了,对宾客露出尴尬的笑,说小女身体不太舒服。 「房子里没有诅咒的气息,所以,」他总结道:「这个小孩恐惧的盒子,密闭的空间,或许是和不见的女主人,或者那个奇怪的姐姐有关。」 「好聪明!」你佩服的给他鼓掌:「那为什么判定是妈妈呢?」 五条悟兴高采烈:「猜的!五条悟运气加一分!」 你:「……」 在情绪达到高峰的时候来这么一句,您可真行啊。 「好吧,「你无可奈何的说道:「算你赢啦。」 「那就高兴一点吧,」他含着笑盯了你一会:「算是赢家的奖励啦。」 你终于忍不住跟着笑了,但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就算是这样,我也一点没有办法呢。」 剔透的月亮悬在绸缎一样柔滑的夜空中,浑身晶莹,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但也说不准对吗?如果月亮很无聊,愿意钻进水里去听一个男孩的心事…… ——太幼稚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怎么和他说呢,就算是问月亮也没用,」你声音很低的说:「妈妈再也不可能从小盒子里钻出来啦。」 一个人的最终宿命就是被关进小盒子里对吗?但盒子里很那么黑那么冷,妈妈会不会害怕呢? 「妈妈喜欢大房子呀,我们现在有大房子了,你能让她从小盒子里出来和我们和我们一起住大房子吗?」 他细声细气的话再一次浮响耳边,比空气还轻,比冬日还冷。 比一个人还寂寞。 但这个话题对五条悟来说是陌生的。 他嘎嘣一下把棒棒糖咬碎,甜意漫入口腔,细细微微的钻进每一个细胞,被咬碎的糖果尖锐的抵过舌尖,留下说不清的痛意。 第67页 「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啦。」五条悟说,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我可没见过妈妈。」 你愣了一下,仰头看他。 他的蓝眼睛融着夜色,但依旧明亮,蓝色的星星钻进他的瞳仁,留下细微的光痕。 「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他说,还是那种不在意的笑:「如果有了能控制我的人,那对于世界的平衡不是很糟糕吗?」 「五条悟是不能有私心的,所以谁也不能接近我,靠近我。」他说,现在是有一点嘲讽的意味了,他的面庞是一种出尘的漠然:「至少容易被操控的童年时期不能,虽然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到现在也没见过母亲,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风很轻,夜很静,他的话带着嘲弄显得格外的清晰。 你仍然仰着头看他,五条悟蓝色的瞳仁在昏暗的灯光下冷冷清清的泛着透明的光泽,你知道人总有伤心的时候,不过五条悟也会有明目张胆的伤心吗? 你还记得从那场荒诞的梦里醒来时望见的悲哀湖水,映着波漾的天空,像是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他看起来那么寂寞。 「要抱抱吗?」你说,风依旧轻飘飘的,卷着银色的月光悄悄涌来,像是生生不息的海浪,你微笑了一下:「限时安慰哦。」 拥抱一定有神奇的魔力,当两个都冰冷的人拥在一起时,反倒暖和起来了。 五条悟很久没有这样被你主动拥抱,在漫长的静寂岁月里,他一个人度过的深夜里,他曾无数次沉默着去回忆。 他爱上了一只要当英雄的飞鸟,飞鸟说会是他的国王,但沉重的冠冕未戴上,鸟就带着她沉重的心事飞走了。 卷着十八岁少年对未来所有的期许,为他下了一场大雨。 你知道吗?他想说,但他知道你不会知道。 在每一次远途出差时,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是他用来掩饰自己的手段,他说那里的甜品很好吃,他说偶尔也要放松一下身心。 他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绕路去你在的地方,但也许是世界惩罚他故作玄虚的不真诚,也许是因为大英雄不拥有爱人的权利,总而言之,他十去九空。 他找不到你。 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找到你了。 他半弓着腰,把下巴搭在你的肩上,你甚至听得到他闷声笑起来时喉咙里的振动。 但是——为什么要笑呢? 五条悟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今晚的风温柔的恰恰好,也许是因为这条小路安静就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许是因为今夜他不是什么大英雄。 所有的阴谋诡计,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远去,他一件也不要管,就这样,很简单,一个微笑,一个拥抱。 五条悟要的多简单。 他没有仰头看夜空,但他觉得今夜的月亮一定很美,所以他有一种冲动。 一件很久很久之前就该被送出的礼物。 「被安慰到了,」他说,仍然含着笑,但语气听起来像个孩子,很任性的和你嘀咕道:「想送你礼物。」 什么? 你眨了眨眼,看他直起身子,从口袋里像是变魔术一样变出一个小盒子。 「噹噹当!」 他淘气的笑了一下,得意的举起那条在冬雪里摘下的瑰宝。 你睁大了眼睛。 ……是星星啊。 是天空一样明媚的蓝,镶嵌在项鍊上,在月色泛着粼粼的光。 是……梦里的星星…… 那位新娘,脖颈上格外显眼的蓝色宝石。 那是…… 「我明白了……」你怔怔的说。 梦境并不荒诞,那是一场盛大的拯救,是本能在向你发出最后的唿唤。 「我明白了。」你又重复了一遍, 夜风捲起蓝色湖水,涟漪在天空一样的瞳仁里微微泛起,他并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但仍然宽和的看你。 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迷茫困惑如蒙在心头的阴霾尽数散去,你知道了。 你终于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你的咒术,终止生效,终止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变化。 时间是荒谬的,是人为假说的,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在无垠的空间里,过去,现在和未来并存,你在生与死的界限中,窥视到了世界的可能性。 「——还记得吗?」你说,眼睛发亮,你从来没这么兴奋过,你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十五岁那一年,你冲进教室里撞进了一双冷凌凌的蓝眼睛:「我的内脏一直衰弱,硝子说我要死了。」 那双蓝眼睛傲慢又不耐烦,蔑视着他保护着的这个世界。 「我就是要死了,因为我一直在走,我走到了自己还没走到的地方。」 他说你好弱啊,却在你病床前含着泪握紧你的手。 在那一片田野里,在夕阳温柔笼罩的回忆中,在你留恋的所有过去里,你往前走,走到你还没走到的地方——那不是你以为的梦境。 那是未来。 是身体本能为了活下去向你发出的最后警告——再往前走,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婚礼,祝福,星星一样的项鍊。 和你的王后。 「我现在有了一个秘密,」你得意地说,你明白了,在你对未来徘徊不定的时候,命运早已悄悄给了你答案:「但我不和你说。」 第68页 是的,你不要和他说。 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在漫无边际的那片空间里,存在着无数条支线,被你观测到的是即将发生的,但是和许愿一样,你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而你想要那样的未来。 在你还未与世界残酷那一面接触之前,你曾无数次怀着少女的心事期许着——如果有一天。 是否有这样一天。 你恰好没死亡,他恰好依旧爱你。 在时光的尽头,玫瑰纵生处,荆棘鸟啼叫着流出最后一滴血。 你会和他在钟鸣声中交换戒指。 「现在,」你仰起脖子,你在离开的那十年仿徨不知所措,即使回来时也总有一种迷茫感,五条悟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他试图在你面前依旧是年少时的模样,但你知道当英雄的代价有多沉重,即使是最坚强的人也会沉默,所以他会爱你吗? 在意识到恋人的退缩和脆弱后,在无数次注视人性的扭曲后,在完全明白人类的卑劣后。 他会爱你吗? 但你知道的。 其实你应该一直知道的。 你一边笑,一边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对他说:「为我戴上王冠吧。」 是的,那是星星,是承诺,是命运悄无声息的赠礼。 那是你的王冠。 夜色微凉,星星在浓稠的墨色里快乐的闪着光,微风拂过时,他蓬松的白色碎发就被吹乱了——但吹乱的只是头髮吗?为何胸口的跳动如此踊跃?但他来不及也不想去细分这些区别。 宇宙中玫瑰色的星云腾起,在时间的见证下化作恆星。 五条悟蓝的接近透明的瞳仁比星云还瑰丽,细细微微的颤抖起来,但很快就化作笑意。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含着笑在很久的之前望过来。 「遵命,我的国王。」 第24章 想你了 再次来到这座别野前,已是与昨日之景大然不同。 兴许是客人已走完了,热闹也散去了,金色的阳光洒在这栋深色的房前,将乌色的房顶打上冷光,透出几分冷清的意思。 来时你一直在犹豫如何开口,毕竟莫名其妙再去别人家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吧?结果到了院门前,山本田却是一副早就等候的姿态守在门口,这实在让你微微吃了一惊。 「您来了啊,」他倒是一副很开心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你的到来:「五条先生都打电话与我说过了,说您今日兴许会来这里看一看,我就在这里等着了,想着您万一来了还能很及时的开门。」 现在你是大吃一惊了。 不是吧……五条悟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你要来的事情完全没和五条悟提过——甚至可以说是偷偷来的,因为他出门前还警告了你,让你不要乱跑。 但你知道自己必须得来。 那个你濒死时到达的地方,那道神秘的循循诱导的女声——如果你顺着她的话继续向前走…… 你会死。 那不是人类可以到达的空间,就算是拥有『终止生效』的你,走到属于「未来」的地方也会丢掉性命。这也正是你内脏不断衰弱的真实原因,你根本不能停留在那个空间。 是谁呢?是谁能够诱导你?是谁向你送了这样一份邀请贴?是谁在找你? 是谁,想杀了你? 目光不动声色的移到山本田的脸上,他仍然带着感激客气的笑,褐色面庞上的皱纹因为过于用力的笑容而挤在了一起。于是你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想着或许能帮上一些忙,您的小儿子很惹人爱。」 「唉,」听到这样的夸奖他反而嘆了一口气,一边很忧虑的样子带你往里走,一边对你说:「您也就别宽慰我了,原本是算得上惹人爱,现在就算了吧,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变的越来越怪……还想问一下,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 但你并没有这么对他说。 你的目光随意的扫过小路两边的雪松,从深褐色的树杆移上青绿的叶尖,然后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慢慢移到楼上。 二楼墙层是全木板铺装,窗框也是木制,深色的窗帘只将玻璃窗留出一小条缝,看不清里面景色。 刚刚……你感觉到了。 有人在上面盯着你。 ……是昨天那位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的寿星吗? 真有意思。 「好像是单向玻璃呢,」你说,带上了一点温和的笑:「您知道,只是这样看我不能确定有没有别的问题……」 欲言又止,流出三分迟疑的神态,山本田聪明的领会了你的意思,但却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您说的的确也是……」他引你至沙发坐下,又亲自去为你到了一杯茶——是的,现在有更奇怪的地方了。 这么大的房子居然没有用人。 昨天好像还有看见……指腹慢慢摩擦过杯壁,你压制下心中的微妙,礼貌的向山本田道谢。 他受宠若惊的挠了挠脑袋:「您真的太客气了,是您来帮我,本该尽心尽力……只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上,声音又压低了几许:「我的女儿……她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所以如果要上楼的话……我得去问一问她。」 第69页 你微微挑了挑眉。 和五条悟推测的一样……不喜欢和人接触,但生日宴会却邀请了那么多人…… 「昨天是她生日吗?」你漫不经心的将那杯茶水放置在茶几上,并没有去喝:「听您昨天的话还以为她很喜欢热闹呢。」 山本田露出了又尴尬又无奈的表情:「是这样……一直都不太喜欢和人接触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说生日想过的热闹一点,但没想到昨天……」 「也许是太热闹了,」你笑了一下,替对方解了围:「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昨天答应了山本小少爷——他今天在家吗?」 「在的在的,」山本田赶紧说:「不过他通常都更喜欢一个人在后院待着……」 白日里的后院比起夜里更多了几分活泼,布上绿意的枝条在阳光的照拂下肆意伸长着,你半曲着腰拨开杂乱的枝干,踩着地上的枯枝败叶,朝池边走去。 池面像是浮了一层金,波光粼粼的闪着,男孩和昨天一样坐在岸边的平石上,黑色的眼睛安静的看前面。 「昨晚答应你的,」你在他的旁边坐下:「我来啦。」 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用一种又忧虑又担心的表情看着你。 你歪了歪脑袋。 「……你和爸爸的关系很好吗?」他小声问道。 ……哎? 你想了一下,诚实道:「非要说的话可以说是陌生人啦。」 男孩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啦。」 你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不理解的眨了眨眼。 池边的树木相对疏散,阳光哗啦啦的倾泻下来,男孩稚嫩的脸被拢上一层暖光,可他的眼睛…… 那么悲伤。 那会是一双孩子的眼吗? 「你完成了你的约定,」他没有看你,眉眼低垂着,轻轻的说:「那我也该履行我的约定了。」 是的。 这是昨晚上你们之间的约定。 也就在你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对你说。 「请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呢?」你问他:「你很讨厌我吗? 「不是的……」他忧虑的蹙了蹙眉,仰着头看你:「……是喜欢才这么说的。」 有秘密呀? 你蹲到他面前,伸出手摸了摸男孩毛绒绒的头,温柔的笑了一下:「没关系的,偷偷告诉你哦,姐姐是超人,什么也不怕。」 「……爸爸也这么说过,」他盯了你一会,又慢慢的开口道:「但是他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呀…… 「每个超人都不一样的,」你弯了弯眼睛:「山本先生是他孩子的专属超人,姐姐呢,是专门赶跑坏人的超人。」 「……这么说的话……那你明天还会来了?」 你听得出其实对方很期待你能来。 你忍不住笑了:「会的呀,明天还来,到时候你就告诉我你的小秘密,好吗?」 「……好。」 「拉勾勾哦,做不到的人就是小狗。」 …… 「你还想说吗?」你把脑袋撑在膝盖上,侧着脑袋看他:「是什么大秘密吗?」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露出严肃的表情:「妈妈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讲好的,我一定会说的。」 哎呀…… 「真厉害呀。」你诚心赞嘆道:「虽然比你大很多,不过我也很难保证自己说的都能做得到呢。」 「但是这件事你做到了呀,」他说,黑亮的眼睛看向你:「我们拉勾了的。」 你忍不住笑了。 「好吧,」你说:「我做好听的准备啦!」 他又慢慢把头扭过去了,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清澈的湖水,声音放低了:「别怕哦。」 「……爸爸……是怪物。」他说,神色低落:「我亲眼看见的……」 ……怪物? 你眉心一下子蹙起来了。 这不可能,倘若只有你一个人,对方这么说你还会怀疑一下自己,但昨天是五条悟和你一起来的,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异样。 「是什么样的呢?」你下意识把声音放柔了说:「山本先生……」 他静默地注视着粼粼的池面,声音很轻:「他把妈妈……关进了小盒子里。」 你微微一征。 「妈妈躺在有轮子的床上,我看到了……爸爸和另外几个人,把妈妈推进一个房间里……后来……我问姐姐妈妈在哪里,姐姐说……在小盒子里。」 「……」 你将目光移到了前面。 灰色的柳枝儿半伸不伸的耷拉在水中,风一吹就搅乱了影子,对于柳枝来说这只是风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对于流落在枝头上的枯叶来说却是一个挣脱树杆奔赴自由的好机会。 枯叶拼命的随着这一阵风往前飞,有些落到了青绿色的苔藓上,有些则飘到了水面上,随着风晃晃悠悠的盪,看起来是自由了……但水波倘若兇勐一点就能将这些挣扎着想逃离的叶子拍个粉碎。 生命也许比这些叶子还脆弱。 你把腿半伸直了,胳膊撑在两边,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害怕小盒子吗?」 「我怕……」泪水从那双安静的眼睛里簌簌的掉下来,你从未见过一个孩子有这样难过的时候:「有一天我也会被关进小盒子里……那我就再也救不了妈妈了……」 第70页 「……」 就算是害怕……也是因为救不了妈妈吗? 「快走吧……」他扭过头来,含着泪的眼睛满是悲伤与恐惧:「你快走吧……就算是超人……」 就算是超人……也没办法躲避这个命运啊。 「……」 你一时间哑然了。 这真是件难以解释的事情。 死亡,对于孩子来说想必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他只看到了一群人把妈妈推进了房间里,出来后妈妈就不见了。 姐姐说妈妈在小盒子里。 但……妈妈不是被关进小盒子里了。 妈妈只是…… 只是去世了。 微凉的风吹过,池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水中的影子全被搅乱了,就像男孩泪光闪闪的眼睛。 就算是超人姐姐……面对死亡,也无能为力啊。 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想抱的人再也不可能有记忆中温暖的温度。 死亡是冰冷的。 你沉默着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慢慢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爱爸爸,」他吸了吸鼻子,眼里闪着泪光,又害怕又伤心:「……要是我走了,就没有人爱他了。」 …… 「我就不跟您一块上去了……」山本先生小声说:「她不太喜欢太多人。」 可能吧,你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你更相信对方是想和你单独见面。 其实昨天五条悟的话暗示的很明显,在找你的人就是这位山本小姐。 恐怕今天你不找理由上来,她也会自己主动找到你的。 踩上楼梯的时候,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玻璃门。 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在地板上延伸出很长的影子。 「明天,我还会来的。」在山本先生找到你时,你对男孩说:「到时候,超人姐姐给你变魔术。」 「真的吗?」 「当然啦,我可是超人啊。」 刚刚自己说的话突然又响在耳边……你盯了那扇门好一会,才慢慢把目光移回来。 山本先生说错了,他的小儿子并不奇怪……他的小儿子,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勇敢的守护着自己爱的人……简直比超人还要棒。 你沉重的舒出一口气,踏上二楼的地板。 二楼果然很空很静,鞋套与木板摩擦的声音这片空间里格外清晰。你的目光随意的扫过挂在墙壁上的几张画,看清后神情不禁有些微妙。 。 几乎每一张画都在表达渴望救赎的心情。 是经歷了什么……还是想表达什么? 或者是……两者都有。 你停在了一张色调灰暗的画前,眼睛凝视着画中伸展的无数只骷颅手。 「你想说些什么?」你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但你的确不是在说给自己听:「就要在那里看着我吗?为什么不出来呢?」 偌大的二楼静了一会,很快响起脚步声。 你侧过头去,看到一位怯生生的姑娘小心翼翼的从卧室里探出半个身子。 「我只是很好奇……想和您谈一谈。」 日薄西山,冷意已经渐渐浮上来。 五条悟神色怏怏的看了一眼表,差不多六点了,他总算是忙完一天的事情,可以歇一歇。 但套房内空荡荡的,没你的人影。 毫不意外。 虽然让你不要乱跑,但怎么想你也不会乖乖听话啊。 这坏毛病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改过啊,比驴还犟。 五条悟还记得第一次体验你的倔脾气还是在他和你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的时候。 在找到倖存者之后你非要去找之前看见的尸体。 「明明已经死了吧?带出去不是很碍事吗?」十六岁的五条悟抱怨道:「很麻烦啊,还是赶紧带着倖存者出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确是出于客观角度,死去的人已经失去了去寻找的价值,就算找到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復活吧。 「我一个人去找。」你倔强的说:「你先带着倖存者出去。」 「什么啊?」他恼怒的说:「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怎么就没有意义?」你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含着泪,他才想起这大概也是你第一次直面这么残酷的景象,你瞪着他,几乎算得上恶狠狠的质问:「对那些还活着的……爱着这个孩子的人来说……这难道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他不知道。 ……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死了就是死了,就算见到尸首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明白。 其实也不奇怪……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 他都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将倖存者带出来后,要闷着一肚子火,气急败坏回去找你。 就放你一个人在里面转好了。 ……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自己是个傻瓜。 就算是现在,五条悟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定是因为自己是个傻瓜……所以才明知道没什么危险但还是忍不住去山本家找你。 昨晚他明明已经看过了,偷窥的人弱的不可思议,就算你坐着不动也不会被怎么样的——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你啊? 明明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是躺到床上去! 第71页 果然不管多少岁他都搞不明白自己! 微凉的光从斜后空上方打上来,将白色的头髮晕上些暖色,五条悟一边生自己的气,一边将散在额头上的碎发朝后捋,缠着眼罩的蓝眼睛无意识的扫过小道两旁杂乱的灌木丛。 ……昨晚……也是在这里。 你笑起来的样子突兀的显在眼前,眼睛弯弯,栩栩如生,他下意识的想伸手触碰——但当然不可能。 只是幻觉。 五条悟愣愣的盯着自己摸了个空的手。 啊…… 他陡然发现。 不是因为乱七八糟多余的担心所以才要去找你…… 只是因为…… 他想你了。 第25章 她就是想让我没老婆 「您喜欢丁香花吗?」 阳台上,她半依着栏杆,目光悠远的望着底下下片片白色泛紫的花,声音轻轻的问。 侧编而成的麻花辫长长的置在肩处,被阳光拢上一层薄薄的暖色,那双浅色瞳仁含着说不清的冷淡和哀伤,你看她时有一瞬间的征愣,但很快回过神。 不……完全不像的……只是有相同的髮型。 更何况理子…… 理子早就去世了。 「抱歉,」你回答她:「我对花并不了解。」 你甚至分不清什么花是什么花,如果对方不说,你也不会知道那是丁香花。 「是吗?」她又轻轻的笑了:「我的名字是铃木羽燕,我想……您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见我吧?」 她有一双含着烟雾的眼睛,这样悠悠望过来时,就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你的心勐地抽了一下——明明完全不像,理子是黑色的眼睛,是很活泼的性子——但她这样看过来时,你总会想到理子。 理子……她是死在你面前的。 是无声无息的死,连喊都喊不出来——连鲜血都很少。 「我以为是你更想见我。」你仍然装作镇定的样子说,但沉吟了几秒,还是正面回答她了:「我今天来,也是因为我答应了你弟弟。」 所以即便不是为了见她,你也会来的。 她听明白了你的意思,面色更柔软了几分:「……他是个傻孩子。」 「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你说。 「是吗?」铃木羽燕定定的盯着你:「他一向不招人喜欢……就像我一样。」 「我很喜欢他,」你首先反驳道,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的第二句话,不由得有些惊诧:「会有人不喜欢你吗?」 这句话你是发自肺腑问的。 纵然你今天来访是带着警戒心的,但也不可否认见到她时你有一瞬间的松懈。 她有一张美好的面庞——虽然这么说有些庸俗,但人类总是更容易对美丽的东西抱着友善之心的不是吗? 更何况……她还总让你想到理子。 她默然了片刻,声音变得微冷起来:「那是因为您不知道……我的过去。」 「大约父亲也不会同您提起的,」铃木羽燕带上了几分讥笑:「我是他不幸人生的开端。」 风微微平息了,像她曾经汹涌过但又被扑灭的心绪。 你若有所思的盯了她几秒,又慢慢将目光移开了。 不幸人生的……开端吗? 可这位山本先生,却不像是怨恨女儿的样子。 你没有接她的话,但她依旧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那孩子一直都以为母亲是被关进盒子里了,」她近乎漠然的开口:「但其实是死了,盒子里的只有骨灰,可惜父亲是不会向孩子解释这些东西的——他真是傻孩子,又固执又蠢。」 你微微一征。 「你知道……」他害怕封闭空间……害怕小盒子地真实原因……? 为什么不说呢?现在是你不理解了,你以为时家里的确没人知道——知道的话为何放任不管呢? 她盯着你困惑的面庞,又微微笑了。 「留着个念想不好吗?」她说:「再说如果父亲真的在乎……怎么会不带他看心理医生呢?」 没看吗?你简直有些煳涂了,你记得山本先生—— 「他说去看了对吗?」铃木羽燕嘲弄的笑道:「他怎么敢呢?要是真的是心理问题不是更证明了他这个当父亲的无能吗?他宁愿相信是家里有什么诅咒。」 「但想必您很清楚……」她半垂下眼睫,浅色的眼悠悠的注视着侧院里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的丁香花:「这里可没什么诅咒。」 是的……没有。 然而……听对方的意思,却像是很了解这一点似的。 「您认为诅咒是什么呢?」她继续自顾自的说:「您觉得咒灵这种东西是因为什么而诞生的呢?」 显而易见,对方的确对这一方面有不少了解。 你立刻联想到了那份邀请函——你毕竟已经消失了十年了,咒术界知道你的屈指可数,想必发出邀请函的人也与咒术界关系匪浅。 「邀请函……」你说:「是你给的吗?」 「是我,」她浅淡一笑,居然很爽快的承认了:「我回答了您的问题,您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不想回答——你很不舒服,你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但这是很熟悉的不舒服,过去的十年你几乎都是在这种不舒服里度过的,这简直让你有了一些恐惧。 第72页 你不情愿的蹙了蹙眉,但在那双浅色瞳仁的注视中,还是不由自主的顺着对方说道:「……人类的怨恨,恐惧……」 「普通人的,」铃木羽燕纠正道,脸上浮现了几分厌恶:「只有普通人的才会。」 「……」 你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她。 是的……咒术师是不会诞生咒灵的。 「您知道吗?」她说:「我的人生……我全部的痛苦……」 铃木羽燕急促的喘了一口气,苍白的脸颊晕上一些不正常的红晕:「我很噁心吗?」 这话简直驴头不对马嘴,你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盯了你几秒,笑了一下,声音又放轻了:「……他们不喜欢我。」 「他们拿东西扔我,在我的本子上乱画,他们故意扯坏我的辫子,在我的桌子上倒满垃圾……」 「我的童年,我的青春。」她说道:「我上学的那段时间。」 「当然啦,」铃木羽燕声音又轻快了一点:「我已经休学一年多了——您别这么震惊,我休学并不是因为这些不公平的待遇。」 「他们……为什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你其实并不太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你被那庞大而沉重的情绪已经压垮了,你几乎看到那个懵懂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哀哀哭泣。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 「因为我是个……不知羞耻的人。」 「……这正是不幸生活的开端啊,」她近乎感慨的说道:「我九岁的时候……」 显然这段回忆并不美好,对方陷入了很长的停顿,在长久的静默后,她才又慢慢开口:「……我被家里的用人……」 啊…… 这就是这家没有佣人的原因吗? 你的心细细微微的颤抖起来——一个女孩,一个儿童,一个孱弱的孩子—— 「您不必露出这种表情,」铃木羽燕微微笑了:「我并没有被怎么样,有人救了我。」 「实际情况是并没有被怎么样,但是人们口中就不一样了。」 她露出一点近乎讥讽的表情:「我的母亲被谴责——因为她不该没有照看好孩子——她带我出去,但是在她买东西的时候,我被骗走了。」 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那像一场噩梦……我现在也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醒过来——他们批判我的警戒心太低了,我不该跟着用人走掉,谴责母亲不该聘用男用人。」 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又沉默下来了。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来,昏黄的光跃动在她浅色的瞳仁里,晕上一些说不清的悲伤。 「总而言之——全毁了,我的确被猥亵了,她的确不够称职——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在人们口中更严重,她不配当一个母亲……我呢,我——」她笑了一声:「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人。」 可是你做错了什么?你几乎是立刻就想反驳她,但铃木羽燕就像是知道你要说什么一样,轻轻的说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问吗?」 她摇了摇头:「您听说破窗效应吗?」 「在干净的地方扔上垃圾……很快那里就会变成垃圾堆,第一个扔垃圾的人一定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神色冷淡的说:「就像第一句辱骂开始——就没有结束了。」 「在九岁之前,我学画画,跳舞,弹钢琴,大家都夸我很厉害,」铃木羽燕张开手掌,看着阳光从指缝间滑过:「九岁之后……他们说我只是为了勾引别人。」 她的手也很漂亮,细长柔软,但并没有什么茧子,你看出这双手应该之后是没有再继续练画画或者钢琴了。 「我是为了勾引别人吗?」她语气尖锐:「我不能恨他们吗?他们不噁心吗?」 「我做错了什么?」铃木羽燕近乎自言自语的说,她真的想听你回答吗?你不知道,你沉默着,就像从前的那些时间一样沉默着。她忽然侧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你:「如果换作是您呢?您会不怨恨这个荒唐的世界吗?」 荒唐…… 的确很荒唐。 「我——」你张了张嘴,但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你会怨恨这个世界吗? 你—— 你没有资格回答。 「……我很抱歉。」但最终你只是无力的说道。 「……」她盯了你几秒,又慢慢重新把头扭过去了,声音很轻的问:「您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 因为你只能听着,却无法改变什么。 无能无力。 你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这个词时还是理子的死亡。 她和灰原雄不同,她是的的确确死在你面前的。 上一秒你还天真的以为你们赢了——下一秒她…… 她就死了。 你…… 你只能睁着眼睛看着。 「也不是全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的,」铃木雨燕语气柔和的说,但这样的语调里却隐含着更深层的绝望:「他们要看看我多不知羞耻——所以他们把我锁到教室里,要扒光我的衣服——但她救了我。」 「她救了我。」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睛里却盈出泪意:「不是一次。」 「您知道吗——我以为自己得救了,我没恳求过别的,我只希望和以前一样,她还活着,这就够了,难道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呢?」她绝望的问道:「为什么总是我呢?」 第73页 「我从来没有恶意的对待过别人,我也从来没做过恶毒的事情——但为什么总是我呢?」 为什么总是我呢? 「咒灵——咒灵!明明该死的人是我,但她推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早就该死了!」铃木羽燕近乎崩溃的问道,她谈自己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但说起爱着的人时,却是要碎掉了的感觉。 「她在我面前死了——浑身是血,胳膊被折断了,眼睛还睁着……对我说快跑……」 你打了个寒噤。 理子…… 理子也是在你面前死的啊。 就在你背过去,和夏油杰说话的时候——理子死了。 那是一颗很简单的子弹,你在五条悟睁大的清澈眼睛里看到了。 你简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那些曾经的,你痛苦的回忆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你——是你的错吗?如果不是,为什么都是你? 你不是说自己要当大英雄吗? 你救得了谁啊? 告诉我——你救得了谁! 「我这一生都是失败的——无力——全是无能为力,我能做什么呢?倘若我能做些什么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做的。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就像面对自己失败的人生一样——我失去的那么多了,为什么要让我连最后的希望也失去呢?」 是——为什么呢? 「这里留给我的只有痛苦。」 ……只有痛苦。 只有痛苦。 但是…… 但是…… 但是也有很多美好的记忆。 你记得五条悟很不耐烦的嚷嚷,也记得夏油杰嘲笑你的样子,还记得硝子对你露出头疼的表情…… 你记得咖啡店的那个姑娘在马路边轻轻问出的那一句:「你没事吧?」 你记得…… 「您被真实的感激过吗?」她轻轻的问你:「您不觉得离开这里才是更好的选择吗,他们有什么好爱的呢?」 你…… 你不知道。 「您爱人类吗?」她尖锐的问道:「您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意义吗?」 「……」 世界仿佛陷入了寂静。 你头痛欲裂——你做的事情没有意义吗?很多年前五条悟也是这样问你的——有意义吗?就算将尸体带出去了……有意义吗? 这些人活着有意义吗? 什么是意义? 你回来——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疼痛和恐惧像是一只大手死死地攥紧你的心脏——你又回到了那十年里吗?你没有一点长进吗? 你还是没救的了想救的人—— 「——拜託。」 是懒散的,不耐烦的——五条悟的声音。 「聊够了吗?」 这声音就像一个大锤一样将你从无边无际的思绪中陡然敲醒,你一下子清醒过来,征愣的转头看向门口。 怎么会是……五条悟? 他蓝眼睛冰冷的暼了一眼铃木羽燕,又慢悠悠的望向你。 「我来接你咯。」 五条悟神态轻松的朝你挥了挥手,一点也没有擅自闯入别人家的自觉,大摇大摆的靠着门槛,山本田跟在后面唯唯诺诺,看起来是被狠狠威胁过了。 啊……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你仿佛又恢復了唿吸的能力,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然后你缓缓将目光移向铃木羽燕。 她半侧着头,不愿意看过来。 「……」 方才被勾起的汹涌情绪仿佛还没有平息,你下意识的将手掌抚在胸口处,沉默了一会。 这是很熟悉的感觉,过去十年里,你总是若有若无的被带入这种情绪中。 诱导性的咒术么…… 你觉得自己的心脏仿若掉进了冰窖,你知道有一些事情在你面前慢慢铺开——但你要选择逃避吗? 你定定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声音放轻了。 「……明天见。」 依旧是昨日你们走过的小道,只是今天太阳未落,黄昏的光点缀着染着绯红的天际,轻飘飘的洒向人间,连路边杂乱的灌木丛都看着有一些别的风味了。 「项鍊被取下来了哎。」五条悟看了一眼你的颈间,抱怨道:「你不会反悔了吧?」 「别说废话。」你推了推他的胳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 「很明显吧,」他用一种毫不害臊的口吻说道:「想你了呀。」 「……」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好吧,那你现在见到了。」 「可你看起来不像见到我很高兴的样子。」五条悟郁闷道:「只过了一天你就厌倦了吗?」 你停下脚步,他下意识的也跟着停下,蓝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你。 你盯着他。 五条悟。 六眼神子。 咒术界无敌的存在。 「……你觉得……」你说:「你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意义吗?」 「……」 夕阳的微光融在天空一样的瞳孔里,他有一瞬间征愣,但很快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你不是替我回答过了吗?」 「有吗?」 「虎杖都和我说了啊,你说我不毁灭世界只是因为喜久福。」 「我猜的,是这样吗?」 「也不算是?我大方一点,为了你喜欢吃的冰激凌也可以不毁灭世界。」五条悟淘气的笑了一下:「当然啦,也可以是为了路人的目光。」 第74页 「和女朋友手牵手走在街边,然后单身狗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超棒的吧!」 分明是恶趣味吧? 但恶趣味本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又打了一个很响的响指,一副想到什么的表情说:「如果世界毁灭了,不就没有成人用品——哇!」 你恶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五条悟可怜兮兮的揉了揉胳膊,委屈的抱怨道:「我在认真的回答你哎。」 「我也在很认真的回答你。」你冷漠的将话题从『成人用品』转到正轨:「你难道以为是我笨蛋吗?」 他轻轻的「啊」了一声,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别装了,」你冷冷的说道:「你今天早晨特地和我说不要乱跑——你知道我会来这里吧?」 「……什么嘛……你不是还是跑来了嘛。」 「我要是不来,怎么发现你知情不报呢?」你冷笑道:「我身上的咒力流动是不是又变复杂了。」 虽然是问句,但你用的是肯定语气。 「……昨天已经恢復稳定了,今天是又变复杂了。」他不情不愿的回答道:「我也没有知情不报……只是一些猜测。」 你仰起头看泛着红霞的天际,陷入了沉默。 现在你多少是明白了一点。 昨晚五条悟不来找你不单单是因为不想让对方发现你……也是不想让你看到她。 他当时一定是以为铃木羽燕是你的朋友。 但显然他也是突然意识到的,否则不会带你来这场宴会……是什么时候? 你想起之前五条悟敲开门瞥向铃木羽燕时,对方微微颤抖的瞳孔。 是恐惧。 「你看见她了,你对她动了杀心——对吗?」你说:「因为你发现她是个咒术师。」 六眼能看见咒力的信息——这是普通咒术师所不能看见的,刚见到她时你也没猜到对方是咒术师。 所以你有一瞬间的松懈。 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的松懈,就让你开始不可自拔的联想到过去……你的朋友,你最后悔的事情。 你甚至已经有了逃离的冲动。 但这只是在刚见面时有一点松懈。 「假如……」你说:「……有这么一个人,在我最伤心的时候出现了,帮助我……陪伴我……我完全信任她。」 她是不是完全有机会……让你没办法脱离那些痛苦的回忆。 让你没有回日本的勇气,让你陷入自我厌弃,让你再也担不起咒术师的责任。 你无意识的打开手机,消息页面上关于「f」的依旧是置顶,在上次你回答她的问题以后,她再也没有找过你。 夕阳的余韵映在发着亮光的手机屏幕上,反射到你的面庞。你盯着那个「f」的备註,一时间觉得自己完全陷入了茫然。 她是你的好朋友——是你那十年里最信任的人,她在你最迷茫的时候出现,她教你怎么适应异地生活,她让你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但这一切只是一场阴谋吗? 「……」 五条悟侧过头盯了你一会,然后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的眉心一点点皱起。 你刚刚才被诱导性的引发负面情绪,现在又陡然意识到了残酷的真相——这显然不是你目前的心理状态能承受的起的。 「别想了,」他用手摁住你的肩,语气难得沉静:「只是猜测,还有很多疑点,首先这样做的有什么意义吗?既然她以前有能力诱导你的情绪,为什么现在不自己来?假借于他人之手不是更容易暴露吗?」 「……去年之后,」你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我就没和她见过面……你觉得,是她不想和我见面吗?」 是有什么事情让她没办法和你见面了吧? 当迷雾被拂去时,被遮掩的东西就忽然清晰起来。 这世界果然是荒唐的,也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言——你所遵循的,你所相信的…… 只是一个人编织出来的谎言。 「——别想了!」 五条悟沉着脸,用力的晃着你的肩,提高音量喊你,你吓了一跳,愣愣的抬头看他,对方的蓝眼睛看着依旧冷静,却藏了几分焦躁:「我刚刚喊了你好几遍,你没听见吗?」 「……抱歉。」你缓了一口气:「我……我在想事情。」 「不要再想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冷淡的蓝眼睛半垂着看你,唇线紧绷着,有一点生气的意思:「早知道昨晚我就杀了她。」 「……不是她的错。」你说:「……她只是个孩子。」 「……她的痛苦都是真实的,」你的声音低的近乎嘆息:「……我……」 「谁的痛苦都是真实的,她的悲剧也不是你造成的,」五条悟神情漠然的说:「虽然这么说会显得很无情——但是就是这样,你没必要背上莫须有的愧疚。」 「……然而……」你声音很轻:「……我总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但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那个浑身伤痕的姑娘,她的过去……你能做什么呢? 「那一定是错觉,」他尖锐的说道:「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你乱七八糟大力包揽责任的时候能偶尔想一想我吗?」 「……」你怔怔的看着他。 那双剔透的蓝眼睛直直的看向你,他极少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你,但这种冰冷是带着怒火的那一种的:「考虑一下我——爱你的人,关心你的人,你知道我很担心你吗——我昨晚为什么没杀了她?」 第75页 又重复了一遍。 看得出来对方的确是很懊悔了。 你被他说的有些哑然……但你没有想去随便包揽什么责任,你只是有些难受,因为你再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在残酷命运前的无能。 你甚至自己也被命运欺瞒了。 但他的话也让你清醒过来——无论如何,你仍然有爱你的人,你在这世界上并非孤身一人。 而且…… 而且你也有想要守护的人,现在就被现实击倒也显得你太弱了啊。 「抱歉。」你缓了一口气,慢慢对他说。 但这声道歉显然不是他想听的,五条悟看起来更焦躁了:「我没说你有错!」 「你总不至于是奉献性人格吧?」他生气的叫道:「别人对你造成了伤害你还要考虑她过去多悲惨吗?无论怎么样她已经选择了你的对立面!」 「……也没有,」你说:「大概她自己也控制不好咒术,她的情绪是真实的,所以才对我造成这么大影响……再说,只是想让我离开日本。」 说起来确实奇怪——做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离开日本,你留在日本会有什么大影响吗? 「那她就是选择了我的对立面!」五条悟怒气沖沖的说:「她想让你离开日本不就想让我没老婆吗?」 你:「……」 伤心,难过,现在全没了。 你现在只有一种抽他的冲动。 「你有病吧?」你恼怒的说道:「你能不能说点正事?」 「这不是正事吗?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对吧?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你有完没完啊!」 第26章 高甜预警 在好几天前。 「会有这种可能性吗?……咒力入侵的时候既不会让被入侵本人发现,也不会让身边人发觉。」 沙发上,五条悟仰着身子靠在柔软的后垫上,长腿随意的翘在一起。虽然是在提问,不过缠着眼罩的蓝眼睛却没有看向被提问的人,而是盯着天花板,一副发呆的样子。 好像这句话也只是随口问出来的。 「这个啊……」夜蛾思考了一下:「……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要求很高。」 「嗯?」五条悟来了一点兴趣,头也侧了过去:「比如说呢?」 「被入侵本人必须对入侵者毫无警戒心——也就是要相当信任对方,而且也要求被入侵者熟悉入侵者的咒力,至少五年吧。」 「听起来挺困难的。」 「是,同时也要求术式必须是毫无攻击性的……当然,如果两者实力差距过大也有可能不被发觉——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啦,」五条悟说:「学到老活到老啊。」 夜蛾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别做奇怪的事情。」 五条悟:「啊?」 「你之前夜闯女同学家的事情已经传到我这里了,」夜蛾艰难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个老师,还是要注意一下。」 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导致咒术界的最强被送进警察局,恐怕高专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五条悟:「……」 五条悟:「……」 「等一下,」他说:「——什么传到你这里来了?」 他没听错吧?认真的吗?——虽然是事实——谁说的啊,这件事情加上你不就四个人知道吗? 「……真的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夜蛾头疼的皱起了眉:「你夜闯——」 「哦。」五条悟麻木的说:「不用重复了,我听见了。」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了几圈,又坐了回去,然后面色阴沉。 「谁说的?」 夜蛾:「……」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羞愧吧?怎么你看起来是要去杀人灭口的? 「这不重要,」为了防止某人因为丢面子而做出过激事情,夜蛾不得不安抚他道:「你注意一下就好了。」 看起来这句话是有效果的,因为五条悟露出了一个镇定的笑。 「好久没见娜娜明了,我觉得要和对方谈一谈。」 下班,是七海建人一天中唯一期盼的事情。 劳动和咒术师都是狗屎。 舒服的松了松领带,七海建人打开客厅的灯。 「……」 他把灯关上了。 「哇,真过分。」沙发上传来熟悉的声音:「难得我来见你一面。」 「……」他重新打开灯,盯了沙发上的人几秒。 七海建人决定更改一下刚刚的想法。 劳动,咒术师,五条悟,都是狗屎! 「这次是走的哪里?客厅的窗户吗?」 「是书房啦,客厅的窗户被锁住了,真过分,是想防着我吗?」 他为什么没把书房的窗户也锁上?七海建人扪心叩问自己。 但让猫熘进来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了,现在要发牢骚恐怕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得意吧——说起来真难以置信,咒术界的最强居然是这种德行。 他把公文包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忍耐的说道:「现在是下班时间。」 「是不欢迎我的意思吗?」 「可以说是吗?」 「不可以。」五条悟立刻回答,并且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和夜蛾校长说我夜闯女同学家了!」 「现在不是夜闯女同学家的事情了,」七海建人冷漠的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冷冷的说:「你还夜闯男同事家。」 第76页 五条悟被哽了一下。 这比『夜闯女同学家』还无法反驳,好歹你的家他是光明正大用钥匙开门的。 虽然意识到自己理亏了,但是五条悟依旧理直气壮的说:「是你先告我的状的!」 「只是在讨论你的大脑时顺便提了一下,」七海建人反驳道:「根本不算告状。」 五条悟震惊了:「——讨论什么??」 「硝子说你的脑子多半是出了问题,问校长能不能把你的头切开检查一下。」七海补充道:「虽然我是很同意,但是被驳回了。」 五条悟:「……」 这里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吗? 他悻悻的把自己摔回沙发上:「我只是想问一下之前拜託你的事情。」 因为说不定两件事会有什么联繫,想一想会觉得有些奇怪。 学生公寓的事情并不是针对你,这一次的濒死也是意外,实际上如果不是宿傩在虎杖悠仁体内,你施展术式也不会受到这样严重的反噬。 在整个咒术界,五条悟自认为目前已知人物里,能杀你的人只有他,也就是说,入侵者并不能预知到你会有濒死的时候。 所以……有人在你身边潜伏了五年以上,但目的并不是杀死你。 这让他更重视之前跟踪你的诅咒师了。 「查到了,」七海建人说:「不过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目前已知的一级诅咒师里褐色头髮褐色眼睛的大概有三个。」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照片给五条悟:「谁得罪你了吗?」 「说不定有一些我好奇的东西他们会知道,」五条悟翻看了一下照片,把中间那张举给七海建人看:「这是谁?」 「鹤田零,」七海回答:「这几年相对有名的一位,两年前杀了三位辅助监督后就失踪了。」 「听起来好可怕呀,」五条悟漫不经心的盯着他:「我还以为他会叫鹤田镜。」 「你要找他么?你这几天任务挺多的吧,不是还要出差吗?」 「是啊是啊,好忙的,不如——」 「我也很忙啊!」 被拒绝的五条悟嘀嘀咕咕的从七海家走了出去——当然,这一次在房子主人的郑重邀请下走的是大门。 街边路灯已经一盏盏亮开,人声随着人流的方向涌动,他随意的扫了一眼路边拥挤的公交站,坐在长椅上的情侣还在头挨着头依依不捨着做着最后的告别,站在旁边的成年人牵着孩子的手,温声的说着什么——大概都是要回家的人吧。 他一个人在站在成双结对的人群中,无端显得几分孤寂。 「……哎呀……」他忍不住轻轻的嘆息了一声。 月亮仍然遥遥的挂在天际,风吹也不动,只冷冷的俯瞰人间。 ……月亮会知道吗? 月亮也不会知道,只有五条悟自己知道。 他有点想你了。 来势汹汹的想念像六月的天气一样不讲道理,他盯了几秒热闹的公交车站,默默把目光收了回来。 「先生!」 五条悟抬起眼睛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拿着传单的工作人员,满面笑容的说:「今天酒吧酒水打八折哦,要来试试吗?」 欸? 听起来不错……但是…… 「不要啦,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哎。」 是的,他现在也是可以高高兴兴,理直气壮的说自己要早点回家的人啦。 和你在一起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你的性格比起从前沉默内敛了一些,大约是时间的原因吧……但这个样子的你五条悟也觉得很喜欢。 但真的只是时间的原因吗? 山本家里,五条悟盯着楼梯上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 「二楼上有谁?」 「我的女儿,」山本田赶紧说道:「今天就是她的生日……不过今天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你的女儿……」五条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咒术师。 邀请函。 入侵者不能拥有攻击性的术式。 「……她会出国吗?」 近乎是自言自语的问了这句话,声音在喧闹的大厅里显得很轻,但这却让被问的人紧张了起来:「……没有的,家主大人,她从小就不爱出门……不知道是她哪里惹怒您了吗?」 啊…… 没有出过国啊。 杀意慢慢被收敛了起来,五条悟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有点好奇而已。」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实当时已经多少明白一点了。 现在就更明白了。 有一场阴谋从很久之前开始,夏油杰叛逃,你离开日本,高专的最强战力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虽然他是无敌的,但就算是无敌的人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的细节。 未登记在册,而具备人类智慧的咒灵,出了问题的咒术界高层,消失匿迹两年却又突然出现的诅咒师…… 这场精心谋划的阴谋……针对的到底是什么? 他靠着墙,目光沉默的注视着前面,窗帘没拉,月光透着玻璃窗熘进来,银辉洒在在桌面上,卷着说不清的思绪在空气中挥舞。 他的听力一向很好,隔着一层墙的另一件卧室,她细微的哽咽声像是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戳着五条悟的心。 第77页 「……」 他安静的把手插进了口袋里,后背抵着墙,脚尖无意识的踩着地板。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说的原因啊。 发现信任的朋友其实是敌人这件事……是谁都会很受打击吧。 这种事情五条悟是懂的。 夏油杰叛逃的时候,他比你还要愤怒,他甚至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比起别人嘴巴里说的那些话,他更相信自己看见的。 他看见的夏油杰明明是坚定的,是总是满嘴正论的讨厌鬼,是一个会见义勇为,会拼劲全力去救人的傻瓜。 ……他……怎么可能杀了那么多人? 甚至杀了自己的父母。 五条悟甚至告诉自己,只要夏油杰和他说这不是他做的,他就相信。 他一定会相信。 ……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可以和高层吵架的机会。 他把手又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隔壁房间被刻意压制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五条悟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打开了卧室门。 「我进来了哦。」五条悟说。 他打开门,卧室内很暗,灯关上了,不过咒术师的夜视能力都很好,不需要光他也能看的很清晰。 被子里隆起的包动了一下,传来你闷闷的声音:「干嘛?」 「我一个人睡好害怕呀,」五条悟说,并且厚颜无耻的坐到了床头:「快来哄哄我。」 你:「……?」 这是二十八岁的人说的话? 你气的掀开被子,怒视着这个不要脸的臭猫:「你今年三岁吗?」 「三岁的话那你不是恋童了吗?」五条悟说,一副关心你的表情摆了摆手:「我不能让你犯罪啊。」 窗帘很厚,一拉上月光就半点也透不进来了,但你仍然看的很清晰,他明亮的蓝眼睛融着夜色,含着笑看你:「眼泪都没擦干净。」 说着的时候手就已经伸过来了,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眼角,轻轻的抹掉了泪痕,触感柔软而温柔,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赶紧擦了一下脸。 被发现偷哭的恼怒和尴尬一下子就把蒙在心头的伤心赶走了,你恼羞成怒的叫道:「你要干什么啊!」 「嗯……」五条悟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 真敢讲啊这个人! 「别太过分了!」你生气的说道:「把我当傻子煳弄吗?」 「用这么蠢的理由,不是说明我才是傻子吗?」五条悟反驳道,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傻子配傻子嘛,配合我一下?」 你盯着他,不说话。 对方白色的睫毛长且翘,苍蓝色的眼睛半垂着看你,有一股别样的温柔。 在很多时候,在很久以前。 在五条悟还幼稚的和小孩子一样时。 那时你们都是傻瓜。 人一定会随着时间变聪明一点的,但是……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当一个傻瓜呢? 你往旁边滚了一圈,用很严肃的语气和五条悟说:「你只能在边边上睡哦,越界的话我就给你踹下去。」 他「哇」了一声,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好残忍啊!可以这样对男朋友吗?」 「是这样的,当我的男朋友就是这样的,」你说:「现在后悔的话……」 「也来得及?」 你摇了摇头,很霸道的说:「现在后悔的话也晚了,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懂吗?」 五条悟乐的笑出了声。 「还有这种好事吗?」他说:「那我也要和你约定好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话要和你的人说哦。」 「嗯……」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虽然不可能啦,但万一哪一天要是我不小心死了,你也可以和你的鬼说。」 这是什么话?晦气! 你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要是真有那一天,恐怕地球会炸掉吧。」 「那不行,那还是不要死了,地球炸掉了你就没有冰激凌吃了吧。」 「也没有你的喜久福啦。」你说。 然后你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双双笑出声来。 「好过分啊,明明已经是地球毁灭的程度了,」你小声说道:「居然还只是在考虑还有没有可能吃到了。」 「已经到那个地步的话,考虑什么都没有用吧,」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倒不如让我考虑一下自己开心的事情。」 好有道理,你无言以对。 他盯了你仍然泛着红的眼角几秒,又笑了起来。 「看起来你有一堆话想问,今天特价大放送!五条老师免费解答!机不可失哦。」 「我没有想问的问题!」你反驳道,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一时间有些惊讶:「你不会是找个理由来安慰我的吧?」 「这个呀,」五条悟想了想,很大方的承认了:「是这样呀,因为女朋友太坚强的话,我会有挫败感欸,感觉自己一点都没有发挥身为男朋友的作用,所以希望你能给男朋友一点机会,让我表现一下自己嘛。」 「……」 被像哄小孩一样哄了。 真是的,以为和你和他一样幼稚吗?你愤愤想道,但眼圈不自觉的就红了,压抑下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刚刚才抹掉的眼泪也不听话的掉了起来。 ……说不难过是假的。 第78页 那是你满心信任的朋友啊……在你坐在机场里偷偷掉眼泪时,她温柔的安慰你,在你身处异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带你一点点的适应。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你总会感到不知所措,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只要相处一下就能感受到,但是f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个怪物。 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她,你才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下来。 f对你来说,是姐姐一样的存在。 这个世界……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明明有很努力的去生活了,但结果总是让你感觉被玩弄了一样。 这让你不难不去想到白天里她问你的话。 「……你爱人类吗?」 你的声音很轻,但房间里很静,也因此话语显得格外清晰。 暗色拢着他蓬松的白髮,为那双含笑的蓝眼睛晕上一点别样的的色彩。 「好微妙的问题啊,」五条悟说,翘了翘唇角:「人类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吧,这么理解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说喜欢哦。」 「不过我也喜欢花,喜欢草,喜欢风……这样的话,这种喜欢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他思考了一下,又微笑了起来:「但是我爱着的不是花也不是草,而是人,所以看在想保护的人的面子上,也可以偏爱人类一点嘛。」 「……听起来像是会随时毁灭世界的反派说的话。」 「那就是反派咯,」五条悟毫不在意的摊了摊手:「我可没说自己是好人啊,那种责任也太重了。」 这是人民教师说的话吗?你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怪不得学生们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因为有一个不正常的老师啊。 「这么说好过分啊,我也要哭了欸。」 什么叫「也」啊,你才不是在哭呢,你只是…… 只是…… 只是有一点点想不明白。 你嘴很硬的反驳道:「我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了想不通的事情。」 「我知道的啦……」五条悟轻轻的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晃了晃:「来,击个掌。」 你困惑的看着他,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然而手掌在快碰到他的手时,却像是触到了什么阻碍一样,再也不能前进。 啊……无下限? 你听到对面人「噗嗤」的笑声。 「用那个啦,终止生效,你的术式,」五条悟忍不住弯了弯眼,提醒道:「你好呆啊。」 「……」 理论上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给他哐哐两拳。 但是因为更好奇他的目的,所以你还是忍住了,顺从的把手指轻轻往前一点,银蓝色的光晕像是火焰一样熔开了透明的屏障,你的手心轻而易举的就拍上他的掌心,发出小而清脆的「啪」的声音。 这样就算击掌了吧?但是对方并没有要放下手的意思,就在你想着自己要不要先放下手时,他温柔而小心的曲起了手指。 十……十指相扣了…… 五条悟的手比你大上很多,手心也温热而柔软,带着一些男性特有的粗粝,被这样全然而有力的包裹住,让你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在做坏事的羞耻感。 「看,」他晃了晃你们十指相扣的手,含着笑说:「全世界,只有你可以碰到我,也只有你有杀掉我的可能。」 某种程度上这么说也没有错,因为咒术的原因,无下限对你不起作用。 但是…… 「这是什么话?」你有点不太高兴:「你认为我会背叛你吗?」 「当然不是啦,」五条悟孩子气地眨了眨蓝眼睛:「我是想说,你对我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 这句话的潜层意思是—— 我只把背叛我,杀掉我的机会留给你。 「也是约定,」他微笑着补充道:「现在,你也是我的人啦。」 「欸……」你有些茫然的睁着眼睛看他。 他漂亮的蓝色瞳仁,在黑暗下显得更明亮,盛着细细碎碎的温柔,像是庞大宇宙里晕开的星空。 「现在,五条老师想和我的人讲一些话,」他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扣紧了你的手:「人类是一种喜欢欺骗的生物。」 「有的时候会言不由衷,有的时候也会为了利益去做违心的事情……命运很荒唐,喜欢在你猝不及防时狠狠地击中你,但是……」 「但是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 第27章 给你看星星 已经是第二天。 后院里比起昨天干净了不少,杂草什么都被清除了,那条通向池塘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阳光洒在粗粝的石板上,折射出透明的光泽。 今天他没有坐在池塘边,而是躲在临着小路的树后面悄悄瞅着玻璃门边,那双剔透的黑眼睛在看见你时充满了惊喜,你被他小动物一样的动作逗笑了:「是在等我吗?」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魔法。」 是你昨天和他说的。 「啊,」你惊奇的眨了眨眼睛:「你这么相信我会魔法吗?」 他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说道:「你没有骗过我。」 「就因为这个吗?,」你忍不住笑了:「就算是这样,但是在外面,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哦。」 「我知道的,」他难得露出一点活力的表情:「妈妈在的时候经常和我强调这一点,爸爸也说过!」 第79页 ……是因为已经经歷了一次悲剧吗? 你沉默了一下,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摸摸他的脑袋,夸奖道:「真棒,来,把手给我。」 在牵住那双小手时,银蓝色的光晕自脚下扩大至整个后院,顷刻间,这种冰凉而神秘的光晕将天空包裹住。 在这种被涂抹上暗色的透明光芒中,先是咒力的银蓝色彻底铺张开来,随后从视线正中间开始,一点深邃的墨蓝慢慢向四周染开,像是一张隽秀的画卷被水浸透了,墨意一点点往外蔓延。 晶亮的光点从墨蓝里涌出,在空中跳跃,甚至有一颗围着你们转。 「……星星。」他怔怔的,完全看呆了说。 「是星星哦,」你微笑着说:「你知道吗?」 那是你很久之前看到的话,如今想来,它真温柔啊。 「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恆星。」 你用手轻轻的拢住靠近的一颗,半蹲下身子,将它捧到男孩面前。 光点微微散发着柔和的色晕,在暗夜下照亮了他稚嫩的面庞。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来人间探险的星星,当人生旅程结束后,就要以一种叫做『死亡』的方式回到自己的家啦。」 「妈妈也是吗?」 「妈妈也是啊,」你说:「不过妈妈和别的星星不一样哦,她是爱着你的特别星星。」 说着,你又把手上的圆润的光点往前送了送:「碰一碰,说不定会有奇蹟发生。」 他真的很听话的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将手指置入光晕中。 几乎就是在触碰到这些小星星的一瞬间,一个温柔的女人出现在你们旁边。 他怔怔的看到女人,黑色的瞳仁颤了颤,涌上水意。 「妈……妈妈……」 声音很轻,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手伸出来又缩回去了,你静默的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有些无言的伤感。 是假的。 只是将记忆提取出来了……这也是你能做到的极限。 仅仅只能这样了。 「小烨要乖乖睡觉哦,妈妈去看一看姐姐,好吗?」 「妈妈!」 听到熟悉的,柔和而疲惫的声音,他一下子就忘却了之前的迟疑,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叻过去,却直直的穿过了光影。 不是记忆里熟悉而温暖的触感……只是空气。 只是空气。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你,眼睛里含着茫然无措的泪。 「是记忆……」你说:「有点遗憾啦,我没办法把星星摘下来。」 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光影也渐渐消散了,他下意识的跟着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似乎是已经明白了这只是幻影。 「妈妈……是天上的哪一颗星星呢?」 「……」 这问题把你问的愣了一下,你低头看他,对方明亮的眼睛仍然盯着刚刚光影消散的方向,你在他稚嫩的面上看到了一点落寞。 「……那是星星的秘密,」你摸了摸他柔软的脸,温柔的笑了笑:「那也是妈妈的秘密。」 「我也可以变成很亮的星星吗?」 「要很努力哦,」你温柔的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髮:「努力的去爱这个世界,努力的去生活,这样,等那一天到来时,你就会变成很漂亮的星星啦。」 …… 「你不碰一碰星星吗?」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很奇怪吗?」你微笑了一下:「要说的话其实是直觉啦。」 她静默的站在簇簇丁香花旁,褐色的麻花辫依旧长长的侧在肩边,浅色的瞳仁出了神的望着浮在空中的星星。 「……这是您的术式吗?」 「不是,」你说:「是简易领域哦,我用咒力具象化了。」 你的简易领域,能将大脑中的记忆抽出来——换句话来说,它和终止生效一样,是控制型能力,当你开启简易领域后,领域内的敌人会被影响到大脑思考能力,毕竟记忆被抽出来了嘛。 「不过我用咒力消耗作为代价替代了领域的伤害,所以对人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真神奇啊……」她说,露出了一点柔和的笑:「这就是强大的咒术师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轻轻抬起,半握住一颗跳跃的星星,光影显现时你有些惊讶。 你还以为对方最想见的是她的那位朋友,没想到既然是…… 她的妈妈。 「小羽燕,」光影化成的女人细声细语的说,眉眼带着笑:「今年你几岁了呀?」 「……」 铃木羽燕神情静默,她没有哭,也没有回答,只是久久的凝视着光影中的女人,像是在凝视时光尽头的自己。 直到母亲消散了,她才眨了眨眼睛。 「……是我七岁生日,她送了我很漂亮的娃娃。」 「您知道吗?」她声音很低的说:「她是自杀的。」 「弟弟没有看到,爸爸也不想让我看到,不过我还是看到了,她用刀划破了自己的动脉,血一直流啊……」 「被罩,床单,地板,全都是红色——真难以想像,那么小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的血……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自己的烦心事,我甚至没见她哭过——我还以为她不在乎呢。」 第80页 铃木羽燕自嘲的笑了笑:「是我蠢,没有母亲会不在乎对吗?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真怪,我真的以为她很坚强,我把自己所有的坏脾气都留给她了,我那段时间恨透她了——因为我没办法恨自己,所以我恨她——我所遭遇的那些,我觉得都是她的错——如果她看好我,如果她不僱佣那个该死的用人……」 她突然停止了,浅色的瞳仁颤抖着,像是临近崩溃,但很快情绪又平静下来,秀美的脸充满了漠然。 在她身旁,那支承着露珠的丁香花颤颤巍巍的努力撑着最后的体面,好像也在试图在最后的花期里让自己开的更娇艷。 「她的遗书里也在说自己不配做一个母亲,说她对不起我。」 铃木羽燕轻轻的笑了一声,转头望向你:「您也这么觉得吗?」 虽然这么问了,但她并没有想要你回答的意思,铃木羽燕仰着头伸手捻起一簇白边泛紫的花,盯了一会,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妈妈很喜欢丁香花,所以爸爸种了很多……其实从前我的小名就是丁香,不过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再也不那么叫我了。」 是长久的沉默。 光点轻飘飘的熘进粉白的花蕊间,柔和的光晕衬的娇小的花瓣更艷丽了,她出了神的看着,然后扭过头,那双剔透的,冷淡的浅色眸子对你弯了一下:「你一点也不想杀了我吗?」 这话问的你有些吃惊,尽管你本来没有开口的欲望,不过现在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没有过这个想法,目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对您动手了,您应该知道——虽然很吃惊今天我的咒术对您失去了作用,但我现在仍然有这个念头,为什么您不想杀了我呢?」 她似乎是真的不太明白,你觉得有点好笑。 同样的错误你当然不会犯两次,昨天的确有你大意的原因,但也有试探对方的意思,因此没有作任何防备,但今天,你的「终止生效」是一直开着呢,对方比你弱太多了,咒术根本不会生效。 「如果你的确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也许我会杀了你,」但你略过了咒术的问题,只挑了最后一句话回答:「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只想让你看星星。」 你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听你说话。」 她笑了起来。 是难得有些明媚的笑,与身边被簇簇盛开的的小花压的垂下的枝条相映衬着,少女的气色显得活泼了一点。 「但是太奇怪了,」她说:「在那之前,我一直深深的怨恨着……但是现在,我反而有些弄不懂了……」 「您觉得人类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 你将目光久久的放到了漂浮在空中闪闪的光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觉得珍贵的记忆,通常人们第一个触碰的记忆光点就是他们最怀念的。你以为她会想见她的朋友……却忘了,一个孩子,在最脆弱的时候,想见的大概都是妈妈。 她的妈妈,死于什么呢?流言蜚语?承受不了压力和责备? 「……我以前也奇怪过这个问题。」你说。 「人比起咒灵来说,究竟好在哪里呢?」 「咒灵尚且能够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恶毒,而有些人却披着高尚的皮做最噁心的事。」 铃木羽燕眨了眨眼睛。 「在我像你这样的年纪,」你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失去了信心。」 「人类是怎样的存在呢?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咒灵具备了人类的智慧,具备了思考的能力,我们该如何看待这样的存在,它和人类的区别又在哪里?」 你还记得和五条悟那场竭斯底里的争吵,你甚至和他打了一架——在你们谈恋爱以后,这是你和他第一次动手,他试图拽住你,但不可能,你当时绝望的像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困兽,只想着挣扎掉锁链,撞开笼门。 到底是……为什么啊? 除了那个家暴妻儿的人,你还见过卑鄙的,极度自私的男人,也见过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女人。 他们有人是医生,有人是律师,有人是政治家。 他们是你要救的人。 但这样的人……有救他们的必要吗?或者说,他们和咒灵,又是谁更可恶呢? 咒灵因为什么诞生,因为怨恨,诅咒,负面情绪,而这样的人的存在更容易滋生咒灵——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救他们? 与已经不坚定的你相比,五条悟身为神子的天然优势就更明显了——他几乎从来不会迟疑,情感上的天然冷淡反倒让他能够更能处理这种复杂的想法。 「其实这是一场种族之间的战争,这种战争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我是人类,我爱着的也是人类,所以我为人类而战,就这么简单。」 那时你年纪小,又天真又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像黑白那样分明,但不是这样的。 大部分事情的对错就像人类的善恶那样不清晰,你不是那种逻辑清晰的聪明人,也不是思想透彻的哲学家,很多事情真的要去想,你是想不明白的,所以五条悟说的很对。 「做自己能做的,」你微笑了一下:「我不是评判家,也不是战斗狂热爱好者,我是一个人类,是一位咒术师——就像医生的职责是救病人一样,我的职责是消灭咒灵,保护人类,我做到我能做的,这就够了。」 第81页 这就够了,你不需要去考虑别的,这是你的职责,你管不到所有人类的事情,也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如果有人向你求救,如果你看到有需要被拯救的人,你同样也会尽力去帮助他们——但这不代表你是全能的,你没有一颗博爱的心,也没有拯救世界的能力,你只想守护好自己爱的人。 但是在那个时候…… 在你和五条悟吵架的时候,你指责他的冷漠,他也反问了你的不清醒。 但你当时并不觉得自己不清醒。 你和所有年少轻狂的少年一样,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弄懂了这个世界。 「我有一个朋友……」你说:「如果他不那么极端,可能我会和他一起走掉。」 诅咒师并不都是穷凶极恶的存在,像夏油杰那样极端的是少数人,你虽然自认为没办法在咒术界待下去了,但是又实在不能认同对方的理念,所以选择了离开。 「……您不怨恨这个世界吗?」 怨恨? 多有意思的话啊,而你居然不能反驳这句话。 「当然啦,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也冒出过一些奇怪的想法,这是难免的吧?」你目光怀念的望着被咒力营造出的虚假星空,星星形状的光点闪着柔和的光,如果你的领域能对自己用的话,大概也会有很多漂亮的记忆星星:「但想要这么做的时候,会想起男朋友说的话。」 「我也很喜欢墙角的花,窗边的风,学校石板路上哗啦啦飞起来的灰鸟。」 「我虽然刚回到日本,但也认识了很可爱的女孩子——因为已经去世了,如果离开的话,恐怕连给她送花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而你想要给对方送花。 「有很多可爱的人啊——不完美才让人感到可爱特别嘛,这个世界也是一样,如果每件事,每个东西都那么完美的话,也就没有人懂得珍惜了吧。」 风吹响了树梢,簇簇成片的花拥在一起,懒懒的伸着腰。 「……您没变呢,」她感慨道。 「那个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同意了——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想见您,虽然您完全不记得我了。」 你微微一征。 「……你,认识我?」 「我只是记得你…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得,所以您昨天不必说抱歉,虽然在您看来什么也没做,但对我来说是漫长痛苦中难得的鼓励——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看见您去隔壁幼儿园等一个黑色头髮的男孩,那天晚上,我在哭的时候,您给了我一个糖……又和我说,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等回到家再吃糖。」 说到这个,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如果这句话是那件事之前说的……就好了。」 「我和您不一样。」她继续说道。 「我怨恨着这个世界,凭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我失去了名誉,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友情——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情绪剧烈的喘了口气,但很快又露出了更绝望的表情:「如果我能坚定的怨恨下去,我还有一点生活下去的动力——可我不能!」 「一个人会从头坏到尾吗?」说着,铃木羽燕自己就摇了摇头:「不会对吗?就像他明明那么恶毒的骂过我,但居然……」 「……他居然救了我弟弟。」 说到这的时候,她竭力平復了一下情绪,声音也低了下去:「那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离开东京以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直到弟弟……」 「他落水了,」铃木羽燕说:「他救了弟弟……自己死掉了……您觉得,我还能恨他吗?」 「……」 是这样的。 人总是这样复杂的, 正是这样的复杂,让怨恨也变得微妙起来——倘若对方是个坏的彻底,十恶不赦的人,那恨也能恨得理直气壮,但很可惜,纯粹的恶人是极其少见的。 但是…… 「你会这么想,这么纠结,归根结底,是你太善良了吧。」你说。 「没有人从出生开始就是恶人,对吗?如果只能恨这样的坏人,那就没有人能被责怪了……我的意思是,他对你的伤害是实打实的,没有人有立场让你选择原谅,除了你自己。」 是的,除了她自己。 那些污言秽语,那些痛苦的记忆……只有她经歷过,所以也只有当事人有资格选择是否原谅。 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回答『应不应该恨』这个问题。 她静默了。 那些浮着的光点靠近她又很快跳走,星星柔和的光芒晕在她娇美的面上,将冷白色的皮肤染上几分暖色。 「知道昨天自己被发现了,为什么不在夜里离开这里呢?」你微笑了一下:「因为对于你而言,这里是家,也有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所以,即便是要死,也想死在这里,对吗?」 「……」 她慢慢压下脸颊旁被风吹的飘起的碎发,浅色的眼睛微微的看向你。 「既然有爱的人,有想守护的人,就没有放弃下去的理由,坚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遗忘过去也是,不过总要试试吧?」 「……」 这次她沉默的更久。 丁香的芬芳携着少女的心事随着风打着转,你把自己往墙上靠了靠,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82页 你今天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和她说这些话,邀请函的事情并没有解决,不过你不急,也很愿意在这里多站一会。 你也有迷茫的时候——其实从前大部分时间你都在迷茫吧,前路是怎么样的?你这样做是对的吗?你会得到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但你是幸运的。 你知道自己的身边,五条悟会永远在,你会和他有一场被祝福的婚礼。 他会永远爱着你。 你的未来不是一片迷雾,你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得到从年少时,就一直期许着的东西。 簇簇的花被风吹的嗤嗤作响,未消散的星星穿越在花瓣间,将光晕洒的到处都是。 「……我知道您今天来是想问什么,」铃木羽燕忽然开口了,你抬头看去,她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刚刚想了什么:「那个人,带着面罩。」 你眉毛微微一挑。 「不过我认得他,我和您说过,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得,他恐怕不认得我了,毕竟那会我还是个孩子。」 你意识到了什么。 「是——」 「是我九岁时,救我的人——他把我的眼睛遮住,去揍那个用人,然后报了警……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直到前不久。」 「他带着面罩,只露了一双眼睛,然后向我许了一场盛大的未来——其实我并不期待那样的未来,我的弟弟,爸爸都是普通人,这样的未来对他们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呢?但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所以我同意了。」 「……那他……是什么样子?」 「紫色的狐狸眼,半扎丸子头,黑色头髮,他救我的时候穿着的是那种很宽大的灯笼裤,不过前不久见面时穿的是袈裟。」说着,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了一样,又补充道:「他的额头上好像添了一道很长的伤疤。」 第28章 挖坟 你和夏油杰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夏末。 那天的蝉声很扰人,正如夏季穿彻大脑的闷热,让人心烦。阳光毫不留情的刮刺着脸颊,热风打着旋带落青翠的嫩叶,飘在你指尖。 他从街那头穿过拥挤的人流,缓步走过来,像是从深渊走入人间,随着人声的嘈杂对你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要到我的地方喝一杯茶吗?」 是很普通的一句问话,也是惯用的老友问候语气,配上他平和的笑,倒让你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一日从未到来,他从未离开。 金色的光线打在他墨蓝色的袈裟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围在腰间方方正正的条纹编织着神明给予的谎话——那些教众会想得到他们信仰忠诚的教主也是一位毫不留情的侩子手吗? 你盯着他,感到陌生的眨了眨眼睛。 你一点不喜欢喝茶,因为太苦了。 「好。」 但你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以为你会和我动手呢。」 宽大的衣袖随着主人的动作摆动出优美的弧度,像茶杯里被晃起的水波纹,你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可是诅咒师。」 话语很随意,表情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担心的意思,倒更像是对很久不见的故人一句调笑。 视线从他的手上离开,转移到对方深色的袈裟上,简单的墨蓝色衣服松松散散的套在身上,你甚至没办法透过宽大的衣服看出对方的身形。 正如你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夏油杰是一个温柔又骄傲的人,但正因为他骄傲也和温柔一样固执不可摧,所以连心事也藏的严严实实,正如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说不定我也会成为诅咒师。」你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不想当和尚。」 夏油杰:「……」 他失笑道:「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至于这么毒舌吧?」 「很明显吗?」 「连要成为诅咒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夏油杰将斟好的茶递给你:「这还不明显吗?」 「……你认为我不行吗?」 他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盯了你几秒,然后微微笑了。 「我讨厌猴子,他们从来不直视自己的恐惧和弱小,而是将其自己的无知加以责怪到他人身上——比起咒术师,这种愚蠢的东西难道不是退化的产物吗?」 「……」 你把身体往后靠了靠,露出一点「被骂到」的表情。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我也是这样。」 你也不愿意直视自己的恐惧和弱小,甚至在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庞大世界里渺小的一个时,觉得很难以接受——在你接受观念的那十几年里,你从来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告诉你,只要努力只要往前走,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然而—— 你想保护的人死了,你的朋友叛逃了,你的信仰倒塌了…… 你的世界变得乱七八糟。 你是那些退缩懦弱的人中的一部分。 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夏油杰耸了耸肩。 「所以你不认同我,当然,我知道以你的脾气也绝对不会认同,」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很快又露出轻松的笑:「你是知道我在这里特意找来的吗?」 「你也不像在刻意躲避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间你无意识的扫了一眼窗外,这家店并不偏,就在你刚刚所在地的旁边,街道上也是人流不断——显而易见,夏油杰并不害怕被发现,或者说,他很清楚咒术高层暂时拿他没办法。 第83页 手指搭上杯壁,轻轻的敲了几下,你沉思一会,又说道:「你这么想也可以。」 你的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的。 茶水上空白雾渺渺,他的黑色长髮懒懒散散的搭在肩上,紫色的狐狸眼微微弯了弯,露出一点微妙的笑。 「太令人惊奇了,真的是来投靠我的吗?」 你抬头看他,对方虽然是问出来的,但却是毫不相信的语气,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嘲弄。 「……」 你没有答话,只是握紧了杯壁。但夏油杰却像是听到了答案一样笑了起来。 他怡然自得的低头抿了一口茶,并不看你,语气也是轻飘飘的。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两条路,虽然我也很希望你成为诅咒师——但显而易见,你拿着剑指我的可能性更大。」 「你认为有一天会这样吗?」 「显而易见吧?」他露出一点揶揄的笑:「为了迎接新世界的到来,牺牲是必不可少的,你会贊同这些牺牲吗?」 是问句,但却是否定的口气。 你无话可说。 你当然不可能会认同这种观念——事实上你也不认为会有什么新世界的到来。 即使有,也绝对不可能是以弱者的消亡为基础。 这个看起来是以强者为中心的世界,实际上是围着夏油杰眼里的弱者旋转的——不过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你才因自身的无力而深感沮丧吧。 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太荒唐了。」 但你仍然这么说。 是的,太荒唐了。 这不是必不可少的牺牲,这是仅凭个人喜怒毫无节制的杀孽。 你讨厌那些迂腐的,令人厌恶的想法,你讨厌那些因无知而更愚昧的人们。 但是…… 但是你仍然认为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你是人类,你也不认为有咒力的人就是新人类。 「这世间的道理总是荒唐的,就像猴子认为他们有自我一样。」 金色的光线洋洋洒洒的透着玻璃撒在桌面上,将深色的茶水反射出粼粼的光,他嘲弄的看着你,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没有永恆的真理,就和你的想法不会一尘不变一样,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样天真。」 你立刻就想要反驳他——是天真吗?相信正义,相信美好,相信爱,就是天真吗? 但你居然在要开口的那一瞬间语塞了。 ……不是天真吗? ……你见到的……那些违背教义的,违背你所信仰的……还少吗? 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你想改变什么吗?还是说你能改变什么吗?你以为自己很强大吗?你以为拥有力量就能得偿所愿吗? 这不是天真吗? 「……唉……」夏油杰悠悠的嘆了一口气,茶盖轻轻合上杯口,水雾散去了,他紫色的狐狸眼透着长长的睫羽直直的看着你:「如果继续当咒术师的话……这种天真,早晚会害死你吧。」 「身为你曾经的好友,我最后忠告你一句,下一次,可不要就这样轻易被我的邀请带走了。」 「……好荒凉啊。」 在这片宽阔的后院里,只寥寥种了几棵常青树,你扫了一眼,靠下的叶片上都布着厚厚的尘埃——其实从盛着灰的栏杆上也能看出来了,这里应该许久没有人来。 除去那几棵能让院子看起来热闹一点的绿树,再有的就是院角高高鼓起了无生气的坟包,周边残余着枯死的杂草。 你将目光放到这座因突兀而显得格外孤独的坟包上,久久的盯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要埋在这里?」 「他不是很讨厌人么?」五条悟端详了一会坟包,笑了一下:「这里很偏,不会有人来,正好也有一个房子,所以干脆就放在这边了。」 语气很轻松,但白色的长睫却微微半垂下,蓝眼睛透着睫毛沉静的看着那座孤零零的坟,你猜他多多少少是怀念的,无论如何,那是陪着他度过最无忧无虑最洒脱时间的挚友——也是也是夏油杰的离开,让五条悟终于学会长大。 「……」 你把目光移开了,声音放轻了一些:「……他和我说,我的天真迟早会害死我。」 五条悟抬起蓝眼睛,看向你。 「……他说,如果再相遇,他邀请我去坐一坐,我一定不要同意。」 你微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夏油杰叛逃不过一年,还没有恶劣会将咒术师也作为猎杀目标的时候。 甚至也能好心情的提醒你一句——不要相信他。 你们已经是敌人了。 「但很可惜,」你说:「我再也没有等到过他邀请我了。」 他会想的到吗?那是最后一次邀请——不过你猜他也是庆幸的吧,至少没有到真的要对你动手的时候。 你们最后的见面,也是有一点温情的。 「我和他想的不一样。」五条悟孩子气的嘀咕道。 「尽管去天真吧,」那双透亮又干净的蓝眼睛直直的看着你,他蓬松的白髮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出独属少年对世界的傲慢和轻蔑,正如他一直以来对生活的态度:「我可不是普通人,我很强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这个世界免不了有骯脏的一面,但是还是相信吧……相信正义,相信美好,相信爱。 第84页 人类有时的确可恶,自大,狂妄,唯利是图,但是仍然有可爱的一面…… 会毫不犹豫跳水救人的少年,会明明自己也很弱小但仍然挡在同伴前的少女…… 那些仍旧坚定,充满希望,勇敢前进的精神……并不是天真,而是人类身上,最可贵的闪光点。 你盯着那双认真的蓝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并不是一个柔弱的人,有些事情一个人也可以承担……但是…… 但是有人会把你的话都认认真真记住,认认真真的安慰你,承诺你的感觉……真不错。 「好吧,大英雄。」你说:「那就先麻烦你一件事了。」 ………… 「所以麻烦我的事情就是挖坟吗?」 「让你有机会履行男友的义务啊,」你靠着墙看他干活,一点也不心虚的说道:「昨晚不是说没机会让你发挥男朋友的作用吗?这不是机会来了。」 「哇,不要吧,我更想在人类的繁衍问题上发挥男朋友的作用。「 你:「……」 这个人为什么总能厚颜无耻亳不脸红的说这种事情? 是因为是最强所以脸皮也是最厚吗? 你揪起草叶子恶狠狠的砸过去:「你今晚就睡在卫生间里吧!」 附带着一丝银蓝色咒力的草叶精准的砸落在距离五条悟脑袋十厘米左右的位置,然后慢慢滑落下去,他「啧」了一声,一边往后退了退,将深坑里巨大的棺材露出来,一边扭头沖你抱怨道:「下手好重啊,你要谋杀亲夫吗?」 根本就没碰到他吧? 你懒得理这个无事夸大的男人,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深色的棺材沾着湿润的泥土,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妙的光泽,五条悟将铲子随意的扔在墙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你的表情,然后又皱着眉打量起这具棺材,神情带着一些困惑的不理解。 安葬的事情并不是他操办的,他也从未与这种与死亡相连的东西这样清楚的靠近过。 此时他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既有退缩也有一些说不清的期盼——他很清楚自己下手有误的机率近乎于零,但不能排除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如果……如果有这种可能性…… 他要怎么做呢? 落叶随着风打着旋的转在空中,被轻而易举的捏住,五条悟伸手捏住,盯了几秒,又神情厌烦的扔掉了。 「你在紧张吗?」你盯了他一会,突然问。 「我紧张?你在开玩笑吗?」他想也不想的就反驳,但在你平静的注视下又败下阵了。 「好吧……有点……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五条悟神情烦躁的将额上碎发往后捋,盯了一会棺材,又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觉得他还活着吗?」 「……我没这么说。」你看了他一眼:「不出意料,他的确已经死了。」 「哈?」五条悟有点不理解的眨了眨蓝眼睛:「但是——」 如果不是认为对方还活着……那铃木羽燕看到的又是谁? 你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半俯下身来,伸手掀开棺材。 在看到里面的时候,你和五条悟都沉默了。 ……空的。 是空的。 「这不是……」 尽管有了这个准备,但五条悟还是难以置信的睁大了蓝眼睛——这个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真是有点意思,上一次看到还是很久之前了。 白色的睫毛微微抖了抖,他焦虑的转了一圈,又转过头来看你:「如果他死了……那这是怎么回事?」 不见的尸体,铃木羽燕看见的夏油杰…… 这不是都说明对方还活着吗? 你站起来,方才浮躁不安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具深色的棺材——它曾经属于你的朋友,尽管现在是空的。 猜想被验证了一半的愤怒让你面色绷的紧紧的,连说话的语气也冷硬起来。 「铃木羽燕说他的额头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f在认识我之前发生过一场事故,自那以后额头上也多了一道伤疤……f是去年消失的,夏油杰也是去年死的——你认为这些只是巧合吗?」 第29章 稍微有些厚的脸皮 窗外的树枝叶已经繁茂起来,春风吹过的地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伸出绿色的枝条,在温润的柔光下泛出希望的光泽,连麻雀都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站在新枝上叫个不停。硝子有点生气的往看了一眼窗外,又生气的暼了一眼自己桌上厚达一厘米的报告,然后忍不住把怒气转向了这个办公室唯一悠闲的某人:「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事做吗?」 躺椅上的白髮青年眼睛都不转回来的回答她:「不是一直都很忙吗?一个月内我出了三次差,这还不够吗?」 「现在呢?」 「哇,」五条悟把眼睛闭上,一副「我看不见你你要赶我」的样子,语气很不高兴:「搞什么?我才来没多久吧?」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的说:「但这已经是你连续第五天来——恕我直言,她已经半个月没来我这了,如果是想趁机发展什么偶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乍然被戳穿的某人:「……」 他掩耳盗铃的把眼睛捂住,一边心想这么明显吗?一边毫无大人形象的大声嚷嚷道:「那我怎么办?我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人啦,消息还总是不回!比我还没礼貌!」 第85页 硝子:「……」您还知道自己没什么礼貌啊。 再说了,这不是还不错吗?还把人家联繫方式弄到手了。 她毫无同情心的开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没有。 但耐不住某只白毛猫脸皮厚,他把头一扭,理直气壮:「我很安静啊!我又没有去打扰你!」 家入硝子很冷漠:「打扰到我的眼睛了。」 她见不得有人比自己闲。 五条悟:「……」 他被哽住,脸不由得转了过来,硝子难得看到对方吃瘪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笑。 但最强就是最强,他顿了一会,又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语言,镇定自若的厚着脸皮说:「也是,大概是我太帅气以至于闪到你的眼睛了。」 家入硝子:「……」无话可说。 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你会不回消息了。 论谁在百忙之中也不想听到这种人的废话吧? 「马上交流会,」她自动忽视了那句自夸话,冷漠的合上报告页:「校长也让她去了,到时候就能见到。」 顿了顿,硝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上次你们一起出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哦?」五条悟悠哉悠哉的把椅子从窗口转向家入硝子的方向,蓝眼睛透着白色长睫看过去,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思:「干什么突然这么问?」 蓬松的头髮被春风微微吹起来一点,金色的阳光衬得五条悟整个人都温柔起来,那种蓝色碎钻一样尖锐的光像是被磨平了,松松散散的淌在苍蓝的眼里。 五条悟这么问并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因为没想好怎么回答所以以「反问的方式」给自己留一点思考的时间,硝子也明白他的意思,沉吟两秒,还是直接回答了。 「自那次出差之后,高层的态度很微妙,似乎一直试图从我这里打探些什么。」硝子平静的端起一旁的瓷杯,热气从白色的杯口往上滚,模煳了她眼下的青黑,看起来她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还试图从我这里拿到她的体检报告单。」 那种因柔美的春光而显得几分温软的假想一下子被打破了。 五条悟的长腿仍然翘着,但苍蓝色的眼却冷冷的抬起看过去,带着尖锐而含着寒意的碎光,硝子知道这种凌厉的冷意并不是针对她,但面对这种毫不遮掩的冰冷和轻慢时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咳了一声,试图遮掩一下自己刚刚不受控制的恐惧,五条悟的目光因这份不合时宜的咳嗽而聚焦在硝子身上,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从容的摆回之前慢悠悠的样子,连声音也变得轻佻起来。 「体检报告单?」 「嗯。」她沉静的说:「我说我没有,但很明显,高层对她的怀疑已经很高了。」 恐怕是和你的术式有关。 她顿了顿,又说道: 「显而易见,你们发现的事情一定和高层的意愿是相违背的,否则你不会让她去单独做这些事情。」 五条悟无论如何是五条家的家主,行动言语无形之中都受着限制,做起事来也难免束手束脚,但你就不一样了,你不受任何约束,是势力之外的力量,这也是他们激烈要求立束缚的原因之一。 不受控制的力量是不安的来,而对于这些长期活在安全区的蛀虫们来说,存在不受控制的变动恐怕比天塌了还要可怕吧? 硝子心平气和的将瓷杯往桌子旁边放,眼睛抬起看过去时,注意到五条悟轻微的笑了一下。 「没有要瞒着你的意思,」那抹笑稍纵即逝,要不是硝子看的真切,真会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很快他神情冷淡下去,并以一副懒散的状态把身体往后靠了靠,蓝眼睛望着天花板,硝子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天花板上除了一盏半弧形的灯,再无他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硝子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最强的想法也许只有你才知道,这算是情侣间的默契么?她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又听到对方声音很慢的说:「但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说也许对你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这也是能猜到的,不然你一定会和她说。 茶叶在白瓷杯中已经彻底伸展开,沉入杯底,渺渺的水汽上升着遮掩住深色的茶水。硝子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外杯壁上摩擦,入手微凉的触感倒与发烫的杯口正处相反,让她忍不住多摸了一会,才将思绪又拉到五条悟身上去。 对方一个月前出差回来时,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差,训练学生时也是下手颇重,连你偶尔回来时对待学生也是毫不留情面,不过五条悟对此给出了理直气壮的解释:「局势多变,不如趁现在多提升一点。」 但硝子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句玩笑,是对方日常无理取闹时找来的藉口——毕竟五条悟大部分时间都不太靠谱。但现在想来恐怕是难得的一句实话。 局势要变了么? 想到这样她的心情不禁微微紧绷起来,但说出这样话的人却并没有一点危机感的意识仍然一副悠闲的样子躺在椅子上,那双融着春光的蓝眼睛漫不经心的盯着窗外那群叽叽喳喳的鸟。硝子看得出对方其实只是眼睛在看着窗外,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不过她本身也很习惯了,过去的十年对方也总是如此,在极少露出眼睛的那些时间里,他也很少去真正专注的看着某个地方。 第86页 大概对方本身也是就是这样的人,身体所在处也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五条悟并不留恋咒术界,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奇怪的执念,说不定他会更乐意成为一名行为艺术家。 但身不由己是大部分人的境遇。 就像她一样。 要硝子来说她对成为医生这件事也毫不感兴趣,不过是拥有了这样的术式,再没有反抗命运的选择罢了。 但是…… 但是如果可以帮到她的朋友…… 其实没什么不好。 比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于硝子来说,和过去一样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阳光成束的打在深褐色的髮丝上,染上温暖的金色,她的神情柔和下来,狭长的眼睛蒙上一层悠悠的光。 家入硝子难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无论如何,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第30章 她不能留在日本 粼粼的雨拍打在隔着玻璃的窗沿上,淅淅沥沥的延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她伸手附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街道上窜逃躲雨的几个路人,神情逐渐征了起来 在很久以前,在咒灵没有夺走她的朋友前…… 也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暴雨天。 「下大雨咯。」 于是她的手被拽着往前跑,头髮完全湿透了贴在脸颊上,她把刘海往上捋,露出很久之前校园意外事件中留下的疤,雨水噼里啪啦的甩在身上,打的都有些疼了,身边人突然停下脚步看她,然后轻轻的问道。 「疼吗?」 不疼的。 早就不疼了。 但她还是撅着嘴拽了拽她的袖子。 「超——痛!」 于是她被很温柔的拥抱住。 她们在大雨中像是在独一无二的乐园里,既不在乎街边路人的目光,也不在乎世界对她们的看法,她们是不怕雨淋的疯子,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 …… ……因为被神明抛弃,所以命运永远不会眷顾她。 她深爱的母亲,她挚爱的朋友…… 那双温柔的眼中永远地倒映着再也不会改变的最后一幕…… 「……」 她慢慢把茶杯放下了,将头转向突然传来动静的前方。 黑色半长发的男人含着笑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然后打量了她一下,不急不慢的敲了敲桌面。 「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铃宫羽燕露出浅淡的笑:「难得您愿意关心我。」 「我对合作伙伴总是抱着善意的,」被揶揄的人并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兴味的表情:「总不至于是事情的进展不顺利?」 「不……」 她顿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睫,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慢慢开口道:「恰恰相反……很顺利。」 「……她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真是令人高兴的结果,」男人并不算太意外的弯了弯狐狸眼:「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 「……您如此肯定我的术式能对她起作用吗?」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黑髮男人的神情有明显的沉吟,不过很快又松弛下来,甚至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她会很喜欢你的……麻烦你之后多见她几次,会有用的。」 雨下的更大了,隔着玻璃窗铃宫羽燕也能听到暴雨拍打枝叶,狂风颳过发出的唿啸,这很好的掩盖了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手指有意无意的搭在温热杯背处,她冷静而从容的继续提问:「太模煳了。」 「先生,您知道的,身为合作者,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就算您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也会忍不住对那个所谓新世界的可能性感到怀疑的。」 「……」 羂索把目光慢悠悠的移到了铃宫羽燕身上。 他从来对自己的合作者都抱有极高的耐心和善意。 更何况铃宫羽燕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他很亲切的笑了一下。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不过这么说就太复杂了……简单点说,我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女人总是更心软,更容易对同类产生信任……换句话来说,她们大部分蠢得天真,却自誉为聪明。 「她是个勇敢的人,」羂索不可否认这一点,他也没想到对方既然在被暗示了十年之后还会主动选择回来:「但她曾经弱小过,这样的人类没法抵过内心的恐惧。」 「不用担心,」他很笃定的说道:「在找到你之前,我利了一个特殊咒具去激活过那颗种子,虽然诱导失败她活下来了,但不代表种子失去了作用。」 她虽然勇敢,但并不算坚强,任何看起来很普通的事情都会让她联想到令人伤心的过去,但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会本能的做出和很多年前一样的选择。 羂索露出了一个称的上是温柔的笑。 「虽然我目前失去了诱导的能力……不过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有你,对吗?」 「……我不明白,她……很重要吗?」 「她会是计划中最大的变量……到目前为止,我对她的术式一无所知,但……」 但在夏油杰的记忆里,她不需要使用术式,仅凭强大的咒力就拥有与特级作战的能力。 「她不能留在日本。」羂索神情温和,金色的光穿过雨帘映在他暗紫色的眼中,留下一点危险的意味:「否则就算五条悟被封印了,也没有任何用。」 第87页 屋檐的雨滴不断的滚落下来,像是一面透明的珠帘,隔绝了外界的气息。 你将雨伞收拢在墙角,眼睛微微抬起扫了一眼街道。 雨仍不停歇的下着,冷冷的浇淋着世界,连带着路边景观树的枝叶也被噼里啪啦的雨压的往下弯,青翠的叶片被晶莹的雨珠毫不留情的蹂躏着,看着很是悽惨,但这种悽惨中偏偏又带着几分尤见我怜的动人,让人禁不住驻足多看上几秒。 然而这样的天气,走在街边的人难免就会少些,不仅这美景无人观赏,单薄的水声也衬的街道更冷清,让你觉得格外的寂寞。 许多年前…… 十六岁的五条悟会兴奋的跑进雨中,还要硬拽着你一起,没有伞的夏油杰会气急败坏的站在屋檐下痛斥你们极其低下的道德。 许多年前…… f和你初次见面,她碧色的眼比遍野的嫩草还要柔软,在温柔的天空下,风哗啦啦的吹过你们,她拉着你的手,哈哈大笑着说。 「我真的超级喜欢你。」 雨变小了。 你倚在门边,半长的头髮被低低的盘成丸子头,只留出几缕扎不上的碎发飘在耳边,门后的人正在低声交流着什么,絮絮的声音稀稀疏疏的传入你耳中,你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得进去体面的关心一下,但突如其来的懒劲让你的脚下像生了芽一样难以动弹。 啊……没关系吧,反正有靠谱的七海建人在里面啊。 就这么想着,身边就传来了七海的声音。 「事情处理好了。」 「是吗?」 你终于把身子站直了,眼睛微微扫了一眼诊所里那个坐着的黑髮少年。 「没有大碍吗?」 「没有,看起来也没有被吓到。」 「又没有看到拔除咒灵的场景,只是碰巧晕在了任务场所的不远处……看起来是被人打了。」 「你还真喜欢多管闲事。」 「看起来是个孩子嘛……」你说:「而且总让我想到之前遇到的一个女孩……」 铃木雨燕…… 你把这个名字抵在舌尖转了几圈,又咽下去了。 「费用的话我会找上头报销的……就说是咒灵的受害者。」 「这么理直气壮?」 「没办法嘛,现在没有钱啦,」你真的很理直气壮的说:「我都没有找他们要我的精神损失费。」 回来以后给你找了多少麻烦啊,任务外调一个比一个多,甚至还想让你出国——现在你算是搞清楚了,咒术高层也是有不同势力的,想让你留下的是一批,想让你离开的是一批。 毫无疑问第二批人和那个披着「夏油杰」壳子的人有着微妙的关系,但第一批人就一定不是烂橘子吗? 圆润的伞柄被你握在手中摩擦了好一会都没想出一个好的答案,你受不了的嘆了一口气,大声和旁边人抱怨起来:「我真的好讨厌政治哦。」 七海建人:「……」 这个思维跳跃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是压力太大疯了吗? 「哦……」他干巴巴的不知道接些什么话,只好换了一个话题:「学姐最近很忙吧?」 啊……这种问题…… 你眼睛微微一亮,扭头看向学弟:「是的,超级忙,学姐好累。」 所以学弟—— 「我也很忙。」七海建人面无表情的表示拒绝:「学姐能不能不要和五条学长一样?」 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遇到这种问题第一反应都是毫不犹豫的想把任务甩给别人。 「说到五条学长,」七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我有件事情想和学姐说。」 你:「……」 七海建人在你眼里从来属于成熟稳重那种类型的,他非常靠谱,也极少露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呃……」你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他一下,你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 你一点不想听。 「学姐多回他消息吧!」你的沉默显然没能阻止成熟稳重的学弟大声抗议:「你一不回他消息他就拼命骚扰我啊!」 就算是社畜也要有休息的时间的!他实在不想听那该死的恋爱史了! 你:「……」 救命!果然是这件事! 已经不是第一个在你面前告状的人了! 你是故意不回他消息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小时都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处理事情,这个人就不能懂点事吗?真是可恶的男人! 明天交流会你必杀五条悟! 第31章 特别的礼物 是很晴朗的天气,连片的绿色围着这条石板铺成的小路,直通台阶上的亭子。亭子周边也被绿树簇拥着,风吹起来时就响起哗哗的树叶声,给人的感觉很是安逸。 但亭台上的景象就是截然不同的凝滞了。 出于尴尬地位的伏黑惠深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的左边,钉崎野蔷薇正含着泪凝视死而復生的人虎杖悠仁,看表情已经感动的想给对方一拳了——这么想果然不说自己知道虎杖没死是明智的,不然一定也会被揍上一拳的。 而右边,他的老师兼班主任,咒术界的顶樑柱,正在京都校的师生面前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俯视着他们的校长,就差明目张胆的说:老头,你命还挺长? 第88页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景象啊? 好在除了五条悟之外的几位大人还是比较讲究颜面的,歌姬站的离这很远,而被迫直接面对五条悟的乐岩寺并不想看见这个臭小鬼,他冷冷的把眼睛从对方脸上移开:「就你一个人?她呢?」 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谁,但可惜他问的对象不是个正常人。 「你打听别人老婆干什么,」五条悟问:「当着正主的面这样是在挑衅吗?」 一旁听着的伏黑惠:「……」 站在校长旁边的京都校师生:「……」 乐岩寺校长:「……」 校长的白鬍子被气的直翘起来,连眼边的皱纹都瞪开了,但说出这种话的人丝毫没有一点该有的冒犯到别人的觉悟,甚至继续很嫌弃的表情说道:「身为校长却当着学生的面这么不加收敛……哎呀,我的学生都要替你脸红了。」 伏黑惠:「……」 京都校的学生们:「……」 这就不必带上他们了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乐岩寺嘉伸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伏黑惠甚至以为会打起来,结果到最后校长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怼了一句:「年轻气盛,五条悟,你太浮躁了。」 浮躁的五条悟站直了身子,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就是啊,我也这么想,年轻就是不好啊,一想到还剩下那么多寿命,就觉得真是无聊呢——校长就没有这种烦恼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还含着几分笑意,听起来只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唿,但话的内容却刺耳无比,刺的乐岩寺的眼角直跳。 真是无礼又缺德的人,在这么过分的说完之后还要故作惊讶的捂住了嘴:「我这么说的话校长不会生气吧?」 已经是很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乐岩寺的目光沉沉的盯着含笑的白髮青年,有着长长褶皱的额头因为紧锁的眉心变得更深了,连微微下垂的脸颊都显得紧绷起来,但五条悟在这种具有压迫力的注视下居然还回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场面安静又诡异,伏黑惠没什么表情的站在五条悟后面,他虽然称不上多讨厌京都校的校长,但也和喜欢没什么关系,再说这种尴尬的场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学生开口吧? 是这么想的,但总有草履虫队友分不清气氛。 「这是在干什么?在玩什么游戏吗?」刚刚从两见落泪的气氛中脱离出来,虎杖悠仁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呆头呆脑的从伏黑惠身后伸出脑袋看了半天,纳闷的问:「还不进行交流会吗?我都饿了哎。」 伏黑惠:「……」 他把自己往旁边挪了一步。 最好还是离智障远一点,如果会传染就实在太糟糕了。 今天是交流会,你昨天盘算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警察局领自己的行李箱,之后再去学校——反正时间也是完全够的,这样正好团战结束的时候还能把礼物送给他们。 天气也很不错,昨天还是大雨,今天就完全晴朗了,风带着春天的气息卷着不知名的花香一阵阵飘来,钻进人的鼻子里。你把目光随意的望向远一点的地方,看到街边几个孩子在那里玩过家家,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们在争执谁是爸爸谁是妈妈。 真是小幼稚鬼。 你忍不住笑了起来,本能的就想扭头和身边人说些什么,但转过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一个人。 啊……对哦,虽然从前几乎是形影不离,但你的确好久没见到五条悟了。 你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微微摩擦了一下。 ……真是的,有点想他了。 但是思念是沉默着的,被想念的人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就什么也不会知道吧? 可是一想到坦诚交代的话那傢伙会有多得意,你就觉得还是闭嘴好点。 想像了一下大猫翘起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的神气样子,你没忍住笑了起来。 风变得大了,但仍旧温暖,柔弱的新叶被吹落,摇摇晃晃的飘在空中,那点薄绿被金色的光穿透,显得有些透明。 真是很好的日子啊。 在这样好的日子里,马上就能见到很想见的人,这么想着连步伐都有些雀跃,你兴致勃勃的将目光从叶子上移开,满是新鲜感的到处乱看。 街边的几个孩子已经一闹而散,只留下几只灰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啄个不停,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几家店,你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买杯奶茶或者给某个人带份甜点心,一边目光随意的看向那几家店。 「……」 你停下了脚步。 你的目光含着冷意凝在了站在奶茶店门口的浅色头髮褐色瞳仁的男人身上。 猫咪会有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吗? 五条悟不知道。 他只顾着把自己懒懒散散的靠在椅背上,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你到了该怎么和你生气,一边想像着你哄他时他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多讨要一点奖励,半点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话给歌姬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咒术界有人和诅咒师,咒灵勾结? 被冲击到的人把这句话反覆琢磨了好几遍,只觉得身上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如果这样的话……」 她真的可以按照五条悟所说暗自调查京都校吗? 第89页 「相信你啦,」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椅子上不知道脑子里装着什么东西的人非常随意的挥了一下手,好像他说的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一样:「歌姬虽然很弱,但是很有正义心吧?加油!」 可恶!有求于人的时候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歌姬气的把头扭过去,但很快想起了什么,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扭了回来。 「不是说她会来交流会吗?」 「哦……」五条悟新奇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很老实的回答了:「她说临时要处理一些事情……」 其实原话说的是要给乐岩寺准备个「惊喜」——不过体贴的五条悟考虑到惊喜要有神秘感,就暂且隐瞒下来了。 再说如果给歌姬知道的话,一定会怕的不得了的吧,毕竟你上次准备的惊喜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会来的,」五条悟慢悠悠的翘起长腿,非常自信的笑了一下:「结束前肯定会到的。」 用这种肯定的口气啊? 歌姬禁不住想起早上那会五条悟对乐岩寺说的话——这么说来两个人是和好了吗? 她沉思了一会,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嘁,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心里光是想还不够,一定要说出来让他知道才行,歌姬抬起头,却在看到对方绷起的面色时卡住了。 是与刚刚摆烂样子截然不同的五条悟。 翘起的长腿已经放下,斜靠着的身子也坐直了,被黑色眼罩完全缠住的蓝眼睛很冷的望向外面,唇线抿的很直,神情厌烦又冷淡,压迫感如有实质般萦绕在周围,歌姬甚至感觉自己唿吸停顿了一下——就算对方并没有在看她。 「有东西来了。」 他说。 特级咒灵的气息,还有尚未完全消散的帐。 你的目光望向森林中某一处扬起的庞大灰尘,还有长长的延至到另一端的深坑,那一边歌姬和几个学生正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学生们受了不轻的伤,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目光停留在了森林的入口处。 以你的视力能很轻松的看到那个被炸断四肢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男人,和站在一旁身高腿长的五条悟。 哦,以及很多余的乐岩寺校长。 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你。 五条悟已经取下了眼罩,露出洁白的长睫毛和明亮的蓝眼睛,在注意到你时很高兴的挥了挥手,像一个傻瓜,你忍不住翘了翘唇,小跑了过去。 「感觉我错过了一齣好戏啊,」你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只有地上这个人后,说:「躺着的不会是诅咒师吧?」 「什么啊,」五条悟郁闷的抗议道:「这么久没见面你的第一反应居然只是问这个吗?」 「我难道还不如地上这个男人有吸引力吗?」 你:「……」 这个时候了还要在意这个吗? 可是猫的圆圆眼睛那么柔软,故意装可怜似的抖着长且翘的睫毛,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实在让人觉得心疼。 你咳了一身,在五条悟期待的目光下慢慢张口:「乐岩寺校长没有受伤吧?」 五条悟:「……?」 「什么?!」猫震惊了:「你不先问问我吗?是我在打架欸!」 ……不用问吧,看这个精神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 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五条悟立刻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啊……好痛!我好像受内伤了!」 又来了,你受不了的推了他一下,小声警告道:「给你带了点心,再胡闹的话就不给你吃了。」 哦,这下猫乖乖闭嘴不提了,甚至还快乐的笑了一下,俯身附在你耳边小声说:「你还给我带礼物了呀。」 明明之前一直在盘算怎么多要一点安慰,但是只要稍微哄一下又很好说话的原谅你了,还很主动的解释了你之前的问题:「是有诅咒师和咒灵入侵,不过我全部打跑了哦!」 是很幼稚的,小孩子一样的求夸奖的语气。 完全忽视了站在一旁的乐岩寺。 但你可不是那么目无尊长的人,你拽了拽五条悟的衣袖,很用力的咳了一声,和五条悟装受伤一样装模作样的说:「校长,好久不见了呀。」 乐岩寺:「……」 这两个人他都不是很想见。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你拍了拍自己一路拖过来的行李箱:「要来看看吗?」 乐岩寺的眉心跳了跳。 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是把他鬍子剪掉了。 本能的把自己好不容易养长的鬍子护住,他机敏的往后退了一步,客气道:「还是等会再说吧,先解决眼前这件事比较重要。」 「我都带来了,顺手的事嘛,」没有要就此放过对方的意思,你不顾对方意愿强行把行李箱推给乐岩寺,然后一副很心酸的表情说道:「本来这个箱子是用来给学生们装礼物的,但是想一想校长的礼物更重要,可这样一来箱子就不能用了……校长会给我一个吗?」 乐岩寺混浊的眼微微一动。 只是装个东西为什么箱子就不能用了? 就在他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行李箱忽然动了一下。 乐岩寺:「……」 看到校长露出了拒绝的神情,于是热心又友善的你非常主动的替校长将行李箱打开了。 第90页 在行李箱打开的时候全场都沉默了。 包括刚领着学生回来的歌姬。 「呃……」歌姬迟疑的盯了一会汇积在凹口处的血迹,又把目光移向箱子中不知生死的男人。 看起来手脚都被折断了,很整齐的叠放在箱子中,额头上和四肢都有伤口,红色的液体已经凝固成血块,像果冻一样摇摇晃晃。 乐岩寺嘉伸的面色完全沉了下来,脸上深深的褶皱都在颤着,阴沉而冰冷的鱼眼死死地盯着你。 你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怎么样,你喜欢吗?」 第32章 亲亲 温柔,亲切。 和那个不着调的白毛教师完全是两个性子。 就算是在过招的时候,动作起伏也不会很大,基本上都是点到为止,不像五条老师,非要给人扔到天上去才算结束。 太温软了,看起来也格外好欺负,野蔷薇曾一度怀疑过这种性格是怎么成为咒术师的。 但现在钉崎野蔷薇相信了。 一定没有普通人会把活人叠起来塞进行李箱当做礼物送给别人吧? 不对——就算是咒术师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啊! 她本能的扭头想看五条老师的反应,结果发现老师居然是一脸「还可以这样啊」的表情。 啊?什么?居然是赞赏吗?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显然这个不着调的白毛教师丝毫没觉得这种行为有问题,甚至兴致勃勃的火上浇油学着你说话:「怎么啦,你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啊? 「看表情好像是不喜欢,」你纳闷的歪了歪头,和五条悟一唱一和:「可是他说自己认识你,我还以为你也会很想见到他呢。」 你看乐岩寺的眼神并不温和,甚至很难得的带上了点嘲弄的笑意——你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但你今天实在太生气了。 「多不容易啊!」你故意大声抱怨给乐岩寺听,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一样:「他都不愿意好好进箱子里——他要是主动一点的话,我也没必要打断他的腿了。」 「……」 乐岩寺没有说话,布满老年斑的坠腮轻微的抖了一下,只露着眼白的眼睛阴沉沉看着你。 箱子里的人模模煳煳的呜咽起来,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恐怖的记忆,你盯了他几秒,又把头重新抬起来,转向乐岩寺嘉伸:「他好像疯掉了,舌头也断了……好可怜哦,校长仁心慈面,一定有办法救救他的吧?」 「看起来学生们被你吓坏了。」 「是吗?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这样吗?」你反驳,并且把头扭向了五条悟。 他还没有戴眼罩,洁白的长睫毛下那双剔透的蓝色瞳仁半垂着看你,带着说不清的笑意。 看起来有点温柔的样子。 你顿了顿,又把头扭回来了。 「应该不会把对手装进行李箱里,」五条悟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乐岩寺校长应该不想再看见你了。」 瞧瞧,这是什么话,你又没有很过分,好歹是个活着的诅咒师,不见得乐岩寺校长就是多善良的人啊。 「我也不想的。」 但你还是解释了,脚步缓缓停下,你的目光遥遥的看向远方。 已经快出校门,学校的后山连着外面的森林,这一片都是显目的绿色,层层叠叠的嫩叶在耀眼的阳光下舒展着身体,风吹起来的时候像是在跳舞一样摇摇摆摆的晃动着。 「鹤田零提到了乐岩寺嘉伸。」 你的声音不大,反应也很平淡,好像说出的话不是什么震惊人的事情一样:「另外,我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夏油杰。」 五条悟反应很快:「你对他用了简易领域?」 「因为他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你说:「就在提到了乐岩寺之后——没记错的话,这是禅院家会使用的特殊束缚吧?」 五条悟若有所思的低下了眉眼。 怪不得鹤田镜疯了。 你的简易领域可以将对手的记忆提取出来具象化——只是这些记忆并不能轻易触碰,如果使用对象是普通人或者非常弱小的的咒术师,你可以用咒力消耗作为代价,但如果对方是具有战斗能力的咒术师,那在自己触碰到记忆后只会变成疯子。 鹤田零认识乐岩寺嘉伸,同时接触过夏油杰。 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接触这两个人的?一个特殊的中间人? 短短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但是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和讨人厌的大人物们他一句也没有多提。 很重要,但他现在不想说。 「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五条悟略略低下头,望了你一眼,明亮的蓝色眼睛像一汪澄澈的湖水,含着笑:「不会因为打的很艰难所以偷偷生气吧?」 啊,什么啊?怎么可能嘛。 你有点恼怒的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你正经一点吧,万一都是针对你的怎么办?」 「哦……」他真的很一本正经的样子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是针对我的,太可怕了,你可要记得好好保护我呀。」 风吹过他蓬松的白色头髮,温柔的带下几缕飘着的碎丝,金色的阳光融在那双蓝的接近透明的眼睛里,在瞳仁里划下点点光痕,他垂着白色长睫带着细细碎碎的笑意看着你,一点也不正经。 第91页 什么啊……又在哄你玩。 你的耳朵热了热,偷偷假装气愤的把头转了过去。 「是这样的……钱不是问题啦,替我查一下吧。」 电话那头的人很痛快的应了下来,于是他把手机挂断,懒懒的嘆了一口气。 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夕阳悬在高楼的中间,将白色的云朵染上像女子口脂的微微红色,连带着低处的天空都晕上一点羞涩。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环顾了一下四周。昨天才下过雨,因此今天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让人觉得好心情,只是车道上阵阵不息的轰鸣声打破了这种宁静,他又嘆了一口气,迈开步向前走。 有的时候难免觉得如果大家都安静点就好了,没有阴谋没有诡计,他不当什么大英雄只是某个人的男朋友,可以很安静的和你坐在落地窗前看晚霞,有鸟飞过他就指给你看,和你说着乱七八糟的玩笑话,你要是笑了他就可以趁机讨要一个亲亲,然后偷偷牵着你的手在黄昏下接吻。 ——反正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好不容易和女朋友见了一面,结果转身人家就走了,说是要去给高层作报告——什么!到底是什么能比和男朋友见面重要!气死他了! 因为下午交流会还有活动所以也没办法跟过去,五条悟生气的拖着尾巴在乐岩寺和夜蛾面前来来回迴转了一个下午,但京都校的校长看起来并不想看见他,很干脆的把眼睛闭上了,他非常不知趣的凑到校长面前问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然后被夜蛾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真的是很无情的人啊! 街边似乎都是准备回家的人,也有看起来就是学生的少年结伴一起走,虽然天还没暗但是路灯和店的招牌都亮起来了,属于夜晚的欢笑已经悄悄泄出几分,五条悟盯着糖果店粉红色的gg牌盯了一会,在心里琢磨起要不要买一点带回去。 接吻的时候吃一个糖会不会显得很浪漫? 可以订个餐厅……不过还是在家里吃比较好吧,他的房子里有专门看电影的房间,可以一边亲亲一边看电影。 手机在这时候应景的响了一声,他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你:报告结束了,去学校的时候正好遇到学生,大家说要一起去唱歌,你要一起来吗?】 ——啊? 什么? 剩下的时光不该是属于成年情侣该有的独处时间吗? 为什么要去唱歌? 这群碍事的学生们可不可以懂点事!? 二十八岁的成熟五条老师臭着脸气沖沖地独自站在人行道上生了一会气,然后不情不愿的回覆你。 【好。】 点的是套餐,没想到饮料里还有白酒,你特意把酒瓶往旁边放了放,对那几个眼巴巴的学生们说:「未成年的话不可以喝酒。」 五条老师在旁边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 你立刻偷偷踢了他一脚。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你的行事准则。所以虽然你没成年的时候有喝酒,但是等你成年了绝对不让未成年饮酒。 没办法,这就是成年人的不讲道理。 好在除了狗卷棘和熊猫想试一下,其他几个人对酒都没什么想法,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贴着脸在抢唱歌的位置,真希在看歌单,伏黑惠——伏黑惠同学看起来有点想死。 「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吗?」你问他。 似乎没想到你会单独向他提问,伏黑惠愣了一下,也就是愣的这一下被他不着调的监护人抢先回答了:「他在心里偷偷挣扎呢。」 哎? 「其实心里是这么想的,」五条悟捏起嗓子装着小男孩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我也想上去唱歌——』」 你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男朋友的嘴。 男朋友明亮又漂亮的蓝眼睛无辜的看着你,像一只漂亮的白色波斯猫,在家里到处撒野也没有做错事情的觉悟。 于是你压着声音悄悄的对他说:「伏黑惠都要脸红了。」 在一旁的伏黑惠:「……」 其实我听得到啊。 真正成熟又稳重的人根本不想理这两个不靠谱的大人,于是他很识时务的把自己默默往旁边移了移,五条老师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满意的表情,然后顺着你伸过来的手往你这边坐了坐。 「还以为今晚能单独相处呢。」 猫的声音很委屈,你不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包厢里的光很昏暗,打在他的脸上形成阴影,电视屏上闪着的黄光晕在那双剔透的蓝色瞳仁里,融着微妙的暧昧。 你又把脸扭开了。 包厢里人不算拥挤,但你仍然感觉有点说不清的热。 好怪啊,为什么莫名其妙有种被勾引到的感觉?还是说你太久不近美色已经完全没有定力了吗? 不管心里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你表面仍然镇定自若的回答:「之后又不会再出差了。」 潜意思是有的时候时间相处。 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太甘心的嘟嚷道:「和小孩有什么好玩的。」 可是不见得你成熟在哪里啊?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那一边野蔷薇成功踹下虎杖,独占唱歌宝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唱歌上面了,于是你悄悄凑近了一点他的耳朵,小声哄他道:「好啦,我们的时间多着呢,回去给你买糖吃。」 第92页 真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但现在他没精力去抗议这种敷衍。 你说话时唇舌间的热气一阵阵扑到敏感的耳朵上,五条悟甚至能闻到你身上带着点甜的沐浴露味——明明不是第一次靠这么近了,结果被这么主动的贴过来,还是紧张的不像样。他绷紧了脸,把身子也挺的直直的,半天没吱声。 哎?没有说话? 你纳闷的看了他一会,以为还在生气,本来还想多哄几句,但学生们已经开始玩起游戏来,要你和五条老师当裁判——其实主要是要你,因为一点也不稳重的五条老师会耍赖。总而言之,你不得不放弃了暂时哄他的想法,表面上把注意力移到了游戏上,背地里偷偷的牵了牵男朋友的手。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 他本能的握紧了主动搭在手掌心的手指,有点凉,而且稍微对比一下就会发现比自己的手小太多了……倒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但每次都会忍不住有这种感慨,以至于心里会有些莫名的怜惜。 是那种很希望保护喜欢的人,很希望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很想温柔的抱一抱对方的那种怜惜。 他知道你很坚强很厉害可以独当一面,但仍然不可控制的想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替你都揽下。 五条悟忍不住偷偷看了你一眼。 背景音乐很吵,你带着一点笑在和真希说些什么,狗卷棘在旁边附和,惹得野蔷薇嘟嘟嚷嚷地不服气,你把加了奇怪东西的绿色饮料转给野蔷薇,在看到对方皱起的脸时哈哈的笑出声来。 眼睛很圆,笑的时候会有点弯,瞳色是有点浅的那种,像牛奶杏仁巧克力。 嘴巴有点红红的,像糖果店里看到的糖……看起来有点好吃……他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听到野蔷薇大声嚷嚷。 「五条老师也要来做评判!」 啊?什么? 沉迷于女朋友美色的五条老师陡然回过神来,难得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看向你。 刚刚对野蔷薇使完坏的你沖他歪了歪头,有点心虚的露出了一个乖乖的笑。 五条悟勐地站起身来。 「我去一趟卫生间。」 有点犯规了吧?对他露出那种表情……感觉脸上和耳朵的热气一阵阵往上冒,五条悟不禁恼怒的用凉水在脸上拍了几下,直到热度有些消退了才缓了口气。 太奇怪了——他是这种会害羞的人吗?连自己都要突然怀疑一下自己,但只要想到你对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心脏里像是安了什么弹簧一样跳个不停。 上一次看到你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吧,自从灰原雄出事后你的心里就一直装着事,嘴上不说但是眼睛却总是盛着说不清的哀伤,理子的死更是对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说实话五条悟很后悔自己在很久之后才能逐渐琢磨出这些东西来,十六岁的他就算有模煳的感觉也很难去理解。 他那时总以为世界是他的。 失去后才知道拥有的珍贵。 他把水龙头关上,涌涌不断的水流就停了,随意的拽出一节纸巾擦了一下手,五条悟又望了一眼镜子确定自己面上的热度已经降下来了才转身离开。 快到门口时他听到里面咋咋唿唿的声音,什么「糟糕了」「五条老师要把我们吃掉了」乱七八糟的都有,这群小鬼又在干什么?他的眉头微微一挑,伸手打开了门。 然后看到了醉成一团在沙发上手舞足蹈的你。 五条悟:「……」 五条悟:「我好像才走一会。」 虎杖悠仁心虚的往熊猫身后躲,但被好朋友毫不犹豫的拽出来出卖了:「他偷偷倒了一杯想等惩罚环节的时候装作饮料给伏黑惠喝,结果前辈以为是水就喝了两口。」 是有想阻止的,但是速度太快了,以至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是懵掉的状态了 五条悟把目光移向你。 你也在盯着他,刚刚还在闹着要拆了这里现在已经安分下来了,从神态举止上也看不出哪里有醉的地方,只是微红的脸颊能微微透露出一点信息。 是清醒过来了吗?毕竟只喝了两口……但是好像是高度酒……这么想着,他走近了一点准备说点什么,然后看到你盯着他嘿嘿笑了两声,转头闭眼晕了过去。 五条悟:「……」 高估你了啊。 「五条老师……」学生们眼巴巴的看着这里唯一能按住学姐的成年人。 「……」 五条老师嘆了口气。 「我先把她带回去了,你们自己慢慢玩吧。」 把你弄到车上废了不少功夫,你并不重——就算很重五条悟也能轻而易举的把你抱起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体重,而在于在试图把你平稳的放在座位上的这个过程中,你总是时不时的睁开眼对他嘿嘿笑上两声,然后下一秒又闭眼睡了过去。 ——是在睡觉吧?不是在装晕吧? 他狐疑的盯了一会你的脸,但是你的唿吸一直很平稳,并没有一点错乱,倒是五条悟自己,盯着盯着脸红了。 他生气的拍了拍自己没用的脸,但很快垂下眼又盯了你一会,然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你的脸。 你哼了几声,嘀嘀咕咕的往他怀里拱,把他吓了一跳——明明是情侣,这么做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只要你一主动他就觉得心脏要炸掉了。 第93页 太柔软了……感觉上也很脆弱,有种稍微用点力就会碎掉的感觉……并不是没有见过你战斗的样子,但还是会有很柔弱的错觉……他不得不用更小心的态度扶住你,连手指都只敢轻轻的搭着边。 伊地知坐在驾驶位上没忍住偷偷的往后面瞅了两眼,然后在上司面无表情的凝视下默默又把头拧了过来。 五条悟微微的缓了口气,低下头试图和你讲道理,但你的眼睛闭的很紧,只有睫毛在均匀的唿吸下微微颤着,他无意识的就把目光移到你的唇上,喉结动了动。 ……刚刚才沾过酒的原因吧,半张的唇显得很水润,口脂已经晕的淡了一点,但是在微红面色的衬托下依旧显得别样鲜艷,本能的想凑近一点,却在即将挨上的那一刻勐地停了下来。 啊,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是这种会趁人之危的人吗?他茫然的问了自己半天,结果发现自己是。 本来就是嚣张的性格啊,在犹豫什么?而且你们可是正规的情侣,亲一下也很正常吧? 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往后退了退——你没同意,就算有点上头了……如果不愿意……他并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但是因为喜欢难免会更珍重一点。 五条悟把视线微微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去看你。 车里面很昏暗,你均匀的唿吸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更清晰,他任由你靠在怀里,一声不吭的扭着头看着窗外。 太寂静了,车辆平静的行驶着,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你忍不住睁开眼有点生气的看着这个很好看的男人。 「你到底亲不亲?」 都闭眼半天了为什么还不亲啊?难道是你机会给的不够多吗? 很不耐烦的攥住了青年的衣领,你眯了眯眼从模煳的视线里分辨出那张漂亮的惊人的脸,然后勐地凑了上去。 是很柔软的触感。 五条悟的大脑空白了。 第33章 小小的恋爱日常 蓝色的…… 是梦里面,抓不住的,碰不到的,天空的颜色。 因为生来是神子,所以不能理解普通人的眼泪,因为生来就强大,所以不能理解弱小者的可悲,因为生来就远离人间,所以不能理解尘俗的珍贵。 你偶尔会觉得他太遥远了,因此什么也不愿意说。 但反过来想,就算是神子……会不会也因为恋人的沉默而感到沮丧困惑呢? 然而你从未想过。 正因为彼此熟悉……反而会更加认为自己很了解对方。 但这样擅自揣测他人……是不是也是一种恶劣的自以为是呢? 你把身体半撑直了。 唇一触而分,面前好看的青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有点傻了的低着头和你对视。 「你……喝多了吗?」 我喝多了吗? 你也问自己。 你觉得自己很清醒,还有力气占人家便宜呢。 「还能再亲一口。」你认认真真的答非所问道。 有着漂亮蓝眼睛的青年一下子安静下去了,连头也侧过去了,只露出流畅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樑,过了一会才别别扭扭的开口:「回家再亲。」 ……回家? 听不懂。 大脑不能转过来这个词,也反应不过来这句话,在想乱七八糟的回答一通之前,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热起来的耳朵根,慢腾腾的问:「草莓糖……我可以吃吗?」 「啊?」 怎么会突然提到草莓糖?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我身上没有装——呃—!」 只听到的「可以」两个字的你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红红的耳朵。 不甜啊? 不相信的又舔了一口,你一下子就把嘴巴撅起来了。 一点也不甜,欺骗感情! 你真的要生气了! 被整个压在座椅边上的五条悟很难得露出了狼狈的姿态——如果被对手看到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定会狠狠嘲笑的吧?但这种时候实在无暇思考咒术界最强很重要的面子问题,他把手半抵在你的肩上,想推开又怕太用力把毫无防备的你弄伤了,但是就这样任由你趴在身上……就算是最强忍耐力也是有限的啊!五条悟只好半侧着头,一边试图躲避你的唿吸一边忍耐的和不讲道理的你试图讲一点道理。 「这不是草莓糖……等回家——」 不是草莓糖。 你听懂了。 你生气的把这个骗子推开了。 你板着脸把自己缩到了另一扇车门边。 被骤然推开的五条悟呆了一下,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开始掉眼泪的你。 刚刚他是被推的一方吧!? 怎么就开始哭了!? 光是哭还是不够的,哭的人一边伤心落泪一边还要拼命数落,叭叭个不停。 「我好饿啊,为什么不给我吃东西?我为什么在车上?」毫无预兆的哇啦一声哭了出来——就像你一点逻辑都没有的话一样,五条悟看呆了,而你的眼泪还在扑哧扑哧的往下掉,而且一边用手抹一边还在拼了命的干嚎:「我要回家,救命啊!人贩子啊!」 五条悟:「……」 好想录下来啊。 但是如果真的被回想起这一幕的话……你一定会恼羞成怒反而跟他生气的吧? 和醉鬼讲道理显然很行不通,已经有稍许经验的五条悟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你喝醉的样子,觉得今晚有点难熬。 第94页 好在不是皇帝妃子的戏码……但人贩子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你满脸的泪擦一擦吧……看着真是怪可怜的,好像他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一样。 手里突然被塞了纸巾,你睁着含泪的眼,茫然的看向递纸的男人。 对方微微咳了一声,用一种「真让人头疼啊」的表情看你:「先擦一擦吧,马上就到家了。」 你听不明白他的话,眼睛只顾着愣愣的看着他。 哦……这个男人……好像真的有点好看。 苍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微暗,但似乎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白色的长睫毛像是嵌在蓝宝石上的装饰品,又卷又翘,底下是高挺的鼻樑和半绷起来的唇——耳朵上未退的红意更为这张玉砌的面庞添了几分难言的艷色…… 好像那个分手了十年的前男友。 你傻不拉几的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管眼睫毛上还挂着的泪了,凑上前盯着他:「你是谁呀?」 五条悟刚准备替你擦眼泪的手一顿。 「我可以亲亲你吗?」 天亮的很早,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在地板上衍生出一道长长的光影,你含煳的嘀咕了一声,还想埋头继续睡,却听到外面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算很响,但也足够让你有点自我意识了。 啊…… 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夸张的吊灯—— 哎?你家是这样的布置吗? 一下子就清醒了,你勐地半坐起来,环顾四周,然后晃了晃头。 白色的衣柜,蓝色的被子,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什么!衣服都被换了! 本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拽了拽宽松的裙摆,茫然的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 两口辣的不行的酒……长的很好看的男人……然后呢? 门外的声音轻了一点,像是结束了,你迟疑了一下,悄悄打开了门。 然后和刚出厨房的五条悟对视上了。 对方穿得很家居,白色松垮垮的上衣,黑色的长裤,围着深色的围裙,蓝眼睛被半透的墨镜遮挡,看见你时有些惊讶的将墨镜滑了滑,好像很吃惊似的。 「起这么早吗?」他先是态度很好的问,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很重,很大声的「哼」了一声。 你:「……?」 说实话并不意外在这里看到五条悟——反正对方不可能放下你不管的啊,但是这种反应…… 「呃……」因为不确定昨天干了什么,你的态度一下子谨慎起来,甚至还有点心虚,连声音都软了:「怎么啦?」 他又重重的,很愤怒的「哼!」了一声。 你:「……」 什么?难不成你昨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 你非常努力的试图凭藉自己去找回昨晚的记忆。 好像很热的车内,好看的蓝眼睛男人——这个肯定是五条悟了,然后呢? ——然后完全没有记忆了啊! 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躺在床上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哄一下吧…… 你把身后的房门微微掩上,微微咳了一声:「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示弱一下肯定没错的。 他果然立刻看向你,连眉心有一瞬间的蹙起,但很快又放平了,蓝眼睛盯了你一会,才带着点冷笑的意思开口:「不舒服?昨晚占别人便宜可是舒服的不得了。」 你:「……?」 他回头又望了一眼厨房里面,才扭头用一种很阴阳怪气的语调对你说:「煮了粥,牛奶已经热好了,有面包,自己挑——哼!」 你:「……」 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你发誓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昨晚到底还干什么了——五条悟在的话会让你占别人便宜吗?还是说他去卫生间的这段时间你做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在羞愧了一会后,你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开口了:「我……我占谁便宜了?」 ——你不会真的做了对不起男朋友的事情吧? 「——你不记得了?!」就在你紧张的不行的时候,五条悟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叫了起来:「你对我又亲又摸的!我都不清白了!」 你:「……」 你:「不是你有病吧?」 你气的想摔门,又意识到门已经关上了,只好愤怒的锤了一下墙,不解气的又大骂了一遍:「你有病吧!」 第二遍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毕竟真的让人很无语啊!你紧张了半天就来个这?占他便宜怎么了!?男朋友还不给亲了?有没有王法了! 但五条悟居然真的很委屈的表情大嚷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亲我——你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这样?」 你:「……?」 你:「……」有这回事? 你:「……」完全不记得了啊。 时钟上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走了过去,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不高兴,看起来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了。 你盯了他一会,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回答:「你真的觉得我不知道你是谁吗?」 五条悟被你问的呆了一下。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那种轻浮的人?」 他被你质问的又呆住了,连蓝眼睛都因为措手不及的反问而微微睁大。 第95页 「我只是害羞而已!」你又锤了一下墙表示自己的愤怒——这次轻了一点,刚刚锤的太重感觉有点疼,然后底气十足的对五条悟大声说道:「你都不知道给女生留点面子吗?!」 不知道给女生留点面子的五条悟在你的胡搅蛮缠加甜言蜜语攻势下,羞愧的亲自把早饭端到了桌子上,你毫不心虚的把头一昂,学着五条悟之前的样子,重重的,大声的「哼!」了一声。 五条悟:「……」 他安静了一下,剔透的蓝色瞳仁在暖光里意外显得很温柔,又无辜又可怜的望着你——什么啊,不是无敌的咒术师吗?居然用这种示弱的招式,本来你是毫不心虚的,但被这样看着你居然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痛,于是忍不住咳了一声,嘀嘀咕咕起来:「干嘛啊,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我好想你。」他说。 「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好好单独坐在一起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好想你。」 第34章 吉野顺平 今天也是很好的天气,整片的蓝晕在天上,像是湖中的影子错了位,只是太阳有些灼热,简直不像春天该有的温度,你随意的将半长的头髮扎起来,心不在焉的把刚刚回过消息的手机放进口袋里。 是很难得的假期——在你昨天下午报告时把桌子拍裂后,他们非常委曲求全的给你批了一天假,你猜高层今天就会向夜蛾或者五条悟告状——哼!大不了就被校长批评一顿,反正你已经完全习惯了。 本来今天和铃宫羽燕约好了要出来见一面,但是对方临时有事……你觉得自己不能辜负花了重金的电影票,因此非常坚强的一个人来观看了。 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如果你和男朋友提起一起看电影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放弃任务然后非常快的跑过来的……但你和他都不是小孩子了,既然选择了大英雄的路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为了想要保护的人也该好好忍耐才对,一个人虽然有时会感觉到孤独,但想到另一个人也在同样的想念自己时就会变得甜蜜起来了。 买的是最近很火的电影,进去以后你才发现这居然是恐怖片——幸好她没来,不然不是显得你很奇怪吗?带人家去看这种电影,好像你别有所图故意恐吓似的。 也许是工作日的原因,电影院人影稀疏,甚至还有一点微妙的气息。 像是……咒灵和什么非人东西掺在一起的味道。 好怪…… 第一排是空的,如果往后走的话难免不会影响别人观影,因此你就顺势的在第一排坐下了,屏幕里怪物的嘶吼声悽厉而绝望,你抬头看时正好屏幕上的怪物狰狞着扑过来,青紫色的脸满满当当的填满了投影,外露的獠牙和往下滴的口水让人觉得又噁心又恐怖。 如果胆子小的话一定会尖叫出来吧?但你对这些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在现实中也时常看到,因此并不觉得可怕。 非常心不在焉的扔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你看了一会乱七八糟的剧情,眉头越皱越紧。 是恐怖片带来的连锁效应吗?你怎么感觉这里的气氛古怪的不得了……咒灵伴随着非人的气息越来越重,让你噁心的连爆米花都吃不下去了。 本能的想站起来望一眼后面,又想起来这里是电影院,只好先走到过道上再看——但是结果出乎了你的意料。 并没有什么异详,都是活人。 下意识的握紧了腰边别着的长刀,你迟疑了一下,走出了放映厅。 电影院里宽大的走道上也很安静,伴随着这种安静,连死亡的味道都明显起来,你半阖上眼,静下心凝起神来。 没有五条悟那双眼睛,对于普通的咒术师来说,观察咒力残秽的最好办法就是凝神静气。 「……」 无声息的顺着痕迹推开了临着走廊尽头的放映厅,你的目光微微凝在了中间一排椅子上的三具尸体。 完完全全不成人形了……就算是你,第一眼判断时都差点觉得是新的什么怪物,可如果仔细查看的话……气息虽然是非人的,但的确是人类。 咒灵的气息仍然很新鲜,你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细细微微的低语声,本能的将目光移向后排座位,蓝色长髮的特级咒灵居高临下的看着你,灰色的瞳仁里藏着戏嚯,你注意到对方身边站着的一脸茫然的黑色头髮少年,心不由得跳了跳。 眉眼在这一瞬间沉了下来,长刀轻巧的被拔出,你眼神冷冽的看向他。 「哇……」 迈步进来的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下,然后非常不礼貌的开口破坏了安静的环境:「真是弄的乱七八糟呢。」 他说的也没错,横七横八的尸体被很没有品味的到处摆放,好在没有什么残肢,基本上都很完整,因此也没有乱糟糟到处流淌的红色液体。 七海建人面目表情的摁住了虎杖悠仁准备窜到老师身边的动作,然后很冷静的回答走过来的男人:「已经是很好的场面了,如果不是学姐,应该会更乱七八糟吧。」 「嗯?」五条悟立刻把打量四周的目光转向他:「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下七海建人有点意外了:「是学姐上报的,怎么?没有和你说吗?」 五条悟:「……」 「哦,」他镇定自若的移开了目光:「说了啊,怎么没说呢?啊,瞧瞧,医务人员来了——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第96页 很好的转移话题方式,看来是没说了。 给学长一点面子吧……不然一会一定没完没了了。 「咒灵已经逃走了,」七海建人说,厚重眼镜下的灰蓝色眼睛看向被摁住的学生,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要把他交给我吗?」 「啊,因为你更靠谱啊,」不靠谱的人如是说道:「我的话,解释东西的话他未必能听懂吧?」 不错,很好的理由。 又莫名其妙多承担了一项任务,不过光从表面上并看不出他是否反感,本人也态度很好的应承下来了:「可以,我和他先去排查这栋楼了,你呢?」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五条悟正站在窗边,长睫毛半垂下遮着蓝眼睛王望着外面,看表情是在沉思,听到提问也只是非常随意的挥了一下手:「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吧?有你在还不够吗?」 这不会在光明正大的偷懒吧? 学弟质疑的眼神终于让某个不着调的傢伙有了一点为自己辩解的想法:「你看外面。」 七海建人迟疑了一下,走了上去。 但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景象,警用车停在街道边,有几个拿着记录本的人正在指挥搬运工将蒙上白布的尸体往车上搬,年纪大一点的人是习以为常的表情,但尚且年轻的几位显然还受不住这种残忍又恐怖的景象,倚着墙角干呕,侥倖存活下来的几个观众和前台工作人员看神情已经彻底崩溃了,脸上脖子上煳的都是眼泪鼻涕。 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些混乱了,想必等逝者的家属到场又会是更加可怜的场景。 但是—— 「有什么异常吗?」七海建人问。 虽然这种景象让人觉得心酸,但身为咒术师实在是见多了,就算觉得悲伤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比起在这里流眼泪当然还是抓紧时间处理残余的怪物更重要,否则只会增加更多的哀伤。 「我女朋友回来了。」 咒术界的顶樑柱,诅咒师畏惧的存在,五条家的家主,无敌的咒术师指着街对头提着长刀领着一个黑髮少年的女生,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我才不和你们一块,我要等她。」 七海建人:「……」 狗屎情侣! 都去死! 电影院里的咒灵气息已经消淡下去,只是非人的味道依旧很重,你把长刀放回鞘中,再一楼转了一圈,又踏步走向二楼。 身后的黑髮少年小心的跟着你,清秀的脸上藏着几分对未知的恐惧,但你也注意到了,他的眼里还有对力量的渴望。 「你和我还挺有缘的。」你说。 你记得他,在交流会前一天,你完成任务后发现他昏倒在墙边,身上密密麻麻都是青紫色的伤,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可惜醒来后对方什么也不愿意说,你不是非要管别人闲事的人,因此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正好过来找你的七海建人处理了。 「是的……」他小声说:「上次谢谢您。」 「顺手嘛,这一次——」转弯就是休息室,你推开门,还想问他的话一下子卡住了:「——你怎么在这?」 靠坐在沙发上长腿抵着茶几脚的白髮青年兴致勃勃的笑了起来:「有缘嘛。」 看来刚刚的对话也完全被听见了。 你受不了的翻了他一个白眼。 「哇,太过分了吧?和他说话就是和颜悦色的,和我说话就很兇。」五条悟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你身后的少年:「你从哪捡来的?」 你心服口服道:「你好会说话。」 什么叫做「捡」啊? 「搜查的时候碰见的,」你把五条悟从沙发边推开,自己往上面非常没有形象的一躺:「别的话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说起来并不复杂,不过是三个没什么素质的倒霉蛋,在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大声的讨论个不停,咒灵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但是—— 「你看得见?」五条悟走近了一点少年,露出一点惊奇的表情:「真是意外……你叫什么名字?」 「……吉野顺平,」少年说,黑色的眼睛不安的眨了一下,显然面前青年过高的身材让他有些害怕,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勇气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那个人形的……蓝色长髮,身上到处是被缝补痕迹类人怪物…… 那是什么? 「咒灵。」你回答,但并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真是奇怪,他挟制你逃跑了,但居然没有杀你……」 气氛微妙的沉默了一下,吉野顺平张着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你沖他露出安抚的笑,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七海建人领着粉色头髮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先是停留在吉野顺平身上停了一会,才对你微微点了下头,倒是虎杖悠仁很兴奋,一下子就想窜到你身边,但并没有成功,被站在中间的五条老师心平气和的摁住了头:「要说什么的话这个距离就足够了吧?」 你:「……」 目睹到这一幕的七海建人:「……」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吧? 但是笨蛋是意识不到坏猫咪老师的心思的,他真的很乖的停下了——当然也因为被摁着也走不了,然后高高兴兴的沖你打招唿:「好久不见了学姐!」 你没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昨天晚上不是才见过吗?」 第97页 「对哦……」虎杖悠仁呆了一下,但又立刻反驳起来:「可是你很快就喝醉被五条老师带走了啊。」 你:「!」 啊!这就不必说了!被七海建人听到多不好啊!你身为学姐一点威严不都没有了吗? 并没有意识到早就没有威严了的你立刻转移话题:「这位是吉野顺平,带过去让硝子看一看有没有受伤吧,毕竟那个咒灵的术式似乎比较特殊……似乎和皮肤接触有关系。」 无意识的将手搭上被不知名咒灵碰到的胳膊,你微微沉思了一会,才抬头继续说道:「是个特级咒灵,挺有本事的,跟泥鳅似的。」 「没杀掉吗?」七海建人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真是少见,虽然体术上可能会比不过同级的另外两位,但是你在执行任务时会更谨慎,往往成功率也会更高一些。 几乎很少有失败的情况。 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无意识的点了点皮肤,虽然有点无奈,但你还是很诚实的回答道:「他很聪明,也很狡猾,我只让他受了伤。」 就算是你也没想到这个人形咒灵居然还能钻到下水道从那逃走。 五条悟的目光凝在了你手指搭着胳膊的位置上,于是微挑起的唇角沉了下去,连面色都绷了起来,你注意到对方不太愉快的表情,沖他微微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你重新面向那几个人,短暂的笑了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吧?我今天可是假期。」 说完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后,你就在家里躺平了——要是准确一点的话其实是五条悟的房子,不过不要紧吧?五条悟偷偷住了你房子那么久你也没收房租啊。 非常理直气壮的横躺在宽大的软沙发上,直到主人回来时你才闭着眼睛嚷了一句:「好饿。」 刚打开门的五条悟:「……」 真是够呛。 「哇,就这句吗?」他摇着头扯掉脸上缠上的黑色眼罩,露出仍然带着凉意的蓝色眼睛:「好过分哦,明明辛苦一天了。」 你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慢吞吞的把自己从躺着的姿势换成了半靠着的:「我也很辛苦呀。」 青年投来疑惑的目光,于是你厚着脸皮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我想你想了一个下午,脑子都想累了。」 五条悟:「……」 「太辛苦了,」眼罩被随意的挂在衣架上,衣领处的拉链也被松散的往下拉了拉,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想吃点什么,劳作人员?」 「这句话好酷!」并不吝啬自己夸奖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把抱枕压在腿间,然后拍了拍旁边的沙发软垫:「在此之前还是说说正事吧?」 五条悟惊奇的看了你一眼,把手里拎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你盯着那个陌生袋子盯了一会,有点好奇,但还是按耐下去了,直到他在你身边坐下后才慢吞吞开口:「今天的事情有什么结果吗?」 「是这种勤快的人吗?」他更惊奇了:「今天不是休假?」 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像你很懒一样! 你生气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于是猫咪非常配合的惨叫一声:「好过分!家暴!」 装的真像。 和你磨叽嘟嚷了一会后,五条悟才开口道:「那些人类,被从头到尾改变了。」 你准备收回的手指一顿。 「你在的时候也发现了吧,那些非人的东西,本质上依旧是人类,只是从内到外被彻底改变了。」 「未知的能力……」神色有一瞬间的沉下,你本能的攥紧了五条悟的袖摆,他不由得低下头来看你,但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是自顾自的想事情。 又是未知的,有智慧的特级咒灵,这让你不由得想起铃宫羽燕对你所说的「新世界」。 新世界……夏油杰也曾经说过。 但看起来两者的理念……包括动机似乎并不相同。 至少目前来看,这个占用夏油杰躯壳的不知名人物手段更高明,也更狡猾,无论是咒灵还是咒术师,对方都能以平等心去对待……从而利用起来。 可怕的心性。 细思起来也太恐怖了,你学着五条悟平时的样子,把身体往后一靠,腿也翘了起来,舒舒服服的沉思了一会,才道:「吉野顺平呢?」 「你很关注他,」男朋友很不满的把脸侧了过来,漂亮的蓝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拈酸吃醋的嫌疑,但此刻你没有闲心去调侃攻击性过强的男朋友。 客厅夸张的吊灯十分张扬的发着白光,将本就简洁的屋子更添了几分沉寂的气氛,其实这也看得出来这里很少有人住,茶几上几乎没有摆件,冰箱里放着的东西看起来也是今天早晨主人出去买的,就连卧室的柜子也只放了两三件提供临时换洗的衣物。 咒术界的最强平时会这么将就吗?真看不出来啊,明明高专的时候相当挑剔呢。 这种将就里有多少是被迫的……但这么说的话就太悲哀了,连最强都没法自由的世界里,普通人在重重压迫和规则中又是怎样的生活呢? 你把目光无意识的投向了空荡荡的吊灯。 「咒灵和他谈话了。」你说。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 「是吗?」五条悟声音都淡了下去:「他今天有和我说想成为咒术师哦。」 第98页 你看向他,明明是在说很重要的阴谋诡计,但他却没有看你,侧过的脸轮廓优美,白色眼睫微微垂着,神情专注的拆着回来时带的袋子。 「给你买了喜久福欸,刚刚不就饿了吗?这种事要是继续讨论下去的话要说很久吧,先垫垫肚子。」 啊…… 你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第35章 吉野顺平2 也许是春天来了的原因,绿意像野火一样无法无天的四处蔓延,学校里之前还光秃秃的小路两边,现在已经彻底被一层绒绒的小草覆盖,连杂乱的灌木丛都长了点嫩叶,可惜不多,反而显得它秃了起来。 你走到石头小路上,望着依旧熟悉的景象,一时间觉得很感慨。 在你还是学生的时候,这条小路就是这样,又弯又长,甚至还穿过了茂密的树林,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不认识的飞鸟落在被磨的光滑的石头上,头一点啄一下,夏油杰甚至还在这里餵了几只白色的鸟,但他餵的鸟又懒又馋,胖的连飞起来时都颤颤巍巍的。 可惜后来鸟还是飞走了。 夏油杰也走了。 你敛下神色,伫立了一会,最后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来看检验报告的吗?」 听到问话后并没有立刻回答,你的目光在病床上非人的尸快上停留了一会,才答非所问道:「在这里办公,好重口哦硝子。」 「什么啊,只是偶尔会来这里看一看,」家入硝子没好气的说:「头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你不好奇吗?」 你:「……」 很难对这种噁心的东西产生好奇心,医学生就是不一样吧? 默默的把自己的目光从恐怖的尸快上移凯,你听到硝子问你:「那个学生呢?」 「你说吉野顺平?」 视线在房间里转了半天没找到一把舒服的老闆椅,你只好在硝子的白眼下委曲求全的坐到了长椅上,然后才嘟嘟嚷嚷道:「在训练呀,还能干什么?」 「不应该带对方去测试一下吗?」 「啊,什么话?你以为我是五条悟吗?」 正常来说入学一个月后才会进行测试啊,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五扒皮,第一天就带去测试。 硝子被你说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又要和你耍赖了吧?」 你想像了那个场景,没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好过分啊硝子,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再拖下去也没什么好处,我今天下午就去问问关于测试的事情。」 去操场的时候,你发现几个学生都在一起,意外的没有人出任务,真希拎着长刀盘腿坐在操场上,仰头幸灾乐祸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在狂怒的熊猫,狗卷提着垂头丧气的野蔷薇站在一旁一边和伏黑惠嘀嘀咕咕一边摇头,而虎杖悠仁在远一点的地方兴奋搂着新来的同学,另一只手比划着名什么,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 你的目光在吉野顺平灿烂的笑容上停留了下来。 他看起来很开心,那双黑色眼瞳流露出和灰原雄一样的活泼——至少和第一次见面完全不一样了,你仍记得他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自己满身的伤后,那种憎恨又绝望的表情。 他被人欺负了吗?其实当时你有委婉的询问,但可惜对方什么也没说。 大概不觉得你能帮得上忙。 的确,你不是救世主,如果自己没有拯救自己的勇气的话,旁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你敲了敲腰间别的长刀,发出的清脆响声吸引了几个学生的注意力。 野蔷薇一看见你就露出了救世主来了的表情,虎杖悠仁看起来更兴奋了,搂着吉野顺平就跑了过来,你被他们身上阳光的青春气息感染到了,没忍住笑了起来:「难得你们都在啊,训练吗?」 「本来是在上课!」虎杖悠仁抢先回答:「五条老师去打电话了。」 哦?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在离操场有些距离的地方站着的高高瘦瘦的青年。 他似乎的确很忙,一只手在耳边摁着手机,另一只受搭在口袋边,蓝眼睛被黑色眼罩遮住,看不见有什么情绪,只是紧绷着的唇角仍然彰显着对方此刻的不虞。 看起来电话对面的人又在说什么扫兴的东西。 离的距离有些远,但你仍然听到了对方轻轻的「啧」了一声,风吹来弄乱了蓬松的白髮,又被青年不耐的抚平了。 大概是你盯的时间有些长,五条悟微微侧过头望了一眼这边,在看见你时惊讶的挑了一下唇角,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到这里来了?」 随着他的走近,声音也明晰起来,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笑意——明明刚刚看起来心情还很差劲呢。 「啊……」你被问的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我想……」 在说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你下意识回头想看一眼吉野顺平,但回头看的这一瞬间你一下子卡住了。 ——他们这种伸着脖子满脸八卦的姿态是要干什么? ——这种表情也太猥琐了吧? 在你没什么表情的回视下,脸皮最薄的野蔷薇先承受不住了,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就是有点好奇东京的现充嘛……」 「哇,有品位。」五条悟立刻给她竖了一根大拇指:「比之前在银座的时候有眼光多了。」 第99页 钉崎野蔷薇:「……」 不就是说那个年轻人更适合前辈吗?居然记仇到现在吗? 好过分的老师啊。 你没明白他们的对话,听了半天没忍住强调了一遍:「我真是有正事来找你的。「 「欸?」猫很失望的撇了撇嘴:「不是因为想我了吗?」 早晨才见的面,谈什么想不想念啊? 可是男朋友那么委屈的样子,白睫毛半垂着,蓝眼睛小心的侧过一点偷看你,在和你对视上时又迅速的转回去。 怎么回事!越来越会装了啊! 你认输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忍着羞耻小小声的说:「一点点吧。」 「咦——」 是学生们很阴阳怪气的声音。 还没等你先恼羞成怒,五条悟就迅速的臭下了脸,拎着最前面的虎杖悠仁往后一扔:「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瞎听。」 「哦——」 剩下的几个人大声的啧啧摇头,又非常聪明在你要发脾气之前迅速一闹而散,速度快的让你感到震惊。 「真会跑……」你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们窜逃到操场边边的身影,说:「和你高中被校长逮到做坏事时有的一拼了。」 「只说我一个人吗?」五条悟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明明几乎你都一起的啊。」 无法反驳。 你立马把被学生们调侃的怒气发泄到五条悟身上,用力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在听到猫的惨叫声后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真是无情的女人啊!」他大声嘟嚷,一副不抱怨出来就受不了的样子:「刚刚还说想我呢,现在就开始欺负人了吗?」 无情的你非常无情的沖他皮笑肉不笑道:「你那件事情办好了吗?」 「哦?」五条悟有点意外的低下头看你:「办好了,难不成你打算自己带他去测试吗?」 「你最近很忙吧,」你说:「就交给我好了。」 目的地是已经被勒令停止运营的医院,你们到达的时候天色依旧明朗,但在这片土地上却无端拢着一层阴沉沉的暗色,在踏进去时独属于无人医院的那种阴森感倾面覆盖而来,你清晰的感受到吉野顺平打了一个寒颤,不禁哑然失笑:「害怕吗?」 他瑟缩了一下,咬着牙说:「不害怕。」 「那就好。」 回答他的时候你们已经走进了医院的大厅,灯没有开,里面就更暗了,寒气层层逼来,携着不知何处而来阴冷冷的笑声。 你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在空旷的大厅里迴荡,与这诡异的笑声恰巧相和起来。 吉野顺平又抖了一下。 眼睛若有若无的撇了他一眼,于是他立刻又挺直了身子,装出不害怕的样子,只是说话时声线颤的不像样:「咒灵……就在里面吗?」 「啊……」你凝神静气感受了一下,回答:「就在楼上。」 理论上来说应该要由他自己来解决的——如果是真的测试的话。 但你带他来的并不真是为了测试,何况他太弱了,即便会一点咒术也弱的不像样,如果不在旁边稍微看着一点的话,很轻易就会死掉吧。 「你想过死亡吗?」你说。 他微微怔了一下,那双黑色的,和灰原雄如出一辙的瞳仁茫然的看着你,多天真的一双眼啊,看的你觉得自己的心脏处又开始传来密密麻麻的痛。 「当咒术师,很容易死的。」你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在选择自己的道路之前,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行。」 他跟着你,没有说话。 你踏上楼梯,皮靴踩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响水,在空旷无人的环境下,连你的声音都是不冷不淡的:「你要握紧你的武器,你要比常人更坚定,你要更习惯于面对恐惧,但是……」 已经走到走廊处了,咒灵的气息愈发浓重起来,说不清的臭味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刺激着感官,你清楚的感受了它愤怒的情绪,带着病人对生的渴望和不甘。 「不要死。」 你说。 汗水顺着吉野顺平的下巴落在脖颈间,连带着略长的碎发都全被濡湿了。 这里并不热,甚至说很阴冷,但他太紧张也太害怕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于咒灵的杀意。 它和人类长的完全不一样,鱼一样的眼睛,青色的皱巴巴的皮肤,比鲨鱼还要密集的尖齿,这些特徵毫不例外的彰显了对方非人的身份。 但是—— 但是明明真人不是这个样子。 咒灵是这种恐怖的存在吗? 极其快速的在地上翻了个滚,躲过那只比他身体还要粗壮的爪子,宽大尖利的指甲在地板上刮出长长的痕迹,吉野顺平剧烈的喘了一口气。 好可怕……好可怕…… 「吃药……吃药……」 非人而又腥臭的低语声叠叠而来,仅仅为四级的咒灵只有进食和攻击的欲望,它不关心自己是什么东西,也不关心面前的人和它有什么区别。 撕碎,咬噬,吞咽,贪婪,怨恨…… 这是它仅有的本能。 吉野顺平用长刀将自己支撑起,绷着脸,他刚刚躲避的并不算及时,小腿上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剧痛和死亡——如果下一次躲避不及时,被割裂的会是哪里? 他并非没有渴望过解脱,在被围堵到墙角一拳一拳的锤在脸上,沉闷,不断绝的疼痛让他痛苦的蜷缩起来,但比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充满刻薄,嘲笑的言语,比刀尖还要尖利的割在他的心脏。 第100页 我不是……废物。 我不是招即来挥即去的狗,我不是懦弱的垃圾,我不是没有人爱的可怜虫…… 但他只能竭力的护住自己的头部,在他们的笑声中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捶打。 他一边想死,一边想活。 在遇到真人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获得了力量,他只要……只要付出一点点东西,只要替对方做一点点事情,他可以获得拯救……他可以被救。 狼狈的用长刀抵挡住下一波攻击,他感觉自己的内脏要碎掉了——我还能站起来吗?他问自己,他甚至没有力气继续握住这把刀,但是…… 「你要握紧自己的武器,你要比常人更坚定,你要更习惯于面对自己的恐惧。」 不能松手…… 不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会松手! 他不是废物! 恶狠狠的借着墙壁的力一跃而起,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噼身下去——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很多东西,妈妈担心又忧虑的眼睛,新同学灿烂的笑…… 还有蓝发人形咒灵逃走时对他露出的表情。 「……」 躺在地上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少年闭着眼睛,黑色的头髮浸着汗水和鲜血,你将长刀插入鞘中,走近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在看清楚他的表情时却语塞了。 是眼泪啊。 晶莹又脆弱,就如同人类本身一般。 可他为什么哭呢? 「已经结束了,」你犹豫的俯下身,拽了拽他的烂成布条的衣袖:「没事了,咒灵已经死了。」 吉野顺平把头侧过去,依旧不肯睁眼,只有努力咬牙绷住的哽咽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此刻的情绪。 这下你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心思虽然细腻,但是因为本身很强大,几乎没有在对抗咒灵时遭受过挫折——被打败是这样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吗? 「没关系啊,」你竭力思索组织自己脑子里的词彙,磕磕绊绊的安慰他:「你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才训练了一个星期,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厉害了。」 的确是这样,你从一开始压根没指望他能赢,你只是想带他见识一下咒灵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而已。 况且对方的表现已经出乎了你的意料。 他的喉咙里泄出一声哽咽,看起来因为高强度爆发已经完全失力了,但仍然紧握着长刀,胳膊颤抖的抵着地面半坐起来。 「我拼尽全力了……」吉野顺平说,红通通的眼睛积蓄起泪珠:「我好没用……」 你安静了一下。 「单凭□□来说人类本就孱弱,人类强大的从来不是赤手空拳的战斗力。」 长而昏暗的走廊上,护栏已经因为刚刚的斗争而碎裂弯曲了,连门都烂了半扇,墙壁被咒灵破坏出一个很大的窟窿,地上粘着细细长长的血迹。 这些无一不彰显着刚刚斗争的激烈。 「我们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有一颗相信的心。」 你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坚定,迴响在长廊里,让少年怔住了。 「因为相信,所以不放弃,因为相信,所以有不屈服的决心,因为相信,所以能够得到拯救。」 这种相信固然盲目傲慢,但仍然可敬。 「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吉野顺平。」你笑了一下:「如果刚刚没有你噼下的那一刀,我不可能来得及救你。」 是假话,你没有不靠谱成这样,何况区区四级咒灵。 但你愿意说这个谎。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像一只小鸟,你没忍住敲了敲他的头,在少年茫然的眼神里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你第一次直面咒灵,和上次感觉怎么样?」 「啊……」他咬着唇,怔怔的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一个星期下来,原本细腻的手心已经长上一层薄茧,如今更是添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他试着握了一下拳头,果然感受到细细碎碎的痛意:「咒灵……是这样的存在吗?」 他看到的,名为真人的蓝发咒灵……也是这种存在吗? 少年困惑的黑色瞳仁直直的看着你,你也报以同样注视:「和野兽的本能是捕食一样,咒灵的本能是破坏,因人类而产生的东西,最怨恨的也是人类。」 「咒灵是这样的存在,」你肯定的说道:「至少目前来看,他们都是这样的存在。」 你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目光在对方流血的小腿处停留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应该见过了吧?拥有智慧的咒灵。」 「……你是说……真人吗?」 「他叫真人吗?」你有点意外的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有点慌张的把眼睛垂下,于是你笑了一下,并没有追究下去:「特级咒灵基本上都拥有一定的智慧,因此也更强大,更狡猾。」 「……狡猾?」 你一边注意的放慢脚步,让他能不被落下的跟着你,一边回答:「对,拿那位真人来说吧,他无论从外表还是智慧和人类的区别都不大,但是如果因此而对他放下戒心的话,那很愚蠢。」 「人类自己都对同类抱有恶意,何况是以屠杀人类为乐趣的种族呢?」 吉野顺平没有接话。 他怔怔地停下脚步,望向打开门的诊疗室。 你顺着他的目光往里面看去,也怔住了。 第101页 一具女人的尸体。 死者仍然大睁着眼睛,惊惧是那双褐色的瞳仁里最后停留的情绪,胳膊的残余混着浓重的血液滚在一边,连身体上也有被撕咬的痕迹。 但这里怎么会有尸体? 本能的捂住学生的眼睛,你惊疑不定的又看了一眼诊疗室,确信不是幻觉。 报告里明明很清楚的写了只有一只四级咒灵,无人被困。 捂住眼睛的手掌有清晰的湿润感,他把你的手扒开,你不知所措的看了看自己沾着眼泪的手心,又看了看吉野顺平发白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小腿处的痛意越来越明显,他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仍然努力的试图唿吸——其实单论伤势并不重,可沉重的愧疚和做错事情的慌张让他觉得无处可逃。 「这也是……咒灵杀的人吗?」 其实在电影院里有见识过,只是那时太快了,也太暗了,被变成怪物的人类在他面前就算死去也很难共情,何况他当时被满心的憎恨和愤怒蒙蔽了眼睛,他渴望得到报復的力量,却在这种被诱导的恶意中忘记了自己。 「……嗯。」你说:「……别看了,先回学校找硝子吧,这里会有人来处理。」 四级咒灵所在的区域即使是辅助监督进来也不会受到很大影响,你强行把他的头扭了过来,蹙了蹙眉:「如果要当咒术师的话……你要习惯的。」 这样说话大概太残忍了,但是这是必须要接受的事实,如果不能足够坚定,会很容易走上歧路。 而你正是不想让他走上万劫不復的这条路,才会带他来直面咒灵。 「杀戮是咒灵的本性,就像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样,他们屠杀时也会有快感,对咒灵抱有期待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脸色惨白,亮起的眼睛也逐渐暗淡了下去,过了许久,直到快出医院的时候,他才嗫嚅着,低低的说:「如果已经有了错误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并不可怕,咒术师也不是正义的存在,我们虽然看起来很特殊,但究其根本也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因此动摇是难免的事情。」 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悬在远处的楼边,殷红色一层层的晕着白云。 在很久前的那个夏天。 你从店里离开,也是傍晚,夏风卷着热气一阵阵往人的脸上扑,原本就烦躁的心情在燥热下更烦躁了,无端的怒火卷着蠢蠢欲动的念头,让你无处可发泄。 走过马路后,你下意识的回头,在来往车流中看到那道站在玻璃窗后穿袈裟的身影,仍然刺眼的阳光在玻璃上反射出来,刺的你忍不住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眼时,那道穿袈裟的身影就像曾经没有存在过,突兀而又轻盈的消失了。 像是他不曾在那里注视你。 风又起来了,暖烘烘的,像是小猫撒娇一样蹭着脖子,你笑了一下,迎着夕阳,用力的拍了拍吉野顺平的脑袋。 「别怕,别怕,还有我在呢。」 第36章 小幸运 「看你的表情,事情很顺利吗?」 夜色明朗,微闪的光点嵌在丝绸一样广阔的天空上,一层堆着一层的叶子在晚风下哗啦啦作响,他的声音也在这种放松的环境下显得很是松散。 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过了头,看到他正在解自己的眼罩。 骨节分明的手微搭在眼罩与皮肤的衔接处,冷白的肤色与黑色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你知道他的指腹间有一层层薄薄的茧,抚在皮肤上时会有轻微的粗糙感,这是他高专时学习长柄武器时磨出来的,到现在也依旧没有消除掉。 眼罩被很轻松的取下来了,他注意到你的视线,微微低下眉眼,看了你一眼,好笑的拍了拍你的头:「在想什么呢?」 「想你手上的薄茧……」你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动作,立刻恼怒的晃晃头甩开他很不礼貌的手,在生气和提问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饶他一命,选择了后者:「你打架不是根本不用武器的吗?怎么高中时突然要学这个?」 好像是什么很奇怪的话,五条悟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很难猜吗?」 咦……这话说的,很好猜吗? 就算很好猜,过去那么久了,你肯定什么也不记得了呀。 「当然是因为你不理我呀,」见你是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他看起来就不太高兴了,甚至还有点委屈的样子:「想趁机和你说话,或者多见几面嘛……不过你那段时间好像都没怎么上课。」 所以明明很难得的全勤了结果根本没见上几面。 真是把他气死掉了。 你微微一怔。 这样说的话就想起来了。 那是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当时东京很流行一款游戏,你排了很久的队想去买他的限量款周边,结果不仅周边没买到…… 夏油杰喝五条悟打架的时候还把你的房间墙壁给弄塌了。 岂止不想理他们,本来心情就阴暗的你当时把他俩杀掉的心情都有了。 「是这样的,岂止不想见你们,」你诚实的承认道:「如果不是后面抽奖抽到了这款周边,大概我的暗杀计划已经成功实施了。」 「咦……好恐怖。」五条悟露出了被威胁到的表情,但很快又淘气的笑了起来:「你喜欢那种幸运吗?」 第102页 这不是废话吗? 到现在你想起那种抽奖抽中了的幸福感觉都忍不住咧开嘴笑。 回忆了一下那种感觉,你怅然若失道:「结果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幸运过了……果然运气花完了就不会再有了。」 五条悟没有应声,你忍不住纳闷的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是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长长的白睫毛微微垂着,柔软的光透过密密的睫毛映在蓝色瞳仁里,留下点点光痕。 似乎的确在思考什么高兴的事情,连唇角都微微翘了起来。 美貌的白毛布偶猫就算发呆的时候也在无意识的散发着魅力——可恶,说到底是为什么啊?他怎么又好看又厉害的? 你盯了一会,忽然灵光一现:「……你那个时候,是一直在跟着我吗?」 印象中,在你中了限量周边后,似乎在街对面看到过白色头髮的人,但对方在人群中一闪就不见了,以至于你以为自己是花了眼。 现在想来……难道不是看错了吗? 被突然问话的人愣了一下,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绕开了这个话题,很不满的从侧面攻击你不应当的言论。 「我看起来很像个变态吗?」 这个嘛…… 风大了一些,不知从哪飞过来的白鸟落在石头铺的小路上,声音高昂的唧唧叫了一会,然后翘起屁股对着你们的方向拉了一泡粪便。 你立刻撞了一下五条悟的胳膊:「你看,鸟都觉得你的问题不值得回答。」 五条悟:「……」 28岁的幼稚鬼立刻不乐意了,生气的嚷着要把鸟全部抓起来炖掉,小鸟似乎听到了面前这个白髮男在大放厥词,沖他唧唧叫了几声,感觉上骂的就很脏,然后它又愤愤地跳近了一点,撅起屁股对着五条悟又拉了一泡粪便,接着哧熘一下就飞远了。 甚至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五条悟:「……」 他看了看还在冒着热气的粪便,又抬起头看了看早就飞得不见影子的鸟,神情逐渐呆滞起来。 你实在绷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太大声了,小心眼的男朋友听得面色一变,生气的就要拿身体撞你,你见势不好赶紧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还挑衅的回头沖他大喊:「你可别踩到鸟屎了!」 「可恶!你不要等我追上你!」 ——————————— 「这里这里!」 甜点店靠窗边,你坐在偏后一点的位置,沖刚进来的人直招手。 她闻声望过来,和你对视上,浅色的瞳仁微微晕上一点高兴的光,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和上次见面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她还是侧编着的麻花辫,这次放下了一点,抵着胸间,淡色的长裙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姿,窈窕的身形也透出几分柔弱的感觉。 看上去像是一阵风飘来,她就会被吹散一样。 「好久不见了。」铃宫羽燕轻轻的笑了一下,光从玻璃窗外投进来,将她冷白的皮肤拢上一层暖色,连浅淡的笑也映出几分别样的温柔起来。 你的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注意到她今天似乎还特意抹了口脂,连脖颈处都添了个水晶吊坠。 「很漂亮,」你诚心赞嘆道。 「因为想到要见您,忍不住会想让自己好看一些。「她把温热的杯子放回桌面上,瓷器与木板桌面轻轻的碰撞,发出微微沉闷的声音:「您喜欢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欸?」 这种回答实在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以至于你忍不住怔愣了一下,她瞧着你的样子,不禁弯了弯那双含着烟雾的眼:「您看我的时候,似乎总是带着怀念,我很像您的朋友吗?」 啊…… 她的话让你再一次有些措手不及——你确定自己此刻没有被咒术影响,你很喜欢她,但并没非没有防备之心,终止生效的咒术也一直开着,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实在很会抓住别人的情绪。 「如果硬要说的话……」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其实长的并不像。」 理子是黑髮黑眼,虽然同样喜欢麻花辫,但是她的辫子没有这么长,也没法很轻易的就放在胸间。 要说性格的话……其实也不像。 理子是很开朗的性格,有时也会有点孩子气。 但是…… 但是即使没有咒术的诱导,你仍然觉得她们相似。 被无理的舆论操控……被糟糕的社会操控……被可笑的责任操控…… 生活从不对她们友善相待。 「您那位朋友,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吧?」 「……」 你把热饮端起来,很沉默的喝了一口,甜意和热气在食道里混合,咕噜噜的在你心脏处冒着酸涩的泡,过了一会,你才慢慢说道:「……我不知道。」 在你们的命运即将开始紧密交织时,子弹穿过了她的心脏。 死亡让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你们相识的日子实在不能算得上长,你实在无从了解她的过去,也没法更详细的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已经去世了……」你说:「如果还活着的话,我相信会是很厉害的人。」 面前的人一下子静默了下去。 似乎是感到歉意吗?但不必如此,因为对理子来说……就算当时没有被伏黑甚尔杀死……结局也未必会是好的吧? 第103页 你当时年纪太小,并不明白,以为只要当一时的孤胆英雄就可以救下她,但现在想来,就算当时救下来了,理子就可以活下来了吗? 你知道那个善良到有些天真的女孩,会选择那些人所希望的死亡方式。 即便你不认可。 「没有关系的,」你很轻松的笑了笑,尽管你觉得舌尖有些泛苦,但还是尽量的表现出从容的样子:「要不要吃点甜点?他们家的这个蛋糕很受欢迎。」 将刚刚被端到桌面上的甜点往对方那里推了一份,铃宫羽燕有点不知所措的停顿了一秒,然后很听话的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怎么样?」 没有立刻回答你的话,她先是很快的又吃了一口才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你:「好吃!」 说「好吃」的时候少女的眼睛都带着光,那种惊奇的新鲜感一点都没掩饰的释放出来,让你陡然意识到……她才十九岁。 「哈哈,」你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满意呢,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十九岁……和你当年执意离开东京时差不了多少,但对方身上总有一种微妙的成熟气息,再加上过于娇美忧郁的容颜,总容易让人忽略她的真实年龄。 这么一想还真是令人感慨,本该是开开心心的年纪,但是却被迫担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心情。 「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铃宫羽燕慢慢的放下了勺子,浅色的瞳仁微微盯着你,似乎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样,她从容的笑了笑:「至少现在我很开心,而且我还能帮上您的忙。」 「您看,春天已经来了,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和您一块出去走一走呢,我很喜欢这个温暖的季节,您也是吧?」 —————— 「哇……你这份关于五条悟的报告书做的真是天衣无缝啊。」 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之情,你翻了几页厚厚的病歷,恨不得给硝子吹捧上天上去。 「你看懂了?」 是质疑的语气。 什么?这个问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看起来很蠢吗? 生气的把病歷往桌子上一拍,你重重地,大声的说:「没有!」 没有看懂!而且完全看不懂!纸张上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你的学歷——话说回来能怪你吗?你又不是医学专业的,看不懂也是应该的吧?! 硝子抖了抖夹着的细烟,懒懒的抬起褐色的眼:「为难你了。」 什么嘛,听起来就是很不屑的语气,不会真的以为你真的看不懂吧?你立刻为了证明自己翻起报告单,郑重其事的一个字一个字看。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 「看懂了?」 「没有。」 冷酷无情的把病歷重新往桌子上一放,你泄气的将自己摔倒在老闆椅里,嘴上还不放弃的嘟嘟嚷嚷:「反正你做的肯定不会有错啦。」 「真相信我啊,」没有任何情绪的评价了你摆烂的行为,硝子手撑着头,难得露出几分慵懒的姿态,长长的碎发凌乱的抵着脸颊,将唇角的笑也带出几分懒洋洋的意味来:「招那位可疑的新同学也是为了你们的计划吗?」 「欸?」你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话:「这也能猜的到吗?」 明明什么也没有和对方说嘛。 家入硝子深深的望了你一眼,这一眼没有任何的意思,但你总感觉自己又被嘲笑了。 「我又不是傻瓜,」她没好气的将菸头敲进菸灰缸里:「他一来你们就让我伪造病歷单,不是很明显了吗?」 好像是这样。 「不是不和你说的意思……」你有点纠结的敲了敲椅子的把手:「只是……」 「只是把我牵惹进更大的麻烦里,对吗?」 其实也是能想通的,如果全部都都说出来的话,恐怕对她本身并没有好处,还会徒增压力。 她想到这一点,心里面难免染上几分温情。 无论如何……同伴都是为她而着想的,就算你有的时候实在笨的可以,也不是不可以体谅—— 「不是的,」你诚实的摇了摇头:「都让你伪造病歷单了,不管怎么样你都牵惹进来了。」 「就是觉得硝子你不擅长撒谎,还是不告诉你好一点。」 家入硝子:「……」 温情破灭,她面无表情的把未燃尽的烟捣灭,然后咬牙切齿的扔进菸灰缸,恶声恶气的说:「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气死我吧?」 你:「……?」 何出此言啊?你明明是怀着好心和诚意来的! 因为硝子看起来很想活吞了你,你很担心一会她会飞过来揍自己,只好委屈巴巴的往后缩了缩,离得远了一点才敢大声的嚷嚷:「什么嘛!我是来蹭好运的!」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没素质的五条悟呆在一起待久了你脑子不会也变得不正常了吧? 硝子莫名其妙道:「什么好运?」 「你不记得啦?就是高专的时候,我们出去逛街,你说看我最近很倒霉,愿意借我一点好运,让我去抽奖,然后我一下子就抽到了周边的事情!」 你的语气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再借我一点好运吧,我还想抽奖!」 家入硝子:「……」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去,好像你说出了很了不得的话,硝子的面色古怪起来,刚刚的愤怒也全然消失了,她一会很纠结的皱着脸,一会重重的嘆了口气,甚至还用那种想不通的看傻子的表情盯着你。 第104页 你的心里忍不住开始打起鼓来……怎么啦?为什么要这样看你啊? 见你不开窍,家入硝子忍不住捂住了脸,再一次重重的,大声的嘆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挺天真的,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天真。」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个周边是你抽出来的吧?」 她痛心疾首的拍了拍桌子,甚至还重新抽出了一根细烟叼在唇边,惆怅的点燃后,才用感慨的语气说:「你和五条悟真是笨蛋对傻子。」 「那是限量官方周边,不要说它的价格了,他多难买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哪个街边小超市抽奖会送这个?」看你还是有点茫然的表情,她翻了一个白眼:「那是某个傢伙托超市老闆偷偷更换了抽奖卡,又求了我好久,让我带你去抽的——你真以为是全凭自己的运气啊?」 黄昏将光也染上了娇羞的艷色,零散的穿过打开的窗户,洒在地面上,为在空中起舞的细小尘埃架上盛大的舞台,桌面上摆着的含羞草伸开嫩生生的叶片,随着春天的拨弄颤颤巍巍的张着叶子,似乎也想在光束下炫耀自己优美的姿态。 晚风从窗口悄悄熘进来,将微小的尘埃吹乱,又轻盈的略过含羞带怯的叶片,把昨晚他含笑看你的那一眼更清晰地復现在眼前。 夜色下,他的眼睛明亮,比湖水还要清澈,蓝色瞳仁下细细碎碎的笑意是十六岁少年小心翼翼藏着的期许,在许多年后的今天,被你听见。 「你喜欢这种幸运吗?」 你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第37章 私人时间 开门时屋子里很暗,只有阳台上落地窗外投来的些许光洒在地面上,使这间仍然空旷的房子显得更孤寂了——这总让他想起过去被迫独自歇息在这里的时间,难熬又无趣。 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他没忍住皱起眉,下意识的向前面看去。 开关门的声音算不上小,但阳台上窝在半圆沙发上的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背对着的半长头髮随意的披散在肩边,细细长长的腿松散的翘在沙发的圆边上,窗外不知道是彩灯的光还是月亮的光钻到阳台上,也往她身上蹭了几许。 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梦。 手迟疑的在灯的开关上挣扎了一下,还是按上去了,陡然亮堂的客厅把阳台也照亮了,她的身影看着终于明晰起来,于是五条悟不由得松了口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气。 「怎么了?灯都不开?」 「省点钱。」 听起来不像是在夸他,也好像不是在自夸。 五条悟谨慎的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你用莫名其妙的眼神转过头看他一眼,才又放下心来。 「五条家的产业还不够你花?」 这句话其实已经把对方放在女主人的位置上了,但说话的人并没有认为这有问题,甚至还有点自豪的得意道:「随便花,这辈子也花不完。」 你听得出来五条悟的深层意思,不由得笑了一下,沖他招招手。 说实话男朋友并不是乖乖听话的性格——其实细细想来并不奇怪,他从出生起就是命令人的一方,于他而言,如果要低声下气才很奇怪吧? 也很难想像五条悟会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因为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牵手包括亲吻都和他的性格一样,想到时就会很突兀的来一下,他那时几乎从来不隐藏自己的心思,连生气的时候都表现的很直白。 但居然是会拐弯抹角送礼物的人吗? 他很乖的就过来了,你甚至看得出来他还有点小心翼翼,难道是觉得今晚你的态度太古怪了吗? 「你看外面。」你说。 五条悟下意识的就看过去。 这一片是繁华地带,即使是这个时间了外面也依旧光彩照人。绕着商场的一圈圈彩灯肆意的亮着,将黯淡的夜点缀起五彩的光。街边下就更热闹了,一排排明亮的路灯争先恐后的发着光,连斑斓的招牌都起了十足的劲,希望得到客人的注意力。 人行道上来来回回的奔走着不同的人,几个人挽着手,两个人在那里笑,也有打着电话匆匆忙忙的上班族,人群的喧闹把马路上奔腾的车声都压下去几分。 虽然看着有趣,可是实在寻常,每天晚上这里都是这样的景象,他也不是艺术家,实在很难从这样的场景里找出几分值得看的东西。 「我刚上高专的时候,」你又忽然驴头不对马嘴的开口了:「特别讨厌你。」 五条悟收回目光的动作一顿。 「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不懂礼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呃……」就算是五条悟此时也有些卡壳了,他有点艰难的动了动喉结,想要抗议你的话,但细细思索下来,又不得不承认道:「好像有点。」 「是吧,而且我还打不过你。」 你们第一次见面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架,他没有使用五下限,你也没有用自己的术式,是很单纯的肉搏——但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第一次输,差点气哭了。 当事人也非常的不解人情,扶着桌子一遍哈哈大笑坐在地上狼狈的你,一边态度嚣张的对你说:「我还以为多厉害呢。」 真是把你气坏了。 五条悟没有吭声。 你抬头望了他一眼,发现对方似乎有点紧张。 第105页 「……」 「喝点水吗?」你把杯子往那里推了推,温和的笑了笑:「我并没有在怪你。」 没有什么好怪的,你体术的确不行,不用咒力的话连夏油杰也打不过,何况对方并不是在针对你,十六岁的五条悟大概对谁都是目中无人,一视同仁的态度。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他生来就是被高高供起的神子,没有人敢担得起他的道歉,同样,也没有人承的起他的好意。 他讨厌的,不能留在他身边,他喜欢的,也不能。 神子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有私心。 「那时我也不喜欢你为人处世的态度,」你重新把头扭了回去,对着窗外,声音微微淡了下去:「什么在你眼里都不值得吗?杀一个人,救一个人,你和我说你不是救世主,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自己任务的,别的不关心——你和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真想揍你一顿。」 是的,你当然知道,他也没说错。 可是啼哭的孩子,发抖的学生,死在角落里的,被咬碎身体躺在地上的,也是被别人深爱着的。 你不能接受。 你可以,你当然能做到——这不是那群人告诉你的吗?成为咒术师,只要能成为咒术师—— 你当然能救他们。 你以为这就是咒术师应该做的事情——但不是,咒术师应该做的事情是听从命令。 就是如同五条悟冷淡的那句话。 我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 「所以你和我告白的时候,我吓坏了。」 开玩笑吧?他还会喜欢别人?是和夏油杰又打了什么奇怪的赌吧,你当时就不耐烦的把头一扭,让他别来消遣自己。 但是你对他固执的偏见就不是错误的吗?他有选择自己怎样看待世界的权利,就算和你不同——就算和大部分人都不同,难道就是不对的吗?为了更好的生存,为了更好的利用,人们编造出一套道德标准,可是对于五条悟来说——他不需要依靠团结来获得生存的手段,他足够强大了,道德标准甚至无法束缚住普通人,更何况五条悟呢? 你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一方面觉得遵守他们自己都不遵守的规则很离谱,一方面又懦弱的没法踏出真正不管不顾的一步。 说不定你还是羡慕五条悟的,他从容的在天平之间找好了自己的位置,而你却越来越煳涂。 这会是你喜欢他的原因吗?虽然说着讨厌,但其实也是你渴望成为的人吧? 「我记得的,」五条悟走近了一点你,但在要靠近的时候又驻足了,沉默了一会,才别扭的说:「你拒绝了,还羞辱我。」 说什么你不接受跨种族恋爱,哪有人和狗在一块的。 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在告白前翻了那么多小说,女主要么是含羞带怯要么就是娇滴滴的感动一场——怎么到他这就是跨种族恋爱? 因为想不通,觉得大概是两个人频道没调对,所以又特意重复了一遍喜欢你。 结果被送了一个白眼,被告白对象转身就走。 五条悟年少的自尊心被敲了个粉碎。 「不过呢,」他头一昂:「五条悟大人有大量,如果你今天不说什么奇怪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 奇怪的话? 面对你不理解的目光,五条悟咳了一声,别扭的想靠近你,但在迈出脚步前又硬生生停住了。 「就是什么讨厌我的话……」难得说话有些气虚,还有点不自然,他又沉默了两秒钟,又忽然把声音放高了一点:「你上次可是把我清白都玷污了,现在说以前的事情——是想始乱终弃吗?」 你:「……」 这种清奇的脑思维到底是怎么做出把礼物放在抽奖卡里这种浪漫的事情的? 不过如果仔细去想的话好像也完全不意外。 你所有的失意和矛盾都源于太在乎了,你在乎被人们定义的正义,在乎圈好的规则,在乎为什么你经歷的和书本上告诉你的不一样,因此而感到痛苦。 但五条悟不也是一样吗? 因为在乎所以才更小心翼翼,曲折婉转,他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身份此刻忽然全都不算了数,所以只好笨拙的如同婴儿学走一样跌跌撞撞。 这是因为你。 这么想到的时候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击破了一样,松松软软的涌入暖流,阴谋诡计,盘算的点子,讨人厌的高层,现在你什么都不想去想了,私人的时间就该干点私人的事情。 「不是啊,」你点了点翘在沙发圆上的脚尖:「我只是想到,我好像也没怎么正式和你说过。」 说什么?五条悟的心在这一瞬间提绷了起来——关于你的事他总是很容易就紧张起来,这当然不符合无敌咒术师的身份,但也没办法吧?他是无敌的咒术师,但不是无敌的男朋友,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到处生事端的咒灵就像是藤蔓一样拽着他松不了身,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总是很短,不够……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更何况这样和你相处的时间是他在十年的煎熬里无数次梦见过的,难道仅仅止步于偶尔的碰面和每晚寥寥的几句对话就够了吗? 是想说什么呢?总不至于是他不想听的那些话…… 「我喜欢你。」 哦……原来是要说这个啊,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等等? 第106页 像是被餵了什么兴奋剂一下,大型猫咪一下子窜到主人跟前,蓝眼睛又亮又好看:「你刚刚说什么?」 其实完全听清楚了,但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管是不是在做梦,反正他还想再听一遍。 五条悟很高,这样半俯身下来看着你,有一种无言的压迫感,但是此刻比起压迫感你感觉对方更像是很大一只的白色布偶猫,白髮蓬松又柔软,让人很想揪上两把。 青年人的气息完完全全的笼罩了你,包括他身上很浅淡的薄荷香味,你将头微微仰了起来,目光略过对方形状优美的下巴和淡色的唇,直至对视上那双澄澈的蓝色瞳仁。 你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高专那个夜晚,少年充满热忱的眼。在抽奖抽中周边处,你匆匆望见的那抹白色。在刚回日本的那一晚,你从窗口往下望去,他冷清又孤寂的身影。 手指轻巧的挑起五条悟的下巴,他难得乖顺的没有挣扎,顺着你的力道就仰了起来,你看到他微微动了动的喉结,和领口处露出的精緻锁骨。 你笑了一下。 「我们做吧。」你说。 第38章 给我来点 喘息,舔吻,轻轻的噬咬,汗水在额头上滑落,泪水在她下巴上凝聚,黑暗中低低的泣音像是挑起某种冲动的引火线,比罂粟还要惹人上瘾,居高临下的视角和在身体里沸腾的欲望都嘟噜噜的在心里冒着泡—— 「——五条悟?」 陡然回神。 「嗯?」 懒懒的用鼻音哼出一个音节,被叫到的人终于回了一点神:「怎么了?」 「……」 是这种完全不在线的状态啊。 冥冥的目光先是极其隐晦的扫了一下对方脖颈处毫不掩饰的痕迹,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敲了敲桌子,抗议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对面的人非常不羞愧的承认了,而且还很理直气壮的说:「再说一遍吧。」 这也太过分了吧! 在五千万日元和对甲方发火之间挣扎了几秒钟,她没有骨气的选择了屈服。 「就是你要查的,可以用于封印的咒具。」 「哦?」满脑子的废料被挤走了一点,五条悟终于来了一点兴趣,甚至还把身子微微前倾了,缠着眼罩的蓝眼睛兴致勃勃的盯着对面的女人:「继续说。」 冥冥将装在包里的资料拿出来推了过去,推过去时没忍住又扫了一眼他的脖颈,还有靠近锁骨的地方——这种注视在一般时候未免显得不礼貌,但被注视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也很难得的没有理会她三番五次的偷看,从某种意义上,以冥冥对五条悟那为数不多的了解,她甚至感觉对方其实是在炫耀。 但联想了一下最近高层里隐约透出的消息,还有五条悟要求她去查找的咒具,以及你回来的消息……冥冥又很难不把对方身上暧昧的痕迹和强迫之类的词联想到一起。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只有文件被简单翻动的声音在房间里作响,过于沉默的环境总是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想开口,又在看到对面人隐含锋利的神色后忍了下去——五条悟压根不是那种听人劝的傢伙,擅自开口干涉的话,只会惹怒他的吧?再说对方可是甲方,尾款都没付呢…… 但她不说话,不代表对面的人没有察觉。 「刚刚就想问了,你干嘛一直用那种看人渣的眼神看我?」五条悟把目光从文件上移开,随意的望了一眼冥冥:「还有,嫌弃的表情可以收敛一下吗?」 不管在想什么……看在五千万尾款的份上也该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吧? 骤然被揭穿,冥冥立刻尴尬的咳了两声,转移话题:「我给你看的这些咒具信息怎么样?」 这才是今天见面的主要目的,五条悟出重金的真正原因——她也很吃惊对方居然在这种事情上花这样大的价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嗯——」被询问的人拖长了音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文件扔到了桌面上,修长的手指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完全不对啊。」 「这个锁链……还有这个封锁咒力的手铐……」 不仅样式很奇怪,和他想要的封印功能的咒具也根本就是两回事吧? 但是频道不在一个台上的两个人很难正常的沟通,为了五千万冥冥立刻忘记了同情他人命运这回事,极力反驳:「哪里有问题?这已经是最轻盈的款式了,就算戴上了也不会磨损到手腕和脚踝,不是很满足你的需求吗?」 说着,为剩不多的同情心又占了上风,语调都变得愤慨急速起来:「你不就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妄图囚禁人家吗?哼,真是完全不懂得尊重他人意愿的傢伙,受伤了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你这种做法换谁也不会喜欢的吧?!」 从质问到指责,整个过程非常连贯,没有给当事人任何插嘴的机会,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话语像是子弹一咚咚咚的打在五条悟的耳朵里,这个连六眼得到的庞大信息都可以处理的大脑,在此刻宕机了。 他难得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人因为说话太多太快而不得不端起了杯子补充水分,然后意犹未尽的为自己刚刚的话做了一个总结性的结尾:「你最好还是想清楚点吧!」 五条悟:「……」 他大概听明白了…… 第107页 原来在对方眼里自己其实是这种人吗?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事件的因果联繫……之前有故意透露给吉野顺平自己受伤的消息,又让硝子作了一份假的病歷报告书,这个消息现在应该被咒灵和高层都知晓了,那么冥冥会知道也不奇怪…… 但是到底为什么会联想到囚禁啊? 艰难的动了动喉结,他沉默了两秒钟,试图为自己辩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什么爱而不得?」 冥冥立刻用那种「你还想瞒着我?」的表情看向他:「能让你受伤,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 喔……有点道理。 所以是,因为他爱而不得,导致和你产生了争执,最后你拼死挣扎让他受了伤? 这么一想连对方之前三番五次皱着眉暼他锁骨处也很合理了……原来是以为他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吗? 啊,什么嘛,明明是很正经的情侣啊?再说他也不是会干出这种事的混帐吧? 在大家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仔细想想也太令人伤心了吧! 先是硝子觊觎他的脑子,想剖开看看里面出了什么问题,后是被冥冥质疑人品…… 明白了,他这是被咒术界的各位孤立了吗? 如果这句话被你知道肯定要夸赞一番五条悟的自知之明,并且极力阻止五条悟继续张嘴说话,可惜你不在,因此他立刻自由发挥了后面的剧情:「呵,女人,不要妄想猜测我。」 冥冥:「……」 怎么了?难道对方受伤的其实是脑子吗? 完全没有在意对面人诡异的表情,五条悟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然后伤心的低头抹了抹根本没露出来的眼睛:「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故事。」 冥冥:「……」 冥冥:「您继续。」 说到情深处越动人,他把头微微侧了一点,也恰巧正是阳光盛时,金色覆在蓬松的白髮上,连冷白色的皮肤都拢上一层柔光,居然衬出他几分柔弱来,半是无力扶在窗台上的手也被耀眼的阳光透出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将五条悟整个人都显出病弱的姿态。 真有点含泪诉怨,让人心疼的样子。 「我怀了她的孩子,她却对我始乱终弃,还让我把孩子打掉!你说……现在让我和我的孩子怎么办?」 冥冥:「……」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对方的腹部,确定根本没有任何凸起后,冥冥平和的对这个把自己当傻子的傢伙笑了笑:「我录音了。」 五条悟:「……?」 还准备诉说的一肚子委屈顿时没了,他震惊的像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在开玩笑吧?」 如果被你听到了会被嘲笑死吧? 男朋友为数不多的尊严可是都在这里了! 「你不说正事的话我就不是开玩笑的。」 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无敌咒术师五条悟接受了。 「受伤是因为宿傩啦,餵虎杖悠仁吃手指的时候不小心被偷袭到了欸。」 谎话如他来之前所预料到那样的,很顺利的说出了口,从神色看也没有任何不对劲,五条悟甚至还很有余力的嘲笑了一下:「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那么奇怪的地方去的。」 连给的资料都是乱七八糟的……他看起来就那么像不干正事的人吗? 冥冥:「……啊?!」 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那她刚刚的义愤填膺不是很丢脸吗?! 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 [你不就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囚禁人家吗?] [你这种做法换谁也不会喜欢吧?] 冥冥的脸绿了。 看得出来面前人想钻进地缝里去,五条悟很好心的放过了她——当然了,也是放过了自己,真把人气到了,把录音发给你怎么办? 「好啦,你这个资料里有没有能用的正经咒具啊?我可是付了钱的。」 微微回了一点神,冥冥为了自己的颜面板着脸回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倒是有一个已经失去踪迹很久的特级咒具……好像在资料的最后几页,名字是——」 是—— 忘了。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庆幸自己当时考虑周全的把查找到的资料都塞了进去,不然此刻说不出口的话也太尴尬了。 有点对不起五千万的感觉。 「狱门疆。」 五条悟抖开最后一页,接着冥冥的话漫不经心的念了出来。 空气在这个名字出来时诡异的安静了两秒钟,看得出来这个东西似乎有很大的用处,五条悟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子,用一种很凝重的表情缓缓开口,连带着冥冥的心都提起来了:「刚刚那个锁链和手铐……搞得到吗?给我来几个。「 冥冥的心又掉了下去。 「这种时候你还惦记这个!滚啊!」 ————— 「前辈……」 「嗯?」 神色怏怏的把头从办公桌上抬起来,你暼了来人一眼,又重新埋了下去,有气无力的问:「来找我干什么?」 「前辈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 哦?似乎是正事。 你嘆了一口气,只好再一次把脑袋抬了起来。 吉野顺平犹豫着站在门框边,看表情很纠结,细长的手也紧紧的拽着衣角,你随意的观察了一下,善解人意的先替他开口了:「没关系,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尽管开口吧。」 第108页 看样子人是松了一口气,话也说的顺了:「我想回家一趟看一看妈妈……学院最近突然有了门禁,没有任务的话要和上级报备才能出去。」 他一个新生,接不了任何任务,因此根本没有能出门的机会…… 本来不想麻烦前辈的,但是五条老师神出鬼没的,基本上都不在学校里,至于校长……之前的测试让他对夜蛾的办公室有了点心理阴影,再说他实在有点害怕校长这种职位。 你征了一下。 门禁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主要是特级咒灵的出没太过频繁了,加上学校内部并不干净,加一道封锁令多少能提高些安全性。 要说有多大作用嘛……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当然啦,」你笑了一下,说实话你确实没考虑到学生有看望父母的需求——但也不是你的错,学生们几乎都是咒术界内部的人,就算之前是普通人的虎杖悠仁在外面也没有别的亲人,更不要提你和五条悟了:「今天就要回家吗?」 最好不要是今天,你不想动,一点都不想动。 「是明天……」声音到最后多了几分迟疑,吉野顺平的目光在你的衣服上绕了几圈,没忍住还是开口了:「前辈不热吗?」 这种天气居然穿围到下巴的高领衬衣,真的假的?总不至于是很虚很怕冷吧?明明是单手抡咒灵的人物啊。 骤然被问到的你:「……」 啊,是啊,为什么呢? 难道你就很想在这种天气里穿这种衣服吗? 难道你就很想趴在桌子上焉了吧唧的和死了一样吗?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都是五条悟的错。 心中对男朋友的杀意骤然再起,但面上你仍旧温温和和的笑了一下,细声细语的回答好奇心旺盛的学生。 「因为我对狗过敏。」 第39章 黏煳煳的猫 外面夜色已经暗了,落地窗淋着热闹的街光,将房间也染出一点别样的欢喜来,你的目光遥遥的望着外面,直到客厅的大门发出响声才回过神来。 门在你转过身时已经被打开,男朋友一只手拎着奇怪的盒子,另一只手随意的把眼罩扯下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你倚着窗台,带着一点冷笑的意思看着他不急不缓的整理自己。 教师装衣领的拉链被往下拉了一点,露出布着咬痕的脖颈,与你截然不同,他没有任何为此感到羞耻的意思,甚至在放下手中的东西后,还很有兴致的望了你一眼:「在那杵着干什么?」 你当即笑了起来:「想仔细的看看你啊。」 这种话单听起来未免太暧昧,放在普通情侣间大概的确是在调情,但你们两个……实在算不上多普通吧? 如果是平时男朋友一定不会相信你的话,但毕竟经歷了昨夜,现在也是情感正上头的时候,五条悟被你哄的高兴起来,连其中的微妙都没有去细细追究了:「意思是今晚也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外面夜凉,近几日这边都比较潮湿,连对方蓬松的白髮都被压软了几分,蓝的接近透明的瞳仁含着细细微微的期待,但这些柔软并不能掩盖对方身上捕猎者的气息,你甚至感受到了对方蠢蠢欲动的心情。 你:「……」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一下子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事情了! 真的!还敢提这件事啊?!有完没完啊?如果你昨晚之前知道自己会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你绝对!绝对!不会同意的! 还问今晚可不可以呢,是想要你的老命吗? 他都不嫌累的吗? 硬生生被这个初经情事不懂得节制的男人气笑了,你向他走过去了一点,目光在对方平坦而紧实的腹部上扫了一圈:「这种时候还做这样的事,传到外人耳朵里,岂不是要说我不懂得疼惜你?」 五条悟:「……啊?」 他显然没有太听懂,露出有点茫然的眼神。 你把手机屏幕朝着他抬了起来,准确的按住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我怀了她的孩子,她却对我始乱终弃,还让我把孩子打掉!你说……现在让我和我的孩子怎么办?] 五条悟的声音很有特点,兼具少年的清朗和青年人的懒散,还有他本身隐隐带有的傲慢,因此就算早人群中也很容易辨析,何况是在只有你们两个人在的客厅里。 所以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他面色微微一变,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就说为什么今天你会回来呢……按照以前的习惯,昨天晚上把你弄生气了——是的,他知道,并且对自己昨晚的行为很有自知之明——但是!但是换谁在那个时候都很难停下吧?他明明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了。 总而言之,一般情况而言你今天肯定会住在学校里的,他还很自信的先去高专找你,没想到人不在,问了半天才知道你回来了——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以为你不生气了,高兴的颠颠的回来了……结果是回来算帐的吗? 还以为能发生点什么呢…… 「哎呀,」连腔调都掐的细了一点,你阴阳怪气的对这只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废料的臭猫笑了起来:「我现在迷途知返了,觉得自己要做好一个好长辈,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故意把声音拖长了一点,撇了一眼男朋友装可怜故意微颤着的长翘白睫毛,你不为所动冷笑着出口:「在孩子没生出来之前,我们还是分床睡吧。」 第109页 「哇!这就——」 这就太过分了吧!五条悟立刻就不乐意的想大声抗议,但未尽之言在你隐含威胁的眼神里又咽了下去。 你靠近他,他就低下头,用很委屈的表情试图博得主人一点同情,淡色的唇微微向下抿着,澄澈的蓝色瞳仁像雨天的湖水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藏着细碎的微光,看起来更像是泪水。 但半点没有对这只可恶的白色布偶惯犯猫心软的意思,手掌隔着薄薄的衣物抚上对方紧实的腹部,你感受到他的唿吸微微急促起来,热气洒在你的皮肤上,滚烫又热烈,你并没有乱摸,可对方依旧情难自禁的抬手握住了你的手腕,比你大上许多的手将你的手腕半环了起来,带着茧的指腹微微摩擦着手下薄薄的皮肤,似乎很想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立刻就机警的把手甩了出来,你退后一步,对视上那双仍然含着未退情慾的蓝眼睛,轻轻的笑出了声。 「不是怀上了吗?哪能这么容易激动呢?」 猫又委屈了,黏煳煳的想蹭近你,毛绒绒的头髮蹭着你的额头,微微急促的唿吸尽数洒在你裸露的皮肤上,像是已经受不了……但你才不吃这一套呢。 「给我生。」 目光很有实感的扫了一眼对方的腹部,你推开蹭来的猫头:「两个人活和一个人死,总得选一个吧?」 清晨,阳光,街道,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就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好的东西,再加上今天是周末,朝气蓬勃的学生们都热热闹闹的聚在各个角落,连日常空荡的地方都拥挤起来。 「不会太麻烦前辈吗?」 学生的声音带着一点不安,于是你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会,我也只是顺路出来走一走,这几天都比较清闲。」 因为预感那一天要来了,所以你很干脆的休了个病假——和五条悟这种全年无休的又不一样,你对假期很有自己的看法,并不太听上级的指示,再说,虽然说是假期,但如果要有紧急的情况还是要出动的,只是说不用再到处出差了。 至于为什么要跟着吉野顺平回家……啊,你也说不清楚,最近东京并不太平,上次那个特级咒灵也没有解决掉,你很担心对方再次找上门来……要这样说的话,那应该就是因为担心学生吧? 而且对方的家并不太远。 「如果……」他又出声了,这次有点胆怯的意思:「如果我不做咒术师的话……」 咒术师……他已经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职业了,死亡……离他这样近。 畏惧吗?肯定会有的,但更多的还有担心吧……就和妈妈担心他一样。 昨天和妈妈视频联繫的时候,他突然才发现母亲的面容居然那么苍老——其实也不奇怪吧,已经是快年过半百的年纪了,鬓间也开始长了白髮,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强烈过——啊……原来……妈妈已经开始变老了吗? 可是,开始老去的母亲还在担心着不再年幼但仍不省心的孩子。 『顺平,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啊。』 『顺平,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顺平,你最近钱还够不够花?那个学校我能去看看吗?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顺平……顺平…… 一声声问候简直像是针尖一样穿透着他,吉野顺平不是自己的吉野顺平,还是妈妈的顺平,如果他这样弱小又无用的死去了的话……他即将年老没有依伴的母亲该怎么办呢? 明明之前还冲动的很不像话,也真的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当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时,那一腔热血就消失了,他又开始懦弱而迟钝的害怕起来。 「这种问题啊……」 思考了一会的前辈开口了——其实吉野顺平也已经做好接受指责的准备,他给大家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前辈这样悉心的教导他,但现在他居然还是开始退缩起来。 「顺平的话,做什么都可以的吧。」你说。 他微微愣了愣,抬起了那双黑色的眼睛。 你沖他笑了笑。 并没有在撒谎——对方非常努力,也非常认真,也许是因为并没有同伴们那样过人的天姿,吉野顺平训练的时候从不松懈,哪怕身上摔的到处都是伤了也不放弃,偶尔晚上你在学校的时候也能看到对方还在训练体能。 「咒术师和别的职业并没有什么不同——这点我刚开始也和你说过了吧,充其量他可能不那么普通,但是每个职业都有自己不普通的地方嘛。」 随意的抬起下巴朝街边便利店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像是售卖员,也很厉害呢,面对每一个客人都要耐心的扫描商品,有时候遇到了不太懂的老人家也得给对方讲解商品的优惠啦,或者使用功能之类的,很不容易吧?」 「我的话,想一想就会很没耐心呢。」 清透的阳光洋洋洒洒的挥舞在天空中,几个孩子在阳光下玩踩影子的游戏,有看起来是摄像师的人蹲在街道口处,像是在拍摄摇晃在温暖中盛着小小的花苞的路边景观。 「大家都在好好的生活啊,」你说,很满意的笑着拍了拍少年毛绒绒的脑袋:「顺平也一样就好了。」 「就算不是咒术师,吉野顺平也不会因为不是咒术师就不是吉野顺平了,对不对?」 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觉得好像也是在对很多年前的自己说。 第110页 就算你不是咒术师了……你就不是你自己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太可笑了吧? 没有人会一直坚强,凭什么你就得一直勇往直前呢?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当然更喜欢这里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生活,但这就能完全否认自己那十年的时光了吗? 诚然那段时间有谎言和欺骗,你也痛苦的挣扎过,在短暂的喜悦后也会被巨大的空虚感吞没,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法彻底否认实打实经歷的那十年吧? 如果要再遇见的话……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那双碧色的眼睛,你心想,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没有愧对过自己,不必活在自责里。 像是一瞬间通畅了,你从未感觉到阳光是那么温暖的包围着你,连心里自从得知f真相后那些隐约的憋闷都像泡沫一样消失了,你愣愣的看了自己抬起的手看了一会,像是再确认自己的存在,好一会才被吉野顺平兴奋的声音叫醒。 「前辈,前面就是我家啦!」 这就到啦? 你回过神来,立刻兴致勃勃的抬起头去看,他家并不在市区,是带小院子的洋房,外围的墙壁也不算很高,能看到矮墙边伸出来的绿色枝叶,整体虽然称不上大,但看起来很有家的感觉,房子的女主人守着门似乎等很久了,在看到你身边的少年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顺平!」 「妈妈!」 身边的少年一瞬间就像是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你没有阻止他,而是先稍稍拽住他迫不及待要飞走的衣角,微微低下了声音。 「带你妈妈回家。」你说。 并没有管他一瞬间僵硬下来的肢体,你的眉眼微微冷凝起来,按住腰边别的长刀,与此同时释放了自己的术式,面色微沉的扫视着房子的周围。 ……你感受到了那只特级咒灵的气息。 第40章 第40章 「这里是怎么……?」 是很离谱突然出现在郊区的莫名海滩,不知道是何处的光聚在远处,在波漾的水面上泛出细细碎碎的白光,像是把宝石碾碎了再洒在蓝色大海的表面,她甚至看不到这片大海的边际,也许是幻觉?但脚下的细腻沙砾隔着鞋垫也依旧很清晰显示在感官上,甚至于被阳光照射灼热的感觉,如果是幻觉的话未免真实的过分了。 铃宫羽燕有点惊疑不定的将目光从大海上移到远处沙滩上几个不明生物。 是咒灵吧?她不是战斗型咒术师,连咒力都微薄的可怜,但依旧从隐约的感受到它们身上传来的令人恐惧而噁心的气息,她难以掩饰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却被身后人用手掌稳稳的摁住肩膀。 「该认识认识你的同伴了,」他微笑着说。 羂索的语气依旧温和,似乎并没有强迫的意思,但这句话却激起了铃宫羽燕强烈的反抗情绪:「同伴?」 和这样的东西是同伴?在开什么玩笑?那样噁心……那样令人厌恶的东西……她勐烈的甩掉摁住她肩膀的手,浅色的瞳仁第一次涌上了愤怒:「你和咒灵们是同伴?」 她知道人类是一种怎样矛盾复杂的生物,正如同已经死去的那个少年一样,明明是这样恶劣而又毫不在乎的对待她,但在短短几年之后居然会舍下性命去救另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小孩——她怀揣着感激而又自责痛苦的情绪去参加对方的葬礼,但在看到那张黑白的照片却感到如遭雷噼。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复杂的……所以最开始救她的少年最后也能怨恨起同类来——她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变成这样,也从来没有过问,也许对已经成了恶鬼的人来说,回想从前那一点记忆也是一种难以想像的折磨。 但是……但是怎能如此? 咒灵……咒灵……这种根本没有人性完全以折磨人类为快乐的东西?他们知道什么是同伴吗?太可笑了吧?她理解的了对方荒唐的想颠覆世界的想法,却完全接受不了他居然与咒灵为伍这件事实。 她的胸膛仍然因为剧烈的情绪而起伏着,羂索低下头注视了一会不能平静下来的少女,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因为对方冒失的举动而露出任何生气的神色。 他一向脾气很好,再说现在真人不知所踪,铃宫羽燕又和你关系很好……这个弱小的女孩值得他多浪费点时间。 「只是一点点需求……」 他的语气宽和而带着安抚,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为了新世界——」 到这里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目光移到了铃宫羽燕的身后。 她也随着羂索一起冷冷的低下目光,看到那个走过来的矮冬瓜。 也许说对方是火山头更准确点……因为他的头顶一直不停的冒着烟,面上又圆又大的独眼带着恶意和不屑的扫了一眼铃宫羽燕,没有要杀她的动作,但在被注视的那一瞬间她仍然感受到了加速的心跳和开始冒冷汗的后背。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一个弱小的咒术师面对一只特级咒灵,就像成年人面对蚂蚁一样。 「带人类回来干什么?「 火山头厌烦又生气的抱怨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类。」 自从被那个该死的白髮咒术师差点杀死后,他就对咒术师留下了一点阴影……不过眼前这个真的是很弱,不知道她在火焰里燃烧会是什么姿态呢? 第111页 感觉上有点有趣,于是他又高兴起来了,摆出蠢蠢欲动的姿态,甚至已经准备试一试——那一战后他疗伤疗了很久,还没有出去发泄一下自己被毫无体面打败带来的怒气。 「你总不至于又想只剩个脑袋吧,」羂索说:「她可不是什么猎物……」 在准备说出「她是同伴」时,他突然想起少女对这句话的抗拒,于是停顿住,思索了一下,但并没有什么更好的说法来解释他们的关系,他就干脆不提这件事,转头道:「本来还想你在这会安全点,看来还是稍微分开点,让你单独住比较好。」 铃宫羽燕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近外面很不安定吧,伤者多了好多。」 你停下手里的笔,把头扭过去看硝子。 她的长髮比往常还要凌乱一点,碎发在头顶和鬓边嚣张的翘起,苍白的肤色和眼底下严重的青黑十分相称,连穿着的白大褂都盖不住那种要升天的感觉。 你琢磨了一下言辞,非常委婉的提问:「你还活着吗?」 「可能死了。」 她用非常冷漠的语气回答你,让你忍不住怂怂的缩了一下脖子,小声嘀咕起来:「别呀,等事情结束我就能请你出去喝酒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杀死「夏油杰」并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杀死他不能解决咒术界的问题,也不能保证那些骯脏的隐于角落里的东西全部被清理干净。 你们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清肃咒术界,就像起义总有自己的名号一样,只有对方勾结诅咒师和咒灵这件事被完全的翻在了明面上,正义和道德才能落到你们身上。 硝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眉头一皱,抗拒道:「和你?我不要。」 你:「……」 你:「哼!」 「外面是很不安定啦,」转了一下手里的笔,你把脑袋半撑起来,顺脚把桌子对面的椅子踢出去,示意对方坐:「前天还遇到那个特级咒灵了。」 「特级咒灵?那个术式很特别的?」她打量了一下你,放心的点点头:「看起来有事的是对方。」 对你的关心是非常短暂的,下一秒她又只关心咒灵的本身了:「他的术式呢?你弄清楚了吗?」 什么嘛,原来是问这个的吗? 「还以为你是来看看我的呢,」你郁闷的把压在手臂下还没写完报告书扔给对方,看见硝子轻松的接住以后才嘆了口气:「真想不到都是这么紧张的关头了,我还得写咒灵的报告。」 这就和让假期拯救了世界的英雄补开学作业一样荒唐。 「就算世界末日了上面的人还会让你按程序办事提交方案呢,」家入硝子冷笑着说:「反正有事的不会是他们。」 看起来关于这点对方比你更有怨言,你思考了一下,觉得很能理解,硝子几乎天天都要写很多报告,要是你的话恐怕会想和那群人同归于尽吧。 但是也没办法,职责所在嘛。 她低下头随手翻开你写了前几张,褐色的碎发垂下肩,细长的影子落在纸张上,将报告书上的字分割成一块一块,硝子若有所思的抖了抖中间的某一张,道:「无为转变?」 「嗯,只要肢体接触的话就会被转变,好在他还比较弱,也不会领域,不然真的会有点麻烦呢。」 她点了点头,神色被垂下的头髮盖住,不紧不慢的往下又翻了两页,指尖在「调查结果」处停顿住。 你的唿吸微微紧张起来。 硝子这个样子真的很像高中时候检查你作业的状态——你要是期末考试挂科的话,夜蛾校长就会让家入硝子看着你把试卷重新写一遍——之所以是家入硝子是因为只有她还算靠谱一点,如果是五条悟或者夏油杰的话,你们肯定会一起出去到处撒野,别说写试卷了,没把教学楼拆了就算好的了。 这么一想那真是你的噩梦啊,因为硝子每次出医务室的心情都会很差,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做错很多题会被敲头敲的特别惨。 「你是在包庇这个学生吗?」 你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问这个呀。 家入硝子把凌乱的头髮往肩后放了放,抬起褐色的眼看你。 会在对方家里遇到的原因明明是两个人之前的交易——虽然更准确的说法是人类单方面的被诱骗,但不管怎么说,肯定不会是偶然吧? 「这样做好吗?」 你轻轻地「咦」了一声。 「不这样写的话麻烦不就太多了吗?」 这样牵扯出来的就太多了……那你和五条悟的计划也会被暴露的,包括「假受伤」这条消息。 「再说了,能活下来不就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如果你没有跟过去的话,吉野顺平和他的妈妈都一定会被变成怪物。 这已经是很让人庆幸的事情了呀,你又不是很在乎别的乱七八糟的,至于上层在不在乎……这你才不管呢。 家入硝子没有再揪着这个点不放,而是沉吟了一会,慢慢问道:「那他人呢?他没回学校吧?」 「东京最近都不会太平,他太弱了,又不愿意和妈妈离开,不如待在外地安全一点。」 把硝子还来的报告书重新放好在面前的桌面上,你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盯了一会,又觉得不太放心起来,于是打开了手机聊天框。 第112页 【你:最近都不要来东京。】 「……」 铃宫羽燕扫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然后没什么表情的摁灭了。 坐在桌子旁边的男人沏了一壶茶,滚滚的白眼从壶盖口丝丝缕缕的冒出来,把他的神色也模煳了,只听得出一点含笑的声音:「你不喜欢这里吗?」 屋子的窗户是被打开的,这里有和海滩上一样耀眼的阳光,卷着草香穿过窗口唿啦啦的洒在屋内,靠墙边台面的木质条纹在光下细腻的闪着光,如果单是住的话的确是个让人舒心的地方。 但放在此刻就变得十分好笑起来。 她没有回答,浅色的瞳仁又冷又怒的看他,羂索觉得很惊奇,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是柔弱忧郁,含着怨恨的形象,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领域。」 羂索脾气很好的回答:「别担心,它的能力仅限于此。」 「你要把我关在这里?」 这么说的话未免就太尖利了,他拢了一下自己散下来的碎发,想了想:「只是为了确保一些事情。」 如果失败了他也不会被杀掉的保障。 这也是下策之举,对方的任务并没有得到进展,这有点出乎了羂索的意料——明明认识你的时候你是那么天真呢,一点点引诱就能让你很伤心,这时候再来适当的安慰——f这个角色就被认定为朋友了。 朋友……他听了都有点想笑。 但好在五条悟受了伤,也就是说两面宿傩对于虎杖悠仁来说是不可控的,这样他们的胜算就大了很多。 你不可能抵抗得了诅咒之王,只要五条悟被封印,剩下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算是威胁?」 「你是我的同伴,」羂索微笑着回答:「而这是一点对彼此之间的保护措施。」 金色的光覆在他的侧脸和头髮上,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一瞬间铃宫羽燕觉得这影子里藏着什么蠕动着要挣扎破茧出来的怪兽,但是她再镇定下来去看,影子又不动了。 「没有领域主人的允许,外人进不来这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衣领和下巴都沾上了水汽,微浅的领口处也因潮湿而加深了颜色,但杯子里的热茶一口仍旧也没有动:「明天开始外面就会乱起来了,不出去对你比较好,对吗?」 铃宫羽燕咬紧了牙。 她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被放在这里,根本意义是被当做了人质,如果失败了,对方就能挟持她逃脱。 如果她真的是别有用心靠近你的,现在就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但是要向你求救吗? 求救……这个想法在铃宫羽燕的脑子里只出现了片刻就被放弃。 九岁开始她就成为了全家人的累赘,那些对于说话者都不痛不痒的议论担在当事人的身上就变得格外的沉重,她的父亲被停职,母亲则完全被埋没在指责里,而更多人只是幸灾乐祸——是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活该是这样的结局,谁知道他们的钱是怎么来的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谁会在乎被骂的人是怎么想的啊?反正他们只是随便说两句,要是在意的话就是你心里太脆弱了不是么?这个社会是弱肉强食的,你怎么连这点都承受不了呢?所以她不是九岁的幼童,她是恶意的承载体,她是不能诉苦的哑巴。 她绝不可能会想成为什么大英雄,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个荒唐到可笑的世界,如果要她为了什么伟大的拯救人类或者地球的计划作出牺牲的话那真的是太幽默了,她就算不想活也绝对不愿意为了人类去死。 ……但她仍然爱父亲和弟弟。 ……她还是很没用的贪恋她最后还剩下的一点点温暖。 她不能……也绝对不要再成为谁的累赘! 铃宫羽燕面无表情的看着羂索向门外走去。 【铃宫羽燕:您上次不是提醒过我了吗?】 真是时隔很久的回信。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你落下关于「特级咒灵真人」报告书的最后一笔,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回復对方。 【你:感觉你不是什么听话的小孩。】 【你:动乱大概就在这几天了,上次不是说想看看春天吗?事情结束了带你出去玩。】 【你;我们到时候去泡温泉,怎么样?】 报告书写完就得交给高层,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觉得编造的内容和事实糅合的很好,完全没有破绽,不由得给自己竖了一根大拇指。 脖子上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了,猫这几天因为上次假装怀孕事件变得安分起来,虽然还是总会在半夜偷偷亲亲你,不过动作不算大,你也就给对方一个面子,当做自己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了。 外面的阳光很柔和,又暖又软,拢在身上时像是睡在云朵里,办公室对面缠绕的藤蔓绿了大半,松松散散的攀着墙边,你走出门,迎着阳光,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觉得什么事情都会变得起来。 手机振动了一下。 【铃宫羽燕:好。】 第41章 看春天 你梦见了一座房子,那只浑身缝合线的人形咒灵,他有一张称得上美丽的面庞,恶意的扭曲着,发出哈哈的嘲弄笑声。 这一次你和记忆里的一样,拔出长刀,但不知名的恐慌就像是海水一样涌入你的心脏,没入你的鼻腔,呛进的水汽窜进唿吸道,带来一阵阵刺痛的麻痹感,以至于无法唿吸—— 第113页 无法唿吸。 没有空气。 缺氧的感觉让整个脑子都思考困难起来,嗡嗡的声音在你耳边作响——是有人在说话吗?不……不,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只咒灵。 你得杀了他。 是的,你必须杀了他,你记得……你的学生…… 灰蓝色眼睛的咒灵摇摇晃晃的支着破碎的身躯从地上爬起来,长刀砍断了他的胳膊,刺穿了他的胸膛,但他仍然用残余的肩膀抵着地面,一点一点的蠕动着自己的身体———你听到细细微微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大笑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胸膛里流出来了,于是你低下头,看到殷殷的血液从被穿过的口中流出——啊…… 是我吗? 被杀死的……是我吗? 长刀「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并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咒具,甚至称得上是普通,强大的从来不是武器本身,而是你。 ——但它为什么在地面上? 笑声越来越大了,尖利的让你怀疑耳膜已经被穿透,你痛苦的想抬起手捂住耳朵——一点点,哪怕能挡住一点点噪音也好…… 可是…… 你的胳膊呢? 「啊——!」 一声叫响在寂静的房间里,你勐地睁开眼,急促的喘着气,胸膛也因为噩梦而剧烈起伏着。 身边的人侧起身来,眉心微微蹙起,伸手替你擦掉额头的一点冷汗:「怎么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地面上,为房间添了一点光,你睁着眼睛愣愣的盯了一会天花板,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问话。 「我梦到——」 停住了。 要说吗? 在这个时候说自己做的梦的话,不知道会给五条悟带来什么样的恐慌呢,之前差点死掉的那次就给对方留下了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虽然他不说,但你是知道的。 总是无时不刻的确认你的存在,好像你马上就会消失一样,就像现在一样,看到你不说话,他又紧张起来了。 「怎么不说了?」五条悟翻过身来,他的体型想对于你来说大上很多,因此也可以很轻易的就覆盖住你,白色的碎发随着微微低起的头垂下,落在颈间,他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你的脸,声音低了一点:「噩梦?」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也显得有几分沙哑,你盯了一会男朋友还带着困意的蓝眼睛,然后伸手揪了一下对方又长又翘的睫毛。 明明是可以阻止你动作的,但五条悟只是吃痛的轻轻吸了一口气,揉了一下被你揪了睫毛的眼睛:「太过分了吧。」 你哼笑了一声。 「没什么,」你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就是梦到你生孩子的场景了。」 五条悟:「……」 男朋友立刻重新躺了回去,把被子一盖,蒙着头,声音带着含煳不清的恼怒:「那我就算是生过了,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梦里的事情也算吗?」 这句话让蒙在被子里人一下子又幼稚的刷起赖来。 「你让让我吧。」 他郁闷的把被子往下扯了一点,露出蓝眼睛,蓬松的头髮因为动来动去已经乱掉了,一边一个的翘起,显得很呆,但那双被无数人渴求的六眼却亮的惊人。 你先是透过窗帘的缝隙遥遥的望了一眼外面,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然后才低下头重新盯上男朋友。 他看着你,还带着一点少年人的天真。 五条悟只会对你展现出来的天真。 你笑了起来。 「好吧,那我让让你。」 「你找到真人了吗?」 「大概是死了吧。」 羂索踩着木屐,松软的沙砾被踏下去时也会没过露出的脚趾,他随意的甩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说:「我早就提醒他不要到处惹事了。」 花御抬起长着长长树枝的双眼,惨白的肤色和非人类的面孔结合在一起,有一种异于常物的恐怖感:「他是我们的同伴。」 羂索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紫玉一样的狐狸眼平和的弯了弯:「昨天让人去找他了。」 「但是计划不能因为他不在就不进行了呀,」他说,含着和往日一样的笑意:「我已经和咒术界那边的人联繫好了,她最近都在休假,那么赶到涩谷的人一定会是五条悟,到时候就把剩下的几根手指餵给虎壮悠仁,把两面宿傩放出来。」 听起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火山头没什么反对的意见,花御也没有,但她心思毕竟细腻一点,忍了半天没憋住:「那个小姑娘呢?」 啊……对。 羂索停下脚步。 他的话很轻,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在场的都是特级,声音放的再轻也能听得见。 「那我是该去看一看她。」 这处领域打造的囚牢很漂亮,屋子的外面是一圈花园,木质的栏杆隔绝了外面看不清的绿色,只留下满园不知名的小花,五颜六色的镶嵌在草坪上,随着风来就捲起阵阵香。 铃宫羽燕靠着门框,淡色的,沾着斑斑血迹的长裙垂在小腿处,头髮依旧是侧编着在胸前,只是乱了许多,眼下也多了些青黑色。 来人推开木栏门,狐狸眼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就笑了起来:「我该提醒你不要出去的。」 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 第114页 袖子都被割破了,血迹顺着伤口在胳膊凝结,看起来伤的不轻,但那张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关于忍耐的神色,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铃宫羽燕直起已经没什么力气的身体,浅色的眼冷淡看着他,看起来是想问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能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她还记得少年闯入巷子时露出的愤怒表情和抱起她时的轻柔动作,但—— 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这么说的。 ……不是吗? 明明是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睛…… 沉默在这片漂亮的院子里蔓延,气氛尴尬的像是盛满雨滴的黑云乌压压的沉了下来,没有人在乎倚靠在墙角的花有多努力的在绽放,也没有人在乎这里有没有谁在偷偷伤心。 只有仿佛没有尽头的沉默。 她不说话,羂索也没有自找没趣的想法,他转身想走,却感受到了被自己收服过的咒灵。 铃宫羽燕勐的仰起头。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木栅栏被可怜的碾压在地面上,发出被重重压住的悽惨声音,它来的时候甚至风都变凉了,冷飕飕的揪掉草坪上可怜的花瓣,捲起残叶和泥土又随意而残暴的甩在地上。 她的唿吸停住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昏暗的教学楼里,拼命的跑,颤抖的肌肉,急促的喘息,和身后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 是庞大的身躯,每一条延展开的肢体上都有数不清的眼睛,千万双束起一条线的瞳仁像是蛇一样死死的盯着猎物,但它的动作却像是猫戏弄老鼠一样,既不一口咬死,也不愿意让她们喘息片刻。 肌肉的颤抖越来越严重,腿的酸涩感也越来越强,眼前的场景被汗水模煳了,什么也看不到,她想疲倦的眨一下眼睛,却被身后轰然的臭气的赶的更快。 快一点——快一点——再跑的快一点——! 无数次,噩梦里,朋友拉着她拼命的跑——凡人怎能跑过如形如随的死亡?但是——快一点——一定要快一点——不要拖后腿—— 求求你了……她不要活下来……换她去死吧—— 可是总有一股巨力在她想要停下来时把她往前推——快跑,她说,朋友的声音在咒灵的嘶吼声中分明那么微弱,落在她心中却比轰雷还要惊响——不要——不要! 被撕裂的胳膊,无力睁大的褐色眼睛,像是流不完的血—— ——快跑! ……快跑! 那双褐色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为什么要推开她?她有什么值得救得呢?她扑上那具残破的尸体,试图拥起怀里的人,却只有流不尽的,鲜艷的红色。 妈妈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止不住的血 咒灵的笑声尖利而充满着愉悦,仿佛她人的痛苦和恐惧是什么上等的兴奋剂,她一动不动的俯身抱着冰凉下去的尸体,颤抖的手指抵上鼻尖,似乎觉得有奇蹟。 可是奇蹟从来和她没有关系。 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是在做梦——接下来呢?在这场梦里死的会是她吗?被碾过的花无力的倒在地上,脏兮兮的摔落在泥土里,她睁着眼睛看着飘过来的咒灵——她知道梦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别闹了。」 这句话和梦里那句听不清的陌生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一道惊雷将她打醒,回到现实里。 「院子都被你弄坏了——哦?你说真人已经死了吗?」 羂索侧过头,眉头皱起来。 早知道对方会这样轻易的死去还不如直接吞了呢,真是浪费。 随意的推了一下长着密密麻麻眼睛的咒灵,他示意对方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下一秒他又被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弱小的咒术师给惊住了。 她的眼睛里闪着光,那么愤怒,那么憎恨。 「它也是你的同伴吗?」 少女颤着的嗓音像是在哭,浅色的瞳仁抖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晶莹要冒出来,却又忍住了。 羂索的目光在对方手里紧握着小刀上停留了一会,微笑起来:「不算同伴。」 他并不关心对方要做什么,她太弱了,弱的让人不放在眼里,当实力差距犹如天地之隔时,同类也变得不再像是同类起来,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怪物呢。 「这是我的能力,」因为多少有点好奇蝼蚁会有什么作为,他也很难得好心情的回答:「咒灵操术。」 他的……能力。 那场噩梦…… 她重新有一点起色的人生…… 她的朋友…… ——快跑! 她跑了起来。 周边声音在此刻变得很微弱,她听见有人隐约的抱怨说她在发什么疯。 「……这下可就糟了。」 这声音若有若无,带着说不清的懊恼,她听了有点想笑,也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不知名的液体顺着张开的口一起往外涌,她咳嗽着,唿吸变得艰难起来,但还是想笑。 「真是疯子。」 她睁着那双眼睛,躺在草坪上,天空又蓝又红的,感觉和做梦一样,但这次梦里面只有一个者,一个活在悔恨和绝望里的弱小人类,一个终于能停下脚步转过去重重反击的孩子。有潮湿的液体从脸上钻进脖子里,又凉又温热的,像是不同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了,她还是睁着眼睛,不关心自己漂亮的裙子有没有被弄脏。 第115页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被化作了光点,身体的疼痛依然清晰,但好像隔了一层屏幕,熟悉又奇怪。 她看到一条长长的通道,妈妈还是三十岁出头的相貌,漂亮的脸上抿着幸福的笑,站在通道尽头。 她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柔的力道拽了起来,那张分明早已死在十六岁的脸生动的在她面前笑了起来,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着让她快点跑。 ——快跑! 她本能的就想迈开步子,就像梦里的一样,但要迈开脚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她怀着害怕的心情紧紧的握着那只熟悉的,冰冷的手,迟疑的时候没忍住回了头。 她看到九岁时牵着她的手去逛街的母亲,摸在身体上的粗糙大手,幼童惊恐不安的细弱哭声,和少年温暖干净的怀抱。 她听到无休止的吵闹和来自旁人异样的目光,妈妈低低的哭泣,同学毫不遮拦的嘲笑,她懵懂无知的困惑和对自己是否做错事的怀疑。 如果没有做错的话……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呢? 桌子上被刻下一句又一句辱骂的话语,被扔掉的书本和紧锁的教室门是学校生活的主旋律,她的反抗像是树叶落入池塘里,连水花都没能激起。 「你为什么帮我?」她问。 「我想和你去吃学校外卖的米糕。」对方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快跑! 没力气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咒灵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感受到了热气——可是下一秒她就被推开了。 ——快跑! 她倔强的,拼劲自己全身力气的把头扭过去,胸膛处的疼痛像是一把大手紧紧捏住了心脏,然后用力的,毫不怜惜的被揉碎了,留下一个巨大的,只会哧哧往外流血的洞口。 唿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很努力的想张开嘴巴唿吸但她就像一个破风手琴一样,除了几声呜呜就再也没有声音能冒出来了。 她还是努力的睁大眼。 她看到了一只侥倖从咒灵身下逃脱的话,细长的茎努力的撑着半大的花苞,阳光照在嫩绿的叶片上,泛着生命独具的那种希望的光。 啊…… 有点遗憾…… 眼睛再也没有力气睁开了,她疲倦的,又留恋的试图最后挣扎一点…… 还没有…… 和你去看春天…… 第42章 结局1 从落地窗内往外看去,太阳已经高悬在天边,你把视线移到钟錶上——此刻应当是毫无疑问的白天。 但高天之上的白光像是被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拦住了,被遥遥的隔在地球之外,以至于整个天空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暗沉而阴冷。 你把手伸出窗外,感受到潮湿和说不清冷意在空气中膨胀,不由得蹙了一下眉。 「看起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你对着身后进来的人说:「规模真是难以想像的大,出动了几个特级咒灵?」 「没见到,应该还在潜伏着,」他言简意赅:「普通人员疏散完毕了,但是高层很一意孤行,几乎所有的咒术师都被派往到这。」 「听起来都是想要你的命,」你翘了翘唇,虽然是很紧急的关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你有点想笑了,多有意思啊,这么大的阵仗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消灭他们认为的异类——就算这个异类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男朋友听出来你的嘲笑,嘆了一口气,你转过身来,和那双含着碎钻一样锐利的蓝眼睛对视上:「学生们呢?」 「失去联繫了,」他有点头疼的说:「我想你得留在外缘,去援护普通咒术师。」 还有防止出现意外。 他没有说,但你明白。 「我去,你留。」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盯着你。 他有一双惊人漂亮的眼睛,比天空的蓝要亮一点,当那种流溢的光彩微凝时,这种蓝就会显得格外尖锐,像是碎钻闪出的光。 「悠仁是个不稳定因素,咒术界里的漏洞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多,其余的几根手指也不在我们手中保存,」你向前走了几步,仰起头看向男朋友,他神色冷淡,唇角也抿起来,没有一点笑意,于是你笑了起来:「你在为我担心吗?」 他依旧没有说话。 风从窗外飘进来,轻盈的旋转,落在额间,蓬松的碎发被吹乱了,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因烦躁而皱起的眉。 你望着这张称得上是完美的脸。 「我也很担心你。」 你说。 你很担心他。 从和伏黑甚尔对战的那一次起,你就知道他是个怎样强大而疯狂的人,死亡的威胁不足以对他造成恐惧,夜蛾校长说五条悟是不同的,凡是让他倒下的都只会让他更强大,但过于强大并不是好事,他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就註定他不会是个高层所希望的正派好人,在这种情况下显眼的实力和天赋都会让他成为众之所矢的存在。 可你们还不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对付五条悟的秘密武器。 「我不是莬丝花,」你翘了翘唇角,露出一点得意的笑:「五条悟,我也很厉害。」 ……是的,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知道是不够的,就算知道,还是会担心,还是会害怕,他无数次梦到那个傍晚,你的血凝结在他的身上,洗也洗不掉,脏兮兮的散发着属于死亡的恶腥味,他觉得自己疯了,又好像很清醒,现实令人讨厌的一切一切都在扰乱他不能停止思考的大脑,以至于他看见活生生的你时只觉得是个梦。 第116页 他想拒绝,想大声的抗议,想不管不顾的告诉你,我们不要管别人了,随便他们死活吧。 但五条悟只是克制的伸出手,抱了抱你。 「你要活下来。」 他说。 当长刀割下咒灵圆滚滚的脑袋时,你神情厌烦的侧身挡下来自身后的攻击,然后勐地挥刀过去。 尽管来这里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在看到身后人的面容时,手中的长刀还是禁不住滞住一秒。 也就这一秒,被对方抓住了机会,一个上腿踢开你的刀,下一秒近身挥拳向前,你立刻躲开借力横噼过去,被对方挡住,然后哼笑了一声。 「还真是够狠心的啊。」 要是躲不开这一刀的话,他就被腰斩了。 「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f?还是夏油杰?」 丝毫不客气的戳穿对方真实的身份,即使狡猾如羂索,也禁不住征了一瞬间。 你反应很快,立刻趁机一跃而起,照着他的脸就砍了过去,一点没留情。 羂索硬生生的接了这一招。 对方要比十年前的夏油杰强的多,这一击居然没砍下他的胳膊,只留出一道深可见骨的长伤口。 羂索舔了舔嘴唇,露出他一贯喜欢的那种笑赞嘆道:「你确实很强。」 你没有作声,也没有被他短暂的弱势欺骗而乘胜追击,只是沉默的注视着他。 「十年前,我在店里遇到你,」鲜血顺着手臂上的伤口往下淌,他的一只细长咒灵警惕又亲昵的环绕着受伤的胳膊,虎视眈眈的瞪着你:「你可以认为我别有用心,但那的确只是个巧合。」 你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难道你现在还有诱导的术式吗?」你充满嘲弄的说:「还是觉得我依旧是那个十九岁的傻瓜?」 这下子对方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你也知道了啊,」他细长的狐狸眼微微弯了起来——这双眼睛曾经属于你的友人,他也曾这样注视过你,含着悲伤和忧郁,此刻却只剩下来自卑鄙者的得意。 「你就这样靠窃取他人的人生来活着吗?」 f的,夏油杰的,在这之前还有谁? 盗用者没有丝毫引以为耻的心情,反而纵声笑了起来。 「怪不得这次感受不到种子了呢,」他抬起手来,打量了一下你:「原来是枯萎了呀。」 「真可惜,上次没能杀了你,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唇角笑意扩大了,紫罗兰颜色的眼睛盛着漫漫从容:「虽然很意外来的人会是你……但这次可不是梦里,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抬起的手压了下去,在这一瞬间,你听到了万鬼的嚎哭,来自人间的诅咒低语声和咒灵兇狠的面貌像是海水一般倾面而来,压的让人喘不过气,立刻急速的后退几步,你面色冷凝,挥刀斩开袭来的咒灵,在看到那道藏在咒灵后地熟悉身影时,你的心脏禁不住跳了跳,知道自己应该躲避,但握刀的手却没有丝毫迟疑。 下一秒,你的肩膀被刺穿了。 鲜血伴随着疼痛,可你的行动却像是没有受到阻碍似的,径直噼向羂索。 他闷哼了一声,眉头皱起来,终于露出不轻松的表情。 「还真是不要命啊。」 他居高临下的说。 攻势变得格外兇勐起来,鲜血凝在伤口上,被躲闪间匆匆抹去,疼痛麻痹了大脑,他的声音在纷扰和喧嚣中提的很高:「你的术式呢?为什么不使用它?」 雾气下,紫玉色的眼睛惊人的亮,像是活了千年的某种神秘野兽突破了枷锁,现在终于能够得意洋洋的大肆伸展自己的手脚。 是在教育你吗?你有种想笑的冲动,但忍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没使用呢?」 你一直都在释放自己的术式啊。 只是对方实力并不比你差多少,这会导致咒力的消耗变得极大,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身上的伤你一点也不在意,剧烈的疼痛也无所谓,就算死了也不要紧,如果今天被他逃走了——那你的朋友呢?你的学生,你死去的友人…银蓝色的咒力手掌心凝聚起,连眼睛都因为过度消耗而变了色,但你不在乎! ——你一定要杀了他!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白皙的面容因被扼住的脖颈导致唿吸困难,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羂索没有思考的空间,生命力的流失让他孤注一掷,他因骨折而无力垂下的手臂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狱门疆也在这里面。 「你……看看我……」他艰难的说:「……不怀念吗?」 怀念啊,怎么不怀念? 在很久的从前,那时你们都是少年。 你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他立在门外,丸子头也不半扎了,沾着水汽松乱的散在肩上,手里拿着两瓶饮料,看起来是刚刚洗过澡出来光顾自动贩卖机的,你眼角哭出来的微红还没退去,只好兇巴巴的板着脸盯着他,试图伪装一点不好接近的样子,直到对方很随意的递了一瓶来。 「我叫夏油杰。」 你没吭声,盯了一会被薄薄亮铁皮包裹着的液体,最终接了过来。 「白天看了你和五条悟打架的场面,你很厉害嘛。」 这话不是嘲讽吗?明明你输了啊,还被那个混蛋大声嘲笑了一番。 「他是五条家的少家主,出生就有六眼,战斗经验也很丰富,我的话在他手底下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呀。」 第117页 当然是安慰的话,你完全听的出来,你知道眼前这个人很厉害,术式也非常强大,但被五条悟摧残过的脆弱心灵经过这种安慰后还是好受了很多。 「……真的吗?」 你小声的,眼巴巴的看着他,问。 「真的哦,」他笑了起来,狭长的狐狸眼多了点温柔的意味:「你真的超级厉害了。」 你真的超级厉害了。 你盯着被扼住脖子艰难唿吸的人,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另一只手将长刀举起。 羂索的面色变了。 她分明刚刚陷入了回忆,狱门疆怎么会没起到作用? 联想到刚刚骤然失灵的咒术,羂索失声道:「…你的……术式——」 长刀刺了下去。 他爆发出最后对生命的渴望,勐地扭身躲开,将你掀翻,你后退几步顿住,长刀竖在竖在身前,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乏力感一阵阵的倾袭着手臂,连眼睛也彻底变了色。 羂索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挑起了唇角。 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缓缓抬起,对你做出攻击手势。 你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露出戒备的神色。 下一秒—— 他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坐在屋顶上干什么?」 「在思考怎么偷偷暗杀你和五条悟。」 他哑然失笑:「这么厉害吗?」 你把头一扭,不说话了。 夜色瀰漫,墨蓝色的天空像是一张绣着星星的,平铺着的巨大丝绸,月光一洒,就闪闪发光起来。 底下路边的树晃着枝干,层层叠叠的树叶起此彼伏的摩擦着,发出「嗤嗤」的响声,像是谁在偷偷的笑。 夏油杰在你身边坐下了。 「还在为白天的事难过?」 「……」 你不由自主的把手臂微微撑直了,好像在试图掩盖自己。 「我只是在想……生命为什么那么脆弱。」 那么轻易的就死掉了,你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如果再快一点…… 「所以要好好变强呀,」他说:「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夏油杰就很强,你有想保护的人吗?」 他愣了一下,晃动在空中的长腿也停顿住了,风一吹来,把他散落的碎髮带着往后飘,露出少年沉思的紫色眼睛。 「我的话……要保护弱者吧……强者保护弱者,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佩服的拍了拍手。 太宏大的理想了,你没有这么无私,虽然你很希望能救下自己能救的每一个人,但这仅仅出于道德的约束,如果强行要求你这么做的话,你就会变得反感这种事呢。 「那我的话……」你想了好一会,终于决定了:「那我就要保护你和硝子。」 「五条悟呢?」 「太晦气了!不要提他!」 他嗤嗤的笑出了声。 「还在闹别扭呀,」夏油杰说,在扭头和你对视的时候,他也思考了一会:「……那我也要保护你们。」 「保护你,五条悟,还有硝子,不过不是因为你们是弱者,」 少年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飘渺,但不减坚定。 「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要保护你们。 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要攻击你的手不受控制的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向温和的面庞被掐的泛起了青紫色。 你却从这张因挣扎而狰狞的脸上看出好友的痕迹来。 眼泪不自觉掉了出来,冰冰凉的滑在脖子里。 你咬着嘴唇,忍住呜咽。 你知道他不会想看见你哭的。 在风声里,在死去朋友的最后执念里—— 你重新举起了长刀。 第43章 结局2 你睁开眼睛。 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他坐在石头砌成的栏杆上,长腿随意的晃在空中,用熟悉的半扎着丸子头对着你。 分明是后脑勺朝向你的,但对方就像看见你来了一样,头也不回的对你说:「傻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你呆了一会,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 这下他终于屈尊降贵的侧过了头,长长的刘海搭在侧边,露出漂亮的侧脸和熟悉的,微微含着笑的紫色眼睛。 夏油杰从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格,即使是到了计败要被杀死的境地,他也没有害怕惊惶过。 但他一向从容的神色在看到你的表情时顿住了。 现在夏油杰也变得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别哭呀……」他说,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来:「都多大了……还以为自己十六岁呢……」 是教训的话,语气却很温和。 你再也受不住了,一下子呜咽出声来。 你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可是乍一听见这样熟悉的语气,那种委屈就抑制不住的在心脏翻腾——为什么会这样啊?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你离开日本之前,你仍然天真的对这段友谊抱着幻想……一定可以……四个人还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吃饭,出去玩…… 因为见不到所以总是觉得是可以回去的……但现实是所有人都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往前走,没有人回头……也再回不了头。 「好啦……」 夏油杰盯了憋不住泪兀自抽噎的你一会,毫不留情的,嗤嗤的笑出了声:「跟个笨蛋一样。」 第118页 理论上你是要和他生气的,按照过去这个时候小心眼的你就要开始闹脾气,嘟嘟嚷嚷的和硝子告状了。 但硝子不在,五条悟也不在,只有你和一个即将消散的执念在这里,而你现在也顾不上生气,含泪的眼愣愣的盯着他,虽然心里已经很确定了,但依旧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是你吗?」 于是他又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点轻松诙谐的味道。 「是我哦。」 他说。 压在眼睛沉甸甸的泪珠像是被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滚了出来,你狼狈的扭过头,还试图维持一点自己的体面。 「哎呀,像什么样呢……」夏油杰把纸巾塞到你的怀里,胳膊搭在自己翘起的膝盖上,撑着脸,仍然带着笑看你:「真是的,这样的话一定会被你的学生嘲笑的吧?」 你拽着纸巾,努力的深唿吸,憋住自己的哽咽。 「这你也知道吗?」 「嗯,看到了哦。」 你惊讶的扭过头看他。 他没有穿那套袈裟,而是穿着高中时的校服,就连面庞也稚嫩的不像个成年人。 被黑色校服裹住的手臂撑在栏杆上,他把头仰了起来,紫玉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天上亮晶晶的星星,很珍惜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马上就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上一次,你快要死掉的时候,不是来过这里吗?」 上一次? 你立刻想起那次濒死时到达的空间里。 「这里是——」 「你的记忆深处。」他说。 「因为你的领域触及到了空间的法则?我也不清楚……上一次,他来到这里时,我就隐约有了一点点感觉……」 「不过也许是他也死了的原因,现在我能完好的出现在这里了。」 夏油杰把胳膊伸在空中,张开掌心,有些愣愣的盯了一会,然后很突然的又笑了起来,高高兴兴的晃了晃荡在空中的长腿:「真好啊……」 真好啊……活着的感觉。 但他没有说出口。 夏油杰透露的信息让你联想起羂索那句「这次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上一次,在这里,你在踏向未来时后悔了,那道女声一直试图让你继续前行——但毫无疑问,如果你真的继续往下走的话,那你一定会死。 因为人类不能到达那么久的将来。 以凡人之躯窥见命运,必将付出代价。 这么说来…… 「那个女声……就是她吗?」 羂索口里的「没能杀死你」指的就是这个梦吗? 「……抱歉,」夏油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那会只有一点微妙的感觉。」 你被这个新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伤心,又扭过头起重新看他。 他现在也的确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额头上也没有长长的疤痕,甚至校服上还有被你和五条悟偷偷画上的猪头。 「那你会——」 那你会活过来吗?那你能—— 如果有感觉的话……如果能完好出现的话…… 「你看,」他打断了你的话,指向不远处那条长长的石头路。 夜色虽然很暗,但似乎完全不影响视力,至少你依旧能看的很清楚。 石头路上蹦哒着几只胖鸟。 是夏油杰餵的那几只,这时候还没有飞走,摇晃着脑袋,不知道在地上找什么东西,跳来跳去的很不安分。 你绷着脸看了一会,心里因为对方刻意转移话题有点生气,于是板着脸回答:「看不见。」 「不会吧?」 明明知道你是在故意找茬,但他偏偏用当真了的表情说道:「这里明明到处都在闪闪发光呀。」 但你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吸引了注意力。 「发光?」 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你纳闷的环望了一圈四周。 是和记忆里完全一致的景象。 路边的树依旧茂密繁盛,风一吹就哗啦啦的响起来,夜色把原先浅淡的绿渲染的浓了些,趴在墙头的藤条耷拉着长长的深色藤蔓,绕满了墙壁,几只大点的虫子趴在伸展开的枝叶上,懒懒的拖长音调叫唤着。 「在我的眼里,是发着光哦。」夏油杰笑了起来:「对你来说,这是很美好的记忆吧?」 只有对主人来说很美好很深刻的记忆,才会这样闪亮而耀眼呢。 「……」 你没有回答。 你已经隐约的感觉到了令人讨厌的话要来了,你一点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就像你不想面对那种时候一样。 但他如紫玉一样通透的眼睛温柔的盯着你,让你不能不思考这个问题。 ——当然了,很美好。 那时候硝子还可以和你们一起出去玩,五条悟还是嚣张的大少爷,一点也不管别人怎么活的,而你不是和这个打一架,就是去那里捣个乱……夏由杰呢…… 夏油杰老是和五条悟一块捉弄你,不算很过分,但总能把你气个够呛。 但他也真的在认认真真的践行自己说的话。 「我要保护弱者,因为我很强。」 是这样的,所以他每个任务都竭尽全力,每个任务都尽心尽力…… 直到他自己的光芒也被消耗尽了。 似乎是从你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噗嗤噗嗤的笑出声来。 第119页 「很难得有默契啊,」他望着那几只扑哧翅膀跳来跳去的肥啾,高兴的说说:「我也很喜欢这个时候。」 灰原雄没有死,天内理子也没有死,大家都在一起,虽然吵吵闹闹的,但现在想来却像是他短暂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所以,我就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可是—— 「就这样就好了,」他很温柔的又重复了一遍,紫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很高兴。」 但那层水雾却凝结起,将长长的黑睫毛湿成几簇。 你咬着唇,想要忍住呜咽。 但是眼泪很不听话,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跟个小孩子一样了,成熟的大人就不应该哭的,开心一点,这是你们十年来的第一次重逢呀……开心一点啊……可是……可是…… 「都是当老师的人啦,」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看你,只有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脑袋却轻轻低下了,让你看不清他的表情:「还这么容易哭鼻子呢。」 你哽咽出声。 「可是为什么……」 「……」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没有人想要这样,可是为什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为什么总是在离别?为什么明明说好了……在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夜蛾一遍遍的和你们重复着的…… 你们不是一个团体吗? 泪水夺眶而出,你憋着气想忍住,想问的那么多问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又侧过脸来,撑在栏杆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没有动弹:「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对吗?」 夏油杰的声音在风里显得轻冷冷的。 「我们的路不一样,而且一定相反,如果你的问题必须要有个答案……那答案也只会让人伤心的。」 因为他是诅咒师。 这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也是年少的他根本不可能期望的未来。他对自我有清晰的认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过去和未来在某种奇蹟下相遇了…… 想必少年的他宁愿死亡也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吧。 所以—— 「这样就可以了。」夏油杰语气平静的说,好像谈论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你不相信……就这样没有遗憾了吗?那么多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 他站了起来,高高瘦瘦的身影立在石头砌成的栏杆上,散下来的那一部分黑色碎发随着风飘啊飘,他的双臂张开,像是一只即将飞起来的鸟。 「我很高兴……」 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起来。 那双紫色的眼睛盛着朦胧的薄薄水雾,像是只会出现在梦里的紫罗兰色烟雨,又悲伤,又温柔。 「你们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第44章 结局3 「你们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他张开手臂,衣摆随着风飘动,没有回头看你。 他轻盈地宛若一缕烟雾,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正如你从来都抓不住的那样,消失在你眼前。 阳光一簇簇的从半开的帘子下熘进来,将电脑屏幕反射出看不清的光,五条悟稍稍调转了一下位置,在重新检查文件之前本能的望了一眼仍躺在病床上的你。 羂索的确死了,但你也陷入了昏睡,硝子说是因为咒力和心力都消耗过多了,导致身体机能跟不上,自主休眠,到现在还没醒。 他掰开手指算一算,发现你已经昏睡了快两天。 从发现你昏过去的恐慌到听到硝子说你没事,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以至于现在他回想起看见你被伏黑惠背在背上的场景就觉得胸腔像停止跳动了一样。 但好在没事。 阳光下你的面色显得苍白,和之前重伤那次有些相似,连唇角也泛着干燥的皮,他盯了一会,从电脑前离起身,拿起棉签沾了点水,小心翼翼的替你润了润唇,觉得这样生动多了。 电话非常不适宜的响起,五条悟瞥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嘆了一口气,走远了一点才接起。 「这也和我有关系吗?」听到对面人的请求后,他不耐烦的打断了:「名单上的人一个也跑不掉……还是说要我亲自动手?」 末尾的话带上了明显的杀意,震的电话那边的人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想要引火烧身,计划的败露已经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先机,而五条悟的声望在咒术界年轻一辈心里却又一次达到了高峰。 他们输的彻底。 但被畏惧的人并不在乎这一点,他随意的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走到电脑前,俯身调了一下文档里的数据:「文档等会发给你,关于伤者的抚慰金就不要问我了……那几个老头子又没死,让他们想办法去。」 …… 你仿徨的睁大了眼,却只看到飘起的衣摆和裂成一片片光影的碎片。 他消失了。 可是你还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你还想问很多—— 他会后悔吗?他会想回到过去吗? 可他没有给你留下任何答案。 正如夏油杰一意孤行的离开一样。 …… 你勐地睁开了眼。 并不热烈的阳光穿进瞳孔里,让你情不自禁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只有耳边熟悉的声音清晰可闻。 第120页 「哦?这就不必问我了吧,我也不是劳奴啊……又身体不舒服?那就干脆退休吧,好好去医院治一治,免得和乐岩寺校长一样早早死了。」 这话太不客气了,和某个人的风格一模一样,但你还未能从梦境里回过神来,于是怔愣的侧过头,看到他背对着你高高瘦瘦的身影。 金光覆在蓬松的白髮上,将暖意拢起,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独属于人间的柔软,宽松白衬衫简单的套在身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偶尔敲动几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和对面人不耐烦的说些什么。 「哈……葬礼——?要我去么,那他会气的从棺材里蹦起来吧?」 葬礼……? 你眨了眨眼,终于清醒过来。 熟悉的桌子和布置……这里不是教学楼的天台,而是硝子在医务所的休息室。 背对着你的青年是五条悟。 ……没有夏油杰……他已经彻底消失了。 但是你……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五条悟轻微的「啧」了一声,有种想挂断电话的冲动。 他一点也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够忙的了,难道羂索带来的混乱还不够大吗?这个时候还要顾忌什么狗屁面子,那群人真是有够好笑的。 烦躁感让他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正准备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他就停住了。 一种微妙的感觉袭上心头——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他像是忽然福灵心至一样,扭过了头。 和你含泪的眼对视上。 「……」 他一下子噤声了,电话那头的人「五条先生五条先生」的喊了好几声,但不仅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还被没有任何预兆的挂断。 手机也被随意的扔到桌子上,五条悟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步。 「醒了?」他迟疑的望了望你含着泪的眼,犹豫的想要靠近,又不知所措的停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你肩膀的伤还没有好透……我去叫硝子来?」 声音被刻意的放的很温柔,是和刚刚截然不同的语气,大概是害怕惊扰了你。 你眨了眨眼,泪水就滚了下去。 「我看见他了……」你怔怔的说。 五条悟要离开的脚步一顿。 「我看见他了……」你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哽咽再也忍不住——你该高兴的,你赢了,羂索终于死了,在你昏迷之前也在他身上发现了你们找了很久的狱门疆……总而言之,这是个美好的结局,正义打败邪恶,小说里都这么写,不是么?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了,带着薄茧的指腹拭去你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很轻,声音倒是有些沉闷:「……他……」 五条悟没有接着说下去。 你想要做出微笑的表情,却连撑起嘴角弧度的动作都做不到,肩膀处完全被贯穿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的痛起来,连心脏都开始揪着疼。 「他说……他很高兴。」 他高兴什么?还能再看到往日的朋友吗?还是因为再一次和曾经的朋友见面不是在刀刃相见的场景上? 你想起很多。 田野里少年朗朗的笑声,那只被抓起来哌哌叫的青蛙,你摔进泥土时撞起的无数细小尘埃。 都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搅成粉碎,只剩下渐离渐远的几道影子。 「……」 五条悟垂下洁白的睫毛,接近透明的蓝色瞳仁湖水一般泛着粼粼的微光,那么哀伤,却静默着不语。 「……他是恶人,对么?」 你执拗的想知道一个答案——可你想问的是这个吗?你想知道什么答案?……你不知道,胸口的闷痛让你喘不过气来,像是溺死的鱼,但鱼不可能溺死,所以这份闷痛也显得格外可笑。 他是恶人,不必五条悟说,你也知道。 五条悟望着你,金色的光映在他粼粼的眼底,将那种沉重的哀伤衬的更透彻,像是水雾忽起,又像是只是你的幻觉。 「……他曾经是个很好的人。」 他这样说。 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眼泪再一次不听话的滚了下来,但你没有哽咽出声,只是睁着眼,任由泪水滑到下巴,落到颈间,冰冷而醒神。 你怔怔的盯了五条悟一会。 他和少年时也不一样了,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妄终究是随着时间被磨去了稜角,人情味和并不太靠谱的道德观在五条悟身上松松垮垮的拢成一个框架,尽管不结实,并且如果主人稍微闹腾一下就会散架,但没有重量的爱让他主动接受了这种束缚。 「你们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你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 他依旧那么清晰的坐在你的床边,蓬松的白髮有点乱,似乎有两天没有打理了,薄薄的眼睑下有轻微的薄青色——想来也是,你是昏睡过去了,但是咒术界那些烂摊子总要有人去收拾的,他这两天大概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撑在床上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你静默了一会,然后慢慢微笑起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 突兀又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五条悟的神情顿了一下,蓝眼睛半垂下望着你,但没有发出疑问,只是顺着你往下回答:「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事……不过你好好休息就是了,其他的不用管。」 第121页 「这么体贴吗?」把身子撑直了一点,一只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肩膀处缠上的绷带,你思考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学生们呢?都没事吧?」 「都找到啦,」男朋友语调轻快起来——大约也有想让你放下心的意思:「这两天都在抓着我问你的事情呢。」 你还想再问点别的,但五条悟动作很轻的拍了拍你没受伤的那边肩,用很自信的语气说:「你就放心吧,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真的假的啊,刚刚你醒来时听到的对话难道是幻觉吗? 「昨天没见你这么勤快,」 没等你质疑这一点,门口就传来没好气的女声,你愣了一下,和和五条悟同时看过去,看到硝子靠着门框对你们翻白眼:「醒来就搞小情侣这一套,有完没完啊,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没有,并且你觉得对方的心情还不错。 硝子的心情确实还可以,大概是你醒来了的缘故,她望了你一眼,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框用一种很嫌弃的语气说:「这下五条悟终于不用来骚扰我为什么你还不醒了,和他说了多少遍你只是睡着了,结果他搞得好像你要死了一样。」 你:「……」 不必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吧?五条悟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羞耻啊?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脸皮很薄的! 果然男朋友不仅没有感到羞耻,而且还超级理直气壮:「我只是担心她嘛,哪有人睡两天还不醒的。」 你:「……?」 什么意思?说你很能睡吗?他是在找死吗? 毫不犹豫的重重拧了男朋友的胳膊,一直到他毫无形象的嗷嗷叫起来,你才露出一个温柔亲切的笑,温声细语的说:「真是的,下次可不要乱说话了哦。」 硝子看了看撅着嘴巴揉自己胳膊的五条悟,又看了看欺负人后毫不羞愧的你,一下子噗嗤噗嗤的笑出了声。 金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痕,映在你们三人的影子上,透出旧日的余温来。 「你们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好呀。 ……我们会的。 第45章 番外if线如果死亡 仍旧冬末,寒意席捲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激起一阵阵麻意,家入硝子将穿着的薄羽绒服又往里面裹了裹,但还是觉得冷。 彻骨的冷。 东风吹过来的时候像是刀子,轻悠悠的落在露出来的手背上,然后又狠又快的剐上一块看不见的血肉。 疼得让人心慌。 她静默的立在墓碑前,褐色的眼没有流泪,只是目光在触及到上面的名字时会本能的避开。 即使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境地,她仍然觉得荒唐,像是命运开了个无人理解的冷笑话。 身后传来走动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五条悟向这边走来,硝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打了个招唿。 「好久不见。」 对方看起来和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冷白色的皮肤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冷淡的不像话,看到她时也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只是很浅的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唿了。 家入硝子猜五条悟现在并不想看见她。 在最开始死亡已成事实时,他们起了不可调节的争执。 因为五条悟并不愿意承认你已经死掉了的事情。 她也不想承认。 甚至即使已经站在了这里,她还是会有种错觉……好像你以后会从某个地方突然的跳出来,用很得意的语气大声炫耀着说「嗨呀被骗了吧?我就知道硝子最捨不得我了。」 ……是的。 硝子眨了眨眼,仍旧没有落泪。 她很捨不得你。 和家入硝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五条悟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直到当对方已经离开很远时他才遥遥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又沉默的重新把目光放回在墓碑上。 墓园里的阳光都是阴冷的,直直的照在人身上也没有半分暖意,寒风凛冽的刺入毛孔,他无所谓自己被吹乱的头髮,更无所谓身上未净的血腥气。 站在这里会让人有一种身体被冻僵的错觉,但只可能是错觉,最强不可能畏惧区区寒冷,而且他压根也不冷,只是觉得大脑被乱七八糟理不清的思绪填满了,没法有条理的控制不听话的肢体。 让他想一想,前几天杀了多少人……因为太强了以至于动手的时候觉得被碾碎的不过是骯脏的虫子……事实不也是如此吗?躲在角落里啃食的蛀虫,并不会在意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只要自己吃饱了就足够了,恐怕他们颐指气使的时候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渺小无力的一天。 不过这样想来实在可笑的和戏剧一样。 会有一个人在看不见的世界之外操控着命运然后得意洋洋的自嘆剧目的完美吗? 他想像了一下,然后发出近乎于冷笑的声音。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么说不准他也是所谓完美剧目中的一环,为了一出好故事的落幕,过于强大的人似乎是没有留下的必要的,他想像了一下剧目里自己的结局,不由得挑了挑唇,神情讥讽起来。 墓碑依旧静默,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生气的抱怨五条悟离奇的想像,也不会有人贴在他身上嘟嚷着抱怨真是太冷了五条悟我真的好想回家。 第122页 他眨了眨眼,觉得眼前有些模煳。 哦,他后知后觉,又下雨了。 这几天似乎总是下雨,淅淅沥沥的断不干净,像是要洗净谁的哀伤一样。 他没有任何躲雨的打算。 他任由冰凉的雨滴打在脸颊上,落入蓝色瞳仁里。 他任由被誉为「百年一见」的六眼泛着湖水一样粼粼的光。 但他小心翼翼的脱掉外套为墓碑前放着的蓝色不知名花遮挡住雨水。 他不想你拿着被雨水打碎了的花回家。 「五条老师……」 他抬眼望过去,看到是伏黑惠来了,撑着黑色的伞,站在那边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五条悟浅浅的点了一下头以示回应。 「……您被淋湿了……」 都用上敬语了,他觉得有点好笑,但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会生病。」 「……」 学生沉默了下去。 五条悟意识到不妥,但仍然懒得改变。 他本来就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感到不开心就改变自己的人。 当然了,你是意外。 是一个让人感到很高兴的意外。 他把目光重新收了回来,不打算继续这样僵持下去。 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伏黑惠突兀的开口了,声音很轻:「五条老师……还好吗?」 也许也是鼓着勇气问这样的话的,毕竟他前几天做的事太过火了,让不少人都感到害怕。 他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 「你有觉得自己是人偶吗?」 这句与问题毫不搭竿的话让学生愣住了,一时间没有作答。 但五条悟本身也没有打算听他的回答。他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是这么多天来他露出的头一个称得上是「笑」的表情:「也许真的存在什么命运,而我们都是被操控的人偶,在既定的故事上进行无聊至极的演出。」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的声音也轻了起来,在风里显得飘渺,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但伏黑惠却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只属于少年人那种锐利和熊熊怒火 「我绝不屈服。」 第46章 回忆告白失败之后 房门被突然的撞了一下,发出「砰」的巨响,受到牵连的门框可怜的颤抖了一下,露出要掉下来的姿态,夏油杰眉心跳了跳,在生气和不生气之间纠结了一下,最后向岌岌可危的门框选择了屈服,主动为不速之客打开了门。 湿漉漉的猫顶着一头杂乱的白毛,校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衣服往下滴,在地面上留下一摊水迹,连嘴角都非常不符合他平常状态的往下沉着。 夏油杰被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去干什么了?」 五条悟没回答,只是极其粗暴的抹了一把沾满雨水的脸,然后挤着门框走进来,怒气沖沖的样子像是要拆了房间一样,毫不客气的坐在干净的地毯上。 夏油杰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心脏病要犯了。 「钥匙丢了。」他说,长长的眼睫还挂着水滴,要不是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格的人,夏油杰都要以为对方是哭过了:「没找到夜蛾老师。」 得下多大的雨能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夏油杰拉开窗帘,望了眼外面,又被声势浩大的雨吓了一跳。 寝室楼外的地面上飘了好几根被风吹断的枝条,积水在不平的地面上形成水洼,噼里啪啦的被连绵不断的雨滴敲打出大大的水花。连窗外稍稍伸出的台子也浮了一层薄薄的水面。 好吧,他善解人意的往五条悟身上扔了一条干净的毛巾,但猫只是任由毛巾打在头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为我的地毯着想,「夏油杰说:「麻烦你把自己弄干一点。」 「已经湿透了吧?」 还好意思提啊?他都要被气笑了,但还是忍住,自我安慰最起码这个傢伙没有直接坐在他的床上。 「你今天出门了?」 五条悟闷闷的「嗯」了一声,伸手用毛巾在头上随便的擦了两下,一向蓬松的白毛被他揉的乱七八糟,像个流浪回来的大型布偶。 「没带伞吗?」 「带了,」他说,沉默了一下,又冷冷的开口:「丢了。」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在开口和不开口之间,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夏油杰主动打破尴尬的气氛,浅浅的试探了一下:「你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只是很普通的询问吧,但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样,猫又一声不吭了,把战地从头髮移到身上,毛巾已经湿成一团,看起来要不能用了,于是夏油杰又丢给他一条:「她今天好像也出门了。」 五条悟「哦」了一声,说:「我知道。」 知道? 那夏油杰感觉自己也知道了。 都出门,但是一个人淋着大雨跑回来,还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甚至把钥匙都弄丢了。 他又看了一眼耷拉着唇角看起来很不高兴的五条悟——这个时候不会要他来当心灵导师吧?虽然说他根本没有这种知识,但为了弄湿他地毯的挚友,这点困难算什么呢?于是夏油杰回忆了一下打galgame得来的经验,自信的开口了:「你多告白几次,被拒绝习惯就不会觉得受挫了。」 宛若落到头顶的惊雷,五条悟擦胳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呆呆的扭过头来望他,看起来像是正在发疯的猫被人突然的揪住了后颈,一动不能动了:「你怎么知道?」 第123页 夏油杰:「因为下雨天适配失恋人。」 像是被这句话严重伤害了自尊心,猫再一次闭上了嘴巴,连那种刚进来时带着的怒气和暴躁都像气球一样被戳破,彻底瘪了下去,屋子里再一次静了下去,夏油杰深觉自己在这种方面起不到一点作用,干脆也不说话,但很这种沉默没能持续很久,半响,屋外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这一次很有礼貌,而且并不重,夏油杰瞥了一眼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猫,走过去开了门。 是你。 和上一个不速之客一样,身上也是完全湿透了,手里还握着一把同样湿漉漉没有打开的黑伞——夏油杰短暂的好奇了一下「为什么拿着伞但是不用」这个问题,然后很快认出这是五条悟的。 这就是猫口中声称的「丢了」吗? 「麻烦你把这个给五条悟,」你说,从表情上来看似乎心情也不是很好:「他钥匙掉地上了。」 哦,他下意识的悄悄把目光瞄向坐在床前地毯上的一动不动的猫,对方僵着身体,似乎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你不自己给他吗?」夏油杰问。 「算了吧……」你说:「还是不要见面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不要见面?」他抓住重点:「明天总会见面的。」 你摇了摇头:「我向夜蛾校长申请了外地的任务,如果他同意的话今晚就会离开。」 此话一落下夏油杰立感不妙,果然,房间里刚刚还在装死的炸弹「砰」的一下就被点开,勐地从地上窜起来,炮弹一样冲到门口,把夏油杰撞开,盯着你:「你凭什么走?」 空气再一次静了下来。被撞开的房屋主人被迫往后退了一步,对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的你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苦笑。 「你凭什么走?」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提的更高:「要走也是我走!」 什么?难道你走不走的权利是他赋予的吗?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刚刚路上平復的情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在胸口里咚咚的来回翻撞,你怒视着他,和他一样叫道:「你管我!」 他的目光在你滴水的发梢和湿透的衣服上流转,又移到根本没有打开的伞上,委屈的简直要跳起来了:「我的伞!」 「还给你!」你冷冷的说:「我又没有用。」 「我让你不用的吗?」 「谁要用你的东西!」这句话几乎是大喊出来的,你恶狠狠的把伞砸了过去,转过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拽住:「就算要生气也不该是我吗?」 他? 他凭什么生气? 你几乎都要被气笑了,但又忍住,比起怒气有另外一种受到作弄的委屈情绪在你心里酝酿,让你想立刻大哭一场。 「捉弄人的一方还有理由生气了吗?」你冷冷的反问,用力的想甩开他握住你的手,但失败了,他攥的很紧,像是真的怕你跑了一样,但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错觉,意识到这一点你更生气了,恨不得咬他一口:「你松手!」 「捉弄人——难道不是你吗?」五条悟不松手,难以置信的反问你:「你还骂我是狗!」 「我不该骂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是觉得我是个傻瓜?」你简直暴跳如雷:「很好笑吗?把我约出去开这种玩笑?」 他是神子是最厉害的咒术师就了不起了吗?就可以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吗?他以为你是一句话「喜欢」就可以随便被骗走的傻瓜吗? 你才不是!你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朋友,你是没有五条悟那么厉害,也没有那种天赋和头脑,但这不代表你的感情就低人一等! 他倒吸一口气,情不自禁的加大了握着你手腕的力度,看上去就要忍到极限了,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平平地问你:「玩笑?」 「玩笑!说不定还是和某个人打的奇怪的赌,」说到这的时候你忍不住带着迁怒瞪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房屋主人——每次被捉弄的时候都是这两个人一起。 夏油杰:「……啊?」 他深感无辜的举了一下手,抗议道:「虽然我不想打断你们,但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什么都不知道欸。」 你愣了一下,然后被五条悟用冰冷的手强行把脑袋重新转向他。 「玩笑?!」 他愤怒的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起来这一次是完全忍不住了,火山爆发似的深唿吸了一下,然后冷冷的说:「你觉得是玩笑?」 你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太对,但怒火仍然没有熄灭,反而被对方冷淡的语气激起很不好的回忆,在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态度,很不以为然的和你说『我们的任务是消灭咒灵,而不是救人』——他这样的人会喜欢别人?谁会相信这不是五条悟无聊的时候又想出的新恶作剧,想到这里你更生气了:「不是玩笑?你这种傲慢的人——」 他这种傲慢的人——— 是因为发现了你一些微妙的心思所以故意这么说来羞辱你吗?一定要看到你狼狈掉眼泪的样子才觉得高兴吗?明明是同学吧,但只要自己很厉害就能把别人随便的当成玩具吗? 少女心思被看穿的惊惶和被完全不被春心萌动对象当回事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眼眶,但你才不会因为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渣哭,你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已经无聊到了这种程度吗?还是以为我真是你的玩具——」 第124页 「所以,」他打断你,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 是这么问的,但并没有等你的回答,他松开了你,面无表情:「谁稀罕啊,你猜对了,就是玩笑,你有什么让我喜欢的?」 果然是这样吧?看着自己的计划不得逞就坦白了对吗?辛苦忍住的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但你还是咬着牙忍住——就算让你死掉,你也绝不在这种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无聊!」你冷冷的说:「无聊的人才会开无聊的玩笑,我才不伺候你!」 你转身就要走,又被他拽住:「凭什么你先走,我先走!」 你就要先走!你差点就这样对着他喊出来了,但你又不是幼稚无聊的高中生,用力的挣开他的禁锢,你往旁边退了一步,冷笑:「你走啊。」 五条悟迈开长腿就要走,但突然停住,目光在你和夏油杰之间转了一圈,又不动了:「你先走。」 这不是有病吗!?他是不是脑子完全坏掉了!还真以为能随便使唤人是吧?刚刚被按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蹭的冒上来,你气的攥住拳头举起来就想揍他,五条悟盯了一眼你举起的拳头,没有要躲的样子,像是压根不害怕一样,把身体挡在你和夏油杰面前:「你先走。」 「我就不走!」你大叫起来:「我有话要和夏油杰说。」 「有什么话?」他提高了音量:「你要和他说什么?」 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说什么,反正总之你才不听他的话,你立刻冷冷的回答:「和你有什么关系?」 战况看起来极为不妙,空气中都瀰漫了火药味,两个人互相瞪视,一个人都不愿意让步。 夏油杰在此时深刻的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和力量的涌动——这不就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吗?! 「诸位听我一言,」他积极的举起手打断你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来倒计时,一个数你俩迈一步,大家一起走,是不是完美解决了你们的问题?来,听我说1——」 没有人动。 空气再一次陷入不知道是今天多少次的沉默。 看来命运的召唤和突如其来涌来的的力量对这两个倔驴没有用。 夏油杰先是望了眼门口地板上还在不断扩大的水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地毯,忍不住为自己的权益做出了最后的争取。 「可以继续吵,我也不介意把门口让出来,但在此之前你们能不能回去洗个澡,硝子明天不在,要是你们都生病了的话第二天不就只剩我一个人去上课了吗?」 第47章 番外(回忆第一次过情人节) 「其他区域已经检查完毕,只剩下植物园了。」你把手里的熊娃娃递给松岛千春:「这应该是刚刚那个小女孩的,等会麻烦你一併送给她。」 她接过已经脏兮兮了的娃娃,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算了吧,」你说:「救援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也没什么要帮忙的,我一会自己回去好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让你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是情人节,要不是突发任务,现在千春应该在和男朋友约会才对……好在还只是傍晚,现在回去的话还能赶上。 由于突发事件恶性度比较高,这里的游客已经疏散尽了,往日里热闹的乐园现在空荡荡的一片,冷清的都有些恐怖。 但好在现在是樱花绽放的季节,尽管并未完全盛开,但小朵的粉红色一簇簇的拥在枝头,也为寂寥的环境添了几分暖意。 你走到观赏道上,提着长刀,紧绷着心神。 理论上来说植物园并没有咒灵出现的痕迹,但你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如果要处理的话就得消除所有可能性才行,即使只是万分之一……但因此而可能会死去的人承担不起这万分之一。 风声忽大,卷着混成一团的花香在空中毫无章法的废物,你动了动鼻子,停下了脚步。 这里很美,又是恰好的傍晚时候,烟雾似的云霞晕着飘渺的淡紫色在夕阳落下处铺张开来,将归家的飞鸟也染上浪漫的微红色,巨大的植株身形笔直的矗立在路两边,宽大的青绿色叶面混合着夕阳的颜色,在落日的余韵下折射出梦幻的光。 忽起的风吹落了一朵娇弱的樱花,轻轻悠悠的在空中飘出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在你的鼻尖,你惊了一下,一下子从美景中清醒过来。 然后是说不清的寂寞。 是的……很美,可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这样的景象也失去了几分意思。 如果…… ……不对,没有这种如果。 咒术师背负着的是无数人的性命,即使是孩子的年龄,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破空声在身后勐然响起,你瞳孔一缩,于此同时长刀顷刻间挥起。 「——哇!要谋杀我吗?」 是熟悉的声音,你呆了一下,斩下的刀光却收不住了,被来人轻松的挡住。 「啊……」 你茫然的抬起眼。 蓬松的白髮,清亮的蓝眼睛,脸上还带着被女朋友突然攻击的一点恼怒,但和你对视上时又没忍住翘了翘唇角,露出高兴的表情来。 欸————? 等一下,不是幻觉吧?你刚刚还在想如果能和男朋友一起在这里的话——然后他就出现了? 第125页 你震惊的张了张唇,没忍住问:「你怎么在这?」 他今天也有任务吧?不是还说今天都赶不回来了吗?怎么突然就—— 「很奇怪吗?」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我很想见你,就回来了啊。」 ——什么——等等,又是突然说出了很让人害臊的话吧?你努力控制着「砰砰」加速狂跳的心脏,把长刀稍稍往身后藏了藏,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不是说今天回不来了吗?」 「我做完任务立刻就赶回来了,没有等他们哦,」男朋友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来找你的时候正好碰到你的辅助监督了,就瞬移过来啦。」 他的白衬衫还沾着斑斑血迹,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受伤,但你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你的衣服……」 「啊……」五条悟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有点不太高兴的嘀咕了几句,你隐约听见了什么「居然忘记了」「可恶」之类的话,不由得纳闷的歪了歪头。 「来的太匆忙了,」他抱怨起来:「还以为能很帅气的出现呢。」 什么啊……居然是因为这种事情不高兴吗?也未免太幼稚了吧? 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男朋友含着埋怨的目光下一本正经的说:「五条大少爷的帅气怎么会因为区区衣服就改变了呢?明明还是帅的一如既往嘛。」 明明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话,但用来哄男朋友居然出乎意料的有用,他轻轻的咳了一声,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接下来要干什么?我们这是在继续检查园区吗?」 这该不会在转移话题吧? 你带着探究性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五条悟,他忍不住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侧过脸,声音都小了一点:「干嘛啊?」 「呀,」你说:「难道是在害羞吗?」 「……」 空气沉默了一秒,他跟着你走的脚步也停顿下来,你往前走了一会,意识到男朋友没有跟上来,于是不明所以的转过身来看他。 夕阳温软,连带着五条悟身上那种少年轻狂的意气也被抚平了些,暖色晕漾在澄澈的蓝眼睛里,为接近透明的蓝色添了一些说不清的羞涩意味。 他走近了一点,抬起双手捧起你的脸。 在风吹起的树叶摩擦声中,又一朵小巧的花从枝头落下来,它随着风打了个转,并不惧怕人类「砰砰」的心跳声,反而亲昵的蹭上肩头,滑落在胸口心脏处。 你微微睁大了眼睛。 唇角的柔软轻盈的像是暖风不经意的跳跃,让你反应不过来,而白髮蓝眼少年身上的热度把春初的微寒驱尽了,使热意从心脏处往上涨,尽数涌到脸颊上。 「呀,」五条悟学着你刚刚的语气:「难道是在害羞吗?」 你生气了。 一个人只顾着闷头往前走,大有几分想甩掉男朋友的意思,但这人很不知趣,仗着自己身高腿长,悠闲自在的在你旁边晃荡,也不管你的闭口不言,时不时就在旁边讲上几句废话。 「这是什么花?又白又红的。」 「这树好大啊,但是为什么这么秃?」 你怎么知道! 烦死了这个人! 天都黑透了,好在乐园的管理者很懂事,没有切断供电设备,路灯还能运作。 大概今天是情人节,灯光也和往常的不一样,暖色调又带着微妙的暧昧,将这篇冷清的园区也照出几分浪漫来。 「你说……」五条悟忽然又若有所思的开口:「这像不像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你愣了一下。 确实有点这种感觉,植物园作为观赏的地方,本身就很庞大,植株又繁密,一眼望不到头,天色黑下来,更给人一种难言的幽静感。此刻,只有你们两个人在这里,真的有一种世界末日后你们是仅有倖存者的感觉。 但就算这样你也不想理他! 你不和他说话,于是五条悟绕到你前头,堵住路,很不理解的样子问你:「真的生气了啊?」 啊!这不废话吗? 「假的!」你说:「谁和你生气,你让开!」 五条悟:「……」 这真是没生气的样子吗? 他不信,不依不饶的继续说:「要是没生气的话你也亲亲我。」 什么?有完没完了?! 「你要不要执行任务了?」你面无表情的说:「你别在这妨碍我。我还赶着回去呢。」 「欸?」 他不满的摁住你的肩膀,那张漂亮到有些不可思议的脸也靠近了你,让你有一瞬间忘记了唿吸:「今天不是情人节吗?我们不该约会吗?」 「都这么晚了……」你把他推开:「还想这个呢?」 「嘁——」 男朋友不高兴的拖长了音调,大声抱怨道:「什么啊,我可是很期待的。」 你侧过头看他。 看起来真的很失望,嘴角都往下撇了,你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对方,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为什么要哄他?你现在正不想跟他说话呢! 「走开,」你立刻说:「谁和你过情人节,我生气着呢!」 五条悟呆了一下:「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没在生气吗?」 啊…… 好像是这样。 你立刻恼羞成怒:「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园区要检查完了,你不要阻挡我下班。」 第126页 男朋友「啧啧」的摇了摇头,好像在惊嘆你的不讲道理,你没理他,他就一直「啧啧」个不停,最后脸皮更薄一点的你先屈服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口糖,剥开塞进他嘴里:「好了,我收买你了,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话了。」 他含着糖声音模煳的嘀咕了几句,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眼睛亮了起来,扭头对你说:「我们一会去摩天轮那里吧。」 「欸?但是供电设备已经停了吧?」 「那也没关系,」他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蓝色瞳仁里是少年人兴致勃勃的亮光:「我带你飞上去啊。」 「……」 最后还真的飞上去了…… 你心情复杂的望了望左右的环境。 是坐在最高的座舱上,所以视野很好,仰头就是漫天的星星,闪闪的在头顶发光,而低下头,就能看到之前你们走过的植物园。 男朋友坐在你旁边,手悄悄的覆在你的手上,你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没有挣扎。 「现在几点了?」他忽然问你。 啊……你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说道:「九点五十九。」 「精确到秒嘛。」 故意找茬吧?但看在风景很好的面子上,你忍下这一口气,又确认了一遍时间:「五十九分四十秒。」 五条悟没有立刻回应你,而是等了一会,然后忽然开口:「十……九……八……」 你茫然的侧过头看他。 「三——二——一!」 随着最后一声尾音重重落下,你的头也被他强行转了过去。 一道光自下往上窜,点亮了途经的每一朵云,然后在最上空轰然绽放。星星在此刻也全然被烟花带来的光淹没,连藏在整片夜色里的云都染上了微红色。 一颗巨大的爱心呈现在天上。 整一片天空,那是唯一的光亮,在爱心即将消散时,更多的烟花追上它的尾巴,绽放了自己的光芒。 此刻,再也没有黑暗。 他侧过头来看你,然后笑了起来,你呆呆的转头,看到映在少年人清澈瞳仁里的,属于烟花的光。 「……这是什么节目吗?」你问:「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节目,是惊喜。」五条悟得意洋洋的说:「听说很浪漫,怎么样?」 你没说话,默默的仰起头。 烟花仍然不断,一朵接着一朵,彩色的尾光一消逝就立刻有新的补充上,简直像播放动画片一样。 男朋友攥紧了你的手,你回握过去,心情复杂,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今天晚上不该生他气的……至少,在他说亲亲他的时候,你该有个回应。 下定了决心,也忍住了羞耻,就在你张口准备说的时候,却突然被五条悟打断。 「另一只手也给我。」 欸? 你不明所以的递过去,但下一秒就后悔了。 他拽着你的手跳了下去。 风声狂啸,失重感激得整个身体都麻了起来,连心脏也失控的狂跳不止。 蓬松的白髮被吹的乱七八糟,但头髮的主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拽紧了你,哈哈大笑起来。 「五——条——悟!」 「在——」 「你—想—死—了—吗?!」 「现—在—不—想—」 叫喊声随着风传的很远,和烟花炸开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模煳不清,你们依旧在快速下坠,逼近死亡的感觉刺激着大脑,但你并不害怕,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所的兴奋。 是的,兴奋。 长期任务带来的压力在这一刻被缓解,极速下坠的感觉让你联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死亡,烟花,和蓝眼睛。 你睁开刚刚闭上的眼睛,真的在碎钻一样的蓝色里看到了漫天绽放的烟花。 他张了张唇。 「……永远……喜欢你……」 你笑了起来。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