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师从魔王》 1.01.复生 http://.biquxs.info/

魔王捡到麦尔的时候，她的尸体都差不多凉了。 看到孤零零躺在垃圾堆里的小女孩儿，魔王很少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触，他手中又刚好有一个圣遗物，魔王把那一瞬间想捡小动物的冲动付诸于实践，他走到尸身面前。 小姑娘因为疾病而死，一种流行性感冒。并非什么不治之病，只是需要花较多的金钱去买药而已。但她的家人直接把小姑娘扔进了垃圾场，她没多久就死在了这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地方。 魔王在小姑娘面前蹲身，他身后的黑色巨龙冷冷的瞟着小姑娘，她太脏了，巨龙不愿意靠近。龙远远的对魔王提醒道：“她是一个人类，大人。她没资格得到您的碰触。” 魔王没有理黑龙。他在小姑娘的遗体前沉思一阵，取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项链被悬在小姑娘脑袋上方，散发出晃人眼睛的蓝色光芒。 巨龙立刻意识到魔王要做什么，惊疑不定道：“哦……我亲爱的魔王大人，您想做什么？莫非是……您想使用那个圣遗物？给那个人类？”巨龙不迭摇起头，它不顾脏乱了，扬起翅膀飞到魔王身旁，紧紧盯着项链挂着的蓝宝石：“别怪我没有提醒您，她是一个人类，就算她死了她也是一个人类！” 魔王从来对人类毫不留情，见面就一定会杀死，但对于已死的人类，魔王此时反而有了浓厚兴趣。就像铁了心要养宠物的小孩儿，大人怎么劝都不听。 ……不，魔王根本不是什么小孩，他是黑龙的顶头上司。黑龙就算磨破嘴皮子，魔王要一意孤行的话他也没法阻止。 魔王已经把项链上的宝石塞进女孩胸口里，晃眼的蓝光被湮没了，蓝色宝石无碍的融入小女孩胸口中。 巨龙再怎么心疼浪费也没用了。 宝石已经没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巨龙语噎半晌，觉得魔王脑子抽了，不太好说出来。他真像一个看见孩子捡了流浪狗的妈，一边嫌流浪狗脏，一边思考该怎么养，一边怕魔王半途对宠物没了耐心。巨龙现在的想法复杂极了，白痴的重复了一遍事实：“……您用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救了人类的小姑娘？” “她不是人类。” 魔王对他的巨龙摇了摇脑袋：“她只是一具尸体，现在则是由尸体变成了活死人。” “您……”巨龙又一次语噎，肯定了魔王只是想养一个人类当宠物。眼见着小姑娘灰黑的脸渐渐回复血色，它生怕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冲魔王抱怨：“那她也曾是人类，她是您的敌人！您不应该复活一个敌人，您的好意只会得到她的唾弃和背叛，因为她是狡猾的人类！” 小姑娘似乎听见耳边的吵闹，发出轻微的呻|吟，眼皮耸动，似要醒来。 魔王摇了摇头：“正因为她曾是人类。” 巨龙莫名的看着魔王。 “她是人类，却被人类抛弃了。她应该对人类抱有同样的敌意，就和我们一样。”魔王说道：“你觉得培养一个人类去与其他人敌对，你以为如何？” 您想养就养吧，别扯这歪理成不。巨龙全不赞成的注视魔王。 而小姑娘已经醒来。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世间罕见的黑色头发，和异于常人的红色眸子。 那眼中或许有一点儿的关切，又或者是她的自作多情。红色眸子的主人面无表情，相貌非是一般人类能够比拟，他长得太过无暇，以至于小姑娘以为他是从天界派来的天使。 此时还残留着一点生前记忆的小女孩只觉得对方就像画中的一样完美，她周身可没有这样的人。但刚醒来的小姑娘太过疲惫，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她几乎快以为那是一场梦。 直到她再次醒来后发现，她躺着的床绝对不是她曾经躺过的床。 她曾经住过的整个房间可能都没有这张床大。 她尝试用翻身来测量这张床的距离——她一共翻了十几次，正面，背面，正面，背面……终于从床中间快到床边缘快滚下去的时候，有人来了。 这个房间没有门，可能有门他也不会敲门。来者直接走到了床前，小姑娘想从床上翻下去，来者的一双腿也挡着她了。 小姑娘再翻了个身，面朝上，她又看见了那个黑头发红眼睛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色礼服披着黑色披风，耳侧两边长着羚羊一样的角。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类看见这些特征都能认出面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魔王而吓得屁滚尿流，但小姑娘的反应迟钝了许多，她只盯着魔王的脸，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有着如此长相的男人。 “……你好。” 不合时宜的招呼。然后她想到自己应该说什么：“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儿？”小姑娘还有一点秀秀气气的影子。 “你病倒了，被家人抛弃到垃圾场，死掉了。我复活了你。”魔王第一次对一个人类说除了“去死！”“你也去死！”“哈哈哈你们都去死！”以外的话语，他的语气显得很僵硬：“然后把你带到了这里，这里是我的宫殿。”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高烧，最后几天的事情她完全没记忆，她连她的死亡都没感受到。 “谢谢。”她还是拘谨的道了个谢。 魔王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也变得拘谨起来。他没能立刻想到下一个话题，尴尬的张了一阵嘴才接上台词：“你叫什么？” 小姑娘迷茫的看了一阵他，“我……”她也想了半天：“我忘了。” 又是一阵大眼对小眼，小姑娘慌张的比划起手脚：“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就是想不起来……”不止是名字，很多基础的东西她也忘掉了。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呆傻，因为发烧给烧坏了脑子，复活的道具修好了她的损伤，但没追回她损失的记忆。 小姑娘很想证明自己不是没用的人，但仔细回忆后，她发现忘记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连她家人的名字和模样都记不起来，连带着很多很多……曾经让她困扰的烦恼的事情也变得影影绰绰记不真切。就在她沮丧的时候，魔王花一秒随便想了个名字，说道：“那你就叫麦尔吧。” 重新得到名字的小姑娘一瞬间亮了眼睛，抬头看魔王：“那我就叫麦尔。你叫什么呢？” “我叫魔王。”魔王答道。 “这听起来不像是名字而像是一个称号？”麦尔全然没意识到魔王这个称号有什么不对：“你的名字是？” 魔王又想了半天，像遇到天大的难题般皱起眉头，没想出来。但他不能随便的给自己取个狗名，他只好说道：“我叫无名。” “好的，五明先生。”没文化不知道这个词的麦尔露出笑容：“谢谢你救了我，我应该怎样回报你？” 魔王不太适应人类对他的笑容，微微移开视线。 多次被敌人形容为狡猾的魔王施展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回答：“我没有特别需要你回报我的东西。倒是你，如果你想回到你原本的住所，我可以让你回去。” 麦尔满脸的迷茫：“我还可以回去吗？” 魔王点头，心里的恶意在膨胀，打算在她报出住所后把她一家人都杀掉。 麦尔眨巴眨巴眼，魔王以包含了期待的目光注视她。麦尔心里想这真是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大善人啊，但脑子里也更迷茫了：“……你知道我家在哪儿？我……我不太记得了。我连家人的模样也不太记得了……” 魔王膨胀的恶意一下子消失殆尽，麦尔眼中的魔王像是对没能尽善感到十分失望：“……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我以为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带你回去。” 两人相顾无言。 “那……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麦尔看着天使一样的男人。可能天使下界都会变成这样，翅膀变成角之类的。雏鸟情节加之魔王的“善良”表现让麦尔对他的好感度非常高。 魔王无言点头，这本来就是他打算做的事。麦尔再次露出灿烂笑容：“谢谢你，五明大人。还愿意收留我，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麦尔的长住就这样定下来了。 初次被称作大好人的魔王总之还算是达成了目的——诱拐一个人类去对抗人类——但总觉得好像又微妙的偏离了目标——这姑娘别说是对人类的仇恨了，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脑子还不太好使。魔王本来打算养成一个兵器，现在看来他真要养一只宠物。 算了，笨笨的人类或许更容易使唤。魔王很快安慰了自己，而且他可是无所不能的魔王啊，培养一个人类对他而言一定易如反掌。毕竟他培养一批魔物敢死队只需要三步——召唤它们，下达命令，让它们滚。它们就会自主而忠心的去为魔王送死。天下的魔物生来就是服从魔王的。 向来无所不利的魔王再次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全未想到之后的日子里他遇见的麻烦事可能比前半辈子加起来的都要多。 2.02.尿床 http://.biquxs.info/

魔王城堡里多了一个人类。 在城堡里居住的魔王手下们大多对人类心怀恶意，但魔王发令不准动这位小姑娘，它们也只好按捺了蠢蠢欲动的尖牙和利爪，躲在暗中窥视这个人类。 平日的魔王除了外出搞破坏就没什么其它事干了，他会坐在骨制的王座上，一手托着脸颊看似高深莫测的发呆一整天。 然而小姑娘来到魔王城堡的第二天，魔王的生活立刻没了这种发呆的闲情逸致。 小姑娘从不知道多少平米的床上醒来时，一眼发现在一旁站了不知道多久的白色头发的男人。 魔王让他的坐骑黑龙去叫醒熟睡的人类，又怕龙的模样吓到麦尔，命令黑龙变成人形去见麦尔。 黑龙不喜欢人类更不喜欢人形，被迫放弃龙身的不满转移到麦尔身上，黑龙——现在是人类青年模样的黑龙对麦尔没一点儿好脸色：“醒了吗？快滚过来，魔王大人要见你，感到荣幸的匍匐在大人的御前吧，愚蠢的人类，呸。” 麦尔一大早被凶了一脸，眼见着不耐烦的黑龙将要冲上来打人，麦尔还是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动弹，睁着眼睛看黑龙。 黑龙完全的不耐烦了。上前直接掀了被子，麦尔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拎起来，黑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我……” 麦尔要哭不哭的脸，窘迫极了。龙族敏锐的嗅觉也立刻让他明白了。 雪白的床单正中一片极具艺术感的湿漉漉的大地图，充满奇异的美感。 “我尿床了……” 知道做错事的小孩惨兮兮的低着头，来新环境的第一天就尿床，天使般的大哥哥该怎么看她，麦尔生无可恋。 有洁癖的黑龙愣了有一分钟，终于反应过来，手指痉挛一样赶紧把麦尔扔回湿漉漉的床上。年龄大约为六岁的麦尔呆滞一秒，汪的一声哭出来。 黑龙一个头有两个大，他完全不想靠近被画了地图的床，也不想面对小孩的噪音污染，但魔王的命令不可违背，他也不能让麦尔穿着尿湿了的裤子去到魔王面前污染那位大人尊贵的眼睛。 也就是说，他接下来应该做的是，带着小破孩清理身体、给她一套干净的衣服、最好还要收拾惨不忍睹的床。 洁癖龙从未遇见过如此困境，他甚至感到恐惧，让他再靠近那张床一公分都让他比拔了逆鳞还痛苦。巨龙眼前出现的仿佛是地狱，他的龙生从没出现过比这更凶恶的敌人。 麦尔还在哭哭唧唧，黑龙也有了几分想哭的冲动。换做以往，面对让他困扰的事情直接一把龙炎烧了就好，哪像现在…… 黑龙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心理准备做了老久，终于鼓起勇气让他往前踏出了六厘米。 好了，接下来是第二步。黑龙给自己打气，然而这光是一步就花费了半个小时，第二步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被放置的魔王等了半小时不见来人，亲自来到了案发现场。 “你们在做什么？” 黑龙一惊，仿佛尿床的是他一样，莫名心虚的吓得差点变回原型撞破屋顶飞出去。他冷静许久才战战兢兢的回答魔王：“她……这个低贱的人类……她竟然尿床了……！污染了您的床铺真是罪该万死！”黑龙小心的觑着魔王眼色。 魔王面无表情。 “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噫”麦尔见到魔王后也哭诉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我就梦到我去了厕所……” 魔王依旧面无表情，颇为冷静的打量湿了的床铺。 两人不敢再出声了，空气中疑似多了一层压迫感。他们都怕魔王生气，生气以后把他们给赶出去。黑龙被魔王解雇的话可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下家了，麦尔被踢出城堡会变得无家可归饿死街头，而且其他地方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城堡这么宽的床了。 沉默过后，他们发现原来魔王刚刚的凝视只是发呆，显然魔王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难怪也不生气：“尿床……是什么？” 麦尔的哭声和黑龙的炸毛（炸鳞片）有一瞬间的停滞，两人一齐望向一脸不解的魔王。 不食人间烟火的魔王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食物，睡眠等一切的生理活动都不需要。我们可以认为魔王是通过像植物一样的光合作用长大的。……其实他也不太需要光，总之让他吃空气就足够了吧。 故此，魔王也不需要排泄，他没有这个概念。我们甚至可以合理的怀疑魔王有没有排泄孔这种东西。 可能他还在纳闷一杯水泼床上为什么会让对面一人一龙如坐针毡。 相比不食人间烟火的魔王，作为传说生物的龙就低端了许多。至少他相当理解吃喝拉撒是什么意思。黑龙开始思考它是否应该和魔王解释什么叫做尿床，最终他说道：“尿床是低等生物才有的行为，您不需要理解这个词汇的意思。” 低等生物的麦尔红着眼眶低下脑袋，小声的哭哭唧唧。 魔王点点头就此放过了这个疑问。随即黑龙又开始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脏兮兮的小女孩。按他说，直接就地掩埋再去弄个新的人类算了。 但魔王没这个纠结。 虽然不理解尿床，但他对“清洁”还是有相当的概念的。从垃圾场把脏兮兮的麦尔捡回来时同样，魔王打了个响指，麦尔浮到半空，湿漉漉的床铺连同被子自动缩小折叠再被浮现的火焰焚烧殆尽；新的床铺床单被子凭空出现在原来的地方，不过数秒一切崭新如初。 再轮到麦尔，还在半空中的麦尔从发梢到指尖都似乎变白净了一圈，而她身上湿漉漉的衣物瞬间被替换成时下流行的小姑娘的层层叠叠的蕾丝裙，她胡乱披散的头发变成双马尾，两边各结着一颗小铃铛。魔法少女变身——那样的一秒换装的效果，而且还没露点。 麦尔被从空中放下，跑向魔王的时候她扎着的铃铛响个不停。黑龙看着麦尔棕色的头发，配铃铛让他想到圣诞老人的驯鹿，他们跑得同样欢快。 然后黑龙才想起来真情实感的奉承一番：“真不愧是魔王大人，当真无所不能！”魔王不理这些无聊话，拉着麦尔的手带她往外走。 是麦尔先拉住了魔王的手。魔王第一次被碰触，而且对方还是人类。尽管魔王笃定认为死掉复活的麦尔已被剔除人类身份，但其实握住温暖的手的感觉并不坏。 “你现在太弱小了，麦尔。如果你想帮助我，你得变得更强。”魔王慈眉善目，麦尔则毫无保留的点头听信：“我愿意变得更强来帮助你，五明大人。”魔王满意点头：“今后会有我来教导你你所需要的一切。包括文史地理，包括魔法武术。会很辛苦，你可承受得住？”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五明大人！”麦尔信誓旦旦，响亮回答的同时还有肚子的咕咕叫声一同响起，麦尔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小姑娘还有所矜持，今天一天的糗事让她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她从被捡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不需要进食的魔王和吃一餐饱一年的黑龙完全忘记了这码事，麦尔也不好意思开口。 魔王才反应过来人类是需要食物的。他带着麦尔拐了个弯儿来到隔壁空旷的大厅，用魔法除去废置已久房间里的灰尘，随后红色的地毯端重的从这头铺到那头，有着毫无必要长度的长桌落到大厅的正中央，二十对椅子按照同样间隔码列到长桌两侧，这桌子的长度竟还有余裕。 接着以魔法在长桌中央铺上折叠好的桌布，必要的灯台蜡烛和果盘装点到桌上。魔王又在这个大厅里放置了毫无必要的人体雕塑各种名画和陶瓷艺术品，同时长桌上已堆放完了各种菜色。 麦尔觉得这一餐奢华至及，她根本吃不完其中哪怕一盘菜。魔王却不介意，他坐到麦尔对面，看见麦尔一边吃一边皱眉头。 “不满意吗？”魔王问。 “没关系，我能吃下去。”麦尔答。 尽管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食物该有的味道她还是知道的。 与之相反，魔王是根本没吃过东西。他知道食物的外形，但不知道味道。依葫芦画瓢以魔法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奇妙极了。 魔王还是第一次制作食物，多少有些新奇。看见麦尔的反应后自己也尝了几口，这些食物都是他认为应该有的味道。 “你觉得不好吃？” 麦尔怕魔王生气，不敢答。魔王说道：“我不太清楚好吃与难吃的区别。我从未进食过。” 麦尔惊奇的眨了眨眼睛：“那我……等我学会做料理，我来做给你吃？” 魔王没答应也没拒绝，麦尔自当他是应允了。接着艰难的吃完饭后，魔王带她来到了先前的大厅。 这里同样十分空旷，大到让人觉得没有传送带的话会走得很累。而在房间的尽头，放着魔王苍白色的、用骨头制作的王座。魔王通常称这个房间为待客室，因为大多数勇者只能从这个房间潜进来。 魔王城堡建在山尖尖上，以前的勇者想要讨伐魔王只能靠飞的或者攀爬悬崖峭壁。能通过这项考验的勇者三年难有一个，魔王闲得无聊干脆亲自给他们修了条山路让他们赶紧来送人头。 成果喜人，不过一年时间，魔王就用他们的头盖骨给做了一个王座。就放在山路直达的这个房间里，好让他们知道他们没走错。 结果那张椅子的威慑力太强，来的访客就少了，很遗憾魔王城没能成为人类的一大景点，魔王不能守株待兔，不得不勤劳的出去搞破坏。 此时这张王座被厚厚的动物毛皮伏盖着，只能看出一个椅子的形状，魔王欲盖弥彰的觉得盖住椅子就能多勾引几个勇士过来。此时魔王坐到了满是毛皮的椅子上面。 他对仍然站着的麦尔招手，示意她过来，坐着的魔王一下子又充满魄力。 “今天我来教你魔法。” 初为人师的魔王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教学。 想想，魔王内心还有点小激动呢。 3.03.晶核 http://.biquxs.info/

那份激动很快消失殆尽。 魔王第一次明白什么叫鸡同鸭讲，麦尔如同牛嚼牡丹。她非但不懂魔王屈尊降贵的教学有多么难得可贵，更要命的是，她还教不会。 很快，魔王挫败在了人类小女孩手下。他又一次动摇了他对自己的信心，正如他坚信世上没有雕不动的朽木，只有手残的人。 ……现在，魔王被这块朽木给雕了。他真的不信这是他教学能力的问题，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魔王是天生的法师，他的学习甚至不叫学习，因为他能够自然而然的理解一切术法的原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然而人类不一样，他们得先学习基础理论，再补充各种知识完成自己的一套世界观（此为对各种物事的诠释和理解之意）。他们的世界观越是完善，他们的法力越是强大。 年轻的人类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或动摇或愤怒或喜悦，这些都是不合格的。尤其是动摇，高阶法师不能有任何动摇，他们脑中的理论甚至得完善到哪怕别人无意说出的一句话，都可以换着十种方法驳斥。所以高阶法师都是高阶喷子，他们吵架的时候从来不会被人带偏，而且会用各种理论甩你一脸。 人类法师得用知识武装自己，他们没有任何魔法天赋，或者说人类的天赋就是知识。 而没有任何知识甚至还缺乏常识的麦尔根本使不出魔法。魔王跟她说明了许多次，“你看，就这样咻的一下就使出来了”“想象一下哗啦啦嘎嘣轰隆咚的感觉”“魔法就和人类进食一样！不，它比进食还要简单！” 可使不出就是使不出，麦尔不会理解魔王对魔法的掌控，一如魔王不会理解人类排泄时的感受。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魔王开始思考，麦尔开始为她的愚钝感到不安。黑龙也在一边观看，天生会魔法的龙同样唾弃人类的无能，但他至少知道人类本就资质愚庸。 “只是因为人类种族本身的无能而已，我的大人。”人型的黑龙怜悯的说道：“人类就是难以学会魔法的白痴生物。他们到了满脸白胡子的时候才能施展出一个可怜的火球。”不是所有生物都和您一样的。 “是这样吗？”一席话让魔王不再苦恼，麦尔也松了口气，既然是天资问题不是他们教学方法/学习方法有问题，那就没话说了。魔王的忧愁从脸上散去：“原来是因为种族限制，不是因为我教导无方吗！啊哈哈哈。”魔王面无表情的发出了毫无感情的魔王式的笑声，一下子从大厅飞到外面去。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康瑟，你陪她玩玩，不要伤到她。” 被留在大厅的一大一小看着一骑绝尘的背影，又一次相顾无言。 讨厌人类的康瑟被迫当了人类的保姆，还不能伤害她。彼时他真想到了把宠物狗扔给妈妈的任性小孩，他还不能把宠物狗做成狗肉火锅。 巨龙眼中的食物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充满了好奇，康瑟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也是魔王吗？” 康瑟差点被这个问题吓跪下。别人会误以为他要谋朝篡位，而他绝对没这个心思。黑龙失声答道：“这世间的魔王都只有一位，就是那位大人！我是那位大人的坐骑黑龙！” “哦……我还以为魔王是什么职业，或者外号。”麦尔懵懂。 它确实是一个职业。但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黑龙有心想说，又不想和一个人类多做交流，扭过头去打算无视她。 但这个人类不识相的绕了个圈又贴上来凑到他跟前：“龙！你说是龙！” 不知道魔王却知道龙，这个人类的记忆忘得很有选择性。 康瑟正待思考，没理麦尔。熊孩子麦尔开始绕着康瑟欢呼“龙！”，康瑟觉得吵得紧，刚想弄死这个烦人的蚂蚁，都伸出爪子了，想起魔王的嘱咐，愤愤又放下爪子。 此时魔王回来了。康瑟刚松了口气，麦尔蹬蹬蹬跑到魔王面前：“五明大人！”黑龙陪伴魔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魔王的名字，告诉一个人类都没告诉我，康瑟心里有点酸。 然后就听到麦尔问：“康瑟大人是龙诶！”魔王点点头，麦尔蹦起来：“我想看龙！” “看，随便看。”魔王一指，不懂看个龙为什么还要他同意，听见麦尔补充：“就是那个，长着翅膀会喷火的那种龙！我可以看看吗？” “哦，当然。”魔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还为麦尔不惧怕巨龙而感到高兴。但康瑟就不愿意了，虽然他讨厌变成人形但更讨厌顺着一个人类的意思去做。只是魔王都示意它变回龙了…… 康瑟憋屈的变回黑龙模样。 一只庞大的黑龙，一下子占据了偌大殿堂的大半空间。就和传说中的一样，黑龙有威风的外貌，骇人的巨角，尖锐的牙和锋利的爪子，闪闪发光的鳞片和森然立起的骨刺。 巨龙眼睛为竖瞳金仁，它的眼睛比麦尔脑袋还大。巨龙不耐的吐息，瞪着麦尔，麦尔却迟钝的没感受到任何威压。 魔王挥挥手打断了康瑟的下马威。 接着，魔王不知道从哪里——麦尔不知道能够储物的魔法空间，只看见魔王的手突然被什么吞噬半截，然后拿出了几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石头各个都有掌心大，半透明，内无杂质，光透过石头晶莹闪亮，石头看起来硬度很高。 巨龙一眼认出了这些石头的来历：“这是魔物的晶核？而且看大小，都是存活了近千年的……”康瑟不知道该先佩服魔王这么快就杀掉了几只千年魔物，还是应该怀疑魔王带这些石头来的目的。 目的很明显。人类受限于种族无法使用魔法，那就让她跨过种族界限。 所有魔物都能够使用魔法，因为它们区别于人类，体内有“晶核”。从最低级的史莱姆，到高级如魔王、巨龙，它们体内都有，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晶核相当于人类的心脏，它支撑着怪物的生命，也是提供它们魔法力的源泉。如果没有晶核，魔物毫无疑问会失去性命。同时又因为它能够提供魔法力，魔物之间也会相互吞噬晶核，吸收他人之力来壮大自己。 但魔物间的规则不适用于人类。人类本身没有晶核来承载魔物的力量，晶核中蕴含的魔法力会让贪婪者爆体而亡。 魔王知道这一点，但魔王做足了准备。再重申一遍，天底下没有魔王不会的法术，哪怕是治愈术。 魔王做好了在麦尔爆炸或者将要爆炸的时候给她刷上一堆治愈术的准备了。 在场的魔王和康瑟对将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有麦尔不知道。她只能看见几颗漂亮的石头，魔王亲切的对她说：“从里面选一颗吧。”麦尔以为这是给她的礼物，高兴的选择了最为鲜红的那颗。 红色的晶核像寄宿着火炎。它是不死鸟的结晶，哪怕其原身死去也依然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魔王将红色的宝石递给麦尔：“吃了它。” “吃、吃了它？”麦尔一脸懵逼的接过石头，她觉得魔王做的黑暗料理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这玩意儿是吃的吗？麦尔试着咬一口，差点给硌掉牙。她可怜兮兮的看向魔王：“我咬不动它……” 魔王也发现了。 这孩子的牙可能比石头还要软。脖子可能还没石头宽。 在麦尔爆体之前，魔王遇到了更现实的问题：她根本没法吃下这块掌心大的石头。 魔王拿出另外一颗，对麦尔说：“你看看他是怎么吃的。” 黑龙张开血盆大嘴嘴，魔王把小石头扔进康瑟口中。麦尔估摸着它一张嘴能吞下整座山，就这样轻松的把不够它牙缝宽的石头吞了下去，过一会儿打了个饱嗝。 “这下我两年不用吃东西了。谢主隆恩，刚好是我爱的梦魇口味。”康瑟懒洋洋的说。 “就这样。”魔王说完，意识到一个人类和一条龙的体型首先就不一样。魔王再次困扰的皱起眉头，最终挫败的放弃了今天的规划：“算了，今天修课。明天我教你其它的。” 更喜欢玩耍的麦尔一声欢呼，撒丫子在大殿里跑动，她扑到魔王椅子的毛皮上，翻滚几圈，把铺好的皮弄得乱七八糟。 康瑟刚吃完，看顺眼了这个人类一丢丢，但还是觉得烦，不由对魔王抱怨：“您应该先教导她礼仪。”麦尔很快厌倦了毛茸茸，又扑腾到红地毯上，尝试把一整条地毯掀起来。 “您不觉得生气吗？”康瑟看着人类就想恁死：“没有生物能在您的宫殿里撒欢！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物，大家都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个人类太不懂规矩……” 魔王奇怪的看了眼康瑟：“她已经不算人类了。如果真的是人类，我早就把她碾死了。”魔王抬抬手指就用魔法把王座上弄乱的毛皮恢复原状：“为什么我要生气？一瞬间就能恢复的东西而已。” 魔王活得太久，也不经常与其他生物交流。他的感情有些退化了，鲜少有能让他高兴或者悲伤、愤怒的事情。只是最近魔王城里多了一个人类，让他困扰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增多了。 “晶核这东西，能磨成碎末吗？”魔王问他的黑龙。 康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魔物们吞噬晶核都是囫囵吞。“我不知道。”康瑟讷讷道：“您可以试试？但为了一个人类，真的值得您费这么大功夫？”康瑟无时无刻不在针对麦尔。 魔王无视了康瑟的后一句，他收回了给麦尔的红色晶石，妥善的保存起来。然后拿出其它石头打算换一个地方尝试，毕竟麦尔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麦尔在魔王飞离房间前问道：“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吗？” “当然。”魔王对麦尔弯了腰，指尖划过她的脖子。一条纤薄的淡黄绸缎不留缝隙的绕在了麦尔脖子上。正中，也就是在麦尔胸口处垂下来一块小牌子。 魔王按狗项圈的款式设计的。麦尔脖子上的绸缎很柔软但是很强韧，轻易弄不坏它，也就没有办法取下来。而挂着的那块小牌子是魔王幼时掉下来的角的一部分（没错，就像换牙一样魔王也是会掉角的），魔王随时随地能感知到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哪里，这块打磨过的角制小牌子角相当于定位器。 但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麦尔脖子上的只是一个好看的装饰而已。 麦尔很高兴她得到的新礼物，方才被收走红色石头的不满也消散了。魔王看了一圈麦尔，觉得还欠缺点什么，然后恍然大悟。 他示意麦尔走近些，魔王对她半蹲身，低头看她挂着的小牌子。魔王一只手拿着它，另一只手的手指长出尖尖的爪子，魔王专心致志的在牌子上刻下麦尔二字。 魔王仔细的看她的牌子，麦尔则仔细的看魔王的脸。小姑娘记得的事情不多，见过的人也不多。她不懂魔王的容颜叫做隽秀，也不懂情爱的初始叫做悸动。 麦尔不懂的事情太多，她的情感和所有的孩童一样单纯。因为魔王捡到她，提供她食宿，送给她礼物，所以麦尔喜欢魔王。 魔王再看小牌子的背面，这里应该刻下魔王（宠物主人）的名字。魔王并不叫五明，他无名。魔王又一次感到困扰，最后留下了狗牌后面的一片空白。 “去吧。”魔王重新站起来，拍了拍麦尔的脑袋。麦尔像被放了绳子的狗，嗖的一下蹿出去，延着魔王修建的山道往下跑。康瑟注视她的背影，心想这可能是第一个活着从魔王城出去的人类。……好吧，按魔王的说法，她不算人类。 随后，魔王召唤来的吸血鬼领主。为了能够悄悄地保护她，吸血鬼领主被迫变回蝙蝠的模样，隔着距离飞在麦尔身后。 小姑娘一无所察，天真浪漫的享受她失忆后初见的人类世界。 4.04.外出 http://.biquxs.info/

魔王开始研究晶核，他先拿出一颗，这东西硬得真不是能简单弄碎的。但这还是难不倒魔王，魔王花了半个小时，把晶核碎成了块儿。 在晶核被破坏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从石头中飞了出去——那是晶核中寄宿的魂灵。它包含了主人残留的执念，包含许许多多不舍的散去的信息，尽管它只是一丝魂灵。 有着鲜艳颜色的石头一下子变得暗淡，像蒙上了一层灰。晶核中的能量流逝了大半，魂灵携带着灵核的精华消散了，徒留一块没有价值的魔法石。 魔王把这些石头弄得更碎，碾成粉。晶核的能量只剩原本的一二成，魔王的计划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康瑟听见了魔王的叹息。黑龙一边在心里恼怒于魔王对人类的过于关注，一边又想主动为魔王分忧，心情矛盾的说：“或许磨成粉才是更好的选择。晶核的能量本就巨大，就算只剩下一二成也够人类消受的了。” 魔王不作回答，对康瑟的安慰不以为然。 他想了一阵，魔王恍然大悟般的离开大厅，放弃鼓捣晶核回到魔王私人房间不知研究什么去了。 另一头，基本上是从山路滚下来的麦尔——她真应该感谢魔王把山道弄得光滑平坦，还有蝙蝠暗中帮助她不让她从山路掉到悬崖里去。 但麦尔完全没意识到她这一路滚下来可以让她死多少次。终于滚到头了，她脚下是宽阔平坦的土地了，麦尔一身漂亮的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了。 麦尔叹惋的试图拍干净她衣服上的污垢，无果，放弃了。随后她踏上外界的土地，空气清新，一片鸟语花香。 魔王城附近是不可能有村庄的。除了抱着杀意的勇者，这里鲜有人迹，故此植物格外繁茂。麦尔扑进旁边的野花野草中，打了滚儿，衣服完全被糟蹋一遍，也没人约束她。小姑娘玩够了，头发里还插着野草，没有方向的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小姑娘终于发现她撒泼乱跑带来的后果，她肚子饿了，也累了。但小姑娘找不到路了。她尝试往回走，没有任何指引，魔王城所在的那座山也看不见了。 麦尔突然发现自己处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隐约想起自己被扔到垃圾场时的惶恐。麦尔感到不安，感到恐惧，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向前走，寻找魔王城所在的方向。 又从黑夜到了白天，这一路都没有人。麦尔脚底走得起泡，更可怕的是饥饿的感觉。她一天没吃饭也没喝水，若非她体内的蓝宝石还存有功效，麦尔早就晕在了荒郊野岭。 终于，她听见了人声。麦尔跑了几步，看见了村庄。她脸上又有了笑容，麦尔眼里亮起光，跑进村子里。 麦尔来到魔王城之前的记忆一片模糊，只剩一些破碎的段落。现在，她正式看见了一个人类的村落，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看见熙攘的人群，看见车水马龙的街道。麦尔对着来来去去的马车、打着伞的贵妇、穿着铠甲的骑士感叹，差点忘记了自己肚中饥饿，她的肚子又一次提醒了她。 麦尔看够了来往人群，开始左右寻找贩卖食物的店铺。她很简单找到一家，对店铺的主人说：“我饿了，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店铺主人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嘁嘁的驱赶她。麦尔不舍，店主人作势要拿棍子打她，她只能恋恋不舍的离开。好在食物的店铺还有许多，她走到了下一家店铺前。 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麦尔再前往第三家，第四家……有的人态度凶恶的把她撵走了，这些人应该庆幸他们没有下更凶的手，否则他们的动作会被判定为攻击、暗中跟随的吸血鬼领主将取走他们的性命； 也有的人还留了一点好心，只是态度也不见得有多好。他们敷衍的把昨夜没卖完的食物扔到麦尔面前，落到地上的食物沾满了泥土灰尘。 麦尔饿了。她只能忽略那些人嘲弄的、居高临下的眼神，捡起面包。 麦尔慢吞吞的走到路边街角，龟缩着捧了一会儿面包，下不去嘴。 这时候的五明大人在哪里？ 她还能够回到魔王城里吗？ 麦尔委屈的咬了一口脏兮兮的面包，这比魔王做给她的食物更糟糕，混合着沙子的口感一言难尽。 原来世间人情并非是她说一句“我饿了”别人就会给她吃的；她说一句“我想要这个”别人就会给她这个。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这里不是她在的魔王城。 正常的人会有喜怒哀乐会有各种感情。他们会驱赶自己看不顺眼的生物，他们会流露鲜明的嫌恶。他们的表情能够诠释一切，但麦尔此时觉得魔王那张鲜有波动的脸更让她觉得亲切。 麦尔后悔自己莽撞的外出，她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害怕自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明明她好不容易才遇见对她秉持善意的人。小姑娘眼角挂着泪，艰难的想咬第二口面包，一只手拦住了她：“别吃这个了。” 麦尔迷茫的抬起了头，一眼看见递给她的一块干净漂亮的三明治。麦尔毫不客气接过，对方好心的：“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没说完，麦尔已经把三明治全部塞进嘴里。少年无奈的笑，又拿出两三块，麦尔眼里冒出绿光，腮帮子里的还没嚼完就又给嘴里塞了一个。 少年还好心的递上了茶。麦尔含糊说完谢谢，一饮而尽，接着风卷残云吃完了少年能给的所有食物。 饱了肚子她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少年人：金发绿眸白皮肤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穿着薄甲轻靴，顺带一提他小臂上还有些肌肉，少年时就显出了一股英气。 若把他放进人堆中，不用怀疑他会是最为闪亮的那一个，周围人与他只会如众星拱月。 麦尔不懂得看人，但周围的村民懂。他们一眼就能知晓少年的王族身份，因为那头闪耀的金发。 只有王族才有一头金发。平民、贵族都是麦尔那样的棕黄色，或者综红色的头发，颜色深一点浅一点，总之都是棕色的。 人类的发色只有这两种，金色和棕色。黑色的头发是魔王特有的，而红橙黄绿其它颜色乃至五彩斑斓的头发，则说明他们是魔物化作的人形。 村民们本在为贵族的莅临议论纷纷，此时看见贵族的小少年对一名乞丐伸出了援手，腹诽更足，脸上谄媚的笑容也僵住了——您原来稀罕乞丐的吗，难不成是没见过？这职业的人满大街都是，堪称全村势力最大职业，需要的话都能组丐帮了。您要救济的话倒是救济踏踏实实勤劳肯干的一下我啊。 村民们有心想和贵族搭上关系，或者让自己的女儿和贵族来一段美妙的邂逅，又出于矜持不敢靠近。哪知一个乞丐引起了少年注意，早知道贵族好这口的话他们就一周不洗澡把衣服剪几个破洞入住天桥底下去了啊！ 迟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徘徊着的村民瞪着麦尔，还有些人真的赶回去给衣服剪破洞了。 而贵族的少年只是单纯的好心而已。 她看起来太可怜了。帮助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投食的时候少年静静看着她吃，多看一阵才有了新发现：对面姑娘脏兮兮的裙子不是抹布而是相当精致的蕾丝，被泥土遮住的花纹绣着金线，工艺繁琐而复杂。这样的衣服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穿得上，而贵族小姐姐们总会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哪像面前的小女孩儿，就是天罗绸缎都能给她穿出村姑样儿。 少年对麦尔的身份有了些猜想，比如说受到家主宠爱却被主母赶出家门的贵族的私生女，不然何以解释她会穿着贵重衣物流落街头。 “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吃饱肚子的麦尔立刻把方才那点对魔王的想念抛到一边，由衷的对少年表达感谢：“我叫麦尔，我会报答你的！” “不用，不用。”我还没我什么需要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姑娘帮助的事。少年忙摆手：“只是几块三明治而已。你如果还没吃饱的话我可以再买一些给你。” 麦尔一听，虽然她吃饱了但也不介意多拿几块，眼睛更亮的看着少年，要是她有尾巴的话尾巴能摇的天上去。 少年失笑，带着麦尔一起去买吃的。方才对麦尔嫌弃不已的商人们现在对少年满脸堆笑，麦尔不理解这种落差从何而来，但她感受到了。 “我叫卢西德。”少年没有注意到他人的殷勤，他太习惯这种殷勤了。他自然的忽略他人，对麦尔说：“我会跟随皇叔在这里呆上几天，这几天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对了，你有住所吗？” “住所是什么意思？” “住的地方。你有家吗？” “我……我有。我现在住在很大的城堡里……”麦尔又想起魔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少年显出几分同情，他脑补成了有家难归的另一种意思：“……这样啊。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送你回去。或者，你想在这里居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置办一间房屋之类的。我会帮你找到居所。” “我想回去。”麦尔说道。 因为麦尔和另一个人类的交谈而提起戒心、生怕麦尔与他人说的是什么背叛的暗号。但在听见“我要回去”的时候，暗中的吸血鬼一下子放下了戒备。 ……说的也是。蝙蝠想到，他根本没必要这样草木皆兵。 她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就算她想，她又能对魔王做什么呢？ 一个弱小无力的人类小女孩罢了。 5.05.礼物 http://.biquxs.info/

魔王没有时间观念，因为他的生命接近于无限。他也不需要进食，他不会感到饥饿。他的身体不会在他想研究什么的时候给他增添任何麻烦，魔王专心致志的在自己房间里呆了一整天，日落日升，等到他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只过了几个小时。 “已经过了一天了。”仍然趴在宫殿门口的黑龙还处于消食状态，懒洋洋的不想动：“那个不识趣的人类不会是跑了吧。” 魔王才发现麦尔还没回来，但这难不倒魔王。他挥手张开一面水镜，蝙蝠出现在水镜里，毕恭毕敬的对魔王鞠躬：“魔王大人。” “麦尔在做什么？”魔王问。 “她在……呃、”蝙蝠在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坐旅馆床上还在哼哧哼哧啃东西的人类：“她还在进食。”蝙蝠问：“您需要我汇报一下她一路以来的行动吗？” “不用。先带她回来吧。” 蝙蝠得令，当即变回原本的模样。吸血鬼领主有着灰暗的皮肤、干瘪的腮帮子，和凸到嘴唇外面的獠牙。两米高的魔物撞碎旅馆木门，掠走仓鼠一样吃个不停的小姑娘。而麦尔被魔物抓起后第一反应是赶紧多捞几把她手边的食物，吸血鬼对这个人类简直感到无奈。 适时惊叫声响起，村民都看见了带着小女孩一飞冲天的魔物。少年王族才刚把麦尔安置进旅馆，还没从旅馆走出几步，听见玻璃的碎裂声、居民的尖叫声纷乱。卢西德回头，正见着魔物掠走他那位认识的小姑娘。小姑娘在空中对他伸出手，他以为那是求救，实际上麦尔只是对他道别。 “谢谢你请我吃东西——”麦尔还挥着他给的食物对他叫喊：“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卢西德一瞬间心情五味杂陈，甚至有些震撼：对方明明只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浪儿，却在被魔物抓走、前途未卜的时候依旧想着要偿还他的一食一宿之恩。这是何等的善良啊，他得学习这种精神，实在太令他感动了。 男孩儿跟着魔物跑了几步，对方已完全变成空中的一个黑点，追不上了。少年根本没有希望救下被抓走的姑娘，咬牙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在那里的只有魔王城，而他弱小得连一个人出行的力量都没有。卢西德从姑娘身上感受到珍贵的人间品质后紧接着就尝到了现实的无力感，卢西德咬紧了牙。 少年从这天有了动力，要好好学习他的剑术，变得更强。 而另一头的吸血鬼领主只用几分钟就把麦尔带回了魔王城。 躺在门口的黑龙早早看见飞来的影子，等它再近些才看见被脏兮兮的小姑娘。黑龙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吸血鬼领主怒吼：“别让她靠近我！！”吸血鬼和巨龙才不是上下级关系，人根本不理他，直直向宫殿飞来。 黑龙打着滚手脚并用的逃离了吸血鬼的飞行方向，正想发火，魔王出现了，黑龙只好把火气憋进肚子里。 “玩得可开心？”魔王无视他的手下，迈步坐到他的王座上，问麦尔。麦尔被放到地上，欢呼着向魔王跑去。她爬上魔王的膝盖，那脏兮兮的衣服让黑龙一阵难受，而且她还如此冒犯魔王的尊躯，黑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魔王不为所动的先用魔法清理了麦尔身子，麦尔的衣服也焕然一新，小女孩重新变得干净漂亮。麦尔伸手抱住魔王的脖子，说出了她此行得到的结论：“还是五明大人最好啦！”然后从荷包里摸出一朵焉巴巴的花：“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才发现这花都被她无意识的蹂|躏得不成样子了，递出去的手收了一半，不好意思的想把花拿回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魔王却主动伸手接过了那朵花：“谢谢。”这是魔王第一次收到礼物，尽管它寒碜得不值一提。 魔王仍是没有表情的，看不出喜乐。但他伸手，摸了摸麦尔的脑袋。 麦尔像得到莫大赞许一般兴奋了起来。 “作为回礼，给你这个。” 魔王拿出了一颗深红色的晶核，没有上次的大，只有拇指大小。麦尔问：“这是什么？”“晶核。”魔王答着，手指点了一下麦尔的锁骨，脖子挂着的狗牌下方的凹陷处。 麦尔看不见这骇人的景象。 在魔王的碰触之后，她的锁骨处开了一个洞，魔王能看见她的肌肉筋骸，血管潜伏在皮肉中汩汩跳动。 晶核被藏到了她的喉咙后面。魔王只需要拿着石头，石头自然的穿过了麦尔的气管，隐没在了肌肉与骨头的连接处。麦尔没感受到疼痛，就感觉到一个有什么带着暖意的东西塞进自己脖子里，也不觉得难受。 随后，洞口关闭，麦尔的肌肤恢复如初，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吸血鬼领主在魔王侧后方看见这一切，惊讶溢于言表。又讪讪的闭了嘴，转言恭维道：“不愧是魔王大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他同样对人类持鄙夷态度，但人类作为他的食物他还不至于嫌恶：“不过您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魔物的晶核不会和人类的身体主动融合的。” “她不是人类。她已经死了。”魔王又一次说道：“她是活死人。” 吸血鬼领主稍露不解：“我知晓她的来历，可这和晶核有什么关系……？” “她是由圣遗物支撑的活死人。圣遗物会帮她处理体内的异物，就会吸收那块晶核。” 魔王说得笃定，吸血鬼也就信了。他再次感慨一声魔王的博学多才，魔王退散吸血鬼后他告辞离开。麦尔茫然的听着他们的对话，魔王不要求她能听懂，大手一挥让她休息去了。 6.06.日常 http://.biquxs.info/

麦尔最初的几天还不能使用魔法。 魔王想先从其它内容开始教学，比如文史，地理，天文，数学。但魔王自诞生以来从未主动了解这些人类创造出的文化，野生动物般的本能和强大的力量能帮他解决一切问题。 魔物皆是这样，哪怕魔王也不例外。它们没有任何传承，一切的经验只会靠基因传给下一代。文化是人类独有的传承。 魔王虽然不屑于人类创造的东西，但他还记得把麦尔培养成间谍的事。为了让她更好的融于人类族群，不能把她和人类文化隔开。 然而两个文盲在一起互相伤害是没有结果的。为了教导麦尔，这些天魔王终于干了一件像魔王应该做的事情——他去洗劫了皇家图书馆，里面三分之二的藏书不翼而飞。皇家的人本来还在安叹魔王难得的消停，没想到沉寂许久的魔王一回来就闹这么大动静。 知识是人类的财宝。他们几万年累积的知识汇存在这个图书馆，而以往的魔王甚至不愿意给这些书本赐上哪怕一瞥。 魔王对人类的时候就多了一层狂气，他顺势杀掉了一排图书馆的士兵，弄塌了半个建筑物，站在黑龙背上面无表情的哈哈哈大笑：“弱小的蝼蚁都去死吧！”但他依旧毫无表情，没有什么比这更嘲讽的了； 黑龙也跟着狗仗人势，先一爪子挥开人类法师低级的魔法，再哈哈笑：“魔王大人等的就是你们掉以轻心的这一刻！伟大的魔王当然不会放过你们的任何资源，我们大人已经对你们的藏书图谋已久了，一切都在按照大人的计划进行！” “没有，并没有。”魔王不给面子的立刻反驳了黑龙的话，他觉得黑龙说他图谋人类的东西很侮辱他：“我对人类的文学没有任何兴趣。现在突然需要，我就来抢了而已。” 黑龙有些尴尬，但他很快装作无事发生另起话头：“今天我们伟大得魔王大人就是来给你们上一堂课的，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说罢一口龙炎，焚了半个城。 晚上，一人一龙披星戴月回到魔王城，满载而归。城堡里唯一的人类已经熟睡，魔王无声的去往另一间房间，翻出一些书来，借着火焰的光彻夜通读。 第二天，魔王叫醒麦尔，教导她自己刚学的内容，竟也头头是道。麦尔懵懂无知，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常识。她知道数字，会一些简单的运算。各国地理也知晓一些名称，她还是有一点底子的。魔王给她的入门课程比较顺畅，很是满意。 魔王早上教她文史地理，下午教她数学天文，晚上魔王自己看书。花了三天，魔王把抢来的、人类王国三分之二的书籍看完了——他是魔王，他理应无所不能。 他可以教她一些深奥的东西了，但麦尔听不懂。 “圣王国的战争在063年打响了，因上层建筑的更替，社会经济基础的进步促使……” 麦尔举手：“上层建筑是什么，社会经济基础又是什么？” “上层建筑是指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社会意识形态以及……” “我不明白。”麦尔说：“我听不懂。” 魔王没有苛责她，垂着眸子说：“我们跳过这段内容吧。” 麦尔以为魔王对她的愚笨感到不愉，麦尔拿不准他面无表情的脸是什么意思，又怕被嫌弃，紧张得磕磕巴巴：“那、我还要记住你说的那些内容吗……？你会考矫我……之类的吗？” 魔王养着麦尔不求甚解的学习方法，“没有考试。”他宣布道：“理解不了的内容不用强记下来。你听过一遍，大致知晓就好了。” 麦尔如蒙大赦，就差一声欢呼。她没有了学习压力，又想摸鱼。“我想吃零食。”魔王便停下教课，带她吃蛋糕。“我可以休息一下吗？”魔王放任她去玩了。 魔王生命漫长，他唯独不缺时间。一本书的内容麦尔念个十年他都可以奉陪，又何必那么急呢。 这样过了几周，魔王估计麦尔体内的晶核已融于身体，开始教她魔法。这次麦尔终于摸到门道，使出了一个小火球。麦尔兴奋的红了脸，魔王褒奖她几句，小孩子露出全心全意的满足神情，卖力展示自己新学到的魔法。 黑龙看见这麦尔的火焰，心里想着，这是个傻孩子。 她离她的种群又远了一步，还无所察觉。 人类只能通过唯一一种办法学习魔法，最年轻的天才魔法师也已是一把花白胡子。而麦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知识学了不到一个月，她已经能找一簇小火苗了，这不是人类的力量。这是来自魔物的惠泽。 魔物的晶核确实在她体内运转了。 可有着晶核的人类还能称作人类吗？ 黑龙冷冷觑着人类，理解了魔王对“曾为人类”的麦尔的纵容。因为魔王没有把她当外人，他在以自己对待下属魔物的态度在对待她，因为他在逐渐把麦尔从人类身份中剥离出去。 但不管魔王如何打算，黑龙无条件的支持魔王，也就不再多想魔王的深意。麦尔的一无所知也没什么不好，这些天她又闲的发慌迷上了厨艺，……她仍然惦记着跟魔王说的“我做食物给你吃”的约定，不过也有可能是实在厌倦了魔王不知轻重变出来的奇妙料理。 魔王志向培养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姑娘，她要学什么魔王都应允。麦尔从魔王城脚下最近的村庄（尽管那也有好几千公里，她骑着魔王手下的狮鹫去的），买了几本料理教程，魔王又专门给她在城堡里弄了好几个厨房，刚开始麦尔尝试用魔法火焰烧料理，没控制好力道，炸了一个厨房。魔王又给她修了几个，她一天炸一个都没问题。 麦尔的厨艺花了一个多月，她总算能拿出四五道菜献到魔王面前。这比之魔王变出来的满汉全席显得低档了许多，但麦尔觉得它至少味道比魔王做得强，献宝似的请魔王品尝。 人类的食物…… 算了，行吧。 魔王看过之后没有拒绝，粗略品尝过后一如既往的夸奖了麦尔，脸上看不出喜恶。 麦尔有些没趣，兴奋劲儿撤了大半，感觉魔王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些食物，也就不再拉魔王一起品尝。麦尔放弃学料理，专注于教导她魔法、防身的剑术上。魔王予以她知识和力量，唯独没有教她礼仪，因为他从不介意一个姑娘撒野似的疯跑，也不讨厌小姑娘表示亲昵时爬到他的膝上，伸手够他的角时的欢愉。 “五明大人的角不会掉吧？” “会。” “真的？它看起来明明很牢固。五明大人什么时候掉过角？” “百年脱落一次，然后重新长出来。魔王会以此来记录自己的年岁。” “五明大人多少岁了？掉的角呢？” “一千一百多岁，未到一千两百岁。我把我落下的角收起来了。” 麦尔咕囔着想看魔王掉落的角，她又伸手蹭了一把魔王脑袋上骨质的角，魔王任由她的触摸，一手扶着她的背，不让她从自己膝上掉下去。 “我也会长角吗？五明大人那样威风帅气的角。”麦尔盯着魔王的脑袋，羡慕得出神。魔王看着他，红色的眸子带上些许近似人类的温度。 “你不会长角。” “真的？为什么？”麦尔看起来很是不满：“五明大人，快给我一个让我能长出角的魔法！” 魔王伸手摸了摸麦尔的额头，像哄孩子一样说道：“好了。”傻姑娘。“等你再长大些，就会长出角了。” 麦尔握住放在自己额头处的手，抬眼看魔王，魔王眼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人类的碰触。 7.07.女儿 http://.biquxs.info/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当初的小姑娘年岁渐长，背拔高了，腿变长了，有了少女的模样。麦尔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爬到魔王腿上，但没人教导她男女有别，她会去抱住魔王的腰，也会去勾黑龙的脖子。但不同于魔王，黑龙总会在她碰触自己后把她揍一顿。 她在魔王城呆了六年，熟悉了魔王城的一切。而由着魔王教导，麦尔剑术有能，魔法更甚。 麦尔能够轻松使出从从火焰雷电到治愈等各类魔法，威力胜过王城中经验最老道的大魔法师——况且人类中可不会出现什么近战法师，他们一生只来得及研究一种魔法。 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所有的魔法师都是体力为零的辣鸡，更甭提他们的剑术体术。 单论麦尔的能力，她已经超越了所有的人类。可在魔王城里，她依旧是最弱小的那个。魔王巨龙各位魔物都把她当易碎品，打个呵欠都怕吹坏她。 而像麦尔这种人呢，只会因为大家的退让无法的得寸进尺，现在已经被完全养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五明大人，我想出去看看。” 每日固定教学后的休息时间，麦尔趴在冰原熊皮毛铺制的地毯上，对旁边的魔王说。虽然是征求意见的语句，但因为肯定魔王的允许，麦尔说得像陈述句。 “去吧。”魔王一如既往的答完，很是奇怪为什么麦尔出门还要和他打招呼。麦尔独自跑下山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那一次两次只是在山脚的花地里打滚，再去远一点她就要借魔王的坐骑了，怕回不来。最初那次迷路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麦尔总结出了自己出门一不能没钱二不能没导航，不然她可能要绕地球一大圈证明它是圆的后才能找回魔王城。 但这次麦尔想的不一样，她在地毯上翻了个身，面朝上看向魔王：“五明大人，你有其它事要做吗？” 魔王看向麦尔，麦尔坦言说道：“我想和五明大人一起出去玩。” “去人类的城市？”魔王微微一顿，像要说：“如果以打砸抢为目的的话我就去。”但麦尔在魔王城窝了这么多日子，魔王偶尔会灌输她“人类很邪恶，人类是我的敌人”以外，并没有对她展示过任何表明阵营的举动来。 麦尔知道魔王，还有这里的所有魔物都不喜欢人类，但还未想到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深刻到相互杀戮、不死不休。 魔王见到人类不会做除了残杀以外的任何事情。他更不会去他们的城市里和睦的逛街。 麦尔不带恶意的说完，看着魔王仿佛猜测到了魔王的同意，这次魔王却说出了拒绝。麦尔第一次见魔王摇头，一下子坐起来，震惊的手脚并用的向魔王爬过去，伸手抱住魔王的手臂：“为什么？” “我讨厌人类。”魔王总是强调麦尔不是人类，麦尔也自然而然的这样以为，所以魔王的厌恶对象不包括了她。魔王说道：“见到人类只会让我想到杀戮。人类见到我也引起他们的恐慌。你需要我同你外出去干什么？” “我只是想和五明大人一起出去……” 没有特殊的理由。魔王完全的拒绝了麦尔。作为补偿，他给了她一袋金币，约三十块——一块金币等于一百块银币，一块银币等于一百块铜币。让人吃得饱饱的一顿饭，只需要六块铜币。 “自己去买点想要的吧。”魔王对麦尔施展魔法，又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扎着高马尾系着宝蓝色的发带，穿着可爱的裙子，红色的小靴子，像是从王城出来的小公主，只可惜发色不对。 “我会让康瑟陪你去。”魔王唤来了他的坐骑，黑龙不满极了，但他哪能对魔王的命令有所异议。魔王扶着麦尔骑到黑龙背上，怕她掉下去，黑龙憋屈的在背上装上了鞍、脖子套了缰绳。 “让她好好玩。别弄出太多麻烦事。”魔王自己不喜欢扎人类堆里，使唤下属倒是一套一套的。黑龙只好应了，把姑娘带到整片大陆最繁华的城市，黑龙变成了人形。 “明明是黑龙，为什么康瑟的人形是白头发？”麦尔问，得到康瑟不耐的咆哮：“要你管啊！”但白发到底太过显眼，康瑟穿上长长的法师袍戴上兜帽，隐藏了他的白发和皮肤上偶尔会显出的龙鳞。 入城，两个人一共需要4枚银币。麦尔不知道价格，直接递了一枚金币，不等找零就往城里走。城门士兵看着麦尔的打扮便确信她的贵族身份，加之得了赏钱，格外大方的不做检查放行了两人。 城内更为热闹，商贩的吆喝不绝于耳，街道上的各式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康瑟极为讨厌人类，但他喜欢人类的财宝，逛街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魔王让他别闹事，康瑟只好像人类一样缓步走路观瞧周围商铺贩卖的东西。 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诚实极了。本来是麦尔说想出去玩，然后就变成了康瑟一件一件的精挑细选，还不忘给麦尔解说：“这夜明珠不行，是珍珠加闪光术做的仿造货。”“这个黄金的首饰……啧啧，只有18k，不纯。”他明明只是用手掐了一下啊。“咦，这把剑倒是不错，魔象的巨牙和箭蛙的毒液完美的混合了……”他扭头看麦尔：“喂，你要不要抢……买？！” 麦尔兴致缺缺的摇头，康瑟嘁了一声，爱不释手，内心天人交战要不要抢了它。 远处一阵喧闹，麦尔个儿矮，垫脚也看不到。她拉了拉康瑟的袍子，康瑟看了眼不以为意的说：“人类的什么□□活动吧。”他继续盯着宝剑，麦尔却想看那边的□□，抓着康瑟的袍子想让他和魔王一样把自己抱起来：“你想要那把剑吗？我可以买给你。” 付了钱，康瑟说着“谁想要这把破剑啊”却一把夺过它，然后才勉为其难的把麦尔抱起来往□□活动的方向走。麦尔勾着康瑟的脖子，伸着脑袋往热闹的方向看。 是居住在城中的贵族孩子的生日，比麦尔更年幼些的男孩子坐在佣人抬的轿子上，围观群众被士兵拦着，清出一条通往圣水洗礼的路。坐在轿中的幼儿骄傲的抬起头，他们从出生时就被教养要用下巴看人。 “他们要做什么？”麦尔伏在康瑟脑袋边问。 “人类的仪式。”康瑟嗤笑一声：“那位大人没来过这个城，他们就以为是这座城里的泉水庇佑他们，淋了水就能驱退魔王。可笑，那位大人岂会害怕什么鬼圣水？” 麦尔哦了一声，看着贵族的孩子被佣人从轿子里扶下来，往泉水的方向走。 “人类都很害怕五明大人？”魔王否认麦尔的人类身份，麦尔以为自己是魔物，把她和人类区分开来。 “当然，没有人类不惧怕那位大人。”康瑟骄傲的说着，抱着麦尔往泉水的方向走近了些。但围着泉水观看仪式的人越来越多，不停有人擦着碰着他，而且这活动又特别无聊，康瑟心里想着破仪式干老子屁事，还不如继续看珠宝呢。也格外暴躁：“看完了吗？看完了回去。这鬼仪式有什么好看的，待会老子就烧了它，去他的圣水保佑……” 小男孩走到泉水前。主持仪式的男人穿着一身鲜红的镶金大袍，是男孩父亲亲自主持的仪式； 而在男孩身旁，泉水的后面，站着打扮华贵的女人，是孩子的母亲。 突然，有个人狠狠的撞了一下康瑟，本就暴躁的康瑟一下子炸了，差点张大嘴喷出火焰过去。他也不顾抱着的麦尔，伸出双手狠狠抓住那个人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龙炎在喉中蓄势待发。 麦尔因为康瑟的动作一下子重心不稳被摔到地上，后脑勺狠狠磕了一下，头晕眼花但反应迅速的抱住康瑟小腿：“你忘了五明大人的吩咐了吗！”在这里喷你的龙炎会连累死一波人，会闹大发的！康瑟才犹豫一下，但仍然带有杀意的抓着人不放。 被抓起来的是一位只有十来岁的棕发少年。少年不怕也不挣扎，着了魔一样完全无视了抓住他的人，只看麦尔。 异常的反应让麦尔戒备的后退一步，小男孩对她伸出手： “找到你了……” 麦尔的眼睛终于能看清，被抓着举起来的棕发男孩眼泪汪汪，麦尔的诧异留在脸上。 这一出骚动让围观民众纷纷看来，他们转而观看这边的好戏。人群嗡嗡躁动，也引起了那边沐浴圣水的贵族的注意。 远在一边的贵族女人看见被康瑟举起来的孩子，气势汹汹走来，生的却不是康瑟的气。她严厉的训斥孩子：“帕尔，你又在搞什么？！这是你弟弟重要的仪式，你想毁了它么？！” 女人超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气势，堪称嫌恶的看了一眼男孩，然后对康瑟鞠了一躬：“真是抱歉，这位先生。不知道犬子哪有冒犯您了？我会好好的教训他的。” 康瑟架不住人类的礼仪阵仗，浑身不自在的想避开女人的鞠躬，满是鸡皮疙瘩的把男孩子放下来了。他不打算老老实实的回答一个人类的问题，抓住麦尔准备带她走，男孩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麦尔。 女人怒喝：“无理！帕尔，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可以乱碰触姑娘家了！” “可是——！”帕尔回过头来，他第一次这样顶撞他的母亲：“母亲大人，她是奥欧拉！奥欧拉回来了！” 女人一愣，这时才看见麦尔的正脸。麦尔也看向女人，目光相交后的瞬间，麦尔身体下意识的蹲到地上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伸手捂住额头，想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她觉得刚刚摔地上的那一下痛楚又冒出来了。 女人的视线有若实质。 “……康瑟、”麦尔想寻个依靠。她拉住康瑟裤脚，微声道：“……康瑟，我头疼。” 8.08.过往 http://.biquxs.info/

她是奥欧拉，但也不是。 不能怪女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自己曾经的孩子，因为她的变化太大了。 曾经的奥欧拉像个没喝足奶的小猫，身体瘦弱，人也很弱，总是跟在她哥哥帕尔身后瑟瑟发抖。女人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她觉得她没有继承自己的任何优点，就连长相也是。她的哥哥姐姐有继承自父亲的高鼻梁，母亲的白皮肤；她倒好，整合了父母的糟粕，塌鼻梁，一脸雀斑，和苍白的脸配起来更显寒碜，没有一点贵族样子。 帕尔和奥欧拉是双胞胎，女人生下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但不止长相，这两个孩子的成绩都是同样的不争气。他们家为每一个孩子都配备了优秀的教育资源，实行贵族教育，唯独帕尔不服管教，奥欧拉太笨，都学不进去。 家中一共五个孩子。相比之下，他们的长兄长姊，还有最幼的，也就是现在正在沐浴圣水的孩子实在比他们优秀太多。 奥欧拉在这个家呆了六年。六岁的时候，她得了感冒，夜晚高烧的那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她的母亲得知此事的时候奥欧拉已经走到城外，女人不仅没有去找回她，还让人送了她一程。 没人知道奥欧拉躺倒在垃圾场的时候想了些什么，就连麦尔也不知道。因为麦尔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几乎丢失了所有记忆。 麦尔按着额头，她真的感觉脑袋撕裂般的疼，她的身体在想起来和不愿想起来的裂缝中挣扎。麦尔开始哭，并不是她愿意的，只是眼泪掉了出来。康瑟慌了，他从未见过没心没肺的小混蛋哭过。是刚刚自己把她摔坏了？魔王会怒斥他的，一定会的。 康瑟把麦尔抱起来，想离开这里。“等等，”麦尔抱住康瑟脖子，瑟缩着抬起头，继承自魔王式的面无表情看向女人：“你是谁？” 女人被询问，反而确定了对方是自己女儿，久久的沉默了。她觉得奥欧拉能回来的话就会有这样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后怕。她疑惑于女儿的失忆，戒备着女儿的归还。 唯独没有后悔——她不需要这个累赘的孩子，看不见希望的子嗣只会成为家族的拖累。以奥欧拉的长相甚至连联姻的福利都难以牟取，更何况这个孩子竟主动想要离家。所以她像倒垃圾一样把她扔掉了。 但现在的这个孩子，她现在没有满脸的雀斑，也没了遗传自女人的塌鼻梁；不是苍白的肌肤，没有凹陷的脸颊。她有着红扑扑的脸蛋，可爱的酒窝，水灵灵的眼睛。没人能挑出她长相上有哪里不好，谁人都能预见她未来的仙姿玉色——她有奥欧拉的影子，没有奥欧拉的容颜，因为体内的晶核缓慢改造了她的身体，圣遗物治疗着她的缺陷。 帕尔不因为妹妹长相的变化而犹豫，他想再次拉住麦尔，抱着麦尔的康瑟厌恶的避开了他。 “你不记得我了么？”帕尔只好对麦尔叫喊：“我是你哥哥帕尔！我们一起去踏过青，去摺过蚂蚱，我们说好等你的感冒好了就一起去城外河里游泳的！但母亲大人说你——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了？” 麦尔又一次痛苦的捂住额角，有零碎的记忆冒出来，可她不想看，记忆又被压了回去。 突然出现的麦尔让贵族家的沐浴仪式中断，仪式的主角，年仅十岁的小儿子走过来了。 小孩儿用十分钟的动作走了只有三分钟的路程，桀骜的站到康瑟面前。尽管个头矮，他仍不忘用下巴望人，傲慢的说：“为什么你还好意思回来？抱着你的又是谁，怎么，终于找到愿意包养你的人了？” 麦尔不认识这个走来的小男孩，但她隐隐感到几分不忿。魔王城可是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无忧无虑的过着，麦尔第一次被有实质恶意的侮辱性话语指责。她不知道应对混乱的方法，只能沉默以对。 康瑟的理智也很混乱，斗篷下的脸隐隐显出原型，臭烘烘的人类围着他出言不逊，他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住嘴，代亚！你在污蔑！”帕尔冲到男孩面前，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代亚根本不怕他，因为他才是全家最优秀、最受宠的孩子，总有人护着他。 果然，母亲挡到幺子身前，一巴掌打到次子脸上，训斥：“你怎么可以对你弟弟动手？” 被护在身后的幺子也以更大声的说道：“她就是一个废物——谁不知道这一点？现在找到饭票，是想回来给我们炫耀一下？呵，谁能比在王国做骑士长的哥哥更有权、嫁给皇族的姐姐更有钱？除非他是皇帝，否则你带到我们面前来的人都是丢人现眼！” 在麦尔环着康瑟脖子的手猛的抖了一下的时候，康瑟斗篷下的脸变成了长着鳞片的怪物的形状。 民众看见了那张伸出来的、蜥蜴一样的长吻。怪物的嘴张开，露出恶意的笑。 “皇帝？皇帝算个什么玩意儿？” 康瑟变回了龙形，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压垮了周围摊贩，也有人认出这条黑龙，难怪他能说出如此出言不逊的嘲弄：“它是、它是魔王的坐骑……！为什么魔王的黑龙会在这里！” 人群陷入混乱，女人尖叫起来，她的小儿子见着魔王的黑龙，吓得瘫坐在地尿了裤子。 而他曾经的姐姐，被巨龙用爪子拎起来。一瞬间，代亚以为她会成为巨龙的食物，心里有一种恶毒而扭曲的快意，却见到巨龙把她放到了自己背上。 ——她不仅不是巨龙的食物，还是巨龙的优待对象。 麦尔抱着龙的脖子，低着脸，看不清表情。 巨龙真真露出了扭曲的笑容，龙类毫无感情的竖瞳盯着面前几个渺小的人类：“你一张嘴不是挺能逼逼的吗？来，继续，告诉我皇帝比之魔王怎么样，说得我高兴了我就不杀你。” 巨龙张开嘴，龙炎在他吼中闪耀。 孩子嘹亮的哭了出来：“妈妈，救我——！”女人颤抖着抱住孩子，断断续续的说：“请、请您原谅……” 周遭市民纷乱逃窜，有士兵挤进城内，但一看巨龙的体积就丧失了战意。 代亚的贵族父亲在近卫的互送下抛弃了妻子和孩子狼狈逃跑。平民则东躲西藏，城市一片混乱。女人也想让孩子混进人群逃跑，巨龙却是眼尖，伸出爪子插|入土地，宛如囚笼栏杆，却只圈住了他们。 “向我求饶，祈求我的原谅吧。”女人和孩子立刻尖叫着他们的歉意，“请您放过我们，是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侮辱您、我们不应该侮辱那丫头！” 巨龙听罢哈哈大笑：“你们根本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情，我压根没有生气！”在母子松了口气以为他们性命无虞的时候又听见噩梦的宣告：“我只是想杀了你们而已。” 龙炎在巨龙喉中蓄势待发。 麦尔的孪生哥哥绕到巨龙身旁，巨龙没有管他，他低声呼唤妹妹的名字。 “奥欧拉”这个名字属于贵族家中软弱的小女孩儿，不属于魔王堡中活泼放肆的麦尔。但她很熟悉这道呼唤的声音，麦尔才回到现实，看清了正发生的事。 “康瑟、康瑟！”不需要胞兄提醒，麦尔拉住了套在龙脖子上的缰绳以唤起黑龙注意：“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龙炎的释放被打断的黑龙不悦回头：“哈？我玩得正开心呢。” “你忘了吗，五明大人说过的、”麦尔抱着黑龙脖子：“他说过让你不要弄出太多麻烦事，他说过的！” 黑龙找回了脑子，想起魔王的吩咐。他也接纳了麦尔的要求，就是感到不悦，甩着尾巴击毁了路边两侧的房子。而在康瑟散去龙炎的那一刻，又因为劫后余生松了口气，完全不再紧张的母子两似乎又抬起了下巴，女人拍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的背：“已经没事了。” 康瑟则伸出了爪子。 龙爪仿佛泰山一般悬在母子头顶上，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龙爪故意的，以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压下去，女人的尖叫声再次聒噪起来。 “奥欧拉！”看见这一幕的帕尔失声喊道：“她是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你不能让那条龙杀了他们！” 麦尔似乎有什么驳斥要脱口而出，但她仍然抱住了巨龙脖子：“康瑟，不要这样，回去，我们回去！” “你是讨厌杀人？还是不想我杀掉他们？”多次被打断的康瑟极为不满，麦尔做错事般的收回抱着康瑟脖子的手：“我只是不想让五明大人失望……” “一两个人类而已，你这种怯弱的反应才会让他失望透顶。” 麦尔低了头表示妥协，但康瑟也觉得索然无味。巨龙放过了那几人的性命，扬起翅膀飞离城镇。 麦尔还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他们。 她的双胞胎哥哥喊着“奥欧拉”追上来，而麦尔露出了不似奥欧拉的、全然冷漠的眼神。 “我不是奥欧拉。” 龙背上的少女说道。 “我是麦尔，魔王城的麦尔。” 那个会对他笑的、怯弱的喊他哥哥的奥欧拉，早已经不在了。 9.09.焚城 http://.biquxs.info/

“康瑟……不要告诉五明大人今天发生的事……好吗？”回去的时候，麦尔向康瑟祈求道。 康瑟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麦尔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混乱些什么，总之现在完全理不清思绪。麦尔有些疲惫的回到魔王城，没精打采的和魔王打过招呼后就去睡觉了。 刚答应过麦尔不说的黑龙转头就一五一十的把白天的事情告知了魔王，加上一点对麦尔的报复——你不让我杀两个人，现在我就要杀一城的人了。黑龙表达自己的结论：“那个城里的人类太嚣张，对您十分不尊重，还多次侮辱您的……呃……爱徒。我们再去一趟那座城吧。” 魔王很少拒绝部下的提议，更何况是杀人放火这么吃鸡的事。黑龙得到应允，放飞自我的卸下他身上一点也不威风的马鞍和绳子，载着魔王飞到了大陆最豪华的城。 因为白天的巨龙骚动，现在城里人心惶惶，士兵也万分紧张。看见骑着龙到来的人，士兵直接拿起武器指着他们：“什么人？！” 魔王戴着兜帽，就是为了这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他掀开了帽子，露出他的一对角，和大背头——魔王去骚扰人类的时候总喜欢梳大背头，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有大佬风范。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魔王大人亲自到啦！ 士兵们显然觉得这过于惊喜，“哇”的一声叫出来，带着哭音。黑夜中，魔王的眸子冒着红色的光，所有人都觉得像被锁定了一般渗得慌。士兵们在一瞬间没了战意，该逃的逃蹿的蹿，而魔王身后的黑龙用爪子碾死了所有逃到他附近的人类。 也有士兵举着刀刃想要阻止魔王进城，然而他甚至没看清魔王出手就已身首分离。 “康瑟，别让任何人逃出去。” “好嘞！” 巨龙便升到了空中用龙炎给这座城画了一个圈，火焰包围了城镇。巨龙盘到城门楼，幸灾乐祸的说道：“让那群愚蠢的人类看看，我们的魔王大人怎么可能有惧怕的东西呢？竟让他们真以为什么圣水能驱退魔王大人。” 魔王走进了城。 魔王毁掉了一座城。 贵族王族们信奉的泉水在魔王的火焰下完全的蒸发了，许多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本来还有恃无恐的人们猛的陷入绝望之中。 包括白日里刚沐浴了圣水的贵族小子——他们家一直因为圣水的存在而对魔王无所畏惧，平民家普及的“再哭魔王就把你抓走吃掉”的威胁从来不在他家适用。他们家的孩子甚至有恃无恐的嘲笑魔王是胆小鬼，竟然不敢靠近圣泉。 显然，他们错了。 魔王只是忘记光顾这里，一个巧合的玩笑却被他们信以为真。 魔王杀掉了一整座城的人。包括那个跑到他面前向他询问“奥欧拉”的男孩。 “你把她怎么了？！” “为什么她会忘掉我们？” “把她还来！” 一共问了三句话，到他性命结束，魔王也没理解“奥欧拉”是谁。黑龙的复述里面可不包含渺小的人类的名字，那大概是死在魔王手下的哪个人类吧。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为了感情不要命的冲到他面前送死的人类。人类经常会这样，有时候胆小无比，有时候又意外的强大。想想他所知晓的魔物，不管多么笃厚的感情，最终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典型。至于魔王是否亦是如此就无从验证了，因为世上难有比他更强的生物。 话又说回来…… 他捡到的小姑娘，麦尔属于哪一类？ 魔王知晓了麦尔的身世，并在今天斩断了她的血缘关联。麦尔会作何反应？…… 魔王和巨龙回到了魔王城。 他带着恶意般的几次想要告诉麦尔这件事情，几次又压了下来。 最终，谁也没有告诉麦尔大陆最繁华的城镇一夜之间的毁灭，麦尔一无所知，只在第二天收到了来自魔王的礼物，是他一时兴起从那个城镇里带回来的。 麦尔欢呼的接过礼物，是一把短刀，附了魔，削铁如泥。麦尔围着魔王转了几圈，昨日的忧郁迅速散了。魔王只看着她手中短刀，不知在想什么。 …… 一座城池在大陆上一夜蒸发，不管是其中的建筑也好植物也好居民也好，留在那里的只剩虚无的焦炭…… 和传出去的风声。 「不识相的贵族惹恼了黑龙带来的小女孩，引来魔王为她一夜焚城。」 ———————— 对于魔王而言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可让人类方愁白了头发。 国王的大臣、骑士长，皇帝皇子们齐聚一堂，皇宫中激烈的争辩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还未结束。 鹰派的骑士长一直是抗魔王运动的先锋，这次他的反应则更为激烈，情绪失控的冲所有人怒吼：“你们知道每年死在魔王手下的人数有多少吗！你们知道他毁掉的城镇有多少吗！！因为他，无数□□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这群懦夫竟然还想让着他？！” “冷静，冷静，骑士长殿下。谁也没说让着他。”鸽派的总理大臣摸着络腮胡子：“我们这是求同存异的战术，你懂的。” “你们是割地赔款的战术才对！！”骑士长怒吼：“他屠了整整一城的人，你们竟然还无动于衷！” “我们倒想有动于衷。谁来动？你来？” 骑士长一噎。 “无谋的冲上去只是增加魔王手底下的人头数量而已。谁也不想死，对吧？我们需要些战术。” “就是因为你们年年都这么说，年年都在想战术却不作为，我们才会到现在还没能杀掉他！！”骑士长又一次暴怒起来： “瞧瞧他今年都做了什么，偷窃圣遗物，毁掉图书馆，焚掉国都脚下的一整座城，都已经猖狂到这个地步，再过几天他就可以对王都下手了！” “冷静，冷静。”又有人劝诫，隐隐中骑士长还听见一声嗤笑： 你叫他怎么冷静呢？我们可怜的亚历山大骑士长，他的家人不就住在刚被焚的城镇里嘛。 那还真是可怜。另有嘲笑的声音低声响起：想去杀魔王，自己去不就行了？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勇者，拿命试一试就好了嘛。 就在骑士长将要拔出佩剑削人脑袋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子开口了：“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魔王？” 骑士长看了一眼说话的皇子。 皇室共有两位皇子，说话的这位是大皇子。大臣们暗中站队，相互间纷争激烈，两位皇子本人间的关系倒是挺好。 大概是因为大皇子可以和谁都处的好吧。 这时也是，他主动站出来转移了话题，避开他们的矛盾。 真难想象他现在只有十二岁。 大家都要卖皇子一个面子，气氛缓和一些，由在场最年长的魔法师说道：“根据我们祖辈的记录，魔王只有由勇者杀死。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他能知晓魔王的「晶核」在哪儿，然后冲到魔王面前，躲开魔王的所有攻击，他能把他的剑插进魔王晶核里，拯救世界。” 没人相信这个童话一般的说法，鲜有人觉得以人类之躯能杀死魔王。 “但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历代魔王亦都是死于勇者之手。” “历代？”皇子惊讶的看向老魔法师：“之前还有其它魔王存在？” “当然。”魔法师叹了口气：“魔王诞生后，不知道过多少年，会有勇者杀死魔王，然后世界恢复短暂的和平；再而又一位魔王诞生、被新的勇者杀死……如此循环。现在的魔王应当是第四任魔王。” 魔法师列出一长串书名，周围人迫于魔法师装逼的架势完全插不上话，听他说着：“所以一直有许多人尝试去挑战魔王，不全是因为什么赏金。他们都希望自己是传说中的勇者。就算短暂，只要能杀掉魔王，世界就会恢复安宁。” 皇子的表情严肃起来，正色道：“如果真如您所说，我愿意前往魔王城一试我是否为勇者之身。” 就连骑士长也大惊失色：“皇子，不可莽撞！” “按照您的说法，人人都有可能是勇者。”皇子笑了笑：“如果我因为我是皇子就龟缩在宫殿中，而我又真的是勇者的话，这魔王岂不是除不掉了么。” 卢西德说道：“我不想再看见因魔王而逝去的生命了。” 他想到了被魔物抓走的女孩，那份无力感至今无法忘怀。 10.10.初见 http://.biquxs.info/

“如果要杀死一个人类，破坏他们的要害便可。” 教导麦尔剑术的时候，魔王风轻云淡的说着：“他们很脆弱，不一定要瞄准的他们的心脏。破坏他们的脑袋，毁掉他们的躯体，这些都是对人类来说无法再生的伤害。他们很快就可以死去。” “魔物不一样吗？”麦尔问：“魔物应该怎么杀死？” “魔物根据种族，有不同的再生能力。”魔王说道：“比如食人魔，切掉他们的脑袋或者身躯就能杀死它们；但不死鸟，任何伤害都无法致死，哪怕变成灰烬它们都能够再生。” “你无法确认它们的再生能力的时候，想要杀死它们，只能破坏它们的晶核。如果找不到它们的晶核，就把它们切碎点，从碎肉里面找。” 麦尔仰头看着魔王：“那五明大人呢？属于哪一种？” 魔王的手放到麦尔脑袋上：“只有毁掉晶核才能杀死我。” “哦……”麦尔似懂非懂的望着他。对上麦尔这样的神情，魔王微微弯下腰，拉住麦尔的手，让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在这里。” 魔王的晶核像人类的心脏一样，当麦尔的手附上他的胸口时，能感受到规律的颤动。 是温暖的。 麦尔伸手抱住魔王，脸贴到魔王胸口，那里有让她感到亲切的温度。魔王摸着麦尔发梢，坦然的将要害展露给人类。 以至于麦尔以为能轻易说出的秘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她又去询问了魔王城的其他魔物。 麦尔先去找了黑龙，黑龙占了一间偌大的宫殿在假寐。听见麦尔脚步声了，微微掀了一下眼皮子，麦尔已来到他面前：“康瑟康瑟！怎样才能杀死你呀，你的晶核在哪里？” “哈？！”巨龙一听这问话就火了：“杀死我？你想搞什么？老子为什么不得不告诉你我的晶核在哪儿？” “康瑟小气！五明大人都告诉我了！” “那就是魔王大人觉得你弱小得不值得防备。”康瑟不屑的扭头，不再理她，一尾巴把麦尔扫了出去。 麦尔又去见了吸血鬼领主，问了同样的问题。吸血鬼领主露出森然的獠牙：“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很好奇……”吸血鬼笑起来，发出怪异的声响，吸血鬼用蝙蝠群把她赶了出去。如果不是魔王不让伤她，他得用蝙蝠把她吸成人干。 再找到魔王城外的树妖。树妖像更为温和的年长女性，她在这里不挪窝的生活了上千年，悠闲得连说话都慢慢吞吞的： “没有魔物愿意主动把自己的要害告诉别人。魔物都是怕死的。”树妖说道：“对魔物打听它们的晶核，会让他们以为你的杀意。” “是这样吗……”麦尔又有些不服气的：“可五明大人就告诉我了……” “哦，那是因为魔王大人很强大。就算知道他晶核的位置，他也觉得你奈何不了他。”所有魔物都是这么认为，树妖亦如是。 “好了，回去吧，孩子。你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 麦尔迟迟的应了一声，现在的她上下山已不需要攀爬漫长的山道，她可以使用飞行魔法迅速的回到魔王城。 及至入夜，麦尔香甜的进入梦乡，她却做了一场噩梦。 她梦见阴暗的空间里，仔细看看的话能发现这就是魔王城的大殿，魔王就坐在他那张披满毛皮的王座上。 麦尔发现了魔王，欢快的招手向他跑去。魔王也看见了麦尔，露出微微的笑容。麦尔正疑惑于魔王这一反常态的表情，犹豫停下步子的时候，一只爪子从背后洞穿魔王胸口，那只爪子一把抓出魔王的晶核，捏碎了它。 魔王的身躯变得灰败，他背后的影子像恶魔一般露出快咧到耳根的笑容。 一声“五明大人！”卡在喉中，麦尔惊醒。醒来后没过一分钟，梦境的内容从她记忆中消失，徒留下莫名的不安。麦尔惶惶不可终日了一个月，总忍不住看向魔王，而魔王被她的视线弄得莫名其妙。 但随着时日渐长，魔王周身也没发生什么异变，魔王还是那样强大得不可匹敌。麦尔渐渐放下紧张感，那个记不清的噩梦也被抛之脑后。 又过了一年。 魔王觉得理论教学不够，应该开始实践教学了。阳光明媚适合狩猎的一天，他带麦尔离开魔王城，原计划是让麦尔抓来人类，让她亲身做出杀戮的行径。但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魔王怜悯的觉得应该先从简单的入了门再开始他们的杀人计划，于是命麦尔抓来一只小一点的魔物。 这难不倒麦尔。麦尔不花一分钟就飞过去抓了一只呆鹅。她拎着鹅的脖子提到魔王面前：“您要做什么？” “杀了它，取出它的晶核。”魔王示意麦尔拿出他送给她的短刀，切断魔物的脖子。 麦尔同样飞快的拿出短刀拔出刀鞘，但在刀刃对准鹅脖子的时候怎么也下不去手。呆鹅看见靠近的器刃昂昂的叫着挣扎，挣不脱麦尔的手。 可麦尔就是难以把刀划拉下去。 她中途几次求助的看魔王，魔王不动容。麦尔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上，短刀来回比划了半个小时，呆鹅都挣扎累了，露出“你给我个痛快吧”的祈求神情。麦尔手中的刀刃终于靠近鹅脖子，当真是锋利的好刀，麦尔的手还没戳下去呢，鹅脖子多出一条血痕。 反而是麦尔受到莫大的惊吓，手抖着把刀和鹅都甩开来，慌张捂住眼睛，嘤嘤道：“五明大人，我不行！我晕血！”她捂着眼睛的手指头打开一条缝，偷偷看魔王。魔王没有生气或者其他什么表情，这时麦尔又有了八成的把握。 果然魔王还是妥协了。他无言的替麦尔捡起刀，干净利落的切断鹅脖子，自己完成了他给麦尔的任务，剥开鹅的胸膛拿出一颗小小的晶核，捏碎了。 说着怕血的麦尔对开膛破肚倒没有恐惧了。她看着魔王用魔法除掉鸟类的毛，把鹅切成片儿，拿起木枝点燃火，烧烤摊架起来。鸟类的肉油水十足，魔王从空间里拿出香料，让麦尔自己撒。 麦尔哼哧哼哧的吃着肉，不忘狗腿的分给魔王一口。魔王吃着油淋淋的肉也依旧保持优雅，不过只吃了几口便再没动过。麦尔吃饱喝足，魔王带她回到城堡，一场历练变成了单纯的野营，麦尔白白蹭了一顿吃的。 结果这次的行程只是让麦尔发现了她的新玩具，比如追魔物玩。 魔王城脚下的荒野魔物繁多，基本都是低等没有智慧的。麦尔喜欢飞到半空，用火焰把他们驱赶到一起，像牧羊犬一样追着他们跑。没啥意义，就觉得它们恐慌的样子好玩儿。 同时，准备了一年的皇子卢西德终于到达了魔王山脚下。 不要怪他慢，实在是皇族琐事众多。他需要先和父母交涉，和各个大臣交涉，光是这一步就花了大半年，他周围的人实在不愿意皇储拿生命冒险。好不容易取得半数同意后又得磨磨蹭蹭的举行告别仪式，如此耽误了一个季。路途所花的时间反而是最短的，他单枪匹马的骑天马行了一个月，终于到了。 时隔多年，他又来到了这里。 卢西德第一次来到魔王城脚，是六岁时随着自己剑术的师父，也是他的皇叔一同来到这里的。 皇子需要历练，我会带他去长长见识。 皇叔交代了这话，偷偷带皇子出来。但只带他到魔王城脚下，他万万不敢带皇子进入无人生还的魔王正殿。那天卢西德因为被抓的小女孩向皇叔祈求带他进入魔王正殿闯一闯，皇叔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他。……今天，他亲自来了。 皇子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质，独自一人找到了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入魔王的领域了。却在这种肃穆森然——瞧瞧这光秃秃的树木，听听风吹过得尖锐萧声，感受一下魔物们暗中注视你的视线，就连空气都充满让人站不直腿的压迫感的的地方，他听见了女孩子的笑声，完美的破坏了气氛。 不迭笑着的少女从一侧荒芜的林子飞出来，没注意到他。少女自顾自的放出火焰，追无措的魔物，魔物慌乱逃窜。 卢西德惊讶不解各种感情都有，看了少女玩闹的背影提了一半的步子忘了落脚，因为重心不稳才踩了下去。少女听见声响，回头，浮在空中的少女出在喧嚣热烈的火光中，一回眸，像童话中的精灵，勾人魂。她本人却是纯洁无辜的眼神，好像起了邪念的是自己，让人莫名罪恶感的同时心跳猛的漏了一拍。 她是魔物？ 可只有人类才会是棕色的头发 她是人类？ 可没有人类能这般如臂使指的放出魔法。 “好久没见过有人类来到这里了。”少女先飞到卢西德面前和他搭话，一边好奇的瞧了他一阵。随即像想起来什么一般：“你是……”少女飞在空中，绕着卢西德看了一圈：“……卢西德？” 卢西德惊讶于知晓自己名字的少女，再仔细的看上几眼她的面容，卢西德想起尘封在记忆中的、觉得根本不可能生还的小女孩。 “……麦尔？” 麦尔高兴的落到地上，一如她对待魔王、巨龙那样，给了他一个热情的熊抱。她终于迎来了一个可以和她好好说话的对象，对方还是多年不见的相识，难免有点兴奋。少年红了脸，“等等、等等，麦尔……”他推开少女：“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知道我家在这里才来找我的吗？”麦尔莫名，脸还红着的皇子语无伦次的对她比划：“可、可这里是魔王城！”麦尔恩了一声，“这里是魔王城没错呀。”她拉起卢西德的手，对他展示了山顶那座辉煌的建筑物。 “欢迎来到我家，卢西德！” 11.11.矛盾 http://.biquxs.info/

卢西德的脸色五彩缤纷。 他脑中的故事从罗曼蒂克展开到悬疑展开到恐怖展开，几经变化。 即便是今天，他也依然觉得麦尔被吸血鬼抓走时对他伸出的手是求救的信号，他觉得麦尔是不愿与魔物为伍的。 多年未见的小女孩儿如今依旧语气轻快，神态轻松。她应当是她长大的模样，可她似乎离人类种族越来越远。 没有人类会在空中乱飞，也没有人类会笑着追着魔物跑。 被魔王抓走的孩子侥幸活到了今天。但是魔王……改造了她？ 不明真相的少年勉强有了猜想。 麦尔不知道卢西德深沉着脸在想什么，拉着少年的手上山。卢西德是用走的，但麦尔不喜欢走这长长的山道，她在卢西德旁边缓缓的飞。 “好久没有人类……我是说至少在我在的时间，根本没有人类来这里。”麦尔很是高兴：“你来找谁？五明大人？康瑟？还是其他谁？” 她把卢西德称作人类，仿佛她自己不是个人类一般。 卢西德试探的问：“五明大人……是谁？” “哦。”麦尔在空中转了身子，面朝卢西德倒退着飞：“其他人称他为魔王大人。魔王是五明大人。” 卢西德看着麦尔在提起魔王时亮晶晶的眼，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沉默维持了半路，或许真的是魔王给她洗了脑，那他说什么都行无用。少年皇子终于想到一个切入点：“你觉得一个人……” “恩？” “一个家伙，杀人无数，无恶不作。窃取他国的传世之宝，盗走另一个种族三分之二的传承，还大肆杀戮他们的人民。……那样的家伙，你能认同他么？” “不能。当然不能。”麦尔疑惑：“他做的是坏事吧？杀人和偷窃都是不对的。” ——她有良知。 她只是不知道真相。 卢西德知晓了这一点，又问：“你说的那位养育了你的人是什么样的？” “五明大人？那当然是个大好人！”麦尔飞到卢西德上方，骄傲的说道：“这些年养育我的是五明大人。五明大人超好哒，教我魔法，还有各种知识，而且不管我要什么都会答应……” “除了总会拒绝跟我一起出去玩以外。”麦尔落到卢西德身旁，小声补充。 卢西德心想果然，笃信了麦尔遭受的蒙蔽。 卢西德直视麦尔的眼睛： “他是魔王。” “他便是我方才说的、无恶不作的恶人之魁首。” 麦尔一愣：“魔王不应该是一个普通没什么意义的称号吗……？” “只有害民无数者、带来重大灾厄者才能被称之为魔王。”卢西德握紧拳头：“偷窃了人类三分之二的传承让人类后继无路的是他，屠了一座又一座的城让人家破人亡的也是他。人间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残忍嗜杀，唯独你被蒙在鼓中。” 麦尔的笑容消失在脸上，似要斥责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说什么不知所谓的胡话。——五明大人分明那般亲切，他凭什么血口喷人。 卢西德认真的继续说道：“你误认他的友好是因为他根本没对你展现过他的真面目！他一直在欺骗你！” “他、根、本、不、是！”卢西德咬牙切齿，愤恨的神情不似作伪：“你所以为的，对你亲切的好人！” “才不是！”麦尔眉毛挑起来，她却没有卢西德那样能言善道，只能平白陈述她知晓的事实：“养育我的是魔王大人，你都没有见过他！你根本没资格用胡扯的谎言对他说三道四！” “我确实没见过他对待你时的模样。但我知道，” 卢西德盯着她的眼睛：“大陆人民的痛处与恐惧是他带来的。” “你认错了。”麦尔皱着眉毛扭头：“五明大人是个好人。” 卢西德像是隐忍的握紧拳，同麦尔维持着沉默，拉开距离的两人终于走完最后的山路。 魔王殿展现在眼前。 所有来访者都会看见这间古希腊式建筑物，没有门，只有纯白的柱子支撑着宫殿，没有任何遮挡的内空间能尽数收入眼底。 从宫殿内铺设到入口处的、纹着复杂花纹的地毯对来访者做出“请君入瓮”般的邀请。而在地毯铺设的尽头，是一张王座。 哪怕魔王不在，仅仅是那一张王座都能给所有的人类带来深入骨髓的恐惧。 因为那张王座是用人类的骨头制成的。 尽管它现在被厚厚的毛皮盖住，卢西德仍然一眼认出了这尊被冒险者口耳相传的恐惧象征。 卢西德带着汹涌的气势冲去那张王座前，掀开了被毛皮隐藏着的事实。 “那你看见这张骨质王座时怎么想？” 麦尔一愣，像在对王座发呆：“它只是普通的装饰用的骨头……” “是，是普通的骨头。”卢西德气极反笑：“它是用人骨来装饰的！” 魔王，黑龙，还有魔王城的其它魔物，早就发现了麦尔携带来的人类访问者。但魔王没有允许他们的出现，魔王藏匿在暗中，想看看麦尔的反应。 “我从来没见过五明大人杀人，……”麦尔被卢西德不容辩驳的气势骇到，不安的辩解：“或许是哪里买来的……或者是仿真的骨头做的……” 卢西德只问：“他没在你面前杀过生？” 魔王在她面前肢解过一只鹅。 “手段可熟练？” 快如庖丁解牛。 “所以说他欺瞒了你。”卢西德说道：“刽子手能有什么慈悲？” 麦尔徒劳的张嘴，或许内心确实有着一点动摇，但她不想承认，更无法把现在的感情付诸于言语。 “那你……是来找五明大人……” “我来杀了他。或者被他杀掉。” “那不行。” 麦尔的疑虑在听见魔王生死攸关的问题时立刻被抛到一边。少女飞到了王座前，挡住了卢西德的去路：“哪怕是你，我也不会让你去见五明大人。” 卢西德哑然：“你明明已经知道他的恶行……” “……那关我什么事！”麦尔的犹疑迅速的被自己解答了： “救了我的是五明大人！因为有五明大人我才能现在这里，他给予我衣食，在我苦难的时候帮助我，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少女从未用过这样大声的声音说话，她像宣誓一般的呐喊： “我说过我要报答他，这份恩情我绝对会偿还！如果他要为恶我便去为恶，我的原则根本无关紧要！救了我的人是魔王，不是你们人类！” 卢西德张嘴打算反驳，但如果麦尔说的是事实，如果魔王救了麦尔，从她的立场来说，她的选择没有任何错误。 如果有人救了卢西德，他也愿意放弃自己的矜持与那个人以性命相回报。 前提是他真的救了卢西德。 或许魔王只是骗了麦尔呢？ 魔王只是把麦尔当做工具，以欺骗换去她的忠诚呢？ 卢西德很喜欢麦尔死脑筋想要回报的一面，但她也显得太容易被欺骗。 “看在你曾经帮助过我的份上，卢西德，我现在还可以让你回去。” “就算是为了我的子民，我也绝不能后退。” 王子拔出剑，与少女相对而立。 “我要平息这场由魔王带来的纷争。” “我要杀了他。” 麦尔如被挑衅的野兽般发出怒吼，两人之间再无回旋余地，麦尔以刀迎上了皇子的剑。 12.12.直面 http://.biquxs.info/

她是魔王亲自教导出的人。 她会魔法，也会剑术。 她每天的对练对象是魔王，是巨龙，是一手能灭人城的高等魔物。 反观卢西德，他有全国剑术最精湛的老师指导，但那老师不会魔法；他同各位魔法精通的老魔术师较量，但魔术师不会舞刀弄枪。 麦尔刺一刀就用浮空术换一个方向，喷完火球又夹着刀尖儿过来。麦尔抱着“我要保护这里”的气势，实际上她无差别攻击造成的破坏比只会用剑的卢西德要大得多。卢西德躲过一个火球去看那恐怖的烧痕，华贵的地毯燃了一半，支撑大殿的柱子被砸断好几根。 卢西德简直想提醒：你要不要……留点手？那个、不是为了我，就为了你可怜的宫殿…… 但麦尔玩得正兴起，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卢西德的武器对着她，但他会下意识的收手，显然他不想伤害她。麦尔意识到这一点，倒没有高贵的自尊心让她质问卢西德：“你不用全力，是在小看我吗？”，她更觉得卢西德在和她玩。而麦尔也不想真的杀个人，对方还是对她有过善意的人。 很快麦尔的玩兴占了杀意上风，就像她逗弄魔物一样开始乱用魔法。魔法擦着卢西德的边儿过，轰炸的都是可怜的大殿。 卢西德也发现了麦尔对他的戏弄，感觉自己像遇上了某种大型犬类，摇着尾巴伸着爪牙跟他玩但对方的武器也确实危险，让人胆战心惊。 见对方没有把自己判定为敌人，卢西德免不了的多了些优柔寡断。他的动作慢了些，武器便被麦尔击掉。麦尔有些惊讶于战斗过快的结束，站到卢西德面前：“你输了。你连我都打不赢，你是不可能打赢五明大人的。回去吧。” 卢西德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面庞：“你的家在哪？” “这里就是我家。”麦尔歪着脑袋答。 “不，不会的。这里不可能是你家。”卢西德伸手，尽管这样的动作有些失礼，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麦尔的脸。麦尔不讨厌别人的碰触，还蹭了蹭卢西德的手指，卢西德触电一般收回手，完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我、我是说你有没有家人……亲人之类的？你不可能是魔王或者魔物的孩子……” “我没有亲人。”但麦尔仍想到了曾经呼唤自己“奥欧拉”的少年，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感情。“我本是死者，五明大人赋予了我生命。” 可怜的姑娘。卢西德怜悯更甚，又想到了魔王或许在她复生的时候对她施加了洗脑的魔法……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对不起。”他说道：“我还是要去见魔王。” “你不可能打败五明大人。”麦尔断言：“见了也是送死。我不懂你这么执着干嘛。”麦尔又一次拦在了卢西德面前：“就当是还你一份三明治的恩情，我也不想让你死在这里。回去！” “我不！”卢西德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难得露出点孩子气：“就算被魔王杀死，我也要试一试勇者的可能性！” 勇者？那是什么？麦尔的疑问没能停驻太久，因为卢西德已越过她往王座后的房间走。麦尔怒喝一声“站住！”，卢西德不为所动，麦尔气急，火焰擦着他的胳膊过，但他没有回头。 麦尔只好重新拿出武器挡在卢西德面前。 “我没有在和你玩闹。” 卢西德也架起了刀：“你说你可以为了魔王为恶。麦尔，除非你杀死我，否则我还会继续向前。” 麦尔抖了一下。 “我不想……” 她想这样说。 而卢西德对她露出了然的神情，代表了对她和魔王的否定。 “你至少应该尊重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自认为是魔物的同伴，那就请像魔物一样，不要心慈手软的杀掉我。” “如果换个场合，我很愿意陪你玩耍。但既然在这里，既然我们成为了敌人，麦尔，你也不应该对你的敌人仁慈。” 对面同岁的少年是如此坚定，半吊子的态度不能阻止他对魔王的仇恨。他背负着什么，那样的重量不是麦尔能理解的。 他做好了见到魔王后死的觉悟，只为一验自己是勇者的可能。 想支持魔王，又不想杀人的麦尔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她不完全的决意像是对卢西德的侮辱，而她又不是个立场坚定的。她从未面临过思想与原则的抉择，但她想证明自己方才的誓言也不是玩闹。 最终还是对魔物的归属感占了上风，麦尔抿着嘴唇对卢西德又一次发动攻击。这是她能使出的最大的魔法，火光瞬间湮没了整个大殿。卢西德拿出剑作防御姿态，但他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抵挡。 热浪向他扑来，他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火焰蒸发。然而那火焰却在舔舐到他的面庞之前，一瞬间消散了。若非宫殿半边的碳化痕迹，卢西德几乎快以为火焰是自己的幻觉。 火焰像是为了躲避来者一般飞快退场，烟雾为了不遮挡那人的容颜迅速从他两侧散开。卢西德看见了标志性的黑色头发，玉石雕琢出来般的俊美的脸；无感情的血色眼眸，异样的长长的角。明明有着与人类几乎一样的外形、让人不由心生好感的外貌，面对他时却让人觉得他比非人的魔物更恐怖。 卢西德强忍后退的冲动。 魔王从不提起他那嘴角，多做一个表情都是浪费气力。是以他总是挂着睥睨苍生的神色。 卢西德抓着自己的胳膊，以疼痛唤醒自己的勇气。 魔王并不把少年放在眼里。他抱起更加颤抖不已的姑娘，温和的轻轻拍着她的背。——杀人的手为何能做出关怀的动作？麦尔却习以为常，紧紧环着魔王的脖子：“我想，我是想……”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是想杀了少年还是不想，无言的把脑袋埋进魔王颈弯里。 魔王高高在上，仿佛才注意到大殿中的人类，无喜无悲的对他说，“滚。” 卢西德徒然的想拿起剑，但是他甚至没有再向魔王迈出一步的勇气。 几近夺路而逃。 他并非那个能杀掉魔王的勇者。 见到魔王的那一刻，卢西德就知道了。 卢西德失魂落魄的从魔王城的正殿走出来——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活着从魔王城出来的人类。等到他的恐惧退却，卢西德开始思考他看见的，魔王对麦尔的照顾，还有自己的有幸生还。 魔王甚至打散了麦尔对他的攻击，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呢？ 因为麦尔说，她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麦尔看着少年低头垂背的离去。 她变得沮丧极了，感觉自己不管是说服少年还是打败少年，她什么都没能做到。魔王不以为然，又一次轻轻拍着麦尔脑袋夸奖道：“你做得很好。” 麦尔没有像以往一般立刻变得高兴：“真的吗？可我……可我都没有打败他…我也、我也害怕杀死他……” 麦尔拉住头顶上魔王的手，用额头贴着魔王手心。她怕魔王嫌她无用，忐忑的对魔王絮絮叨叨说：“五明大人……以后也会有想要杀掉五明大人的人来吗？我很喜欢五明大人，我也想帮你，但我不想杀人……” 魔王看着麦尔低下头时弯曲的颈部曲线，他微微抿唇时看起来就像生气了一样。麦尔赶紧说：“如果五明大人要求的话……我应该可以……” 魔王最初的目的，是培养她对人类的憎恶，看他们间的自相残杀。 这时的魔王答道：“好。” 他动容了。 …… 自那之后，几年内再无一人访魔王城。但有人能全须全尾从魔王城回来已经被当作了一项奇迹，吟游诗人在皇族的支持下编了许多传唱的诗：少年王族和魔王大战三天三夜，魔王到最后也无法奈他如何。若非皇子气力耗尽，他已经将剑刺进魔王的晶核——皇子这次回来了，但没关系，他还能够长大，彼时一定会取了魔王晶核，为世界带来安康。 卢西德该如何说明他连魔王手下的一个人类少女都打不过，是魔王高抬贵手才放他安全的回来了？卢西德说了也没人信，周围的亲族们只会称赞皇子的谦虚，而他的弟弟则要求他把故事编得再惊心动魄些。 “魔王城里有没有魔王抓来的公主？一定有的吧？魔王都好这口！” 卢西德想到了有着精灵般长相的姑娘。弟弟见他想的出神，促狭一笑：“长得怎么样？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卢西德叹了口气按住弟弟脑袋：“比起那个，有没有童话故事里讲到，被魔王洗脑的公主该怎么救？” “哦，这魔王还挺会玩儿。”少年睁大了眼：“没有童话故事里讲到过这种展开。你这么一说，咦，我觉得洗脑果然才是正常展开，魔王要抓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来是什么情趣？反正我是魔王的话就喜欢听话的公主，各种y任你挑的那种。” 卢西德敲了敲弟弟脑袋，觉得很沧桑：“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弟弟滑头的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勇者总会救下公主的。只要打败魔王，一切都能happyending。” 虽然是玩笑话，但两人都认同了这个解答。 一时沉默。小小的少年坐在了哥哥身边。 “……但你不是那个勇者。” 少年说出了亲善的提醒，也是残酷的事实： “别再去送死了，哥哥。” 你救不了所有人。少年想说出这句话，但它显得太过刻薄。他最后说出的是：“我不希望你去救所有人。哪怕是被困在魔王城里的可怜的公主。”他顿了顿，敏锐道：“难道你对她一见钟情？” “不，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卢西德说完立刻窘迫的摆手：“不，我是说这不是喜欢——” 少年哈哈大笑，轻声柔柔道： “哥哥，童话中被困于魔王城的公主往往活不了多久。活了很久的，早已不是什么公主，而是披着人皮的魔物了。你的慈悲……不要对她也洒下才好。” 13.13.死亡 http://.biquxs.info/

麦尔的十六岁生日时，魔王久违的再一次替麦尔做了满汉全席，外加一个一米高的蛋糕。 麦尔过生日这事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她哪天在外面玩的时候看见了人类的习俗。于是，不记得她本来生日，把魔王捡到她那天当做生日的麦尔开始每年找魔王讨要礼物，……她可能只是想找个由头找魔王蹭油水而已。 魔王平时给她的东西也不少，从宝石到衣服到玩具，应有尽有。但生日的时候，既然麦尔对他伸手，他也就由着她，会给她一些更特别、更珍贵的东西。 至于魔王的生日，麦尔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魔王的生命太长，哪需要每年都过生日呢，魔王角掉一次（一百年）就过一次生日吧。 看看麦尔从六岁长到十六岁魔王都没有一点变化的脸，她觉得她变成老太婆了也就能遇上一次魔王生日。这笔生意超赚，不亏。 反正——魔王由着她。 今年的生日，则是魔王难得的亲自（用魔法力）下厨了。更令人震惊的是，魔王做的东西的味道也变得正常了不少，至少蛋糕像蛋糕，牛排像牛排了。麦尔吃饱喝足，扑过去抱着魔王脖子蹭了蹭以示感谢。 麦尔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想不出其它办法来表达自己的亲昵，就和动物一样去蹭魔王的脸，靠得极近。反正魔王从不制止，就像往常一样允许她的胡作非为，麦尔可以一直抱着魔王的脖子发出讨好的呼噜声。 她凝视魔王，忽而笑了，无师自通的学会去亲吻魔王的嘴唇。但比起亲吻，它更应该被称作湿漉漉的舔舐，像小狗一样。 魔王也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低头，看向麦尔，麦尔讨好的眨着眼睛。 魔王温和了眉眼，连嘴角也往上翘了，露出一个细微的笑，但很快消逝了。 这一笑，如冰雪笑容，春意复苏，空气中都带上暖意。 麦尔有些呆了，伸长脖子又一次啃上魔王嘴唇想再看一次时，她听见“咔”的一声，像某个坚硬的器物裂了一个角，破碎的声响。 麦尔撤离了魔王嘴唇，茫然的环顾四周：“五明大人，你有没有听到……” “不用在意。”魔王抚着麦尔脑袋顶儿，让她面朝自己。魔王又拉回了与麦尔的距离，并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吻。 麦尔迷迷糊糊的接受这一切。她不一定知道亲吻的含义，但她很高兴得到魔王的回应。魔王放开了她，麦尔的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就这样被忽悠过去。魔王对她说：“你该回去睡觉了。晚安。”麦尔露出灿烂的笑容：“晚安，五明大人！”少女蹦跳的跑回自己的房间。 直到麦尔的身影完全消失，魔王才长长的放松下来。暗红的血液逐渐打湿他座椅下的毛皮，蜿蜒到地面上。 他没有受任何伤，但血液不停的从他的胸口，从他的肚子，从他的四肢百骸溢出来。 血液渗漏的时间不长，不到一分钟，血液像幻觉般消逝了，魔王的皮肤变得发灰。 “你破坏了规则，我亲爱的现任魔王。” 冥冥中，有声音对魔王这样说。麦尔也听到了。 “真是可笑，一位魔王竟然违反了自己的章典。”那道声音刺耳的笑着：“你失职了，你竟然失职了！”那道声音环绕着魔王窃窃私语：“我将来接替你，亲爱的第四位魔王。我会做的比你更好，哈哈哈！” “好好的和你周身的——那个让你破坏章典的小家伙道别吧。珍惜你最后的日子，第四任……嘻嘻嘻嘻嘻。” 第二天一早，麦尔起床看见魔王坐在那张王座上，像一晚上没动过。他皱着眉头，一只手撑着脸像是在假寐。 麦尔从来没见过睡着的魔王，也没见过魔王难受的表情。她跑到魔王面前，麦尔接近他时闻到一股血腥味，但魔王一身完好如初，看不见受伤的痕迹。 “……五明大人？” 魔王才睁开了眼睛，麦尔第一次看见他疲惫的神色。 “来。”魔王对麦尔招手，麦尔走到魔王面前。魔王对她笑了笑，麦尔却紧张的捧住魔王脸：“您怎么了五明大人，是有哪里不舒服么？！为什么还在笑，昨天吃坏肚子了吗！”魔王无奈，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 “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都学到些什么。”魔王示意麦尔在自己面前显示魔法、剑术。麦尔纳闷，但仍然依照魔王的吩咐使出她会的所有魔法。中途她用求夸赞的眼神看向魔王，却发现魔王闭着眼，根本没在看她。 麦尔停了动作的很久后，魔王才微微睁开眼，叹息着：“你还是太弱了，麦尔。” “我是永远不会有五明大人这么强的啦。”麦尔不满的说着，又靠近魔王一步：“你怎么了吗？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没事。”魔王能够撑起眼皮子的时候一直看着麦尔：“好了，今天的授课到此为止。你可以休息了。” “五明大人……”麦尔向魔王伸出了手。 魔王握住了她的手。麦尔的皮肤依旧温暖，魔王留恋这样的温度，但仍然放开了她：“让我休息一下吧，麦尔。不要来打扰我。” “我、我知道了……”麦尔一步三回头，就算魔王给她放了假她今天也没有撒欢的心情，一股隐隐的不安笼罩心头。 麦尔在正殿口的台阶坐下，看下面的山路。她捧着脸，旁边没有人，但她知道黑龙听得见：“五明大人的样子看起来好奇怪。康瑟，是出了什么事吗？” “能出什么事，魔王大人这些天就没出门过，出什么事你不知道吗。而且就算真有什么危险，这世上最不用担心的也是魔王大人。” “哦……” “或许是累了吧。每天都要照顾你这个愚蠢的人类。”黑龙哼了一声：“老子也要睡觉了，你给我安安静静的。”麦尔憋屈的住了嘴。 她在阶梯上从午间一直坐到黄昏，突然看见有人隐隐约约的冒出个头。那人缓缓的爬上了山，麦尔才看清是谁，惊讶道：“你怎么又来了？”庆祝生日的话迟了一天哦。 卢西德又一次到访了魔王的宫殿。没有什么说得出来的理由，只是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他也不太懂，觉得不去不行，一股脑的在半夜翻了墙带了天马，这次他认路了，只用两周就从王宫一直跑到这里。 “五明大人现在在睡觉，不要去打扰他。”麦尔又一次伸手拦住他：“而且你打不过五明大人的，快回去，快回去。” “……睡觉？”卢西德听见这个词有些惊讶：“魔王需要睡觉的吗？” “五明大人想睡觉就睡觉，不想睡就不睡！”麦尔炸毛一样喊起来，她直觉魔王现在的状态对上卢西德会让魔王陷入危机。但宫殿内的声音压过了麦尔的喊声，那不是什么东西碰撞产生的响动，而像是一种直接响彻在灵魂中的噪音。 麦尔忘了拦宿敌，两人一齐往宫殿中的王座看去。更不妙的景象让麦尔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冲到宫殿中，卢西德慢了一步，进入宫殿后也看见在魔王后方凝聚的不祥的黑色魔法阵。有一个人，先是手、角，脑袋从魔法阵中穿了出来。 那样一对角，他应该是魔王。但怪异的是，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统一的灰色，头发、眼睛、皮肤、衣物……像丧失了所有的色彩。 而且……这世间只应该有一位魔王，怎么会出现第二位？ 麦尔没有多余的疑虑，大喊着“五明大人！”扑向魔王。魔王全然没发现他身背后的异动，依旧沉睡，在麦尔拉起他的手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五明大人，快站起来，离开这里！”麦尔看见魔法阵中出来的那张灰色的脸，全身都叫嚣着危险。她试图把沉睡的魔王从王座上拉起来，可魔王变得似有千钧重，麦尔徒劳的拉着魔王的手，看着灰色的人已有半截身子穿过魔法阵，对她露出柴郡猫般的笑容。 麦尔奇异的能看到，从魔王身体中不断有能量流向灰色的人。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魔王变得虚弱无力。 麦尔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拽魔王，一边喊魔王想让他自己站起来，魔王只是坐着，半睁眼朦胧的看她。 眼见着灰色的人快要完全离开魔法阵，麦尔越来越紧张，魔王的身子也变得越来越重，仿佛他和灰人之间有磁铁在吸附。麦尔徒劳的努力着，无济于事，在这流逝的五分钟内，完全离开了魔法阵的灰人对麦尔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咧嘴笑。 就在她眼前，那个人伸手，轻易洞穿了魔王的胸口，抓出了魔王体内的晶核。 麦尔脑子嗡的一声，情绪超脱控制，让她无视了全身骨头都叫嚣的“快逃”警告，麦尔手中燃起火星向敌人射出火焰。她想抢回魔王的晶核，麦尔嘶吼着使出所有她能使出的魔法，同时宫殿的另一处响起愤怒的龙吟，沉睡的巨龙终于醒了，巨大的爪子横扫向灰色的人。 对方伸出了左手。 他用一只手轻易拍开了麦尔的魔法，接着用那只手挡住了龙挥来的爪子。他一只手抵着比他人都还大的巨爪，举起拿着魔王晶核的右手，满是余裕的张开嘴，把晶核放到了嘴边，故意的舔了一下来激怒他们。 金发的皇子也加入了战斗。他不明状况，但目的明确，是毁掉晶核。少年咬着牙用剑刺向灰人，灰人一边要按住巨龙的巨爪一边要应付麦尔和卢西德的攻击，差点被他们窃走晶核。 他不再游刃有余的拿魔王晶核逗他们玩，一口气把拳头大的晶核吃进口中。那场景匪夷所思，灰人的下巴像脱了臼，蛇一样的把晶核吞了进去。 “咕噜” 麦尔脸上失去血色，这个举动代表的另一方的死亡含义再清楚不过。 麦尔不再管敌人，连滚带爬的跑到魔王面前。王座上的魔王连抬头的力气都已失去，他身上的颜色开始消失，魔王的皮肤变成灰色，头发变成灰色，眼睛变成灰色。 在全身的颜色被夺取前，麦尔听见的不是什么悔恨什么担忧，魔王在说不合时宜的遗言内容：“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 名字？现在是说名字的时候么！麦尔抓着魔王的手喊，“五明大人，你的晶核——” 麦尔，靠近一点。 魔王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但麦尔单读嘴唇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麦尔颤抖着靠近魔王，魔王费力的抬起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麦尔伸出手，在她的狗牌处点了点。魔王最后的魔法用于在狗牌的背面刻下自己的名字。 现在不记下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魔王只有在出生的那一秒，和死亡的那一秒能想起他们的名字。 ……吾名为，阿斯塔洛特。 他希望在最后的时刻能有人唤一次他的名字。他想听麦尔喊他“阿斯塔洛特”，而非“无名”。 但麦尔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也看不见小小的狗牌背面被刻下了什么，一直在喊，五明大人。 到最后，阿斯塔洛特听见的，麦尔对他的称呼都是“无名”。 无名的第四任魔王，「无感动」之王。 在麦尔亲吻他时候，「无感动」被触动了。 阿斯塔洛特的手略过麦尔锁骨，无力的滑落了。 14.14.新王 http://.biquxs.info/

“「无感动」败给了他的教条。庆祝第一位死于魔王之手的魔王，此处应有掌声，啪啪啪啪！” 吸收了魔王所有的颜色，吸收了魔王所有的能量，……吸收了魔王所有生命的新任魔王对他们张开双臂，哈哈狂笑。他根本不在乎身后燃起的巨龙的龙炎仿佛要烧尽所有人。在灰色状态时他可能还有所忌惮，但现在他已变成完全的魔王，他不需要再惧怕任何东西。 龙炎卷携着愤怒向魔王袭来，却被魔王弹弹指头就给弹开了。 不同于前任魔王的无表情，现任魔王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嘴角有一成不变的完美的弧度。他的举止温文有礼，仿佛一个体贴入微的绅士。魔王眯眼笑着向他们弯腰，行了个礼： “承蒙诸位关照。今日开始，吾乃第五任魔王，「残酷」之阿斯莫德。” 新任魔王诞生的一秒后，法则抹去了他名字的记忆。但他张狂的笑声只停顿了一瞬，魔王的嘴脸咧到耳根，完全忘了自己的上一句话，重新自我介绍道：“我没有名字。但是，你们只需要称呼我为「魔王」就够了。”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世间唯一的魔王。” 前任魔王的晶核被新任魔物完全的吸收了。麦尔看着这一幕，仿佛一直束缚着她理智的一根弦断了，脑子完全丧失思考能力，木讷的无法动弹。 前任魔王失去颜色的尸体就在她眼前，他灰色的尸身变得像雪一样松软，一碰就会碎落，麦尔茫然的不敢动，也失去了动的力气。 高等魔物们从宫殿中涌现，卢西德毛骨悚然的看着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魔物的庞然大军：吸血鬼领主，树妖之灵，地狱犬，火精……不论是什么魔物，都整齐的向魔王伏下膝盖，额头紧贴地面。 “恭贺新王圣诞。” 一声接一声的，魔物们发自内心的对魔王祝贺道。 见证了魔王诞生的唯一的人类，他莫名其妙的预感就是为了让他看这一幕的？卢西德感到恶心，感到颤栗，他对新生的魔王非但没有半分恐惧，还有更甚于对前任魔王的仇恨燃起。但他此时只想要退离这荒谬的礼赞现场。 黑龙也停下了攻击。 同为魔物，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呢？旧王消失了，新王诞生了。魔物的本能告诉他，他应该向新王效忠称臣。而他现在别说对魔王露出攻击意图，单单的保持站立不对新王下跪，在场的所有高级魔物都会把他判定为敌人，一拥而上的撕裂它。 更何况，规则之下，魔物本来就是不能攻击魔王的。 他只需要顺应潮流，对新的魔王低一个脑袋，悠哉悠哉的龙族生活就还能继续。这很简单，不过是低一个头的事，就像他初遇魔王时对魔王做过的那样。 ——可他，不服啊！ 黑龙愤怒的以尾巴甩坏了一间大厅，黑龙对以首触地的魔物怒吼：“他杀了我们的王！他本应该是我们的仇人，你们何以对他拜服？！” “我们的王？”吸血鬼领主抬起头，看见了远远的尸体，耻笑道：“你脑子莫不是进了水，康瑟。现在跪下来对魔王大人道歉还来得及。我们的王只有一位，是活着的魔王！” 康瑟发出了震慑天地的怒吼。 规则？ 我可去他妈的规则！ 欣赏我、照扶我、与我同甘苦、与我共享乐的是他，不是你！ “吾乃千年之龙！吾之傲骨只让我一生一世对一王俯首称臣！那个位王——绝不是你！” 在巨龙确定杀意的那一刻，法则的约束在他全身留下剐肉剥骨般的痛楚，黑龙发出巨大的痛吼，满是对新魔王的怒意。 龙无所畏惧的高昂起头，龙炎烧成了白色，他的攻击将整个大厅的魔物都笼罩了。魔物们纷纷乱乱，一头上千年的黑龙的攻击对他们来说也有一定威胁性。然而—— 就像前魔王那样，第五任魔王亦有着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 他拿出了一把剑，轻轻一挥，劈开了汹涌的青白火焰，剑气一直劈到巨龙身上，巨龙在魔王剑下竟是如此脆弱，从他的脖子一直划到肚子，巨龙的血大滴大滴的喷溅到地上，喷溅到魔物的脸上。 他们丝毫不同情曾经的同僚，魔物欢呼着魔王的强大。巨龙哀鸣落地，一片喧嚣。麦尔才微微睁大眼，回到现实，愤怒再次夺去她的理智。 麦尔拔出魔王送给她的刀，怒吼着向丑恶之王冲去。魔王根本不在乎她不关痛痒的叫嚣，抬起脚，轻描淡写的，麦尔被巨力踹飞出去，砸裂了墙。 麦尔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她根本爬不起来。她一边呕着血，一边执念的低吟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卢西德去扶起麦尔，却不知骨头碎了一肚子的少女哪儿还有这么大力气，感觉不到疼似的扯着身子想再次往魔王处冲去。 曾经的魔王下令不准魔物攻击麦尔，麦尔受过的最大的伤也只有自己一不小心弄出来的一厘米的划痕。她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麦尔像破抹布一样倒下了，而不再有魔王禁令、早对人肉有所觊觎的魔物们汇成圈包围了两人，卢西德低声对麦尔说：“你能跑的话就跑。” 麦尔失了智，根本不听卢西德说话。卢西德叹着，总不能我们两都死在这儿吧？麦尔被少年搀扶着，仍一意孤行要往魔王那头冲。 坠落在地的黑龙的金瞳再次亮起，他看着魔王的宫殿一片狼藉，眼里满是悲哀。 巨龙哪曾想过有朝一日与魔王为敌？身为龙的他傲骨横行，没想到会有狼狈至此的一天。 康瑟扬起翅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血瓢泼似的淋了附近魔物一身。魔物们以为黑龙还想反抗，向黑龙围过去，而黑龙使出了完全不同的魔法。 空间转移的魔法阵光芒亮起，一瞬吞没了麦尔、卢西德、黑龙和灰色的魔王尸体。 魔物们忙问魔王是否要去追逃兵，魔王望着魔法阵消失的地方，咧嘴笑起：“算了，不急。” 他闲庭信步的在狼藉之中走上几步，坐到了属于魔王的王座上。 “吾乃魔王。”他说。 众生拜服。 15.15.施舍 http://.biquxs.info/

黑龙用空间转移带麦尔逃离了魔王的追杀，麦尔却不领情，声嘶力竭的咆哮她要杀回去。卢西德一直架着她，麦尔拳打脚踢，但力道愈渐微弱下去。她几乎已经丧失意识，仅靠一口气在支撑。 “怎么办，她快、她快……”卢西德无措的询问身旁的黑龙，说不出“死”这个字，而身旁的黑龙显得同样气息奄奄。他只看了眼完全垂下头去的麦尔，卢西德感觉倚着他的躯体越来越重，只能背起她。 支撑她上半身的肋骨软踏踏一片，触感异样的恐怖。卢西德不会魔法，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他痛恨自己的无力。 “放着她。不会死的。”巨龙低低喘着气。他的能量都不足以把他传输到想去的地方了，但他仍然强撑着用魔法维持着魔王尸体的运输，因为他们不能碰，一碰尸体就会碎成灰。现在身受重伤的巨龙走路都显吃力，但他们不能再耽搁了，失去晶核的魔物身体会在三个小时内化作飞灰。 卢西德欲言又止，但黑龙根本不看两个渺小的人类，一心往上走。 他们到了一座雪山，四周都是绵延的飞雪。巨龙不怕严寒，人类却觉得相当不好受。他们好不容易走进一个洞窟避了风雪，想暖一暖冰冻的身子。可巨龙没有任何等待他们的意思，一直往里面走，卢西德只能背着麦尔跟上。 一不小心跑急了点，麦尔会从口中呕出鲜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骨头的碎末。卢西德觉得这一天都是完全的绝望，两个重伤患者，唯独他完好无损，却不堪大用。 黑龙带着他们在洞穴中弯弯绕绕，洞穴逐渐变宽敞了，终于走到终点，是一头白龙的巢穴。 “真是稀客啊，康瑟。”白龙并不欢迎的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能力。” 黑龙把魔王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放到白龙面前：“止住他的时间，再这样下去它的尸体也不会留存了！他是魔王，拜托你——” 方才还细微的挣扎着要去报仇的麦尔，见到这一幕，强撑着身体从卢西德背上下来。麦尔哗啦一下跪到白龙面前，不知她是主动的，还是因为气力不支。麦尔吐着血，声音却意外的响亮：“我也求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 “我只能停止时间，不能回溯时间。你们再怎么求我这具尸体也不会死而复生，而且他还没了晶核。”白龙无不嘲讽的昂起脑袋：“你们也别想唬我。他已不是魔王了，以为我不知道？丧失了身份的他只是一具尸体，和路边的垃圾、石头没什么两样。你要我对一份垃圾使用我宝贵的能力？别开玩笑了。” 麦尔咬着牙，吞回了自己的愤怒。她把脑袋磕到地上，砰的一声：“求求你，就算只是停止他尸体的时间也好，我们想留住他……！” 骄傲的黑龙也放下了身段，把脑袋贴着地面向白龙低声下气的请求：“拜托你了……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白龙不为所动，挥挥尾巴对他们下达逐客令：“滚吧，我不会浪费我的魔法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人类与龙咬牙还想说些什么，徒劳的废了口舌，只引得白龙更为不悦，强硬的想要动用魔法赶他们出去。 卢西德流露出几分不忍，他并非魔王的同伴，相反，他十分讨厌魔王。但卢西德也站到一人一龙身边，对白龙弯下了腰：“我也请求您，白龙大人。” 白龙本是不耐，看见人类时态度有所收敛，她对少年的金发眯起了眼：“你是……” 龙笑了起来：“一个皇族的人类竟然为了魔王求情？这是我见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魔王对你有恩？还是你想投叛魔物？” “魔王确实作恶多端。但正如你所说，他丢掉了晶核、变成尸体，无法复活。如果仅仅是保存他的尸身为生者的一个念想，我认为这没有什么过错。我愿意帮他求情。” 白龙露出了恶意的嘲笑：“这就是你的慈悲？我倒要看看。” 白龙伸出了一根爪子：“可以，我愿意对他施展我的魔法。但是我有三件想要的东西，你能交出来给我么？” 麦尔和黑龙紧张的看着卢西德，卢西德对白龙微微颔首：“请说。” “我要你的一根头发。” 卢西德很是惊讶白龙的奇怪要求，仍拔了一根头发，刚拔下来白龙就用火焰烧掉了它。 “我要你的佩剑。” 卢西德不做犹豫的解下了腰间的武器递给白龙，白龙看也不看一眼就把它扔到身后的宝物堆中。 然后白龙打量卢西德一阵：“看来你至少有一些诚意。但最后一个要求，若是你拒绝的话一切作废，你们带着尸体滚出我的巢穴；若是你同意，我二话不说以魔法冻结它的时间，它将能永远保存尸身的完好。” 白龙说道： “我要你的王冠。” 卢西德愣了愣：“我没有王冠，那是仅有一国的国王才有资格继承的东西……” “别急，别急，听我说。”白龙伸爪打断了他，自己说道：“每一条龙都有各自的天赋，正如康瑟能穿过空间，而我能看透时间。我能知晓过去和未来。孩子，我看得见你的未来，你将会加冕为王，皇冠的重量会承载在你头上。” “不用怀疑我的预言，它定然能够发生。”白龙笑道：“我要的就是，当老国王把一国的王冠交于你的时候，由你亲自把王冠送给我——我想要那个宝贝可久啦。” 麦尔和黑龙都知道白龙的要求代表了什么含义，王冠并不只有由金子铸成的重量。 麦尔看向卢西德，尽力不让眼中显出祈求，以动摇卢西德的意志。可她还是希望，她太希望卢西德能点下头了。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他，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看见魔王灰飞烟灭的场景。可支付代价的是卢西德，只能由他来做决定。 ……但他应该会拒绝的吧。 黑龙、麦尔，白龙也这么觉得。麦尔只是感到绝望，黑龙则自私的决定了在他拒绝的那一瞬咬断他的脖子。反正黑龙现在已穷途末路，不介意再发泄两口。 两龙一人紧张的看卢西德，卢西德握紧了拳头，低头深深呼出了口气。麦尔和黑龙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听见卢西德低低说道： “……我知道了。” “我会亲手将王冠奉上。” 麦尔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呆愣的看着卢西德。卢西德垂着眉毛，与她回视。白龙欢呼起来，魔法阵的光芒在魔王身下亮起，形成透明的四方形罩住魔王，像一个棺。时间冻结在那个棺里，魔王的尸身将停留在这个时刻，永远不会颓败。 卢西德看着魔王尸体，他讨厌魔王，却又替他松了口气。 白龙唤回出神的卢西德的注意，她露出很多颗牙齿的狰狞笑容：“记住你说的话。你知道违反约定会有什么后果吧？我会烧掉你们的整座王城哟。”卢西德无奈的点了头：“我不会违背诺言的。” 白龙十分满意，挥挥尾巴友好的下了逐客令。 回程的时候他们不用再害怕尸体的崩坏，巨龙用尾巴卷起魔王的尸体走在前。卢西德在麦尔前面半蹲了身，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来。 这次麦尔没有再挣扎，乖乖伏到少年背上。卢西德背着麦尔沉默的走在巨龙后面，很安静了。少年走着走着，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顺着他的脖子一直滑到衣领里。 麦尔在他背上，一路走来，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我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报答你了……我已经……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谢你帮了我……但是我……但是我……我还不了你一个王冠，我的命都不会比它重……我、我……我还曾经攻击过你……” “没什么。” 卢西德轻飘飘的说道：“我还在想，终于有能够帮到你们的地方了。” 麦尔抽噎起来，有些不敢置信，断断续续的说不清话：“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会这样对我温柔相待呢？ “你明明不喜欢五明大人的……我也和你打过架……威胁过你……” “麦尔。” 少年不疾不徐的说道：“从你说出「救了我的人是魔王，不是你们人类」的时候，我便在想，” 他轻轻对麦尔说：“作为人类的我，现在是否也算是对你伸出援手了呢？” 麦尔哭声一顿。 我是否有资格对你说出—— “会救你的不止是魔王。” “也请看看人类吧。” 卢西德微微侧头，麦尔的呼吸落在少年鬓角边，少年对她说： “麦尔，如果你无家可归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会帮你找到居所，……那天约好了的，我还没有帮你实现呢。” 麦尔垂了眼眸，下巴抵在少年肩上，没有回答。 许久，麦尔只是说道：“我累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痛苦的闭上眼睛。 一路沉寂。 16.16.离开 http://.biquxs.info/

黑龙在冰山雪原中找了一处偏僻的洞穴，先将魔王的尸体安置下来，巨龙环着魔王的尸体睡下。 “你们的伤该怎么办？”卢西德问巨龙：“需要找一个会治愈术的人来……” “不用管。放着就好了。” 卢西德犹豫：“可麦尔是个人类，她的重伤不可能自愈。” “她不是人类。”巨龙不耐的说道：“她本身就是尸体，体内有圣遗物支撑着她。只要把她放那里，不管多重的伤都会自然痊愈。” 卢西德才完整的得知了麦尔的身份。……原来是圣遗物？ 他知道魔王闯入皇宫抢走了国家的珍宝，他也知道圣遗物强大的治愈能力。这时听闻圣遗物就在麦尔体内，比起让宝物蒙尘，卢西德觉得物尽所用更好，倒不觉得他应该讨回圣遗物，只是惊讶于魔王竟会用它去救一个人类的孩子。 卢西德用自己的衣物在地面垫了一层，让完全失去意识的麦尔平躺在地上，他冷得直挫胳膊。又看见麦尔沾满血迹的脸，卢西德一边用手帕沾了水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少年望着她睡颜时心中想起弟弟对他说的话。 ——只要打败魔王，一切都能结束。 假设魔王洗脑了麦尔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但在魔王死亡的现在，洗脑早该解开，麦尔和黑龙却依旧惦记着魔王。 他们并非被洗脑，他们是真的喜爱他。 ——童话中被困于魔王城的公主往往活不了多久。能活许久的，早已不是什么公主，而是披着人皮的魔物了。 是的，麦尔早已把自己划离了人类族群。以前因为魔王命令魔物还可以和她共处，但现在她不能融入魔物种群，自己也在抗拒人类生活。 皇子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直觉促使卢西德的这一趟出行，让他见到了魔王的更替，魔物的辛密。他挂念着的小公主终于从魔王的笼子里出来，但被套上了更大的名为仇恨的锁。 等她恢复意识，不用怀疑，她一定会冲到魔王面前，自不量力的送上她得之不易的性命。与其说她是想复仇，不如说她只是想送死。 卢西德说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怜悯还是爱慕还是其他什么感情，亦或者兼有之。他这种不合时宜的慈悲经常被弟弟称作妇人之仁，可卢西德总是没法放下受苦受难的人不管。 麦尔睡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才睁开眼睛。她漠然的瞪着头顶的岩石壁穴，想爬起来，浅眠的卢西德被惊醒，按住了她。 “我吵醒你了……？”麦尔声音惴惴不安：“我这就躺回去……” 卢西德伸手摸了摸麦尔的额头，她的高烧消退了。卢西德低下头，看着麦尔的眼睛，黑夜中她的眼睛也依然有着光彩：“麦尔，我想到了。就当是我帮你保住魔王尸体、让我献出皇冠的代价……”他卑劣的利用了这一点。 麦尔全身都紧绷了：“你、您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会去做！” “随我来皇宫。”少年用商量的语气问她：“三年，就三年。不要离开皇城，好吗？” 像被点破了什么心思，麦尔全身僵硬的看着卢西德，不太情愿，还想挽回点什么：“可我、……你、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打算回魔王城去找那家伙……” 卢西德静静地看着他。洞窟中一片漆黑，但麦尔能感觉到卢西德安静的视线，像在看一个撒了蹩脚谎言的小孩子。 “一定要去吗……？” 卢西德以沉默回答。 “我、我知道了……”麦尔低下头，狠狠捏紧了自己的衣角：“三年，就三年。” “拉钩。”卢西德对她伸出小拇指。 “拉钩……？” 麦尔不懂这些人类的玩意儿。卢西德便拉出麦尔的手，勾着她的小拇指，对准大拇指指尖：“一种仪式。 卢西德吓唬她道：“违背的人会再也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 麦尔瑟缩一下，不情愿的与他拉了勾。卢西德终于放心了，对麦尔道了声晚安。麦尔故意没有理他，背过身睡去。 黑龙沉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期间，麦尔还不太能动弹，由卢西德去捕猎。他在雪山中好不容易找到两只兔子，回来剥了这动物的皮，麦尔盯着他的动作发呆。 皇子架起支架烧烤，叉串翻面刷油洒调味料，动作一气呵成。麦尔问他：“为什么你会做这些？”“我从王宫到魔王城这么远的距离一路上都是我一人啊”，卢西德把烤好的肉递给她，麦尔犹豫着没吃，皱眉直到饥饿促使她咬下酥脆的兔腿，不免的，眼泪哗的一下子流出来。 卢西德以为是自己做的肉难吃哭了，慌张的边递手帕边道歉。麦尔自己抹了把眼泪：“我只是最近……控制不了情绪……”她连声对少年说了对不起，边吃边啜泣。少年不知作何安慰，只得默默啃起自己的那份食物。 麦尔的情绪低落一直到黑龙睁开眼才有所好转。她像看见许久不见的熟人般热络的爬到黑龙面前，但黑龙并不想理她。 “你的伤好了吗？”黑龙闭着眼睛问。 “好的差不多了，肋骨也差不多长回来了。”麦尔试图掀起衣服证明给龙看，被卢西德慌忙拉住。黑龙又睁开眼睛瞟了他们一眼，起身，中间盘着魔王的透明棺材，守护财宝的巨龙对两个人类伸出了爪子：“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巨龙发动了它的魔法，不是龙炎，而是传送阵。麦尔没来得及反应，她在完全被魔法阵吞没之前张大了嘴似要叫喊，可魔法阵没有给她发出声音的时间。 他们被传送到了王城。 魔法阵将他们送到了城外，没让他们直接出现在城里引起恐慌。少年皇子感慨于巨龙意外的心细，远远看着仿佛阔别许久的王城的门。他温声问麦尔：“你还好吗？能走动吗？”麦尔摇头：“你就当我痊愈了。不用担心。”皱着眉在生康瑟的气。 卢西德仍有一两分担忧，但没再多问。他本没有打算做出失礼的举动，但见到王城内的摩肩擦踵，怕她被人群冲散，对麦尔说：“牵着我的手。” 麦尔拉住了他的袖子，跟着他往城里走。 外人入城需要交费，但卢西德不需要。他的发色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守门的士兵见了他，惊喜说：“皇子，您回来啦？”问也不问一声他旁边的少女，直接让他们入了城。 市民们拥戴这位温和的大皇子，他们见到那头灿烂的金发，不用看脸都主动为他让出一条通往王宫的路。 市民们夹道欢迎，商贩们对皇子扔出果物，也有少女含羞的向卢西德投掷鲜花，看到皇子身旁多出的人后露出心碎的表情；有人打趣问他身后漂亮的小姐姐是谁，卢西德默默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麦尔，麦尔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全无法在她脸上找到以往的轻松快意。皇子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下来。 他伸手，轻点麦尔入神思考时紧皱的眉间。麦尔回神，眉头散了，惊异的看卢西德。没有话题的卢西德想了半天只好说： “麦尔，记住。” 在进入王宫前，皇子对麦尔吩咐道：“不要在任何人的面前使出魔法。没有人类能像你一样轻松的使出魔法，他们会怀疑你的身份。” 麦尔不问为什么，只点头“嗯”了一声。本来她从城外到王宫前也是一路走来的，她现在不想用魔法了。 卢西德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 “麦尔，向前看吧。至少这里还有我在。” 皇子有三年时间，去实行他本来的目的。 少年毅然决然的把责任抗到自己肩上。 若他能杀掉魔王，所有人都能得以解放了。 17.17.迷途 http://.biquxs.info/

皇子回到王宫，先让人把麦尔带进待客的房间，随后开始了他忙碌的一天。 皇子离去前只留下一封书信。得知儿子又去了魔王城，他妈差点吓到晕厥——没人希望他再去冒险了。吟游诗人编的话儿是为了提高皇子声望，不是真的必须他去履行的预言。 现在，回归的卢西德得去见过父皇母后，他的弟弟，一一辞罪，之后又有各种交际，他的幕僚们也对皇子的擅自行动不满极了。 麦尔在招待客人的房间中发了一天的呆。 皇子只吩咐下人招呼好她，没有说明她的来历。侍女近卫们忍不住八卦的心，纷纷议论这位天仙似的小姐姐和皇子是什么关系。 难不成真是从魔王手中抢来的公主？可公主应该有灿烂的金色头发，棕发的麦尔应该是平民家的孩子。 可——平民家的孩子哪会生得这么漂亮！ 侍女们一位接一位的往麦尔房间送茶送水送糕点，一位接一位的从她房间出来后，兴奋的对同伴们肯定：她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难怪皇子会将她带回来！ 麦尔坐在窗边，时间正值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泻下来，温柔的洒在女孩儿身上。 她棕色的带着卷儿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比金发更为耀眼，光芒似乎是为她洒下的，在麦尔周身度上一层金。 宛若圣光普照。 逆光中的少女微微敛着眼，像看着面前，又像在眺望远方。她脸上无悲无喜，又多出一分漠然的气态。 侍女们躲一处叽叽喳喳，女孩子们在门外轰然笑成一团，麦尔在房内安静的闭上眼睛。 这是她第二次进入人类的社会，周身为普通人所环绕。 可她又迷路了。 这次，不会再有吸血鬼领主把她带回魔王城，也不会再有魔王在城堡里温声迎接她的回归。没有康瑟的骂街，也没有魔物的躁动。向她开放的家门永远关闭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回去、她想回去。 ……她该怎么回去？ 麦尔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膝盖中。 正此时，明明忙到飞起的大皇子跑来了待客室，原本在附近嬉笑的侍女们吓得一哄而散。她们知道这位温和的皇族不会责骂她们的忙里偷闲，但卢西德的宽容更让她们觉得窘迫：“大、大皇子，我们……我们有好好照顾您带回来的小姐姐！” 卢西德点头：“谢谢。”他没有太多时间，不多言。敲敲待客室的门，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的应答，皇子道了声“失礼”直接推门进去。 麦尔在对方敲门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的坐姿，沉默的看卢西德进来，听少年问：“你还好吗，麦尔？” “我没事。你不用老问我这个。”麦尔说。 卢西德看了一眼麦尔座椅旁边的小茶几，放着还有暖意的一壶茶，和一些漂亮精致的小点心，是那些侍女送来的。 麦尔一点儿也没动，明明幼时的她一定会不顾仪态的吃光所有零食的。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说着没事的麦尔让皇子更忧愁的皱起眉，但他不知道还能以什么立场关怀她。 “现在只能暂时委屈你在这个地方呆几天。我会尽快安置好大些的房间给你。待会会有午餐为你送来，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麦尔反应平平，卢西德没再能说出关怀的话。想到他此行的目的，少年礼貌的问麦尔：“能跟我来一下么？” 麦尔站起，走到卢西德面前。如果是以前，卢西德想到他前去魔王城的那一天，麦尔是自来熟的一路牵着他的手和他并排走的。现在麦尔却一直在抗拒他人的碰触，只默默跟在人身后。 皇子对此无能为力，或许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带着少女前行的皇子又引来一片好奇的目光，他习惯了周围人的注目礼，麦尔则有些紧绷。 “不用怕。”皇子安慰道：“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麦尔僵硬点头，皇子继续带路。他们弯弯绕绕的走了半个小时，国王的宫殿就是有这么大，不逊于魔王城的大小，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面前有一尊水晶的圣像，以前国王会把圣遗物供奉在圣像前，由全国最强大的武者把守。 当圣遗物在时，圣像会亮起光，在空中投射巨大的影子，全帝都的人都能看见这个镇守他们府城的保护神的光影。 然而魔王杀掉了这个神殿所有的武者，光明正大偷走圣遗物。缺了发电源的神像再也没有亮过，巨大的投影更是无人能见。神像沉寂了十年。 “把手放到神像上试试？” 麦尔依从卢西德的吩咐把手覆上神像，卢西德莫名有些紧张。随后，他们看见暗淡多年的神像一下子又亮起光，就像插上了电源的灯一样，巨大的神像投影即刻出现在都城上空。 麦尔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了手，投影消失，神像也不再发光。麦尔“啊”了一声以为自己搞砸了，对卢西德道歉后再伸出手，卢西德笑着说不用。 “这样就够了。”卢西德低了头附到麦尔耳边，小声的对她说：“因为你体内有圣遗物。别告诉其他人那东西在你体内，就当是我们的秘密。” 卢西德笑着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待会听我的。麦尔不要说话。”麦尔点头，她本来就没有多说话的意愿。 仅仅是一瞬显现的投影，全都城有半数以上的人看见了。不管是做什么的，整个都城嗡的一下陷入扰乱，不少人扔下手头的是满大街喊：我们的守护神回来啦！街头一下子热闹起来，就算没看见巨大投影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 王宫内同样有人看见显现的投影和神殿亮出的光。他们第一时间跑向神殿，离得近的是神殿外守卫的兵士，他们早就知道皇子和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在里面。士兵们迅速跑进神殿，惊疑不定的对皇子说：“刚刚神像是不是……” 皇子对他们露出温和的笑：“是的。” 陆陆续续，又有大臣、皇帝、皇后赶到。他们看见站在神像前的卢西德和陌生的少女，皇后喘了口气：“卢西德，这是……” 皇子侧身，将身后的少女显现在他们面前。 “我寻回了被囚禁在魔王城的圣女。” 皇子面不改色的吐出谎言，先斩后奏道：“我将「圣女」请回了王宫。” 他示意麦尔将手放置到神像上。 霎时间神像大亮，巍峨的投影再次浮现到空中。 “魔王一直忌惮她的能力，将她囚禁在魔王城中。”反正知晓真相的只有麦尔和卢西德，任由他怎么编都可以。 他为了许给了麦尔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说出了莫须有的事实：“现在她终于得之解放。如你们所见，她有神圣的力量，可以点亮这尊神像。她的身份毋庸置疑。她是圣女。” 以前没有圣女这个职业，现在也没有。但这个词一是由卢西德说出来的，二是因麦尔显现在他们面前的实绩。他们大半的人当场接受了卢西德的说辞，对麦尔弯下腰：“恭迎圣女。”而剩下的还存有疑虑的人迫于气氛，虽没做声，也不得不半推半就的欢迎了麦尔的到来。 他们注视屹立于麦尔身后的巨大神像的投影。 虽然没能真正起到防范魔王的作用，但它在都城中存在了好几百年，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显在那里，早已成为几代人的信仰。许多人就指盼着神像的亮起、投影的复苏。 如果归还圣遗物，神像常亮，投影常在，能让许多人踏踏实实的睡上好觉。但卢西德做不出为了大家舍小家的举动，更何况他现在心都偏到了一边去。卢西德非但没有取出麦尔体内的圣遗物，还利用了它牟取麦尔的地位。 少年难得的谎言没有白费，卢西德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麦尔有了切实的身份，她的日子或许能过得更顺遂一些。 麦尔不知道卢西德苦心焦虑的图谋打算，冷漠的收回手，神像复而暗淡下去，投影也消失了。不少人显出遗憾的神色。 她走到卢西德身后，以戒备对待面前过多的人类。卢西德发觉麦尔的不安，略带歉意的安抚：“这些人没有恶意。很快他们就会散了，我再带你回去。” 卢西德轻声对麦尔说：“不用感到压力。在这里，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我担着。” 少年对待女性向来绅士，但从不会体贴到无微不至。只有面对麦尔，卢西德的神态都是不一样的。 ——扯什么圣女归还，那不过是他的儿女情长。 18.18.出行 http://.biquxs.info/

该展示的展示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没什么好说的了，众人纷纷离去，皇子把麦尔送到她的房间。 虽然关于圣女身份的批示、事宜相关还需要国王与大臣相互斟酌，但起码这会儿卢西德替她搞一个单独房间是没问题的。 “你以后可以住在这儿。”卢西德对麦尔说着：“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送来。你想要做什么都不用拘束，不过过两天可能需要你出行一趟，会有点忙。” 麦尔看了一眼她的新居所，人类的王宫里自然不可能有魔王城那样浪费土地面积的房间。 于平民来说这已是不敢想的面积，并且洗手间、起居室、浴室、餐饮室等一应俱全。……但所有房间加起来，还不如她在魔王城的一个寝室大。 麦尔想回去，无时无刻不在想回去。 她迟缓的应了一声。卢西德叹了口气，“我的住所就在这附近，往哪儿哪儿拐多走几步就到了”，说完也不知麦尔听进去没有，他还有繁杂的后事要处理，先行离去。 没有走出百米距离，门口那条长廊都没走过呢，卢西德听见身后有人唤： “……哥。” 卢西德的小皇弟就站在身后走廊的阴影里：“那个女孩子，是谁？” 他也去到了神殿，但站的远远的，没有现身。等到所有人散去，小少年跟着卢西德一直走了很远。卢西德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麦尔身上，没有注意到弟弟的跟随。 小小的少年问：“她就是你救回来的「公主」，是不是？” “乔尔德、她是……” 卢西德对上弟弟的眼睛时莫名有些心虚，脸上臊得慌，皇弟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看透了般的戏弄笑意：“她就是那个被魔王「洗脑」了的公主？” 卢西德一噎，扭了头：“不，她是……” 少年走到哥哥面前，乔尔德比卢西德矮了一个头，得仰头看他，但气势如同质问： “哥，你是如何从魔王手中抢到她的？是魔王自己厌倦了她，还是你把她从魔王手中偷了过来？魔王知晓这件事么？他会作何反应，来抢回公主、报复我国子民，还是熟视无睹放任之？你有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么？” “我知道。” 涉及国事公事，卢西德镇定下来。他犹豫过要不要和弟弟坦白魔王城内发生的事情，然后否定了这个想法，决定把那天的一切埋在心中：“她和魔王已没有联系了。于魔王来说，她的存在和我们一样，……不再有特殊的意义。” 皇弟眯起了眼：“也就是说，她曾经对魔王有特殊的意义？” 卢西德又一噎，不知道该夸赞还是该批评少年的敏锐。所幸少年没有追究，不过提起了更让他难堪的话题：“但我应该说过，她毕竟常年在魔物的环绕下生活，心性说不定早已被魔物同化。你把她带回做什么？她很危险，说不定会对人类伸出爪牙。” “不。” 卢西德立刻坚定的否认道：“我知道她还保留着人类的本心。她不会伤害他人。” 少年无语，连一句“你为什么能替她肯定？”都不需要问，看着卢西德时而娇羞的状态就知道，和恋爱脑中的人争论是没有结果的。 “好呗，你心里有数就好。”乔尔德只好说：“但你别沉迷于……呃……享乐？把正事儿给忘了。振作点儿，哥，你被许多人期待着呢。” 提起这件事情，卢西德的嘴角落了下去。他如往常一般对弟弟敷衍：“说什么呢，你也是王位的继承人啊。”，乔尔德敏锐的发觉了卢西德的异样。卢西德对弟弟说：“说不定皇位由你来继承更好呢。” ——就算是皇位继承人，兄弟俩也不应该光明正大的说出下一任皇帝由谁当。那样会被暗中的人抓到把柄，被扣上不孝等各种帽子。卢西德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说了一句“抱歉、忘掉我说的话吧”，转身离去。 乔尔德看着哥哥背影思量他话语的意义，所有的疑点都牵扯出了他带回来的少女。乔尔德对麦尔的戒备更提起不少，甚至联想起各种祸国倾城的魔物展开…… 那姑娘，不会是魔王故意放过来的饵吧？ ———————— 初来王宫的那几天，麦尔沮丧又颓废。她不去听也不去想，木讷的按周围人的安排去行动。 卢西德想过麦尔来的第一天就翻墙开溜逃去魔王城等等，可她没有。她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魔王，或者与魔王相关的任何事情。 就是这样，卢西德才更为担心。皇宫每天都有人为她准备食物、送来餐饮。卢西德本想亲力亲为做这些的，奈何他太忙，这事儿只能交给侍女。卢西德只能买偶尔抽了空来看她。 麦尔表现得听话极了。 每天乖乖的饮食，乖乖的被牵出去跑步。要说有什么不太好，那就是她有点挑食——送来的食物只吃肉，挑出蔬菜不吃。不过没人敢管她，爱吃肉就吃呗，善良的侍女们每天还会额外多给她送些肉来。 麦尔麻木的过着。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突然迷失了方向。她倒是想去找魔王城里鸠占鹊巢的混蛋报仇，可卢西德让她呆在王宫；她也想去康瑟、魔王身边伴着，可她压根不知道位置。 麦尔说要报答五明大人，至今还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呢； 麦尔也说过要偿还卢西德三明治的恩情，她欠他的倒越欠越大了。 …… 到了麦尔入住皇宫的第五个日子，一大早，正装打扮的卢西德敲响了麦尔的房间门。 前一晚有人通知了她，今天会出外巡礼，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今日卢西德特地来早了些，六点多钟的时候，卢西德身后带着几个侍女，提拎着麦尔的新衣服来了。 过了一会儿麦尔才开了门，见到这么大阵仗一脸迷茫。“今天需要你去市井巡礼。”她果然没听进去昨日的通知：“圣女相关的通示也下达了。王城好不容易迎回圣女，自然要展示一番，让大家知道你长什么样儿。” 麦尔仍然不明所以，但卢西德说的话只要答应就好了。麦尔总惦记着卢西德预支出去的王冠，卢西德让她在王宫呆三年，她本人是不愿意的，但她也知道这个要求根本偿还不了王冠的价值。 侍女带她换衣服，她便换。卢西德退出姑娘房间，在外面呆了许久。里面悉悉索索和姑娘们压低声音的交谈隐约入耳，卢西德礼貌的又退远了些。 过了好一阵，麦尔自己打开门，门外的卢西德看见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凝驻一阵，干咳一声不太自然的移开目光，问：“怎么没穿鞋？” 帮她换衣服的侍女们也委委屈屈跑来向皇子抱怨：“姑娘她怎么也不愿意把鞋穿上！” 看麦尔，麦尔满是不屑的扭头，赤脚想走出房间。卢西德拉住她手腕把她重新带回椅子坐下，拿起被踢到一边的水晶鞋：“不合脚？” “怎么会！”侍女们齐声。 透明的水晶鞋有五厘米的跟，而且硬得硌脚，麦尔不喜欢这种鞋，宁愿赤脚。 她坐在椅子上，卢西德递来鞋，她把鞋踢到一边去。卢西德好脾气的把鞋捡来，在她面前蹲下。 “委屈你一天，就这一天。” 他抬头和麦尔打着商量，麦尔对上卢西德的眼，眉毛扭成一团：“那，我想带上我的刀出行。” 麦尔看向她的枕边，那里静静躺着魔王送她的短刀。 “……好。” 卢西德垂着眼，托着麦尔的脚替她穿上鞋。麦尔这次没反抗，但从未穿过高跟的她站起来就重心不稳，摔之前下意识想用魔法，又想起卢西德嘱咐楞生生止住，卢西德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麦尔拘谨的走了两步，卢西德带着她去拿了她的刀，看她把刀藏在宽松的衣摆下。然后牵着她，就这样一直走了许久。 19.19.道听 http://.biquxs.info/

所谓巡礼，就是离开皇宫去平民市区游荡一圈。被展示的人走在最前头，士兵侍女及皇家的人——谁爱去谁去，不强制，自然是去的人越多排场越大。 这次参加巡礼的皇族不多，反正卢西德是老母鸡一样跟着过来了。 巡礼所通往的路线早就被士兵亲卫队封锁好了，平民只能在两边看。走在前头的人最好能不停笑着对民众招手说些软和的话之类，拉高民众好感，能提高自己声望。 以前卢西德六岁生日的时候也搞过这巡礼，为了给民众展示皇家亲切的一面。反正那时卢西德狠狠刷了一波人气，现在人气依旧，他出皇宫就有民众跟着，搞得像明星见面会似的。 如今轮到麦尔，也是为了让民众接受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圣女，她得皇宫外走上一圈。但指望现在这状态的麦尔对人民微笑招手是不可能了，她不出什么乱子就…… 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麦尔意外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麦尔表现得很符合人民群众对“圣女”一词的想象——他们光看麦尔的脸就笃定了这人一定是圣女无误（这才是重点）。圣女是神派来的使者，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味儿反而让人觉得可靠。 而麦尔对周围民众的夸赞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却与魔王如出一辙。 卢西德看着她的表现有些不是滋味，却说不出哪里难受。 游巡在一片欢腾中持续到黄昏，太阳落山，麦尔及跟随的皇族及侍从才总算得以解放。跟随麦尔的侍卫坐到地上大大咧咧的休息，麦尔的脚被鞋磨得难受，但没找到地方坐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干站着。 她不熟悉皇宫里的人际，认识的人就卢西德一个。那头卢西德忙着与人交谈，没到回去的时间，无人陪聊的麦尔就在那儿看风景。 这次参加巡礼的皇族不止卢西德一个，还有卢西德的皇叔、皇叔的妻子，卢西德的弟弟也跟了上来。 结束巡礼，卢西德得按着规矩先和长辈送行。皇叔有意和卢西德唠几句家常，而他的妻子萝利特走向了站得远远的圣女。 从见到麦尔时，她就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但那也仅仅是熟悉而已，直到她看见麦尔无意掀开的衣服一角，圣女的大衣下藏匿着一把刀。 圣女一直走在他们前方，萝利特也一直紧紧盯着麦尔后腰。露出的短刀一角，萝利特不能完全确认，但她无法把刀鞘上熟悉的花纹忽略过去。 这曾是她父亲给她展示过无数次的，她家最真爱的宝刀。 这把短刀并非世间唯一，但也是难得可贵的稀有武器。圣女所持的不一定是同一把，但萝利特不得不怀疑。 这把短刀是否是父亲的那把？为什么会在她手上？她是怎么得到的？ 问题憋了一路，巡礼结束，她终于找到机会向麦尔搭话。 “奥欧拉？” 一出口，便是太过直白的试探。 萝利特父母生育有五子，她是最大的孩子，二十有九。有一个弟弟比她小一岁，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已爬上骑士长的位置。 而剩余三个孩子，双生子的兄妹俩，妹妹奥欧拉在十年前离家出走，生死不明；余下哥哥帕尔，和最年幼也是最有才华的代亚，同他们的父母，或者说那整座城的人都在四年前惨死于魔王手中。 任当时萝利特哭得再怎么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过了四年，现在也应该平息了。 应该平息了才是。 萝利特不知该怎么形容快突破胸口的烦闷。她唤了一声小妹的名字，圣女回过头来了，表情默然。而萝利特的烦闷更甚，直想撕碎她的脸皮。 不……不可以冲撞她。她不一定是奥欧拉。仅仅是回个头，不能说明她对“奥欧拉”这个名字做出了反应，或许圣女只是为了查看声响…… 萝利特仍然止不住涌出的愤恨，语气冲冲问道：“您是奥欧拉么？” “我不是奥欧拉。我是麦尔。” 果不其然，对方否认了。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您和我的一个熟人有些相似，故此不忍唤出了声。”萝利特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然后急不可耐的以另一个话题试探。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质问了： “您知道……四年前的屠城事件么？听闻您那时在魔王城中，不知您是否有所头绪，为何魔王杀了我的父母……杀了那一城的人？” 萝利特也听过那个流言。她在明知故问。 流言说，魔王是为了一个姑娘屠了城。 只因为当地贵族惹恼了那姑娘。 当地的贵族只有他们家，流言的指向很明确。而他们家惹恼的姑娘是奥欧拉？不是奥欧拉？如果她手中那把刀来自于父亲，那么她必然与四年前的屠城事件有所关键。 ……或许她就是传说中那名导.火.索也说不定。 萝利特惴惴不安，心脏莫名跳得飞快，几乎让她想要呕吐。可她不能，她必须盯紧圣女反应，不能错过任何细节。 真相就在她面前。只要她能抓住任何破绽…… 她想要复仇。 她没有胆子对魔王复仇。但若对手只是一名和她一样普普通通的女子，她绝对有把握能拿下她。 萝利特屏住呼吸，脑子里一半想的是该怎样惩罚这个罪魁祸首，该如何料理她的后事。 终于，萝利特从圣女脸上看见了些其它的表情。 麦尔突然睁大的眼睛像透露了些什么感情，仅仅是一瞬，萝利特还没来得及抓住这丝线索，圣女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 皇子和皇叔的家常已经唠完，他在走来时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卢西德走到麦尔身前，隔开了她和萝利特的距离：“抱歉，您可能有所不知。圣女那时虽在魔王城中，却是被囚禁着的。就算魔王有什么计划，也轮不到她知道。” “是我失礼了。”皇子回归，试探也不好再进行下去。女人柔柔的弯了个腰，丈夫招呼她回去了。 临走前，萝利特看了眼麦尔，麦尔已忽略了她，仿佛根本没把这出对话放到心上，面色如常的在和皇子交谈。 萝利特咬唇，恋恋不舍的望了眼麦尔腰间的短刀。她之后可能再难以找到机会进入皇宫再与麦尔相见，女人有些不甘。 麦尔不知女人暗中的愤慨，倒是皇子担忧一阵：“她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吗？”麦尔摇摇头，卢西德仍不放心，表示自己可以送她回去。麦尔尚未应声，伺机而动的二皇子横插一脚，笑眯眯的举手要求随同。 卢西德见弟弟滴溜打转的眼睛就有种不安的感觉，但要说拒绝，乔尔德就摆出可怜兮兮的脸。卢西德犹豫一瞬，下意识看看麦尔，麦尔没有拒绝。结果回程还是变成了三人行。 鲜有的，回程途中，寡言的麦尔主动开了口：“四年前……” “嗯？” “四年前，五……魔王真的屠了一座城？” 卢西德没想到麦尔突然提起这问题，思考麦尔提问的因由时，他弟弟乔尔德已经插了嘴。 “咦，你不知道吗？”乔尔德故作惊讶，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麦尔：“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莫非是忘了？怎么可以连这么大的事都忘了呢……魔王和他的黑龙啊在一起，确·确·实·实·屠了一座城哦。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王宫派人去看察，传说那一整座城都已被烧成黑炭，死者的血汇成河流，一直蜿蜒到城外数百米……” 这位年幼的二皇子可精明的多。他连对麦尔的悄眯眯的打量都不显，十分友好的微笑着。 “听闻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当地一个贵族侮辱了魔王看中的姑娘。——毕竟，明明是魔王的坐骑，他都把黑龙让给那姑娘了，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乔尔德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而他的兄长颇为不安的看了一眼麦尔，可他无言以对，因为乔尔德说的都是事实。 显然卢西德也知道这件事。麦尔望向他的眼睛带着求证。卢西德轻轻点下头，麦尔睁大了眼睛，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似准备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卢西德有些怜悯，忍不住问：“……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问完卢西德才想起，魔王对她隐瞒了自己的恶行。她最初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麦尔别开了眼睛： “我不知道。”她恢复如常，明明情绪摇曳，面上倒是淡漠极了：“我没有听任何人说过。……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皇子一声嗤笑：“不是说了为红颜嘛。魔王有一两个中意的女人不奇怪吧。” 麦尔不答他，气氛沉寂。回程的一路尴尬过去，终于到了目的地，二皇子笑眯眯的对麦尔挥别：“下次再见啦，亲爱的小姐。祝您做个好梦。” 麦尔一声不应，啪的带上房门给了两皇子一个闭门羹。 “什么人啦，人家亲切的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太没礼貌……”差点被门拍到鼻子的乔尔德故作不满抱怨给哥哥听，卢西德哈哈干笑，劝着气鼓鼓的弟弟离开。 20.20.月色 http://.biquxs.info/

他们回去时本就临近黄昏。待卢西德处理完他一身琐事，月已高悬。夜不深，或许麦尔还未睡。卢西德带着歉意跑到麦尔的住处敲了敲门，想为弟弟带刺的言论道歉。 但到底是夜探闺房，不像绅士所为。卢西德凭借冲动敲完门就后悔了，他应该明天再来，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可现在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在门口喊一声“对不起我没啥事儿我来敲个门现在我走啦”有点丢人，等她开门再跟她说“其实我没事儿”又像在作弄人家。 卢西德都想就这样跑了，可这也像什么恶作剧…… 纠结的时候，听见屋内“嘶啦”的异样声响响起。 卢西德一惊，有些莫名不安，心道抱歉，总之还是推开了门。麦尔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 进门，他便从打开的卧室门中看见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像野兽一般，在撕咬床幔。 卢西德没带武器，只有防身用的小刀。他握住刀柄，小心翼翼的走进卧室的时候，更清晰的看见了野兽的眸子。 人类的眼睛不会在夜晚泛光，只有野兽会。黑暗中，那双像灯笼一样亮起的、阴森森红彤彤的眸子锁定了卢西德，卢西德无法看清对方全貌，但他隐约能知晓对方放下了嘴里的床幔，盯上了卢西德这个新来的目标。 似乎断定了他是闯入自己领土的猎物，黑影发出低低的咆哮，毫不犹豫的扑向了他。 卢西德已经拔出了护身用的匕首，却看见对方扑来时扬起的棕色头发，卢西德生生泄了力，把刀尖儿转了方向，扔到一边去。 无防备的卢西德被麦尔大力扑到地上，麦尔真如野兽般咬住卢西德抵挡的胳膊，力气之大，一口便咬的渗出血来，而且死死不松嘴。 卢西德疼得倒吸一口气，压着嗓子喊麦尔的名字。麦尔毫无反应，欺压在卢西德身上，泛着光的眼睛离得近了，卢西德看见一双同野兽一样的……不，那根本是同魔物一样的竖瞳。 比起手臂上的疼痛，麦尔现在的状况才更让他心惊。他又一次喊出麦尔的名字，麦尔没有回应。 她仍咬着卢西德挡在身前的手臂，势要撕下一块肉般的用力。麦尔喉中发出野兽的低吼。如果敌人是皮糙肉厚的男性倒也罢了，她是麦尔，卢西德根本不敢用暴力手段去反击她的撕咬，只能抬着手用轻微的力道钳制麦尔下颌，让她松口。 收效甚微。 再用稍微大一点的力道也无妨，因为麦尔看起来毫无知觉，只专注的撕咬到嘴的肉。可卢西德不敢施太大力，只能忍受着疼痛，细碎呼唤麦尔的名字。 麦尔压在他上方，卢西德余光看见她脖子处有个东西晃啊晃的，泛着朦胧的白光。是她垂在脖子上的挂坠。 她脖子上一直环着一圈丝绸带，正中垂着一块菱形的小片儿。卢西德以前仔细看过它，小牌上刻着的是麦尔的名字。但现在随着麦尔动作，那牌子转了半个面。 牌子的背面有另一个名字，卢西德借着细微的月光看见了它。 “阿斯塔洛特……” 刚刚念出这个名字，卢西德感觉像猛然被抽取了什么东西。卢西德脑内出现了断层，他不再记得自己念出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看过的小牌儿背面，他更没意识到自己缺少的这段记忆。 没有人类能记住魔王的名字。 卢西德短暂的失了意，手也微微垂下，碰到麦尔锁骨处，手背蹭到了小牌子上。 卢西德本无意冒犯她的脖子。他很快恢复意识，想收回手。麦尔动作却比他更快的立刻松了嘴，守护要害般的紧张躲至一边，死死捂住了脖子上的小牌儿。 同时，随着麦尔的撤离，她眼中的光亮消失，麦尔变回了正常人类的眼睛；卢西德被咬的手臂恢复自由，血从牙印里汩汩冒出，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麦尔愣愣看着狼狈躺在地上的卢西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西德慢慢爬了起来，先走到她面前，担忧的再看了眼她的瞳孔：“你没事吗？” “我没事？倒是你散发一股血腥味……你的手臂流血了？怎么了？”麦尔一无所知的看着卢西德手臂：“咬痕？……你被谁咬了吗？” 明明月色微弱，麦尔却仍能看清黑暗下的东西。卢西德微微皱眉，略为严肃的问：“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麦尔注视卢西德有些严重的伤口。这里是麦尔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加之房间内的凌乱……不，麦尔自己早已有所察。 这样的暴走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早上醒来偶有看见被撕得粉碎的床单，所幸麦尔会魔法，恢复被破坏的物品后也无人察觉她的异样。 不料今天被被卢西德撞破，她也从对方的反应中确认了自己的失控。 麦尔伸手拉住卢西德受伤的手，声音有些低落：“是我吗？” 卢西德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心情复杂又矛盾。少年抿着嘴唇犹豫之间，突然拉着他手的麦尔凑近他的伤口，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涌出的血液。 卢西德被吓了一跳，黑夜中没人看见他迅速涨红的脸。少年触电般收回手，惊魂未定的看向麦尔。 麦尔的眼睛有几秒变成了竖瞳，但很快变了回去。她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察，仿佛还在奇怪卢西德为什么要甩开她，但她没有追究。 卢西德没来得及说话，麦尔对隔得远远的卢西德使用了治愈术，伤口迅速的缩小到消失了。柔光照耀了卢西德的手臂，也照亮了麦尔沮丧的脸：“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 卢西德喉头微动，欲言又止。 “我或许是魔物，或者是其他什么，”麦尔又一次沉沉的道歉，是对辜负了卢西德期待的歉意：“可能我真的不是……你所以为的人类吧。” 卢西德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麦尔的脑袋。 麦尔抬头，眼里含着沮丧，莫名看他。 “不论你是不是人类，你是由我带回来的。” 卢西德鲜少对女性有逾越的动作。但这次，他没有拘束于条条框框的规律，伸手抚着麦尔一侧脸颊。 “你在王宫中做了任何事情，我都需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所以，我也做好了指引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会教你如何生活，告诉你人类应有的处事方式。……我早已做好了对你负起责任的准备。不管你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我……我若辜负你的期待、如果我做的都是无法挽回的坏事……”麦尔目光移向别处：“我控制不了自己。万一我攻击了人类……” “麦尔。”卢西德打断了她，他并不喜欢麦尔把自己划离人类种群的说法：“你是个好姑娘。我正是相信你，才把你带回了这里。” 如此说着，月光下的少年隐隐约约泛着柔光，眼中尽是温和的颜色。 “唯独杀人，你是不会做的。” 21.21.名讳 http://.biquxs.info/

卢西德与麦尔相顾无言许久，终于意识到一个男性半夜在女性房间里闹腾这么久（虽然卢西德根本是受害者）而且动作还这么亲昵，实在坏人清誉。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说了声“明天再见！”绝尘而去。 麦尔看着他离去，脸上的温度渐渐散去了，她变回了面无表情。麦尔又一次抬手抚上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吊坠的背面，在不知何时被刻下了凹凸不平的字迹。 她对此一无所察，若非下意识护住吊坠后摸到了背面的痕迹，她到现在都不会发现这个细节。 麦尔来到镜前，将小牌子翻了个面。 上面只刻着一个名字。 「阿斯塔洛特」 魔王并非无名，他也不叫做“五明”。彼时的魔王说话都显乏力，只能留下这么一个信息让她自己去发觉。 为什么她现在才注意到呢？「五明」大人有很多事情未交代完整于她。 比如这个临时想起的名字、比如名字前，似有沉重意义的称号。 麦尔所认识的、照顾她许久的，是第四任魔王，「无感动」之阿斯塔洛特。 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魔王。就连他真正的名字，也是时至今日才知晓。她不了解他所做的事，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不了解任何…… 她看到的魔王始终是片面的。 她想了解完整的他。 第二天，仿佛突然有了干劲的麦尔找到卢西德：“我想查资料。有没有图书馆之类的……” “有。就在王宫的旁边。”卢西德想麦尔主动找点事儿做是好现象，为麦尔指了路。同时他又想着昨晚的事，不知道该怎样提起，只好先顺着麦尔的话题说：“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我的权限应该可以借阅所有书。” “暂时不用。”麦尔谢绝了卢西德好意：“我先自己去看看。” 卢西德点头，张嘴欲言又止，麦尔却已跑远，欢快得像兔子一样。 花了半小时走出皇宫，来到传说中的“隔壁建筑物”。王都的图书馆非常巨大，麦尔最初见到它，还以为它是毗邻皇宫的第二座宫殿。 她问了宫殿外的兵士确认位置，大家很热情的回答了她：这里就是全国最大的图书馆，曾经人类的所有传承都储存于此。只是…… 只是什么？麦尔没听到后文。她也不在乎，走进图书馆后立刻有柜台小姐姐登记她的姓名等等。一长串手续之后，麦尔得到了一份列有书名的魔法制作的书本，同时向导小姐满是歉意的说： “因为魔王偷走了图书馆三分之二的书……数量实在太多，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核实完毕失去的书籍包含哪些，故也没有更新查询目录中的书名。” “也就是说……目录上列举的书目实际上有三分之二是不存在的。如果您想借阅某本书的话，不妨先来柜台询问一下它是否还在。为您增添不便，我们感到万分抱歉。” 麦尔那时本还在想，五明大人……五明她实在叫得太顺口想改都改不过来了，五明大人的丰功伟业真是多啊。麦尔持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直到她去翻阅了魔法书记载的书籍目录。 魔法书目录非常便利，一翻开就是书籍的大分类，可按类别检索、首字母检索、内容关键词检索，还支持语音输入。麦尔要找的是魔王相关，低声念出这个词，魔法书自动翻到末页，页面上列出了千余本书。 麦尔屈着眼，一本一本的把书名看过去。 魔法书还支持触屏，麦尔一点书名就能显示这本书的内容概要。麦尔这样一本一本的看了百来本书籍概要，找到了好些她觉得对自己有帮助的书。连着去柜台问了几次管理员，管理员按照分类爬到大书架里找了几趟，得到的结果都是： “抱歉，我们找了一下，这本书也被魔王带走了。” 在图书馆混了一天无果的麦尔第一次有了种悲愤对魔王大吼的冲动：五明大人！瞧瞧你干了什么好事！！坑队友不带这样儿的！！！ 管理员见她可怜，破例调出了他们到目前的书籍整理资料。 “您是想知道魔王相关的书籍内容？”管理员询问一番，麦尔不迭点头。管理员在一张长长原始的书目列表上对着名字找了十来分钟，对麦尔沉痛的说： “虽然还有一部分书目没有核实完毕，但我们现在能够确认的、在库的与「魔王」相关的数目只有一本……” “「霸道魔王爱上我」。” 麦尔：笑容渐渐消失.jpg “过一阵等我们整理完了在库的全部书目后，说不定有新的结果……”管理员看着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的麦尔安慰，麦尔提不起劲：“「过一阵」是多久？” “呃……可能还需要一两年。” 麦尔悲愤离开。 好不容易想到的突破点没了线索，如果魔王在的话，麦尔简直想揪着魔王的角把他揍一顿（想想而已），……但魔王真在的话，她哪还需要费这么大劲跑这儿来找书，直接问魔王要就好了啊。 ……不，魔王在的话，她根本不需要找书。 她会继续她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麦尔情绪再一次低落下去。 回程途中，遇见专门晃悠过来的卢西德。卢西德看她表情就猜到结果，先问：“你想查找什么内容？” “魔王相关的。”麦尔叹：“我想知道魔王的历史之类的。听说有不止一个魔王诞生过？还有他们名字之前的、无感动啊残酷啊之类的称号有什么意义。” “称号？”卢西德宛如没听过一般惊讶道：“这是谁赋予的称号？魔王的称号不就是魔王吗？” 麦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了？那个新出现的自称魔王的家伙，说他是第五任，「残酷」，名为阿斯莫德。” 卢西德像没听到一般，双眼茫然过后，接续了最初的话题：“你想查找什么内容？其实不一定要去图书馆，有些魔法师早已把书中的内容记在脑海里，问他们也是可以的。我能为你引荐。” 麦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卢西德，不再提及魔王名字的话题，笑颜答道：“我想知道魔王相关的事情。” 麦尔的笑容实在太过久违，卢西德有轻微的滞忡，又隐约觉得她似乎在那笑容中藏了些什么。 ——只有我知晓，只有我能说出的魔王之名。 如此优待，如此特别。 22.22.兄长 http://.biquxs.info/

麦尔好不容易提起的干劲丧失意义、她又不能出城，麦尔恢复了闲暇无事的状态。 但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现在即使魔王不在了，祭奠一般，麦尔每天仍会在自己的房间中复习武道、偷练魔法。 除此之外，就是每天固定有早上晚上各一个小时需要去神殿摸着神像让其亮起。总体来说麦尔还是很闲的，闲到她可以舞刀弄剑刻苦研究一天。 反正她也不需要应酬。麦尔的人际关系简单，居所前门可罗雀。没人需要去抱她大腿，她也不会经营关系。 整个王宫似乎只有这个「圣女」吉祥物没有正经事干。在她偶尔外出时，会有权臣冷哼一声抬着脸从她旁边经过；也有孤僻的武将在狠狠撞了她肩膀后命她道歉。 麦尔根本不在乎他们，更不以为自己受到侮辱。三年大概会过得很快吧，到时候她自会离开。 再等到了点吃个饭，麦尔自己坐房间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一天便过去了。 平淡的日常重复了三两次，麦尔也有些习惯自己夜间时不时的发疯了。她是对此毫无记忆，不过如果呆在房间里的话她好像也不会出门伤人。顶多只是损坏物品的程度，麦尔也就不在意了。 卢西德也来问过一两次她的状况，麦尔如实告知。这种发狂的症状，比起寻找医师不如去询问魔法师。 加之他也答应过麦尔去找个魔法师询问魔王相关历史，可现在没有一个魔法师出他们的研究所，卢西德只好按捺一阵，先为她请了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表示麦尔各项体征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堪称健康数值的典型。 别说她发狂的原因，医生根本连麦尔曾经死过一次的事情都看不出来。想想麦尔发狂的症状只会在晚上出现，也没造成什么伤害吧——不但是卢西德，麦尔也以为她的失控只会在晚上发作。 日头正值黄昏，麦尔刚结束了她日常的点燃神像工作，回程途中却被人拦住了。 皇宫中除了卢西德，基本没有人主动搭理她，更别提专程找她。麦尔颇为惊讶的看向拦路人。 他身着看起来就重的全副盔甲，脸被头盔遮了一半。见麦尔看他的脸，他便脱了头盔，张嘴便是傲慢的问询：“你可认识我？” 麦尔泛泛打量一阵，“不认识。”她以为男人就是来问这个的，回答完就准备走，被更为不悦的男人拦住：“看你这态度，我倒确认你是奥欧拉了。” 原来是旧识。 虽然自己并不认识他。 麦尔多次听过奥欧拉这个名字，这名字没给她留下任何好印象。麦尔皱了眉，还真有点想知道“奥欧拉”这个名字的主人到底做过什么。 那天淡泊的印象里，确实有过一家子人把她错认为奥欧拉。……她失忆前是叫这个名字？或许吧。可她现在是麦尔，奥欧拉早与她没有关联。 “我是麦尔。”麦尔如此申诉着，男人恍若未闻：“奥欧拉，听说你带着父亲的短刀？” 男人的姐姐早已把她的怀疑告知这个宫廷中唯一的亲人，只是骑士长现在才得了空闲来找茬。 身为骑士长的亚历山大本就仇恨魔王，当年屠城事件传到飞起的流言不要太多。如果姊姊告诉他的信息是真的，眼前的圣女等于奥欧拉的话，接下来的一切也顺理成章。 被漠视的女儿投奔魔王，引魔王报复亲人；魔王还窃取了父亲最爱的宝刀交与她，只为侮辱已逝之人。 “刀？什么刀？”麦尔根本看不懂男人越发仇视的目光，想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交谈，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男人更被麦尔的态度激怒。 别说是“圣女”这个花瓶职业，宫中就是皇帝见了他，也要尊尊敬敬与他问上一声好。可面前这家伙是什么态度？她以为她是谁？ 又想到这人可能是奥欧拉，男人眼中只有强烈的偏执。 也是为了不让这次谈话泡汤，亚历山大骑士长竭力用他最好的态度对麦尔解释： “别装蒜了……！你拿着的吧？那把很刀鞘上刻着狮鹫花纹的短刀！拿出来给我看看！” 麦尔现在确实带着那把短刀。 那是魔王送她的东西，她一直带在身边。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类怎么会知晓那把短刀，还那么清楚……？麦尔戒备的用手护住后腰，男人看准这个小动作，竟毫无形象的冲向她伸手要抢。 沉重的盔甲对她发出气势汹汹的嘈响。男人更大声的呼喝盖住叮叮当当的脚步声，像愤怒的狮子：“你带着它，对吧！” 这个人究竟在发什么疯？麦尔还以为皇宫里所有的人都会像卢西德那样彬彬有礼，就算有所敌意也是言语中夹带刀枪棍棒。她哪能想到文明人的社会中突然蹦出一只靠肌肉思考的猩猩，…… 她真喜欢这种不要说就是杠的类型。准确的说，她是不喜欢无能狂怒的类型。亚历山大于麦尔来说太弱了。 要比武力值，麦尔是绝不会输给一个人类的。就算对方野猪冲刺来得有些突然，就算麦尔不被允许使用魔法，她也能够凭借轻巧劲儿躲过盔甲袭来的手，再从他背后狠狠补上一脚，让男人冲着惯性摔落在地。 麦尔也没发觉她的眼睛变成了同魔物一样的竖瞳。她仍有意识，故也没有发觉异样。 亚历山大摔了个狗吃屎，隐隐感觉后背盔甲被踹凹进去一块，铁质的铠甲有一块在压迫他的背部。但他宁愿相信自己是摔倒的，面前的少女看起来是多么柔弱可欺，怎么可能轻易把他踹倒？ 他试图爬起来。刚用手臂撑起身躯，就听后背“铛”的一声，麦尔一脚踩在他背上，一股巨力传来，又把亚历山大压回地上。 亚历山大的脸贴着地，麦尔转而骑到他背上，这才恋恋不舍的拿出她珍藏的短刀，刀刃抵在男人脖子旁：“你想找的是这个？” 她本身并没有杀人意图，手稳得连给人脖子上一条血痕都不会添。但以往就算她受到攻击，也不一定会用威胁的方式予以还击。她只是现在变得有些……冲动。 冲动，而且具有攻击性。 男人却根本不在乎脖子上的威胁，只斜着眼睛看短刀的刀身。这把刀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个花纹、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 父亲曾说要把这把刀赠与他，直到父亲逝去这个诺言也没实现。 亚历山大看被握着的刀柄，被拿着的刀鞘。有青筋在他鬓角浮现，他的双目涨红，牙咬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亚历山大连脖子边的刀刃都不顾了，突然暴起，发出了巨声怒吼。麦尔没料到他的莽撞，被亚历山大推到一边。但在他张口的一瞬间，麦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脑子的就使出了隔音术。 亚历山大看见了麦尔使用魔法，隔音术？正合他意。同时他更断定了自己的猜测，人类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使出魔法？ 亚历山大看见了麦尔显出的竖瞳。 圣女？她是魔女才对！ 亚历山大对魔王的仇恨和家人逝去的悲伤一并涌现，公牛一般鼓起的眼睛愤愤的盯着麦尔，怒吼：“你是奥欧拉！以为丢弃了姓名就无人知晓你的身份了吗，你这个没良心的表子！” 麦尔握着自己的短刀，既不对“奥欧拉”这个身份有所代入感，也不对男人的骂词感到愠怒。只用冷眼瞧着他： “所以，你们说的「奥欧拉」究竟是谁？” “别装蒜了！你要是不记得，为何还会拿着父亲的刀？你只是想报复他们，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只因为父母对你冷漠，幼弟比你优秀！”亚历山大摇摇晃晃的向麦尔走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冲动的想要杀了她。 麦尔仍不作反应，接着问：“「父亲的刀」是指这个？这才不是「父亲的刀」，这是……”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遇见那些喊她“奥欧拉”的人，黑龙几次想要杀死他们，都被麦尔阻止了；接着他们回到魔王城，……应该是当天夜晚，魔王和黑龙去屠了一城的人。 记忆连成一条线。 麦尔记得，便是第二天一早，魔王赠了她这把短刀。她原以为这是魔王为了安慰她……麦尔现在才想到，这也有可能是魔王焚城过后，给她带回来的“伴手礼”。 魔王杀掉了“奥欧拉”的亲人。他将亲人的信物带给失忆的麦尔，却没把其中的恶意宣泄出口。 麦尔真的忘却了过去。她直到现在都没有想起这把刀的来历。 她竟一时无言，任由亚历山大用刀指着她的鼻尖对她怒吼：“你这个人类的叛徒！” 男人的唾沫喷到了麦尔脸上：“他们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究竟为什么要至他们于死地？！他们含辛茹苦的抚养你长大，你却——” “我也不知道啊。” 麦尔坦然的直视亚历山大，男人指责她屠城灭亲，……那是魔王做的，但麦尔没有撇清其中的干系，亚历山大则以为她承认了自己的暴行。麦尔不反驳前者，只是平静的否认她与奥欧拉的联系：“我连你们对我做了什么都不记得。” 亚历山大对上麦尔的那双竖瞳，莫名感到心虚又战栗。他更确定了麦尔的威胁，一半是出于恐惧一半是出于憎恶，亚历山大狠狠对曾经的妹妹挥下了刀刃。 感受到杀意，麦尔红色的竖瞳突然锁定亚历山大，一手捏住了亚历山大的刀尖。 “我想，或许其实我是不太在乎你们的性命的。” 麦尔像是怜悯： “……我有些厌倦了。” 麦尔的手轻轻一掰，折断了亚历山大的刀刃。亚历山大一脸错愕，麦尔反手用折断的刀尖向他眼睛刺去。 23.23.愚行 http://.biquxs.info/

亚历山大的惨叫声响起，他狼狈的躬身后退，捂着眼睛，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麦尔不为所动。 “没有人用这幅态度对我说话。也没有人会用武器对着我的鼻子。”麦尔叹息道：“或许你曾经与我有过某种联系，但现在也没有了。不要来招惹我，我不太想陪人类玩闹。” 麦尔的态度更加刺激了亚历山大，他的声音像咆哮又像尖叫：“你这个没有人性的魔女！你绝对把灵魂出卖给了魔王，竟然还想否认你的身份，否认你的罪孽！！” 于是麦尔问，“我有什么罪孽？”亚历山大脱口而出：“你的出生就是罪孽！” 麦尔像没听懂，歪了歪脑袋，又像有些困扰。 她看着亚历山大满脸冷汗，缓缓拔出刺在眼中的剑刃。血液大肆掉落，沾着血液的剑被带出来时，有几滴鲜红溅到麦尔脸上。麦尔伸手抹去，舔了舔沾红的手心，竟觉得味道意外的甘甜。 兽瞳再次锁定了亚历山大，像在打量一个猎物。亚历山大冷汗直流，这时才兴起逃的心思，却迫于麦尔带来的压迫感，不太敢动。 继续僵持在这里他也会因为失血而死。可亚历山大又想着，不除掉这个魔女又难以平复他的心头之恨……看看她的冷漠模样！亚历山大甚至可以确定，当年屠城的凶手中一定包含了她。 面对这个魔女，他不能不战而逃。 亚历山大定了心神，杀死面前的少女被他提到了重中之重。 麦尔看了一阵无动作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脸流着血，盔甲上尽是细小的擦痕。他看起来完全没了战意，拿武器的手也垂了下去。 伤口的血仍然汩汩往外冒着。 麦尔见他好像没了敌意，也有了少许放松：“你想要离开的话我可以放你走。” “是吗。那可真是多谢了。”亚历山大冷笑，倒确实收了剑往大神殿外的方向走去。他隔了一段距离，在路过麦尔面前的是时候，却突然拔出暗藏的匕首向麦尔刺去！ 麦尔瞳孔一缩，险险避开，脸侧仍挂了一道血痕。她有些不愉的微微眯起眼，一声“卑鄙”没来得及说，反倒被对方扣了帽子：“反正你没打算放我走，是想和我一样用偷袭结束我性命的吧？！哈，还是我棋高一着！” 我想要杀死你根本不用偷袭。麦尔却已不想讲话，干脆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一点。 王国的骑士长自然有着一定实力，其武力值不说全国第一，第二第三是担得起的。可面对麦尔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亚历山大在她手下走不过几招，刀剑次次都被轻松卸了力，麦尔对他如同逗小孩子玩。 怎么会这样？！亚历山大心中惊骇，是他不够冷静，因为他被愤怒冲昏头脑拿不准形式？男人重新振作了架势，把心里种种胜战后的幻想抛到一边去。 亚历山大拿剑对准麦尔，麦尔不闪不避，脸快触及剑尖时就像蛇一样绕开武器，麦尔竟毫无阻碍的凑到亚历山大面前。 魔物般的少女露出诡异的笑容，舔了舔舌尖。她根本不作犹豫，手中短刀比亚历山大的反应快上许多。他来不及举剑往下砍，麦尔的武器已经刺到他的脖子。 割草般的取下了他的整个头颅。 男人的头颅生动的维持睁大眼睛的惊恐模样，仿佛看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麦尔拎着他的脑袋无动作的站了许久，才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的眼睛，她的瞳孔有些失神，没了光亮。 然后，在一失足挣扎着回来时，一点点被遗漏的记忆也回来了。 他们并非什么恶魔家长。她的家中也不会有任何家庭暴力。 奥欧拉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只是生在了不普通的家庭。 她本就资质平庸。 她不聪慧，甚至有些愚钝。没有满肚子文墨，对于平民来说无伤大雅，对于贵族来说却形同侮辱。……不，或许只是对她家来说如同侮辱。 奥欧拉的母亲不喜欢她，她的父亲也不在乎她。她的大姐萝利特待她平平，她的大哥亚历山大鲜少与她言语。他们一家总是忽略她，但也只是忽略她而已，并未做出虐待等事。 到了她的幼弟出生，天才般闪闪发光的孩子得到了全家人的喜爱，拥有才华之人在这个家总能得到维护。代亚年幼之时就已能分辨待遇的差别，他能够意识到他与奥欧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却是幼童的恶意最是伤人。他们不知轻重，下手毫无分寸。代亚拿尖锥刺过奥欧拉的眼睛，在寒冬中推过奥欧拉落水；他在奥欧拉病时将药丸换成泥球，在奥欧拉的茶杯中盛满尿液。 皆因为无人指责于他。代亚所做的一切，都被归于“孩童不懂事的恶作剧”中了。 奥欧拉的家人对她并无苛责，他们只是漠视与旁观而已。 冷漠才是人类最大的恶意。而他们并不自知，只以为自己「问心无愧」。 奥欧拉知晓他们只是冷漠，幼童只是顽劣。她对她的家人，包括代亚，也并非憎恨。 奥欧拉被放置到垃圾堆，高烧中望着广阔的天空时，脑中也没有诅咒或怨愤。她能够奢求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彼时她只是在想着， 想要有人…… 温柔待我。 她最初的愿望，只是希望遇见这么一个人而已。 无论那个人是善神，还是恶鬼。 麦尔回头看着这一片狼藉，和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无头死尸，迟缓的反应过来：“……我杀人了？” 只是杀个人而已。 她在一瞬之间就迈过了那条道德的界限。 原则与坚持离她远去。 麦尔感到迷茫。 血液蔓延到麦尔脚下。她对自己辩解着，耳边却回荡着有人才刚对她说过不久的话语来驳斥她。麦尔对着无首尸身发了许久的呆。 「唯独杀人，你是不会做的。」 卢西德从未怀疑她的善心。 麦尔站了许久，想到随时可能会有人来，她至少得处理一下现场不让人一眼看出她就是凶手。麦尔想用魔法毁尸灭迹，正准备一把烧了无头尸体，身后突然响起草叶攒动声，有人出面制止了她：“等等。” ——被发现了？！ 麦尔一惊，紧张回首。 不知从何时开始窥视着的少年从暗处走出，卢西德的弟弟，乔尔德来到她面前。 少年对她笑道：“我可以帮你处理尸体。如果你随意的处置的话，反而会被人发现。” 他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对麦尔说道：“做个交易怎么样？圣女麦尔。……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奥欧拉更合适一些呢？” 麦尔一下子绷紧了神经：“你是谁？” “……喂，我们明明前几天刚见过啊。”他刚吐槽一句，麦尔根本不打算听的样子，抬起手，指尖冒出火焰，强硬说道：“不需要。我可以处理一切的痕迹。” 麦尔瞥向乔尔德：“也可以处理掉你。” 乔尔德一惊，不需要辨别，麦尔就是来真的。眼见着火光已经冲到他面前，乔尔德不作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喊道：“我是卢西德的弟弟！” 火焰停滞了。麦尔在火焰后面打量了他几眼，恍然回忆起他是谁。乔尔德见哥哥的名字确实有效，语速飞快的接着说：“你不能杀掉我。我哥哥绝不会对我的失踪坐视不管，如果他查到你的头上，你觉得他会作何反应？” 麦尔不语，只收了火焰。乔尔德在内心舒了口气，再次提议：“你杀死的是王国的骑士长，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就算你处理了尸体，他的消失也必然会引起骚动，国王会派魔法师到何处侦查，魔法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我可以帮你按捺消息，捏造他的死因，可以转移案发现场，我能够将他伪装成被魔物杀死。” “作为代价，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要求。我想知道一些情报，关于魔王城发生的事情，还有在我兄长卢西德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麦尔沉默的看了乔尔德许久，终于答道：“好。” 同时，紧紧缠绕乔尔德的压迫感也消散了。 乔尔德才真正放松下来，他想了一想，看着亚历山大的尸体问了无关的话题：“你对他埋怨已久？” 麦尔摇头。 “因为他挑衅了你？” 麦尔摇头。 “那就是你看他不顺眼？” 麦尔仍然摇头。 “……如果你不愤怒也不憎恶的话，究竟是为什么才杀了他？” “因为他与我无关。”麦尔如此说道：“他既不曾救助过我，也不曾施恩于我，他是与我无关之人。——既然与我无关，我为什么不能杀掉他？” 乔尔德哑言。 面前的少女，既无同情，亦失良善。 她非人。 24 24.恶意 http://.biquxs.info/

…… 问完问题，麦尔泛泛答完了，乔尔德笑开来：“去吧，这里由我来善后。” 麦尔一步三回头，并不信任的看了他好几眼。乔尔德拍手唤来他的侍卫，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处理掉它吧。”那些个侍卫便顺从的搬起尸身与头，仿佛根本没发现那具尸体是何其高贵的身份。 …… 麦尔还有些晃神，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她哪里不对劲。麦尔的变化太自然不过了，她自己也记不清她觉得“正确”的她究竟应该是怎样。 麦尔混沌走着，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的自己居处。快到屋门口的时候，看见似乎是绕路过来的卢西德，金发的大皇子见着她远远的就打了个招呼。 麦尔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怎么了吗，麦尔？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麦尔本以为是卢西德找自己有事，没承想他先问了麦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方才到现在，本来麦尔毫无悲悯，她以为她确实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这时对上卢西德，麦尔却突然心惊，卢西德是察觉到什么了吗？还是听见什么风声？或者刚刚那个和她说交易的家伙转头就把她卖了？…… 麦尔悄悄打量卢西德神色。如果知道她作恶，他会作何反应呢？一定不会这么平静了吧。……不，这也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卢西德脸上仍不见怒色，只有对麦尔视线的疑惑。麦尔在魔王面前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她熟知魔王不会生气。 可对卢西德，麦尔没有对他十年的跟随，仔细算来他们的相处时间可能连半年都不到…… 毕竟他有恩于自己，该报偿的也没有报偿，麦尔不讨厌他，也不想做让他困扰的事情。 麦尔倒是想瞒天过海，却又怕卢西德早已看穿一切，不敢撒谎，吞吞吐吐的问道：“我……” “嗯？” “我如果做了点……坏事，你会发脾气吗？” 卢西德可没把“坏事”往杀人上想，那完全超出了“坏事”的范畴。他还以为她做了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什么的，倒笑得温和：“我不会生气的。说说看，你做了什么？” 麦尔支支吾吾没说清楚，又寄希望于二皇子为她做的隐蔽工程。最后没说出一个完整答案，看起来像害羞的的小姑娘一样抢前一步回到房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自己躲着去了。 卢西德哭笑不得，这会儿也不能猛敲她房门去逼问她，不雅。反正应当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吧，因为麦尔这些天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省心了。他打算等下次遇见她了再问。 卢西德便站在门口处，轻轻敲了敲门，在门外说：“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先离开了，提前祝你晚安，睡个好觉。” 门里闷闷的没有回声，卢西德笑了笑，拔步离开。 麦尔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守到了半夜。 不再面对卢西德，杀人一事于她仿佛真轻飘飘如云彩般可就此揭过。麦尔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改变，又说不上来什么改变了。 不知不觉天已深黑，麦尔为隐约的违和感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她又一次翻身，闭眼下决心入睡的时候，有异样的光感出现在房间里。 她面前的空间裂了一道黑黢黢的口子，是一个四层香色的魔法阵。接着从裂缝中缓缓伸出一只脚，半截腿，再是手、脑袋、身子……麦尔见过这个场景，在刻骨铭心的那一天。她瞬间戒备起来，手中紧紧握住枕头下的短刀刀柄。 新任的魔王果然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区别于前一任的冷漠神色，新任魔王总眯着眼，带着粘腻的浮夸笑容。他像是发自真心在嘲讽什么，笑容中又带着一股恶意。 此时，魔王的红色瞳孔盯着麦尔，他的眼睛挤出带笑的模样：“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姑娘。” 麦尔见到他的那一刻，喉中发出怒吼，不顾敌我实力差距，握着刀就冲了上去。 魔王不以为意，带着厚厚的笑意十分慈祥的弹了麦尔一个脑瓜。明明是很亲善的动作，却不知道魔王在其中下了多大的力，麦尔额头响起“砰”的一声，少女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上。 “嘘，”魔王食指抵住嘴唇，表情似作责备：“小声点儿。动静太大引来侍卫怎么办？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的给这里下了静音术。” 麦尔仍瘫坐在墙头，脑袋向后仰着，维持着被击中后的姿势。 “怎么啦？这个姿势更舒服么？”魔王走到麦尔面前，笑眯眯的看她。麦尔眼珠子动了一下，饱含怨恨看他，可麦尔动不了身体。 魔王只是“轻轻”弹了一下她脑门而已。麦尔看起来全无大碍，她额头只有一个不明显的红痕。 但她皮下的头盖骨却碎了。如果能透视皮肉的话，可以看见她的眉弓骨出现龟裂，有几块碎片脱落了，可能扎进了后方。 麦尔动弹不了。尽管她还活着。 魔王故作怜惜的啧啧几声，去摸了一把麦尔脑袋顶儿。在他的大力揉蹭下，麦尔听见自己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而自己不能控制身体的惨状亦携来了她从未有过的恐惧。 麦尔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像是很久以前，被阿斯塔洛特提拎的那只呆鹅，任人宰割。 但魔王没有取她性命的打算，反而堪称温柔的凑近她耳边，细细耳语：“我不是来同你游戏的。” 魔王眼中有着戏谑，麦尔看不到。 “有一个好消息，我亲爱的姑娘。请问你想不想复活那具尸体呢？” “哦，我不是说你今天杀掉的那个人类。——说起那个，我正是觉得你太长进了，竟然学会杀人，我实在太感动，忍不住想来给你一点奖励。” “……我是说，亲爱的，你想不想复活你朝思暮想的……「前·任」魔王大人？” 就算麦尔身子不能动，魔王也感受到她距离的震颤。 “为什么你没有想到呢？”恶魔低语道：“你忘了你是怎样被复活的？亲爱的，你体内的道具呀。” “为何你没有想到，用你体内那个可以复活尸体的圣遗物去复活他呢？” 麦尔仿佛醍醐灌顶，一下子看见了新的可能性。 从眼神中，麦尔流露出来的渴望，还有发现希望后的光芒让魔王满意的笑了出来。 麦尔呼吸变得急促，又包含一些踌躇。魔王几乎能完全的猜到她在想什么：她当然想去试一试圣遗物的可能性，可她亦与卢西德约定过，三年不出王城。 三年？她哪等得到三年？一个美好的希望展现在她面前，她现在就想去尝试。 魔王知道，她会去的。哪怕是由他这个敌人说的陷阱一般的可能性，哪怕有她和他人做出的约定缚身。 只要看见了一丝希望，她一定会去尝试的。就算她的尝试失败了，结果还能变得比现状更坏吗？ 于是魔王给出了更亲切的信息： “你要去的地方在北方。一直向北，去到极寒地带，你可以看见五座雪山。你要找的尸体就在第三座的后方山洞里。黑龙和它藏匿在那里。” 魔王含着笑，临别前对麦尔用了治愈术，消失在空间移动的缝隙间。 麦尔恢复行动自如，呆呆坐起，心思摇摆，但并未过去多长时间，她已下定决心。 ……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是否心怀恶意。希望摆在眼前，哪怕再渺小，也是要去试一试的。 麦尔叹了口气，心里想过对卢西德的道歉，打开窗户飞了出去。 25 25.失望 http://.biquxs.info/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麦尔甫一走进山洞,蜷成一圈的巨龙立刻睁开了眼睛。 “我”麦尔用飞行魔法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穿过雪山地带的时候被冰雪冻了一身,现在满脸的红，舌头冷得直打颤儿。 “我来康瑟,听我说,五明阿斯塔洛特大人说不定可以复活” 巨龙的法力远高于人类，但仍听不见那个名字,只听见一串暧昧模糊的音。可他迅速理解麦尔所指,巨龙挪动身子,脸凑到麦尔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康瑟，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复活的吗”麦尔兴冲冲指向自己胸口：“圣遗物圣遗物可以复活尸体” 显然康瑟也忘了这个可能性,巨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它亦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的确” 但他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但你也是尸体，你因为圣遗物才能活到现在。如果去除体内圣遗物的话，你会立刻回归死亡。” “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 麦尔脸上有些兴奋的、不自然的红，眼睛小只注视一旁睡着的容颜,周遭的事物可以让她全部忽视了。麦尔带着久违的笑容，跑到魔王的透明棺材前，脸上有虔诚的幸福：“阿斯塔洛特大人温柔待我,我本就应该以性命回报加之他赐予我生命的恩情,是他一直让我活到现在” “以我的性命换取阿斯塔洛特大人的回归,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麦尔随身带着的短刀,取下刀鞘,眼里的晶亮全不像一个准备自害的人。 她解开胸前衣服的扣子,露出白皙的胸膛。锋利的银刃闪着寒光，悬在皮肉上方。 康瑟看麦尔拿着刀对自己比划了许久，迟迟没有见血。他以为是麦尔舍不得自己性命，没有催促，但也没有制止。 她到底不过是一个人类，与魔王相比，她在巨龙心中的地位实在太过轻渺。 麦尔却只是害怕自己下刀划坏了贵重的圣遗物。找了半天位置，她终于往胸膛偏右的地方一戳，重重刺了进去。 就像她杀害第一个人类一样，麦尔这次的杀戮也没有任何犹疑。谁也不会想到她的第二个杀害对象便是自己，她依旧不对生命的流逝有任何感觉。不仅如此，她甚至感到了丝丝的愉悦。 短刀就像切豆腐一般，轻松切断骨头脏器，为她开了膛，血液大肆淌了出来。疼痛之于麦尔却像甘美的糖，她用手硬生生掏出胸膛中的圣遗物，麦尔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终于也能够为魔王大人做一些事情了。 她终于找到能够回报魔王的东西了。 圣遗物脱离人类的躯体，沾染在上面的血液迅速褪去，它变回纤尘不染的模样。麦尔已失了力，颤抖的跪爬到魔王尸体前，费力的捧起圣遗物，将它投了下去。 圣遗物落入魔王身体了。麦尔最后看见的这个画面了却了她的心愿，麦尔带着快乐的笑意闭上眼睛。 世界回复最初的黑暗。 麦尔再次睁开了眼。 她没想到世界会重回她眼中。麦尔最初以为自己是去了天堂，或者地狱什么的。等她完全恢复视力，看见的还是山洞里冷漠的岩石，地狱或天堂都不应该长这样。麦尔一骨碌爬起来，第一反应是向着她以为的方向看去，是的，魔王就在那里。 他依旧躺在那具透明的棺里，毫无动静。 她投下的圣遗物呢 为什么重新活过来的不是魔王，而是她 希望构成的一角未来塌陷了，发出了震天裂地的声响。麦尔的表情渐渐崩毁了，她看向康瑟，康瑟仍在那里，龙的脸上是扭曲的愤怒。 “康瑟五明大人他” 麦尔的质问被巨龙更大声的打断了。 “是谁教你用圣遗物的”巨龙的吼声震落了山洞的石砾，龙息愤怒的喷洒到麦尔脸颊。 麦尔睁大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问在她脑子里堆成团，沮丧又让她全无心思探究。 康瑟似乎等这声发泄等了很久，终于爆发的时候他根本抑制不住情绪，尾巴狠狠拍在洞穴一侧，他们头上又有小石子簌簌掉下来。 麦尔瑟缩了一下，不知道康瑟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木讷的回答了：“是是那个家伙”杀掉了阿斯塔洛特、取代了他的现任魔王告诉她的。 康瑟或多或少也猜到了这一点，不需要麦尔把话说完整，他已得知了结论。只是他也变得更为愤怒，康瑟长大了嘴，那一口牙可以轻松把麦尔撕碎： “他是我们的敌人” 巨龙红着眼，气急了，喘了口气：“他怎么可能盼着你复活上一任魔王用你的脑子想想都知道这会是个陷阱” 康瑟又一次激动起来，几乎快要站起，反正这个山洞容不下他。他维持半趴伏的姿势伸长了脖子对麦尔呲牙：“那家伙不怀好意我早该想到的，那是圣遗物” “圣遗物怎么可能对魔王生效它只会毁了魔王大人它会一滴不剩的吞噬掉魔王大人” 巨龙怒吼，麦尔被他话里的内容震惊到，战栗的走到魔王尸体面前。魔王的胸口处还隐隐有些灰黑的、像是被焚烧过的痕迹。 希望不止是崩塌了。 麦尔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跌坐到地上，按住脑袋：“是因为我” 境况还可以变得更坏吗 是的，它可以。 残忍的建议可以让麦尔完全失去性命，死亡时还抱着甜蜜的梦；而现实发生的事情可以完全背离他们的期望，让他们最后的依存都尽数毁掉。 “如果我的动作再慢一步，你连他的尸体都不会再看见” 还好有康瑟在。 提出建议的魔王亦知道康瑟在。 他能预见康瑟的阻止，能预见这次计划的失败告终。不如说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期望，魔王对麦尔的低语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一个残忍的玩笑。 巨龙还在为自己解救了魔王尸体而庆幸，同时也无比的愤怒。他像要把麦尔撕碎一般对她张大了嘴：“如果我不在这里，你傻兮兮的把圣遗物投进去，魔王大人的尸体被腐蚀，你也死了，还做着梦以为他会复活只有始作俑者会为这皆大欢喜的结局拍巴掌，你这个傻逼，做事前不会多考虑一下吗” 巨龙在骂麦尔，也是在骂自己。他又何尝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希望碎裂了 麦尔投下圣遗物，他屏住呼吸看着那一幕，一秒也不敢错过。圣遗物融于魔王体内，它很快起了效用，却没有像康瑟以为的那样，魔王没有睁开他的眼睛。 圣遗物消失在魔王胸口，发出“滋滋”的，极为不详的声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很快魔王的胸口被融了一个大洞，毁坏向着他的四肢蔓延而去。康瑟目眦尽裂，他不得不忽略对遗体的尊重，亲自挖出魔王体内的圣遗物。 还好有白龙的魔法，魔王的时间被固定在了那一刻。拿出圣遗物后，毁坏停止，透明棺材夹挟着时间倒流，魔王的遗体缓缓恢复完整。 麦尔不知那时的惊险，但结果摆在她眼前。麦尔茫然又无力的摇头，用手抱住脑袋，徒然的在对不知道谁道歉。 “我” 她现在根本无法思考，脑中混沌。康瑟指责于她，那便是她的错。而且这本来也是她考虑不周造成的。 沉重的负罪感如影随形的缠绕在麦尔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什么 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期望一个人的复活有什么错奉出性命又有什么错我只是 她像没有任何错，又像全都做错了。 可现在，不管她再怎么道歉呐喊，会安慰她的人也不在了。 巨龙亦对她发出怒吼，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若不抱希望于魔王的复活，也不会感受到从天堂堕到地狱的反差。可 是因为他们知道了结果才如此愤恨。 如果不知道结果，只要听说有可能，哪怕冒再大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就一定会尝试的，不是吗 只有在尝试以后才能知晓这个结果。 麦尔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她想到了上一次离开这个山洞时和卢西德拉的勾：违背的人会再也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就像诅咒一样。 他们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了。 魔王已逝。 麦尔既愤怒，又痛苦。她只能哀嚎着无力的诅咒：“我我要杀了那家伙我一定要去杀了他”麦尔用手背抹着止不住的眼泪。像是疼痛，让她在地上打滚，麦尔捂着胸口，由她亲自划破的伤口尚未痊愈，被麦尔的动作挤压出一片血痕。 麦尔发出痛苦的叫声，眼睛变得一片赤红。黑龙的脾气尚未消退，对她发出不耐的威胁：“滚要送死就去，永远别再滚回来了”黑龙以爪子推搡麦尔，却在把她扔出洞穴之前止住了动作。 黑龙的动作停滞，连火气也一并消却了。 “你” 麦尔的眼中还沾着泪，红色的眼睛朦胧的看着他。 “你的气味变了。” 巨龙凑近麦尔，嗅了嗅：“你闻起来就像一个魔物。”它怀疑的看了一圈麦尔：“就像一个真正的魔物。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人类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把你当做同类。” “可我本来就不同于人类” “你是人类的尸体而已。人类的尸体散发的依旧是人类的气味，我闻了十年，不会错的。” “但你现在” 巨龙眯眼看她：“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 康瑟才想起了那日魔王放入麦尔体内的晶核。 或许之前魔王一直有帮助她压抑晶核中的力量，现在魔王不在了，属于晶核中魔兽本性的部分便渐渐侵蚀了麦尔的人性。康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是好还是坏，他看着麦尔无法消退的兽瞳，总算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可以冷静的交谈了。 “坐下。” 康瑟唤麦尔上前来。麦尔垂着眼泪莫名的走到康瑟面前。 巨龙低头审视麦尔，麦尔低头垂视地面。 总是会把目光放在魔王尸体上的一人一龙在此时都转移了注意力。恰好是在这个隙间，魔王的躯体，他的一根手指悄悄的动弹了一下。 谁也没有注意到。 26 26.现实 http://.biquxs.info/

麦尔跪坐在康瑟面前。康瑟昂着脑袋,垂着眼皮子看面前的人类小姑娘。 尽管麦尔的年龄已经过了被当做小姑娘的时节，对生命漫长体型巨大的龙来说仍是一样的。 他带着对人类的轻蔑,但对面前这个稀有的、和他统一战线同一立场的人类，巨龙的态度多了一些矛盾的温和。 “那个家伙新任的魔王,是如何示嗦你用圣遗物复活魔王大人的” 麦尔一直不肯承认新任的魔王,但康瑟接受了阿斯莫德的魔王地位，只以“新任”“旧任”来区分两位魔王。 麦尔对康瑟的称呼颇为不满,不甘愿的扭过头去：“他亲自来到了我面前。” 麦尔顿了顿,换了个坐姿。她收拢双腿,抱着膝盖，把下巴抵在膝盖上,说起无关的话题：“康瑟,我杀了人。” 黑龙有些意外的挑起一边眼皮。麦尔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否正确，我” “一个人类而已。”康瑟根本不对人命感到关心，他甚至表扬道：“杀了就杀了，我还要表扬一下你终于有长进了呢。” 麦尔耸拉着脸：“那个家伙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为了奖励我学会杀人，才告诉了我圣遗物用于复活的消息。” “我把恶意当做了善意我相信了他的谎言，对不起。”麦尔更为沮丧,康瑟不忘嘲讽：“很明显的恶意,也只有你看不出来。”明明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糖衣包裹下的谎言。 给予希望又毁坏他们的希望,新任魔王的所作所为正如他的称号一样,如此残酷。麦尔突然想到,如果章典代表的是每位魔王的行事作风 康瑟打断了她的思考： “但那家伙的举动也正是说明了他知晓一切,他一直监视着我们的行动。” “我的所在之地也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是如何得知我的位置，他又是如何掌控你的动态的”一切只需要解释为：他是魔王，他本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魔王皆应如此。康瑟陪伴阿斯塔洛特许久，他对魔王的能力再了解不过。 那可是魔王。 康瑟在这里守护魔王的尸体许久，最初的愤恨已经褪去，他现在只感到怯弱的惧怕，而丧失了大半复仇之意。 他不得不面对的是魔王啊。 所有的魔物都会对其俯首称臣的魔王，拥有令人惧怕实力的魔王啊。杀掉了前任魔王，实力只怕是更强的新王，他怎么敢与他们的王敌对 康瑟现在的心情简直不像一个高傲的巨龙应该拥有的。 康瑟疲惫的叹了口气：“你准备怎么办现任魔王有空间魔法，他能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也知道我们的方位、知道我们的动态。”或许某一天我们就被魔王杀死了也说不定。弹弹指头那样，魔王定能轻易杀死我们。“你打算怎么办” 麦尔声音闷闷的：“我要替五明阿斯塔洛特大人复仇。” “你那是去送死。”康瑟说：“你不可能打赢魔王。” “所以，你想让我对阿斯塔洛特大人死亡的愤恨无动于衷吗”麦尔执拗的说着：“就算打不赢，我也要去魔王城。” 她真的是为了去复仇是的，有一半是的。还有一半，她也确实是想去送死。她有一种全然丧失动力的脱力感，直面死亡的复仇只能被称作无意义的自我满足，可于她来说，那也比无趣的生活要强。 反正，她已经打破了与卢西德的约定。接着正好去一趟魔王城 康瑟也提起了那个金发的人类皇族：“带你离开的那小鬼呢” 麦尔低声：“应该还在王城里。” 巨龙看了一眼她：“你应该回王城去。” “不，我想先回报阿斯塔洛特大人” “那你就永远也回不去了。你送上生命的徒劳的报复根本没有意义，既不会让魔王大人复活，也不会让周围人感到高兴。” 黑龙凑近了麦尔：“你不是说你要回报那个人类吗你为他做了些什么” 麦尔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做了些什么她什么也没做。 她只增添了那位温和的皇子的麻烦。 麦尔不想回去，亦是怕再见到他，见到他失望的表情。 她杀了人，违背了约定，她只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好意，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麦尔缩到墙角，她害怕再见到卢西德，她亦在逃避。 很久，巨龙悄声叹息着。 “回去你的人类世界吧。留着你的性命苟延残喘下去吧，就当是为了魔王大人。” “如果他还在的话” “他不会乐意见到你的死亡的。” 麦尔心若刀绞，泪如雨下。 她却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她的哪点痛穴，只有记忆中温和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中。 活下去。 捡起那具垃圾堆中的尸体、将圣遗物放入她体内时，魔王如此期望着。 被夺取晶核，用最后的力量告知麦尔自己的真名时，魔王亦是如此期望。 活下去。 27 27.反省 http://.biquxs.info/

康瑟看了眼啜泣不止的少女,走到山洞洞口，用尾巴卷起魔王的尸体,他扬起翅膀：“我要换个地方呆着了。接下来要做什么随你意，反正不要再来找我了。” 巨龙展翅,不给麦尔任何回话的机会,已遥遥飞向空中。麦尔不知道他去往何方，想必他也不会说。或许他是真厌倦了时不时的人类的打扰吧。 麦尔被留在山洞中,脸颊上还垂着眼泪。 她想过留在这里与康瑟、魔王再呆一阵,她想一直留在这里,只要看着他们就好。对于麦尔来说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在他们身边她才会感到安心。 如果说曾经的魔王城是美好的仙境的话,王宫无疑是面向她的人类社会。并非说现实是如何冷漠残忍,只是终究不如梦境中那般肆行无忌。 可康瑟没留给她逃避的机会。 山洞里只剩麦尔，梦境荒落了。她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也正如康瑟说与她的，她应当回去。 回到王宫去。 麦尔来到这里时急不可耐,从山中回王宫却是磨磨蹭蹭的用走的。这样走下去，她就是走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回去，麦尔也知道这样不妥,回程路上想着卢西德得知她逃走后会有的反应,麦尔长叹一声,还是用飞行术飞到了王城附近,再缓慢的踱回了王宫。 在麦尔离开的第二天,卢西德发现了她的失踪。 第二天的时候,总会如期亮起的神像没有任何动静。 这有些奇怪，至少到现在麦尔都不曾迟到旷工过。卢西德带着点儿担忧，再过了一个小时也没有见到神像亮起，便去敲响了麦尔的房门。 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虽然往常也是这样，但这次卢西德就有种莫名的不安。他打开房门，一件看见的是大肆敞开的窗户和被风吹起的窗帘。房间内没有任何人在。 卢西德抿紧了嘴唇，眉头深深的皱起了。 麦尔可能只是突发奇想，离开王宫到城里逛逛，说不定她很快就回来了。卢西德这样想着。同时，除了麦尔主动离开这个可能性以外，卢西德也想到了被要挟被诱拐被带走等可能，但他仍然保持了耐心，一直等到黄昏。 麦尔不见归影。 卢西德结束了今日的功课，卸下一身负担时，重重揉了揉眉心。 再至第二日清晨，麦尔依旧未归，卢西德显得有些急躁。当他回到自己房间，凝视放在墙角的装备和剑时，乔尔德已经在卢西德身后站了许久。 卢西德完全没注意到弟弟的到来，乔尔德开口时他吓了一跳。小少年问着，“你打算做什么”卢西德显而易见的抖了一抖，回头看去，是乔尔德，又露出无奈的神情：“你不敲门的吗” “敲了，你没听到。”乔尔德一语带过：“不说这个，你是打算干什么” 卢西德的目光回到了他的剑与盾上。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所为究竟是否正确。” “什么” “把她带回来。”卢西德呼出一口气，目光看着远远的地方：“我不能确定把她带回来是否正确就像你在路途上看见一只野猫。” 乔尔德静默的听哥哥说道： “把家猫放进野生环境里，那应该是于它而言很苛刻的环境，但它奇迹般的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还活的很滋润。如果它能够继续在那里活下去，恢复野性，像一只真正的自然动物那样活着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放任它留在野地里。”在卢西德微微停顿的时候，乔尔德果断的回答了他。卢西德现在对他的回答不以为然，轻轻的摇了头。 卢西德总是这样，他一直在做他觉得应当做的事。乔尔德喜欢哥哥洒下善心的同时，又矛盾的不希望哥哥对他人施以关怀。 卢西德终于继续说道：“可现在，属于它的领地已经不在了。它会被其它野兽杀死，毫无疑问。所以我自以为着为了她好，把它带了回来。” “我为野生动物套上名为规则的枷锁，把它放进名为社会的牢笼。它是安全了，却不再能够自由的驰骋天地，它得像家猫一样收拢爪牙，轻声慢步没人能再见过它当时的英武身姿。” “我名义上是救了它，可这样的结果于它来说，真的能称得上hayendg吗” “你应该优先考虑的是自己。”乔尔德是与卢西德完全相反的孩子，他的世界中最重要最优先考虑的永远只有自己。 他意见也极具他的风格：“不用管它怎么想。你只需要问你，你希望它回来还是想要它回去” “我想把她带回来。”卢西德坚定了神色，他拿起了他的剑。 乔尔德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但他并不支持卢西德的打算，冷脸挡在了卢西德面前：“你打算去哪里” “魔王城。” 乔尔德像是在瞪他。 卢西德不以为惧的继续说道：“除了魔王城，我想不出她会去哪里。有实力能够带走她的只有魔王和魔王的手下，而她想要去的地方也” “哥，你魔怔了吗”乔尔德把“你脑子进水了吗”换成了贵族式优雅表达，乔尔德紧皱眉头： “那种地方你侥幸活着回来了一次两次，现在你还想去第三次是嫌命长”乔尔德低低念着，我还真是讨厌她，露出半是自嘲的笑容：“总是为了别人，你就不在乎一下自己的性命只因为一个可能，你就拿自己的命冒险开什么玩笑” 卢西德看起来并非对弟弟的指责无动于衷，他面带踌躇的想辩解些什么，乔尔德打断了他： “哥，你以前亦会对他人展示慈悲，可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拿人头去冒险。难道在乎你的人就不是人了他们的感受就不重要了说实在的，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我为人人主义的英雄。愿意为他人支付自己性命的人在我看来就是最卑劣的胆小鬼，连自己性命都不重视的人怎么可能重视他人性命偏偏这种人还能在死后得到满车赞誉。” 卢西德被抢了话机，闭了嘴，只能看着乔尔德。 乔尔德所信奉的，一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压根不会施与陌生人哪怕一个怜悯的眼神，他所在意的只有极小部分人。 比如他的亲族，比如他的哥哥。 所以，不管如何，吸引了哥哥的注意、让哥哥冲动行事的罪魁祸首，麦尔是他的敌人。 乔尔德看起来不忿极了，逼迫着他的哥哥说：“你应该不是那种人吧，我亲爱的哥哥你不应当去魔王城送死，而且是为了区区的一个人。” 卢西德依不作回应。不仅如此，还像心虚一样微微垂了头，只看着地面。 乔尔德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炸了起来。他猜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抢走注意力后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一样。可就他看来，卢西德现在确确实实的是偏向另一方的。 乔尔德面色沉了下去。他退来一步，吸了口气，盯着卢西德道：“好吧，说实话，哥哥，你不用去。她很快就会回来。” “什么”卢西德果然抬起了头。 “是我让她离开一阵的。我和她有一点交易，其内容是让她离开王宫一阵。” “什么”卢西德看起来更不理解了：“什么交易” 乔尔德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我某天散步的时候，见到了一点惊人的东西。作为我帮她保密的交换，才有了这项交易。” 乔尔德说的都是事实，他只是在用真话误导卢西德。 乔尔德与麦尔的交易并非如此，他根本没有要求麦尔离开皇宫，就算要求了麦尔也不一定会答应。这只是为了拖延卢西德而作出的理由罢了。 他只要求了麦尔说出一些情报而已。关于自己的哥哥卢西德在外时的所作所为。交易在那时就已经完成了。 卢西德皱起来眉头审视一般看着弟弟：“你看见了什么” 卢西德想到的，麦尔不能被看见的秘密太多了。她不能被人看见她的魔法，不要被看见她失控时的竖瞳，也不能被发现她体内的圣遗物 而在乔尔德看来，皱起眉头表情严肃逼问他的哥哥，果然是知情的。他很明显知道麦尔的异常，但仍然选择了包庇。 虽然说好了保密，但套出他想要的情报后反正麦尔也不在，卖个队友她也不知晓。乔尔德觉得自己好像冷静了不少，他听见他以毫无负疚的平静声线说道：“我看见了她能够使用魔法。不过比起那个，我看见了她杀了人。” 卢西德第三次说出了“什么”这个问句。 他惊讶太甚反而看起来面无表情。卢西德完全跟不上乔尔德的话题。 乔尔德好脾气的笑了笑。 “或许你亲自问她比较好。虽然你把她当做野猫，但她显然并非那么无害的生物。以她的能力，杀人乃至毁城，易如反掌。” “她是一只藏起爪牙的狮子。” 并非你驯服了她，而是她欺骗了你。 28 28.决行 http://.biquxs.info/

乔尔德的说辞只是缓兵之计,卢西德暂时安定了一阵，正待乔尔德思考该如何解决麦尔的失踪问题时,麦尔自己回来了。 前后共花了五天，麦尔自己站到了卢西德面前。 彼时卢西德刚疲惫的分心做完他的任务,还想着去找找麦尔杀人的因由。他的弟弟没告诉他详情,也没说死掉的是谁，全部语焉不详。感觉像是确有其事,又像是在拖延他而故意捏造的谎言。卢西德没敢明目张胆的调查,倒是王宫内,不知道从哪儿爆出了骑士长失踪的消息。 卢西德听到这个消息时，感觉心凉了半边,还有一半是自我安慰般的对麦尔的信任。 她不可能 卢西德却没有办法完全无视这个可能性。他更为焦虑的肩负起了这个担子,花取更多时间调查骑士长的事件。 卢西德不得不一边处理骑士长相关的情报，暗暗在王城附近寻找麦尔的同时还要压制鸽派和鹰派势力的暗流涌动。 做这些的时候，他不觉得疲惫，相反还有格外的干劲支撑着他。但在麦尔低着头站到卢西德面前,卢西德的所有动力一下子泄了气，才觉得有些累了。 “对不起。” 卢西德听麦尔低低的道着歉。 听见这句道歉时，就像由麦尔自己坐实了她的所为。如今她怯生生的样子让卢西德想到你那天麦尔所问的“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生气吗”,一切好像联系起来了。 卢西德根本提不起力气生气。他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乔尔德路过此地,发现空间内异样的气氛后赶紧躲起来围观；久到一直低着头的麦尔也忍不住偷偷抬头瞄卢西德的表情。 一直和和气气的人突然冷下脸的时候才格外的可怕。卢西德终于说道： “麦尔,我很失望。” 麦尔莫名感到惶恐,不安的捏起衣角，抬头愣愣的盯着卢西德的表情。 卢西德压着嘴角，表情却又柔和几分，如此温润的对麦尔说：“当然，这也有我的错。我从未管教你，也未与你细说过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做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骑士长的事情也好，” 果然暴露了吗 麦尔的身躯微颤，手指绞紧了衣服，深深的埋下头去。 “你打破约定离开皇城的事情也好” 麦尔头低得更深，不敢说话。 “先告诉我，麦尔，你去了哪儿” 麦尔拖延许久，偷偷又瞟了好几眼卢西德的表情，再看向远远躲着的乔尔德。乔尔德正在以手势向她暗示：撒谎，撒谎就说你和我有过约定 乔尔德是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莲花，他才说了是自己怂恿麦尔出城的，还没来得及和麦尔对口供，他绝不想给哥哥留下自己撒谎的坏印象。 可麦尔和他的默契没高到那种地步，完全没看懂他夸张的手势是什么意思。麦尔瞟了他一眼，低头老老实实的小声道：“我去了康瑟那里。” 卢西德不看后面也知道弟弟在偷看，脑袋也不转一下背对弟弟冷冷招呼一声：“乔尔德，我知道你在。过来。”卢西德鲜少拿出兄长的气势，这下乔尔德也有些莫名心虚了，低着头走过去和麦尔并排站着挨训。 待乔尔德低头对面他站着，卢西德却暂且无视了弟弟，只对麦尔说：“我亦信任过你，我以为我不需要把话说太通彻你就能明白。可我错了，我应当为自己的盲信向你道歉。” 麦尔不知如何回应，站着以良好的态度接受了卢西德的道歉。她想不出接下来的措辞，沉默的听着卢西德继续说。 “我以为你知道伤人是不对的。” “我知道。”麦尔不知后面该如何接续，只苍白的答了一句便回复了无言。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时乔尔德插话道：“哥，你可能不知道，是亚历山大先挑衅并作出攻击行为的。如果让我作公正的裁判的话，我认为这是正当防卫没毛病，顶多算是防卫过当。” 卢西德似要说什么，麦尔已拒绝了乔尔德的辩护并作出回答：“不，和那并没有关系。我清晰的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杀掉他的意图，并实施了而已。” 卢西德叹了口气，打断了麦尔与乔尔德即将升起的争执：“是我没想到他人对你的恶意麦尔，我很抱歉。如果是因为这件事让你升起离开王宫的念头的话，我没有办法指责你什么” 麦尔无措的摇了摇头。 她实在太不擅长撒谎了：“是我自己要去的。” “有什么原因吗” “没有。”麦尔咬紧了牙关，无法把自己失败的、试图复活魔王的愚行说出来：“我只是想去见见五明大人。” 卢西德无声的注视着她。 “这就是你的选择，对吗” “我想你清晰的知道你自己行为的含义。骑士长的事情也好，这次的离开也好，你不是受人怂恿，你是自己做出了选择，对吗” 不，是亚历山大挑衅我。 不，是阿斯莫德示唆我。 可做出选择的确实是我啊。 麦尔不会说谎，她从来只会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讲出来。 她只是诚实。 麦尔无言，狠狠的闭上了嘴，像怕被看到脸上的表情般再次低下头去。 “或许不能说你在做选择。”卢西德表情更柔软了一些，专注的看着她：“因为从一开始你就只做出了一个选择。” 他说出的话语却比刀还尖：“你只是无处可去了才回到这里，对吗” 麦尔微微的颤抖。她又一次的道歉道：“对不起。” 世界曾为她播撒爱意，阳光普照，春物盎然。 她低着头，不得不承认：“我无处可去了。” 现在，她的世界回到了最初之夜，孑身一人度过萧萧寒冬。 “请不要再赶我走。我害怕一个人。” 卢西德微微挑眉，扬起了手，安抚般的摸了摸麦尔脑袋。卢西德温和了眉眼，如此说道：“那就留在这里。” “但是在这里，你得按照人类的规矩来。” 麦尔小幅度的抬头，看着卢西德，卢西德表情更像是冷漠的说着：“重新与你说一遍：你不能使用魔法，更不能攻击、伤害旁人。就算对方对你发起攻击或者挑衅别人，请从他们身边逃开，然后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这些问题。有任何麻烦也是一样的，在你能独立判断一件事的是与非之前，你都应该先告诉我，让我来处理。你得收敛自己的爪牙和脾气。” 麦尔妥协了。 随后卢西德转向自己的弟弟，态度显得严厉许多：“好了，再说说你的问题。” “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欺上瞒下和麦尔同流合污的还有你对我撒的谎，你最近的谎言是不是越来越多了说说，你还暗中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乔尔德虎躯一震，在兄长的瞪视下逐渐丧失勇气。 卢西德笑容满面，拎着乔尔德得耳朵，临走前不忘对麦尔微笑：“你先回房间休息着吧。”乔尔德一边喊疼卢西德托着乔尔德渐渐走远。 “哥。” 卢西德在途中就松了手，耳朵恢复自由的乔尔德讨好的跟在卢西德后面：“你打算继续把她留下来认真的” 卢西德简单的点头但不阐述理由，转而说道：“现在要先解决亚历山大的问题才是。” 乔尔德对哥哥的转移话题颇为不满，但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是个麻烦。不过我隐瞒了他的死讯，把他抛尸到了深山中。过程做的很保密，应该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卢西德半是无奈半是怒意的看了眼乔尔德：“这我倒是相信你的手段。” 乔尔德吐了吐舌头，卢西德恢复了无表情，只微微隆起眉头：“但问题不止是这些。更麻烦的是亚历山大死亡引起的势力翻覆。原本这个国家对魔物、魔王的态度就十分消极，因有亚历山大的推动，鹰派和鸽派才勉强达成了平衡。若亚历山大的死亡被确信，这个国内的势力估计得大换洗一番。” 乔尔德接着说出哥哥所想： “国家动荡，魔王更会趁虚而入。压制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改朝换代的老狐狸们实在不是凭你一己之力能做到的事情。” 卢西德点头接续道：“而就我个人来说，因为我不能表现出明确的派系偏向，亚历山大于我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先锋，因为我个人是彻底的主战派。”卢西德叹息：“再找到这样一个称心如意的代表可难了。” 乔尔德不太参与政治斗争，他只喜欢在暗处使使坏子，直接卷进漩涡不是他的风格。这时他也不忘再调侃一两句：“所以你刚刚应该好好跟她讲一讲事情的利与弊，做出的结果应该由她自己负责。你明明说要讲与她人间规则，为什么避重就轻，你只字不提她之所行带来的麻烦” “已经发生的再去追究责任也没有意义，现在想好补救方法才是应当做的。”卢西德瞪了一眼他弟：“目睹全程不作为的你也应当算作共犯，要承担责任也是你们俩一起。”乔尔德立刻不说话了。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亚历山大会与麦尔发生矛盾他们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似乎是有的。”乔尔德顿了顿，像是在回想：“亲族关系。” 卢西德默然：“我知道了。我会去调查的。”接着不再言语，兄弟两人沉默的走完长长一段路。 在乔尔德回到自己住所前，他听他的兄长很轻的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她确实是野兽。” 乔尔德停驻步子，看向哥哥，他似乎微微笑了。 “这座王宫当做无虑的桃源乡也好，残酷的冷铁笼也好。将她留在这里，拔掉她的尖牙、剪断她的利爪我会驯养她。” 29 29.识人 http://.biquxs.info/

麦尔回归的第二天一早,卢西德敲响了麦尔的房间门。麦尔虽然早已起床，但莫名磨蹭了许久才去开门。麦尔开了一条门缝,半个身子藏在门背后，只探出一个头来。 见到是卢西德,麦尔不太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卢西德恍若无事发生，笑容一如既往,对麦尔说道：“先吃早餐。接着我陪同你去点燃神像。” “我一个人就能去,以往不都是我一个人吗。不用麻烦你这些。”麦尔低低说着：“而且你不是很忙” “或许也没那么忙,该处理的已经处理完了。我更担心，如果我不跟着你,你会增添更多的麻烦。” 麦尔有些难堪,低头不语。卢西德接着说道：“或许你不应该整天无所事事的待在房间里了。你需要接受一些基础的教育，至少你应该懂一些常识。” 麦尔立刻厌恶的皱起眉：“我懂，我当然懂，我学过那些” 她说她学过。 卢西德想到他所调查到的、关于麦尔的身世,她或许确实是接受过贵族教育的大小姐，有过一个美丽的名字，同时藏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心酸密闻。 但卢西德认识的是面前的麦尔,不是什么足不出户的大小姐。麦尔不够温文尔雅,她看起来也不具备充足的知识。 卢西德问：“你学过什么天文、数学、人文、地理、历史、魔法研究,还是其它的什么”卢西德想了想：“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的名字是” 麦尔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考题,睁大眼睛,拼命回想这似曾相识的问题。 魔王给她讲过这些,她清晰的记着。魔王和她提起这个名字时微垂的黑发；窗外的猫头鹰一共叫了三下，她身下的毛毯翻了边儿。 魔王与她讲的时候满脸不屑，眼露轻蔑。他轻飘飘的提了一个名字，是叫 玛 是叫玛什么来着 玛那玛西玛琪琪 她唯独记不清那个从魔王口中说出的名字。不管她再怎么回想，唯独这段记忆中魔王的声音变得模糊，越想越想不起来。 卢西德看麦尔艰难的表情决定不再难为她，换了个问题：“大陆最北边的山脉叫什么” 麦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为新的问题发起愁来。是的，当然魔王也教导过她这一段内容。她那时候在干些什么 魔王不太有感情的声音平缓的讲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内容。麦尔为了抵抗睡意，爬到魔王膝上，一次又一次的去摸魔王的角。摸完角，再去摸魔王的头发，魔王的脸。 她记得那手感，嗯 她把手放到魔王脸上，魔王停了言语，红色的眸子看着她。 如果我亲自带你去看看，你或许会对地理知识更有兴趣一些。 好啊好啊麦尔顺势环住了魔王的脖子。魔王说一不二，抱着小姑娘，仅花了三分钟便到达了最北之巅。 他们站在山脚，周身云雾缭绕，陆地上的动物细若尘埃。 她才觉得有些冷，哈出一口白气，抱着魔王脖子的手更紧了些。魔王问她：怎么样这便是最北的山脉，＃＆山 什、什么山 唯独那个名字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卢西德见她久久不答，又换了问题：“在迷路时可以参照的天空的最亮的星星叫什么” 麦尔再次陷入回忆，但这个魔王还真没有教过。麦尔疑惑的问：“迷路的时候为什么要参照星星用魔法飞起来去看路不就行了吗” “不，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让家里人派一个魔物，或者什么亲戚去接他们回去” 卢西德神情复杂的看她，他似乎懂了：“所以我们初见的那天，把你带走的吸血鬼是你的亲戚我是说，魔王派来接你的使者” 麦尔点头。 卢西德更加复杂的叹了口气：“好吧，再换个问题。最简单的，三乘以九等于多少” 这个她觉得她会。麦尔掰着指头数了数：“二十八” 早已预料到结果的卢西德慈爱的看她：“教你这些知识的，是谁” “五明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卢西德想了半天也没能确定究竟是魔王误人子弟，还是麦尔不学无术。他退后一步示意麦尔先吃早餐，麦尔将就的吃完一份面包，卢西德带她走了出去。 通往神殿的路上，卢西德与麦尔说着：“终于有一位魔法师从他的研究所中出来了。” “嗯”麦尔不明所以，那又关她什么事 “我想你需要一点系统的学习。”卢西德说道：“不管是常识还是知识，多了解一些总是没有错的。我拜托了他来教导你，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询问他魔法师们知晓的很多，他们基本能解答你的所有问题。” 麦尔对魔法师的知识量不予置评，但她对卢西德的安排有所不满。麦尔再一次说道：“我不需要学习我已经全部学过一遍了” 卢西德敷衍的嗯了两声。 两人一路走到神殿，卢西德看着麦尔把手贴上神像，巨大的投影久违的出现了。麦尔面对神像，一直维持单手贴着神像的姿势，百无聊赖的看着它。 卢西德陪同在旁，有一茬没一茬的与麦尔说话：“待会我带你去见他。” 麦尔面露不满，但她不太能够拒绝卢西德的要求。 卢西德又说道：“上次你不也跟我提起过，想要见一见魔法师的吗” “什么时候”麦尔全没有印象。 “去图书馆的时候。我答应过你帮你引荐，因为他们记得比图书馆更详尽的、关于魔王的资料。你不是想了解魔王的事么” 麦尔恍然大悟，内心的抗拒散了一半。她有些感慨：“你竟然还记得这些。”卢西德失笑：“这不是说好的约定吗记住并履行约定是美德，麦尔。” 就算麦尔再迟钝，她也隐隐的感觉到了卢西德的暗讽，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把脑袋扭向另一边不去看卢西德。卢西德也不说话，望着天空。 阳光普照，日头正暖，空中的白云有一种慢悠悠的惬意。卢西德似乎感受到了难得的轻闲，嘴边带着淡淡的笑，不知想到些什么。 麦尔暗中看了一眼卢西德。卢西德刚好捕捉到麦尔的视线，笑容暖上几分，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 麦尔再次移开了视线。 半个小时到，麦尔收回手，离开神像。“要休息一下吗”卢西德问后，麦尔摇了摇头，卢西德便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见那位魔法师。”麦尔想挣脱他的手，但卢西德的力道没有放松，同时面色如常的继续与麦尔说： “人类要学成魔法，得通过极为苛刻的条件，所以魔法师是稀有而珍贵的人群。” “他们皆是人上之人，很高傲，脾气琢磨不透。麦尔，你对他们得客气一些，不要惹怒他们。或者你有什么问询，一一告诉我，我来帮你提问” “你根本把我当成了不会说话的小孩子。”麦尔小声抱怨，换来卢西德一声轻笑：“你确实是。你不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和小孩子没有什么分别。”卢西德在心里想到，而且还是持着危险武器的小孩。 麦尔对此嗤之以鼻，不再搭理卢西德。卢西德也不再说话，沉默时两人间气氛倒是轻快，到达目的地时卢西德还觉得时光短暂。 离开王宫，走入市井。在一个七弯八绕的小巷子里，却有一个明显不符合周围灰败气氛的古典豪宅。卢西德停在豪宅外围，用不大的声音介绍道：“贵安，福劳伦斯阁下。我是先日向您申告过的卢西德，会于今时拜访。” 两人等了一会儿，大宅外侧的护栏自动打开了。卢西德带着麦尔走入魔法师的庭院，在他两米高的豪门前停下，不时，那扇门也自动打开了。 两人才正式进入魔法师的家中。 屋中昏暗。 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一片暗昧中，隐约只能看见一蹿而过的黑猫、闭眼休憩的猫头鹰，暗中蠕动的蛇。 书山占满了屋内的所有空间，被环绕在书山中隐隐能看见一个书桌，有骷髅坐在桌前，骨头架子握着羽毛笔书写不停。 麦尔还以为那个骷髅架子就是传说中的魔法师。想上前仔细观瞧，卢西德拉住了她。 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一个阴森的白发老头儿，身躯丰润，眼神阴郁。 “许久不见，我的小皇子，你竟然长这么大了。”魔法师虚虚行了个礼，卢西德则真情实意的对魔法师弯了腰，向他介绍道：“这便是我想向您引荐的麦尔。前些日子我与您提起过她。” “哦”魔法师兴致缺缺。 “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些、只有您才会如此详尽知晓的知识的。” 卢西德问道：“我们想知晓一些关于魔王的事情。” 30 30.哀人 http://.biquxs.info/

提起魔王,老魔法师才勉强有了几分精神：“这你们可问对人了。的确，整个帝国内,不会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麦尔眼中亦亮起光芒，魔法师问：“你们想知道些什么魔王的来历魔王的起源” “请皆与我们讲讲吧。”卢西德有礼回答。 魔法师没让两人坐下,这满是书的屋子也没地方可以坐了。卢西德与麦尔干站着,老魔法师则挥去了书桌前的枯骨，自己代替它坐下。 老头儿沙哑的嗓音不慌不忙的说起：“众所周知,魔王是会更替的。每一位魔王皆是由天选的勇者杀死,数百年后再有下一位魔王诞生。现在的魔王是第四任魔王。” 应该是第五任了。卢西德在心里默默想到。而且第四任也打破了历史规律,不是被勇者杀死的。 卢西德问：“会不会同时有两位魔王诞生的情况” “这不可能。”老头儿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傲慢否定道：“魔王必须要破坏晶核才能杀死。但魔王的晶核与其它魔物不一样：它在被破坏的瞬间就会化作粉末消散。其后，下一位诞生的魔王会拥有与前任魔王完全一样的能力话是这么说,每一位魔王皆是无所不能的。他们的能力究竟是天生还是继承,无人能够知晓，我只是这样猜测而已。” 卢西德想了想当时的场景。 那位灰色的魔王还有被取出晶核后变成灰色的魔王 这个推断并非毫无可能。 卢西德沉思，麦尔则迫不及待的问起自己在意的内容，单刀直入：“你知道魔王的章典是什么吗” 听见这个问题,在场的另外两人惊讶的看向麦尔，仿佛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抱歉，请你再说一遍什么章典”丰润的老头儿皱起了眉。 麦尔有一半确认了对方不知道这些,但她还是耐心说了一遍：“魔王的章典。我亲耳听见他们说出了这个词。”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麦尔对其他人类的态度不算客气,显得有些不耐了：“是我先问的你,你只需要回答就够了”卢西德扯了一把麦尔,麦尔堪堪闭了嘴。 老魔法师凝视麦尔,像在沉思。 “那换一个问题。”麦尔在卢西德严厉的目光下收敛了态度：“你听说过无感动、残酷等魔王的称号吗” “称号”魔法师又一次感到了不解：“是指人类赋予魔王的外号我们称他们为魔物的首领、杀戮者、暴君”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麦尔打断了他：“是魔王诞生以来就应该拥有的称号算了，不说这个。”麦尔有些厌恶的皱起眉：“魔王的名字呢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魔王没有名字。”这次，老魔法师断言：“他们只需要被称为魔王就足够有辨识度了。或者魔王自己给自己起过名字，我们人类也不需要知道那些。” 麦尔当场反驳了他：“每个魔王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他们绝非无名。” 这下老头儿都觉得这人是皇子带过来砸场子的了，亦有些生气：“你不需要捏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哄我。我看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小鬼，不用怀疑我的知识量。我说没有便是没有，你的梦话别摆到我面前来说，引人发笑罢了。” “明明是你无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卢西德拍了一下麦尔的背。他亦皱起眉：“麦尔，你该学习一下正确的讲话方式了。”他促使麦尔弯腰对老头儿道歉，麦尔低着头，倔强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阿斯莫德。” 另外两人的神情都有一瞬的呆滞。 麦尔猜到发生了什么。就和上次一样，不论听者是谁，她再怎么着重强调，一定会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抹去他们的这段记忆。 卢西德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的这段记忆。他同麦尔一起对魔法师道完歉，抬头却见到老头儿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做了什么”老头儿一下子亢奋起来，兴奋又恐惧的对麦尔大声的喊：“你刚刚说了什么” 与法力方面完全是普通人的卢西德不同，老魔法师能轻易的意识到麦尔有说出了一个名字。法则没能完全抹去他的这段记忆，只模糊了他听见的那个名字。 他发现了一个世界的盲点，毫无疑问，这种强硬抹去人记忆的力量是他第一次遇见的。 麦尔看着他，又说了一遍：“阿斯莫德。” 不管麦尔说多少遍，就连千年的魔物也无法听清的一个名词，更遑论一个人类法师了。老魔法师狂热又恐惧，喃喃道：“我的记忆确实有什么力量扭曲了我的记忆” “可为什么你能够把这个名字说出来我都无法记住的名词，你却能把它说出来难道我一个修炼近百年的魔法师，还不如你一个小丫头” 老头儿走近了麦尔，细细打量她的全身：“喂，那你说的魔王的章典、魔王的称号亦是真的” 麦尔显出几分失望：“我以为我能从你这儿寻到答案。”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老头儿说道：“就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果破解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或许就能永远的除掉魔王。说说看，小姑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卢西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麦尔一下子拉近了与魔法师的距离，那位乖张的老头儿现在竟对她和颜悦色。 麦尔对要除掉魔王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她清楚，如果能洞悉这些秘密，确实能够杀死魔王阿斯塔洛特大概正是因为违反了章典而死。 这个研究论题牵扯到了麦尔最为纤细的那根神经，她想到魔王的离去，感到几分无法发泄的委屈与烦闷。 她随口说了两个词，事实上她也只知道这两个词：“残酷之阿斯莫德，无感动之阿斯塔洛特。” 但结果一样，法则仍然不留情面，另外两人的记忆再次被删除，魔法师也不知道麦尔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啧啧感叹：“这真是太神奇了章典魔王规则竟然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多我未发觉的事情” “我本以为我已洞悉一切，森罗万象都在我脑中”他摇头叹道：“没想到还有一些无人意识到的洞隙潜伏在我们周身，人类甚至对它毫无察觉。” 麦尔并不想听他废话。她怀着期待而来，不是为了在这儿听他发表感慨的。老头儿还在滔滔不绝，麦尔打断他：“你能从中分析出什么来么” “哦，我当然想分析点儿东西出来。”老头儿才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可我连你说的词汇都无法听见。” 他恍然看向麦尔：“可为何你能记住并说出那些词语规则如果规则存在的话，不论是人类还是魔物，它应该一视同仁，也应该抹去你的记忆才对” “为什么你没有为什么你没有”老头儿连问了两次：“莫非你被规则宠爱不，不可能，这毫无道理。规则不可能独独偏爱一个人类，放宽对她的管制”老头儿喋喋不休，绕着麦尔转圈，翻来覆去的把她看了好一阵。 每嘀咕一句，老头儿头顶上便有丝丝灵光冒出。卢西德看不见它，麦尔不知道它，魔法师没意识到它。 那是支撑魔法的能量。人类的魔法师是不能动摇的，他们甚至不能有太激烈的情绪。一旦失控的情绪产生了，他们的魔法便会离他远去。 麦尔只感到森森的不耐，而卢西德有些被魔法师的一反常态绕晕了，他还跟不上状况。 麦尔直接说出了自己所想：“终究是人类太过渺小了。” 魔法师眉毛一挑，反驳道：“不，人类应当是世上最伟大的生灵。” 麦尔不用言语反驳，只伸出了手。卢西德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见火星从麦尔掌心冒出。 需要人类以漫长年月累累积的、需要无数日头实践的、难以企及的魔法就这样被一个少女轻易的使出了。 老魔法师瞪大了眼。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极限。” 火星在麦尔手中跳跃，然后变成雷光，变成冰晶。 麦尔说道：“人类不过是一种自视甚高，实际却弱小无能、只会做梦的生物罢了。” 麦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卢西德看向她的侧脸，竟错觉以为自己看见了魔王。 “无法习得魔法、也无法窥破天机。一生活在梦里的人何以得知此身在梦你自以为无所不知，却不过是建立在虚假情报上的自我满足罢了。 毕竟，连魔王的真名都听不见的你，又如何确定在其他时候，自己脑中的记忆没有被规则篡改过呢” “可怜虫。” 少女嗤笑。 她说的没错。正是被规则抹去记忆的老人不知该如何反驳。 老人呆滞。 无数灵光争先恐后的从魔法师头顶冒出，像是青烟，袅袅的消散了。 老头儿一脸迟钝，再抬起手来，所有的魔法力已离他去。 成为魔法师后，老头儿度过了满受尊敬的二十三个年头。 在他一百零一岁的今天，他产生了对自己、对世界的动摇。 他该如何证明他所听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该如何证明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该如何证明他所触得的一切都是真的 被抹去记忆的他无法证明，故也无法反驳麦尔的讽刺。他脑中构建了他的一套世界观的知识溃散了。 魔法师的魔法消散了。 或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31 31.要求 http://.biquxs.info/

老头儿失去了宝贵的法力却不悲不怒,更是狂喜的说着对麦尔的感谢：“是你让我突破了界限，见识到了闻所未闻的东西法则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法则的存在” 老头儿絮絮叨叨：“我有了灵感直觉告诉我我可以做出新发现了”他对皇子说：“抱歉,我现在不能再陪你们浪费时间了，我得去探寻我的新发现。”说罢再也不管他们,老头儿又消失在书海中,大约等同于是送客了。 卢西德仍没跟上这过快的展开，维持着恍惚的神色。但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卢西德带着麦尔离开,回程途中问道：“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麦尔回答。 卢西德顿了顿：“因为你说的那些内容,让他丧失了他的魔法，是吗” “是他自己太脆弱了。”麦尔睁大眼睛答：“他明明一无所知还自视甚高,我只是随便说了两个词他就动摇了。是他自己的错。” 卢西德回头看麦尔：“是他自己的错。” 他伸手,点在麦尔眉心：“可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说出这番话的你是故意的。你对他抱有恶意，故意说出了挑衅他的话语。你故意推了他一把，让他从悬崖边上掉下去。” 不知何时，麦尔双眼通红。 “你的眼睛是因为你又一次失控了么” 她既没有失控,也没有狂躁。有着野兽瞳孔的麦尔看起来平静极了，她的态度也和平时没有多大差别。可就是不太对劲。 麦尔不解于卢西德的担忧：“我没事。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事” 卢西德不语。 他本来想着，至少德高望重拥有实力的魔法师们在麦尔面前是安全无虞的,可显然他错了。麦尔时常会变得激动亢奋,她会伤害别人。但她还多少给卢西德一些面子,大概是看在他帮助过她的面子上,麦尔还是听他的话的。 显然再拜托别人指点麦尔的想法不再切实。 卢西德凝视麦尔的眼睛,麦尔还挂着天真的笑。少年无从得知麦尔发生变化的原因,也找不到解决之道。 他叹道：“麦尔，你还是跟着我吧。我感觉你有一些糟糕的变化，比如说毫无理由的对人类心怀恶意，就像魔物一样。” “如果无法自控的话，我来教你，什么叫为善，什么叫为恶。你知道得知道它们间的分别，以此来警醒自己的行为。” 麦尔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想重申，她当然知道善恶的概念 善是 麦尔有些愣神，察觉到自己对“善恶”的理解出现了微妙的偏差。她隐约知晓自己以往对善恶有些细密的阐释，但现在，善恶被粗暴的划分为了一类： 我之为恶，便为行善。 这世上没有恶行。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为何会如此认为 因为我是魔王。 “麦尔” 卢西德唤回麦尔意识，麦尔红瞳消去，意识变得清明了些。 眼前是卢西德满是担忧的脸：“你真的没事吗要是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麦尔的视线仍有些浮散，她努力眨了眨眼才挤掉这种感觉。麦尔再次说道：“我觉得我很好。”她没有对自己的这种变化产生任何不适，相反还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麦尔便顺应她自己的感觉，接纳了这种变化，把自己的异常感放置到一边。 “我感觉我可以控制自己了。也不会再出现乱咬人的情况。”麦尔的本意是想打消卢西德的担忧，却让卢西德更不放心。 他在前去觐见魔法师的时候略去详情暧昧的和老头儿提过这种状况：人类会不会变得和魔物一样或者说、魔物化 得到的是老魔法师斩钉截铁的否定：“这不可能。你在异想天开什么魔物和人类有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除了某些情况比如说吸血鬼在制作自己的下仆。” “即便如此，人类也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维持着人类的相貌自然而然的过渡成魔物。” 或许是因为他询问得太过暗昧不清，他最终得到的答案便是否定，自然也无从探寻治疗麦尔的方案。卢西德看着现在麦尔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想叹息，他目光幽幽的注视麦尔，拉着她并非往皇宫的方向走。 麦尔察觉到这一点，问：“不回去”卢西德摇头：“你对逛街有兴趣吗” 这似乎是麦尔第一次同一个人类一起去看人类的城镇。 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尽管她想，她也没和旁人一同出行过几次。这次卢西德带着她走进市井，两人慢慢的行走，留有足够的时间看两侧风景，卢西德一边为她介绍几句，麦尔很容易就散了几分久积的阴郁。 夹道的商贩也是热情。他们见是卢西德，会主动把贩卖的果物扔给他。麦尔也得了一个苹果，捧着亮红的果子像是不知所措的看向商贩，商贩对她呵呵的笑。 卢西德也松缓了几分表情。“接着吧。”他示意麦尔对商贩道谢。麦尔道谢过后小跑几步跟上卢西德，一边小口啃着果子，一边盯卢西德的后脑勺：“为什么你这么受欢迎” 卢西德继续带她往前走：“因为小时候就经常会出皇宫一些” “小时候做的大多是蠢事。自以为的善行。不过倒也因此受到一些欢迎” 两人路过果物市集，旁边还有两条巷子，里吆喝着各式稀奇古玩。卢西德没带她去，继续往街角走。他们到的地方变得凄清了，偶然见到几个乞丐狼狈的缩在墙角，卢西德无视他们直接略了过去。 麦尔多看了几眼那些个乞丐，又看卢西德。 这位妇人之仁的皇子全未施舍给乞丐们一个眼神，就连麦尔也觉得这不符合卢西德的作风。 他还奇怪于麦尔的视线：“怎么了吗” 麦尔便直白的问出来：“按照你的作风，不去给乞丐们一点施舍吗就像你当年给我三明治那样。” 卢西德失笑：“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这话却不是对麦尔特殊优待的意思，卢西德解释道：“看看他们，麦尔，他们并非残障，而且手脚齐全。明明只要有心，他们很简单就能养活自己。这些乞丐大多不是迫于生活，他们只是懒于工作，想要混吃等死而已。” “麦尔，你那时候不一样。你那时候只是一个没有工作能力的小姑娘，放着不管的话会被饿死。老人和小孩是不同的。” 麦尔似懂非懂，卢西德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话是这么说，我小时候不懂这些，确实是做过无差别施舍乞丐的事。我办过那种粥铺乞丐们每天都可以免费领一些伙食的铺子。” “然后因为你的慈善事业才奠定了现在的人气” “先不提那个。”卢西德像受到什么嘲讽般不太好意思：“最开始确实反响还不错。” 他像是在说一份黑历史般语气沉重：“但是我总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的布施配粥，这些东西都得交给下人。其中还涉及到和其他商家的配合，我们得找一些提供粮食的供应商、烹饪食物的厨师，跑腿的伙计” “时间久了，你知道会怎样吗” 卢西德沉沉问，麦尔迷茫答：“社会变得安定，乞丐变得幸福” “乞丐变得更多了，而且是身强力壮的乞丐。”卢西德说道：“既然不劳动就可以获得资源，那为什么还要劳动同时，强壮有力的人会暗地抢走瘦弱无力、无法反抗的人的食物。最终，老弱的人仍然缺衣少食，无疾的人却能不劳而获。” 麦尔不知道这些人间疾苦，原来善行亦不易。 “除此之外，还有商物供应时暗生的一些龌蹉，总体来说弊大于利。我后来见过了结果，才知晓粗浅的帮助是无法拯救他们的。真想让他们过上安康的日子，得从国家本身开始改变。” 麦尔根本无法为这类话题做出像样的点评，仅能沉默点头。而卢西德便道：“所以我说你不知善行和恶行，很多时候你只是自己觉得而已。” 麦尔无言。卢西德谆谆道：“以后做事，你得细想结果。从今天开始，麦尔。” “你得做一百件善事。任何细小的事情都可以。” 麦尔睁大眼，质疑没有说出口，脸上的表情像是在不敢置信竟会有人要求她去做事情。麦尔或多或少的，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先前的生活是有多无拘无束。从来没有人要求她去做任何事。从来没有。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对他人的感受如此迟钝。 卢西德显得更和善了些：“我会陪同你，看着你做的事情。你不能以任何形式伤人，不管是用言语还是用暴力。一旦你对他们造成了损害或让他们感到伤心痛楚，不管你的善事做到多少件，全部清零重来。” 麦尔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看着卢西德，希望他是在开玩笑。可他没有。 卢西德静静的吐出最后的要求：“另外，在你完成这一百件善事之前，我会吩咐厨房” “你伙食里的肉类减少到每天重音三十克。” 每顿重音三百克保底，可以吃掉六百克一千克肉类的麦尔听到这里，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情，首先真挚的表达了歉意：“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刺激那个老法师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原谅我。” 卢西德笑容满面：“我当然原谅你。况且那位先生也没有因为你的顶撞而生气呀。他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所以”麦尔满是希望的抬起头来。 卢西德皮笑肉不笑的提着嘴角：“但你的言语确实对他造成了伤害，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是无法弥补任何事情的。麦尔，不管出于任何原因，都不是你能伤人的理由。” “不管是孩童借口以无知，还是哀人借口以苦痛，他们若犯下罪过，皆不应被轻易原谅。” 卢西德眼中的麦尔像苦大仇深的无知孩童故出此一言，麦尔想到的却是奥欧拉无知幼弟做出的恶行，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与他靠近。 麦尔低下头，眼中氤氲，为现在的自己感到一些说不清的失望和难过。 “所以为了让你早些吃上不限量供应的肉，赶紧行动起来吧。一百件，一件都不能少哦。助人为乐使你快乐。” 麦尔耸搭下肩膀，接受了卢西德的要求。 32 32.重逢 http://.biquxs.info/

帮助别人一次,是很容易做到的的事情。 帮助别人很多次，乃至长期的帮助别人就很难了。 起初的时候,麦尔进度很快。她帮助路人拾起掉落的果物算一件、提醒旁人遗落的包裹也算一件；她搀扶了腿脚不便的老奶奶，赠与哭泣的姑娘以鲜花。 他们笑着感谢麦尔时,麦尔内心的充盈是从未有过的。但同时,她亦体会到了帮助别人有多么艰难。 为人最方便的是漠然的无视，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他人的困扰与自己何干呢费力的帮助他人不会让自己的食物变得更美味,也不会产生对自己有利的展开。别人一句轻飘飘的感谢后,过了一两日,他们便会把今日的恩惠忘之于脑后。 麦尔发觉自己应当算是一个冷漠的人才对。她没有卢西德那样的热心肠，很快对帮助这一行为感到厌倦,哪怕他人对她进行了再怎么真挚的感谢。 夕阳渐落,天色已晚。麦尔忙碌了一天，进程也没增加多少，只到区区的百分之六。而麦尔已经不想再进行这项活动，求饶道：“我知道做人要善良了。我以后会做个好人的,所以” “所以今天的肉类供应会变成三十克。早点习惯吧，麦尔。说不定你也会觉得素食主义挺好呢。”卢西德怜爱的说。 麦尔甚是愤怒的哼了一声，赌气的再不看他。她决定以后也不要再和卢西德说话了。卢西德不以为意,任由一路沉默的和她同回到皇宫,把麦尔送回她房间时她狠狠地甩上了门。 第二天,卢西德又来敲响了麦尔的房间门。麦尔一听敲门节奏就知道是他,不情不愿的磨蹭好一阵才开了门。这一天与昨天一样,卢西德等她吃完早餐,陪同她点亮神像、再同她来到市井民居。 她不太情愿，卢西德也不勉强她：“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回去。” “但我的伙食依旧是全素宴，对吧” 卢西德笑笑，没有否认。 麦尔看着往来的人群，坐到了路边的石阶上：“为什么你会让我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你觉得毫无意义吗”卢西德惊讶：“那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 麦尔想了想，答不上来。 她喜欢玩乐，喜欢吃食，但那实在称不上多么的有意义；仔细想想的话，因为魔王很少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除了每日教授的知识、武术、魔法以外，她基本在以玩耍打发时间。 但魔王教给她的那些知识魔法，也实在称不上多有意义：她到现在还没认识到所谓“常识”有何意义因为她不用像凡人那般苦于就业工作，被养在宫中的宠物自然不用储备多少知识； 而她能够熟练使用的魔法与武术，上打不赢新任魔王，下无法施展于凡人。笼中雀飞翔的身姿再怎么美妙，皇宫里的人看不见，上位的苍鹰不屑于见。 麦尔也不知道什么是对她有意义的，什么又是对她无意义的了。 离开魔王城后，她的人生不过是在虚度光阴罢了。或者，该说是她的整个人生都在虚度光阴 卢西德亦是想到这一点，麦尔始终忽略于他人的交流，没有社会联系，她缺少一个社会上的立足点。她没有办法创造价值。 卢西德想创造她与周围人产生交集的机会，尽管她觉得不需要。 “你把它当做打发时间的游戏也可以。”卢西德说：“如果因为有我在而让你觉得拘束的话，我可以不再跟着你。由你自己计数，你做了多少件善事；等你数到一百件，再告诉我。只是别对自己撒谎，好吗” 麦尔忙不迭点头，卢西德在一边看着她也是个压力。卢西德看起来对她迫不及待的嫌弃感到失落，不过仍然起身离开了。麦尔见他的背影一直走远，确认无人暗中跟踪后便放开了手脚。 她并不急着助人，而是跑到草地上躺了一阵，看天空慢悠悠飘过的云。轻柔的风拂在她脸上，麦尔有些困了，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阵。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从上午睡到下午，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卢西德说一不二，厨子昨天真没给她多少肉，早餐同样，一点也不顶饱。 麦尔摸着肚子，不知该不该回去，她今天什么都还没做呢。 但终究是饥饿感占了上风，麦尔打算先回王宫再说，又磨蹭的站起来往回走。 回程的时候，路过小摊贩。麦尔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以抵挡两侧美食的诱惑。却有人主动喊住了她：“小姑娘” 麦尔看向声源，正见一个用层层叠叠箬叶包裹的东西向她抛来，接着还有些沉。 不用拆开麦尔便闻到了精心烧制过的肉类的香味。 麦尔心花怒放，又有些不解的向那人看去。对她扔出晚饭的摊贩冲她露齿而笑：“昨天谢谢你啦，小姑娘。我家老娘一直在念叨是你扶了她一把，不然她骨头就要散架了哩。” 摊贩向她摇了摇手：“一点心意，感谢你昨天帮了我娘啦。有空的话，还可以来我家吃顿饭呀。” 麦尔捧着朝思暮想的肉，不知该不该道谢，又应该怎么道谢，想了太多以至于她显得反应木讷。麦尔尴尬的涨红了脸，生涩的说出“谢谢”。“是我该谢你才对啦”商贩却立刻笑着回答。麦尔对他的笑容不适应极了，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捧着食物像是落荒而逃。 一路上看她的行人似乎都带了善意的笑。 麦尔回到王宫时，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她又舔了一圈嘴唇，确认没留下贪食的痕迹。 麦尔开始做善事的第二天，她的进程为零，却奇异的提起兴趣来。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她周身的人类。 他们既不渺小，亦不伟大。 他们生命中没有魔王，没有魔法，没有宫殿，没有王子。 他们只是平凡的活着而已。 自此以后，麦尔才真正的开始完成她的一百个目标。她对这件事不算乐在其中，但至少没那么抗拒，就当做打发她时光的道具了。 有时候她运气好，会遇见几个需要帮助的人；有时候运气不好，一个人也没遇上，或者她觉得有些乏了，漠然的不作为。 卢西德从不催促她的行动，自己提过一茬后反而像忘了这件事般再也没询问过麦尔的进程。他偶尔会探望麦尔，给她带些幼儿启蒙用的书，给她讲些故事。 卢西德的授业方法与魔王不一样，他能把一段内容加以自己的理解讲得生动极了。麦尔听着，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抗拒，偶尔还能提着性子反问几个问题。最终的成效不错，至少麦尔花了一个星期总算把九九乘法表背熟了。 日头往复，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麦尔花了近三个月，细数了数，一直做到九十五六件事的时候，城镇里的人们几乎全都认得她了。每当麦尔出现，她会受到和卢西德一样的欢迎，会有人主动与她打招呼，尽管她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会有人抛给她鲜花，数量多到可以淹没她；会有人主动递给她水果食物，一些自家做的、说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 他们称赞她，“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圣女”，看麦尔的眼神充满爱护。 麦尔可以平静的接受他人的恶意，却对他们的善意无所适从，麦尔总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的热情。她本人明明不是有意想帮助他们，她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却得到了如此珍爱。麦尔不太敢当，后来做起好事反而让她像做坏事一样有种谜之心虚感，行动之前甚至有种蒙面的冲动，帮完人就跑，想只留一句“我叫红领巾”。 今天，她帮年迈的老人提了篮子，一路把老人送回家。老人热情的想留麦尔吃饭，麦尔婉拒，天色不早了，她得回去。 善行做到了九十八件，麦尔决定把剩下的留给明天，很快她就能恢复无限量供应的肉食了。 如此想着，她的脚步也轻快不少。她往回走着，突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麦尔想也不想的往那个方向跑去。 有三头魔物飞进了城中，以女人为质，对周围的行人张牙舞爪。 有卫兵赶到，但数量稀少，又顾忌魔物手中的人类，不敢轻举妄动。周围的人们也兢惧的退远许多，却有人看见奔来的麦尔，远远的冲她喊：“别过来，那是魔物，太危险了” 麦尔不听不闻，拔出了佩戴的短刀。只见她闪电般的冲向魔物，谁人也没看清她的动作，挟持女人的魔物的手臂已飞上空中，麦尔切断了它。 麦尔一把把女人推开，自己冲入魔物怀里。魔物迟钝的发觉自己缺失的手臂，愤怒的欲要攻击。麦尔的行动一丝不乱，贴着魔物身体，用刀剑挡住袭来的利齿，手腕一扭再稍一用力，连手带刀把利刃送进了怪物喉中。 麦尔轻易取了一头魔物性命，把目光移向剩下两头。被麦尔目光盯上时，两头魔物竟感到了恐惧，向后退了些许。麦尔不给它们逃跑的机会，步子向前一迈，手起刀落，先切断了一头魔物的脑袋、再捅穿了一头魔物的心脏。她用刀挑出魔物的晶核，把它们捏碎了。 就像表演一般，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麦尔轻松解决了会威胁到无数人生命的危机。她轻轻一甩短刀，魔物的血液溅了一地，插刀回鞘。 周围稀稀落落响起掌声，随后掌声愈烈。她的脸上还沾着血迹，方才屠杀时的冷漠在掌声下融化了，麦尔显出几分羞怯，再迟迟的看向她救下的女人。 那女人亦看向了她。 女人劫后余生的惊喜凝固在脸上，麦尔也发觉她认识她。 她曾经的姐姐萝利特更像是忿然的注视她，语含怨怒，低声喃喃：“奥欧拉” 33 33.报复 http://.biquxs.info/

麦尔杀了几头魔物,救了一人。但她实诚，只把这事儿算作一件善行,她数到了九十九，善行还差一件。 麦尔不大想搭理萝利特,无视她只准备回去。萝利特却不依不饶的跟上麦尔,麦尔试图甩开她，故意往深邃的巷子钻。可萝利特的毅力出乎寻常,麦尔从巷子头钻出时,萝利特已绕到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出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麦尔扭头就往反方向走。萝利特走跟上了她，震声质问：“你对亚历山大做了什么” 麦尔不答,继续走。萝利特小跑几步,一把抓住了麦尔腕子：“亚历山大他失踪了大家都在传他一个人闯进魔宫，被魔物杀死了。但是我知道，是你做的吧” 被女人抓住手，麦尔不得不停下来看她。她甚是冷漠的回问：“你在说什么”萝利特出离愤怒了：“我在说你的亲生哥哥我知道他去找你了他人呢为什么他现在杳无音讯你把他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卢西德与乔尔德说会处理好亚历山大的后事,麦尔也没多问。可那两人没有交代过若她被怀疑时该怎样回答麦尔便自行思考得出了结论。 她说了实话：“我杀了他。” 萝利特忡滞的看着麦尔，像看一个怪物。 麦尔风轻云淡的禀报了自己的罪行却毫无愧疚，萝利特无法从麦尔眼中看见心虚或负罪,这让萝利特感到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怒的冲动涌上来。 麦尔见她不再言语,转身便准备离开。萝利特下意识跑到麦尔面前,老母鸡一样张开双手拦住她。萝利特是想讨一个公道,但具体为谁讨公道,讨出怎样的公道，她自己也说不清。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是你的亲哥哥” 这家子人，他们姐弟都是同一套说辞，麦尔总会感到厌烦。 “我们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让你杀了我们的父母兄弟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恶魔” 麦尔压根不打算浪费唇舌的辩解，一心一意往回走。萝利特却把她的回避当做了心虚，胆儿也壮了几分，完全抛下了对“杀人恶魔”的恐惧：“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无人知晓只要我把你的罪行宣扬出去，就算是卢西德皇子也保不住你” 提到卢西德时，麦尔才有了几分反应，不得不皱起眉向萝利特看去。 女人以为自己抓到了麦尔要害，耀武扬威的抬起下巴：“听好了，如果不想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 她的话尚只说到一半，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女人局促的“啊”了一声，地震过后，就在她的面前，地面裂开了，深不见底。 简直就像只为萝利特准备的一般，地裂的裂缝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她忙往后退，裂缝却追着她，速度比她更快。支撑她逃跑的地面也松动了，裂缝追到她身下，萝利特脚下的土石松动，她一脚踩空，整个人滑落到裂缝中去。 说来却巧，刚好在萝利特掉入悬崖的时候，地裂的扩张便停止了。地震亦平，只留下地面一条纵向延伸的可怖缝隙。 萝利特一脚踩空，反应甚快，立刻扭身堪堪抓住了裂缝边沿。但她身子没有借力，只能贴在岩壁边，悬在不见底的深渊上空。 黑色的深渊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口，等待着把落下的人吞入腹中。 她抓着岩壁，女人惊恐极了。麦尔同样为这突如其来的展开感到惊奇，踱步到裂缝边，俯视摇摇欲坠的萝利特。 萝利特抓着岩壁的指节泛白，脸上毫无血色。她的嘴唇颤抖，惊魂未定的看着麦尔：“你是你做的” “你想把我也杀了” 麦尔并没有特意的去想杀了她。这个不自然的地裂并非她做的。 但女人遇难，她也没有特意的想要救她。 她不会特意的动用魔法把吵闹的女人推进悬崖，但也不想专门为她伸出援手。 麦尔只站在裂缝边缘，不言不语的注视萝利特的命悬一线。 萝利特咬了唇，她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长时间的扒着崖壁，她更没有力气做一个引体向上从悬崖边上爬起来。 麦尔为了甩开她，走的路都故意挑僻静的小巷。萝利特此时想到，这居心叵测的妹妹绝对是早有预谋，为了杀了她故意找了这么一个谁也不会来的地方。她早该意识到她的心狠手辣的 而结果仿佛也像麦尔所期待的那般发展着。她成了“胜者”，高高在上的注视萝利特的狼狈不堪。 “你需要帮助”麦尔甚至火上浇油的问。而她只是站在一边冷漠的看着她，连弯腰伸手的意图都没有，似乎只是问上一句意思意思。 萝利特攀岩壁的手已经不堪忍受，颤抖着随时可能松开。 她确实只能指望面前的这个人的救助。 萝利特眼中的麦尔仿佛讥讽的对她挤了挤眼睛。 麦尔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啊，我需要帮助。” “请救救我。” 萝利特咬唇，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却不得不说：“我需要帮助。” 她眼角有隐约的泪光：“请救救我。” 姊姊，帮帮我。 年幼的奥欧拉曾经抹着眼泪站到萝利特面前过。她脖子上有细细的指印，代亚会以好玩为由掐她的脖子。 姊姊，我很痛。 哦，小孩子的玩闹而已。萝利特答了她一句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事情上去：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忍忍就行了。 “需要帮助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忍忍就行了。” 有一瞬间，麦尔想把这句回答再一遍说出来。 但她又想到，她是麦尔，而非奥欧拉。 实际上，麦尔是与这名叫做萝利特的女人无仇无怨的，没必要落井下石。 况且，卢西德说，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伤害到别人，她的一百件善事便要作废重来。好不容易做到九十九件，在这个节点，她不想就此前功尽弃。 于是麦尔对萝利特伸出了手。 却也仅仅是伸出了手而已。 她的手停在萝利特面前，在她还差一点就能够到的地方停住了。 麦尔只是把一份希望摆给她看，她既不主动帮助她，也不主动伤害她。 她没有伤人。她也不救人。 她只是事不关己，如旁人一般漠视而已。 麦尔垂着眼眸，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和卑躬屈膝的人位置调换了。 一如萝利特往时俯视奥欧拉那样，麦尔俯视面如土色的萝利特。 麦尔又一次提出了要求：“如果你能叫对我的名字，我就拉你上来。” 萝利特本已不抱希望，眼神都有些涣散。她目光挪到麦尔伸了一半的手上，再看麦尔面无表情的脸。 她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当然是奥欧拉。 不，她好像说过，她不叫奥欧拉，是叫另一个 她否认她是奥欧拉。 萝利特嘴唇微颤，细声嗫嚅道： “救救我，麦尔。” 麦尔递出手，面色平静的将萝利特从裂缝边沿拉了起来。 第一百件善事，完成了。 萝利特趴伏到裂缝边上，惊魂未定。 她抬头看向麦尔，麦尔的目光与她相交一瞬，或许是错觉，萝利特又从她眼中看见了若隐若现的嘲笑。 萝利特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腺上激素却促使了她的冲动。 萝利特弹簧一般猛的跳起，麦尔还站在裂缝边上。她一步抢到麦尔身前，冲着惯性，一把将麦尔推落深渊。 “本就是你打算杀了我” 麦尔不防，身子向漆黑的裂缝坠落而去。 女人发疯一般叫喊：“又自导自演的做什么救人一命的戏码，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 掉落悬崖的少女没有回音。 萝利特半是松了口气，颤颤巍巍走到裂缝边缘向下窥探。她以为麦尔落下去后会死的尸骨无存，没想到麦尔压根没有被裂缝吞噬。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托住少女的身躯，麦尔浮在悬崖的缝隙中。自下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萝利特跌落在地，劫后余生的庆幸尽数散去，只有恐惧油然而生。 34 34.归还 http://.biquxs.info/

麦尔从深渊中飞出来的时候,她自己没想好该如何回报萝利特，只是飞离深渊时,一眼却看见萝利特已身首分离。 突然现身的魔王托着女人的头颅把它献到麦尔面前。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魔王对麦尔露出再礼貌不过的笑容： “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会让你消消气吗” 无首尸身凄惨的倒在一边，血液撒了满地。 魔王带着狡猾的笑容向麦尔倍献殷勤。 麦尔被这发展惊得有一秒思绪全无,连对魔王的愤怒都差点忘却了。但她很快重拾憎恶,麦尔冷冷的注视魔王。 这次她没有再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并非因为她降低了对魔王的仇恨，而是她淡却了送死的心。 魔王对麦尔的冷静感到惊讶,长长“哦”了一声,拎着女人的脑袋故意围绕了麦尔一圈：“我亲爱的姑娘,你好像有了一点小小的成长。不过，你不生气么看到这个。”魔王在麦尔面前晃了晃女人的头颅：“听说她是你的家人” 麦尔绷着整张脸,只用眼睛盯着魔王。她已把刀了,仅仅握着刀柄戒备魔王的一举一动。 “你可真是冷漠。”魔王像歌剧演员一般表情夸张动作也夸张的叹了口气：“或者你会觉得高兴吗方才的地裂也是为你准备的。我以为会看到什么大快人心的打脸剧情，没想到你竟然救了她。我还以为你是对她有感情的，可你现在又无动于衷。” 麦尔不言不语，沉默注视魔王的独角戏。 “什么才能刺激到你呢” “曾经的亲人” 显然麦尔并未把他们放到心上。 “周围的平民” 魔王观察过这些天麦尔的行动,他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于是魔王升到空中，他做了本来就想做的事情。 细密的光圈在魔王周身浮现，那是浓缩到极致的魔法。下面的王城居民已看见浮在半空的黑发、长角,周身冒着光的人形生物。除了魔王还能是谁 不详的预感同魔王的魔法一并落下,王城内立刻乱作一团,无辜的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无疑魔王的法术肯定伤到了人。升起的兵荒马乱之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麦尔捕捉到了。 但她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维持握刀的姿势只盯着半空的魔王,像是狩猎时潜伏的猎豹，等待合适的时机奋起一击。 魔王咋舌，觉得一动不动的麦尔太不好玩。他更喜欢那个见到他就冲上来的小笨蛋，魔王喜欢看人类愤怒到扭曲的脸，和在他面前无能为力的憎恨。 于是他找到了另一个能够挑拨麦尔的有趣的点。 “那么，逝去的魔王又如何如果我去毁掉他的尸体” 麦尔的像炸毛的猫，瞬间尖叫出声，连头发都翘了起来。她在一瞬间释放了巨大的杀意，脑子再次化作一片空白向魔王发动了攻击。魔王轻轻笑着，料到了麦尔的反应，腾空而起，避开了麦尔的攻击。 “你真可爱，我的小猫咪。难怪前任会这样喜爱你。”魔王轻浮且不带诚意的在空中说道：“闲暇时来找你玩果然是个好选择。” 不同于无感动对所有事物的漠不关心，残酷就对万物有些浓厚而强烈的好奇心。 他怎么可能不对致使前任违反了章典的小姑娘没有兴趣 魔王不仅会被勇者杀死，违反了章典同样会死。阿斯莫德不知道前任魔王的章典是什么，准确的说是已经忘了但就算做个参考也无妨，魔王逗弄麦尔的同时也想找到她身上与阿斯塔洛特相关联的特质。他想勘破能致死自己的规则。 就目前看来，阿斯莫德除了觉得逗她好玩以外，还真没找到任何特殊的地方。 阿斯莫德很快就厌倦了逗她玩。他见着麦尔又一次被激怒，发动魔法同样飞到空中。但不管她如何针对魔王，魔王都维持着角度不变的完美笑容，同时轻松避开她的攻击，说道：“玩够了吗，亲爱的 “可我不想再陪你玩了。我得干我的正事儿去了。”说到这里，魔王不再躲避，一把抓住麦尔的手臂把她从空中掀了下去。 “和你不同，我可是有着正经且体面的职业的呢。”魔王脸上的笑意未达到他红色的瞳中，如此虚伪的笑完，魔王对摔到地上的麦尔招了招手：“让他陪你玩玩吧。你的老熟人。” “等等，别想走”麦尔看见空中的魔王飞离，想要追上去，她身边却突然涌现无数的蝙蝠，簇拥着她将她留在下空。 魔王看了她一眼，飞离原地。 簇拥着麦尔的蝙蝠聚集到一起，化作了吸血鬼立到麦尔面前。吸血鬼领主惨白着脸，对麦尔露出恶阴森的笑：“好久不见了，我的小朋友。” 自魔物身上散发出的恶意让麦尔一身鸡皮疙瘩树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刀。她知道她追不上魔王了，她甚至连面前的魔物都不一定应对得了。 如果说普通人类的武力值只有15，骑士长武力值为20，麦尔的武力值则有50，加上魔法或许能达到80。这是一个人类能达到的巅峰。 一般魔物的武力值从1到100都有，而那些千年的魔物，比如巨龙康瑟，比如吸血鬼领主，武力值都是100往上走了。 再至于魔王，没人能知晓魔王的武力值有多高。但我们不妨猜测，魔王的力量是1000以上的。 麦尔最初与吸血鬼领主对上便被压了一头，吸血鬼领主时而分散的躯体和涌现的蝙蝠让麦尔束手无策。显然高阶的魔物或多或少都染上了些玩弄猎物的劣习，他们只会先在猎物身上增添伤口，而不急于获取他们的性命。 麦尔身上很快多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纵使她体内有圣遗物，缓慢的治愈能力也难堪大用。她被逼迫着，不得不放弃警惕的心思，不管周围有没有普通人窥视，麦尔放出大范围魔法，使出了她的全力。 火焰和狂风混杂着呼啸过去。她打算先清理掉吸血鬼领主烦人的蝙蝠。可清理确实是清理掉了，蝙蝠们上下攒动着飞回对面魔物体内，区区毁掉一些分离的肢体对他的本体造成不了什么伤害。麦尔便把攻击目标转移至吸血鬼本体，然而她的魔法只是包围了魔物，那吸血鬼轻轻一抖披风，所有魔法便烟消云散了。 “作为一个人类，你确实已经超越了界限。”吸血鬼领主如此评价道：“但你仍然太弱了。” 似乎在所有的高阶魔物眼中，麦尔都显得太弱了。 在魔物一挥手时麦尔脸上又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她却一动不动，只盯着吸血鬼无血色的脸。 她确实处于下风，却有一股不甘的固执。麦尔瞳眸产生了变化，她眼中燃着慑人的光，那是只有人类才能散发出的生命力，同时又具有魔物的特征。 吸血鬼领主敏感的发现了麦尔气场的变化，空气中似多了某种刺人的迫力。他眯起眼打量麦尔的眼眸，那双红瞳散发出野兽的光芒。 他没来得及仔细甄别，比方才更热烈的魔法迎接了他。他又一次被火焰包围，隐约感受到了几分难耐的炽热麦尔的魔法比方才要强了许多。 每当麦尔继续放纵自己、不再克制她的能力，使用一次魔法，她的能力便精湛一分，鲜红的兽瞳渗出的光芒也更为凶恶。吸血鬼领主察觉到事态的变化，他再次用分离的蝙蝠试图阻止麦尔几近暴走的攻击，这次麦尔却越过他用于阻拦的蝙蝠，精准的对吸血鬼本体造成了第一次有效伤害。 麦尔的表情渐渐冷却下去。吸血鬼领主捂住伤到的手臂，同时看见麦尔的身体亦发生了变化：她的耳朵变成魔物特有的尖尖的形状，手指长出坚硬而尖锐的指甲。 她的瞳孔变成了完全的红色兽瞳，而那双眼睛、从麦尔身上散发的气息竟让吸血鬼领主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麦尔面无表情，脸孔只剩冷漠。 遵从卢西德所说，她不能在人前使用魔法。故麦尔收束了能力，不再暴乱的使用魔力。 现在，完全释放了压抑的天赋，一旦魔法在她体内流通，某种变化便飞速成长，几近完成了。 吸血鬼领主眼睁睁的看见麦尔棕色的头发变成某位存在独有的发色 棕发渐渐染黑，从发根开始，一呼一吸间，麦尔头发变得漆黑如墨。 黑发、红瞳、尖耳。 她仅缺一双头顶的角，但那也不重要了。只要有那头黑发，她便已是魔王。 吸血鬼强忍向少女伏跪下身的冲动，再一次胆战心惊的打量了麦尔的模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好，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也好 仿佛是无感动之王再世。 吸血鬼领主早已不再是值得惧怕的对象。麦尔抬眸，轻轻瞟了魔物一眼，吸血鬼领主感觉膝盖沉重无比，只想跪下。但他还能把持自己的恐惧，如此想着，这世上怎么可能同时有两位魔王诞生 他所效忠的只有现任的、正式的那位魔王。 由人类所转变的，这样半吊子而来的魔王，或许只是某种卑鄙的障眼法 吸血鬼自我安慰着，行动却失了冷静，匆忙的对麦尔发动攻击。 而麦尔只需抬起手，风轻云淡的抹去所有袭来的蝙蝠。再从她指尖射出一道看似软绵无力的小小光团，那光团离开麦尔指尖后却以无人能及的速度贯穿对面魔物的腰侧他的晶核在那里。 一个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找出他的晶核所在的。 吸血鬼领主在意识消散前，带着对魔王的无脑崇拜喟叹着想到。 这是属于魔王的经验。 这亦是属于魔王的力量。 他确确实实的，死于魔王之手。他死的并不冤枉。 麦尔微低着头，俯首垂视已失去生命的魔物尸体，既不怜悯，亦无悲哀。 半晌，低垂着脑袋的少女才缓声开口，声音轻微得仿佛害怕惊醒梦中人。 她如此唤道： “五明大人。” 顿了顿，她的声音更加轻微，重新道： “阿斯塔洛特大人。” 微风拂过野草，发出一掠而过的声响后，自然为这一刻沉寂。 似有声音环绕在麦尔身边，那道声音如此答道： 我一直在。 魔王回答过后便再无声息。尽管如此，麦尔面无表情的脸仍有一瞬的崩毁，她飞快的抬起头，眼泪无法抑制的从她眼中流出。 35 35.逆转 http://.biquxs.info/

王城自出现魔物时便进入戒备,一部分卫兵紧急出动，尽管有了增援,弱小的人类实际上也难敌魔物；另一部分卫兵则赶紧将魔物来袭的消息层层上报，皇宫中的人很快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换做以往这时,但凡王国有什么动乱,都是由亚历山大亲自率领兵士镇压。虽然他性格冲动不过脑，但在战事方面实在是意外的可靠,俨然已成为王国军的主心骨、精神依靠。 现在亚历山大“行踪不明”,皇家军队缺少人带领,反应不如以往迅速。而徒徒等待老魔法师的助阵又不太靠谱。卢西德亲自下场，也确实斩杀了一两只魔物。 他一边清理不知从哪儿溢出的敌人,一边寻找麦尔的踪迹。这个点儿麦尔应该是在城中的,也不知魔物侵袭下她是否安好。 卢西德没找到麦尔，却有人主动找上了他。这或许是卢西德第一次单独直面魔王，但他能确实的感知到，自己不存有对待前任魔王的那般兢惧。 魔王带来的压迫感非一般魔物能够比拟。卢西德却能坦然直面它。 魔王亦发现了这个没吓得尿裤子的人类少年。残酷亲善的笑着对卢西德说：“你好。突发奇想,来人间游玩。请问你知道，哪里有耐用一些的玩具吗” 魔王身上纤尘不染，尖锐的爪子却滴着血,不知杀害了多少人。 卢西德眸色深沉。 魔王不介意卢西德的沉默,也不在乎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迈着贵族一般优雅的步子,缓缓从巷中阴影处走出。 他对金发的人类并无确切的印象,卢西德却一眼找到所有罪乱的魁首,在魔王走到明处的那一刻,冲上去并不客气的对着魔王面门就是一刀。 魔王对于有胆向自己攻击的人类稍有兴趣，但这也不妨他冷笑一声避开攻击，酝酿起能够撕碎人类躯体的魔法。 残酷已经在脑中想好他用于嘲讽不自量力人类的话语，“看来你是不太珍惜自己的性命”，游刃有余的思考这回还用什么办法施展酷刑。但他尚未来得及把第一声嘲讽说出口，笃信自己能避开的魔王却意外的、他的魔法有一瞬的沉滞，让他未能及时避开来自卢西德的刀剑。 魔王肩膀被划出一道血痕，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伤口。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受到一个人类的伤害。 更为不可思议的在后面。卢西德一剑命中后，不停歇的接续了攻击。魔王自然用躲，但方才一瞬的魔法缺失后他不再依赖魔法，仅依靠身体的本能闪避，那应对一个人类自然也是绰绰有余的。 偏偏，刚刚好在魔王的脚后跟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石子。魔王被它绊了一下，又没能躲开卢西德的攻击。这次更惨，他被狠狠捅到了腰。 魔王不敢置信的看着卢西德。躲在暗处不敢出头的民众们亦窥到这个场景，他们想起的是吟游诗人曾编织的童话：被选中的勇者卢西德，他能面对魔王而不占下风。彼时他因年幼而败退魔王，但假以时日，他定能 就像现在民众们们看到的这般，他定能将宝剑狠狠捅进魔王胸膛。找出魔王晶核，再碾碎它。 与其说是卢西德强于魔王，不如说是规则强于魔王。所有的命中注定都由规则一线牵。魔王意识到发生在他身上的违和，低低呢喃：“勇者就是你吗” 卢西德剑尖一顿：“你说我是” 卢西德本人并不确信，魔王却已认定了这个事实，惊弓之鸟般的迅速撤离少年周身。他飞到了百里开外，魔王浮在半空确认那个人类无法攻击到他，勉强松了口气。 尽管魔王与皇族人类的实力差距有着就算用所有人类与魔物加在一起的都填不上的深深沟壑，可规则始终是站在勇者那边的。不要怀疑天运是否能弄出一些更离奇的意外，与卢西德战斗时就算是天上降下一道落雷把魔王劈个外焦里嫩都有可能。 被规则钦定的勇者是绝对的。 “我只要远离你” 魔王自我安慰着，又退离了些距离。他浮在半空中，地面上的卢西德无可奈何的冲他挑衅：“下来对一个人类避而不战，你没有身为魔王的骄傲与矜持吗” 魔王冷笑：“对付你，我没必要亲自动手。出来。”魔王唤出了他得力的下属们，高阶的火精、塞壬，低阶的哥布林、食人魔自魔王的召唤阵中涌现。他们的目标不局限于卢西德，大量的魔物只用于杀一个人似乎太过浪费，不少魔物自出现便把目标对准普通人类，王城一片混乱，尖叫声四溢。火精玩弄她的魔法，很快城中燃起火光，复有女人孩童的哭泣声响起，久久不绝。 卢西德变了脸色，眼中燃起愤恨的光。魔王说，“都是你的错。是因为你的不识抬举才招致这么多魔物的。如果你就地自裁，我保证不会再侵犯人类土地。” 卢西德冷笑：“只要除掉你世界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搭上我的性命” 他脸上不见丝毫动摇，魔王换了个主意，又说：“或许我们还是能友好的谈一谈的。你想要什么我是魔王，不管你有什么心愿我都能为你达成。你想要钱、权，还是地位抑或者和平如果你想愿意的话，我可以与你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卢西德强硬打断魔王的喋喋不休：“所以说，只要杀掉你就行了。哪儿需要废这么多事呢” 魔王脸色几度变化，无计可施的只能对魔物们怒喝：“杀掉他”魔物们向卢西德一拥而上。 规则的庇护只针对魔王，对普通魔物不一定有多么好使。卢西德的实力能够对付一些魔物，但他还没强大到能应付所有魔物。魔王见着卢西德陷入苦战，落下了几分镇定，猖狂的笑意又回到他嘴角是的，他仍是可能杀死勇者的，只要活用其它魔物的力量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另一位黑发红瞳的存在降临到他面前，帮助卢西德轻松处理掉了环绕他的魔物。 她到来的时机是如此恰好，就连魔王也忍不住感慨一句 原来天运如此。 在场的两人才发现来者的异常模样。卢西德看了那头黑发许久才确认麦尔的身份，惊疑唤了声：“麦尔”麦尔回头，卢西德看见她的容颜完全确认她的身份。 魔王则是完全的不敢置信。听卢西德又问：“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魔王亦沉默着等待麦尔回答。 无表情的少女甩了甩杀死魔物后沾上的一手血液，顺从的答道：“我不知道。” 接着麦尔便松弛了表情，眼中闪闪发光，欢快的唤了一声：“卢西德” “嗯” 麦尔笑眯了眼：“按你说的，我做完了一百件好事你得取消我的禁制，我应该可以恢复我的伙食了吧” 虽然现在气氛不太对，卢西德仍被麦尔笑容感染，也轻松了几分，半是笑道：“当然。”他摸了摸麦尔脑袋：“你做的很好。” 麦尔享受的的半眯着眼，脸上是许久不见的轻松惬意。 卢西德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安静的望向浮在空中表情阴沉的另一位魔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解决掉他再说吧。” “好”麦尔全没把魔王放在眼里，只笑着对卢西德回答。 魔王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 卢西德克制魔王，但实力不够。麦尔有了实力，但还差了一线，无法完全的压制魔王。他们两人任取一人与魔王单打独斗，魔王都不至于失态至此。偏偏他们两人在战斗时有着一加一大于二的配合。魔王看着卢西德，骨子里怕死贪生的本性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看见麦尔无表情的脸又有种隐约的不安。 第四任魔王没有死亡不，不可能。他亲眼看见前任变得灰白的躯体，他早已吸收了他的所有能量。 那现在这位变成黑发的人类是什么状况虽然不完全，但她有属于魔王的力量。 第四任对她做了什么他早就预料到我的诞生，藏下了什么杀手锏 魔王恐怕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而观察到这边打斗，躲在暗处遏制不住好奇心的围观群众们隐隐发出仿佛已确认胜利的呼声。魔王目光一凛，笑容变得扭曲：既然我无法拿你们怎么样 “那就先拿他们开刀吧。” 残酷之魔王自空中撒下魔法，星星点点的光亮落在四周逃跑的、围观的普通人的身上。 人们眼睛立刻失了神，提线木偶般统一而整齐的看向魔王。魔王笑得黏腻：“杀掉那两个人。” 有的人脸上露出痛苦而拒绝的颜色，有的人脸上完全只剩呆滞。但他们无一例外，皆向两人环绕而去。 麦尔显露敌意，卢西德拉住了她：“不要对他们出手。”少年心软，人们却纷纷拿起身边能够使用的或木棍或砖块或叉矛对准他们。 有人尚保有意识，艰难的蠕动嘴唇对两人说出：“快逃”。卢西德打量四周，他自是不可能对自己的子民挥下刀刃。 两人陷入被动，人们拿着的剑刃渐近，卢西德带着麦尔却反抗不得。 魔王见着这一切，突然找回了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捧腹大笑，扬长而去。 36 36.触动 http://.biquxs.info/

“麦尔,逃” 在听见这声呼唤时，早有准备的麦尔一把拉住卢西德,撞开人群冲了出去。人群迅速反应过来，虽然动作如丧尸般跌跌撞撞,行动却不慢,立刻追上两人。 麦尔拉着卢西德跑在前头。卢西德往后看了一眼，脚步慢了些,被麦尔拽着往前冲了几步。 他跟着麦尔向前,若在平地上两人速度勉强相当,但他们很快冲出了铺好路的商店街，先进入了被耕地环绕的民居。这里的房屋大多是石屋木棚,也有地方放着木质的耕耘用的农具。肆虐的魔物毁了他们的田,也把农具房屋砸得乱七八糟，还有火精引来的火焰弥漫到各处地方。 挡在两人逃路上的是各种障碍，麦尔可以灵巧的钻过路障，普通人类的卢西德可没有太多用于跑酷的体力,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人类杂乱的脚步声和武器的碰撞声就在身后。麦尔一声咋舌，卢西德还没来得及反应，麦尔抓住他的衣服一扭身把他像扛麻袋一样的抗到肩膀上。卢西德一声：“我”没说完,他肚子压到麦尔肩膀上,差点给吐出来。 看起来体型完全不对等的少女扛着比她高的少年健步如飞,一下子拉开了与身后人群的距离。卢西德被扛着一路颠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麦尔跑了几百米,卢西德捂着嘴实在不行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跑” 麦尔回头看城民已被甩了一段距离，把卢西德放下来，很是诚意的说：“你跑得太慢了。” 不知是因为被打击到还是因为身体实在不适，卢西德半跪倒在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的同时眼角闪着隐隐泪光。 “要追上来了。”麦尔看向后方，踢了踢卢西德的小腿，催促他快点站起来。卢西德扶着麦尔一只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麦尔再看了眼又迫近了一截的丧尸们，状似无所谓的问：“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逃下去。” 卢西德跟着麦尔跑了几步，脑子还不清醒的样子，长长的“嗯”了一声。 后方的人又接近了不少。 麦尔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卢西德，甚是善解人意：“还是我带你跑吧。 “嗯” 麦尔的行动力总在卢西德的反应之上。卢西德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他被麦尔打横抱在怀中，一句卧槽在他良好的教养下生生转成我的天，卢西德咬了牙看见麦尔没啥表情的脸，当然这种淡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可靠没错 “我宁愿你扛着我”卢西德咬着牙发出像哭泣一样的声音，忍不住在麦尔怀中双手捂住脸希望没人看见他现在小公举一样的姿态：“给个面子好不好我好歹是个男人” 麦尔奇怪的看了一眼他：“我当然知道你的性别。那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卢西德呐喊起来：“放我下来，我会自己跑”麦尔便停了下来，面露不满，松开手砰的一下把卢西德摔到地上：“你事儿真多。” 卢西德一屁股墩坐地上快把尾骨摔裂，他疼得眼泪又崩出来，脸上表情说不清是痛苦多还是松了口气多。 这会儿卢西德被摔得半天站不起来。短暂的时间里后方的人们拿着武器又一次追上来。他们体力比不上麦尔，这么一长段距离的全速奔跑让他们喘着粗气，然而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行动如初。 卢西德神色恢复如常，打量人们的状态。麦尔一把把卢西德拉起来，卢西德踉跄的勉强站稳脚跟，麦尔在他身旁问：“继续逃跑吗”卢西德皱起眉：“或者在不伤到他们的情况下让他们失去意识。” 麦尔曲眼，红色的竖瞳扫视过所有人。她评价道：“他们的行动和他们的意识无关。就算打晕他们他们也会依旧行动，那个家伙使用的魔法太下三滥了。” 两人停驻在原地，城民们第二次包围了他们。然而这次不止是城民，残留在城中的魔物也发现了这头的喧闹，窥视着美味可口的食物潜伏到他们四方。 被控制的人们对环绕他们的危机视若无睹，只一心一意的想取两人性命。 “如果不赶紧解开他们的控制的话”卢西德忿忿低语，麦尔惊讶的看向他：“解除控制就好了吗” “当然，要不然呢”卢西德也惊讶的看向麦尔：“你可以解除他们的控制” “可以，当然可以。”麦尔更惊讶的看卢西德，卢西德似要说什么，麦尔抢先说道：“你是说要逃跑的” “我以为你做不到才说要逃跑的” “你都没问过我我做不做得到”麦尔理直气壮的先把黑锅扣到卢西德脑袋上，不由分说的给卢西德定了罪：“这都是你的错” 卢西德重重按住额头：“行吧，我的错。”周围的城民还在逼近，他摆摆手：“你先解除一下他们的控制。” 麦尔故意的哼了声，嘀咕：“你得给我两倍的肉当报酬。”卢西德摊手，麦尔飞到半空，她的黑发缓缓浮起，看不见的力量被抛洒至空中。 城民的眼睛从无神变回有神，拿着兵器的手渐渐放下。他们有人第一眼看见的是金发的王子，有人第一眼看见的是半空中黑发的魔王。 他们看见那头黑发，还有那人眼中闪烁的红光。麦尔已经半脱离了人类的表征，人们能看见她尖长的利爪，还有她爪子上隐约沾染的血迹。 人们带着惧怕的“魔王”还没说出口，空中的身影一闪，再出现时是在他们视野死角的巷道里。他们先听见魔物的嘶嚎才转过脑袋看去，少女身上溅了血，正把一直暗中窥探的魔物拖出来杀掉。 他们不害怕魔物的惨死，却害怕麦尔似毫无波动的脸。她轻松又无感情的夺走性命，仿佛只是把收割当做工作的死神。 她一口气杀光了周遭的魔物，再走回卢西德身边来。人们本环绕皇子，麦尔来时人们下意识与她拉开了距离，缩到一边去。 人群中有年轻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认出了发色改变的麦尔，悄声问身后的大人：“她不是圣女大人吗”她身后的大人噤若寒蝉的捂住了小姑娘的嘴。 卢西德稍有些困扰的垂着眉。 “麦尔。”他轻轻的唤。 黑发的少女迅速回过头来，“干什么”故作凶恶的回道。 有几人赶紧拉住卢西德，或颤抖的挡在皇子身前。麦尔见到他们的反应，但无动于衷。卢西德有一阵不语，才对麦尔说：“先回去吧。” “为什么”麦尔问：“按你的作风，不应该先除掉城里剩下的所有魔物、安定人民后再回去么” 卢西德点头：“那些我会做。我是说，你自己先回去。” 麦尔不太满意，亦不赞成的站在原地：“城里还燃着火。等你们的士兵从湖里运来水，或者等魔法师走出他们的小房间，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不顾及的使用魔法，众目睽睽下飞到空中。麦尔伫立空中，天空便在她头顶。她像卓绝的音乐指挥家一样挥动手臂，不时，乌云遮蔽了天空，暗雷阵阵，瓢泼的雨滴洒落在城镇的每一处。 火势在雨点的浇灌下渐弱，最后完全销声匿迹。王城中只剩哗哗雨声，被魔兽侵袭后的落魄似也被大雨浇散了。 剩余在城中的魔物们感受到雨中蕴含的魔王的魔力，有一部分溃散而逃，有一部分寻找了遮蔽物藏匿自己。不论如何，他们都已是强弩之末。 黑发的少女正如魔王，翻云覆雨，是人类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但她亦不同于魔王。 麦尔从空中跳下，欢快道：“一百零一件。”起初他们无人听懂麦尔所指什么，卢西德听懂了，只笑：“我知道了。”麦尔便皱起眉：“你压根没知道。我是说我超额完成任务了，这下你得给我四倍的伙食份额。” 想了想，她又动了动手指，依旧是属于魔王的魔法，却能让万物复苏。 被烧成黑色的植物抽出绿芽，被毁坏的房屋复建重生。整个城市在大雨滂沱下恢复生机，而麦尔只说：“一百零二件。你得给我八倍。” 卢西德默了默，至少她是两倍两倍的加价，说的是八倍而不是十六倍。还是说因为不知道四可以翻倍到十六卢西德觉得更有可能是后者，但他不说。 “我知道了。”卢西德顿了顿，想接着说点什么，被躲在后方的小姑娘打断了话语。 “圣女姐姐。” 小姑娘挣脱大人的手，努力对麦尔唤道。 麦尔才看向那群卢西德身后的人。 他们望着麦尔的表情极为复杂，麦尔无法一一解析。那不是单纯的恐惧，也不是单纯的恶意、单纯的感激。有很多种矛盾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他们恐惧的同时又爱戴着，他们憎恶的同时又感激着，他们痛苦的同时，又在其后生出了庆幸的欢愉。 这是所有普通活着的无辜人对魔王的抗拒，亦是对一个拯救了他们“家”的人的感激。 但他们不说话。立场的对立不能轻易的化解，他们仍然是憎恶着魔王的。但对待“圣女”，他们把话语权交给了天真的、童言无忌的姑娘。 “谢谢你救了我们，圣女姐姐。” 小姑娘跑到黑发的魔王面前，温柔的抱住她：“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一直以来为我们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麦尔看了一眼放任小姑娘扑住她的大人们。大人们有的对她皱着眉做威胁表情，也有人对她露出了零星笑容。 麦尔僵硬的抬起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背。 有人紧盯着她的手。 剥夺了人性命的、沾染了血液的手，亦能做出关怀的动作。 正因小姑娘毫不戒备的对她微笑。 卢西德身后的人们或在心里，或出了口： “谢谢。” “仅在今天，我们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你仍然是那个圣女。圣女麦尔。” 他们的表情映在麦尔红色的瞳中，不思议的感觉连通到心底，柔软的拨动了心中的那根弦。 这是魔王第一次听见的感谢之辞。 麦尔发中的黑色褪去，化作本来的颜色。 雨势减弱，乌云已散。有阳光从云层漏出，仁慈的洒在每一人身上。 麦尔勾起嘴角，第一次对人类露出笑容。 这是属于无感动之王的又一次触动。 37 37.新敌 http://.biquxs.info/

卢西德与麦尔缓慢的往王宫走。 麦尔的发色恢复成普通人的棕色,魔物般的外貌特征也退去了。她唯独只有眼睛没有恢复，麦尔竖瞳的眼睛看上去仍然缺乏感情。 快要走出市井范围,卢西德停下步子，麦尔茫然的看向他。 “用你的魔法。”卢西德对麦尔说道：“你能消除这里所有人的记忆么只让他们忘记今天看到的事就好。” “为什么”麦尔说完才想到：“因为他们看见了我黑色的头发可他们说会当做没看到,他们应该会保密的。” “当然,你应该相信他们。”卢西德注视麦尔，轻缓的说：“但你也需要知道,人心不可靠。” 麦尔不置可否,准备使出魔法前,又问卢西德：“那你也我也应该让你忘记么” “这就看你了。”卢西德并未给出确切的命令：“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怀疑。” 麦尔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再次使出大范围的魔法,光点落在每一人身上。城中所有的人、所有的动物沉沉睡去，魔法抹去了他们今天的所有记忆。 仍能站立在城中的只有两位少年人。 卢西德柔和了面孔，脸上快要浸出笑意来。他对麦尔伸出手： “回去吧，我的圣女。” 麦尔打开了他的手：“我是不想让你赖账。你得一直记住了,欠我的八倍的肉。” “好、好。” 两人同行回到城中。 麦尔的眼睛仍然太过显眼，卢西德让她一路闭着眼睛。本打算牵着她走过全程，麦尔拒绝了：“就算闭着眼睛我也能分别周围环境。而且我还能嗅到气味,而且也听得到。”卢西德想了一下莫非魔王都这样像野生动物一样靠雷达感应,不过姑且还是带着麦尔走回了皇宫。 一进宫,他弟就急匆匆的找到了他：“哥,你莫非又去和魔物” “已经解决了。”卢西德风轻云淡：“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城市的灾后复建也完成了。” “你果然去了现场。”乔尔德的重点不在城镇如何,他只在乎卢西德的性命安危。乔尔德没发现卢西德有明显外伤，暂时放下一部分担忧，然后看见了紧紧闭着眼睛的麦尔：“她又是怎么了” “她的眼睛受了点伤。”卢西德随意的撒了个谎，但这瞒不过他机智的弟弟。如果麦尔真受了伤，卢西德绝对会火急火燎的去找医师，而非慢吞吞的在这里晃荡。 要说麦尔的眼睛可能出现什么状况的话 乔尔德也见过的，她的眼睛会变成红色竖瞳。她本身就带有不安定魔物的特征，这很容易推断出来，乔尔德也一直戒备她。 但乔尔德不说穿，泛泛点了头，给两人放行了。卢西德有些奇怪弟弟这次的宽松，没多问。乔尔德则在他们将要离去时突然提了一句：“哥，前任骑士长亚历山大的死已经被确认了。他独自前往魔宫，死于三头高阶魔物的围攻。” 卢西德点了点头。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再扶持新的代表坐上骑士长之位还是暂时让这个位置空着” 卢西德沉吟：“先看父王意思。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也偏向于扶持新的。”皇子有一些想法，但麦尔在场，他没打算长篇大论的浪费她时间，在此略过了这个话题：“应当会有不少人急着抢这个位置。先观望一阵，暗中寻找合适的对象吧。” “我知道了。”乔尔德像交接完任务般应了声便转身离去，卢西德看了他背影一眼，没有多说，把麦尔先送回了她的居处。 麦尔张嘴欲言又止，卢西德已经知道她的下一句话是什么，先应付了她：“会给你加肉的。”卢西德又担心她暴饮暴食营养失衡之类的：“不过你八倍的肉得分期付款，你先悠着点吃。” 麦尔对卢西德拖欠账单的行为感到万分不满，为他的信誉打了个大叉：“你怎么可以耍赖，我们明明说好的是” “我们没说过一次性付款，从来没有。”卢西德严肃的为自己的声誉分辩。 麦尔不甘道：“你” 卢西德又一次打断她的话语：“你应该注重饮食平衡，保证身体健康。” “我” “没有你你我我的。我还觉得把分三期付款改成十二期更好呢，你以为如何” 麦尔沮丧的不说话了，啪的一声以摔门的震响表达对暴君的愤怒。卢西德摸了摸差点被门碰到的鼻子，“哈”了一声，敲敲麦尔房间门，在门外对她说：“今天多亏了有你在，谢谢。” “早点休息吧。祝你晚安，做个好梦。” 门内发出了一声叽里咕噜的不知道什么声音，卢西德才笑着离去。 远离麦尔所在后，卢西德才敛了表情，露出沉思的神色。 黑发、 兽瞳。 身体的变化 性格的变化。 魔王绝对对麦尔做过什么，麦尔才会在魔王的消逝后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死去的魔王打算利用她做什么复仇还是与现任的魔王合流 魔王化是麦尔改变的终点抑或者不是 若单单把麦尔拘束在皇宫、禁制她使用魔法，让她压抑行为卢西德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一切风平浪静。既没有魔王和魔物的到处作乱，城市的复苏也在顺利进行。因为麦尔魔法的帮助，原本要花半年一年的复健仅花了两周，城民们还大范围的失忆了，一点儿也不需要做灾后的心理辅导工作。 麦尔的眼睛迟迟无法恢复，第二天开始出行都用绷带缠住眼睛，对外则宣称是“外出时被魔物伤到”。卢西德起初担心她行动不便，但麦尔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有没有眼睛都是无所谓的。 你们这些魔物魔王啊，真是恐怖如斯。 而在这一个月，王宫内因为权力更迭势力交替等原因动乱不已，卢西德忙得飞起，麦尔恢复了自由身。 她的日常又变成了早晚点亮一次神像，剩余时间自由支配的平淡日常。 卢西德抽不出太多时间陪同她，麦尔近几日都是独来独往，今日亦是独自在神殿中呆了半个小时。 以往神殿都是寂静无声的，除了她没人会到这里来；今日她却听见轻巧的脚步声，有两人前来，不知来意如何。但走到她面前来的只有一人，剩下一人不知隐藏到了何处。 麦尔的手一直放在神像上，暂时还不能拿开。反正麦尔也蒙着眼睛看不见，她无所动作，仅从来者沉重的脚步声和衣物的碰撞声判断出对方大概是一个两米高的彪形大汉，穿着皮甲，射向麦尔的目光带着某种灼人的深意。 他站到麦尔身后，迟迟没有动作。 麦尔摸着神像，半是心不在焉的想，这神殿真是不受欢迎的地方。常客就她一个，好不容易有两人造访，还都是冲她来的。 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价值连城、需要保护的圣遗物了 而麦尔身后的男人不再沉默，恰好说出了麦尔心中所想：“以前只有圣遗物能让石像发光。后来圣遗物被盗，这里只剩光秃秃的神像，便再也没有人来了。皇家的人们只在意有价值的圣遗物而已。” 麦尔摸着神像，如没听见男人旁白般无所动静。 “卢西德皇子说，因为你是被神钦点的圣女，才能让神像发光。没人怀疑过另一种可能性：你并非什么圣女，或许你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匿了圣遗物，用了某种把戏才让神像亮起。” “听闻如果从你身上找到圣遗物献给国王，我就能坐稳骑士长之位” 男人向麦尔逼近。 麦尔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类找上门来的麻烦。她应该教训他一顿可如果下手下得重了卢西德又会生气； 还是应该装作与己无关静默离开暗地里还有另一个潜伏的人在，不知是想躲着干什么。他们会轻易的放过她 麦尔的一只手仍放在石像上，她离今天的任务结束还有十来分钟的时间，麦尔不能移动，变相的被禁锢了行动。她有所困扰的垂着眉毛，微微转身面相男人。 不用动作。让他靠近。 麦尔本不知如何是好，听见久违的熟悉声音，立刻恢复了心安。 麦尔松弛了紧绷的肌肉，不过还有些犹豫。也不知道魔王是否能够听到，麦尔先在心中想到：要杀掉他吗，阿斯塔洛特大人 对面那个男人显然不准备放过她了。他带着下流的笑声靠近麦尔，丝毫不知自己的性命实则被另一方捏在手中。 麦尔脑中的声音沉默后才答：不用。麦尔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而在男人离她还有几米距离时，王宫里的大忙人亦出现了。 “你想做什么” 卢西德总是和缓的声音带上了森森的寒意。 一只麻雀大小、圆滚滚的蓝色的鸟从他指尖飞起，落到麦尔肩上。“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用它联系我。”卢西德冲后面麦尔说了一句，接着便转向那男人。 两米高的彪形大汉面对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气焰渐弱，说不上话来：“卢、卢西德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他赶紧解释：“我没有恶意，就是提醒” “提醒什么，你那毫无证据的臆想推断你觉得她身上携带了圣遗物，在哪里” 卢西德直接拉开麦尔的手让她摊开手心：“你倒是说说，她在哪里藏了圣遗物” 对方满头大汗，在这位权力远高于他的皇子面前结结巴巴难以继续：“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猜想” 他害怕得罪这位已经掌了部分权的皇子。 卢西德笑了笑：“你的行为本身便是对我的质疑。你对我所扶持的人有所不满想借此挑衅我” “属下不敢”男人慌张的对卢西德跪下身去：“今日对圣女的言语冲撞是属下一时糊涂，属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冒犯了” 卢西德的表情回复和缓，但男人无从判断他究竟是原谅了他还是将他的行为记到了心里。 王国的皇子不动声色的对他说：“仅此一次，我宽恕你。没有下次了。” 男人拜罪而逃。 一场风波未成型便不了了之的散去，麦尔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在卢西德转身看向她之前，魔王叹息般的与她说道：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吧麦尔。 38 38.祭典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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