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 1.#绝地求生计划一# http://.biquxs.info/

秋风起的时节,昆仑进入了一段仿佛无休无止的连绵秋雨,这对坐落在山南麓的执法堂的弟子而言简直是每年最难熬的日子。墙角的霉斑又开始疯长,缺瓦的屋舍要面临长达数月之久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枫叶倒是红的漂亮,但灾难的是落叶如同飞蛾般铺满了青石搭的蜿蜒山路和占地本来就有限的演武道场。 堂主虽是个元婴,个性却是一贯的烂忠厚没用,在偌大的门派里存在感稀微,哪怕是护院罩、洒扫魁儡这般基础的法宝,执法堂的弟子们指望了一年又一年,却总不见他们的堂主为他们争取来一样。 这日清早,照旧轮到一批执法堂的弟子焦头烂额地冒雨清扫落叶,雨水湿淋淋地将大叶子贴在地面上,要费很大的力才能把它们扒下来。几个弟子冻得指节发白,终于在天色露白时分将落叶堆成数堆,正要聚拢起来运到后山填埋,数道剑气突然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地自他们身边激射而过,几个弟子被措不及防冻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们千辛万苦扫好的落叶已经做红蝶般四处纷飞了。 “我**”一个弟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袖子一挽就要上前,“简直欺人太甚,今个儿咱们势必要同这些没眼的家伙讨个说法——” “师弟,还是趁早熄了这火吧,有资格在昆仑御剑,修为至少在金丹以上,何况看方向,这几个人约莫是从剑峰来的。”一旁早他几年入门的师兄双手拄着扫帚,冷眼凉声道。 那弟子还欲争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在“金丹”和“剑峰”两个令人丧气的认知里败退下来,只是到底不甘心,一脚狠狠踢在身旁的树干上,结果是更多的红叶簌簌落下,反而挨了周围师兄弟数道白眼。 却说那几道剑光停在执法堂的大堂口,从上面跃下数名青衣修士,个个都是金丹修为,罡气护体,滴雨不沾地飘飘着宽袍大袖。为首的女修生的颇为英气,可此时眉目间却满是怒意,匆匆迎来的接待弟子被她拿剑柄指着脸,瑟缩着退到大门里, “好一个执法堂!西海一役昆仑大败,剑峰弟子重伤三十六人,始作俑者居然只是判个禁闭半年?这就是你们的公正么?!”女修杏眼怒睁柳眉倒竖,背后跟来的剑峰弟子更是个个愤然,大喊要执法堂“给个交代”! “这说的是谁啊?”不明所以的执法堂弟子聚在不远处,见状纷纷交头接耳。 “还能是谁啊,天宝阁的那位仙子呗!”有知情者耸耸肩,“大半年前穷桑进犯海西十六国,恰好轮上那位仙子驻守,人家是兴兵十万,咱们昆仑派过去的修士统共才百余,其中还有半数是炼气期的,本来以为是个太平的活计,权当跟着前辈游历长长见识,谁知道会倒上这么大一个霉。能活着回来就不赖了,那位仙子自己不也元气大伤,卧床数月才清醒。也就他们剑峰的弟子金贵,受个伤而已,天塌了似的!” 有深谙内情的立刻就摇头,“你们不懂,剑峰对那位仙子不满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好不容易有了由头,不得想尽办法让她吃一回大亏?” “可不是么,剑峰自诩满峰精英,成天眼高于顶,结果临到了被一个关系户夺了掌门亲传的名额,能不气么!”这是一个帮腔的。 又有人皱着眉反驳,“那也不能这么说,剑峰就算平日里再傲,那也确实是昆仑七十二峰里里天骄最多的一峰,三十六位元婴,九位化神,况且本门七位还虚大长老里剑峰就出了两位,听说结丹是岁数若过了百,在剑峰甚至都羞于声张。可那位……”他纠结半晌,“平心而论,抛开家世,她真的也不剩什么了。” 忽然一声重重的咳嗽,有人低声道:“诸位慎言,人家背后可是站着整个长老会,哪里由得咱们随意置评!” 众人默然,的确,不管是剑峰还是长老会,与他们而言都是遥不可及而又无甚关联的,于是各自叹息一声,作鸟兽散。 而这边,剑峰弟子闹出了动静,终于把在后院逗鸟的执法堂堂主敬修真人给招了出来, “哟,大清早的,怎么了这是?”他一看到这些气势汹汹的剑峰弟子头便疼了起来,但是秉着谁都不能得罪的原则,还是端出一脸和蔼的模样,“有什么事儿咱们不如先坐下再好好说,”转头就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徒弟,“快去给客人沏壶茶来!” “不了!”女剑修硬邦邦道,“我等为了紫光真人一案的裁决而来,只望执法堂秉公执法,其余的,便不叨唠堂主了!” “诸位的心情本君很理解。可紫光真人一案是由长老会亲自议定的,这便是执法堂也无权置喙呐。”敬修真人一脸无奈。 这话里话外推脱责任的意思,剑峰诸弟子哪里听不出来,女剑修气不过,后面一个男修已经忍不住上前一步, “执法堂执昆仑律,可审理所有的犯过的昆仑修士并作出最终裁决,这是当年掌门飞升前亲自定下的规矩,紫光真人一案,该是长老会无权置喙才对!堂主今日之行之言,说小了是从长老会一道包庇犯人,说大了,是视掌门之法于无物!!” 这帽子扣得可谓十分之大了,这一代的昆仑掌门乃是万年来中州唯一一位飞升的大能,其地位之高,哪怕放眼整个中州都能算作无冕之皇,他留下的规矩,基本上就是天旨,是昆仑的根本之法。 敬修真人哆嗦地指着这个男剑修,“你……你们……”他眼里盛满的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惊恐,早听说这一代的剑峰弟子脾气大难管教,没想到已经初生牛犊不怕虎到这个地步了! 没有人会质疑昆仑掌门泰山北斗般的地位,可天高皇帝远,谁也都知道长老会才是如今昆仑的最高统治者。执法堂失势几百年了,他当初是亲眼看着上一代那位还虚期的执法堂堂主是怎么被长老会一步一步逼得四面楚歌,一个司刑狱掌法典的大能,却被别人审判定罪送上了绞刑架。如今的执法堂几乎就是个摆设,平日里处理些鸡零狗碎的杂案,稍微重大点,从来都是越过执法堂由长老会裁决。这群人倒好,平日里没有正眼待过执法堂,对长老会不满了,又想拿他们当枪使!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今日贫道看在剑峰的份上,权当做没听见。可若还有下回,也只能如实禀告长老会了!”敬修真人沉着脸,他预感再这么跟他们扯皮下去,自己迟早被殃及池鱼,于是一拂袖转身就要遁。 剑修们见势便要跟过去,却被元婴修士的一道罡气阻挡,为首的女剑修无比不甘地喊道:“我等只问堂主一句话,依昆仑律,临阵脱逃,不顾同门的贪生怕死之辈,究竟该如何处置——” “典册上除名,逐出山门。”遥遥的,一个清亮的女声替她回答了。 2.#绝地求生计划一# http://.biquxs.info/

女剑修正欲附和,忽然反应过来,她转身抬头望去,脸瞬间黑了。 只见天外,倩影浮空而来,徐徐而降,鲛绡织就的衣裙如秋云漫卷,她细软的长发也如云漫卷。那似乎只是个少女,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双足点地时,随她而来的侍女及时撑起绘满梨花的纸伞,伞底下,少女用手轻轻理了理鬓发,那?丽得过了分的眉眼终于显山露水,眼波流转间,似乎要把漫山红枫的艳色全都吸进双瞳里。 一百五十年前,她坐在镶满绿松石和琥珀的马车里,由三个修为相当于还虚期的家臣架着十七匹背身双翼的白色天马漂洋过海而来。当时还崇尚朴实无华的昆仑在望月峰峰顶起了富丽堂皇的天宝阁,像捧一块易碎的白玉般将她小心地捧进去,然后用无数灵丹妙药和天材地宝堆砌着她长成。名义上她的师父正是昆仑掌门,已经飞升的仙人,她的地位自然尊崇无比,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的紫光真人。 “我错了……”远远的,之前言语间还对她颇有微词的执法堂弟子瞪直了眼,呐呐道:“除了家世,她还是有其它优点的。”比如这过目难忘的美貌…… 还没感慨完,他就被身侧几个同门摁着脖子低头弯腰,不止他,几乎整个执法堂的弟子都慌忙地迎出来,齐刷刷地朝少女见礼: “见过师叔祖!” 他们都算在敬修真人的御下,而敬修真人的师祖同掌门算是一辈。这么一算,紫光真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不止是身份,连辈分也比他们高得多。 倒是意外的,女子像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面色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诸位都是同门,日后大可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吧!” 转头又朝着敬修真人拱一拱手,礼数倒是很全,“道友晨安。” 纵然是丹药堆出来的,她的修为也是实打实的元婴初期,以修为来算和敬修真人扯个平辈,这面子给的敬修真人甚至有些惶恐。 “晨安、晨安,”敬修真人掸了掸袍子,连忙迎上去,重新堆出满脸亲切的笑意来,“真是稀客呀,难得紫光真人光顾蔽舍,”又是赶紧赶紧扭头吩咐徒弟,"还杵着干嘛?快去准备茶点来!" 常年跟在敬修真人身边的自然是他的嫡传弟子,脑子却比他师父灵活多了。他嘴上应着,步子却不见挪动半分,这一天到晚茶茶茶的,紫光真人这架势,估摸着同这群剑修一样,压根不是来喝茶的。 女剑修死死地盯着紫光真人,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她身后的师兄弟们,自然也是个个如临大敌。 自从那憋屈的海西一役之后,这个女人就成功超越了对面每次大比都会出阴招百出的符峰,荣升剑峰上下弟子公认的"此獠当诛榜"第一人。穷桑蕞尔小邦进犯昆仑属国,本派驻军的主将竟然不战而逃!传出去他们昆仑万年传承,这颜面一夕间都能被丢个大半。回来还辩称是家臣护主,见势不对绑了主上连夜出奔,她本人是不情愿的……呵,这竟也有脸说!那一战最后几乎是全靠剑峰弟子死撑在前,最后才带着本门弟子成功突围。要不是这所谓的徒首倒霉,逃跑路上中了流矢,奄奄一息地被担着抬回昆仑,看伤势倒是比哪个突围回来的同门都重,这昆仑上下要求处理她的请愿能把长老会给淹了。 "确是不必劳驾道友了,贫道今日前来是……"女子笑笑,可她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真人可否听我等一言?!”方才指责敬修真人的那个男剑修这时忽然再次上前一步,正气凛然道。 这下连为首的那个女剑修都有些措不及防,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师弟竟这么有胆,这可不是敬修那种你骂他十句他都不一定会回顶一句的软脾气,紫光真人据说心胸如针尖,且向来被长老会死死地护着。这位师弟敢打头阵,看来是真的勇气可嘉。 而意外的,女子一颔首,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好脾气,"你说罢。" 然后不出意外的听到一顿狂喷: “当初长老会声称真人性命垂危,人命关天之际,其它容后再议。如今真人看起来倒是十分的康健,看来正如传闻,是已经大好了。晚辈们本想着这海西一役的审判也可提上日程,却不想长老会竟然是存着轻轻揭过的打算。呵!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当初奉命跟在真人左右的副将同门几乎人人挂彩,练气小辈的负伤人数更是不计,还有哀鸿遍野的海西十六国,千百年的国计民生毁于一旦……担着守土之责,却行苟且偷生之事,前辈你可曾有半分羞愧?!” 他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越骂却越顺口,到最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知前辈可知,‘德不配位’四字,怎么写?” 这一顿连讥带讽着实骂的痛快!和他同来的几个师兄弟们皆为他暗暗喝彩。 而对面的敬修真人听到这一番慷慨陈词,心中早已凉了半截。我滴那个乖乖哟,你们这群整天眼高于顶的剑修小辈,别看紫光真人瞧着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就以为好欺负哇!她是谁啊?撇开海那边神秘的家世不说,这位身后那可也是站着整个长老会啊!别说是一群以下犯上的金丹修士了,她就是想搞你们那些个师父,那也只是张张嘴的事啊! 敬修真人无比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是先去惩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剑峰弟子,还是先去安抚紫光真人。一时间气氛微妙。 雨水从伞沿一颗一颗的滑落下去,伞下的女子安静地从头到尾听完对她的指责,却并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当场发作。她似乎沉思了片刻,接着轻移莲步,背后的侍女撑伞紧随,她们就这么走到了那个男修的面前。 “你,叫什么?”隔着蒙蒙秋雨,她沉静地看着男修。 被这样的美人凝视,男修心里却生不起一点儿旖旎之念,毕竟修为相隔天堑,元婴修士的气场推过来,他几乎是在强行地忍住后退的冲动。 “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晚辈剑锋钟望,字子期。”他的眼神忍不住飘向别处。 听到这个名字,女子明显愣了一下,甚至重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对方,但是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好,钟子期是吧?”她点点头,双手交叉在腰腹,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要掐什么法诀。执法堂的弟子们见势不妙,已经是能有多远躲多远了,男修背后的剑峰弟子都紧张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个女剑修大拇指已经扣在了剑鞘处,一场恶战似乎即将一触即发。 然后下一刻,不可置信的事发生了。只见女子朝着所有的剑峰弟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披在背后的长发纷纷散下,她纤细漂亮的脊背几乎和地面平行成一条直线。 场面瞬间安静,可闻针落地。 大约等众人在心中倒吸了三四口凉气,女子才缓缓直起身。 “听君一席话,果然有振聋发聩之效。其实贫道清醒的这些时日一直羞愧难当,夜深每每辗转难眠,眼前所现心中所见,全是一片纷飞战火。贫道对不住剑锋,对不住昆仑,更对不住无端遭难的海西百姓!”她的措辞甚至比钟子期更慷慨激昂,谴责起自己来嘴上毫不留情。 她又转过身,恳切的对着静修真人道: "这临阵脱逃一事,不论古今不论凡修,皆是为人所不齿的大罪。何况贫道忝为主将,更难辞其咎。虽得众长老宽宏大量得以恩赦,贫道还是过不去心中关坎,只怕日后因此徒增心魔,是以特来执法堂请罚!” “依照昆仑律例第十七条,临阵脱逃者、弃同门于不顾者乃是无义无德,应为昆仑弃徒,永不得再入山门。还请堂主依法将贫道处置了吧!” 她的婢女默默地提起自己手中的七八个乾坤袋,非常有效而直观的传达出一个信息—— "我们已经把家当收拾干净了,是很认真的要准备滚蛋的。” 3.#绝地求生计划一# http://.biquxs.info/

周围进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师姐,紫光真人刚刚的意思是……她认罪?自愿被逐出昆仑?”另一个男修悄悄向前边的女修传音道。 “……假如我没理解错的话。”女修也是一脸古怪的面色。 这时又有人急急忙忙地传音众人, “诸位,剑峰那边刚刚传了消息过来,快看传信玉简!” 剑峰数人各自????地从乾坤袋里掏出玉简,一目十行浏览完毕,抬头时都不由地面面相觑,有人还特意低头再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错。 据当时从海西突围回来的剑峰同门的描述,紫光真人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主将,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把自己关在驻防地的主帅营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凡间的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因此给他们的印象不多,硬算起来就是两个,一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十分难以接近,平日不理人就算了,哪怕是军务上的问题,她也一概不爱管,估计也不懂得管;二是娇气,行军在外,吃穿用度却还挑剔的令人发指,再综合她干出临阵脱逃这档子事之前。大家对他的看法大概就是,一个草包无能性格糟糕不负责任贪生怕死没有担当,还偏偏背景强硬让人奈何不得她的混蛋。 可刚刚他们看到了什么?剑峰同门传讯,说半个时辰之前,紫光真人亲自带了疗伤丹药去了剑峰赔罪,姿态摆的极低,甚至由着几个刚直的同门冷言冷语,认甚至大有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架势,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几个剑峰弟子表示,这一早上真是大起大落,此时心情难以描述。 ……. 在所有人被这一变故弄得内心惊涛骇浪,思维杂乱无章的情况。最先作出应对的还是敬修真人, “真……真人呐?这个……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真人认错的态度是诚心的,这个……不如就……”他额上冷汗直流,有些说不下去了,对面剑锋的几个弟子已经反应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传递过来的信息十分明显了,“当事人都已经认罚了,你们继续包庇是几个意思?!” 静修真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撂担子不干了,直接用密音传入吩咐背后的徒弟:“马上给我去找长老会,就说一炷香之内他们不派个人来,我就真的只能判令按律处置紫光真人了——” “我已经悄悄着人去办了……”他的徒弟无奈叹息,真指望自家师父这犹豫拖拉的性子及时决断,大约执法堂也该被拆光了! 于是三波人马就此再次诡异的僵持住了。 伞下的女子,也就是紫光真人,面上虽然是一派从容,但内心却也开始悄悄地打起鼓。 "那个,我说抱琴啊。我这回真的能顺利被昆仑除名吗?"她忍不住用密音传入询问身边替她打伞的侍女。 “回小姐的话,我认为,不能。”名叫抱琴的侍女面无表情地也用密音传入回答她。 "说了叫我容桐就好……而且你这么肯定的吗?" "好的小姐,没问题小姐。"抱琴答应的很是爽快,仿佛看不见她小姐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继续认真回答道:"我这么肯定,是因为小姐你对昆仑还有利用价值。" "……哦,那你还真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回轮到容桐面无表情了。 然而仿佛是在证实抱琴的话一样,高天之上忽然飘下乐声来,容桐诧异的抬头,以她现在的目力,正能看见一队仪仗往这边降下来,甭管是举着经幡提着灯笼还是打着扇子的男女,个个都衣饰华美,面容姣好,中间有七八人抬着一架紫云辇,至于辇上抬着的却被包裹在一团五色华光里,看不清庐山真面目,她才不过看了几眼,便觉得眼迷目眩,脚底发软,支撑不住了。 抱琴在背后暗暗扶了她一把,“还虚期,是长老会的人来了。” 说话间,地上已经乌泱泱拜倒了一片,就连剑峰来的那几个敢对着元婴期蹬鼻子上脸的金丹剑修都直挺挺的跪下了。眼瞅着敬修真人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容桐暗忖着虽然据传闻说长老会一向很护着她,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太傲了,人小心点总没错,于是也依葫芦画瓢,扯着抱琴往地上跪。 只是膝盖才屈下去,立刻有一道柔柔的劲道将她扶了起来。于是她只能尴尬的看着抱琴顺顺利利的跪下去,只留她一个人僵硬地杵在原地,鹤立鸡群。 仪仗在落地之前便按两排分开,只有那紫云辇一直被抬到容桐面前,那团五色华光散去,她才发现辇上根本没人,而是立着一块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头梳三角髻,余发散垂至腰,戴着华光流转的高冠。看发式和身量似乎是个女人。即使仅仅只是一个影像,容桐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仿佛巨大的山脉横亘在渺小的旅人面前,即使它静默无言,这本身的存在也在告诉你,你越不过它。 “见过元君,请元君的金安。”容桐稳了稳心神,老老实实地福身一拜。 “虚礼就免了吧,在我们面前,你不必这么拘束。”镜中果然传来女声,虽然音色如同二十来岁的女子那般清灵,语调却像年长的上位者般不紧不慢,哪怕寻常一句寒暄,也似乎像是要把每一个字敲进人心。 容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见过的昆仑长老真没几个,大多数还都是打了个照面应承几句,她差不多就可以借着伤势撤了。且她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女长老,一时不了解对方的路数,于是只能先含含糊糊地称了是。 “说起来,你腰上的伤势甚重,平日里还是多将养才是。天宝阁离执法堂甚远,我听说你是御风而来的,这高天风急,要当心寒气入体,免得伤上加病……唉对了,你不是有把青霜剑吗?为何不御剑呢?”镜中人似乎完全不在乎场合,又是奏乐又是八抬大轿,却只千里迢迢运了一面镜子来,当着跪倒一片的昆仑弟子,若无其事地与她闲话家常。 容桐只觉得一阵压力山大,我的天呐大佬,您这到底是在关心我呢?还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呢? “回元君的话,晚辈修养了大半年,觉得身子骨已经健朗了不少,多谢元君关怀。至于青霜,半年前它为我挡了一劫,如今剑身已毁了。” “剑灵护主么?只可惜了一把绝世名剑。”镜中人微微一叹,“那这样吧,我这里有把剑,名曰‘流黄挥精’,虽比不得你原先那把青霜,乃你母族抽天龙骨所化,但也是我采首铜山之矿,淬八十一道天火锻造而成,剑中的剑灵已成型三百余年。你且先拿去,将就着用用吧。” 剑名“流黄挥精”啊……容桐有印象了,太真元君,还虚后期大修,统领昆仑上下所有女弟子的名?。拜长老像是昆仑弟子的早晚功课,国画嘛,大部分女人的脸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于是腰佩流黄挥精剑简直成了辨认太真元君的标识。 ……等等,刚刚她说什么来着?要把流黄挥精送给自己?!!! 镜面上如水一般涌动起来,将一把长剑推到她面前,剑鞘漆黑,装具银地鎏金,十分的华美,倒确实像镜中女子一贯的排场。 容桐慌忙接住掉落的长剑,入手只觉得沉甸甸的,“承蒙元君抬爱,但这使不得呀——”大惊之下,她连脸上端方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并向着欲哭无泪的方向开始扭曲。 “你却是不必和我分生。这回你九死一生,却是我们的疏忽,往后你遇到什么难处,要及时同我们说,我们能做主的,一定为你做主。”太原真君语重心长地对她道:“所以离开昆仑这种话,以后便不要再说了,当年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们昆仑,大概也不希望看到如今这种场面吧?” “不是的……海西一役,本就是晚辈罪无可恕,昆仑律例乃是尊师定下的,晚辈说什么也不能免了这责……”容桐硬着头皮试图说明情况。 “你能有什么罪?!”太真元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还虚期如山的威压骤然溢散开来,哪怕这只是个镜中传影,连分/身都不算,在场所有人还是都不由得感到难以呼吸,修为低的筑基和练起期弟子已经有摇摇欲坠的架势了。 “紫光真人,在海西遭穷桑不明还虚期修士袭击,险些重伤不治,她是受害者,何过之有?!”还虚期的威压将现场扫过一圈, “难道在场的诸位,有疑议么?” 剑峰来的弟子们个个面色苍白,嘴唇发颤,难以发声。仔细看他们膝盖跪着的地上已经出现了裂纹,显然太真元君是有针对性的。这做派十分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高压统治”。 容桐面色灰败,厉害了太真元君!我辛辛苦苦树立起一个痛改前非的形象,洗白眼看有门了,您几句话就成功把我又拉回了你们这条剥削阶级的贼船。 “您误会了元君,是我自己难逃良心的谴责……”她艰难地试图辩解。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依然没有散去的趋势,似乎在暗示她等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啊……那个,晚辈忽然觉得腰上的伤似乎还未大好,果然还是要多休养些时日啊,晚辈这就回天宝阁去。” 万般无奈之下,容桐只好妥协。 “这便是了。”威压终于瞬间撤去,容桐余光里看见那些个剑峰弟子大多支撑不住骤然倒地不起,心中长长哀叹一声,本来是想着先补救一波人际关系的,这下好了,本来就关系不好,现在更是得罪惨了。 “我回了,你也早点回去修养吧!”话音刚落,太真元君的影像便消失了。侍从们重新担起辇轿,徐徐升空,奏乐声再次响彻山峦,直到他们升入高空,再看不见人影。 这一日的早上后来估计能被许多人标记为流年不利,不宜出行。一向是与世无争小透明姿态的执法堂,接二连三的迎来不速之客,一个来头比一个大,其间各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和急转直下的情节差点把一众低阶修士和他们老实没用的堂主磨破了胆;剑锋那群来时还热血沸腾以正义自居的剑修小年轻们头回不得不屈辱地向特权阶级屈膝,血凉了一半,回去时都神情恍惚,怀疑信仰。 最憋屈的,是被拉着现场体验了一把大佬温情的容桐。她不得不再次向敬修真人和那些个剑峰弟子赔罪——当然前者被她还没脱口的一句“对不住”吓得直接遁走,后者则再也不想领她的情了,容桐少不得日后再向他们的师父赔罪送药……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宣告着她的第一计划——被昆仑除名,别名“趁着有命赶紧离开这个主要剧情地图”,彻底失败。 4.#关于穿越前的倒霉往事# http://.biquxs.info/

容桐,也就是现在的紫光真人,很显然是一个穿越者。 同其他些个要么身怀家传的通灵宝物,要么车祸飞机失事,要么眼睛一闭一睁就穿了的常规穿越者不同,她的穿越……很可能是人为的。 这大约还要从她那桩最后砸了的婚礼开始说起。 那时候,她才欣然答应她那个海外名校毕业、在高校任职的男友的求婚,即将赶在三十岁来临之前走入婚姻殿堂。他们郎才女貌,不管是家世还是自身条件都十分的般配,这桩婚姻收到了双方亲友无条件的赞同与祝福,尤其是男友的父母,对即将要到来的婚礼表现出异常的热情,婚礼前半个月,她在未来婆婆和小姑子的簇拥下到婚纱店试婚纱,准新郎自然也被他母亲强行拉了去。 那一天的天色似乎不大好,像是被水晕开的墨,婚纱店的二层被预定包场,她在店员的帮助下穿上塑形的鱼骨,纤细的腰肢和傲人的胸型被修饰得更加完美,男友就坐在不远处的窗边,她抱着半露的酥胸有些羞涩地望向他,可男友似乎没有一丝动容的模样,他的视线甚至没有落到这边分毫,而是缄默地望向天空,黯淡的光线底下,她莫名地从他侧过去的半张脸上读出了一丝疲惫,未来另一半流露出的这种情绪让她感到茫然。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闺蜜在听筒的另一端对着她的耳朵激动地大喊:“桐桐,出事了!!你男朋友他……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了,总之你先去看微博——” 然后她在微博上看到了闺蜜艾特她的那条转发微博,对方居然是她以前闲极无聊时关注的一个网红模特,因为清秀的颜以及早早就在微博上公开出柜从而拥有了一大票腐女粉。 微博显示两分钟之前,他更新了一条动态,说是他深爱的男友要和另外的女人结婚了,他承受不住,决定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底下放出一张双人合照,午后异国的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边,两个看起来都还有些青涩的漂亮男孩挨着坐在一起,共同捧着一杯插着两根吸管的热咖啡,他们脸贴着脸,姿态亲密,一眼就知道绝非仅仅是男孩间普通的友谊,阳光底下他们对着镜头笑的灿烂而又心照不宣,仿佛对这段有些与众不同的爱情充满了少年人无所畏惧的信心,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真的,假如不是其中一个男孩分明就是她的现任男友,她会给这张照片点赞的。 容桐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挪到男友身边,把手机交给他看,然后目睹他在看到那条动态的那一刻情绪瞬间失控,像疯了一般发足狂奔离开。她甚至帮忙拦住了他那似乎意识到什么要跟着他追出去的妹妹,推说他只是工作上临时出了问题。 至于后来她是如何听说那个小网红确实在公寓割腕,不过不过那道伤口划的实在配不上“自杀”二字的深度,这显然只是种行为上稍显偏激的想要挽回爱人的手段,以至于男友火急火燎来到现场却在发现真相后据说差点气出了心肌梗塞; 男友又是如何在某个傍晚神情憔悴地出现在她家楼下,向她坦白自己的真实性向,和她交往乃至于计划结婚完全是迫于古板家人以及工作性质所要求的‘纯洁’; 双方的家人在得知真相后又是如何炸开锅,相互交恶; 她又是如何独自退掉婚庆公司和饭店的订单,一一通知那些发过请帖的亲友婚礼取消,把还没来得及试穿的,在婚纱店里定做的那条全身积缀精美的手工蕾丝、1.6米超大拖尾的婚纱连着那身塑形鱼骨挂到咸鱼上卖掉…… 这些她都不大想再回忆了。 不过其实,经历这些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痛彻心扉,实际上她非常平静,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心态,仿佛三年来和那个家伙在一起的时光突然变成了一场梦境,梦醒之后梦中一切都模糊了,即使梦的结局非常糟糕,她也难以为此耿耿于怀。朋友家人义愤填膺,人人都在骂她男友骗婚可耻,她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还好没有来得及领证陪嫁妆,这就像被骗到转账的最后一刻悬崖勒马,钱好歹没有真的打过去。 她闺蜜叹息,傻闺女帐不是这么算的,你遇到那个骗子的时候才二十六岁,整整三年,几乎是一个女孩子最后的青春。二十几岁的女孩可以不计结果热烈地恋爱,三十岁以后就只能每天殚精竭虑地算计男方适婚的所有可能。 容桐苦笑,她二十五岁之前都在忙学业,忙事业,闲暇时间有限,只够看完攒了十几章的小说和一两集动漫,铅字和纸片人当然不能当真,于是她对现实男女之间所有超越合作的关系都一知半解。二十六岁时自以为遇到了爱情,结果被纯gay一骗三年,侧面说明她其实依然不知道是么才叫恋爱。或许就算没遇到渣男,她也会就这么白白浪费完世人眼里所谓的青春。 5.#关于穿越前的倒霉往事#(修bug) http://.biquxs.info/

本来以为这桩闹剧到此为止,却没想到事件的余波才刚刚到达。 最早是因为小网红自杀的那条动态被疯狂转发,底下上千条评论,一水儿是不明真相的粉丝在破口大骂小网红的另一半是渣男的。 但是很快事态就开始扩大化,网友通过照片人肉到了她这个新鲜出炉的前任的真实身份,三十出头的双一流高校副教授头衔引得众人哗然,其他的大众社交媒体就不提了,只单他那所大学的交流灌水论坛,就长达数月都被这位教授和他同性男友的八卦屠版。 无法面对自己的性向最终选择一个无辜的女孩骗婚,前任的天性里显然藏着懦弱和自私,所以他在舆论面前再次选择逃避,在父母的安排下如丧家之犬般再次远渡重洋。 这大约也是小网红并没有料想到的结局,他确实靠着撕破脸成功“拆散”了他爱人的婚姻,但他们并没有如愿的重新在一起。这种破釜沉舟之后却鸡飞蛋打的下场容桐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不理解的,主要是这个小网红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或许是她那位前任根本就没有把关于她的事向他解释清楚,又或许是这个小网红求而不得后本身的心理已经扭曲—— 总之,大半个月之后,他又发了一条长微博,行文委委屈屈极尽可怜之能事,字里行间话里话外在很明显的暗示着:他和男友的爱情悲剧完全是因为第三者插足,是某个女人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还恬不知耻的抢走了他的男人。 容桐的身份其实早就被连带着扒了出来,家世显赫,自己也独立运营着一家新媒体方面的公司,本来就很符合小白纯爱看多了的中二少女臆想中恶毒白富美形象。 果不其然,在看到这条长微博之后,他的粉丝们集体心态爆炸,微博上再次掀起骂声一片,许多大v纷纷转发,坚定的表示大家和他站在一起。 这一次的声势造得极大,容桐的微博一星期之内彻底沦陷,她本人开始隔三差五的收到骚扰电话和诅咒死全家的短信,甚至有一些极端粉丝在与容桐公司合作的每一家网站评论底下恶意带节奏,极其严重的影响到容桐的日常生活工作。 在试图和那个小网红接触无果的情况下,她只好发长博文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无罪推定是法律界的公理,但面对网络暴力,她也不得不贴上各种截图声明,愣是在极难自证的情形下成功找出了让人无法反驳的证据,树立起了自己骗婚受害人的形象。 公司配合她第一时间进行了大规模的公关,在她有意无意的运作下,大批的原本吃瓜的路人网友开始选择相信并同情她,愿意站出来主动与小网红偏激的粉丝和不明真相的路人黑对抗,舆论逐渐向着有利于她的方向掰正。 事实证明,只要她认真起来,可以动用的手段和能量远大于那个小网红。最后她冷漠地出具律师函,宣布将小网红以及所有发帖造谣生事且转发量过千的人告上法庭。 她冷眼看着网上那些或惊慌失措大喊自己不是有意,或仍在负隅顽抗,上窜下跳,依然在叫嚣自己是在维护“真爱”的那些黑子们,突然觉得特别讽刺。 她念高中的时候也还曾一度跟着同好们看腐漫、网上蹲个志,甚至为耽美小说里心爱的角色写同人文。虽然上大学之后这种疯狂开始有退散的趋势,但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会偶尔屯几本小说,用来打发搭飞机坐高铁这样漫长而无聊的时间。 结果有一天自己长期钟爱的兴趣突然变成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实,同好里还出现一小批反咬自己一口的智障,这感觉有点糟糕。 “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是你特倒霉,犯上了一批最脑残的。”闺蜜翻阅着那一串长长的起诉名单,摇头唏嘘, “拿人设当信仰的家伙们最可怕了,被人当枪使,还以为自己伟大得至死不渝呢!” 容桐呷了口枸杞茶,耸耸肩不可否置。就是这个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她收到了条可疑的短信,白屏黑字写着: “我以为你至少有点b数,现在看来你没有。欺负弱势群体很有意思是吧?还起诉、还律师函,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没人能玩得过你是吧?那行吧,你呆在地球这个位面还真是屈才了,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适合你,马上送你去那边发光发热,不谢!” 几句话写得不知所谓,况且她那些个日子收到的威胁恐吓多了去了,一时根本没放在心上。以至于后来每当想起这个时间点她都追悔莫及,md早知道当初就得马上想办法查出号码归属地,能掌握一点线索是一点啊! …… 嗯,是的。就是收到这条短信的第二天早上,她一觉睡起,发现自己就这么穿越了…… 6.#初来乍到#(有增删) http://.biquxs.info/

容桐回她自己所住的望月峰时,依然选择的是御风飞行。虽然太真元君送了她一把灵剑,但她其实还是喜欢整个身体随风而起,任意东西的自在感。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其实并不会御剑,穿过来才半年的时间,就算开局就送她元婴的修为和神识,也实在来不及掌握多少修真界那些千变万化的法门。 穿过昆仑南麓的繁枝茂叶,一路向着西北扶摇而上,呼吸间空气越来越凉,几次因为护体罡罩运用不甚娴熟,还要多亏抱琴在一旁拉住她,才免得丢人地被吹离既定的方向。 在她终于看见望月峰峰顶时正逢雨收云散,灿烂日光让一重又一重亭台楼阁的琉璃瓦上泛出辉煌的光泽,恍若天上宫阙。坐落整个顶峰的天宝阁其实是由被冠以北斗七星名字的九座高阁和无数大大小小的幽亭水榭飞瀑花圃组成。 容桐自认在地球的时候也是见识过世面的,什么枫丹白露克里姆林白金汉宫、坐着直升飞机俯瞰故宫等等她都玩过,但第一次飞起来俯瞰天宝阁全貌的时候,还是被这种穷奢极欲的规模震撼得几欲窒息。 不过人的适应力总是很可怕的,她现在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掠过那些精美恢宏的建筑,一路飞向自己住的那栋紫薇楼,摸准房间的位置用法力解开窗户上的封印,直接翻了进去。 “小姐,我是不是应该把之前收拾了要带走的东西再放回去?”后面跟进来的抱琴环视着已经被搬空的卧室。 “不急。”容桐在床板上坐下来,面目深沉,“现在要紧的是咱们的计划一失败了,得想想计划二该怎么实行。” “好的小姐,你慢慢想。”抱琴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床被褥丢到容桐背后,弯腰开始铺床。 很好,她这个侍女一向有自己的想法。 容桐忧愁的取出自己的记事本开始完善自己的计划二。如果没有办法逃避的话,似乎也只能勇往直前的面对,那么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都必须规划精细,否则一步差池,可能就是丢命的代价。 “紫光啊,当初你咋就挺不住呢?本来你的戏份就没多少,早领盒饭晚领盒饭都是领,何苦半途先挂,再把我拉来陪你送菜呢——”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望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头疼不已。 半年前容桐穿过来的时候,还并不像今天这么有条不紊。她甚至没有达到当今穿越者平均基本具备的“上一秒刚穿过来,下一秒就能认清现实伪装失忆摸清情况宫斗的宫斗宅斗的宅斗,一波操作顺利适应本土”的穿越素质。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她并不能确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29岁的老女人早就失去了相信那些天马行空想象的勇气,她一度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产生的幻觉,并且百般尝试各种能够使自己清醒一点的方法。 这种迷惘一直等到她慢慢的发现了身边所有的细节过分真实,别的不说,单单是修炼层面上,某些玄之又玄而又精妙无比的理论她从前就闻所未闻,试着运用所谓的灵力,居然可以感觉到每一丝风流动的走向、湿气遇冷凝一点点结成的花叶上的露水……仿佛万物百态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她开始觉得这些恐怕不是多看几本玄幻小说,单凭自己的想象力就能够构建的出来,这才姑且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慢慢的才适应起这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身份。 她显然是穿越到了一个仙侠修真的位面,并且属于魂穿,这具身体的原主应该是因为之前的伤势过重已经挂了,于是她显赫的身份、元婴期的修为和惊人的财富就都便宜了容桐这个异世界来客。 别人穿越都是废柴庶女冷宫弃妃,她这开局明显就很有优势,更重要的一点是原主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或朋友,所以这芯子被换了似乎也不会那么难以被察觉,本来她唯一头疼的就是原主的这个贴身侍女,但是由于之前的怀疑人生,她已经失去了伪装失忆的最佳时机。 不过抱琴看起来似乎一直都很认真地把她当自家小姐服侍,于是她以为问题不大。直到某一天,抱琴问她喜欢喝哪种灵茶,她试图抖个机灵,“跟了我这么久,我喜欢喝什么样的,难道你忘了吗?” 抱琴当时淡淡道:“回小姐的话,原来的小姐喜欢喝哪种灵茶我当然没忘,可现在的小姐我并不熟悉,所以还要请教一番。” 当时容桐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意思就是我知道原来的小姐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不是她。这样说小姐你懂了吗?”抱琴一边洗着茶具一边道。 “你……是怎么发觉的?”容桐面色灰败,大意了,这可是修真界,魂穿这种事可不是天衣无缝的,一个弄不好,让别人以为你是夺舍的那可就完犊子了! “自然是从小姐你的魂魄一进入这具身子,我就发觉了。”抱琴轻描淡写道,“半年前在海西,追杀我们的人发动了破魂轮刃,那东西只要划破一丝油皮,诅咒就能在瞬间生效捣毁人的三魂七魄,莳花和还月挡不住它已经身死魂灭,我背着之前的小姐逃跑,可破魂轮刃的速度太快,到底还是把她割伤,那一刹那小姐便魂飞魄散了。肉身还能再次苏醒,只能说明有新的魂魄掌控了这具身体。” 容桐倒吸一口凉气,摸向腰间那倒浅浅的疤痕,她记得她刚醒的时候腰上还缠着白布,结果没过几天拆了发现伤口已经痊愈了。她还奇怪这么轻的伤势为什么原主愣是扛不住挂了,原来如此。 “既然你的主人已经死了,那你又是为什么还要不声不响地继续服侍我这个冒牌货呢?”震惊过后,她马上察觉到了问题,面对如此可怕的武器,三个侍女还是愿意冒死保护原主,可见忠心。显然抱琴现在的行为似乎十分不合逻辑。 “自然是因为魂契啊——”抱琴停下洗茶的动作,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很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之前的小姐烙着我们三个的魂契,所以我们必须服侍她的日常起居、保护她的安全并且不得生出任何为害她的心思,否则会被天诅缠身,生不如死的。莳花和还月宁愿面对破魂轮刃,大概也是认为灰飞烟灭总比那样更好。之前的小姐死的时候我也已经打算自散魂魄免得遭罪了,可没想到你来了,本来烙在小姐幽精魂上的魂契并没有发作,而是转移到了你的幽精魂,所以我现在的主人自然是你了。” 她陈述这段话时语气极为平静,既听不出对前任小姐死去的惋惜,也感觉不到自己死里逃生后的感慨和庆幸。她只是依然冷静地、手法娴熟地制茶,冲泡,清灵的茶香顿时盈满了整个卧室。 “说实话,以前魂契从来没有‘转移’这种先例,不然可以钻的空子就太多了。而且肉身向来是为了魂魄而生的容器,每一具都独一无二,外来的魂魄强行进入不属于自己的肉身,不管魂魄的神识多强都无法抑制两者间的排异,我所知道的夺舍者里,最长命的一个仅活了七个时辰。而小姐你却比较奇怪,你的魂魄仿佛就像这具肉身的原主一样,二者完全地融合了,这也是桩奇事。” 她倒出一杯茶,双手奉来。茶烟缭绕中,容桐的心事不定。不知道是先该对这种十分不人道的奴役型契约表示谴责;还是该和先抱琴一起思索一番,自己一个连仙都没修过的普通人的魂魄到底有什么特殊性…… 她尖着嘴,轻轻吹着茶汤。神思迷茫中轻啜一口,不知为何,却觉得唇齿间留了些许苦涩。 7.#初来乍到# http://.biquxs.info/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我,对吧?”她这么问出来,放下茶碗,自己却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怪不得来探视我的那些人都没怀疑过之前那个不在状态的我,后来我旁敲侧击试图弄清这个世界的基础设定,每个人都能耐心地回答我,还一副生怕我听不懂的样子。是你帮我圆过去的吧?” 被她这么一问,抱琴也不得不停下思索人生的脚步,她颔了颔首: “是,我对外一直在夸大你的伤势,并且宣称你的灵台有损,虽然即使服了家传秘药,但一时还是记不清许多事。” “……谢谢。”容桐的心情有些复杂。首先,抱琴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的,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可是这个姑娘随意性也太强了点吧,无声无息做完一切,从头到尾却没有跟她商量过。今天若不是有这个契机,她恐怕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副“你不问我就不说”的样子,究竟是因为性格本来就特立独行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在心里给抱琴做了个标记,列为“现阶段可以信赖但是有必要有所保留”一组里。 不过无论如何,真正获得了抱琴这个助力,容桐才发现这个她从前一直当做小侍女看待的姑娘究竟有多么牛逼! 论修炼,她能给容桐从练气期的引气入体一路恶补到“元婴修士必须要会的否则肯定露馅”的十八种基础法术;论学识,她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除了修真界的常识,她甚至还在容桐的要求下,把大到前代历史小到昆仑如今的组织构架、重要人物全都整理成册,统共刻了六枚玉简——容桐换算了一下,每个玉简差不多有一个g的信息存储容量——而她完成这一切只花了三天,出来的成品条理清晰内容翔实。容桐一边用神识阅读一边心想,要是这种妖孽生在地球,她就是勒紧裤腰带开出百万年薪都要招来当秘书…… 然后容桐就在对这个世界一点点地加深了解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对劲。 “来,抱琴,咱们来捋一遍。”她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 “这个世界上一共有九大洲,是参照天文象纬来命名的,分别是东方苍洲、南方炎洲、西方浩洲、北方玄洲、东北?f洲、西北幽洲、西南朱洲、东南阳洲、中央钧洲。咱们这地方是钧洲修真界第一大派昆仑。昆仑这个门派虽然号称有数十万年历史,但是期间传承中断了三次,现在这个昆仑派方才复兴一千多年。 一千五百年前,钧洲势力最大的宗派还是天山雪,彼时钧洲各大门派彼此倾轧不断,又逢幽洲的银甲军穿过广漠与草原,南下入侵。天山雪试图组织天下各大门派迎击,却在内耗与战事中生生被拖垮。后来是如今的昆仑掌门横空出世,力挽狂澜,铁血镇压了所有的异心者,又将银甲军彻底击败,驱逐了所有的幽洲人。 昆仑也是他由一手重建,并强迫其它所有的修真门派必须认昆仑为天下之宗,每一甲子必须向昆仑上供,昆仑至此站在了钧洲顶端。” 抱琴点头,“近一两千年来的历史是这样的没错。” “那么好,”容桐取出下一个玉简,神识外放给她看, “你这里记载的是人物列传和一些野史笔记。这上面写了,如今的昆仑掌门被钧洲修真者尊为‘玄皇’,道号‘上清’,未加冠之前的本名叫‘连朝’,是钧洲旷古绝今的修真天才,八十岁结婴,一百二十岁化神,两百岁入还虚期时天下已无人能敌,三百年前他成功飞升成仙,更是钧洲近万年来独一份。从此之后昆仑不再立新的掌门,宣布永世只奉玄皇一人。” “而关于这位传奇大人物的野史有很多,你着重记了几种流传较广的…….” 说到这里抱琴忍不住打断她, “这些野史小姐看看就好,大部分只是后人编造,拿来当茶余饭后谈资的。” 容桐却没理会她,继续道:“其中有一种传闻,说连朝其实是天山雪的弃徒。他曾经乃是天山雪掌门和光君唯一的嫡传弟子,却因为疑似勾结邪魔外道企图为害尊师,而被天山雪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甚至有人怀疑天山雪后来毁得那么彻底,连朝必定有插一手。” “这种传闻确实一度甚嚣尘上,但那是因为当年不满昆仑的一拨人常常拿它当由头造势罢了。”抱琴无奈,“但作为昆仑这一阵营,小姐你最好别信也别提。” 容桐苦笑着摇头,“可这其实就是一部分真相啊……” 她在抱琴不解的目光中抱头趴在桌上,沮丧得像条咸鱼,“穿越就算了,这穿书特么的算是怎么回事……” 8.《孽徒》 http://.biquxs.info/

前面说了,虽然在二十岁最后的档口,容桐已经混成了别人口中的“容总”,但她并没有什么为此提升逼格的自觉。 那些常年霸占“成功人士必读书目”榜的乔布斯巴菲特卡基耐,她一本都没读过,手机和kindle里的各种网络小言和耽美基本填充了她本就不富余的闲暇时间……开玩笑,工作已经把她累成一条狗,还不能让她在幻想的世界里稍稍微放松一把?! 比起别的某些要么成天买包买鞋要么动不动就深夜飙车、泡网红包小情、偶尔还整点白的,放飞自我到上天的富人们,她觉得自己这点小爱好简直堪称低碳环保不来事。 大概是在她前任骗婚事发的前几周,她出于怀旧,买完全本从中学时代一直粉到现在的太太最新连载的耽美仙侠小说《孽徒》。这其实就是篇披着修仙壳子的甜宠师徒恋,一共就三十来万字,如果不带脑子的话确实能看得挺欢乐的。 内容大概是讲小受前世是某个大门派的掌门,合道期大修,挂了之后还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砍号重来。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早日光复已经消失了的门派,他拜入当今天下最强的修真门派昆仑,本来只想默默当个小透明扮猪吃老虎,没成想莫名奇妙就被昆仑的掌门、当今修真界的第一大佬看中收为弟子。 更让他惊恐的是他发现他新鲜出炉的这个师父居然是当年被自己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的孽徒,这种教科书级别的风水轮流转让他无语凝噎。 这文前半段基本上就是小受各种小心翼翼隐藏身份,时刻害怕自己被昔日的徒弟给剁了;而师父,也就是小攻,当年他就一直暗恋自己的师尊,且一开始他就知道小受的真实身份。本来他还不能原谅小受,想把他捆到自己身边慢慢戏弄——当然,你知道这种令人窒息的套路一旦展开,王境泽定律就已经开始默默发出“真香”警告——反正小攻在与小受的朝夕相处中发现自己即使曾经被深深伤害却已然抖m般爱着对方,于是他干脆地选着放下一切,专心花式宠起小受来,攻受之间的感情在各种搞笑温馨日常中逐渐升温。 剧情进入后半段,那当然是是当年的误会统统被解开,再来个契机互相掉一波马,告一波白,最后再整个反派搞点事,然后二人ko反派,感情得到再次升华,最后大家一起甜甜蜜蜜地携手飞升。全文完。 是的,这个小受前世被人们尊为“和光君”,他曾经拥有的那个门派叫“天山雪”。小攻本名“连朝”,当然在文里大部分时候别人提及他,都是“上清君”和“玄皇”混着叫的——她记得门清,当时书评区还有人吐槽过“玄皇”这个尊号太中二,作者亲自出来解释小攻原型是道教的玄皇大道君,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又跳出一堆杠精叫嚣作者不尊重宗教人物。书评区和作者微博底下因此还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 你说这是巧合吧,撞一两个人名倒也就算了。关键是人名、道号、尊号、门派、历史线、基本地图设定全都连环撞车啊!一旦把这本《孽徒》和自己现下所处的世界认真联系起来,以前没留意的细节居然大部分都对上了! 这个世界的昆仑里掌握最高权力的是长老会,小说里攻下属的执行机构也叫长老会;这个世界的昆仑里最优秀的弟子基本都集中在剑峰,而小说里也提到剑修是昆仑主流。隐藏天赋结果突然被收为掌门嫡传的小受,前期还遭到过剑峰弟子的各种看不顺眼和找茬……说不是一本书她都不信,难不成一整个位面还能抄袭撞梗小说设定?! 最要命的是,她记起来了!《孽徒》这文里出现过一个划水性质的女配,好像是个来自别洲的公主,在小受出现之前,攻出于政治上拉拢友邦的目的曾也把她收为嫡传弟子。结果按照这位作者十年如一日“天下姑娘都对攻一见钟情”的套路,女配自然毫无悬念地坠入了对她师父的单相思。 这姑娘生性敏感,且严重恋爱脑(虽然这文基本每个角色都这样),后来小受来了,她自然不免开始嫉妒小受抢走了师父所有注意力,于是开始作天作地,处处和小受过不去。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却一度在读者最恶心的角色里一骑绝尘,只要有她出现的章节,就必定有年纪小或者暴脾气的读者在评论区各种放狠话,说要是再让她们看到这个女人出现就组团弃文。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大规模的“请愿”真的起了作用,反正作者就在某一章突然就把这姑娘写死了。情节大约就是,她被幕后大boss级别反派控制下的棋子用小攻的名义给骗出去,一刀断头。 紧接着棋子就忙不迭把罪名栽赃给了素来与她不和的小受,为的是搅弄风云,挑拨离间昆仑与女配母族势力的关系……这么写虽然特别套路,但也算勉强算是合理。 这种设定老套、巨不讨喜、对剧情推动情节深度毫无营养的角色,确实不应该着墨太多,凡是此女出现的情节,容桐基本都是跳着看的。后来看到作者终于弄死她的时候,容桐还满意地随手灌了几瓶营养液。 不过现在想来,当初她一边哈哈哈一边灌的营养液如今都化作了自己呜呜呜流的泪。魂淡啊这个被砍头的女配道号好像就是紫光啊!掌门嫡传家世显赫原主性格敏感这些都对的上号啊!! 这个时候就算用脚思考,她都能记起穿越前收到的那条诡异的短信了。“……你呆在地球这个位面还真是屈才了,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适合你。” 这地方就是一本耽美文里的世界?哇,让她这个“抢爱豆男友的心机恶毒女”切身体验一把强拆官配被砍死的下场,真的是很正义很能宣泄情绪呢! wqnmlgb—— …… #究竟是黑子拥有了让人穿越的能力?还是穿越大神本体就是个黑子?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9.《关于紫光真人现状的swot分析》(有增删) http://.biquxs.info/

“冷静,冷静容桐!”她拍拍脸,努力整理好情绪,“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咱们只要规划好,应该还是有救的……抱琴,抱琴啊——”她慌忙去握住自己身边这个唯一的可用之才的手。 “小姐你说。”抱琴显然不明白她的新任主子这突然的悲伤和慌乱是怎么来的,当她还是尽职尽责地杵在原地任由她握。 “我和你再最后确定一下,连朝……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师父,他确实是已经飞升了对吧?你之前的小姐根本就没见过他,把她封为掌门嫡传这个事是实际上长老会的决定对吧?” “玄皇的飞升是九州所共知的,但我没亲眼见过不敢肯定。不过传说中他飞升的时间也就是他把昆仑的管理权交给长老会的时候,的确是三百年前,前小姐还不满两百岁,自然没有见过他,她也确实是被长老会迎来昆仑的。不过小姐你要是对这些有疑议,我也可以再去探查一番。” “不必了,”容桐拍拍她的手背,情绪慢慢沉静下来。 她之所以要问这个,完全是因为原著里,连朝分明在这个时间点并没有飞升,一直坐镇昆仑;而紫光确确实实是他亲自拍板收的徒弟。 “说起来,紫光今年多大了?” “不是很清楚,但是总归没有满200岁。” “那昆仑呢?他们什么时候再对外收徒?” “昆仑的弟子甄选十年一度,距离上一次才过去五年。” 容桐印象里隐约记得,原文里紫光满两百岁生日的那一天,正逢昆仑弟子甄选。他满怀憧憬的希望师父记起,师父却偷偷跑去偷窥小受了。 所以万幸的是,她穿越到了剧情还没有开始的时间线。哪怕是做最坏的推测,离小受入山门剧情正式开始还有五年。她还有为自己准备退路的时间。 “行吧,”她叹了口气,“那咱们就必须有点计划了。” 于是容桐的小笔记本首页出现了一篇《关于紫光真人现状的swot分析》: 优势:背景过硬修为凑合非常有钱 劣势:人缘差劲身世复杂 威胁:原身被杀存在疑点自己的穿越可能存在有幕后黑手前方死亡预警(划重点) 机会:主要剧情还未发生有改变的可能 接下来的几页里,容桐拿出大考答论述题的精神,不仅梳理了《孽徒》剧情的主线,还将所有能想起来的细节记了个满满当当,只恨不能默写出原著。所有与自己目前这个身份息息相关的内容她全部标红,旁边用蝇头小字一条一条细细写了她反复琢磨出的应对策略。 最保险的保命方法当然是离昆仑这个原著里的主要地图能多远就多远,要是小受小攻根本就不认识她,哪个反派还会产生做掉她然后嫁祸给主角这种诡异的脑回路? 然而抱琴对这个方案表示不认同,作为一个着眼于当下的人,她更忧心的是在海西中追杀紫光的不明凶手。呆在昆仑,至少能够初步保障容桐的生命安全,在她看来,离开显然是一个不明智之举。 然而容桐更不安于未来命定的剧情,前有狼,后有虎。她宁愿和未知的一切周旋,也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紫薇楼里,容桐一头扑在重新铺好翠被绣褥的床上,闷闷道:“我们能不能换种思路,长老会拿紫光母族当由头不放行,我们不如先联系上她的母族,让紫光的家人出面带我走呢?”她抱着枕头,越想越觉得可行,紫光已经离家一百多年了,她现在顶着人家的皮子回去,说不准也不会露馅……退一万步讲,就算有被察觉得风险,那也总比在这里坐等着剧情发便当通知强啊! “可是小姐,你知道你的母族是哪个,又在哪里吗?”抱琴正在床沿边挂流苏帐,闻言诧异地低头看了看她。 “我当然不知道啊,”这一点实在悔不及当初,小说里描写紫光身世的一段好死不死被她给跳过了,“但是你不是她母族指派来服侍她的吗?这个你肯定知道吧?” “我不知道。” “啥?!”容桐垂死病中惊坐起。 “真的,其实我觉得我失去了一段记忆。”抱琴挂完左边的流苏帐,踮脚挪到了右边开始挂,“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昆仑开始的,当时的莳花和还月也一样,我们还曾经讨论过,感觉是之前的记忆都被人强行删了,似乎有人不想让我们记得前小姐的身世,而且我们怀疑这些人就是前小姐的母族。” ……容桐现在有点慌,怎么感觉紫光她们家也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那紫光总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吧?这一百多年她都没和你们提过她老家?她家里人也从没来看过她?” 抱琴思索了一番后,肯定地答道:“没有。” 容桐倒吸一口气。 “可是你说过天宝阁里的大部分家当都是紫光从母族那边带来的,很多法宝和丹药都是钧洲所没有的,可我看你对这些东西都十分熟稔……哦,还有,”容桐忙不迭翻出一枚玉简,“这个叫《玄灵妙道》的秘笈,你说是紫光之前一直修炼的功法,你对它不是也颇为了解,还能辅导我修炼么?” “这个啊——”抱琴扯出银钩把流苏帐整理好,拍拍手跳下床,“其实是我种族的天赋,不管是一片叶子一朵花,一件衣服或是一把伞,乃至于奇珍异兽灵宝秘法,凡我所见,无不知晓。换句话说,我可以理解我所看到的一切。”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实在太过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我会弹琴画画”一样,以至于容桐愣了好半天,才被她话里恐怖的信息量所震撼。 “……我看过关于羽化成仙之后能拥有十种神通,其中有个叫……‘宿住随念智神通’是吧……”她捂住砰砰跳的胸口。 “以得宿住随念智神通故,从前不可说、不可说微尘数劫住宿之事,所谓某处生,如是名,如是姓,如是种族,饮食苦乐,从无始来,于诸有中,展转循环受生,皆悉了知。”抱琴随口背出,“但我的‘种族天赋’不算,‘理解’的意思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构成的、以及它有什么效力、该怎么用,不是看一眼就知道它是谁锻造的、过手过几次、留下过哪些传奇或者别的什么掌故。我要是看谁一眼就能知人生平,早就对着镜子看天天看我自己了。那些人让我失忆还有什么意义?” “对哦……”等等!就算仅仅是这样也已经算得上半个神通了好不好!! 半仙抱琴似乎毫无身为大佬的自知之明,又开始去搬桌子摆茶壶,被容桐诚惶诚恐地一把按住她辛勤劳作的双手,“大佬您别忙咯……我现在觉得您一伺候我,我就得折寿。” “那不行,”抱琴冷酷地推开她,“只要魂契还在一日,服侍你是就是我的天职。” ……是,是哦。 容桐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但她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好奇: “敢问大佬您是哪个种族的?” “不知道。” …… 10.#绝地求生计划二#(有增删) http://.biquxs.info/

几日后的清晨,望月峰顶落满了霜,秋山已是万树枫红。 容桐和抱琴顺着山势一路向着昆仑东麓落去,灼目的红色离开视线时,便见满地黄草烟生,原本遥远的那片水光接天的所在越来越近,烟波浩渺的湖面整个地映入眼帘时,她们被恰好而来的禁制所阻隔,只能停在江蓠和蘼芜丛生的湖畔。 “这里就是稷泽了。当初长老会接手昆仑常务时曾声称:‘吾等区区掌门执事,位卑不敢妄尊峰位。’所以就把大长老们日常议事的政事堂设在湖心岛上。”抱琴朝着湖心遥遥一指。 容桐顺着她指向的方向望去,却只能看到被蒸腾的云烟和朦胧的水汽所环绕、影影绰绰的一小点影子。 好的,容桐,既然已经壮着胆走到这里,可就千万别怂啊! 那么计划二,开始—— “引渡人来了!”抱琴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果然一叶轻舟在云烟中逐渐浮现,船上披蓑带竹笠的人一桨兰棹荡开碧水千叠,朝着她们慢慢驶来。 “虽然前小姐并未和长老们朝夕相处过,但这都是些老成精的家伙。待会儿见了他们,只管话少些,头低些,别生生叫他们瞧出什么端倪。”抱琴郑重地叮嘱她道。 “明白了。”容桐点点头,“倒是你。前些时日你我一起计划的,还要烦请马上开始帮我办。” 首先是紫光的身世问题。首先,很显然紫光是被谋杀的,且凶手谋杀的目标有且仅有紫光一人。原身作为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天宝阁里的娇小姐,自身不大可能会惹上那种亡命的仇家。所以对方谋杀紫光的动机,很可能是来自于她背后神秘的家世。再者,她也要搞清楚为什么长老会对紫光到底能重视到何种程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次,就是原著里谋杀紫光的真凶,隐藏在幕后的最大反派boss。哪怕容桐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但是在时间线没有拉到文末他显山露水之前,这人留在钧洲的信息非常之少,可以说是隐藏很深。容桐想调查他,也不是想着要怎么扳倒他,她对自己这种半吊子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维护世界和平还是交给主角来的好,她只是想尽量掌握对方的动态好保命。 “何必‘烦请’,小姐的事本就是我的分内事。”抱琴的眼里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 “总之以后是你要帮持我许久,多感念几句也总比颐指气使来得好。” 容桐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她是害怕日久天长,若是以后太过依赖了抱琴,把她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那就太不妙了。她自己最终应当拥有的是独立立身于世的能力这还暂且不提,只单是魂契这东西……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却失去记忆被烙上奴隶的标记长久禁锢在别人的身侧,无论如何都太过残忍。若是日后等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还是应当想方设法恢复她的自由才是。 轻舟渐渐靠岸,引渡人的声音朗朗传来:“望月峰紫光真人,日前下拜帖求请往政事堂一谒,复已准许。还请真人解除一切法宝兵器,上船来罢——” 容桐于是解下随身的乾坤囊交给抱琴。抱琴正要离去,容桐灵光一闪,又叫住她:“前阵子剑峰那个当面和我叫板的高渐离……不是,钟子期。你想个办法,比如在他随身的一两样东西里动点手脚,从现在开始,我要能够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明白。”抱琴的回答永远干脆,她一个旋身,宛如一阵轻烟般飘走了。 容桐理了理鬓发和衣襟,对引渡人道了声:“劳驾”,点足落到了船上。 引渡人开浆,兰舟平稳地划波而前,复又驶入云烟深处。容桐只觉得四周一片茫茫,神识甚至无法外探,心中一时有些感慨,地球上某些影视作品里去见最高领导人或者神秘大反派,都是头上套个麻袋被塞进车里然后一路晕晕乎乎绕进某个机要之地,和这谒见长老会,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胡思乱想间,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她惊觉这船竟已不知何时漂入了一弯静静的小河,夹岸皆是葱茏草木、成林花树,芳菲已尽的时节,这里满目是密密匝匝挤满枝头的粉白花朵,微熏的风轻拂,细小的花瓣曼妙地飞舞,如同一场不带寒意的乱雪。 “我们这便进岛了吗?”容桐摘去一片粘在发梢的花瓣,环视周围。 “是的。还请真人准备,前方便是政事堂了。”引渡人手里的兰浆倏地变幻成竹篙,他用力一支岸边的石块,小舟划开浮荡在水面的落花,在前面的河道一个拐弯,眼前突然变暗,他们似乎进入了一块巨大的阴影里。 右侧的河岸是一块十分开阔的平地,高足有四五米的白石须弥座上横着面阔九间的巍峨大门,容桐处在墙根下,差不多快要仰断了脖子,才隐约看到重檐歇山顶上一点华光流转的琉璃瓦。 ……这好像和想象中清雅素净的修真界建筑画风不大一样?别欺负她见识短,这看起来完全是放大版的故宫太和门嘛! 引渡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容桐只能硬着头皮下船登岸,立即有手执宫灯的傀儡侍从引着她向门内行去,一路穿过约莫三间的进深,眼前是一处更为广阔的庭院,汉白玉基台似小山般一重叠着一重,其上承托着重檐庑殿顶的大殿,她过眼一看,这面阔足有十一间,可谓是又高又广,单体量上就给人以压倒性的畏怖感。一人一傀儡向着大殿走去,仿佛银盘上踽踽独而行的两只蚂蚁。 “此处只能步行,不可御风或御剑,还请真人见谅。”傀儡侍从的嗓音倒是意外的如黄莺一般清脆,只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好吧。”容桐暗暗捶腿,自她学会御风飞行以来,就基本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 好不容易横穿过差不多有一个□□广场大的庭院、爬完足有天游峰从底到顶端那么长的石阶,走到丹陛上时,她仿佛遥遥的听见前方大殿里传来一声响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方十一扇朱红的雕花门忽然全部对开,一股强烈的罡风从门里奔涌出来,前面的傀儡侍从瞬间被掀起滚落台阶,她也是下意识祭出了护体罩外加灵力灌体定住下盘,这才勉强稳在了原地。 什……什么情况啊喂…… 容桐心惊胆战地抬头,迎面一个穿着石青色织金缎道袍、面目冷傲的男子正好跨步踏出大殿, “好一个掌门无上!好一个无为而治!嘴上说的这么无欲无求,实际上你们哪个人不是把权死死握在手里!既然如此,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为何不举办罗天大醮?!”男子恨恨地冲着殿内一摔衣袖,“可别再拿‘僭越’二字压我,只不过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罢了,尔等不过一群不配共谋大事的懦夫——” 说罢便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天际。也不在意外边目瞪口呆,僵硬地行礼到一半的容桐。 罗天大醮?那好像是修真届最隆重的祭天仪式,地位好像相当于地球位面古代帝王的泰山封禅来着…… 糟了,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政要机密? “殿外站着的,可是紫光?”沉默了许久的殿内这时传来悠悠的女声。 “正是。”容桐连忙低头应答道。 “既然来了,何苦久候,快些进来罢。” 容桐只好定了定心神,缓步走进大殿,才跨入门槛,背后所有的大门“吱呀”一声再度闭上。满室灯火璀然,地面仿佛是整块墨色的巨石打磨而成,光可鉴人,巨大的蟠龙金柱直插入上圆下方的藻井,梁枋上饰以繁复的金漆彩画。大殿正中分左右共摆了七把髹金漆云龙凤纹座,但是只有三个位置上坐了人,左边一个位置上是个年可三十许,羽衣星冠,神色淡然的男人;右边和他相对坐着的则是个似乎只有二十出头的女修,头戴紫冠,裙裾如红霞般艳丽,她正饮着一杯茶,嘴角挂着一径似有似无的弧度,让人不知她是笑了还是没笑;两边的正中却端坐了一个妇人,比起身旁两人,她显然是一副年长者的模样,穿的也最为庄重,著明黄的褡?、带大绶、腰佩剑,头上太华髻,戴向两边垂下流苏的头冠。她看着容桐,面上一派亲切的笑意,“真是许久不见了,快过来给本君看看。” 容桐小心地迈着碎步走过去,才到跟前就被妇人一把拉住了手,“哎呦,瞧着你这细骨伶仃的手腕,人当真是清减了。伤养得如何了,可还缺养护的丹药?”不像之前动不动就威压外放的太真元君,她周身的气息如静水般平稳,加上语气里带着那无比自然的关切,就仿佛寻常人家的慈祥祖母。 但容桐依旧提着一颗心,这些长老各个都是修真界顶端的大人物,活久得成精了,你要是信了他们这炉火纯青的面上功夫,那可才是真的傻白甜。 “承蒙金母元君关切,晚辈身子骨已然大好。且托各位长老的福,丹药法宝都是尽有的。”她扯出一个完美而恭敬的微笑,她又转头向左右二人各请了安,男的敬称“中山真君”、女的敬称“云华元君”。她恶补了许久的昆仑七长老资料,现在把人认全还是没问题的。这中山真君据说性子素来淡泊,目前似乎在修订一本唤作“天元历”的钧洲历法;而云华元君她更是在“养病”其间就见过了,她才是个重要的实权派,昆仑大半的庶务都由她统领,其中包括十年一度的昆仑弟子甄选。 至于正中坐着的这位金母元君,那更是大有来头。她是整个昆仑唯一的合道大修,单论修为,她就生生压了其余六个还虚期长老一头。之前在执法堂前见到的太真元君,便是她的亲生女儿,一门母女都是大修,再加上她向来长袖善舞,是拉拢人心的好手,如今昆仑七长老,在座二人加上她女儿都站在她这边,目前正是金母元君权势最盛的时候。 “这丫头总这么有礼数。”云华元君笑着抿了口灵茶,中山真君也对容桐的见礼点一点头以作表示。 “我看还是拘束了,”金母元君轻轻一拍容桐的手背,“之前就听太真说了,你这丫头跑到执法堂去请罪,可是被剑峰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牛鼻子给扰的?那些人从小傲到大,说话不过脑子。你啊,别往心里去,这姑娘呢,纤细些也无妨,但太过敏弱了,未免伤身伤心。” 11.#绝地求生计划二# http://.biquxs.info/

“元君见教的是,修道之人,确实不该耽于小节。只是晚辈逢了这一遭,才知昆仑上下,有诸多同门对晚辈颇有微词,这心里便总不是个滋味。之前想要离开昆仑,也是受不住众议之下的意气之举。”容桐一脸凄切,临出门之前她特意把眉毛修得稀稀疏疏,脸颊两侧用芥黄的胭脂修了容,再拿珍珠粉抹了抹唇。再配上现在使劲用指甲掐掌心营造出的点点泪光,整个人就是大写的两个字——“愁苦”。 之前她那副心甘情愿认罪、“明事理”的模样似乎很招长老会的不喜,既然明摆着就是要包庇她,那这次她不如就顺着这些人的意思来。 “清静自守,外界纷扰自可不闻达于耳。”一边的中山真君淡淡道。 “道理晚辈也知晓,只是到底是境界不够,总不得纾解之法。”容桐继续红着眼睛卖惨。 “也是,凡事哪里像嘴上说的那么轻巧。中山你那‘致虚极、守静笃’的本事已臻化境,咱们紫光还未满两百岁,一时参悟不得,也是情有可原的。”云华元君倒是一副怜恤她的模样,“我昆仑乃天下第一大派,某些弟子,雍容涵养气度可真是一样都不着,成日就知道妄议论尊上、背地里嚼人舌根,也着实没得教养。让我说,改明儿可得好好整治整治这种风气。” “承蒙元君关照,可就万万使不得!”容桐一听又要玩高压那一套,连忙换了副惶恐的表情,“其实晚辈这些日子也想过自己为何如此不得人缘,细细回忆过往才惊觉,原来晚辈这百年来碌碌寡合,身旁除了一个侍女,竟无一个知心可意的同辈人。无人知我,自然也就无人解我,这天长日久有些风言风语也不足为奇了。” “你倒是懂事,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金母元君食指轻曲扣了扣椅上的扶手,“那你待要如何呢?” 容桐在心里轻轻吸了口气,很好,这就来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咚”一声跪了下来,右手搭左手低头就拜了下去,“不敢相瞒,晚辈此次前来,确实有个不情之情。” “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何必跪着说?”金母元君皱了皱眉,一旁的云华元君早就一道灵力送过去要将她从地上拉起,“紫光你可真是,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了,还怕我们不应允么?” 容桐在腿上多灌了几道灵力,愣是用千斤坠的重量级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晚辈不才,还请诸位长辈通融,让晚辈开洞收徒——” 云华元君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不由断开了灵力,金母元君扣扶手的食指微微一滞,就连左边一直一副淡定得快要出世模样的中山真君都眼角一跳。 嗯,昆仑其实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门中渡了小天劫成婴的修士,皆有自行开一洞天福地、传道授业的资格。实际上元婴这个境界是昆仑千年来公认的仙途分水岭,若按阶级划分,可以类比地球位面华夏古代的科举体系。元婴之前就像是没进过学的童生,大家都是弟子、哪怕已经修到金丹后期,那些筑基的甚至炼气的理论上还都是你的同辈,彼此之间互称姓名,寻常交流时也不必用敬语;而成婴之后基本上就跨了一大步,直接中举。你就能得到一个正式的道号,被人尊称为“真人”,比你修为底的同门每逢照面必须向你见礼,口称“晚辈”,而更重要的是你开始有迈入昆仑管理层的资格。 所以容桐这个要求实际上完全没有问题,你们不是对紫光“有求必应”么?她早都中举了,现在不想当个清闲富贵人,你们作为她的“朝中靠山”,封她个官做做不是理所应当么?! …… “倒是我们疏忽了,紫光你毕竟已经成婴了。虽是掌门亲传,但一直顶着个弟子的名头,和那些金丹炼气的弟子一同相提并论,确实多有不妥。”长老到底是长老,金母元君不过诧异了数息,便又反应过来,慢条斯理道,“只是你的身份特殊。若是收徒,对方名义上就是掌门一脉的嫡系,天赋与品行上皆不能堕了掌门威名,还需细细甄选才是,急不得这一时半会儿。” 更重要的是,就算有这么个人才被选出来了,紫光这么个半桶水,又哪里有能力教导得了?!这不是白白浪费了门派的重要资源么! “可晚辈觉得剑峰上有几个苗子就很不错啊——”容桐睁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金母元君。 想玩“拖”字诀?没门! 在坐的几个长老都在心里倒吸一口气,剑峰现在就是个炮筒子,一提到“紫光”二字就能现场炸给你看,你居然还想收他们的人当徒弟?!他们若是真下了这个指令,怕不是日后要永无宁日哦! ...... “这个......紫光,你其实不就是怕寂寞,想多认识些同门、多参与些门派里的事务么?”云华元君赶忙笑着圆场。 容桐低低应了声“是。” “你听本君说,这收徒之事,到底兹事体大,还要暂且容后在议论。不然这样,你来本君这里做事,这不一下就有了许多同僚了么!大家年纪相近,修为相当,岂不是有更多话聊?” 就等你这句! 容桐心里的石头陡然落了一半,但面上还是茫然而惶惑地,“果真么?” “自然了。”云华元君十分真切道。 “本君看这样可以。”金母元君在心中直点头,这样处理确实最好,掌门嫡系一脉日后还大有文章可作,决计不能让这丫头一时心血来潮给随意摆弄了过去,不如给她安排个什么职份,只要不在面子上失了她应有的身份,敷衍过去倒也无妨。 “那便这样了,”云华元君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紫光你不如就先到户土司挂个名......” “就让她做户土司的郎官吧!”金母元君直接拍板敲定,惹的其余二长老颇为讶异。 容桐的心跳得漏了一拍,郎官这个位置比她想象得高太多了啊。 昆仑的管理机制有点类似于人界的职官任免,七长老是最高决策者,下属六大堂作为执行机构,很有唐宋六部制的即视感。司吏堂执掌昆仑管理人员的选授、勋封、考课之政令,且由于昆仑是钧洲宗门之主,所以其余各大门派的掌门任免、册封亲传弟子,都必须呈送昆仑,由司吏堂过目。因此其为六大堂之首,基本上是长老们的兵家必争之地,目前还没有明确地归属于哪一派系,所以容桐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肯定进不去。 此外还有司籍堂、司礼堂、点将堂、营造堂以及执法堂,差不多可以对应剩下的户礼兵工刑五部,但实际上除了司籍堂有实权,其余的要么已经被架空、要么就是个只能闷头干活的地方。司籍堂说是像户部,但在修真界实际掌控的范围要远远更大,财政民政统统都管。下属三司,支度司掌管财政预算和会计核算;金部司掌管库藏出纳、权衡度量、各峰配给;而户土司最为权重,除了拥有本门土地管理权之外,还拥有钧洲所有灵脉的最高管理权。掌握本门弟子名籍,存有其它各大门派核心弟子的名单、监控凡人界国家朝代的更替。此外还有管理各地上缴的贡赋,本门弟子的婚姻,甚至于十年一度的昆仑弟子甄选,虽是云华元君握着大权,但办事还是由户土司来办。 户土司的郎官,那不就是这个司最大的领导么! 金母元君您确定吗?这权力可忒大了,要知道您面前的这个紫光半年前还闹出“临阵脱逃”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破事啊—— “这样你可满意了?”金母元君微笑着看着她。 “多谢元君厚爱,晚辈定会全力以赴的!”容桐立刻叩头,一副破涕为笑的模样,天真得仿佛不知道户土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要有职位让她担任她就十分开心。 管你是存了什么样的计较,既然你敢抛我就敢接! 计划二——“从抓住权力开始全副武装自己”,首战告捷。 新的傀儡侍从被召进来,领着人比黄花瘦的小姑娘离开,朱红的雕花门推开又被合上,殿内重新只剩下三人。兽头吐出缭绕的百合香,氤氲如稷泽沉沉的湖水。 “师父,户土司郎官这个职位是不是太……”云华元君有些犹疑。 “不打紧,只要司籍堂握在你手中,还怕她能有什么闪失么。”金母元君摆摆手,“何况朱洲传来确切的消息,孔雀大明王已经降世。不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咱们更要着紧她些,大不了就当尊佛供着。” “这......已经升天的人还能回来,简直不合天道啊——”中山真君从一接到那个消息开始就十分困惑。其实方才容桐来时他就时刻在走神,思考着从前推演天机的方法是不是得变了。 “是啊,所以钧洲会如何,恐怕是该来的也要来了。”金母元君嗤笑一声,“乾元那家伙才是真正的没脑子,他还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呢,殊不知天已经要变了。” 12.#绝地求生计划二# http://.biquxs.info/

长老会亲自下了命令,下面办事的果然迅速,第二天就把户土司郎官的云符、印玺送到了望月峰。到了第三日上午,容桐换了身稳重的月白色交领长袄裙,登上司籍堂统一配给的昆仑云车,一路向着昆仑主峰昆仑墟奔驰而去。 “这车里既没有加氧也没有增压,飞这么高真的没问题吗?”容桐惊叹地扒着云车的小窗,头顶是万里蓝空,而车下是阳光里发亮的白色云海。这都到平流层底部了吧?她御风的时候都从来不敢飞这么高,害怕因为空气稀薄而无法使用这个法术,现在总感觉自己是多虑了,瞧这云车直接大咧咧地把窗口敞着,修真的世界果然不能讲什么科学。 “这种高度的空域通常极度寒冷、难以呼吸,危险还是极大的。”虽然听不大懂自家小姐的话,外面驾车的抱琴还是应了容桐,“是千年前上清君发现这里的风只水平流动,飞起来更省力,这才改造了从前只能低空飞行的云车,在这外面加固了三重结界。” 哦,那听起来平流层还是那个平流层,科学修真从我做起。 “看来我天上的那个便宜师父还挺有创造力的嘛。”容桐摸了摸下巴。 “上清君做出了很多新式的法宝,有些甚至是当年扭转战局的关键,从史料上看来,他总是能想常人所不敢想,的确是一代鬼才。”提到昆仑掌门,一贯没什么情绪的抱琴脸上都难得流露出钦佩和敬意来。 是啊,人家可是主角啊,能不开挂嘛。 容桐一想到此,就想到自己还是这本书里的炮灰女配,顿时就没有了讨论她这个便宜师父的热情。人都有些恹恹的,正要把脑袋缩回车内闭目养个神,失重感突然袭来。她忙不迭抓住窗框,云车已经四十五度向下栽进底下的云海,陷入云遮雾绕不久,视线突然清明,下方的景象简直撼人心魄。 那是一座奇高无比的巨峰,因为太过庞大,视觉上离她们仿佛近得快要撞上去。黑色的长河环绕在山底的最外层,紧接着是一环熊熊燃烧的火带,映得半山红光璀然——仔细看去,那竟是叶子化为火焰燃烧在枝头的整片火树林。而整座峰都被改造成了城池,城墙从底到顶一环叠一环叠了九层,山顶的皑皑白雪和水晶砌就的透明宫殿几乎融合,随着天光乍泄折射出的光芒刺目而灼眼。 “昆仑虚,万山之祖,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故其外绝以弱水之渊,又环以炎火之山。”容桐喃喃着大学时为应付考试不得不背的《淮南子》和《搜神记》,当初她还背得很是辛苦,边背还边吐槽编书的古人脑洞真的清奇。可是现在她一看到这个昆仑墟,那些久远生疏的记忆立刻追随着眼前所见一一浮现,这简直是照着传说一处一处重现的。 小说里也是照搬着神话来构建昆仑墟的设定么?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书里似乎根本没怎么描写昆仑这个主要剧情地图的外貌。毕竟现在的作者都聪明了,有经验的一般都会避免大篇幅的人物建筑景象外貌描写,首先读者会嫌????赂?静幌胂缚矗?僬呒偃绫柿Σ还唬?徊恍⌒木统闪擞写兆质??拥牧?勐昀鏊仗滥匪占词痈小 那《孽徒》里对应昆仑墟的描写有哪些……嘶,完了,她也是那种看见各种地图设定就反射性跳过的人,现在只记得小攻和小受呆着那个地儿叫什么……哦,好像是“同尘殿”,毕竟“和光”同尘嘛,显得人家多深情! 看来回头就得打听打听这地方,万一又是一处和原著不一样,剧情对她的控制力会不会就小很多? 心里正百转千回地计较着,云车已经下降到了从上往下数的第三座增城,在一块巨大开阔的平台上停下来。放眼四周都已停了不少同款的云车,一座巨大的城门横在最前方,上面墨汁淋漓地写着“开明门”三个大字,门两旁各立着虎身人脸九头的铜铸怪兽一只,有修士从云车上下来,拿云符晃了晃怪兽的眼睛,只等九对眼珠全部从铜色转为赤色,就施施然走入门内,身形一闪便消失了,想来是里边刻了传送阵。 感情还是打卡上班的。 容桐在开明门门口同抱琴道了别,照葫芦画瓢跟着前人走了进去,果然脚下传送阵的刻文亮起,她人一晕眼一花,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花树环绕的庭院之中,左右各有厢房和抄手回廊,正前方是重檐庑殿顶的衙厅,檐下挂匾“拔葵去织”,应该是到了办公地了。 她正寻思着先往里头走走看,对面衙厅内已经迎出一个方面大耳、眯缝眼、高鼻梁,身形颇为肥圆的男子,背后跟着三男两女,来到她面前屈身拜揖,笑容满面道:“想来这位便是紫光大人了。下官张久成,忝居户土司员外郎。郎官空位高悬的这些个时日,司内一应庶务皆由下官暂理,专一恭候大人莅任。” 容桐先是被这阵架势惊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慌忙扶起他,“大家都是同门,修为相当,何必如此多礼。” 能被选官的都得是元婴期往后,修真界不是最看重修为么?大家境界差不多还得这样毕恭毕敬么?而且“大人”这样人间官吏的敬称用在昆仑是不是有点怪啊? 容桐对于这个世界的阶级到底该如何划分有些糊涂了,只好嘴上和张久成你来我往说上几句场面话,接着张久成就给她一一介绍了他身后这几个人的姓名和职司,都是底下办事的曹官。他们也各自上前同容桐见礼,容桐于是在心里默记了,脸圆圆的有点儿婴儿肥的那个姑娘叫李静训,另外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姑娘叫何清秋;三个男曹官也是各有特点,身高体壮、一副精干脸的那个叫宋晨平,五短身材、人有些讷讷的叫成丘柏,最后一个也是生的最为俊俏的一个——当然是从容桐个人角度来评价,她的审美一向偏好这种面姣如秋月、身挺似翠竹的青葱少年——尽管他说话既慢条斯理又有些细声细气,介于女性眼里的温柔和直男眼里的娘炮之间。他的名字也好听,叫风雨霁。 作为空降的上司,初来乍到,容桐赠了五人每人一粒修炼时有助于聚气凝神的上品守清丹,当然张久成作为直接向她汇报的郎官副手员外郎,照礼她多赠了他一粒,这又引得他一阵千恩万谢。 众人谢过,容桐便放他们各自归位,只由张久成引她在户土司内转了一圈,顺带介绍了下郎官的主要工作。最后他们来到大堂背后容桐将来办公的所在,刷得雪白的墙上左右各挂了正襟危坐的昆仑掌门像和七长老像,窗前一张乌木大桌,桌上笔墨纸砚摆的整整齐齐,日前的公文全都理好刻进玉简放了四五枚在上面。容桐拈了个查看一番,发现记录在案的庶务都写得条理分明,时间、事件、处理方法、结果概括得详略得当,她心里不由有些赞赏,这张久成虽然看着大腹便便、面目谄媚,但办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司籍堂有两位侍郎吧?我既然新上任,理应去拜会他们才是。”毕竟郎官都是直接向侍郎这种六大堂副长官汇报的,这可是顶头上司。 “这倒是暂且不必,咱们这儿一位侍郎还在闭关,另一位出昆仑巡检去了,大约还要个把月才会回来。”张久成殷勤道,“大人已操劳半日,可歇歇了。今晚下官特治了一桌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务必赏光才是。” 大家都住在昆仑,她来昆仑墟就坐了一个小时不到的云车,有什么好“接风洗尘”的? 虽然有点无力吐槽,但看着张久成殷切的目光,本着要和下属打好关系的原则,容桐还是点了头。 张久成高高兴兴地退下了。容桐望了望窗外,日头还未偏西,于是拉了桌前的太师椅坐下,打算认真地再看一遍过往的公文,争取早日能够上手。神识探入手边的一个玉简,结果发现这个是户土司在职人员的详细清单,完整的记录了全数人的姓名、修为、籍贯(原先是哪一峰出来的)、年甲、薪俸数额、每年度的课考……不得不说张久成还挺事无巨细的,先让人当面自我介绍一遍,完了还整理出一份书面文档给她,就这牢靠度,要是没自己这个关系户空降的话,户土司的郎官怎么也该轮到他晋升上的吧? ……说起来这人对夺走他前途的家伙面上还能如此恭敬,该说他真的是个老实人呢?还是过分聪明,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容桐思及此,心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复杂,一目十行地浏览过这份名单,看完最后的一个风雨霁,手才刚放下玉简,她忽然悚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忙重新拿起来,再看了一遍风雨霁的详情。 修真界的人,出生起名,成年后长辈赐字,等到结婴后又加上道号,假如混成某个牛批的大人物,还会拥有各种各样的尊号……所以一个修士可能有好几个称谓,比如风雨霁,他姓风,雨霁是他的字,单名一个晴,道号明净。 …….所以风雨霁就是风晴!日后的明净真君!!《孽徒》里,除了主cp外剩下占比篇幅最大的一对副cp里的,辣个受!!! 13.#绝地求生计划二# http://.biquxs.info/

如果说连朝和他徒弟主要负责甜甜甜和发狗粮,那么风晴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实际上,《孽徒》的作者本身就是写狗血虐文起家的,只不过后来甜宠文大行其道,这位大大转型迅速才没有被埋没进人才辈出的滚滚原耽大潮里。但尽管如此,她后期的每篇文里还是一定要泼点狗血搞点强制爱,主角这么来会被喷,她就强拖配角上,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倔强…… 所以风晴就这么不幸地成了没良心作者的小白菜继子,人设端的是一派温和清雅、?缕槔诼洌?沂酪埠谩8旄骋哺摺t谠?睦铮?踔亮??飧鲋占?罄卸荚?p徘鬃灾傅愎???∈芤惨???坑选5?褪钦饷锤龉夥琏?碌娜耍?谖闹腥幢话侔阏廴瑁?钪章涞酶龌攴善巧5南鲁 原来风晴的是赤水风氏的嫡长子,自幼便和邻乡的另一豪强大姓蒙氏贵女定亲,在风晴拜入昆仑之前,两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却说这蒙氏世代相传一密宝,名曰黄帝玄珠,里面封印了五行中水之一行的奥义,据说只要参悟它,就可以号令天下河湖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文的幕后大boss想搞事,贪图黄帝玄珠的力量,于是让本文的反派二号boss出手夺宝。这个二号boss是个邪魅狂狷的反社会,夺宝就算了,他还大搞“三光”政策,把蒙氏治下的双月城变成了密布毒障的生化危机区,所有在屠杀中反抗的人皆被吊在城门口,割颈放血,风吹日晒,最终饱受折磨而死。 消息传到昆仑,风晴当然悲痛交加。那时候他已经进阶化神,于是主动请缨前往双月城探查案情。在城内他与静候已久的二号boss狭路相逢,原来这个反社会小时候曾是颠沛流离饱受白眼的乞儿。风晴少时驾车出门,在路边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出于天性的怜悯,喂了他一颗补气养血的下品丹药,正是这枚丹药支撑着他活下来并意外打通了筋脉,开始了摸着石头过河最终越走越歪的邪道修炼之路。他一直记着风晴,并且对这个模糊印象里兰芝玉树的少年生出一种变态的占有欲,屠杀蒙氏仅仅是因为蒙家贵女“不长眼”地和“他的人”结亲。反社会疯狂而热烈地和风晴表露心意,风晴当然难以接受,双方人马大打出手,昆仑修士处在毒障中渐渐落于下风,风晴虽然修为高深,但由于没有主角光环,文里设定了他想要保全自己的同门就必须牺牲自己的心头血激发传送阵。最后同门是被他送走了,他自己也落入了反社会的手里。 接下来的剧情可想而知,垂涎已久的羊肉终于进了狼嘴,你还指望狼能温柔地问一问羊的意愿,看他愿不愿意被自己吃么?虽然这年头网审严得连婴儿车都开不动,但作为在当年一篇耽美半本肉都引以为常的年代的扛把子,作者愣是用各种各样“你懂得”的暗示描述了风晴在被二号boss囚禁其间过的是怎样一个刺(huang)激(bao)的日子,什么捆绑啊、喂药啊,古早味的重口y应有尽有。发展到后来,反社会干脆弄了个留影球天天在风晴面前播他们的激情|视频,还隔三差五威胁他要将这个留影球寄回昆仑,这样就能满足地看到已经被折磨到麻木的风晴再次露出激动的情绪。钢铁直男?宁折不弯?没关系,先毁掉你的尊严,再奴化你的意志,不怕你最后不乖乖躺平任睡。 当然,作为头号大反派的帮凶,反社会最后并没有什么好下场。昆仑大军开赴前线,正邪双方对决。反社会挨了小攻一剑,全军溃败之前,他丢掉自己的部队奄奄一息地回到寝宫,想要和风晴道别,却发现风晴趁着自己灵力溃散禁制松懈,已经自爆丹田而亡。绝望的反社会用仅剩的灵力削出一口棺材,抱着风晴生前的衣物躺进去,静静迎来死亡。 很多读者都认为这样的剧情忒刺激,结局也够虐。一时间这对邪教cp的风头甚至盖过了主角。一派读者试图洗白,喊着反社会的残忍都是因为小时候悲残的境遇,他那么爱风晴,只是不得其法而已;又一派读者干脆放话,反社会是恶人,她们就喜欢恶人,反社会是她们的心头宝。说喜欢反社会的三观不正也好,她们不在乎。 容桐看这段的时候却没有这么强烈的代入情绪,她甚至有点儿反感,大约是年纪大了,寻不起刺激,还是三观端正温文尔雅的暖男更能打动自己苍老的心。而且她总觉得作者在写这对副cp的时候某些情节太过了,反社会试图掰弯风晴的过程她怎么瞧怎么觉得是照搬pua那套渣男摧毁女生精神和人格的手法,这要是联系上现实……emmm反正爱不起爱不起—— 而她闺蜜看这段的时候反应比她激烈多了,作为十年饭龄的韩饭,即使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老阿姨也依然不减当年勇,撸袖子敲键盘在网上跟那些小她一轮的姑娘撕得热火朝天:“粉反社会的都是脑残!!现实里出了个长的好看的杀人犯,给他众筹保释请律师的大约就是你们这群煞笔——” …… 停,打住!现在纠结这些读者的三观已经没意义了,重要的是现实和当下!! 容桐收起发散的思绪,再次举杯回敬了张久成的第三次劝酒,这种叫“阳春雪”的酒水入口清淡,度数似乎是不高的,她就当啤酒喝了。 酒楼内珠帘秀额、灯烛晃耀。桌上摆满了菜品,名字一个个叫的都非常有寓意,莼菜羹叫“望玉京”、炖甲鱼叫“蓬莱三山”、驴肉鸡翅拼盘垫生菜叫“马上飞升”……看得出,虽然钧洲这万把年统共就飞升了一个人,大家对修真的美好前景展望还是很一致的。 “大人吃菜,吃菜——”张久成转着桌上的圆盘,“这个叫‘鹤化仙’,拿云梦的灵鹤火炙而成,您品尝品尝?” 容桐和菜盘子里光秃秃的大鸟大眼瞪小眼,出于礼貌只得下筷子撕了个翅尖咬了口。嗯,烤的倒是外焦里嫩,就是没有椒盐孜然辣椒面,没什么滋味。修真界似乎十分不重口腹之欲,几十万年传承下来,菜品据说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翻来覆去就炙、蒸、煮三样烹饪手法,也没有引进什么新的调味料。即使这家酒楼号称全昆仑第一,除了装潢精致些,招牌菜的滋味大约连地球位面的夜宵大排档都不如。 “大家也都多吃点,别拘束,别拘束哈——”容桐浅尝辄止,却笑眯眯地招呼在座的众人。难吃是一回事,客气又是另一回事嘛。 然而她的新下属们似乎也对这些菜兴致缺缺,大多礼貌性地夹了几筷子就停了著,毕竟大家修为都是元婴以上,早八年就辟谷了,也不在乎挨这一顿饿。倒是脸圆圆的李静训十分捧场,一手一只焦黄油亮的肥鸡腿,左右开弓吃的满嘴流油。和她挨着坐的何清秋矜持地喝着杯清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试图和她保持距离。 “大人,属下近来在修炼上略感瓶颈,能否向大人讨教一二?”几盅酒下肚,宋晨平面色已然有些潮红,但眼睛却是愈发的亮了。 “这……”容桐被他突然的这么一着整的有些摸不着头,她苦笑道:“我记得宋晨平你已经元婴后期了吧?” “实不相瞒,卡在元婴后期已有十余年了,迟迟无法突破,属下也十分苦恼。”宋晨平大声道,不过听这略有点自豪的洪亮嗓门,可实在不像有“苦恼”的人。 容桐算是察觉到对方故意找茬的心思了。元婴进阶化神,艰涩程度不比金丹渡小天劫低,才在元婴后期呆了十余年那哪里叫“卡境界”,别人这时候忙着稳固修为还来不及呢,你就“苦恼”怎么还不化神了?! 肯定是知道她修为,这是在故意显摆呢! “啊,那确实是很不妙呢!”容桐点点头,仿佛十分认同宋晨平的话,“可我不过是元婴初期,实在是没法帮你。要不然,改日我去拜访大长老们的时候帮你问问?” 啊,不好意思,修真界以实力为尊没错,然而谁叫我靠山硬呢? 宋晨平耿着脖子,半天接不上话,脸憋得更红了,一边的成丘柏在位子底下使劲扯着他的衣摆,见安抚不住他,又赶紧给张久成递求救的眼色。 “哈哈,今天是迎接咱们紫光大人新官上任,不谈修行,不谈修行……来,咱们一起再敬大人一杯!”张久成和稀泥的方式大约永远只有劝酒,他率先举杯,别人也只能跟着举,包括有些不情不愿的宋晨平。 容桐能怎么办,只好仰头再生受这一杯。 “说起来,风雨霁怎么没来呢?”为了避免张久成兴致一发来个三连敬,容桐赶忙转移话题。 “哦,风哥哥说他要赶工绣完百鸟朝凤图,今晚可能没法来了。”李静训才放下酒杯,正拿手绢擦着满手油,闻言认真道,“他托我代话,说是十分抱歉缺了酒席,还望大人谅解,若有下一次,他来请客。” “不是,他要啥百鸟朝凤图?”容桐怀疑自己听错了。 “绣啊。”李静训茫然道,她觉得自己吐字挺清晰的。 “大人有所不知,”何清秋捏着块手帕掩面笑了,“风曹官可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物呢。别看虽然是八尺男儿,但这论女工绣活,恐怕咱们昆仑这些打小修炼无暇他顾的女修,没一个比得上他。” “下官有幸见过风同僚的绣品,那着实绣得比云锦门的织造女工精致。”连宋晨平这会儿都被这个话题调转了炮口,阴阳怪气地笑道,“明儿大家伙都拜托拜托他改改那素得没边儿的大朝服,到时咱们户土司的人朝会时往同门中一站,必定是最花团锦簇的。” 除了容桐和似乎不明笑点的李静训,大家都跟着笑起来。“风雨霁绣花”仿佛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际关系润|滑剂,一时之间酒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容桐在欢声笑语中原地茫然。不是吧,这什么都还没开始呢,剧情就自动把受贤妻良母的属性安排上了? 14.圣诞节(新增4000字) http://.biquxs.info/

夜宴到最后也没有欢饮达旦,一来大家还都不大熟,放不开,场面话讲着讲着就没什么意思了;这二来嘛……明天还要办公呢,就算修真之人不怎么需要睡觉,每日的打坐修炼还是得咬牙挤出时间来不是? 于是算着差不多也“酒酣饭饱”,便撤了酒席。此时已然是夜凉如水,天上漫天的星斗。这家酒楼坐落在昆仑墟下往上数的第四城边缘,往外一探就能望尽山底风光,容桐本想借着露台上的夜风散散微微上头的酒意,却见天上不时闪过剑光,似流星一样往山下落去,大约在炎火林和弱水之间的地带,此时已经是一片灯火璀璨。 “说起来,今夜是圣诞节啊。”李静训也发现了,趴过来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片光源。 “啥……啥节?”容桐今晚第二次怀疑自己的听力。 “圣诞节,圣皇诞辰是也。”何清秋在背后笑着解释,“据说原本是数万年前还有大一统王朝时,为皇帝庆生而来的。现在其实就是庆贺咱们那位掌门的生辰。不过实际上掌门究竟是哪一日降生的,钧洲的说法也是五花八门,就连昆仑都无法定论。所以门内默认是不过这个的。但架不住一些凡心未脱的喜欢热闹,尤其是炎林弱水间的眷区,因在修界不可过凡人的节日,所以他们就藉此作了由头,非要庆贺一番。一年春夏秋冬四季,倒要过四次圣诞节呢!” “眷区?” “昆仑允许入内门的弟子携带家眷,但他们不得擅自在门内走动,所以炎林弱水间那块进退不得的天然孤立区就被单独划出来安置他们。久而久之竟也形成了一座颇大的城池。”何清秋捂嘴轻笑,“大人或许是住的远了,不知这一带的情况也是自然的。” “大人要不要也进城内去玩玩眷区不禁昆仑修士出入的,今晚那一带说不定是办灯会,你看天上都是些御剑去游玩的同门。我听说好些规矩严的峰,哪怕是冒着宵禁也有弟子要溜去看热闹呢!”李静训热情地向她推荐。容桐被她怂恿得有些心动,国人多多少少有些崇古思想,尤其像她这种大学读中文系的,对那些只存留在古时华美词句和文章中的风物和盛事总归有些许向往。这突然发现一场真实的古代节日庆典就近在眼前——虽然是修真界的——但溜达溜达看个新鲜似乎挺有意思的。 说起来她也穿来这里半年多了,大部分时间还都待在望月峰,一座山头统共就她和抱琴俩人,真的是好山好水好寂寞,都没见过什么热闹的地方来着! “那不如……”容桐饶有兴致地才起了个头。 “大人岂会同你一样,都元婴了还凡心未泯!”却听何清秋一副大人模样地教训李静训。 容桐后半句噎死在嘴里,爱凑热闹就凡心未泯?昆仑都这么仙的嘛? 李静训扁扁嘴,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姑娘。 这时候张久成几人也出来了,各自来与容桐道别,宋晨平也潦潦草草地一拱手,接着便招出一柄重剑化光遁走,成丘柏急忙喊了声“宋兄且等我——”,也赶紧跟着消失在天际。 “那下官也就告辞了。”何清秋端庄地福了福身,也踩上一柄银光泠泠细剑衣裙飘飘地离开了。 “那……那我也走了。”李静训留恋地望了望眷区的方向,大约是本想乘兴一游,却被何清秋激得不好意思下去,只好悻悻离开。 最后的张久成搓着手凑过来,“大人住的远,不若下官为您找一辆云车罢……” “多谢,但是不必了。”容桐靠着栏杆,面上一副淡然,“今夜景致不错,我再在这里吹吹风,你大可先回去,别耽误了修炼才是。” “那下官便告退了。”张久成郑重一拱手,倒是没像别的人直接原地飞走,而是迈开方步下楼,从大门口出去,爬上楼底一辆久候的云车。 容桐瞄见着云车渐行渐远了,才施施然直起腰,调动灵力飘摇而起,随着那些不断落下的剑芒一齐飞向眷区的方向。随着自上而下的不断靠近,这座城池的全貌在她面前清晰起来,众横交错的街道、青灰的屋脊和雪白的墙头,它果然不像昆仑惯有的庞大宏伟的风格,而是更接近记忆里华夏留存的古镇人家。 她降落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往外走十多步就到了热闹非凡的长街上,家家店前都缚着五色彩丝的迎宾楼门,灯烛荧煌、上下相照。灯会游|行的队伍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目不暇接的舞狮、杂耍,喧闹的人声、乐声,完全挤占了人的视觉和听觉,不断有人欢呼雀跃地混入夜行的队伍,男女老少、穷人富人皆有,更不乏结伴而游的盛装仕女,笑语盈盈、暗香浮动,她们人手一只精雕细琢的花灯,裙上环佩叮叮当当作响,花冠上的金银珠翠耀眼夺目,看的一旁的男人们两眼发直…… 大部分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偶尔也有练气或是更鲜少的一两个筑基,都是随从跟了一路,呼呼喝喝,好不威风。如若感知到混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的金丹修为以上气息,那基本上都是从山上溜下来的昆仑弟子。 容桐一路溜达,基本上就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窜,就凭她当初年年旅游的经验,随大流虽然偶尔会抓瞎,但更多时候会很容易看到景点的精华所在。果然转过一个街角,一整条街上所有的树木枝头都挂满了彩绸和小花灯,烛火摇曳,辉煌如昼。看得容桐这个在钢筋混凝土森林呆了快三十年的“城里人”心潮略微澎湃。 继续往前走,偶尔会在一些卖小吃的小摊边停驻。然而大约是眷区就在昆仑山脚下的缘故,受修真界的饮食习惯颇大,哪怕是这样盛大的节日,能够摆出来的吃食也十分为单调。大部分的摊主出售一种叫"焦圈"的小吃,就是拿包肉馅的面圆子下油锅炸至金黄,馋哭了满大街的小孩,几乎每家这样支一口大油锅的摊位前面都排满了长龙,规模堪比地球位面的网红店,让容桐看的目瞪口呆,只能摇着头离开,想要去找寻别的什么景致。 只是刚回头,迎面却差点撞到个什么人。她倒是身形灵活的避了过去,对方却跌跌撞撞,直接摔在地上。 “哎,你没事吧?”出于人道主义,容桐决定拉她一把,然而手才伸过去,却对上对方惊恐的眼神。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面容倒是清秀,只是精心梳好的发髻已经散乱,衣裙也污了,脚上的木屐更是蹬掉了一只。她避开了容桐的援手,自己慌慌张张连手带脚地爬了起来,摇摇摆摆的继续往前跑。 容桐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追过去,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前方突然窜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住了女子的去路,为首一个眼角带疤的直接一把扯住女子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拖,一边拖孩一边故作高声道:“你这婆娘!跟你说圣诞节街上人多你偏不听,一下子就被人流冲散了吧!” 女子被拖得踉跄几步,她使劲的用手去掰男子扣住她手腕的手,嘴里咿咿呀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原来是个哑女。 原本也有路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看过来,但是听到男子的话后就纷纷以为是二人是夫妻,不再有人管了。 他们的背后,容桐皱起了眉,她看得出女子拼命想要表达出的恐惧。眼看着女子被越拖越远,容桐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管。正要拨开人群跟上去,却见对面传来一声厉喝, “站住!你们在做什么?” 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几日不到,她就再次和这几个剑峰天骄不期而遇了。 容桐下意识地掩面躲了躲,对面那位熟悉的暴躁“师姐”已经一剑横挡在那几个男人的面前。 “看这位姑娘形容百般凄惨,你可真是她的丈夫?”女剑修的视线狐疑地在哑女和刀疤男之间徘徊。 “哪来的挡路……”刀疤男扬眉就要怒骂,后面的同伙扯住他附耳说了几句,可能有人已经意识到了这几个少年少女来历并不简单。 于是他勉强压下脾气,但仍然是粗声粗气道:“怎么就不是我浑家了?这还是前个月刚迎娶回来的新嫁娘,成婚那日大吹大打了一整日,街坊邻里都知道!”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里头有没有知情的“街坊邻里”这暂且不知,却也没有人出来反驳刀疤男的话。 哑女拼命摇头,哀求地看着女剑修。 “这位姑娘看起来并不认同你的话呢!”女剑修皱着眉头。 “嗨,女人脾气上头,六亲都不认的!”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出现了“很有经验”的人,这随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评了一句,就引来一群感同身受的男人们的点头。 “都是夫妻吵架,夫妻吵架!宅内的事,不劳女侠费心了!”立马有同伙顺着话头开始打圆场。 “现在能让路了吗?”刀疤狼没好气道,又狠狠的拽了哑女一下,似乎是在暗示她老实一点。 女剑修还在犹豫,背后的同伴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师姐,昆仑明文规定,修士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干涉普通人的事宜的!” “可是……” “师姐,算算时日,离天罡演武不远了!上一回在执法堂前闹事,长老会将峰主骂得个狗血淋头,这一回若是再生出什么事端,就是师傅也保不住我们了!哪怕只是被罚紧闭个两三月,错过了天罡演武,咱们的前途可就毁了!”今日许是最硬气的那位钟子期不在,“遵守规则”的定式思维一旦在众人中蔓延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女剑修似乎被劝动了,她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刀疤男,还是把剑重新挂回了腰上。 站在角落暗中观察的容桐大感意外。怎么这就怂了?之前正面怼元婴的勇气呢?不会因为一次挫折就给磨没了吧? “唉——我这个人设啊,就是不适合学雷锋做好事,但有的时候形势比人强啊——”容桐摇头叹息,她理了理衣袖就准备走上前去,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颅内一痛,那一瞬间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一股极强的神识骤然在某个地方涌现! 下一刻,她已经凭借本能全力隐蔽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几步跃上了屋顶,想要摆脱这神识的覆盖范围。 而就在她飞身而起的刹那,一口巨大的油锅低低的飞过人群的头顶,滚滚热油当空泼下。 飞溅出的油点不免地飞溅到旁观者的身上,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不堪。而当事的刀疤男和他的同伙早已被热油从头到尾浇成了去壳的红虾,几个伤的重的当场尖叫一声就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剩下的也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到处乱滚哀嚎。 而哑女早就被人拉了出去,死死地被护在身后。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的少年抱着手站在地上一群新鲜出炉的油爆大虾之前,不屑的扬起一张面若好女的白皙小脸,他的嘴里甚至还叼着一只焦圈。 “仙山脚下,闹市之中,你们居然敢公然强抢民女,真是好样的!”少年边囫囵地吞下焦圈边冷冷地道,吐字居然还神奇地清晰连贯。他又回头,拉住哑女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筱辰姐姐,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哑女也不知是因为之前差点被拐走,还是亲眼目睹这出大炸活人给吓到了,现在除了全身哆嗦,给不出半点其他的反应,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大好。 “女儿啊——你可把我们给吓死喽——”好在这个时候,哑女年迈的父母也总算蹒跚着赶来了,哑女“哇”的一声扑进娘亲的怀里,开始抽泣。而他的父亲则怒不可遏地上前,拿拐杖狠狠的戳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刀疤男,“好你个畜生!丧尽天良的家伙!我们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就算拼了我老头子一身剐,也不可能给你们抓去做炉鼎——” 原来,是明目张胆的人口拐卖啊。 “你,你们胆敢……”刀疤男还在地上抽搐着,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老子的外曾堂叔爷是……是澜彩峰上的元婴真人……你……你们等着,老子叫你们不得好死……” 然而他先等来了一口漆黑的锅底,那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抡起了地上的那口大油锅朝他的门面直接砸了下去,一时间他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不省人事,也不知是生是死。 “咣当——”一声,少年把油锅扔在一边,他拍了拍手,哼了一声,“现在这又是什么世道啊!” “阿翁阿嫂,咱们先扶着筱辰姐姐回家休息罢!”他转头温声这对父母道。 “好好好,今天多亏你了!”夫妻两个自是千恩万谢,一边搀着自己的女儿往回走,一边不住的安慰她。少年也打算跟上去,却被背后一个女声叫住了。 “这位小友且慢,刚刚那个,是御物术?”目睹全程的女剑修讶异道,她上下打量着这个身量似乎还不足五尺的小少年,“你……似乎才练气二层吧?”练气前五层,几乎与稍微康健的凡人无异,修习法术,那更是筑基期才开始掌握的功课。 “啊……那个啊,”少年挠了挠头,没有之前睥睨的气势,倒是多出几分少年人应有稚气来。“我也是情急之下试了试,今天这回还是第一次成功呢!”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女剑修惊叹道,她非常真诚的欣赏道,“五年后就是昆仑的甄选,你可一定要来,凭你的天赋日后一定能大放异彩!” 她说的如此笃定而恳切,搞得少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对于女剑修的提议,他却有些打哈哈,“昆……昆仑啊……这些都随缘罢……” “凭你的资质,肯定是能被选上的,到时候过了外门筛选,你可一定要来我们剑峰啊,我为你引荐我的师父……”女剑修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犹豫,现在她似乎有些热情过头了。 背后的有男剑修想要阻止他师姐言辞上的逾矩,却被同伴默默拉住了。或许是出于愧疚之下的弥补心理,他们几个堂堂金丹期的天骄坐视不理,险些酿成一桩悲剧,好在这个练气二层的少年及时出现,抹杀了他们日后愧疚的源头。 房顶上的容桐看完这一出大戏,却是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她还是有些焦虑,方才那股碾压级的神识只是暴起了一瞬,瞬间就泯然于人海,接着就是从天而降的油锅。这群金丹小辈修为太低没有发觉,可她却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要么刚才的神识就来自于他,要么就是有高人站在他背后。 但是反正和她没关系。 “大人!大人!就是那一边!有人寻衅滋事!元婴真人的后人被伤,现在生死不明!你们几个赶快跟上——” 从房顶的另一边可以看到,隔着一片建筑,另一条街上巡防的卫队已经赶来了,其中被簇拥的一顶撵轿上坐着的是筑基九层的修士,大约就是眷区里维持治安的卫队长。听他们叫喊间的内容,显然是无原则地偏袒几个人口拐卖贩子。 背景只到元婴这一层啊,那她好像还可以对付来着…… md,算了,原谅她一时的妇人之仁吧! 于是当巡防队即将拐入那条街的街口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他们感受到了一股从身到心的巨大压迫感。 元婴期的威压! 巡防队里的所有人都慌忙跪下。卫队长连滚带爬的从撵轿上下来,五体投地稽首道: “不知是哪位真人莅临,小的不胜惶恐。” 容桐但在他们前方,漫不经心的用手指卷着头发, “本真人是来找你们报案的。” 卫队长:“?!” “今夜圣诞节,本真人乘兴夜游,却招几个不长眼的凡子觊觎。为首的一个壮汉眼角带疤,甚至想要轻薄于本真人……” 巡防队集体目瞪口呆。 “……自然他们未得逞,碍于昆仑律例,本真人也没有直接对他们出手。但是本真人很恼怒,这口气本真人是决计咽不下去的。” 她走上前,蹲下来与卫队长平视,似笑非笑道:“这位卫队长,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这,这群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昆仑修士!!真人您说如何处置,车裂还是枭首,小的定然照办,毫不容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昆仑律例在上,不许不相关的修士擅自干预凡间事宜,你这是要逼本真人犯错误呀?”容桐幽幽道。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卫队长吓得冷汗直流,连连磕头。 “但是本真人又听说……这群凡子专干的是贩卖人口,逼良为娼的勾当。”容桐起身,背着手左右走了两步,似是很苦恼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哎呀,这若是真事,你们可得秉公执法,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犯人呐——” 卫队长愣了愣,然后突然醒悟,“是是是,小的这就彻查!这群无视眷区律法的渣滓,一个都跑不了!” “有你们这句话,本真人就放心了,好了,你们去办公事罢——” 容桐一挥手,威压撤去。众人只觉得身上一轻,皆觉得死里逃生一般。撵轿也不要了,飞也似地往案发地点奔去。 很好,这样就既把自己从方才那个可疑的练气二层少年的疑团中摘了出去。又避免了那位哑女被二次伤害,顺带维护了一下眷区法律的公正性。 完美! 15.圣诞节2(已改) http://.biquxs.info/

她拦住巡防队的地方恰巧是个不引人注意的街道拐角。因此她作为元婴真人的“驾临”现场,并没有引起太多普通人的围观,待她再敛去周身的气息和过于艳丽的容貌。从街角拐出来,又如同一滴水般落入人流,毫不起眼了。 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可真好,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挺牛逼的了。 巧的是,这个时候听到了人群中的惊呼,原来是今夜的庆典达到了高.潮,她误打误撞走到了这条街上,迎面就看见有人爬到高处,将数百尺长的红布挑下,一个巨大的灯轮便显山露水。肉眼估计差不多有二十来米高,最顶端招摇着一面经幡,上书“恭请上清高圣太上玉晨玄皇大道君无量寿福”,底下至少挂了上千盏的彩纸花灯,一层有一层缓缓地转动,可谓流光溢彩。人们排着队往灯轮前的蒲团上挨个跪下,喃喃祝祷,然后起来上前,继续把手里的花灯往上面挂。 修真之人毕竟耳聪目明,她好奇地听了几个“信男善女”的发愿,结果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求拜入昆仑的族人修为更上一层楼、自家崽能被下一届昆仑甄选入门,这些都算正常了,还有求子的、求财的、求长寿的、求恶毒婆婆早日翘辫子的、求弄死丈夫养的外室的……实在是过于真实的烟火气呀。 她就站在人流的边缘,似是无比接近,却又如同隔岸观火,心中惊动,却到底无关痛痒。穿来这里半年了,容桐有过很多次乡愁,想家,想爸爸妈妈,想外婆炖的青草兔子汤和奶奶亲手推的芋头面,想她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甚至还想过公司楼下的沙县小吃和柳州螺蛳粉。而今日份的想念,是她那款用了三年多的华为荣耀7i,还有她那没有黑子攻陷之前2000多粉的微博。 毕竟当一个现代人能发现自己融入不进景点的气氛的时候,就会止不住的想拍照晒图。 “这位仙子,要不要来一盏花灯?祈福游街必备哦!”一个清亮好听的男声响起,声线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月色下仿佛一泓清溪分开熙攘的人群,遥遥传入她耳中。 容桐还沉浸在悼念她的手机和互联网的哀痛中,恍恍惚惚地侧头一看,发现是不远处阴影里一个卖纸扎花灯的路边小摊,摊主一身短褐盘坐在地,头戴一顶竹斗笠,低低压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白皙的下颔。 “你怎么会这么叫我?说不准我是普通人呢!”容桐意外地看着他,感知这人周身气息,确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无疑,而自己连剑都没佩,外表装束上难道有什么与众不同么? 而且她觉得她现在的存在感应该挺低的呀,这样居然还能被眼尖的商家摊主给注意到,难道该说这真是缘分吗? “凡家女眷出门基本上要么结伴,要么必带侍女的。单身夜游又衣着光鲜的也不是没有,怕都是富贵家的逃奴了。”摊主解释得有理有据,但接着他机灵地一转话锋,“但瞧您这通身气度,恍若姑射神女一般,一看就该是昆仑上的仙子。” 哟,这夸人的话还真是一套套的。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现代思维直接代入这个位面的习惯要不得,得改改了。 “所以仙子来看看我这里的灯罢,您瞧这款式、这颜色,多清雅!都是才扎好的!”摊主继续热情地推销。 容桐扫了一眼他身边堆叠成小山的纸灯笼,默然无语,的确是十分的“清雅”,全都是只有白纸糊一层就算了,连提灯的杆子都是柳木随便削一削,连清漆都不上一道。 “不是……老板,你有没有觉得你家灯笼太素了点?”这要是真的提着出去,别说像姑射仙子了,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在招魂呢。 “啊,这个啊……”摊主把手伸到斗笠里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困扰,“其实我本来是想在灯上画点花鸟鱼虫的,只是颜料和画笔得花钱买,就只好作罢了。” ……所以做灯笼的竹篾和纸张都是自己生产的吗?还真的是一贫如洗得清新脱俗呢。 容桐来了点兴趣,“我可以借你笔墨,若是你画的好,我就买你的灯笼如何?” 来都来了,与其两手空空片叶不沾身的回去,买个纪念品倒也还行。 “若得仙子善心,某愿一试。”摊主欣然点头。 于是容桐在乾坤袋里一阵翻找,递了支看起来像是山羊毫制的毛笔给他,“你等等哈,我记得我放了好几瓶石绿和花青来着……” “不必麻烦了,仙子这支笔可是个宝贝。”摊主掂了掂笔管笑道,“可有什么想画的?” “桐花吧。”毕竟她名字里有个桐字。 “桐花吗?”对方似乎是感慨了下,“那倒是一种很美的花,会让人想起清明烟雨中等你的姑娘。” 说着笔已落下,墨色洇开,三两下就从灯笼的顶部伸下枝桠数条,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控着笔杆轻移,第一朵白瓣黄蕊的花开在枝头,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在枝上次第发芽,含苞,怒放,花意越来越盛,终于坠落下去,散在大片的留白里。 容桐才知道自己这支笔是可以自动出墨,还能依照心意变幻颜色的。 最后一瓣花勾勒完,他暂时停笔,“仙子可要题句?” “随便写一句应景的就好。” 于是他落笔如云烟,一气呵成。 “仙子觉得这样如何?”他把画好的灯笼递给她。 容桐细细看来,只觉得这一回白灯笼才真正地算得上清雅,画面宁静优美,连一旁的字都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颇有丰神。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她轻轻念出上面墨迹未干的诗句,有点意外修真界原来也有《子夜歌》。“这诗倒是和花十分般配,只是今夜可是玄皇圣诞,不用避讳么?”她抬头笑了笑。 摊主明显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无奈,“我还真没想到这回事。” “这回是我疏忽大意了,那便再画一个灯笼,当做赔礼罢。” 容桐才想说不用了,她也不是很介意,大不了拿来收藏就是了。对方却已经再次提起了笔,这回他的手速更快了,容桐却反而等了他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因着视线相背,她只能看到大片的色彩偶尔闪过。 “好了。”摊主小哥收起笔,托着灯笼的底部递过来,容桐小心翼翼的捧起它。 却被画面上展现出来的世界所惊讶,夜色、华光流转的长街、巨大的灯轮、虔诚跪拜的人们……还有白衣白裙,长发及腰的少女,她只留了一个背影,却构成了整个画面的核心。一瞬间,她所面对的繁华世界似乎变成了一个寂寥的缩影。 “……很好看,”过了许久,容桐才喃喃道,“可是看画技,却不像钧洲惯用的笔法。” “某曾见幽洲的人物小像,栩栩如生、浓墨重彩,因而得了些启发。这不伦不类的,还叫仙子见笑了。” “不,不会……”容桐望着灯笼上的画面,缓缓摇头,“你画的真的很好,如果能坚持下去,日后说不准会大有所为。” 她偏了偏头,认真地看着他,“谢谢,我真的很喜欢,你报个价钱吧。” “多谢仙子,承惠十文铜钱。” 便宜啊!她简直想给摊主小哥点小费,然而翻了半晌乾坤袋后,她发现了某件尴尬的事…… 额,倒不是没有带钱,这么恶俗狗血的情节才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只是她带来的流通货币里面值最低的都还是灵珠,一种拿灵矿里杂质较多的青石粗加工成的拇指盖大小的球状物。 ……奇了怪了,她明明记得之前有让抱琴给她准备一些人界的硬通货呀? 咳咳,好吧。按照目前的换算率,一灵珠可换十两黄金,一两黄金可换六千文钱…… 不用问了,摊主小哥肯定没钱找。 16.圣诞节3(这次修好了) http://.biquxs.info/

最后容桐不得不向摊主小哥下了一笔巨额订单:整整六万个手绘花灯。 …… “你也不必赶工,每天画几个一直攒着就好,”容桐掰着指头, “二十四番花信风、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切随心而画。要是实在没灵感了,每天的日空星夜也都有不同的变幻。只要记着别画甚么真灵位业、海外仙山,那些咱们谁都没见过、就为了祥瑞发兆的样式顶顶的没意思……” 小哥似乎并没有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大单生意给砸昏了头,他很平静地问: “若我一天只画几个,六万个灯笼可能也要画上四五十年。先不论纸灯笼会不会积灰蛀虫,普通人哪有修仙者这般长寿,也许我还没有来得及画完,便不在人世了。” “没必要这么悲观,你可以争取长命百岁,因为要画完我的灯笼嘛。” 容桐潇洒地笑了,也许是今夜喝的那点小酒激发了她骨子里潜藏的某种浪漫主义情怀,她豪气干云地俯身一拍小哥的肩膀, “你要不然这样想,就当你余生所有的灯笼都被我承包了,能画多少是多少如何?” “我的余生么?”摊主愣了愣,他看着面前白衣白裙的少女,她眼里仿佛凝亮着漫天星河。 “好啊。”他忽然笑了,唇角勾起融雪般柔暖的弧度。 大约是灯火太过绚烂,容桐忽然觉得自己有一霎的迷离,她抬手遮了遮眼,心想着今晚她大约是助人为乐助习惯了。于是掂出一枚灵珠放入对方的手里。 “那就这样定了。” 然后她收起两个手绘白灯笼,挥一挥衣袖,转身又汇入络绎不绝的人潮里。 “六万个灯笼啊……该说这孩子傻呢还是我太闲了——” 青色的灵珠躺在素白的掌心,泛出微茫的光华,那是封存在其中的一丝灵气。 他凝视良久,忽然叹息一声,合掌捏碎了它,灵气在瞬间被纳入体内,犹如一粒火星,骤然唤醒了冰封的瀚海。 高天上的风忽然开始急速流动起来,遥远的天域突如其来大片的云层遮蔽住星月,昆仑的上空有一瞬间的黯淡无光。 望月峰顶,正在整理资料的侍女放下玉简,皱眉凝视着窗外的天空;湖心岛上的政事堂里灯火通明,七大长老几乎顷刻间悉数聚齐,沉重而不安地彼此对视;幽州金帐里有人缓缓擦亮了银色的枪头;还有更遥远的地方里,那些或阴暗或急切的情绪都开始缓缓地发酵……即使这一夜,仍然是大部分人以为的一如既往。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卖灯笼的年轻男子淡然地起身,身上的短褐瞬间化成素色的云锦长袍。他一手揭下遮掩容貌的斗笠,白如新雪的长发倾泻而下,辉煌的灯火映照下,那张几近无暇的脸恍若天人。 然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一枚发亮的圆球球从他的广袖里慢悠悠地飘出来。低沉的男声响在其中,似乎带了些抑制不住的关切: "终于能联系上你了!怎么花了这么久才神法归位?" “不劳费心。只是这年头,一无所有的一介凡身不好找唤醒神魂的灵源引子罢了。”年轻男子淡淡道。 “那如今呢?可是有什么奇遇?” “奇遇倒说不上,不过是偶然遇见了一个善心泛滥的小姑娘,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她还真的人傻钱多。” 他垂下纤浓如蝶翼的眼睫,露出一点稀薄的笑。 “你……”圆球里的声音有些迟疑。 “若没有别的什么事,就先这样罢。”笑意转瞬即逝。 “我只是……”对方仍有些不甘愿。 “下降期间,公平起见,阳天上官还是少与贫道联系为好。” 他挥手,直接熄灭了圆球的光。 “啪嗒”一声,圆球坠落在地,带着对方不明的情绪一起,碎成齑粉。 城墙上有人放起了烟花,一簇又一簇的焰火升天,在半空中炸起小朵小朵的绚色,马上又拖着白烟如雨落下。人们仰头指着天空欢呼雀跃,孩童们扯着大人的衣襟兴奋地蹦跳,未嫁的姑娘小声叫着躲入情郎的怀抱…… 男子安静地看着他们,似是缅怀,却又带着些生疏。千树万树下,他整个人似梨花之雨,不染纤尘。茶色的眼瞳里映着那面一次次被五颜六色的光芒所照亮经幡,所有的情绪暗流涌动后,最终都归于古井无波。 不远处有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路过,筑基后期、穿着皂服的修士拉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事无巨细地询问着什么,小少年十分意外地睁着漂亮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管呢!”。 年轻男子恰好转身,他们则边交谈边向前,彼此擦肩而过。少年突然似感应到了什么,他猛然回头,背后却不见一人,一片新落的梧桐叶在夜风中打了个旋,悠悠落在他的脚面。 容桐回到望月峰的时候还不到子时,就这还是因为在昆仑墟租云车回程耽误了半个时辰。然而当天宝阁的紫薇楼大门向她敞开,她迎面就对上了抱琴幽幽的视线,这种熟悉的眼色刹那间打破了时间与空间,和当年逮到她翘晚自习的班主任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容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抱琴啊,你杵在这里干哈呢?” “小姐,请不要因为一时的玩心而耽误了修炼。”抱琴的声线十分冷冽。 “没耽误吧,”容桐有些莫名地合上门, “每天子时到卯时,一共四个时辰,你说的我初来乍到根基不行,所以必须比寻常修真多费时间在基础的打坐练习上。我记着呢。” “从今天开始再加一个时辰。”抱琴拉过她的手腕把她往静室里拖, “小姐,你必须尽一切努力迅速彻底掌握元婴期的修为。” 容桐愣愣地由她拖了两步,忽然心中一沉,“抱琴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抱琴推开静室的门,对流的风吹过烛光,阴影流动在她的脸上,像沉沉的夜, “可是我非常的不安,忽然不安到没办法压下内心的烦躁。这种状况之前只出现过一次,在我刚刚失去记忆并且发现自己被烙上魂契的时候。” “那使你不安的可能性有太多了。”容桐苦笑着走入,在一整面白流晶打磨而成的平面上盘坐下来,脊梁竖直、左右两手圜结在丹田之下、舒展双肩,闭眼的那一刻,神识内视开始,灵力从顶轮汇聚,如涓涓细流般奔腾向下,自眉间轮开始分成三支流入中脉、左脉及右脉。 中脉自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而左脉与右脉分别自脐轮和海底轮汇入中脉,自此周身关节气海皆被梳理过一轮。 接着所有的灵力骤然回灌,直冲出顶轮,在上方的四指之外泻出到达体外的梵穴轮,逐渐圆融。 天窗是依照五行纳音之数推衍出的最绝妙方位,宜纳气藏海。此时磅礴的灵气在她灵力的接引下降下来,通过梵穴轮进入体内,天窗、她的中脉和下坐的白流晶逐渐浑然一体。 外界的天地灵华在体内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中逐渐被同化,最后澈净明通,为她的元婴注入新的灵力……接下来是这些过程不断的重复。 不得不说,紫光虽然据说之前一直很不努力,但天赋底子摆在那里。至少容桐从开始成功入定到这样圆融贯通地修炼,中途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卡顿和阻碍。 “还好比从前的那个肯用心,悟性也还是有的。” 抱琴看着静坐着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总之一切的未雨绸缪,都该从修为的增长开始。”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眼中亮起淡金色的光华,素手一勾,正在修炼中的容桐被迫抬起双手,她一掌就对了过去。 容桐本来修炼的好好的,突然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抽了出去。天旋地转间,她发现自己飘了起来,失重带来的不安感,让她有一瞬间慌乱无神。 “镇静!聚气凝神,抱元守一。”抱琴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如洪钟一般。 容桐不断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的,感知里,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放在显微镜底下一样放大了,她感觉到每一种流向的风穿过枫叶时的响动,枝头正在整理自己羽毛的鸟儿的心跳节拍,蚂蚁排队爬过枯枝腐叶的动静;还有各种各样的气息,浓厚的苔藓和腐烂的落叶,树上的松脂,夜里清冷的的露水…… 这有些像神识外放时的见微知著,可是又仿佛和单纯的神识外放不一样,她像是游离在天地间,人眼看世间百态,又像融入了每一丝风,每一粒泥土,每一滴水中。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陌生的自己。 “抱琴啊,好好的,你这是要干啥呀?” 虽然与神识交流,并没有声线和语气这种玩意儿,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哆哆嗦嗦地发颤着。 “小姐,你现在应该试着用什么去攻击什么东西。” “……我竟然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还有,我现在只有神识,感觉不到灵力啊!” “简单来讲,你可以试图用水去击穿河岸上的石头,也可以用风去削砍树木的枝叶。总之你要学会沟通万物,以力打力,元婴和金丹之间之所以有巨大的鸿沟,就是因为金丹期只能调用自身的灵力,而从元婴期开始则可以操控外界的元素。” 容桐觉得她说得贼玄乎,不过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试图去控制风向的流动。想象自己变成了一丝气流,然后慢慢的集结起越来越多的风,运力压缩成极致的狭窄,然后对准前方的一棵树,如利刃一般狠狠的喷射出去。 风刃几乎是挟着摧枯拉朽之势往前冲,然后擦过那棵树往天空上斜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爆出一声巨响…… 好吧,力量达到了,可惜微操不行。 ———————— 与此同时,海西,无妄海南岸。 深夜里,屹立在海崖之上的环形高塔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地收拾一切,不断有人背着大包小包骑马奔下山道,去寻找最近的云帆或者传送阵逃去非战区。他们大多都是没有通过筛选的昆仑外门弟子,被派驻到各个凡人国度行监管之职责,通常只有练气期的修为。昆仑遣来的使者与穷桑的谈判接连失败,却始终没有拿出更加强硬的手段,海西十六国的政权更替已经成为了定局。 主事堂里一个衣袍华贵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拽着一个主事的衣摆死不松手。 “穷桑的贼子闯进了我的宫殿,奸.污并杀死了我的王后和女儿!他们是世上最卑劣的恶鬼,□□掳掠无恶不作!大人,仙师……你们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啊!” 主事烦躁的踢开他,“这些事已经不归昆仑管了,你别在这死皮赖脸,我还赶着去搭云帆呢!” “我们海西十六国每年都按时向昆仑上贡,从未延迟。保护我们是你们的职责呀!”中年男子再次抱住对方的腿,死不松手。 “向天下仙宗纳贡是你们的义务!你还胆敢拿来要挟昆仑?!”主事大怒道。 “你再不给我滚,休怪我砍下你的手!” 他凶相毕露的样子似乎震慑了中年男人,他慢慢的放开手,眼中慢慢的噙出泪花, “变了,这个世道都变了,你们再也不会顾忌当初盟誓时的契约,心中不再有天下苍生,而只有你们自己。昆仑再也不是玄皇还在时的昆仑了……” 主事忍无可忍,正欲拔出剑来削掉这个污蔑昆仑的凡人的脑袋。警哨忽然响彻了整个高塔。 外头突然有人飞奔进来,神色慌张, “不好了!从嘹望台上看到,穷桑的海船开来了!他们这是要进犯无妄海——” 黑海之上,一面又一面的风帆被吹鼓。带着高高桅杆的巨船破浪而行。 “大人,那些到底都是昆仑的人,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穷桑矮小的副将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他仰着头,不安地高声喊道。 在主战船,最高的桅杆顶端,一个纤瘦高挑的男子稳稳地立于其上。海风吹鼓起他宽大的血红斗篷,如同一面招摇而起的旗帜。 “既然你们都选择投靠了我和我父亲,就等于和昆仑彻底撕破脸。事到临头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他轻挑的讽刺遥遥地落下来,“怎么,你带了十个筑基,八个金丹,还怕那一群练气吗?” “大人……您说的是。”副将再不敢有异议,他跟着他这么多场仗打下来,早已知道,上面的这个人就是个天王老子也敢叫板的疯子。 “哈哈哈哈哈——”渗人的笑声从桅杆上飘开,风掀起了他黑色的兜帽,银白色的长发张狂地飞舞,夜空里他的双目是通红的,宛如地狱恶鬼。 “全部的炮口都给我升起来,哪一艘船第一个轰掉上面的高塔,老子重重有赏——” 瞬间,伴随着银发男子放肆的笑声,无数点炮火齐鸣。 “结界!张开护塔结界!!所有人撤回塔里——”昆仑弟子人人面色发白,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护塔结界经年不用,每年用于供养的灵石又被贪去了大部分,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转瞬间塔外已炮火纷飞,不断有地方被轰塌,处处都弥漫着火药的硫磺味。猝不及防间,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处处只有惨叫和哀嚎。 那个中年男子被一块滚落的巨石压住了腿,动弹不得,他华贵的衣袍已经满是血污。生命在不断的流逝,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该……该呀!海西十六国是完了,你看,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最后他笑不动了,躺在地上,睁着眼着断壁残垣外漆黑的天幕。 “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月色确实很美,且还大,甚至近的可以看到上面的环形。今夜本不该是满月,就在刚刚,月牙就在他们的头顶,瞬间盈满。然而侵略者正打得尽兴,一时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 直到他们发现船下的海波渐渐的不再平顺,所有的船都开始在海浪中起伏不定,火炮再也无法瞄准,甚至甲板上都没有人可以站得稳。 远远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泛白色的细线,假如靠近了就能望见,那是接天的浪潮,潮头翻滚着白浪。 “海啸,海啸来了——”有穷桑的士兵从海船上的桅杆上落下, “快去告诉大人,我们必须马上登陆!” 然而太晚了,接天的海浪转瞬间就到了眼前,整个海平面像是被卷曲而起,所有的战船来不及逃难,就被巨浪卷起,然后狠狠的拍下,倾刻碎得稀烂。千百万吨的海水裹挟着这些战船的碎片,狠狠的砸向黑崖,雷霆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金丹期的修士御剑弃船了,然而海风也变得迅疾而猛烈,他们踩着飞剑,几乎站不稳。望着底下怒气滔天的大海,活下来的人都惊惧交加。这突如其来的海啸,完全背离了他们这些长期生活在海上之人的常识。 银发的男子背着手,悬空在最高处。他死死地盯着天空上那轮大到不正常的月亮,半晌,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 “野种,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他此刻并不想管手底下那些无名小卒的死活,是这个认知就让他烦躁无比。于是气聚丹田,一声暴喝突然炸响在半空中,动静之轰隆,几欲压过海浪的轰鸣,靠近他的那几个金丹修士,都被震得七窍流血。 “小杂种!我知道你在附近!!有胆你他娘的就给我出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狂躁的海面。 —————— 昆仑,望月峰。 容桐的意识依然沉浸在山间万物里,第一次尝试控制元素攻击对象失败,她不甘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断有爆破的声音在山中炸响。 直到神识都开始逸散,她人都恍惚起来。 “……再来,我们再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虚空中,抱琴一把将她的意识扯回身体。 容桐有些气馁,之前她还以为她一直在进步,可是现在看来,控制力是有了,精度却太差。 这就一个国家死命地给自己囤导.弹,打仗打起来不要钱的往对方的国土上轰,然后没有一发能打得中,等你把弹库打空了,人家轻轻松松一颗子弹就取了你的首级。简直憋屈死了。 她疲倦的趴在白流晶上,昏昏沉沉的直接睡过去。 而相隔万里的海上,月色隐匿,日光乍现,幸存的人战战兢兢的爬出废墟,蔚蓝海面上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17.#官场攻略#1(少部分改动) http://.biquxs.info/

次日,容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神色颓靡推开户土司大堂的大门。堂前已经坐满了人。 昨夜宴饮缺席的风雨霁也来了,端端正正的坐在左下席,见了她,便和所有人一起起身向她致意。今日他着齐整的天青色深衣配玄色皂靴,通身并没有什么手绣纹路的痕迹,举手投足间也甚是温雅。 容桐想起昨天那个关于风雨霁绣花的"笑话",于是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眼……难道是她自带滤镜吗?这人表面上看真的不娘啊! 张久成已经迎了上来,“大人快请上座——” “都坐、都坐。”她摆摆手,回了神。扶额努力振作精神,自己慢慢挪到主位上坐下。 “大人,下官瞧这您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要不然……”张久成一脸关切道。 “不打紧,”容桐止住了他的话头。她环视四座,慢慢寻找回当初在公司里开会的感觉, “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开始行使户土司郎官的职权了。首先,很感谢诸位在户土司郎官缺位期间的共同努力和协作,户土司才得以正常运转。我看过了前段时间的公文汇总,较之上一任郎官在位期间,并无严重的纰漏,甚至可以说是一如既往,这证明了各位的才能和恪尽职守。因此在呈送司吏堂的上一季课考中,我会给所有人一个甲等的评级。另外,我也特别批准,各位月末的薪酬结算按原来的三倍来发放,以资鼓励。” 一个当月课考为甲等的曹官,每月俸禄是三十块灵石,每块灵石可以换一百枚灵珠。这个数目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不可想象的,但在修士里,尤其是对于一个已经结婴的修士来说,购置完必备的丹药灵草,再留一小部分攒着去积累锻造法宝的材料,也就差不多没了。这还是对于那些炼丹、制符、炼器门门都不偏科的“优等生”而言。若是不幸恰好某一科目是自己的短板,那还得腾出置办符、器、丹成品的经费,就更捉襟见肘了。 所以当听到“加工资”时,几乎所有人都显而易见地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欣喜。除了张久成,当然不是说他就摆起了苦大仇深脸,这家伙只是神色一点波动也无,一如既往地笑容可掬,仿佛视钱财如浮云。 “所以大家要再接再厉,只要表现得好,申领额外的添支钱是尽有的。”容桐揣着手微笑道,在以工资发放作为报酬制度和形式中,她一向认为奖金的激励是最强的。 “那接下来,咱们再谈点别的吧……” 所有人立刻正襟危坐,胡萝卜已经给了,接下来就是大棒了吧? “不用紧张呀各位。”容桐笑了,“还请各位把自己传讯玉简取出来,复刻上我这里的这个阵法。” 她神识外放,把自己存下来的阵法图示投影在众人面前。 这回诸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犹豫。传讯玉简是个有点敏感的私人物件,随意刻个陌生的阵法在上面,那他们日后私下的传讯内容…… “敢问大人,这是……”张久成有些艰难地问到,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放置玉简的乾坤袋。 “没必要忧虑,这个阵法只是个……”容桐只好解释,然而一想到这个阵法的来源,她忽然有些奇怪, “不是,入内门后的昆仑初级阵法学课本上不是花了很大的篇幅介绍过它么,你们都忘记了?” “‘初级阵法学’是什么?”宋晨平皱眉。 容桐挑眉看着他,心说你一个在内门长到两百多岁的修真者,居然不知道写在昆仑总教纲上的必修课?还要我一个累死累活跑到昆仑藏书阁查到这些资料的半吊子来给你解释? “那个是掌门时代昆仑内门弟子的要上的必修课,”坐在左下方的风雨霁这时终于开口,温声解释道, “那个时候的内门弟子课制十分独特,不讲究师承,不行拜师礼。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被称作‘导师’,每个内门弟子可以选多位导师,每位导师也只开一到两门课,所有选择他的弟子定期聚于一堂听授便可。所有的课程都有固定的‘课本’,导师也不可随心所欲,必须照着掌门制定的教纲来教学。‘初级阵法学’就是当时所有内门弟子必修的一门课,学完之后还有‘中级阵法学’、‘高级阵法学’。” “这不是门内教授外门弟子的法子嘛!”李静训睁着圆圆的眼睛。 昆仑每十年一度甄选弟子入门后,除了少数资质罕见的苗子会被各大真君真人提前挑走,其他皆需要在外门呆一段时间。先由内门中的筑基期弟子带他们练气入体,再由优秀的金丹期弟子定时给他们分门别类地上山医命相卜道家五术。一年之后,综合每个外门弟子的修为和各门功课的水平,来决定他们能否入内门的资格。 “实际上当时内外们的教学方法是一贯而终的,只不过后来内门改回传统的师门制罢了。”风雨霁笑了笑。 “修界自古师者如父母,一人怎可同时拜多个师父?这不是乱了纲常……”宋晨平难以置信地喊出来,然而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无上的昆仑掌门所制定的,立刻强迫自己噤了声。 容桐听到这里也懂了。她当时查到这些犹如现代大学教育制度的教纲学制时还莫名亲切,觉得不愧是现代作者脑洞下的男主啊!昆仑这简直是走在了时代的最前端……原来早就给废了。或许是太过超前不适合修界的现状,或许……她想到了那日摔门而出的某个长老,他那狂妄而露骨的言行,或许已经清楚明了地昭示了长老会的野心,表面比谁都毕恭毕敬,恨不得说自己只是掌门的一条狗;实际上呢,冷处理执法堂、废改学制,‘去掌门化’正在如温水煮青蛙似地进行着。 终有一天,人们回想起昆仑的掌门,也许只会记得他的尊荣,却不再记得他那些熠熠生辉的思想、理念,以及他曾经试图改变过这个世界。 “……所以说,这其实就是个联结信息用的阵法,似乎是能够让刻上它的传讯玉简实现多人同时传讯的功能。”思维发散间,那边风雨霁已经详详细细地解释清楚了这个阵法的实质。 “是的,说的很全面了。”容桐赶紧回神,及时表扬道:“风曹官果然饱学多才!” 风雨霁谦虚地说不敢当。 讲清楚了,众人也就不再有什么异议,纷纷动手开始刻阵。这个时候他们阵法学基础的参差不齐就显露出来了,风雨霁最先刻好;紧接着李静训和成丘柏也顺当完成了;反而是看起来修为最高的宋晨平有些手忙脚乱,捣鼓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刻成;而何清秋早将张久成的玉简请过来,连带她自己的都拜托给了风雨霁。 而每一个人阵法刻好之后,玉简上立刻青光闪过,探入神识,马上就能看见一个方框似的平面,顶端上书“昆仑司籍堂户土司工作群”,上面已经出现了一条文字记录:“管理员户土司郎官紫光上传了《工作人员行为准则》与《户土司办事标准操作流程》,有效期七日,请尽快下载阅读”。 “这个界面我临时设计的一个多人聊天交流公众平台,一个人在这上面发的讯息、传递的资料,所有在这个平台上的人都能看见。因为是一群人的多面传讯方式,所以我就管它叫‘群’了。日后假如不是能当面见到的时间,大家可以在这里交换工作意见,我也会直接把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通知在群里。”容桐简单地给他们介绍了下。 “这法子倒是十分新颖,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张久成脑子不过,习惯性地就抢先拍马屁。 “这个平台的雏形来自掌门,我也不过是沾染了皮毛,举一反三罢了。”容桐冷静地给她的便宜师父戴高帽。趁着同门们对掌门还存在着盲目的崇拜,打着他的名号推广一点点地球位面的“新思维”,应该会更顺利一些。 “可是大人,这个……《工作人员行为准则》和《户土司办事标准操作流程》,都是什么意思呀?”李静训照着玉简上的字念的时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可见对她来说这俩名字是多拗口。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问。 “用神识试着摄取下来,看完你们不就明白了。”解释起来太复杂,容桐决定让他们自己先试着去理解。 修士看文字资料一向是很快的。普通人要逐字逐句地去过目理解,而修士只需要神识通篇扫过,只要行文逻辑没有问题,基本上弄懂长篇大论的意图只是眨眼的事。所以说神识真的是个好东西,某种程度上它甚至比计算机好用的多。 于是几个呼吸之后,众人抬头,茫然的茫然,惊疑的惊疑。 “这也太细了吧——”宋晨平直接嚷出来, “司吏堂规定的课考标准就已经很繁琐了!为什么要这样把我们框的死死的?” “别看着这一条条的很多,实际上很多也只是在司吏堂规定上的老调重弹。额外增加的一些,也只是细节上的充实罢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你们办起事来不也有个依照么?” 《工作人员行为准则》只是重新强调了一遍,身为户土司官员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如果非做不可会遭到什么样的处分。 而《户土司办事标准操作流程》则划分了她每个下属的责任和权限,处理一般公务的标准和程序、评判工作完结和质量的审核标准、以及出现特殊状况时每个岗位所拥有的变通权限,和超出这个权限之后向上汇报的流程。新官上任,她不至于立马就搞什么翻天覆地的改革,只是明细了标准,便于管理的同时,也无形确立了自己的权威。 容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鬓发,“当然,我主张广泛听取下属的意见。所以现在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对其中任意一条款有异议的,可以提出来,但前提是你必须说出它不合理在什么地方,并且舍弃之后对我们的工作进展有何好处、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替代办法。” 于是宋晨平剩下的满腹牢骚就这样被堵死了,最大的刺头缄默不语,剩下的自然没了异议。 “时间到了。”容桐轻轻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那么今天的晨会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散了吧!” 所有人只得慢吞吞地起身,向容桐道别。除了风雨霁平静坦然地接受了一系列变故,其他人离开时心情都很复杂: 宋晨平在心里暗骂,这女的屁的经验没有,就爱搞些婆婆妈妈的玩意儿,借着背景上位的果然都不靠谱; 李静训懵懵懂懂,只在心中哀嚎今后的工作又要麻烦许多了; 成丘柏则显得心事重重的,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新上司似乎并不像传言那样简单,然而他是个温吞胆小的性子,不管想到什么都只会烂在肚子里; 同样凭女人的直觉意识到容桐可能是户土司未来的变数的,还有何清秋,但她也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危机意识,依然在盘算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走在最后的张久成,则还在纠结着这突如其来的两份条条框框。它们的字面上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一旦它们开始运作,会有哪里不利于自己。 但还没细想出个所以然,却在踏出大堂门槛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女声悠悠道: “哦对了,张员外郎,你留一下。” 18.#官场攻略#2(修bug) http://.biquxs.info/

张久成不明所以,但也只得回头,赔笑着回到座位上, “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今日在云车上闲着无聊,就略略翻看了日前的公文,却发现几处不甚明白。员外郎到底是户土司的老人,所以还请为我解惑一二。”容桐呷了口茶,面上一派和颜悦色道。 “大人客气了,若有什么是下官能帮的上忙的,下官定知无不言。” 张久成心中一松,以为是容桐不熟悉哪个公事的流程,才留他下来讨教。 “有员外郎这句话便好。” 容桐笑了笑,将茶往边上一放,“户土司掌管登记天下灵脉,依照每一条灵脉的探明储量和矿藏的质量成色来划分等级,以六瑞命名。最上等的灵脉曰镇圭,接下来依次是是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 镇圭级的灵脉钧洲自古统共只有三条,数量倒是一直没变。而桓圭在一百年前已经探明的还有三百六十条,可是现在户土司明面上的记录显示竟然只剩下三百条不到了……” “其实也不是消失了,只是有些灵脉开采过度,储量上算达不到桓圭级,于是按例就将它们降级罢了。” 张久成听到“灵脉”二字,心中本能一紧,赶忙解释道。 “这样么?”她的食指一下一下点着膝盖,语气似是困惑, “可镇圭和桓圭级别的灵脉都归昆仑直接辖制,每年的开采数量都有明确的规定和限制,桓圭级和信圭级的储量差之天渊,怎么算都不至于一百年就能将之生生地采到降级不是么?” “这个……其实是这样的。” 张久成一副说来惭愧的模样,“实际上大多数降级的灵脉原本就达不到桓圭的标准。” “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容桐看似十分诧异。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大人你知道现今的大部分灵脉都是掌门统率钧洲的时期探明并定级的,那个时候咱们还在和幽州打战不是?这灵脉上产的灵矿可是运行法宝的战备能源,是一洲实力的象征,所以那个时代普遍流行适当的夸大,对内鼓舞士气,对外震慑敌人。 后来安定了,这后遗症也就出来了,很多灵脉的矿产量根本跟不上原定的评级,现在大人您看到这许多灵脉降级降得厉害,实际上也是在修正当年的错误呢!”张久成觉得自己这番话听起来有理有据,应当是无懈可击的。 “这样啊——”容桐敲击膝盖的食指顿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久成, “行了,你的答复我明白了,暂且先下去吧。” 张久成一颗心落了地,他暗自在衣料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那下官便告退了。” 说罢一拜,退去门去的时候还恭敬地替她闭上了门。 室内的光线暗下来,随着暗下来的还有容桐的脸色。 “还以为是多聪明的人,原来又是一个把我当傻子哄的。” 她轻轻地嗤笑了下。战争都结束一千多年了,真要改为什么要拖到近一百年? 真当她不知道呢,镇圭和桓圭级别的灵脉都归昆仑直辖,但往下的级别是可以允许其它宗门或是有条件的私人承包,只要每年上缴一定的比例,剩下的都归自己所有。 昆仑当初出这个规定本意是为了节省本门人力物力、顺便鼓励人们继续去探索可能存在的其余灵脉。 然而矿产资源这东西哪里是这么好找的,而已经探明的灵脉早就被势力稍大的门派家族瓜分完毕,巨大利益的推动下,终于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昆仑的头上。内鬼和野心家里应外合,我故意把大灵脉降级划给你,你每年给我巨额的抽成,双方共赢,空手套白狼,简直完美! 千里之堤,百尺之室,朽烂已经从内部开始了。 入夜时分,张久成的车架落在了澜彩峰的半山腰上,早有两个弟子提着灯笼迎上来,当踩凳的当踩凳,搀扶下车的搀扶下车,竟和凡间的奴才无异。 前方一座五进五出的气派大院,此时业已灯火通明,张久成再不复白日再户土司那般卑微做小,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路上不论洒扫的还是巡夜的,见了他都得大声问安。 外峰人或许不大了解,可澜彩峰上上下下都知道,金光真人张久成虽说修为不算顶顶拔尖的,却是全峰上下第一阔人。有钱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极爱张扬、摆排场,又常常不拿自己的弟子当人看,心眼还小,若是谁敢惹他一个不快,往后的日子定然不会舒坦。 这澜彩峰又叫“卜峰”,就是一群老学究聚在一起成日研究紫微斗数、八字、四柱的地方。卜道艰涩,且修为不到化神,基本上别想算出一卦准的,天机难测,哪里是如此轻易能推算出的?是以卜峰在昆仑一直被边缘化,人才凋零,再加上化神了的大修基本上都不理世事,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所有人也只能都对金光真人“有辱道风”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沐浴的灵泉已经备好了,真人可要先洗涤风尘?”一个女弟子迎上来,低眉顺目地问道。 “好好好——”张久成笑眯眯地捏了捏女弟子嫩白的脸蛋,“你也来,侍奉在本真人左右罢!” 女弟子身子僵了僵,没有再说话。被张久成一把揽住纤弱的肩膀就往寝房里拖。 “真人!真人!”突然从东边的厢房跑过来一个男弟子,“白师兄请您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张久成皱了皱眉,然而他原地踌躇片刻, “罢了,那就去看看吧!” 东厢房内只燃着一支烛火,窗外白霜般的月光透过梅枝照耀进来,淡色的光影在水磨石砖上摇曳不定,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放下一枚玉简,在案前沉思。寥落的光线下,他的身形如同剪纸般单薄。 张久成每次见到这样的他时,都有种面前的人马上就要乘风归去的错觉。他屏退跟来的随从,掩上了门。 “说罢,这又是怎么了?”他拉开案前的一张椅子,坐到了男子的对面。 “我看过了白日里你给我发来的这两篇东西,不得不说,也许我之前的判断失误了。” 男子的声线里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像是病久沉疴的人才开口说话。 “这个紫光真人和传言里差距太大,她立的这些规矩看似只是老调重弹,可实际上就是把户土司的所有公务逐条细化,以便于全部抓到自己的手里。若是她稍微认真起来,日后若是再要想钻空子,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冷冷地笑了声,“这个‘工作群’也巧妙得很,上下级的交流全都明眼看得到查得了记录,原本户土司郎官和底下的曹官之间隔着一个你,有什么手段暗度陈仓起来还容易的很。现在的她是直接跨过你,把底下的这些虾兵蟹将都抓在眼皮子底下,你这基本上就算是被架空了。” “你这……未免想得太多罢,昆仑上下谁人不知,她从前就是一个娇小姐,心眼里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也许就是图个新鲜,想一出是一出罢了。” 张久成被他这一提点,心里悚然一惊,但他依然还存着些许侥幸。 “最好还是提高些警惕罢!”男子摇摇头,“之前我还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来头有些大的大小姐,所以想着让你面上多哄哄她,捧着她,这户土司差不多也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可现在看来,这女人手段可不简单,不是别人在以讹传讹,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你需得转变对她的态度,该好好为她办事,就好好为她办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耍些心眼为妙。” 他拨弄着桌案上的玉简,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你在传讯上说,今天她还把你单独留下,可是问了你什么内容?” 张久成正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惴惴不安,闻言便心不在焉的把今天上午的对话大体复述了一遍。 烛光下,男子的眸色逐渐深沉下去, “你,就是这么回答她的?” “若墨啊,可有什么问题么?”张久成有些紧张道。 问题大了去了,贪墨灵脉是从前任户土司郎官开始就有的常态,后来这位郎官在任上出了意外身陨道消,这大头的利润就一直被张久成握在手里。 如今这个紫光既然这么问了,摆明了她是已经知道了其中的门道,张久成若是老老实实将这条门路报上去,说不准大家一道同流合污,他还能稳稳当地地呆在现在的位置上。 可他竟然隐瞒下去,紫光应该已经知道他这是要独自昧了这条财路,欺上瞒下,怎么还能留得了他?! 蜡烛噼啪跳出点火星,白若墨扯动脸皮笑了笑, “无碍,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他冷眼看着张久成瘫在对面的椅子上,摸着肚子长长松了口气。 “别成日里揣测这揣测那的,把每日的公事给我批完了才是正经,好好干活,自然少不了你妹妹续命的丹药。” 张久成撑着沉重的身子起来,背着手离开了。 “恭送师父。” 他不紧不慢道,笑容却随着重新闭上的门一起隐下去。 19.嫏嬛馆 http://.biquxs.info/

窗外的树梢顶端流转婉转清脆的鸟鸣,秋意日深,空气里弥漫着山间清冷的湿润。 一只瘦棱干枯的手将书架顶端灰青色的帙袋拉下来,灰尘断断续续地往下落,老人捂着口鼻一阵咳嗽,背后及时伸来一块方帕,解了他的窘迫。 “趁着今日阳光不错,你把这些卷轴拿出去晒一晒。山里常年潮湿,我担心它们要霉了。” 老人佝偻着背,一下一下拍打着帙袋上积满的尘埃。他背后跟着的年青人帮忙将袋子上的抽绳拉扯开,陈年纸制品的气息漫溢出来,里面放了数十支现在看来十分罕见的书轴,?上已经有被蛀虫侵蚀的痕迹,吊系在外面的硬纸书签上油墨也晕得差不多没了。 “《灵飞六甲经》。”年轻人展开一卷,轻声读出右边入潢的纸面上显出的几个大字。 “是啊,当年天山雪的存思六卷之一,现在被斥为伪经了。现今只有这里馆藏了最后几卷。” 老人嘶哑的嗓音回荡在空荡的室内,穹顶上垂下的锦幔素纱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秋光寂然。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活人,只剩下卷帙浩繁的书山卷海。 ???止荩?ヂ氐牟厥楦蟆5蹦甑睦ヂ啬诿诺茏痈?肮吒?耪泼磐ㄋ椎匕阉?凶觥按笸际楣荨保?ヂ鼗刮瘁绕鸬氖焙颍?窦蚧故羌?浣鸸蟮姆uΓ?夷芄淮娲5娜萘可俚目闪???源蟛糠秩嘶故窍肮哂弥胶臀淖肿魑?畔5脑靥濉???止菔12?氖焙蛟??莶厝?倨呤?蚓恚?煜麓媸椋?负蹙u肽抑小 内门弟子的学制还未更改的时代,???止萑找苟既耸????舻埔拐降睦ヂ氐茏哟庸菽谝恢弊?焦萃獾奶n咨稀q?嗜缒嫠?兄郏?唤?蛲耍?际t3i贤昕沃?缶湍衙僮儆埃?匝?芰Σ还坏模?缤砘岜惶蕴? “晚辈记得,当年昆仑的计划是把这些写在纸上的文字全都刻进玉简里,怎么一直迟迟的不肯动作呢?”年轻人提着帙袋跟随老人转到了下一个书架旁。 “有这么回事么?”老人的喉咙里嗬了几声, “你一个刚筑基的小子,知道的倒还不少。” “也是之前还在外面的时候,偶然听来给来给晚辈们上大课的金丹前辈提起的。”年轻人笑了笑,谦逊地垂下清秀的眉目。 “那我不清楚。”老人挥挥手,“不过???止菥???淮卫自郑?诵碛幸哺??涣恕! “竟然还有这等事么?” “怎么没有?”老人眼里闪动出奇异的光彩,他比划着,仿佛亲眼见证过了那场大劫, “就是三百年前掌门飞升的时候,十方雷劫当天劈下,跟下雷雨似的,每一道雷电都有参天大树那般粗细。昆仑上的好些山头都给直接削平啦,???止菘刹痪驮饬嗽致铮 “所以现在的???止菔侵亟u拿矗俊年轻人配合着老人做出震惊的模样。 “可不是!至少超过七成的藏书都给毁了。”老人笑了声, “听说原来的???止菽q?晒至耍?兄氐闹?佣际前咨?氖?罚?ゲ扛浅鲆桓霭朐残蔚鸟范ィ?耆?幌袷蔷?薜慕ㄖ?难?剑?褂指哂执蟮模?认衷诖笫?恫恢梗?菟翟诶锿匪瞪弦痪浠埃?匾裟芄换厣习胩炷兀 而现在的???止莩辛憾饭啊9ㄌ逵玫亩际悄玖稀j堑湫偷木?薮?辰ㄖ??健 “还是现在的样式好看,从前那种,听着就觉得怪异。”老人拍了拍漆了红漆的木书架,一脸满意。从前的???止荩?还芏嗝椿趾昱哟螅?厥橛质窃跹?古3涠埃?切┒际潜鹑说募且洌??u?谎云?锘竦糜∠螅?换峋醯猛?舨园锥?帜:??拖纸褚盐奚趿?帷 无人触碰的陈年古籍被一份一份地挑拣出来,卷轴的、线装的,乃至于布帛和竹简,最后被堆积在一块,准备经受例行的曝晒、熏芸香草辟虫。 “小子,这儿的活计的确是清苦了些,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个人。但你既来了,该干的还是得干。”老人拖了把凭几,一把坐在地上靠了上去,微微喘着气, “我是没几日可活了,接下来这地方就该交给你啦!你也是倒霉,也不知道在你那峰里得罪了谁,被发配到这个永无出头之日的???止堇铩?? 他已是满脸的苍斑皱纹,两眼昏黄。一个修士老态毕现到这副模样,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年轻人蹲下来,平视看他,“昆仑门人每人都有一份额的回天丹,平日放在一峰之主或是某个系统的最高管理人手里,但凡寿元将尽皆可领之,前辈的话可以找???止莨葜魅チ臁! 老人有气无力地哼了声,“哪来的什么???止莨葜鳎课易源虮环1涞秸饫锢矗?兔患??舜t惺裁粗魅耍?荡笠桓龅胤剑?挥形依贤纷右桓觯∷?蔷褪强次也恢杏茫??夜?醋陨?悦鸢樟恕?? “是么?”年轻人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如同幽深的冰海。他像是在和老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么说,连明喻也……” 檐下的铁马忽然轻轻晃动起来,有风在靠近,或者说,有人御气来了。 年轻人迅速整理好神色,恢复成温和谦逊的模样。 他站起来,正好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推开桧木大门踏了进来,因为是逆着光,能看到她卷曲的长发微微发亮,浅色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居然又是她…… 地上的老人也侧过头看去,“?眩?⊙就方裉煊掷蠢玻 “嗳,老爷子晨安呐。”少女似一径柳絮般轻飘飘地荡进来,她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地上凉,您别坐久了呀!” “没事没事,一把老骨头了,也不在乎这个。”老人也笑起来,目光变得有些柔软,仿佛像看到了膝下的小孙女儿。人的心老了,就越喜欢这样看起来乖巧伶俐的漂亮孩子。 “你还是来看之前那类书么?往左边去就是了!” “好嘞,谢谢啊——”少女提着裙摆,一霎便扎进左侧层层的书架里。 “这丫头生的是真的标致!”老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喟叹道, “估摸着同你一样,也是刚入内门的弟子。这都连续来了好几日了。这年头还来???止菘词榈牡茏诱媸巧偌?! 年轻人沉默了,他觉得他还是不要告诉老人,这个“丫头”已经是元婴期了,人家按岁数至少比你一个筑基大圆满大上一轮。 不过也不怪老人这么想当然。修真界以修为为基准的等级划分已经到了极为冷酷而森严的地步,哪怕是亲爷孙之间,孙子修为若是高过爷爷,爷爷也必须在孙子面前自称“晚辈“,从来没有伦理道德可讲。 他在修界活到现在,也还真没见过一个元婴期能如此自然而然地对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用“您”这种敬称,哪怕只是不想暴露身份,瞧这神态,好像她觉得自己在一个老态龙钟的修士面前真的就是一个小辈一般。 毕竟是会做出向一个凡人买六万个灯笼这种事啊—— 年轻人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好笑的神情,他悠然地抱起一摞书卷往外走,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地主家的傻闺女吧……” 20.嫏嬛馆2(新增一千字) http://.biquxs.info/

正在翻阅一份玉简的容桐鼻子一痒,打了老大一个喷嚏。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制卫生纸擦了擦鼻子,有些尴尬又茫然,原来修真者也会感冒? “不过这???止堇镉杏玫亩?骰拐媸峭x嗟摹!彼?奈?锌?亟?掷锏挠窦虻哪谌萑?看?偷阶约旱挠窦蚶铮???止堇锼?械挠窦蚨济挥腥现鳎?膊豢扇现鳎?笤季褪俏?吮阌谛畔9蚕怼 她之前就在这里找到了九洲的风物图志——不是那种平面地图,是3d立体投影版!其中钧洲和幽洲的山川城市建筑全部都是真实模拟,将神识探进去,就如同周游两洲一般。尤其是幽州,所有的重要矿产、金融中心、集市中心、政治中心、军事重镇、人口密度分布图……全部都标注得明明白白,令人心中惊叹。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算是知道当年为何钧洲能在几乎就要倾覆的情况下反败为胜了。 当时她还赋闲在天宝阁,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把这份信息量超大的地图一点点拷回了自己的玉简。钻研了好几日,最后定下了假如自己能够离开昆仑之后的去向,是一个叫做婺州的小城。水墨画一样的建筑群,青石铺就的街道干净整洁,饮食美味精致又颇具特色。因为不在交通要冲,又有群山环抱,所以千年未逢战乱,连风物志上都特别评价了一句它“人情和美,节物风流”,是个适合闭关修炼,偶的闲时,又可悠然度日的好地方。 可惜了…… 玉简上有光闪过,手上这份资料算是拷完了。这是她今日份的意外之喜——钧洲的灵气分布图。 众所周知,修真之人,拥有什么样的灵根,在这种灵气丰富的场所,就更能发挥出他的主场优势,也适合于他的修炼。钧洲修真界公认有金木水火土五大灵气,每一种灵气对应五种灵根。 而她发现的这份灵气分布图上还有另一种划分方法:水、火、风、土,乍看上去有点像古希腊和古印度形而上学唯物论中关于构成世界本源的四大元素。且其中的水火土和钧洲传统的五行并不完全重合。 比如???止莸奈恢茫?诰?薜奈逍谢?稚媳曜5氖撬?靖髡家话耄?伊槠?2凰愣嗝磁ㄓ簟 但是在第二种划分体系里,这个地方被标记上了深深的青色,是昆仑的风元素之最,且哪怕放眼整个均州,这里的风元素浓度也首屈一指。 ……老实说,比起半夜里窗外经常各种妖风鬼哭狼嚎的天宝阁,她觉得???止菁蛑笨俺品缙嚼司玻?膊恢?勒庵至榱μ逑当曜际且谰菔裁蠢椿?值摹 顺便提一句,在等待这份灵气分布图拷完的间隙里。她还不死心的试图在???止堇镅罢业侥歉鏊?苌畹姆磁纱?oos的信息,可惜依然一无所获,和这些天抱琴努力下来的结果是一样样的。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气馁。 要知道,实际上紫光这个角色似乎和原著里大部分人物都无甚牵连,她存在的主要作用就是膈应膈应读者,顺便充当小受与小攻之间情感方面的反向助攻,但说实话,受和攻到底也没把人怎么样(或者说没来得及把人怎么样)。 最后来一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反派弄死她,作为一个剧情上无关紧要的配角,这种安排大概就是给从腻腻歪歪的感情线到开始走正式剧情一个不那么生硬的转折和过渡。作为一个炮灰,紫光的角色价值实现了,但现在是容桐替代了她的人生,以她的主视角来看,这种随随便便的死亡只给她一种观感——憋屈。 忒憋屈了!要是一个稍微重要一点的,哪怕风雨霁那样的配角,他们至少有完整独立的剧情线。知道前因后果,承转起合,自然能应对有度,见招拆招。 最怕的就是紫光这样的,前后两脚都不沾,逆天改命起来灵活度大,却又像盲人摸象一样,望着空空的一片棋盘,对手是飘忽不定的命运,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落子何处。 “时间似乎还够,那就去看看能不能再捡个漏吧。” 她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的日头,努力打起精神。穿过成排的书架一直走到这一侧的尽头,拾级上了二楼,木梯靠左走廊深处有一扇紧闭的大门。阴暗的光线下,门上一盏鲛油燃灯飘摇,隐隐能够看到泥金剥落的龙纹。 实际上,这是整个???止堇镂ㄒ簧狭私?频牡胤健w魑??迳隙酝饪?诺耐际楣荩?柚谜庋?姆考洌??睾吞谷坏囊馕侗涞檬?治19睢 但对于容桐来说,这种不动声色的抗拒形同虚设,这大约也是当初下禁制的人所没有想到的。 她伸手触碰门上的铜栓,却听到有人踩着木阶上楼的脚步声,清凉如水的声音从长廊那头传过来,“那里是掌门著述的收藏室,道友且止步罢。” 容桐回头,看见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提着一盏油灯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是刚刚那个小修士,大约是来接替看管???止莸睦喜?ぷ鞯陌伞 今天好像有点不巧呢,上一回老伯才没有发现她悄咪咪上来了。 她当然可以选择亮出自己身为掌门嫡传的身份,实际上她甚至可以不用理会这个小小的看管人,门上的禁制是昆仑传统的师门禁制,挡外人不当传承人,只消取了紫光的弟子印出来,收藏室的大门就会自动向她开放。 但是容桐现在有点不大想验明正身,紫光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听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身份太过扎眼,今天这个小修士知道了,明天大长老会也都会知道,哪怕进出自己师父的遗迹名义上说的过去,但如非必要,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掌门乃昆仑之师,大道万千,定于一尊,理当昆仑人人得而习之。为何却要相阻呢?” 她扯起文绉绉的句子,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若是对方执意不放行,自己再亮明身份也不迟。 “‘大道万千,定于一尊’?”年轻男人重复着他的这句话,突然笑了一下,容桐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这份笑意下隐藏着什么难言的情绪,但那也许只是烛火昏黄下的错觉。 “道友觉得,昆仑掌门的道,究竟是什么呢?”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也是满脑的困惑,他听到自己像个求学无门的普通弟子一样,状似天真而又茫然地发问。 “这、这个啊……”容桐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临到了居然问了一个如此直击灵魂深处的问题。 她才穿过来半年来着,什么“三宝三全”、“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种修界常识都弄不清个所以然,这活了一千多年的大能,思想哲学至少能摞出十来本马原吧…… 天晓得,她只是想过来暗搓搓地偷师一下天上那位的各种脑洞大开的发明而已。 “你看啊,咱们掌门啊,这个伐众宗以定天下,败幽州斗苍天,夺得皇位以成仙……” 对面的年轻男子表情越来越微妙。 啊呸!容桐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嘴瓢得都快唱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文治武功堪称一流的伟人,他和前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容桐悔不当初,让你装“平平无奇”!这下得硬着头皮圆了吧! 她就像一个大考前完全没背书的学酥,在考场上绞尽脑汁地编论述题的答案, “革故鼎新……啊对,革故鼎新,改天换地!” 男子意外地看着她。 她像是突然get到了答案的一点,后面的思路突然就理顺了, “你看,在昆仑之前,钧洲宗门林立,彼此征伐不休,纵有天山雪为诸宗霸主,其受制亦深,最后外洲入侵,本州竟还在内斗;修道资源被各家垄断,彼此无法互通,百年难出一金丹,千年无几人元婴;更不用说修界停滞不前,甚至不断倒退,乃至于万年前的一样法宝出世能引发好几场争夺大战。 但是昆仑敢冒大不讳集天下权,让钧洲第一次有了整体的概念,停止内乱齐心对外,使道统免于沦亡;又依靠同一的政权制定了统一的货币体系,让各种丹药和法宝得以在市面上流通交换。 如今单只昆仑一门,就有数百位元婴,几十位化神,更有还虚合道的长老,这大概是从前任何宗门都不敢想象的;而我昆仑各种新式的法器层出不穷,早已领先过去近万年…… 天山雪之前也有别的宗派霸主,别的宗派霸主之前还有别的,它们都是相似的,顶多是新王与老王的更替。但可以说,昆仑时代和天山雪时代有着本质的不同,让人真真正正看到了钧洲在向前进步。 所以这就是变革,掌门在凡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改变世界。” …… 好的,收! 容桐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讲的可能有些片面了,但面对一个刚筑基的小修士,她这番言论也能够唬住他了吧。 橘红的火苗在年轻男子幽深的眼瞳里摇曳着,他很安静的听完了容桐线扯出来的长篇大论,“道友这番话,观点倒是切入的挺新奇的。” 哎哟,反应好像有点平淡哦…… 容桐尴尬地强撑着笑,她觉得她现在可能没有脸告诉人家自己其实就是掌门的嫡传。要不然……今天就先溜了? 却见年轻人提灯上前,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那禁制就像水波纹一样泛了圈涟漪,然后便消失了。 “不过道友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掌门已经飞升了,那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也理当泽润后人。” 他伸手推开尘封的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诶,这就开门了? 容桐在心里默默地目瞪口呆了一把,活了快三十年,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识到嘴炮的威力。 21.嫏嬛馆3 http://.biquxs.info/

虽然这间房间的偏僻位置和它的隐秘程度,很容易会给人一种“蓝胡子的房间”的揣测,认为里面大概有什么发现了就会被处理掉的秘密。但实际上,真正走进去,你会发现它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阴森诡秘暗藏杀机的气质。容桐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踏进来的一瞬间,还是给她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房间的面积并不大,地上铺了像是樱桃木的地板,被长年累月充足的日光晒得有些开裂,走上去能听到“吱呀”的声音;正对面有一项不大不小的木百叶窗,把外头颇为刺目的光线调节得令人舒适,被分割成一条一条的光影在窗下的蒲团上晃动着;用白流晶打造的奢华透明柜子里,陈列的却是各种稀奇古怪并不知道能拿来干什么用且不带灵力波动的小玩意儿,间或有一些玉简和手写的笔记。被刷成浅蓝色的墙上,刻画了各种各样的阵法,容桐已经在抱琴的指导下学完了初级阵法学,知道都是些用以降温除湿或者去除尘垢的。让人觉得房间的主人是一个很注重生活质量,亦有各种巧思的人。 但难道没人觉得画风有点不对嘛? “道友,你曾经进来过……这里吗?”容桐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之前来过,因为要清点馆内书目。”随后进来的年轻男子熄灭提灯,随手往木地板上一放。 所以你的表现为什么还是那么平静? “掌门这间屋子的陈设还真是有些独特呀,”容桐假做出一副没有见识过世面的模样,试图把话题引向风格最“现代化”的百叶窗, “道友你看这窗子,贫道从前还没见过……” “不就是做成斜棂的卧棂窗么。”年轻男子背过她整理着透明柜子里的摆件,随口就终结了话题。 哦,合着她原来是真的没有见识过世面…… 容桐讪讪地闭了嘴,心说打扰了打扰了,是小的不该质疑作者您的设定严谨性……于是乖乖找她之前没看完的那本笔记去了。 她没有看见,和她相对而立的男子悄悄压下了眼角的笑意。 “贫道先去修炼了,道友在此处请随意罢。”他合上柜子透明的推拉门。 容桐以为他这是要离开了,才点了点头,就见他径直走向窗子底下的那个蒲团,长腿一盘就坐了下来。 ……诶?现场修炼?! “当值期间不可擅离职守,还请道友见谅。”年轻男子温声解释道, “若有疑问,随时问我便可。” “好……的。”果然修炼的时间就像牙膏,挤挤多少都有。 容桐顿时有点压力山大,感觉回到了大学时期末真正的图书馆,学霸在边上背gre,她手里拿着本闲书无所适从,于是只能紧张地继续看起了闲书…… 她蹲下来寻找着自己这回的目标,忽然心中微动,有一点点好奇地回看过去,年轻的男人闭着眼静静地坐在交错的光影里,因为和阳光相背,他略显平淡的五官在一刹那有些许模糊,身影恍若融进了绵长的秋光中,咋看似仙露明珠一般,再看又觉得平常,再再看又觉得这人有点返本还原的赶脚……简直像那些第一眼看图测性格,全看你怎么猜。 她没怎么见过别人修炼,大概这就是灵气汇聚带来的神奇气场? 容桐茫茫然地移开眼,努力把注意力转会昆仑掌门的笔记上。 ———— “玉皇大帝三清尊道圣母玛利亚在上,连朝你真的开挂开出银河系喽——” 半晌,容桐又看完一本手写笔记,揉揉眼睛,在心中喟然长叹。 根据笔记上的构思,她这个便宜师父不仅仅是很有创意,他甚至已经初步论证了利用精神系法宝将修士的神识连接构建成一个局域网的可行性,哪怕是容桐这样一个纯文科生,也能在其中看出协议、路由器、交换机、服务器等等的影子,简直堪称修真界的图灵。 天道大概是怕了他才让他早点飞升的吧……再让他在凡间折腾几年,修真界怕不是要大跃.进超英赶美直接走向现代化哦! “那个道友啊,这儿的书可以让借走的吗?”容桐小心翼翼地捏着笔记,向窗下问到。 “道友觉得呢?”年轻男子仍然闭着眼睛。 “……应,应该不行的哈,贫道明白、明白。” 容桐在心中叹息,果然一开始都不要抱有希望,大学图书馆的古籍文献都不是说借就借的,何况珍贵的掌门著述原稿? 她无奈地取出玉简,准备把这些内容都刻进去,回头拿给她家万能的抱琴看看有没有做出来的可能。 然而过程十分地艰难,刻玉简但进度并不是取决于你神识有多强大,而是对复刻内容的理解度,假如你百分之百理解你刻的字符,那刻玉简就跟复制粘贴一样迅速。 但假如你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那完了,你每一回刻进去的东西都会跟你想象的大相径庭,简直跟乱码了一样,因为玉简并不能理解连你大脑都无法理解的东西,这就需要你一次一次的改正,而且时常还会绝望的发现越改越错。 问题是她现在点亮的和理科沾边的技能点全是金融方面的,顶多加上能看财务报表和账务票证管理,叫她充分理解互联网构建原理……. 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她头疼地抬起脖子,伸了伸腰试图调整状态,结果视线一扫,却眼尖地看到了一本书脊上的关键字。 诶,刚刚有看到过这本么? 她再定睛一看,心跳突然快了几分,几乎是连手带脚爬了两步,赶忙就把柜子里的本子给勾了出来。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眼睛越来越亮。 真的有玉简的内容编译器呀沃德天—— 这本笔记上用最浅显的语言介绍了另外一种复刻玉简的方法,直接把文字转换成替代符一个一个地输入,再把替代符翻译成可以理解的语言,有点像初级的编程。 虽然效率可能有点低,但是也总比怎么也复刻不了来的强。以及再联想一下,玉简里的内容都是神识扫过之后马上就能理解的,也就是说,她刻完之后再看一遍,自己就能向修真界网络工程师迈进了! 黑科技,绝对的修真界黑科技! 她现在仿佛一个学渣看到面前摆了瓶聪明药,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情磕磕绊绊的刻了一段话进去,再将神识探入,然后她发现识海里多出了一段字,和她刚刚刻进去的原文一模一样…… 哦,又打扰了,原来只是能放ppt而已。 容桐不死心的往后翻了翻,到最后一页,意外看到了“下篇待续”四个字。她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万一呢,万一下篇有更理想的复刻方法呢……然而她在两边的柜子上搜寻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下篇”的存在。 没来得及写吗? “那个,道友,这本笔记……” 她不得不怀着愧疚的心情再一次打扰修炼中的这位图书馆管理员。 “全文初稿在你旁边那个柜子第二层靠左数第三个玉简里。”管理员及时给出了专业的回答。 “好的谢谢!”容桐连忙道谢,迅速把玉简找了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探入,识海中再次出现了熟悉的ppt,密密麻麻全是字……然而她看不懂。 真的,每个字她都认的,可是组合在一起的每一句话她都无法理解。而且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难以理解,实际上文字上看作者的语言非常浅显……但并不易懂。 各种主谓宾无差别省略,前言不搭后语,还有各种奇葩的缩写,比如“神修”她还可以认出大约是“神识修炼”的意思,那“无非可”又是什么玩意儿?还有一整句缩写成仨字的,中间全部用“~”替代……全文给人一种作者文思泉涌,但码字速度跟不上思路,于是就大面积省略,期待读者能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 ……通个鬼啊! 她记得她高中时代有一任理科流批得能参加竞赛的学霸同桌也是这么写寒假的政治历史作业的,结果开学每天都被身为语文老师的班主任赶出教室,理由是连人话都写不清楚的学生他教不了。 所以这作者如果活在地球位面的教育体系里,估计没有一个语文老师能容忍他活过九年义务教育。 容桐非常希望这只是乱码而已。然而她不甘心地把神识退出来,再扫进去,依然还是那篇辣眼睛的文字。 她神情恍惚地把语句畅通文辞严谨的纸质版拿出来一页页对比,越比就越恍惚。掌门大人、小攻、连朝,您告诉我为什么您的初稿和定稿差距这么大?能不能不要稍微保持一下您那模版一样的完美人设! 然后她就重新翻到了第一页,发现大标题底下有一行一直被忽略的蝇头小楷—— “甲申年九月初六,明喻敬誊师兄论著于???止荨 好了,完美人设崩塌了。 容桐起身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多年之后,她又想起了当年上小学计算机课时被金山打字支配的恐惧。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抄”回了一些颇有价值得东西,哪怕只是这一房间笔记里的九牛一毛。 临走前,她还试图和这位励志的图书管理员小哥套个近乎,虽然下一次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进来,然而她依然希望他还能在边上,这位道友简直是活的书目自动检索程序——虽然这么想可能不礼貌——但是真的很好用啊!! 小哥虽然看着性子沉静了些,人其实倒是很好说话,他甚至很轻易地就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弓长张,单名一个伟,没错,就是地球位面重名率最高的那个“张伟”。 单单容桐自己从小长到大,就遇见过各种亲戚好友邻居同学同事客户,甚至门口摆摊卖煎饼的、送快递的、送外卖的“张伟”。要搁在一本小说里,这简直就是路人npc的通用名。 这简直是……太好了!她突然有了点诡异的脑回路,假如平日多跟这种和剧情没有什么关联的人物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自己不慢慢的也会被剧情边缘化了也说不定。 “礼尚往来,那么道友你姓名为何呢?”张伟仍然静坐闭目。 “我吗?”略微思索,她决定说个大实话, “容桐,容光的容,桐花的桐。” 很好,这样就完美地避过了紫光的身份。 “容……桐……” 他似乎微怔了一下,继而缓缓睁开眼,正好看见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女偏头回看了过来。 从年轻男子的视角看去,正好能清晰地见到少女明媚的侧脸轮廓,她似乎是习惯性地双手手指交缠地勾在背后,垂在前胸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上流泻下去。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忽然就勾起了他久远得不能再久远之前的某些印象。 “这名字很好听。”他瞳仁里落了些光。 “谢谢啦,”她抓了抓头发,“这回很感谢张道友你的通融,咱们下次再见呀!” “好……再见……” 22.#官场攻略#3(解锁了) http://.biquxs.info/

“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政事堂里,金母元君的嗓音幽幽地响起。 幽深的井藻下,七个鎏金的高座皆已满座,衣着华贵的男女们面上端着一致的冷肃,各异的心思暗流涌动。 “昆仑大小八百一十五峰,钧洲三千六百万顷土地,并无一丝异象。” 太真元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她的眉目间带着些许风霜,半个时辰前她还万里之外。 云华元君递了块浸了醒神灵药的帕子过去,示意她揩个面。太真元君自然而然地接过,就听她已经向着金母元君道: “若是那位当真回来了,他不想让我们找到,我们又如何有本事寻到他呢?” “是吗?我怎么看着又是你们在一惊一乍了?”乾元真君挑着眉,不以为意, “我就奇了怪了,放眼九洲数十万年,哪有飞了升又回来的仙人?” 他阴阳怪气道:“这飞升的大能,大约也和过世无甚差别。凡间的蝼蚁啊,真是想怎么借人的名义拿乔就怎么借人的名义拿乔!” “乾元!”左下一个一直沉默着的黑衣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慎言!” 乾元真君冷哼一声。 “诸位,霜降日那晚诸天气海暴动,确实可疑。” 右下的男子以手支颐,似是心不在焉地开口。还虚期的修士基本视寒暑于无物,他却披着厚厚的狐裘,发髻松散歪斜,一丝垂发落在鬓边,显得整个人无端地懒散,却偏偏有一张?i丽无双的脸,桃花眼抬起时,如有绯色流转。 "可不论那位回归与否,咱们总不能老是就这样争个没完吧?" 他话锋一转,眼里的绯色蓦然如同实质般似要溢出来,他神色锐利地扫过全场,视线最后落在座首的金母元君身上, “如果就当是作他真的回归来处理,你们就打算继续这样‘以不变应万变’?” 他笑得嘲讽,“他飞升时,钧洲固若金汤,四海莫敢来犯,诸宗唯昆仑马首是瞻。他要回来了,你们要给他看什么?是一个个被你们放任去吞并小门小派结果导致现在尾大不掉的大宗门?是百年不到就遍地开花的、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流散修士组织? 还是说,你们打算把穷桑独吞海西十六国,昆仑自始至终未出一兵一卒,防线原地后撤两千里这样的事写进功劳册,呈上去向他邀功请赏?!” “这些事我们也不希望它发生,蘅芜你又是何必现在又拿出来说事呢?咱们还是着紧眼下来的好。” 云华元君不动声色地打算将之揭过。 “眼下?”蘅芜笑了声,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习惯性的打太极,他往椅背上松松一靠, “那无非又是你们拿出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七人举手表决,通过的永远只有你们那一边。” 他看了眼位置上始终静默不语的中山真君,“有的人,别总以为自己主动换出话语权找了个靠山,就能万事不管自由自在了。须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中山真君依然默不作声。 “说的好像你多么伟大似的!不就是没要到兵权么!”太真元君忍无可忍, “攘外必先安内!昆仑如今独自支撑着偌大的钧洲,维.稳已是勉强,哪有兵再调给你们!” “随你怎么说罢!”蘅芜轻笑着, “反正他一飞升就开始拉帮结派搞党争的是你们,昆仑变成如今这模样,责任也全在你们。我们几个就是凑数陪跑的。” 他施施然起身,“这会不开也罢,你们随意,我就先告辞了。” 黑衣男子也站起来,随着他走出了政事堂。乾元真君不想一下“盟友”走了两个,迟疑一阵,也只好一甩衣袍离开了。 “看来又是谈不拢了,”金母元君此时才缓缓开口,她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太真,玉华门的叛乱收拾清楚了么?” “事情暂时是告一段落了,”太真元君吐出一口气, “但是女儿不明白,一个统共只有五百门人的小门小派,哪来的那么多钱,给全员被上轻甲?” “怕是背后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再去查。” “是!” “至于云华,”金母元君抬眼,“蘅芜有一点没说错,不管即将要发生什么,咱们不能没有一点动作。你留下来,我要交代你更要紧的事。” 云海之上,蘅芜倚在云车里,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烟炉。 黑衣男子坐在他对面,他有些迟疑道:“你……今天是否动气了?” “动气?” 蘅芜笑着摇摇头,一脸不甚在意,“怎么可能?只是我既然被钦点做了这个长老,关键场合有些话就不得不表态罢了。” 他把香炉递过去,“带回去,一日点三次,虽然治愈不了你元神里的伤,但温养的效果是极好的,有聊胜于无无聊。” 黑衣男子无奈接过,“左右是陈年痼疾,何劳你如此费心?” “若无伤势,你何至于止步还虚,更不必受制于那个女人!”蘅芜眼神一沉。 “我只是不想和他们争……” 黑衣男子想解释,却到底放弃了,他试图换一个话题, “那么你现在是笃定,他真的要回来了?” 蘅芜但笑不语,只是竖起手指封了封朱色的唇。 黑衣男子再次沉默片刻,“……如若不然,你真的得到兵权,当真又会前去平叛么?” 这回轮到蘅芜沉默了,半晌,他突兀地扬起一个艳烈的笑, “当然。” 他抬眼,直直地看着对方,“但是这兵权,我绝不会再还回去。” “明喻,我要争取一切权柄,当年那样的事,我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它再一次发生在你身上!” 湖心岛上的明刀暗箭,昆仑大部分门人皆无从知晓。腐烂在暗地滋长,而明面上的日常似乎还一切照旧。 短暂的休沐日过去之后,户土司重新迎来了往日的繁忙。尤其是又到了一年一度下界个宗门向昆仑上缴贡赋的时候,单是清点账目,查漏补缺,就够每个人连轴转了。 容桐看着各地交上来的乱七八糟的账目,头都大了两圈。大部分都是纸质版的就算了,连格式也都是乱七八糟的。 她不得不设计好一个表格发在工作群里,又给每个人分配了一个任务表,要求所有人按照上面的进度把账目做分析汇总归类。 而这也是展现每个人工作能力的时候。 阶段任务完成最出色的无疑是风雨霁,他反应敏捷,思路清晰,交上来的报表永远是条理最清楚的。而且带他非常的省劲,往往一份任务交代下去,容桐就可以不用操心,等着他按时把工作漂亮地完成了。 何清秋、成丘柏和李静训的工作成果也算过得去,前两者显然属于思路比较活泛的类型,偶尔遇到一些问题,只要容桐稍微点题几句,大部分他们都能融会贯通。 老实说,当从理解力上看,容桐觉得成丘柏其实比何清秋更好一些,只是何清秋不懂就问,每次问题都能及时迎刃而解。而成丘柏呢,每一次都闷头只干活不说话,虽然每回都是第一个交表的,但总免不了几处错误,容桐少不得得给他一一指正,正好在下一次他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李静训在这方面稍微逊色,但她是个比较踏实肯干的姑娘,努力之下也勉强跟上了工作进度。 而宋晨平,虽然这人气性傲得快上天了,但交上来的东西倒也还算四平八稳,就是每次都会拖到工期的最后,这可不像他那急脾气。 而且吧……容桐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报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跟不断改进之后成丘柏交上来的终稿里,某些习惯性的小用法相似极了。但是旁敲侧击的问过成丘柏几次都无果,她只能想大概是两个人办公点挨得近,互相借鉴过了也有可能。 至于张久成……容桐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看完他交上来的汇总表,他的书面工作无疑一直都很出色,身为底下几个曹官的顶头上司,自然需要一定的领导能力,单从工作群里的交流来看,通常是容桐下达了一个指令,他就能帮你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能提出很多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容桐之前对他的定义一直是“才胜于德”,贪墨灵脉挖昆仑墙角还试图隐瞒她这一事让她对张久成心存芥蒂,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挺能干的。 可随着观察的深入,容桐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张久成平日的表现和他在书面报告上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是不大相符的。 大家聚在一起开会,底下的人讨论的热烈,唯独张久成呆愣愣的,成了个锯嘴葫芦,问他听懂了没有,他却又鸡啄米似的点头,只说回头整理一份报告给她。 隔天呈上的报告,确实角度新颖,还做了很多有预见性的设想,容桐看得直惊奇,心说既然你对我的思想理解的这么深入,那就不如安排你去辅导一下底下曹官门的工作! 结果真的安排下去,他又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人,表面应承着,实则万事不管。曹官们照样还是天天有问题就直接来找她。容桐对着他,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于是随着一个阶段的工作逐渐接近尾声,容桐却越发头痛了。她争来这份官职是为了积攒一点自己的力量,也就是说,她首先要在昆仑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人。 可现在到底该培养谁却成了一个问题,摆在面前最好的人选似乎只有风雨霁,然而他是个不争不抢、淡泊安然的个性,说白了,就是没有职业发展愿景,搁这儿叫没有野心,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你拿什么让他跟你拉帮结派? 更有一点让她担忧的,风雨霁背后有一个一直隐隐盯着他的反派大变态,她已经预知了风雨霁未来悲惨的命运,假如选择把他拉上自己的船,那么意味着自己必须做好了帮助他对抗命运的决心。 她在纸上无意识的写写画画,“双月城”、“蒙氏”……真到了他命运转折的关节点了到来的时候,她除了隐秘地提醒他,是否还敢在自己的前途都未卜的情况下,再为他牵扯到另一段已然写就的命运里? 容桐思来想去,还是将写满剧情关键字的纸丢进了炭火里,火光沿着纸的边缘一点一点将其蚕食。 她沮丧地搓了搓脸,强迫自己认清现实,逞英雄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的,而她现在看似光鲜,却如同空中阁楼。 23.审问(这是更新) http://.biquxs.info/

地牢里弥漫着沉闷的腐臭,浑身裹着麻布的犯人无力地躺在稻草堆上,黑红的血迹在布上结成硬块,乍一看犹如腐尸一般。 门锁咔嚓响动了几声,听闻动静,他动了动眼球,余光瞥见一线光亮随着“吱呀”的推门声在脏污的地面上延伸开来,一双云纹缎面的白色皂靴踏缓缓至他面前。 “李朝仙,年三十六,因公然当街强抢民女而入狱。可便是你?”来人的声音沉而粗哑,像是有两片砂纸在嗓子里摩擦。 犯人艰难地抬头向上看去,昏沉的光线里隐约勾勒着对方消瘦的身形,他的脸沉浸在阴影里而难以辩清,但迎着光照过来的那一侧腰身上显然挂着阴阳鱼形状的禁步。他怔住了,忽然想溺水之人看见了浮木一般,整个人从干草堆上滚落下去,忍着皮肤撕裂般的痛楚朝着牢门艰难地爬去—— “仙长……仙长……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双手终于牢牢地扒在牢门的木杆上,眼泪从他烂掉了睫毛的血红眼圈一滴滴淌下来,三十几岁的高壮男人,哭号起来简直惨不忍睹,“仙长、仙长你快让这群不长眼的东西放我出去!他们都疯了,非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是什么歪理?!那群小贱蹄子那个不是五六代往上都没出过一个内门祖宗的凡人!我外曾堂叔爷可是金……” 他突然噤声,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挣扎。 “慎言。”对方淡漠道,“真人一再交待过你,事情要悄悄地办。你倒好,干这种勾当也敢大摇大摆,恨不得整个眷城都知晓要炉鼎的是谁。坏了真人的名声,不用衙门里的人上刑,小心真人先将你一家老小清理门户。” 犯人恐慌地点头,下一刻他才感受到嘴上封印的法术被解开。 “说起来也是你自找的,找炉鼎就找炉鼎,偏偏还管不住底下那二两肉。调戏姑娘调戏到另一个元婴真人面前去,真人同她最多不过境界相同,这也不怪他保不得你了。”来人摇了摇头,一个小瓷瓶丢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犯人身边。 “懂事的话,就自我了断罢。元婴境界的修者岂是凡人蝼蚁可以轻慢的,没教你灰飞烟灭已是仁慈。服了它,至少走得没那么痛苦。” 犯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的瓷瓶,视线上移,越过不染纤尘的锦衣,仰断了脖子,来人的面孔始终模糊不清。 “仙长……我,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拼命地摇头,因为动作太大,麻布底下又渗出鲜红的血来,“什么调戏元婴真人……我行走眷城多少年,怎会连辨认仙长和凡人的眼力都没有?!这绝不是我干的,请仙长明辩啊!!” “哦,是吗?”对方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弄错了,抑或是有人陷害?” “我是冤枉的——”犯人只涕泪横流地拒不承认。 来人似乎沉默了片刻,“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最好祈祷你没有说谎。” 他一拂袖,转身离开。 “仙长恕罪,只是这件事毕竟事关一位元婴真人的颜面,在下恐怕难以透露详情……”眷城的府衙内,最了解“来龙去脉”的卫队长十分为难道。 幂篱之下,身形瘦削的白衣男子温声表示理解,“的确,那么某便先行告退了。” “哪里哪里!”卫队长只觉得一口气松下来,这个金光真人的使者真是意外地好说话,“我送前辈。”他伸手将对方往门外引,手腕却冷不防被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点如同触电的微麻感已经没入经脉。 “看着我——”白衣男子施施然松手。 卫队长木然抬头,正遇穿堂风吹起幂篱的一角,白纱掩藏下的那只眸子里满是繁复的暗纹。他只看了一眼,脑海里的往事便如同万花筒一般旋转往复,多日前的圣诞夜被拨调至眼前,白衣男子透过他的眼,看见了那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她从屋顶徐徐而降,微蜷的发在夜风中曼舞。 男子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下可有趣了…… 24.白桦树 http://.biquxs.info/

午时风起,无故乱翻书,一块镇纸及时压在褪了靛青色的书封上,才免得其内残缺的纸页被吹走。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收回手,继续粘补完手上另一本掉了线的纸质书。他的身侧是半趴着的女孩,她卷曲的长发散落在线条纤美的后背上,漫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她发间露出的耳轮,香肩随着呼吸起伏,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然而实际上她并没有睡过去,如果走到另一侧,就会看到她右手摩挲着一枚玉简,左手无意识地揉着身下巨大柔软的抱枕。那是容桐前几日练习中级化形术组合的成果,利用光影让人眼产生错觉这个步骤她几乎是一遍就过,轮到空气固化填充实体时却屡屡失败,永远掌握不好密度体积质量等等。这个世界的空气大约有它自己的想法,你让它固化成一个杯子,它能把自己压缩成空气弹原地爆炸,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抢先布下防御结界,琅?指蟠笤加值迷僦亟ㄒ换亓恕? 当时旁边的张伟张道友实在看不下去,友情伸出援手,带着她的神识一路顺了下来——等于是手把手教她写字一般——最后才勉勉强强搞出这么个合格品来。 面对这种丢人现眼的状况,容桐一边默默捂紧马甲一边还自我安慰——她就是个捡到某个老玩家账号的菜鸡,人家哪怕还是个黄金,好歹也是实打实练上去,他俩的技能熟练度没有可比性…… “‘前尘往事’,可以随意拨调人的记忆;‘浮光掠影’,可以共享他人之所见……”她习惯性地念念有词,只等刻完最后这两个术法,她就把《心术·中》这本当年昆仑的精神系教材给抄得差不多了。 “容道友还是正身而坐较好,贫道从前有一个朋友就是这样读书,眼睛越来越坏。”青年悠悠提醒道。 容桐依然半死不活地趴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学习不就是要优先供应大脑,其它部位随随便便往哪儿一放不就行了? “无妨无妨,读玉简不需要用眼睛。”她还振振有词。 仿佛之前翻纸质书的时候并不是这副软脚虾的模样。 青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无奈神色,但也不再劝。久远记忆力那点模糊的经验之谈告诉他,像这种老父亲式的说教女同学们是不会听的。 “嘿,我就不明白了?”容桐放下手里的玉简,“这些法术多实用啊!怎么一个个都被束之高阁了呢?” “你不觉得这样窥探人心的法术有违德理么?”青年反问。 “那所有攻击性的法术都有伤生灵呢,生命难道还比不上所谓的人伦道德吗?”容桐直起腰,双手交叉拱起向上伸了个懒腰,她扭动着脖子,满不在乎道:“攻击性的法术既可以是屠戮的凶器也能是保卫自身和苍生的神武,精神系的法术也同理不是吗?” “比如?”张道友一直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提高效率嘛,”容桐放下手,回过头来看他,“我们交流信息,表达感情,一般都是通过语言、手势。这种传播芥子需要花费时间学习语法修辞、阅读理解,更别提造成的损耗——简单来说就是词不达意,理解失误,由此引发的误会往往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如果我们可以直接对别人投影自己的思维呢?以上问题不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她眼里闪过一点兴奋的光,“跨地区跨语言维度的交流、乃至于传道授业……这是一种全新的变革,精神力法术就是变革的先导啊!” “可那也很容易引起人脑的精神混乱不是吗?” “防护措施和精神屏障,这些就是技术上要解决的问题了。”容桐又恢复了一脸的无所谓,“反正我就是随口一说,只恐怕在修真界的大多数人眼里这样的想法还太惊世骇俗。” 修真界路人代表张伟道友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此女语出惊人当为世所不容”的惊骇,当然他似乎也没有被她的“远见卓识”震撼得“五体投地从此甘为英雄效犬马之劳”……他似乎天生一副不动声色的性子。再奇妙的点子、再超前的意识,听入耳中都仿佛被投入深渊,别说反馈了,就是听一声响都难得。 容桐一开始也觉得多少有点尴尬,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游离感让他俩至今的关系还仅仅局限于“比较熟的熟人以上,普通关系的朋友未满”。 可是后来反倒不在意了,人家本性偏静也无可厚非。相处的时间有一点长了,甚至还觉得舒适。就像荒烟蔓草的原野上偶然遇见的白桦树,独行的旅人把一路七零八碎鸡毛蒜皮的心情放入树洞,继续背囊远行。白桦树只是静静地生长,也许于它而言那些心情并无实质、无关痛痒,但对旅人而言,那多少有点清理行囊减轻负重意义。 “对了,昨天整理书目,我看到了《心术·下》,好像在你背后左数第二个柜子第三层。”青年补完一册书,有意无意提了句。 “真的?”容桐一骨碌爬了起来,反身就去翻找。 “还真有!我上次找了一下午,本来都放弃了呢!”她颇为开心地把玉简抽出来,“谢谢了哈!” 她正欲将神识探入其中,腰间的乾坤带却突然晃起白光,冷不防差点刺到了她的眼。 “不好意思,好像是有人给我传讯了。”她讪讪地从乾坤带里掏出自己白光大作的传讯玉简,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命令意志压入她的神识。 ——“执法堂有令,传望月峰紫光真人素来堂前问询!” 25.问心结界 http://.biquxs.info/

“昆仑女修某,信口雌黄,颠倒黑白,陷凡民于囹圄,告官无望,斗胆求请仙山断决,还小民清白之身……这说的又是谁呀?” 执法堂前,一众昆仑弟子围着粘在大门上的血书议论纷纷。 身着执法堂道服的亲传弟子面无表情的把血书撕扯下来,他两手撑着门沿,拔高嗓音冲着外头大喊:“执法堂前不得喧哗!都散了!都散了啊!” 门外嘘声一片,这些年执法堂早已毫无威信,吃瓜群众们照样议论的议论,揣测测的揣测…… 李朝仙咳出一口带血的痰,狼狈地擦了擦嘴。他回头,透过泛着水光的结界,果然看到外面越聚越多的修真者们。虽然自小生在昆仑眷城,又和修士沾了点亲带了点故,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仙人”,心中不免得还是无比紧张。 “昆仑执法堂,凌驾修真界众修士之上,执掌杀伐,法不容情。那女修和真人实力应当相当,互为敌体,真人也不好直接保你。看在你多年还算忠心的份上,最多也只能送你来此处,玄皇曾立律,凡人与修士同贵。如若执法堂法不阿贵,你不但可无罪释放,还能想那元婴女修讨一份赔偿,届时有机会一登仙途也指不定。” 那时候,那位去而折返的仙使是这么对他说的,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对方一刻钟前还想夺走他的性命,现在又突然改变态度愿意指他一条生路。他也听不太明白对方文绉绉的用词,但“无罪释放”、“一登仙途”还是如同利剑一般劈开他头脑中的浑浑噩噩。他拼命地点头,再也不愿放开这根失而复得的“稻草”。 外头那些修士果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交头接耳的,甚至还有抬头注视着他的,以他的目力,并不能看清这些“神仙老爷”们眼里的情绪。但一切似乎都在按那位仙使所计划的,有修士愿意围观议论就有了关注度,有了关注度就有了舆论,届时那女修便更难逃法网。 李朝仙这辈子自认确实不过是个为虎作伥的小人,但只这一回,是他真真正正可“问心无愧”。于是无端一股莽劲涌了上来,他定下心神,咬牙忍住沉重的威压往阵眼里走。有仙使的安排,还有外曾堂叔爷在他背后撑腰。眼看着他就要摆脱牢狱之灾了!到时候看他不狠狠敲那个无端陷害自己的臭娘们一笔!! 结界之外,舆论的确在人潮中涌动,然而…… “一个元婴真人去诬陷凡人?果真是普天之下无奇不有!” “就这一张纸,几句话,随随便便的你也信?修士若是要对付凡人,只需动动手指,轻的对方永无宁日重的立马灰飞烟灭。还大费周章玩诬告陷害那一套,多新鲜呐道友——” “可据说这个凡人已经挨过了‘问心三击’,可证问心无愧,若按昆仑律例,他有资格获请三司会审。” “这可有意思极了!申请三司会审的对象,昆仑确实从来没有界定是不是非要是修士,倒让这个凡人钻了空子。” “出动三个修士为一个凡人申冤……嚯,那可真是百年难见啊!” “可不是?百年难见的牛刀杀鸡!” “贫道现在就想知道,这诉状上的被告到底是哪位道友?” “怎么?想瞻仰一下对方信口雌黄的可憎面目?” “不不不——如果可以,贫道还想认识认识这位仙子,连整个凡人手段都如此温和而清奇,难道不是菩萨转世吗?” “哈哈哈哈哈哈,道友说的有理,道友说的有理啊!” …… 白衣的“仙使”不曾言明,而早已应当从他外曾堂叔爷不择手段地掳掠凡女中有了清醒认知的李朝仙,似乎也在病急乱投医中忽略了——律法不等同于人心。况且从来过往,都不太能有多少大象为了同情一只被踩死的蚂蚁,而站到和同类相反的阵营。 “他他他……他是怎么进去的?当值的几个!人呢!?你们怎么能任一个凡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就进了问心阵的!啊?!”敬修真人在结界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晓得执法堂这么个往日清静得可供养老的闲散衙门,最近是怎么三番五次惹上这些个幺蛾子的!? “这人毫无修为却能无声无息地越过炎林弱水,背后约莫有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相助,当值的几位师弟修为都不上筑基,师尊您就别为难他们了。”亲传弟子在边上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敬修真人登时一阵气血上涌,问心结界一旦启动,就是他也没有随意进入的权限。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方天地间凭空升起高堂庙宇,三点光团浮现在堂上,光芒越来越盛,说明结界已经随机筛选出了充当审判官的化神期修士,正在以掌门留下的一道神息通知他们前来,而那个凡人仿佛已经知道知晓了一切流程一般,已经早早地跪了下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快,飞速知会长老会——”他嘴角胡须微颤,神色灰败地扶住自家徒弟的肩膀。 26.问心结界2 http://.biquxs.info/

容桐几乎是被玉简上的那道神息强迫着动身的,那时她本能地察觉到或许即将大事不妙,却也只来得及动用法术打通了和抱琴的通讯。 背后的张道友向她投以问询的目光,她连张口向他告辞的时间都没有,昭示传送阵启动的光华已经闪过,《心术下》咚的一声落到清漆剥落的木质地板上,骨碌碌的滚到他的衣袍边,而书架旁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身影。 “张伟”挽袖,修长的手指轻轻掂起那枚玉简。残余的神息在空气中浮动,他能够感知得到那份同脉同源的熟悉,食指一勾,那些气息立刻被聚拢,如鱼得水的钻入他的体内,沉入神魂。 “问心结界?”他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摩挲着那枚玉简。 “小姐,是我。出什么事了吗?”传讯玉简里传来抱琴冷静地嗓音。 “我......不太确定,”容桐忍着骤然被传送而引起的眼花耳鸣,“方才执法堂突然强制传唤我,连传送阵都动用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强打起精神观察四周的环境,“这里……好像是一个类似于衙门或者公堂之类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在这个“公堂”的右侧,身后居然还有一个小板凳供她落座。而左手方向也就是这个“公堂”的正前方,端端正正地摆了三张太师椅。结合位置分配的情况来看,容桐觉得接下来将要上演的某出戏码里,自己大约并不是什么有分量的角色。 而正中间冰凉凉的石砖地上还五体投地地跪着个浑身疑似缠着裹尸布的“木乃伊”,由于对方的生命体征太过微弱,气息涣散神识低微,一度导致容桐差点把这家伙给忽略了。 什么鬼?!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木乃伊”,“木乃伊”也艰难地抬头,暴露在容桐视线里的是大片黑褐色伤痂和青绿色的流脓,眼圈已经烂得发红,衬得布满血丝的两只眼睛大得可怖,这绝对是一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噩梦脸。 “您……你就是那个陷害我的女修?”嘶哑的嗓音里带着本能的畏惧和强撑出来的尖锐。 陷害?不好意思你谁啊? 容桐愣是没能从对方这张差点把她眼睛辣瞎的脸上辨认出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闻言只觉得莫名奇妙,本能地就想骂人。 “小姐冷静!”玉简那边的抱琴及时阻止了她的张口之祸,“我方才打听到,说是执法堂前当年玄皇留下的问心结界今日被一个凡人闯入,状告昆仑的某个女修曾在圣诞夜于眷城将他陷害入狱。结合你之前所描述的,那个女修恐怕指的就是你。” 容桐立马沉默了,她强迫自己忍住辣眼睛的痛苦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底下跪着的人状物——普通人、块头大概还有点庞大、被烫伤……哦,还能依稀可辨他眼下的刀疤来着。 没跑了,这不就是圣诞夜强抢民女的那个人贩子嘛! “小姐,你当真陷害了一个凡人?” “……” “差不多吧。” 容桐扶额,她当时真的只是一时发了个善心想为眷城广大妇女同胞以绝后患而已啊!顺便给那些被原身坑了的小辈们扫个尾而已啊! 怎么头一回尝试仗势欺人——还是如此拐弯抹角地仗势欺人——这就翻车了呢? 抱琴不再说话了,大概她也明白哪怕她吐槽自家小姐穷极无聊脑子瓦特做事顾首不顾尾,一切也是然并卵。有这个时间,不如先静观其变见招拆招来的好。 容桐于是一言不发,直接将木乃伊大汉当成空气,自顾自地东张西望起来。 #反正修真界实力为尊老子不理睬一只蝼蚁天经地义# “话说抱琴,问心结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她无视跪在底下的那个越来越怨毒的眼神,干脆开始向抱琴讨教,好推测接下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八百年前玄皇建制,刑名法度大权尽归执法堂,问心结界就是执法堂的特设机构。如有在执法堂下发判决后不服者,可入结界内再行申诉,结界内的阵法一旦启动,申诉人即要接受‘问心三击’,问无有妄言否?法有不公否?九死不悔否?常人在阵法的作用下难有遮掩,只有确信且坚定信念的人才可通过,这也就证明他的确有冤难诉。阵法将强制传唤被告者,并在昆仑修士中随机抽选修为高出被告者的修士充任通判,重新审理此案。待人悉数到场,阵法将开启” 容桐听得嘴角直抽,这融合了美帝陪审法庭和古希腊公民大会轮流坐庄的诡异点子究竟是哪个鬼才的创意? “那到底又该如何审理该案呢?就算这样费尽心机地排除了客观的不公正,三个有可能全是门外汉的修士又凭什么来推断案件的经过?” “不知道。” “……” “额,是你不知道还是临时通判们不知道?” “都不知道。” “……” “所以问心结界实际上就是个玄皇失败的试验品,自问世之日开始就暴露了种种弊端,没过多久玄皇就亲自将它封印了。” “封印了?那我现在站的地方是在哪里?!” “哦,我还没说完。这不是封印年久失修,封印人又飞升了三百多年鞭长莫及,所以前几年问心结界的封印就这么松动脱离了。执法堂财政拮据,鲜有大能,至今还没来得及维修。” “……” 容桐实在不知道该流露出什么表情,“哦,那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并不能。”抱琴冷酷地打碎了她天真的想法,“虽说玄皇封印了问 结界,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正式否认问心结界的合法性。也就说,问心结界内审出的结论在法理上依然有效。” 容桐:……槽多无口,累觉不爱。 属于传送阵的那令人熟悉的波动再次接二连三的传来,由问心结界随机抓来的壮丁…不是…通判,终于来了。 一号通判也是一个女修,被强行传送的时候大概还在梳妆打扮,手上握着根黛笔,两眉刮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年化妆的老手。即使猝不及防地就顶着灭绝师太的造型被传送到陌生的环境里,她也只是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依然挽着裙子端庄落座,从乾坤袋里翻出一面铜镜,若无其事地补起了未画完的眉毛。 容桐一时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正犹豫着要要打个招呼,传送阵又送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褒衣博带,腰佩长剑,端的是一副清俊的好相貌。意外地容桐还认得他——太真元君座下的大弟子静虚。 之前她“养病”之时,据说是太真元君身为长老日理万机,就是这一位代她老人家来探望的自己。 “紫光师妹。”她还没来得及口称“见过前辈”,对方已经十分亲厚地同她拱手,容桐会意,从善如流地改口唤了对方一声“师兄”。 得了,看来事情无可避免地得捅到长老那边去。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静虚必然是要立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容桐试图动用神识同这位难得的“自己人”事先沟通一下待会儿的流程,却发现所有传向他的神识全都如水滴落海,不见踪影。看对方也是面露难色,似乎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看来结界内不允许修士间私下的沟通,但是联系场外就没什么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半成品的bug…… 传送阵的波动再次震旦,最后一个人也来了。 容桐视线一转,和刚刚到来的第三个通判打了个照面,然后和兰芝玉树的青年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茫然。 挺好,又是个熟人。 “见过……大人?”绕是风雨霁平日再一派稳重,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容桐:……尬得一匹。 27.问心结界3 http://.biquxs.info/

然而问心结界并不会给你多少叙旧拉关系的时间,人数到齐,只听得不知何处锣响,“咣——”的一声震耳欲聋。 两个男修只得撩袍落座,女修也恰好在眉上补完了最后一笔。容桐无可奈何,到底不能不顾颜面抱着膝盖小学生似的坐在她那个小板凳上,于是只好干站在原地。 “请原告表明身份——”有冰冷而机械性的女音回荡在大堂内。 容桐眼皮一跳,合着这还有个人工智能? “小的李朝仙,年三十有六,系眷城十里铺人。”地上的木乃伊大汉却是一个激灵,趴下就开始磕头,反应得比谁都迅速。 “户籍验证无误,查有此人。下一项,请原告禀明冤情——” 李朝仙仍是伏低做小的姿态,口齿却极为利落:“小的为本年秋圣诞夜莫名为巡防卫队所缉,投入狱中折辱数月、奄奄一息,而罪名乃是‘意图轻慢昆仑女修’……” 太师椅上的女修原本还有些不甚耐烦地在把玩着鬓发,闻言不可置信地往地上扫了眼,脸上的表情若是要形容……大概就像眼见一只老鼠居然妄想反咬老虎。连清虚真人诧异地看向容桐,容桐……容桐选着继续面无表情。 倒是风雨霁,似乎依然听得很认真。 “然小的实属冤枉——”李朝仙悲切地看向容桐,“小的发誓小的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位仙子!又哪里会去意图轻慢她呢?!乾坤之大,怎么能容得颠倒黑白?请诸位仙长明鉴啊!” 统共两段话,始末来去就已经被解释清楚了。容桐被指控无中生有,诬告一个从未见过她的凡人“轻慢”于她,给人带来了一场牢狱之灾。结果被人发现,不服上诉来了。 三位通判难得一致地都把目光落向容桐,敢问这是什么操作啊道友? 容桐双目放空,屹然不动。 “术法‘前尘往事’正在发起,开始认证原告陈述信息真实性……认证结束,结果:信息吻合,真实度确定。通判是否选择继续问询?” 清虚真人抚着佩剑的玳瑁剑把,那里镌刻着“太真赐下”数字的凹痕。他默然片刻,还是开口了:“贫道倒确实有些许疑惑。” “那行吧,道友问就是了,咱们也不在乎这一时片刻的,这事看起来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女修似笑非笑。 得了女修的肯定,清虚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问也不问身侧同样是通判的风雨霁,嗓子一清,对着跪在地上的李朝仙摆出了极其居高临下的姿态。 “凡民李氏听询——” “小……小的在!”李朝仙咬牙,丹田中一股暖流支持着他顶住了那股对凡人来说简直宛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压。 清虚很意外这个凡人的坚.挺。不过当着其他同门的面,他也不敢真的把这凡人如何,威压无论如何不能放得太明显,见状也只好先厉声开口: “你声称你不识得这位女修,这位女修却拿自身清白来构陷你?简直荒谬!修士有没有那个闲心去构陷一个凡人本真人不知,但一个凡人胆敢挑衅修士,以下犯上,届时就是判个魂飞魄散你也得叩头受着!” 李朝仙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不咸不淡地重复:“小的的确不认得这位仙子,也不明白她为何要构陷小的。” 这回答简直精准到位,毕竟清虚狠言狠语一顿,真正的问句确实也只有开头那一句。 “看得出清虚师兄是在威胁这李朝仙,明里暗里都透露着‘凡人状告修士本身便是大不敬劝你趁早磕头收手老子还能饶你全尸’。却没想到这波伤害对方压根不接啊!”容桐在一旁看得叹息。 “小姐你最好把看热闹的心收一收,清虚真人是在为你说话,他的失利对你没有半分好处。”抱琴也根本不接容桐的这波吐槽,她的声线愈发地冷,“这个凡人恐怕不简单。” 容桐扶额,“不是他不简单,是他背后的人不简单。这家伙要是真有这份精明和胆识,当初哪还至于团伙作案拐卖个妇女都能失败?何况要想喘着气站在这里,先得越狱接着要穿过炎林,再一路不被任何巡山弟子发现千里迢迢来到执法堂,就靠他只身一个身无法力的凡人也能成功,那昆仑也离完犊子不远了!” “可现在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这一板一眼的破结界什么都得按流程来,还轮不到我说话不是么?”容桐吐出一口气,“所以我的前途其实是系在你身上啊抱琴!” “我?” “是,又得麻烦你了。”她苦笑,“尽你所能去查清这个问心结界的规则,以及它的判决在如今的昆仑是否还能生效,还有最坏的结果——假如最后我必须认罪,那么我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也许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毕竟如今可不是玄皇意图构建的那个公平公正的修真界了。普通人和修士的阶级差距如此之巨大,如若这个结界能够与时俱进,说不准就算她认了一切都嘛事儿没有呢?! 那一边,清虚真人依然不懈地想要挑出这一事件的漏洞: “那么按你所说的,你此时应该还在狱中,所以说其实你这是越狱出逃!何况是擅闯昆仑仙山,这才是罪不容赦!” “唔,这么说来,其实他一个凡人能够混进昆仑,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而且居然还知道问心结界?老实说连我们都快忘了这个阵法的存在了,说他背后无人相助我都不信。”一旁的女修此时也若有所思道。 就像容桐所说的,李朝仙能够顺利的进入问心结界,这其中的疑点太多了,能够修炼到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谁也不是傻子。 “前辈说的是,”清虚真人赶忙再次质问李朝仙,“谁指使你来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跪在地上的李朝仙很是明显地颤了颤,被人点到要害处,他的心理素质依然不太够,眼里有快溢出来的恐慌——多年来他依靠修士的背景在眷城里作威作福,得了多少好处,自然也就知道修士能量有多大——现在他丝毫不怀疑这些面色不善的真人们有没有弹指间教他灰飞烟灭的能力。 可是“仙使”的教导犹在耳畔,最终他攥紧发颤的手,低头一语不发。 “二位,容贫道一言。”一直沉默着的风雨霁这时终于缓缓开口了,“贫道也曾查阅过关于问心结界的记载,其中有一条规则叫‘一问对一事’,李朝仙所申诉之事乃是紫光真人对她的诬陷,而二位所质问他的,恐怕和本案没有直接关联。” “道友什么意思?”清虚皱眉,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这个脸生的同门,“这凡人着实可疑,你难道觉得我们身为昆仑之人连质疑他的权力都没有吗?” “不是贫道这么觉得,而是问心结界这么觉得。”风雨霁无奈道。 “他说的没错,”正在一边查阅资料一边同容桐解释的抱琴,此时也对风雨霁的说法给予肯定,“问心结界的流程设定极其精准到位,这个李朝仙背后的人一定极其熟悉它的规则,这才钻了个大空子。” 容桐皱眉四顾场内,果然机械性的女声姗姗来迟:“警告一次,通判禁止在言语、肢体上胁迫原告;警告二次,通判不得向原告提问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接着终于想起似地落下一道光障,把李朝仙圈了起来,防止通判们对他的“加害”。 容桐心说这是闲置太久了卡运行内存了吧…… 28.问心结界4 http://.biquxs.info/

清虚真人也傻眼了,容桐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对方无可奈何地递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通判提问时间结束,被告是否选择同原告对峙?”女声终于提问到了她。 光障里的李朝仙已经把头转了过来,若不是受伤太重遮掩过多,他早就难以掩盖住狂喜的神色。一切都在按“仙使”所说的发展,问心结界内任何人都无法撒谎,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女修根本抵赖不了,她除了认罪,别无选择! 抱琴也在神识里提醒容桐,“小姐,不管他本身做了多大的恶事,是否罪有应得。但就事论事,他入狱的原因不是因为拐卖良女,而是你的‘构陷’。问心结界直面本心,我的修为不足以遮蔽玄皇留下的法术,若是说不得谎,我实在无法想到其它为你辩解的理由。” “是啊,我也想不出。”容桐抱着手,冷漠地回望着地上的李朝仙,“刚才你说的,假如这桩事我认下了,是什么代价来着?” “问心结界不论修士凡人尊卑之分,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道歉、赔偿肯定是免不了的,若按当年最严苛时期的律法,你恐怕会有牢狱之灾。” “不过问心结界只是宣判机构不是么?具体的执行是执法堂的事?他们敢将我打入狱中?” “他们想必不敢。但问题是,问心结界的审判结果是公开的。也就是说,现在你认了罪,马上全昆仑的人都会知道事情原委,虽说如今修界风气早不如当初那么清明,小姐你恐怕……” “恐怕我的名声也会扫地。如今正是我慢慢上手户土司的时候,要紧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不但下属那里威信全无,就是长老会也会彻底认为我难堪大用的。” “那么小姐你心里可有计较了?” “嗯,要想柳暗花明,有时就得另辟蹊径。” 李朝仙看到那个过分漂亮的女修脸上扯起一个极其轻蔑的笑,他本能地心头一紧,下一刻他终于第一次听到她开口,音色极其轻灵,语调里却浸满了漠然—— “我申请转化该案性质,此案作为另一案件的一环,理当拥有特殊豁免权!” “转化……性质?”清虚有些不解。 “我看过的记载上确实有这样的先例,”风雨霁在听到容桐的选择时也明显愣了一下,现在他开始缓缓地回忆, “好像是当初第一任执法堂堂主在位时期。那时还在战时,为了一项军事谋划,昆仑草灰蛇线伏延千里,埋下众多暗线。结果出了误会,暗线上有一环的涉事人把事情闹到了问心结界。结界一板一眼地往下审差点泄露了军情,还是执法堂堂主急忙赶到前线喊回了玄皇,临时在阵法里加上了转化案件性质这一项,才避免了大麻烦。” “所以说如此小事后面还牵涉众多?那到底还要花我多少时间?!”女修开始有些烦躁了,清虚只好先安抚她,请她稍安勿躁。 …… “请具体说明,结界会自动判定其级别是否高于该案件,并与该案件有直接关联。” 容桐玩味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朝仙,与那闲适的表情正好相反的,是她口中说出来的那平地惊雷一般的话: “司籍堂有官员涉嫌贪污昆仑灵脉,本真人作为户土司郎官,正在调查当中。” 清虚真人被她的话怔的呆坐在太师椅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女修也一脸的意外。 风雨霁是最先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的,他看向容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暂且先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只见身姿纤袅的女孩负手而立,而跪地的凡人已经露出了明显的茫然和惊惧。 女孩不慌不忙,如闲话家常一般轻描淡写地反问: “而这个李朝仙呢,正好和本案的主犯存在直接亲缘隶属关系,敢问这算不算直接联系呐?” 她确实一直在暗中搜集查证昆仑灵脉贪污一事,李朝仙也确实是金光真人的狗腿子......瞧他那一口一个外曾堂叔爷,叫得多亲呐! 呵呵,反正就是台大型测谎仪。不能说谎是吧?老子照样有办法钻你的空子! “结界正在判断......‘前尘往事’使用结束,被告并无说谎迹象,结界判断通过!” 李朝仙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崩了心态。他听不明白那女修说的什么“转化案件性质”,但他隐隐的有些懂得,那女修话里话外是要把自己和外曾堂叔爷的关系扯出来当由头,而且这个结界看样子居然是同意了!!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大的靠山有一日竟然成了阻碍他“申冤”的借口。 他慌得冷汗直流,“仙使”没说过出现这种变故后该如何是好啊?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接下来他还能做什么…… “‘申请转换案件性质’成功,问心结界即将关闭。请原告提供三千单位灵气用以支付结界运作耗费!” “原来是有偿使用啊!我说当年这问心结界若是进得如此轻易,那不是整个昆仑动不动就要因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被闹得鸡飞狗跳?”座上的女修闻言,一副恍然的模样。 “灵气……三千单位?”李朝仙有些茫然,“可是需要三千灵珠?小的……小的今次身上没带钱,可否宽限几日容小的筹措?” “请原告提供三千单位灵气用以支付结界运作耗费!请原告提供三千单位灵气用以支付结界运作耗费!”结界只是在冰冷地重复。 “傻啊!”女修忍不住发笑,“灵珠灵石里储存的那叫‘死灵气’,它口中的以‘单位’为计量的灵气指的是被修士炼化在体内的‘活灵气’。你一个凡人哪有那东西?!” 李朝仙瞪大眼睛,“那……那小的……那小的……”,他语无伦次起来,只觉得脑中一团纷乱,巨大的恐慌已如附骨之蛆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第三问,‘九死不悔否?’,指的就是这高昂的代价吧?一个阵法无论再精妙,运行探测人心的法术、强行传送通判和被告的传送阵,必然是要耗费高昂的灵力的。官司胜了,灵力由被告出;输了,就只能由原告负担一切。”容桐在心中叹了叹,果然很像现代法庭的惯例。 “三千单位的灵力,差不多能让一个金丹修士掉一整个大境界,筑基期的修士更可能从此再难返仙途。看来即使是玄皇的那个时代,修界也不是公平的。至少问心结界,设立的初衷绝不是为了凡人。”抱琴同她感慨。 “别把旧时代想得太好了,公平从来都是相对的。”容桐摇摇头,保护李朝仙的防护罩已经被撤去了。她提着裙子走到他面前, “好了,不如现在你来说说看,教你入问心结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他……”李朝仙一脸惶然。这时候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结界警告, “请原告尽快缴纳灵气!否则结界将启动强行收取机制!请原告尽快缴纳灵气!” 李朝仙被吓得涕泪横流,他仿佛也意识到了那人将他一步步安排进来的不安好心,他唇齿俱颤,膝行至她脚前,拼命磕头: “仙姑、仙姑——小的知错了!求仙姑饶小的一命!!求仙姑饶……” “好了——”容桐皱眉打断他,“你先老实交代,其它容后再议!” “小的说!小的着就说!将小的领出眷城大狱送至此处的便是——” 他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两眼放空地跪立在原地,左右肩火相继熄灭,顷刻成为了一具彻底的死尸。 问心结界启动了强行收取机制,死物认的是死理,凡人没有灵气,那就抽取生机,至于够不够……反正先抽了再说。 于是李朝仙便连三魂七魄都被抽走,从此彻底消失于世间。 容桐暗骂一声,她就不该最后问这种关键性的问题,简直是在给自己立g!!! 29.问心结界5 http://.biquxs.info/

执法堂的众人怎么也不会料到,才过了数月,他们就再一次迎来了长老的座驾。晴空之上金光大盛,五色华彩染尽碧云天色,满目照耀。只是这一回来的不是幢幡宝盖和奏乐的使女,大批气息骇然的修士将问心结界周围团团围住,面目冷峻地开始驱散无关人等。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披着银色的轻甲,这种法宝外挡强攻内提修为,有了它,修士越级杀人临界爆种简直家常便饭,堪称修界的管制级兵器。 唯有合法政权的武装才能拥有它。这回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军人——昆仑卫。 谁也没有想到本是来看一场好戏,现在看样子却是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时人群哗然,众议沸腾,纵是刚踏出结界的清虚真人三申五令不准妄论,但私下里谁又管得住谁的嘴呢,越是弄的神秘,流言也便越多,等围观的人群拖拖拉拉的散去,各种猜测已经开始满天飞了。 “清虚道友!清虚道友!”敬修真人已在结界外候了半天,此时更是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看热闹的可以带着无尽的揣测轻松离开,但他作为执法堂的堂主,看这阵势,也实在不好什么都不问。 “请问现在这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清虚真人伸手止住了, “此事牵扯众多,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实在不方便透露。” “可外面的悠悠众口......” “任何人问起你,你便一概说不知道就好。”清虚自个儿头也很疼,谁晓得一桩啼笑皆非的公案还有如此一波三折?如今的案情已经惊动了长老会,云华元君已经抢先调来了昆仑卫介入此案,以他的级别肯定已经是管不了了。但在重新审理之前,也只能按照惯例,说不清楚的、事关重大的,一概都先冷处理好了。 后边的女修和风雨霁也先后走出了结界。知晓前因后果的“外人”一共也只有他们俩,风雨霁一介汲汲无名之辈,长老会重压之下想必也识得大体,清虚真人轻易便侧身将他放过,却将那女修客气的拦了下来, “真人且留步,今日之事,还请真人顾及兹事体大,莫要宣扬为好。” 女修边走边拿着面铜镜补自己唇上的口脂,她抿了抿双唇,观察着镜中唇上的色泽,十分漫不经心道,“本真人在你们眼里就那么的喜欢搬弄是非?” “前辈人品高洁,那么便是晚辈无礼了。”清虚真人拱了拱手, “此外,那孩子从前不懂事,和剑峰生了些嫌隙。晚辈只是希望您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我干嘛跟她计较?谁的徒弟挂了彩谁护着去!本真人可不操那份闲心。”女修不耐的收起铜镜和口脂, “想想今天也是倒霉,刚泡好一壶灵茶就被问心结界强行召来,连茶都没得喝上一口热的。” 清虚真人反应过来,对方是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于是连忙道:“政事堂里还储了些海西产的旋木金光妙灵岩茶,晚辈一会儿便差人给您送去剑峰。” “海西?”女修一眼眄过来,“看来多事之秋是要到了。你们最近可真是将呵护她的姿态做得很足啊!” 她翘起了唇角,红唇白齿,笑得极其艳丽: “不过免了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虽然也喜欢好东西,却知道什么受得起什么受不起。” 在清虚真人微变的脸色里,她从从容容地扬长而去。 —————— 夜色催更,霜凋秋叶,雾气弥漫的林间隐隐透出一点暖光,紧接着人影浮现。长发未束的青年提着素白的灯笼踏过枯枝落叶,前方豁然开阔的地方可以见到不少提着灯四处巡逻的执法堂弟子。修士的地盘竟被一个凡人闯入,不管背后有没有推手,这脸实在是丢到姥姥家去了,于是不得不加大了巡夜的力度。 但是现在,这层层的警戒似乎被青年视若无物,他旁若无人地和一队又一队的巡夜弟子擦肩而过,但是没有人对这个陌生来客的到来表现出任何反应。仿佛他不过是月光游弋在地上的影子,穿山过水拂面而来的清风。他就这样一路胜似闲庭信步地走到了问心结界前。 经过白天的事,问心结界终于由长老会的人重新打上了封印,三个化神期修士的手笔,虽然比不过当年的玄皇,但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它已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今年也没有进去的打算,他只是抬手触上了结界的壁垒,整个结界赖以运转的灵力瞬间游走过结界的每一个部分,最后犹如万江归海一般涌向他。 短不过刹那,这个复杂的结界里所有的构造他已明晰。 “果然……”他沉吟着,心中已经了然。于是曲起食指轻扣壁垒,“她在哪里?” 被他扣击的那一点像是火花跳闪一样亮了一下,一个大致的方位被指了出来,随即又黯淡无光,归于无形。 然而即使只有这短短的片刻,要想瞒住那些修为真正高深、离天只差一步之遥的人,却也困难。几乎就在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不只一股强大的神识他的方向奔涌而来。 “真是一群狗鼻子。”他蹙眉收手,下一刻整个人连同气息,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30.灵脉贪腐案1 http://.biquxs.info/

“真人是何时察觉昆仑内部贪腐一事的?” “这些是户土司近百年来的账目对比,灵矿收入一直在逐年递减,单看数量不是很大,但这么多年下来,差额之巨已是惊人。”容桐在桌案上摆了第一枚玉简。 “这件事户籍司左侍郎曾禀明过元君,按他的意思,原本便是大多的桓圭级灵脉达不到所规定的储量,降级为信圭之后降低了开采度所致。” “那么想来左侍郎已经向长老会提供过确凿的证据了。” “自然了,六位化神期的大能亲自查验无误,降级一事,乃是长老会亲自下的钧旨。” “只是单纯地从灵脉上查验么?” “不然呢?” “灵脉毕竟事关整个修界,昆仑一向对其慎之又慎。若我有胆从中牟利,必然是已经有了完美的瞒天过海之法,又怎么会让人轻易于灵脉之中发现疑点?” “那倘若如真人所说,长老会都被其人欺瞒,您又是如何察觉此时的呢?” 容桐笑了笑,在桌案上摆了第二枚玉简。 “灵脉的等级可被人天衣无缝地掩盖,可市场是骗不了人的。” “……市场?” 容桐叹息,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管理人员果然连最基本的金融敏锐度都没有,看来只能循循善诱之。 她将那枚玉简递过去,“不妨先看看,再说说能看出什么?” 对方犹疑着,到底还是将神识探入。 “这看着像是……百年来修界的物价变动?” “对的,且我选取的都是大宗交易或是修界普遍流通的物品,最大程度上可以客观反映这一百年来的物价变动。” “是,这上面数目清晰明了,详略得当,可以看出近百年来物价涨幅极大,这个问题长老会不是没有注意过,但是经各位长老商讨,物价虽涨,但并未如何为害修界稳定,便暂时搁置不谈了……”对方仍然是不甚开窍的模样。 容桐被对面这个年纪可能有她几个倍数的家伙脸上“很纯很无辜”的神情震得深吸一口气,去你麻蛋的循循善诱!她托马的还是填鸭教学吧—— “我们不如总结一下物价暴涨的原因好了: 首先,有可能是由于总需求过度增加,超过了既定价格水平下商品和劳务等方面的供给。但是我既司户土司,自然清楚近百年来修界的修士人数不增反减,尤其是自身对丹药和法宝需求最大、同时经济状况相对较好的金丹期、元婴期,我昆仑虽还葳蕤,但其它门派接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青黄不接。连买东西的人都少了,需求又怎会增加呢? 其次,也许是生产成本的上涨导致物价的上涨。而其中原因无非就是:用人成本大幅提高;利润过度增加;原材料价格上涨。因此我专门询问过营造堂,才发现,确切的原因应该是第三点,从天材地宝到普通材料,价格涨幅着实惊人。 但导致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原因,一般只是它们濒危稀缺。但是我又特意调查了这些原材料的产量,发现这一千年来,它们的产量一直都稳定在一个水平线上。那么问题就来了,产量不变,需求减少,怎么价格反倒上涨了?” 对方当真是被问蒙了,脸上那个纠结的,仿佛在思考量子力学相对论难题。 容桐却等不了对方开窍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根本不给对方插嘴的空隙: “当然了,物价暴涨还有其它原因,比如修界的经济结构产生大的变动导致失调,鉴于昆仑在大方向上一向遵守玄皇之制千年不动摇,这一点排除;或者在社会总需求不变的情况下,总供给相对不足,但是我之前说过了,实际正好相反,因为修士有出现断层的预兆,实际上总体情况说是供过于求还差不多,这一点又排除;当然还有可能是由于咱们政权不稳体制不完善,但……” “真人慎言!” 对方赶忙出声打断她,虽然经济头脑不行,但是在一心向大昆仑这个核心问题上倒是又红.又专。“我昆仑建制至今,修界一片海晏河清,像真人所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啊,昆仑的体制怎么可能有问题嘛——” 容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的肩,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咱们的物价暴涨呢?” “额……”对方重新陷入了纠结。 “这再简单不过了不是么?”容桐扶额,“因为流通货币过多了!” “?!!!” “货币供应过多,超过了流通中实际需要的数量,多余的部分继续在流通中流转。这必然导致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容桐悠悠地又在桌案上摆了一枚玉简, “这是近一百年对比前九百年的价格涨幅,可以看出这种暴动般的上涨本身就不正常。大量的灵脉由昆仑的掌控落到了私人手里,那么等于昆仑关于货币发行量的决定权就被稀释了,近百年来显然有超额的灵矿在被开采之后直接被投入了市场流通。 据我所致,每一条登记在册的灵脉在开采量上是有定额的,而检测它们是否开采过度的方式是使用一种玄皇时期遗留的法宝,其运作机制乃是自动检测该灵脉的开采度是否超过它量级的最大承受度。 若是信圭及以下灵脉要造成今日的局面,除非将整个钧洲的灵脉一次性开采光,涸泽而渔不说,昆仑早就应该察觉了。所以唯有一种解释,私人手里的灵脉实际储量,远远高于信圭这个最高级别的限制。” 对方沉默了,他只是不通于此务。一旦有人将事情揉碎掰开给他讲清楚了,他又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利害。 烛火在两人之间晃动,大约数个呼吸之后,对方面色沉重地开口了: “真人,你可有确凿的证据了?” 容桐取出最后的一枚玉简,放在那堆玉简的最上方。 “这是我收集到的,关于金光真人张久成府内开支流水。身为户土司员外郎,他的薪俸根本抵不上这份开支的零头。 我查到了他和几个灵脉承包者有频繁的私下接触和金钱交易……亦或者说,是金光真人单方面的收受贿赂。按着他这条线顺藤摸瓜,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有二,已经意外仙逝的前户土司郎官宁和真人、以及司籍堂左侍郎玉华真人。” 对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可还有其他证据?” “没了,”容桐光棍地一摊手。 “本来就是正在调查当中的事,被那个凡人横插一脚,不得不提前交待了。” 她把那堆玉简悉数推到对方面前,“虽然这是户土司一司之长的职责,但兹事体大,我今天把我知道的都向长老会透底透完了。剩下的,还是交给你们为好。” 31.灵脉贪腐案2(补发一小段,不影响剧情) http://.biquxs.info/

对坐的的男子于是起身,他宽大左袖上绣着云雨龙鹤,右边则有飞鸿腾凤,左右手交叠,两袖合拢,便是一副完整的登仙瑞兽图。昆仑上下,唯有云华元君座下弟子,因修徊风混合万景炼神飞化之道,衣着服饰上才会有如此绣纹。 “既然如此,今天就到这里罢。某自会禀明元君,届时再由她老人家定夺。今夜还请真人在此委屈一夜,这案子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想来明天就能给真人一个结果了。” 他俯身一揖,容桐起身回敬。一礼过,他拂袖收去那些玉简,绕过硕大的屏风,推门自离去了。 一时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唯有照壁孤灯相映。容桐脸上那种懒洋洋的闲适在光影的几经变化里垮塌成了半死不活的愁云惨淡。 问心结界把她传送到这个陌生的屋子里已经有数个时辰了,如今长老会的人又接过手,与其说是保护,倒更像是情况未明前的限制自由。 她弯下腰捏了捏跪坐跪麻了的小腿,随手掐出前几日好不容易才练熟的中级化形术组合,空气迅速地凝固成为一大团球形史莱姆。她整个人往上面一扑,在软绵绵的世界里重新找回了世界的美好与和平。 “小姐,咱们不应当在这个时候把案情捅到上头的。”抱琴的声音冷不防从乾坤袋里的玉简里传出来。 “可不是!”容桐不得不放弃暂时的鸵鸟状态,把头从软绵绵中拔.出来,仰着脖子唉声叹气,“证据链不完整不说,最重要的是时机完全不成熟。” 在她的预想里,一切都应该是按部就班的。她应该先以户土司为依托,不管是集权揽权还是狐假虎威,首先要把根基打牢固,根系深扎入土壤里在看不见的地方延伸向四面八方。 到最后她在昆仑的权力系统中不再是一个依靠长老会背景上位、无关紧要的关系户,在她成长为参天大树时,地位早已不可动摇,哪怕是长老会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的价值。 只要这群昆仑的最高权力者内部不是牢不可破,她还是有几成把握在与他们的周旋中渔翁得利,充实壮大自己的。 而灵脉的贪腐案,性质极其严重、牵涉人员众多,玉华真人更是化神期修士,常年为司籍堂的二把手,位高权重,本就不是轻易可以扳动。 她原来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等到未来的某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上寻找一个自然的契机爆出,成为雪崩前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旧的权力者摧枯拉朽地崩塌了,她便能建造属于自己的大厦。 是!她,容桐,在地球位面绝对是个不偷税漏税、过马路从不闯红灯,奉公守法的合格公民。但她是在没办法对一个似乎是专为惩罚她而存在的世界抱有什么认同感。 没有认同感,人的底线就会低很多,滥权也好不择手段也好,她从意识到自己真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开始,就一直清醒地只看到两个目标: 第一,活着;第二,回家。 她现在、未来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这两个终极目标铺路。 可现在,计划好的一切再次一百八十度偏离方向。开局就被逼得打出了王炸,而且这个王炸的爆炸范围将无可避免地波及自己。 在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和一个门派吉祥物之间,云华元君会选择相信谁? 倘若云华元君不信她,那么她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有多少人要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倘若云华元君被自己呈上的证据说服,一个贪赃枉法的下属、一个“性情大变”有可能将自己隐藏了两百年“心机深沉”的外人,她会更忌惮谁? 以及,一次性搞出如此大的手笔,他们背后有没有更大的后台?涉及此案的外部势力究竟是什么样的规模?会不会哪怕一切查清了,最后的结局是当权者沉默,一切不了了之,而她则是利益牵扯之下必须牺牲的炮灰? …… 越想越燥,越燥越颓。容桐翻了个身,跟条咸鱼似的开始了新一轮的葛优瘫。玉简里抱琴也陪着她沉默着,没有催促亦没有抱怨。 漏更阑,红烛渐矮,蜡油滴满了铜盘。 “我们…..最好还是得把那个幕后的人给揪出来。”半晌,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小姐有怀疑的目标了么?”抱琴立刻接上,仿佛她们的对话从未中断。 “难说,”容桐面色凝重,“我们首先得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值得对方连如此细微的空子都不肯放过,计划出问心结界这样一个出其不意的计划,大费周章地替一个凡人“申冤”? 你说或许只是路见不平的修界大侠出手相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别开玩笑了,也不看看如今修界对待凡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这年头能不计回报不计后果地救助一名凡人,要么是初出茅庐“天真未泯”的筑基金丹。 元婴以上的,基本默认“超凡脱俗”和凡人不是一个物种的,就连容桐当初那样“顺手一帮”,就算真相大白也只会被打上“傻缺”的标签你信不信? “莫非是小姐的仇家,专为和小姐你过不去?” 是,这是最直接能够想到的可能。那么剑峰的那些个剑修、嫉妒原主坐享其成的某些个昆仑天骄,甚至于已经察觉到容桐揽权的手段而产生危机意识的张久成……这可能性便太多了。 但是…… 容桐的眉头越锁越紧,脑子里似乎有某些一闪而过的疑虑不得其解,就像刚才所想的,凡人于高阶修士而言基本是不屑一顾的存在,一个能够将李朝仙无声无息带入昆仑、修为至少在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他要有个什么样的脑回路,才会从如此刁钻的角度来整她? 而且就算整到她了,至多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呢?颜面尽失、沦为笑柄、升迁基本无望? 可真是以上几类人,他们不动手则已,真经过重重谋划动了手,又怎会如此便罢手? 紫光真人,在大多数人一贯的认知里,本来就是个名声扫地、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草包。与其说是打击她,不如说这种程度的打击对她根本无关痛痒。 而真正了解了容桐一些秉性的,知道她其实在乎权势与前途的,譬如张久成……老实说,就算她因为此事再不能前进一步——但哪怕连临阵脱逃长老会都能给紫光轻轻揭过——事情过后,至少她还是户土司的郎官啊!对于他照样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他犯得着吗? 那么换一种思路,事情意外发展到现在,谁又是最终的得益者? ……对,对的!假如那人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她不得不提前向长老会举报昆仑灵脉贪墨一案呢? 最后一滴蜡油流尽,“噗”一声火苗熄灭,室内陷入无尽的黑暗。 32.黑暗 http://.biquxs.info/

“小姐,小姐?” “没事没事——”容桐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灯灭了,我在点灯。” 她本体修的不是火系功法,只能试图感应周围的火元素,然而微操是个硬伤,突然炸开的巨大火球差点掀翻了屋顶。这里也自然没有火镰之类的点火物,或者说长老会的那群神仙根本觉得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给你点支蜡烛也不过是烘托烘托气氛罢了。 而她现在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去翻乾坤袋,然而虽然夜明珠镶满了天宝阁的每一个角落,不管是她还是原主,平日里却也从未想要多带几颗在身边……容桐已经明显感觉到背上的薄汗沾湿了衣料,寒夜里哪怕室内无风,都冰凉得如有附骨之蛆。她紧紧地咬牙,才将发颤的牙关勉强止住。 很小的时候她极度怕黑,九岁之前,她晚上睡觉从不敢关灯。后来年纪渐长,在心理医生的定期治疗下,她开始适应黑暗,小学毕业以后基本和常人无异。但是这种……姑且叫做“黑夜恐惧症”的见鬼玩意儿依然潜藏在她内心最深处,在特定的条件下它就会爆发——比如恐怖意识的提前渲染,孤立无援、前方不明、假想或真实存在在某处的巨大恶意……再遇到恰到好处的封闭、黑暗的环境。 最严重的一回是在她高一那年。放暑假的前一天,晚自习只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同学,大家无心学习,闲极无聊用教室黑板后面的大电脑屏看起了鬼片,其实国产鬼片最后的结局必然是没有鬼的,她看得兴致缺缺,后半程直接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结果一觉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整栋教学楼都熄灯了,教室里已经不见半个人影,她竟是一觉睡过了头。摸黑走到教室门口,结果发现前后门都从外头落了锁,她哆嗦着、仿佛心脏病人翻找速效救心丸一般翻找书包里的手机,却绝望地发现已经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于是,黑暗、封闭的环境、孤立无援的处境,更不巧,她之前看的那部恐怖片便是有关于校园诡谈...... 她爆发出歇斯底里、几乎要撕裂声带的尖叫—— …… 容桐死死卡住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将嗓子里即将迸发出的尖声掐灭。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秒,等她撑不住松手的时候双眼里的红血丝已经如同蛛网般密布。 “小姐?小姐!!”抱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神识里她传来的情绪开始有些焦急。 “我……我没事。”容桐第一时间关闭了外界声音的共享,只尽量试图用稳定的神识和她交流。她习惯性地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窘境,因为目前的现状是她扶着手边的桌案,正痛苦不堪地咳嗽着。 真的是好死不死!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又“发病”了! 她拼命回忆着从心理医生那里学来的自我安慰疗法——容桐,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人了,要学会自己面对小黑屋!不就是黑一点吗?这屋子再破好歹也再昆仑之内,仙山正气浩荡,哪来的什么孤魂野鬼妖魔鬼怪?就算有,你特么的如今也是个修仙之人了,元婴期?g!是你怕鬼还鬼怕你都说不定嘞…… 好吧好吧,知道你怕的其实也不是鬼。是不是刚刚的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推着你走?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行行行,其实不是乱想,要不是所有的思路都指向一个事实你肯定也不想这么吓唬自己的啦——知道你最讨厌身不由己,最讨厌暗箭难防。 甚至早在莫名奇妙的被送到这个世界开始、从发现世界线和小说重合开始,你就一直在担惊受怕吧?那条短信一直是扎在心头肉上的一根刺,就算剧情的来临似乎遥遥无期,就算有很多历史已经偏离了“既定”的方向……但特么的断头台就算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不亲眼看到闸刀落空又有谁能睡的安稳啊! ……妈卖批,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小说角色逆袭流这种题材会是爽文啊!你从呱呱坠地开始到嗝屁,第一来大姨妈忘记带姨妈巾结果染了一裤子血、初中时看郭小四泪流满面到天明、在无人的小路听燃曲走出六亲不认的沙雕步伐、暗恋同班张二狗冒着粉红泡泡写韵脚都压不上的“七言绝句”表白信悄咪咪塞人家抽屉里还不敢署名……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读者的“哈哈哈”和“呜呜呜”,你的成就不是你的努力而是作者的安排,你的悲剧也无可避免因为剧情需要起伏。一生都是生活在舞台之上,被镁光灯照得三百六十五度全无死角,当知道真相之后最大的可能不是怀疑世界怀疑自我当场自闭吗? 像穿书这种就更惨了好吧?!一个三次元突然就穿成二次元角色,这特么的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从哈布斯堡十三国混血贵族突然变成炮火纷飞的叙.利亚境内一个浑身裹黑.袍的村姑还阔怕好不好!刘慈欣已经给这种现象下了非常专业的定义了——“降维打击”啊老铁!! ……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思乱想——”容桐使劲地揉脑门,就差给来个按太阳穴轮刮眼眶。这心理暗示简直不要太失败,之前还只是毛骨悚然现在都快一脚踏入人生虚无主义的深渊了! 她踉跄着爬起来,几乎是以虎口逃生的速度和狼狈绕过屏风狂奔到门口,那里下了禁制,但倘若全力一击未必不能逃出生天。灵力已经开始在体内疯狂运转,最后关头她却哆嗦着强行终止法术的完成——她不可以离开,这个可有可无的禁制不是拿来困住她的——长老会在关注灵脉贪腐一事的同时亦是在观察她——既然表明了此后一切全权交给长老会的姿态,她这个检举人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她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听话。 听话,让你乖乖呆在这儿那也别去,你就得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破门而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容桐在那群权力欲极重的上位者眼里必然会增添上更多的不确定性。 同样的原因,她不能喊抱琴来陪伴。自个儿私自离开和他人不经允许前来接头有什么区别?! 走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因为她这鬼毛病马失前蹄!! 若是再偏离一点计划,对未来的恐慌只会更大,必须对现在的自己下这份狠心。她慢慢地往后退,其实她看得见屋内大致的模样,神识游走一圈,灵台内自然分明,但是这种“看见”和用眼睛看的感受截然不同,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戴了一个热像仪,成像和光线底下根本是两个画风,那种诡异的感觉甚至会在心理暗示上达到一个反效果。容桐根本不敢用,只能冒着冷汗重新坐回桌案边,双手抱膝蜷缩成最被动防御的姿势。 “抱琴,咱们继续……”她唯有通过与人交流来转移注意力,“我……之前有交待你要密切观察那个叫钟子期的剑修,你有没有发现他有哪里不对劲?” 抱琴虽然隐约觉得她家小姐有哪里不对,但比起关心别人,她更习惯接受命令,于是只一板一眼地回答: “就我看来,他一切正常。” “他就没有碰到什么奇遇?或者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没有,剑峰弟子功课一向最为繁忙,他几乎每日的时间都扑在修炼上,为数不多的空隙基本上都是在聚众讨论实事,抨击长老会在海西方面的不作为。” 听起来就很符合一个修界进步青年的人设,但…… 容桐艰难地试图理清思路,她之所以一开始就要抱琴关注钟子期,自然是因为《孽徒》原文剧情。在剧情前期,要想摸清反派大boss的行踪,钟子期是唯一的突破口。 当然了,在一篇全界皆弯大家一道你侬我侬谈恋爱的小说里,你也不能指望这位很纯很理想主义的进步青年身后是否有错综复杂的迷局和阴谋,实际上他就是大boss的官配,这俩一道组成了正派少侠和大魔头的经典cp。可惜后期人气干不过风雨霁和病娇二号boss,存在感日趋稀薄,最后作者甚至连网络版的大结局里都没把他们俩的结局交待清楚,据说是要等出个志的时候再补个番外。但明显容桐是等不到实体书就穿了的倒霉蛋。 他们存在于前情提要里的相遇也很套路,某日进步青年在山中苦修时捡到一块玉佩,发现里面被禁锢了一缕残魂。残魂伪装成某个倒霉兵解的正道大能,骗得心地善良的青年将玉佩放在心口最靠近本源灵力处日日温养,青年是千年难遇的纯阳体,对残魂的修补大有裨益。残魂平日里与他虚与委蛇,渐渐他们仿佛有了无话不谈的亲密。钟子期对玉佩里的“高人”产生了朦胧的好感,而大boss只想抽空他的灵力得以恢复当年被玄皇一剑结果的正身。 这种单相思的状况下自然得看攻受定菊势,攻先动心,必然要发展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受先动心……那大约有后头大猪蹄子攻追妻火葬场等喜闻乐见的情节。 钟子期显然是受,受先动心,攻的冷漠必然撑不过全文的三分之一。总之接下来的情节可以概括为,大boss眼见得手原形毕露,钟子期得知真相痛彻心扉割袍断义,大boss在取人性命的最后一刻爆发出该死的于心不忍,最终收手离去,机缘巧合下还是真身归位,一个人在孤寒的高座上越呆越寂寞,越寂寞越想念故人的音容笑貌,漫长的迟钝之后就开始了真香的吃回头草之路。到后边一写到大boss,其人必然在搞事的同时还得时不时千方百计地撩一下已经铁石心肠了的钟子期……套路,都是套路。 那么言归正传,钟子期捡到玉佩时剧情还没正式开始,而他现在这精力充沛每日抨击这抨击那的,也不像是受过情伤有故事的样子……按原著的时间线,离昆仑甄选弟子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他们这条感情线怎么还没开始? 或许两人的际会已经结束了?只是钟子期伪装得太好看不出来? 或许他们也被逐步偏离的剧情线带跑了情缘?那钟子期这条线是不是就彻底作废了? …… 那么她还能提前查到大boss的下落吗?查不到的话,那条或明或灭的剧情线会不会关键时候突然煽动翅膀给她来上致命一刀?为什么又是这样?这些人都不走剧情了,她的预知这个唯一的金手指岂不是作废了…… 容桐再次陷入了慌乱的死循环,她这下终于明白在这种被恐惧支配的情况下,任何的思索都会被带向无边的悲观—— “小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弄清楚究竟是谁指使李朝仙进入问心结界的么?”抱琴永远是注重当下的人,她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场荒诞中的症结所在。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头绪,我只能从最坏的那一个可能开始考虑……”从剧情的针对性考虑,会不会是大boss提前把手伸向了昆仑,伸向了她。 “……然后……然后其他的……我现在没办法细想,我……” 容桐最后连神识都无法稳定下去,理智苦守阵地奈何弹尽粮绝,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发现她一部分的生理构造开始失陷,袖子上晕开了大片的水渍,她已泪流满面。 心理压力开始进行全面压制,她终于扛不住了,“抱琴,你能不能……” 这个时候,窗上传来轻轻地叩击声,熟悉的温凉嗓音离她仅有一墙之隔, “容道友,你可在里面么?” 33.曾是少年时1 http://.biquxs.info/

“容桐!是不是你在里面?”隔着一道铁门,少年用力拍打着铁门大声喊道。 女孩已经无法口齿清晰地回应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从门内穿透出来,仿佛内有饿鬼猛兽一般,任谁听了都只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少年的第一反应是女孩或许正在遭遇某种巨大的不测,也许是受伤了,也许更可怕的……里面还有其他人! 他当机立断去掰扯门栓上落的锁,喊巡夜的保安或者打电话联系管班级钥匙的班长固然是最稳妥的选择,但期间耽误的时间足够一场悲剧的发生到结束,他打不起这个赌。 掰锁的手臂因为过分发力而青筋暴起,上臂肱二头肌弓出结实的形状,十六七岁的男生正是热爱篮球等体育活动的年纪,力气大起来如同小蛮牛一般,恰好锁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黄铜挂锁,常年挂在湿气充沛的南方已经锈得不行,“邦”一声忽然锁梁就断了,他慌里慌张地去拉门栓, “别怕别怕!!门马上就开了啊——” 门被打开的瞬间,里面的女孩叫了一声,大概是声控廊灯的光线猝不及防晃了眼,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少男看见她迎着光线的那只手,包括她整个单薄的身子,都在如触电般轻颤。 少年扶住她的肩,她突然得到了支撑,那颗往无边黑暗里下坠的心似乎被人伸手捞住一般,她的脑海里依然是混混沌沌的,却慢慢地将手放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生病了?受伤了?”少年的视线越过她往里打量了一圈,借着外头的光亮,他确定教室里没有其他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低头却看到女孩满脸的泪痕,那双素来漂亮的大眼睛红得如同受惊的麋鹿,她还在间或不断地抽噎。 少年愣了,女孩平日里给他的印象一向是强势甚至是有些小嚣张的,尤其是抽背他文言文的时候,一个卡壳就会换来卷起的语文课本暴击后背,那种不亚于班主任的气场让人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儿。 “我……你……那个……没事吧……”热血劲一过,少年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他讪讪地放下扶在她肩上的手,想来想去,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如果哪里难受的话,要不要带你去医院啊?” 回答他的,是女孩突然扑上来的拥抱。 —————— 容桐不可置信地回头,木雕的窗格外淡黄的光线透纸而来,描画出一个颀长而清瘦的人影。她缓慢地站起来,一点点地挪腾到窗边,她伸手触碰窗棂,意外发现封锁的禁制已经消失了,用力一掀,那扇足有半人高的大窗倏然便被打开了。 长发流泻的青年提灯立在窗外,离她不到一臂的距离,她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一块洁净的方帕被递到眼前。 “擦擦罢。”此刻他的声线温和得几近温柔。 容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目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尊容,她接过帕子胡乱地擦拭了把脸,那帕子软得亲肤,似乎带了点淡淡的幽香,她只是下意识地嗅了一下,无比混乱的神思仿佛便被一只手抚过一般,逐渐有了平静下去的迹象。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怔怔地放下方帕递还过去,一时连首先要说的“谢谢”都忘了。 “道友有东西忘拿了。”他笑得温雅,从袖中乾坤掏出一枚玉简,轻轻地放在她托着方帕的手心,手一翻,将她的手心合拢,“以及,这帕子既给了道友,自然便是道友的了,还请莫要归还。” 容桐缓缓收回手,摊开手指,《心术下》静静地躺在她手里。之前貌似传送阵召唤得匆忙,她的确把这枚玉简落在了琅?止堇铩? “谢……谢……”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就是琅?止堇锏牟厥椋?蟛涣肆糇潘?麓卧倮唇璨痪秃昧耍空饷绰榉橙思仪Ю锾鎏鏊凸?吹乃?翟谟械悴缓靡馑肌? ——不是,等等! 琅?止菰诶ヂ厣铰龅奈髌?钡母叻迳希?馕葑永腽16蟛辉叮?粲诶ヂ囟?矗?秸咧?涞谋j鼐嗬牍兰埔灿懈黾赴俟?铩@ヂ毓婢兀?鸬ひ韵虏坏糜?#?烙涯阍趺垂?吹模磕呐率橇酵忍??残蟹?惨?芨鲆涣教斓陌桑 而且,我被传送到这里这件事目前好像只有天知地知长老会知吧?好歹美其名曰“保护举报人”,保密级别会低到连个图书馆理员都能清楚其中底细? 最后,这间屋子周围的禁制呢?!我个元婴想要出去都只能暴力拆迁,请问道友你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穿过来的?道友你不是个筑基吗? …… 脑子逐渐开始正常运转的容桐开始疑惑,疑惑中又带着点茫然,她就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希望他能够自己先开口解释。 然而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是淡定地又提出一个带盖子的白瓷小缸,“饿吗?我今天多煮了一碗粉,顺便给你带来了。” 容桐:“?” 十分钟之后,容桐嗦完了白瓷小缸里的最后一根米粉,头一仰,喝光了剩下的全部汤汁。 老天——这可能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小蘑菇、小米辣、猪肉末配合豆豉调成浓郁的浇头,往烫得软硬适中的米粉上实实在在地浇上两大勺,淋上老母鸡熬出来的高汤,配以榨菜、木耳丝和腌豇豆。酸咸香辣,完全唤醒了她那被修真界料理打击到自闭的味觉,再加上滚热的面汤滑过喉间饱暖了胃部,心满意足的情绪很快就流通了四肢百骸。原来即使是辟谷多时,饮食依然是埋藏在人性最深处的欲望。 青年一直在她身旁,看着她吃完,“好吃吗?” 容桐除了点头,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我想也是,”青年笑了笑,“我自从来到这里,几乎每天都只做这一种粉,这么多年过去,再不好吃可真要没脸见人了。” “那你可真是个长情的人。”吃人嘴短,容桐一边旋着白瓷缸的盖子一边夸他,老实说这食盒的设计真别出心裁,这造型就很有保温杯的雏形。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改天我一定回请!”她把白瓷缸递还给他,她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还能有改天的话。” 青年也看着她,这个依然是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孩,因为才流过泪的原因,眼眶边缘的红还未来得及退去,可那双眼已经透着清明,不过还没有流露出戒备,她其实早已长大,清楚地分析出了现状,能够承担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她的选择是暂时相信他对她无害,所以满足地吃光了他带来的食物,到现在也没有运转灵力暗中做抵抗的准备。 只是他今夜贸然出现有太多的难以解释。这份信任分量太轻,随时可能在下一刻湮灭。她在给他机会,或者说,给他们彼此间这种难得干净的联结得以继续维持的机会。 他叹了声,将手里的灯笼往窗里抛去,容桐下意识地侧身避开,那灯笼已经安稳地落地,淡黄的光似涟漪一般一圈圈荡开,最终暖色盈满了整间屋子。 再回头时,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她有些惊诧,不知该不该退后,隔着半堵墙,她甚至能感触到对方的呼吸,这个距离以他们往日淡泊如水的关系来讲委实有点太近了。 “从前我一直不确定,但现在想来若是两人,不至于连这种罕见的毛病都一模一样。”他偏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其实我该问你的问题有很多,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现在能记得的只剩下一个了……” 他的话不知所谓,容桐到现在一句都不明白,但她忽然连简单的表达疑问都有些力不从心,那种轻柔得几乎有些腻人的声线下她似乎成了一只被抓住后颈的猫,整个人无所适从地僵在原地,耳廓已在对方一呼一吸间温热气体的轻拂里通红欲滴。 “容桐,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对着我,最后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34.曾是少年时2(捉虫) http://.biquxs.info/

少年瞬间绷直了身体,原地僵硬成了一个瞪着双眼和教室天花板深情对视的傻子。 现在……什么情况啊? 他记得他只是在跟哥们打完球之后,一个人留下来在操场上练了会儿练投篮,突然听到教学楼里的惨叫声,顺着声源赶过来,结果发现好像是他同桌被锁在了教室里。然后他帮她打开了门,然后她就……就抱住了他。 所以——现在他怀里有女孩子!有个娇小的、温软的女孩子! 她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细细的胳膊箍在他腰上,他觉得腰间有一万只蚂蚁周而复始地爬行,又酥又麻;她原来真的好小只,前身贴着他的前身,那张一只口罩就能遮住大半的小脸蛋才堪堪能埋到他胸口……他才发觉自己心如擂鼓,糟糕!她肯定听到了! 可这个认知只能让他的心跳得更快。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呢? 你还好吗?到底出什么事了呀?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啊呸!怎么从头到尾只会这几句?! 他紧张得要命,平日里自诩能左手写物理右手答数学卷子的智商现在全是一团乱码,一会儿蹦出宇宙大爆炸起源论,一会儿居然还颇认真地思考起史前文明到底存不存在? …… 最为关键的问题一路披荆斩棘,许久才在他混乱的思绪里拨开云雾见青天—— 她抱我到底只是因为害怕呢?还是借着害怕夹带什么其它的私货? 有些小细节因为平日里的大大咧咧被忽略,但此刻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清晰得可以逐帧回放: 她抽背他语文课文真的好严厉的,明明是特别懒得管闲事的一个人,却因为语文老师随口的一句“好好监督你同桌”,她居然就这么风雨无阻地抽打了他一整个学期。 有一回他好不容易语文过了及格线,那一天她高兴得好像自己考了年级第一,非要他请吃饭,他那个时候忙着竞赛推说“以后再说”,结果第二天下午就被生拉硬拽到校外的奶茶店,她自掏腰包请他喝店里招牌的卡布奇诺,白色的奶泡上拉出心形的花纹,她托着腮帮子坐在对面,假装看窗外风景的那个表情有点刻意…… 还有某一段时期每天都能在桌洞里收到一封“情书”,固定只有一段类似诗文的话,遣词造句文雅得令人脑壳疼。她总是看好戏似的等着他每天来教室第一件事掏桌洞,仿佛很好奇似的凑过来和他一起看那封“天书”,完了还冲他挤眉弄眼,“哎呦我儿子长大啦~都有女孩子喜欢了呢!” 他表面上什么也不说,但内心里是非常无语的。好歹同桌一年了,她字迹是个什么样的他还不清楚吗?以为故意把平日里惯用的潦草行书认真写成一笔一划的楷体字他就不认得了?偶尔听到他和别人聊火影海贼王就嘲讽说他幼稚,这种小学生一样的“恶作剧”那可才是真的幼稚到家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内心感叹自己真是个成熟的男人,总愿意这样无声包容长不大的女儿,这么久了也不拆穿她,谁是谁爸爸一目了然。 但是,喂……要是……假如……不是恶作剧呢? 怀里的女孩突然动了动,他立刻又僵住了,心里居然隐隐的患得患失,她要放开他了吗? 结果她只是侧了侧头,好像是在找一个舒服点的位置,最后把脸颊重新贴在他胸前。 他的心漏了一拍,再迟钝都该反应过来了——一个女生无论如何,不会这样长久而亲昵地去拥抱一个普通的异性朋友。 像是终于有了勇气一般,他缓缓地低头,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发顶的发旋儿,还能嗅到一点好闻的发香,像是檀香混合茉莉的味道。视线再向下,可以看到她侧脸的起伏,她闭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鼻梁挺拔,下颌小巧而精致。从开学第一天见到这个姑娘,他就知道她很漂亮。 但他第一次知道,她还可以这样主动。 那么他自己呢?他喜欢她吗? 废话!当然喜欢啊! 不喜欢的话,他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时间来争取那区区六分填空题呢?有那时间多做两道物理题不好吗?反正他那作文已经烂的无可救药,反正本来他一开始就选的是走竞赛生这条路。不就是不想惹她生气,还顺便可以跟她在早自习时间正大光明地多说说话嘛! 不喜欢的话,他为什么要忍着头大也要读完每日份的“情书”,还一封一封地按顺序叠好,怕他老娘发现每天都要费劲地掀席梦思床垫藏它们啊? ……还有,不喜欢的话,他就不会由着她抱了这么久了。 粗线条的、迟钝的少年,也有属于自己那点笨拙的小心思。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名为“心动”的滋味,哪怕少年的心事像教室外的爬山虎那样疯长,一个夏天就已经密密麻麻地包围了心房,可他仍旧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表达出来。他的同桌看起来是像小狐狸那样捉摸不定的女孩,即使不经意地伸出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你的心房,下一刻她总能若无其事地圆回来,让你觉得之前一切全是你自作多情的错觉。 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被方才所经历的某种恐惧所刺激吧,小狐狸突然放弃拐弯抹角的撩人了。她向他露出了雪白的,毛茸茸的肚皮,她这样直白地示意他了。 少年试探地、缓缓地也伸出手,圈住了怀中女孩纤细的背,两臂慢慢收紧,将她更紧密地贴向自己。女孩轻轻颤了一下,但没有抗拒的反应。 他们终于互相拥抱彼此,如此难舍难分的姿态。夜风摇曳着廊下的桂树,空气里膨胀着樟木的清香和风信子的碎屑,星光无垠,温柔漫长。 无需言表,所以寂静长久,直到走廊的声控灯开始次第熄灭,黑暗重归,但再不需要畏惧的女孩,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反而升起一往无前的勇气,不管谁先开口,总是要有人开口的: “你,听好了,”少年终于听到怀中女孩今晚说的第一句话,沙沙哑哑的,是一种哭腔还没退干净的嗓音,即使大概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他还是不免得连呼吸都有点紧张,同时懊恼那么不干脆利落的自己,反而要由女孩子提出来。 “有些话过了今夜,我不一定还会在说出来,所以我只给自己一次机会。”她似乎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营造郑重的感觉,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 “什么人在那边!!”一束光突然打过来,伴随而来的是保安纷踏而来的脚步声,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这么晚了还在教学楼里干什么!!!” 表白被如此煞风景地打断,少年一句恼火的“卧槽”差点脱口而出,怀里的女孩已经慌乱地挣开他,“快别傻站着了!不想被喊家长和班主任来的话赶紧跑啊——” 男生毕竟跑得更快,而且两个人跑目标太大,为了不当累赘,她先撒丫子跑路,一下子就窜没了影。 少年:“……” 于是一场美好的初恋告白就这样草草中断。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家,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却始终没有等来女孩的电话或者短信,他想联系她,哪怕风花雪月先不提,也至少问问她是否平安到家,可是电话一个接一个,始终打不通。 他的心悬起来,不安达到顶峰,披衣就想跑出去找她,这个时候一条报平安的短信终于姗姗来迟,他舒了一口气,却察觉到对方的文字里再不见一丝旖旎。 这让他纳闷,想等到第二天白天再联系她,却发现她的手机彻底打不通了,他发过去的所有短信、qq、微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的其他好友,人人都说她一如既往,不见什么反常。 他不明白,所以决心要弄明白,费心思拿到她确切的家庭住址,正打算亲自过去一探究竟,无论如何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到了却发现人去楼空,一看手机,十分钟前她的盆友圈消息里晒出了全家出国旅行的机票…… 总之那是他过得最迷茫最混乱的一个暑假,到后来他也不得不把全部的时间投入训练营里,一个漫长的假期熬过去之后千辛万苦盼来了开学,结果他忘了文理分科这档子坑爹的事,他继续留在重点班里,而她去了文科班。恰好新校区落成,全校的文科班都被移去了大半个城市之外。 他来不及堵人,却先等来一场东窗事发。那叠被他藏在床垫下的情书到底还是被他神通广大的老娘给搜了出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脑门上,纷纷扬扬飞了满屋,她给他写的居然已经有这么多了。 老娘质问他这个女生是谁,他咬紧牙关死不开口,他老娘就直接去学校蹲人,这个时候他才庆幸学校的安排,而且她是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再没有人知晓那个夏夜少男少女相拥的心跳,这样至少从头至尾她不用受一点伤害。 后来……那个夏夜之后就没有后来了,她的拥抱,她没说完的那句话,甚至是她和他相处的那一年时光,全部都像是幻梦。那晚她所流露出的情愫似乎从来不存在,这只是他年少时的一场暗恋,一波三折、无疾而终。 35.尘埃往事 http://.biquxs.info/

容桐无意识地抓紧了窗框,她的视线停留在天上一轮圆月的清辉里,许久不敢偏移丝毫,生怕一点动作都会搅扰了什么似的。于是其它的感知就分外灵敏,他们真的离得太近了,近到哪怕还未相触,她都能隐隐感受到对方肌肤上的温度。 气氛太奇怪了!这人在故弄玄虚什么? 晚上……没有说完的话? 不对吧!她记得她每一回去琅?止荻技鸬氖前滋欤?孟褚裁挥卸毫糁镣砩系那榭霭。 再说,他们之间的对话无非是书籍玉简、讨论法术,偶尔他突然问个角度刁钻的问题,然后她大开脑洞……纯洁到断章取义都联想不出什么歧义的那种。 所以道友你这个有点态度有点不对劲哦,之前还万事寡淡冷冷清清沉迷修炼呢!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哦,也对。既然修为和身份都可能是伪装,那个性自然也可能是伪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眼见的又哪里做得了数呢? 所以现在他的“反常”,他反问的话,一切于她而言,于其困扰费解,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她沉下心,将眺望月色的目光收回来,“贫道愚钝,还请道友明示。” “当真不懂?” “不懂。” 容桐侧开一步,和他稍稍拉远,这个距离里她终于能神色如常地看向他, “道友,贫道不管你是何方尊驾,鱼龙白服隐藏修为至琅?止荩?饷醋瞿康挠钟泻危孔苤?壳拔?梗?兜阑故鞘?智煨彝?烙训慕崾叮?绕浣褚剐夷艿玫烙烟酵??兜烙任?心睢o肜茨阄业墓叵涤Φ敝挥腥绱耍?墒牵俊 她希望他点头。能够对她遮掩修为,只能说明他的修为高过她,能够出入这样的禁制如入无人之境,只能说明他的修为远远高过她。这样的人其实已经不在她划定的“安全人群”内,如果早就察觉,她一开始就会离得远远的。 但现在情况已经变得复杂,今夜探访,她固然感激他无形中解了自己窘困,如果没有这些随之暴露的问题,仅仅那一碗热腾腾的汤粉,就足以换来她的交心。 可是现在她更多的是疑惑,这个人本来可以一直对她隐瞒下去,为什么却选择主动暴露?就算他不愿相告,她至少也要知道,他的那份隐秘里,是否已经包括了对她的算计? 如果他点头,他说他对她并无恶意,她大概是会相信的。也许心理上的疾病发作后也有“病去如抽丝”的现象,每一次她都格外的感情用事,尤其是面对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她总是愿意将那人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想的。 青年侧眸,他的阅历毕竟比她长久太多,只一眼就看到里她眼底隐秘的祈盼。是他难得天真了一回,能够说抛弃就彻底抛弃,那一场恋人未满于她而言或许根本就分量全无,又或许,那天晚上又是自己会错了意也说不定。 真是奇怪,不过是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时光里一场悸动罢了,却能以意难平的方式执着地潜藏在他心中这么久。要说什么刻骨铭心,拿不起放不下,那倒完全不至于。比起这一世堪称波澜壮阔的漫长一生,上辈子那点连他寿数零头都凑不起的年岁,真当是越发的模糊,最后能记住的大约只剩一掌的零星印象。 只能说石头风化成了沙砾,沙砾再风化,还有尘埃,哪怕越来越微茫,它也依然存在。你以为什么都不剩了,可指不准某一个日光耀眼的下午,你忽然会看到在窗前飞舞的它,你就会知道,原来发生过的一切都还在这里。 “安心吧,能够遇到你,才是我真正的意外。” 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和一场过往对话, “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若是一直不知道,便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罢。” 又来了,又是这套故弄玄虚! 容桐头疼地看着这个人,他倒是很坦然地同她对视,那双瞳如同泉水般澄澈,一眼见底,全然无物。他提灯而来时的那一点人间烟火里的温情已经悄无声息地归于无边的空寂,是那种白首如新的难以相知。 “贫道明白了。”她一点点地把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收拾好,“若是下回贫道得空,定邀道友品茶。” 就是一切照旧咯!已经认识的人,过往的联结哪怕再平淡,也依然有留存的痕迹,现在再担心被殃及池鱼而避之不及已经太晚了。反正我现在也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以后嘛,大家都知道了我就知道,大家都不知道,那我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呗。 “真聪明,”他莞尔,“那么我便告辞了。更深露重,早些歇息罢。” 容桐这一回算是有幸目睹了他离开的方式,没有疾行符没有腾空而起,甚至连灵力运转时周边微微变动的气场都不存在,他突然地便消失在原地,那种感觉就跟看电影的时候画面切到下一帧似的。以她的修为,甚至感知不到对方留下的任何气息。这种和光同尘的境界简直令人骇然。 她满脸复杂地把窗户放下来,木窗扣上窗框的瞬间,她察觉到那道封锁屋子的禁制又再次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张伟”道友的送温暖服务简直五星好评,不仅从头至尾没有防不胜防的套路,最终连善后一条龙都帮她准备好了。 “小姐!小姐你还在吗?!!”抱琴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出来,“小姐,方才为何我无论如何无法联系上你?出什么事了?!” ……坏了,事出突然,她都忘了还在和抱琴“打电话”,“张伟”道友看来自带屏蔽信号功能,可怜抱琴就被这么给晾在一旁大半个小时。 “我在呢我在呢!”容桐连忙回复,“刚刚……出了件我恐怕不能具体告诉你的事。总之我现在很好。” 抱琴是那种你不说她就绝对不会多问的人,闻言马上就切换回了之前中断的议题,“好的小姐,那么我们继续想想罢,那个指使李朝仙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还真是刻不容缓的大问题啊—— 容桐揉着额角,把自己的软绵绵扒拉过来当墩子坐下,“幕后之人……幕后之人……要不然咱们兵分两路好了,你去趟眷城衙门,当晚知晓我掺合在那桩事里的应该只有眷城卫队,你去查查究竟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竟敢泄露‘元婴真人的隐秘’,再查查他们究竟泄露给了谁。” “那么小姐你呢?” “我?等着呗!”容桐绕着一丝鬓发,理智上线后思路果然就清晰了很多,“对方大费周章,总是为了某个他想要的结果不是么?如果结果达不到,他必然会出手修正,如果达到了,介时再看着,总比现在一团云遮雾绕来的强。” “好的,我明……” 她们的通讯突然又被打断,一条讯息挟着磅礴法力强行插.了进来, “政事堂谕旨:请紫光真人素来湖心岛觐见!” 36.灵脉贪腐案3 http://.biquxs.info/

水塘上的荷花已经开败了,枯黄的荷叶在夜风中摇曳,白石的长栏环抱池沿,容桐提着灯而行,心中不免犹疑,这似乎不是通往政事堂的路。 领路的侍者带她踏上池间的石桥,桥上有一小亭,两个傀儡侍从打起帘幔,容她矮着身子入内,只一抬头,便见到云华元君倚在对面的一方美人塌上,鬓侧的翠玉步摇晃动如碧波微漾,深秋夜凉,她只穿着单薄的衔璎珞珠串齐胸衫裙,此外再无它饰。裙摆极大,飞流直垂几乎淌在地上的水磨石砖上,乍一看仿佛是白玉般的美人从一淙流水里化身而起。 塌下跪着两人,她听着他们的辩驳,美眸似闭非闭,整个人似乎还是懒懒散散的,容桐进来时她也未睁眼,全然不似往日对她那副丹唇未启笑先闻的活络。 容桐心中一咯噔,还是规规矩矩地一福身, “晚辈见过云华元君。” “来的正好,坐罢。”云华元君随手一指,是一个亭边倚栏的位置。 她只能整理着裙摆先坐下。这个亭子太小,大约平日里也只是能容三两人赏荷烹茶,如今云华元君的塌子一摆,身边还有两个侍从伺候着,地上跪着的人就直接等于靠在了容桐脚边。 身穿月白色道袍的男子跪直了身,冷眉冷眼地抬眼看着她,那一张脸竟还颇有些阳刚的俊美,他的宽袖上也绣有云雨龙鹤与飞鸿腾凤,只是比云华元君的弟子多了道银色云肩,想来就是那位她上任以来一直在外巡检的户土司侍郎——玉华真人。 因着这个局促的距离,容桐被他看的略微有些尴尬,他身侧跪着的正是张久成,此时犹犹豫豫地似乎一句“大人”便要脱口而出,被玉华真人抬手止住。 “原来这位便是我昆仑掌门徒首,本真人往日忙于公务一向无缘得见,没曾想照面未逢,你倒先给了这么大一份厚礼。”哪怕是跪地仰视,他眼里依然只有不屑和恼怒,那种不慎被草中蛇蝎咬了一口的恼怒。 容桐眼观鼻鼻观心,祭出沉默大法。 “够了!本君座下,岂轮得到你来训人。”云华元君不悦了。 “还请元君明鉴!”玉华真人豁然回身,拱手长揖。张久成一愣,也赶忙低头叩首。 “急什么,本君不正在给你们解释的机会么?”云华元君皱眉,立刻有侍从俯身替她揉起了额角,“诺,人我都给你召来了,你们自个先对个峙,我听着呢。” 容桐:“??” 我的意思你们听不懂吗?我都说了我目前也只是发现了昆仑灵脉有问题,至于犯人究竟是谁我那都只是猜测,证据链还不充分诶。只是事出意外所以不得不先给你们透个底,至于还查不查下去你们自个儿看着办。不是说案件已经可以进展到审问嫌疑人环节了啊!打草惊蛇你们晓不晓得呀? 还有,我都说了,这案子我放弃了,我一查查到我顶头上司那儿我权限太低我管不了,我把我知道的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让我掺合干啥呀? 对峙?抱歉哈,没有充足的证据作底气,我怂—— “紫光,你交上来的那些玉简本真人看过了。不得不说,能从物价里看出端倪,你的确是聪慧过人,且还挺务实的,不过……”玉华真人满脸倨傲,一番“夸奖”里的嘲讽都快溢了出来,“本真人可烦劳你用你那聪慧的脑瓜再细想一想,往更务实的地方想一想,你好歹掌管户土司数月,既连物价变动这等细微之处都留心的到,那昆仑的收支账目,你不会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吧?” “昆仑收支账目至年底自然会有总结详呈元君,至于这其中与灵脉上的问题有何关联,倒还请真人明示。”容桐心中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账目收支有问题她自然清楚,但硬要把这二者扯上关系,他莫非是想……不对,那岂不是…… 就像印证容桐的猜测般,玉华冷笑一声,“这几百年以来,各大宗门隐匿辖下户籍土地矿藏已然成风,流散修士组织所过之处如蝗过境、千里不留人烟,每年能收上来的贡赋本就是越来越少,可昆仑弟子的数量只多不减,各大峰的开支,镇压叛乱的军费,每十年一度的昆仑弟子甄选,哪一次支度有所克扣?你觉得就凭那点儿贡赋,可能办到么?” 他激动地一拳砸在地上,“办不到!你知不知道根本办不到!今年海西十六国尽失,贡赋又少三成,若本真人不动灵脉,昆仑早就入不敷出了!你以为本真人是为了中饱私囊?笑话!本真人从昆仑草创便拜入门下,将近一千年了!本真人会因为那点灵石背叛宗门?!” 容桐在心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开始以为玉华真人跟她辩的是他有没有贪污,她苦的是证据不足,结果他居然是变相承认他的确贪墨了灵脉,但他现在跟她辩的是他应不应该贪污。 问:一个贪官贪污了巨额国有财产,但是他说他贪来的钱全都倒贴给了财政赤字的国库,请问他有没有罪? 废话,当然有了!国有国法,贪了就是贪了,只要找不到哪条法律条文可以解释你这种行为的合理性,那你就是犯法了! 但是……现在的昆仑……算是一个讲法制的政府吗? ……不是 如果是,她现在早就已经收拾包袱麻溜走人了;如果是,等着玉华真人的应该是七长老集体出席的审判,在政事堂里,依照如同问心结界那样严苛的流程问询、辩护、举证、宣判。 可这里只有云华元君。容桐不知道她是怎么压住长老会那边的消息,但看这个架势,她是想提前解决掉这桩麻烦……早应该预料到这种情况的,昆仑卫是昆仑的军队没错,但如今昆仑的军权大多在太真元君手里,她们是一伙的,不是长老会想压住消息,而是金母元君这一党想压住消息,以免在党争中落人口实。 …… “......我昆仑虽有灵脉依傍,然玄皇法度不可违逆,既然开采不得,臣下唯有出此下策,心中忐忑,也不知如何对君上启齿,隐瞒之罪,臣下认罚。”玉华真人转身,悲戚地对云华元君深深稽首,“然臣下对昆仑,对君上,绝无二心,赤胆一片,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云华元君缓缓睁开眼,“是么,那听起来,你倒是一片苦心。” 她的嗓音不辨喜怒,然而容桐的心却不断下沉—— 如今的决定权全在云华元君个人手里,司籍堂乃是她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昆仑的财政大权握在她的手里,财务入不敷出显然是她个人的心头大患,这时候有伶俐的下属不声不响就把问题解决了,哪怕有先斩后奏之疑,她又会真的把事情原委全盘捅出去,“秉公执法”么? 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问心结界既通知的是长老会全体,云华真人必然要给长老会那边一个交代,到时候她会不会把罪责全推到自己身上,而紫光她的家世,还能不能保护的住她? “小姐,有新情况——”抱琴的声音忽然闯进她脑海中。 37.灵脉贪腐案4 http://.biquxs.info/

“妈呀抱琴你要吓死我啊……”容桐一个哆嗦差点没忍住,她陡然一个激灵,“慢着!这个时候给我传讯你要死啊!还虚期的大佬就在我前边躺着呢!!” “安心,只是还虚期的话,一道通讯我还是有把握不被她发现的。” 只是……还虚期…… 沃德天,抱琴你究竟是什么神仙侍女?!! 容桐战战兢兢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云华元君,的确,看起来她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姐你听着,我方才按你的嘱咐去了眷城衙门府,本想查出究竟是哪个把关于你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却发现当夜巡逻的卫队长形状疯癫,已经足有三日。他的识海被人动了手脚,那人抹光了他全部的记忆,强行把一份文字刻了进去,看起来对方早就知道我们会寻来,这份东西是专程留个小姐你的。” “留给我的?”容桐听的在心中直蹙眉,“传过来看看。” “已经再传了,信息量太大,传的有些慢,小姐你注意查收。” 她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文字已经向容桐的识海奔涌而来,神识迅速地将它们转换成自己的理解,容桐接收完一切,久久难以回神。 抱琴说的没错,这信息量确实太大了,不管是字面意义上还是内涵里的。 容桐只觉得背心阵阵发寒,一直以来那些模糊的怀疑全都被清晰地串联在一起,这场算计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那个神秘人每一步都算无遗策,张久成像牵线木偶一般糊里糊涂地被他带入了彻底的死亡,而她呢?哪怕已经清醒地认知到当下的状况,却还是不得不一步一步都得按着他的意思走。 现在她才完全看清对方的目的,这份材料里的东西都必然是真的,或者说,对方有十足的把握能让所有人相信这份材料是真的。张久成这样的小人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他的目标,是扳倒玉华真人。 所以现在,她该不该用这份材料? 能不用吗!没见这家伙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吗?! 带着一种极端的烦躁,她豁然看向玉华真人,十分不耐地反问道:“玉华真人说自己一心只为昆仑。真人,请问这话扪心自问你自己真的信吗?” “你什么意思?!”玉华真人大怒。 容桐懒得理他,她从座上起身,一撩裙摆也跪了下去,“元君明鉴,玉华真人一党人实为天山雪余孽,玄皇飞升以来,他们暗中联络当年旧部,招兵买马、积蓄实力,眼线几乎遍布各大流散修士组织,月前的玉华门叛乱便是他为了试探昆仑兵力深浅的小试牛刀!” 容桐侧眸,轻飘飘地笑了一下, “玉华门,玉华真人,如此公然的挑衅,该说前辈您是心大呢还是狂妄呢?” “一派胡言!!!”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几近暴怒的玉华真人,另一道,则是仿佛被触了什么逆鳞骤然拍案坐起的云华元君。 “君上不可信她!臣下跟随您这么多年,您应当明白臣下对您的一片忠心!!”玉华真人这回似乎是真的有些慌张了,也不知是被戳中心事还是被无端构陷恼羞成怒,活了千年之久的化神后期大能,双手已经有发颤的迹象,被他赶忙掩在袖中, “臣下,臣下千年前是率部来向昆仑投诚的,和光君昏聩无能,整个天山雪早就人心涣散。良禽折木而栖的道理谁都懂,一千年了,臣下呆在昆仑的年岁都比在天山雪时的长久,如今竟然指责臣下与早已泯灭多年的旧日宗门还有牵扯!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有良禽折木而栖,亦有贞亮死节之臣。前辈能为旧日宗门效力千年,这份忠心倒的确是‘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容桐在一旁凉凉道。 云华元君狐疑地看着地上的玉华真人,她本就是那种多疑的上位者,任何指控,不论真假,都容易引起她的侧目。玉华真人似是慢慢镇定下来,仰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她,云华元君同他对视了数息,眯了眼缓缓抬头看向容桐: “紫光,先前你先是说玉华涉嫌贪墨昆仑灵脉,如今又说他里通外敌。这事态可是越拉越严峻了,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怕这一回本君也不得不罚你了。” “回元君的话,这一回确是证据确凿,”她早趁着与玉华真人对峙的空隙,将那份材料翔实的文字刻录进空白的玉简内,此时便双手奉着呈上,“还请元君过目。” 云华元君轻轻一勾手,那枚玉简便慢悠悠地离开她的手掌飘过去,悬到云华元君的面前,一道光扫过玉简,云华元君闭目,眉头越蹙越紧。 自然了,容桐给的这份证据简直充分得不能再充分了。不仅仅是每次玉华真人与各路反贼的书信密函和灵石资助明细,连千年前天山雪暗桩计划的人员名单,直到数月前他鼓动玉华门起事的授意函,全都有完整的影印。 玉华真人观察着云华元君越来越不好看的神色,面色随之灰败下去,他不可置信地侧头看向容桐,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质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就能当真调察出其中眉目的。 容桐看到他这样,便已经确定了,这人的确是天山雪覆灭之前埋向昆仑的暗桩。他想必对自己的一系列密谋有着绝对的自信,仿佛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有败露的一天。 世事无常,本来以为是一出《人民的名义》,结果最后居然发展成了《无间道》??! 身侧的张久成之前一直被玉华真人压着不敢开口,如今他意识到了事情的性质似乎突然急转直下,他不过是被钱财美色.诱惑而稀里糊涂地“上了贼船”,如今真的不能不慌了, “大人,您不会真的是……”他浑身都在发颤,然而他的“大人”面色铁青,不予回应。张久成呆愣愣地看着玉华真人,他突然一个激灵,慌里慌张地膝行到云华元君塌下, “君上!君上!微臣和玉华真人不是一伙的!!他是细作这事微臣压根不知情啊君上……”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本能的恐惧在一瞬间摄住了他,他颤抖地回头,看到了玉华真人衣裳下已经碳化的躯体,犹如岩浆般红色的亮光沿着他肌肤上裂开的纹路游走,一个被压缩的极致的领域骤然覆盖了整个小亭。 哪怕旧日宗门已然覆灭千年还选择潜伏下去伺机而动,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忠心得可怕。在判断自身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爆!! 38.灵脉贪腐案5 http://.biquxs.info/

虽然被抱琴和琅?止堇锏淖柿戏锤纯破展?奘孔员?木薮笪o招裕??谝郧埃?萃┒杂凇白员?钡挠∠蠡挂恢毕乱馐兜亓粼谀切┠Щ孟上烙笆泳缋铩r?次迕?匦y暮旃庖宰员?奘康纳硖逦?残牡纯?溉Γ?谡?讯?さ谋?ㄒ粜e校?徊ㄈ朔追追沙鋈ピ以诘厣吓谎?恢梗灰?淳?炎阋恍???频??昂浜浜洹绷??赶拢?鸸馓谄穑?涛硭纳3?奘??眩?菽敬菡邸?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爆虽然有个“爆”字,但它也是可以无声无息地进行的,且在红光与热浪来临之前,一场可怖的寒冷率先降临,四面八方所有的热源都被掠夺而去,凉亭从里到外冻上霜白,从石基到木柱,裂痕肆意攀爬,整池的水结成冰晶,池上的枯荷断了茎干,如同瓷器般坠落在冰面上碎裂。 沉迷享乐耽于修炼的张久成完全来不及反应,保持着回首的姿态失去全部生机,成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空气中的水份全部凝结,亭外大雪纷飞。 玉华真人的尸体表面,那些裂痕里游走的熔岩却愈发地明亮起来,以他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个风暴眼一般,数以吨计的空气被吞噬,周围的气压急速下降。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积攒到可怖量级的高温高压顷刻间对外膨胀—— 描述出来需要如此多的形容,实际上一切不过都在短短几个瞬息间发生。没有时间御风逃离,没有时间打开传送阵法,甚至没有时间祭出护身的法器。容桐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的印象,只有爆发而来的足以融骨噬魂的温度,以及瞬间夺取人眼视力的剧烈白光…… 澜彩峰的峰腰,今夜注定不能太平。 个把时辰前,披坚执锐的昆仑卫横冲入金光真人的府邸,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一言不发地逮走了他们香榻上衣衫不整的“老爷”张久成。 众弟子们都因此惴惴不安,张久成平日里的确是刻薄寡情、贪财纵欲,好好的徒弟收进来被他当奴才一样使唤来去,阖府上下无人不对他心怀怨怼。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无论如何是和张久成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张久成真的出事了,他们只会更不能好过。 几个平日里在府内稍微能说得上话的弟子紧张地商讨了一番,拿不定主意,最后不得不一起敲开了东厢房的门, “白……白师兄,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莫急,师父背后还有玉华真人作倚靠,此去定然有惊无险。” 面带病容的男子依然穿着那身月白的长衫,他坐在一盏孤灯下,淡定得连头都不抬一下。 一只白色的小药瓶被他苍白而节骨分明的手指捏着转动,那就是张久成每个月都会分发给他的“药”,里面装的其实只是人尽皆知的修界十全大补药而已,凡人或是低阶的修士若病危弥留,服之能够续命,起初能续十来年,之后药力越来越小,直到后面,一旦停药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且每一味药材都价值万金,远非寻常修士能够负担得起。 两百年前,金光真人张久成还不过是个俸禄微薄、无人问津的小曹官而已。这个自称姓白字若墨的青年人在某日来访,称他有办法让张久成一路飞黄腾达、财源广进。 张久成未入昆仑前是个小县官家的长工,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他家老爷那样的人,白米面屯满粮仓,宅子盖得又高又大,黄金白银用之不竭,左拥右抱姬妾成群。 原本以为入了昆仑就什么都有了,没想到钧洲第一大宗门日日挂在嘴边的只有朴素归真、清静无为,恨不得一人发一个蒲团让你上边生根发芽完事,偶尔抠抠索索发了一点灵珠灵石,就连傻子都不敢随意兑成金银挥霍了——大道坎坷,总得有丹药符咒法器傍身。 因为惜命胆小从不敢闯秘境出任务,哪怕他凭借不错的资质一路好不容易从练气筑基一直熬到结婴,日子也依然过得紧巴巴的。新晋的金光真人很恼怒,他修真的目的是想当“老爷”,怎么半个凡身都脱了,却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呢? 白若墨的出现,无疑是才瞌睡就有人来递了枕头。自他拜入座下,一路在背后指点铺路,金光真人逐渐就树立起了一个办事牢靠、十分有为官之才的形象,他顺利地搭上了当时的户土司郎官,才发现他们竟然在干着倒卖昆仑灵脉的勾当,白若墨怂恿他成为了前郎官的爪牙,替他们在暗中四处联络。后来他的顶头上司不知什么原因在外亡故了,白若墨居然帮着他直接攀了司籍堂侍郎玉华真人的大腿,更是令他高枕无忧了。饕餮嘴里哪怕漏下一口,都是一笔可怕的财富,张久成食髓知味,乐不思蜀。 至于背叛宗门同流合污?哦,他倒是完全没觉得。在他的认知里,十个官九个贪,就拿从前侍奉的那位小县官来说吧!他要是没从百姓身上扣下那些火耗银,就凭朝廷那点俸禄,还不够人家一院子仆人的开销咧!! 白若墨这个人看着也奇怪,成日看着病恹恹的,修为几百年如一日卡在金丹中期涨不上去,随时都像是要驾鹤西去一般。不过孱弱象征着低微的威胁性,让张久成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防着他什么。 他要的报酬也只是每月的这一瓶药而已,说是家中有个没根骨的凡人妹妹,他不忍心世上唯一的亲人落得个老死的下场,所以求这瓶仙药来为他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妹妹吊命。 张久成完全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对凡间亲人的留恋能达到如此病态,想当初他爹娘在眷城双双过世时他还在闭筑基初期突破至中期的关卡,闭关结束他父母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他也只是寻了个日子去扫了回墓而已,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但是无论白若墨心理有没有问题,他过分简单的要求都是张久成乐于成见的。药材再贵重,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杯水车薪。他希望最好白若墨永远想要他妹妹常伴身侧,这样他就能一直把这个得力的大弟子牢牢捆住,替他挣源源不断的灵石宝材。 只能说,张久成的眼界过于狭窄和短浅,窄得看不到路两旁无尽的风险和算计,短浅得看不清前方悬在上空一寸一寸下落的利剑。哪怕在钧洲权力中心的昆仑活了几百个年头,他依然还只是那个县官家的长工罢了。 …… “倒是你们,非常时刻更是要十分留意,免得哪个起了不该有的贪心,窃了师父的家私趁乱出逃的。等师父回来时发现府上少了一根毫毛……他的性子你是知晓的,你们还会有好过的日子么?” 白若墨最后还是冷冷清清地“提点”了他们几句。他在府上虽一向是不过问庶务的姿态,但算无遗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此刻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话表示异议,皆是一副恍然明悟的模样,齐声说了句“多谢大师兄”,便慌慌忙忙地出去,左呼右喊地支使着其他人把通往府外的禁制升起来。 他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动声色地起身,推开后墙的窗子静静地抬头仰望。今夜月明星稀,夜空难得干净,视线能够一直延伸到辽远的至高处,他一直等到上空有云翳聚齐,渐渐地遮蔽月色,在他们的上空聚起大片的黑云,偶尔有不详的亮光在云中一闪而逝,仿佛人耳都能听到“滋滋”跳跃的电流摩擦。 “完整的‘寒灰劫’呐……自从天山雪覆没后,千年都未曾出现在钧洲了吧?”他感慨地喟叹,一向死寂的眼中升起隐隐的怀念之色,“连处理遗留痕迹都如此狠决,鹤龄,你果真不愧为大长老最得意的门生。” 鹤龄,是玉华真人未加冠前的俗家名。 “可惜了,你效忠的是天山雪,不是我——” 他的脚下亮光升起,一个传送的阵法悄然开始形成,最后一道符文在阵法中浮现,他的身形一扭,原地消失。 随着他离开的同时,黑云中突然爆闪出耀眼的电光。 君不见,冬月雷,深藏九地底,寂默如寒灰。 下一刻,无数道惊雷当空劈下,被围困的羊群尖声喊叫着无从逃窜,唯有待宰。电光火石、雷声轰隆,草木房屋在爆炸声中陷入一片火海,那个白色的小瓷瓶孤零零地留在桌案上,等待它的是上方熊熊燃烧着塌下的房梁…… 待到天明,金光真人昔日阔气的府邸便会彻底沦为焦土,算是圆了张久成,生随他荣,死随他逝。 39.灵脉贪墨案6(捉虫) http://.biquxs.info/

炽烈的风与火在封闭的领域内肆虐,但是黑沉沉的积雨云很快推移过来,轰隆一声雷响,仿佛天河开闸一般,成千上万吨的雨水倾泻而下,滚烫的地表腾起浓密的白色水汽,火势迅速得到了控制,四周的骇人的温度在缓缓下降。 容桐就在这一片水雾蒸腾中苏醒,浑身就像被磨子碾过一遍似的疼痛,她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坐起来,忽然控制不住地咳嗽,捂着嘴的手指缝里渗出猩红的血来。这样大概有过了数息,她才慢慢地缓过来,抽出点精神去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透明的圆柱体底部,雨水在外头覆盖了曲面,圆环形状的水流在往下流泻。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轻微的晃动,大概是容纳她的这个容器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她茫然而无意识地伸手去摸索,突然就摸到了身后的柳木长杆和一截断了的吊绳,她困惑地捡过来凑在眼前打量,这不就是之前那位神秘莫测的“张伟”道友留给她的那盏灯么? 灯杆还在,灯笼本身呢? 她的脑海闪过一个诡奇的猜测,伸手触摸壁体,是柔软的像油布一样的质感,坐着的地方有些许凹陷,整个形状像是有骨架撑起来的,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灯笼? 她捧着脸,昏头昏脑试图回忆事件的始末,她被关小黑屋,犯了怕黑的毛病,张伟道友神奇地出现,友情送来了遗落的功法玉简并要求下面给她吃……哦不是,是带粉给她吃……然后他有可能从某些细节中发觉了她的窘境,所以把自己带来灯笼留了下来。后来她猝不及防地就被召来湖心岛,那还残留了点怕黑综合症的她当然顺手就抄走了灯笼嘛,进了小亭她忙着绞尽脑汁和玉华真人斗智斗勇,那个灯笼就被放在……应该是随手放在倚栏旁边吧? 玉华真人自爆,和她境界相同的张久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当场去世。而她也仅仅比她这位下属反应灵敏一些,来得及祭出护体罡罩,第一时间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将之加固。但想来她并不是如此轻易地便能哪儿都没缺地保住一条小命。 容桐低头,哪怕四面还缭绕着水汽,运足目力她也大概能看清底下的满目疮痍,亭子、石桥,沿岸的堆叠的乱石、古树藤萝、假山石洞……没有不粉碎得干净的,原地被炸出了巨大的深坑,雨水落下去,能够听见幽深的回响,这里很快大概要蓄成一个小湖。 能够照成这样满目疮痍的景象,至少需要成吨的tnt炸.药,而她当时就处于爆炸的中心,等于炸.药糊脸。哪怕她对自己的斤两至今也没掂清,但玉华真人自爆也要带走陪葬的主要目标应当是云华元君,对付还虚期的终极大招,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撑不过三秒的。 也就是说,关键时刻,一只原本被她当成可调节护眼灯的白灯笼……救了她一条小命? #张道友,您又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小说欺我太甚!这个修界明明已经大佬遍地走元婴不如狗了好吗!!# #您再这么未卜先知无所不能下去我真的会怀疑你和幕后那个魂淡有没有什么py交易哦# …… 大约是感知到了被保护者已经安全地醒来,或者灵力恰好耗尽,透明圆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容桐赶忙调动灵力御风而起,那根光秃秃的柳木灯杆下意识地被她握在手中,忽然最前端被一点重量压得一弯,她提起,惊讶地发现白灯笼已经重新回来了……等等,它似乎不是个白灯笼? 先是枝干蜿蜒着浮现,紧接着墨色的梅花点染其上。最后一旁还出现了墨汁淋漓的两句话,容桐本来以为是应景的题诗,仔细看却是: “花信风者风,以仓卒故未悟其法,故请宥但画花矣。” ……灯笼,手绘的灯笼—— “你也不必赶工,每天画几个一直攒着就好。” “二十四番花信风、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切随心而画……” 二十四番花信风,一月二番,阴阳寒暖,冬随其时,一候小寒时节之梅花。 上面那句拗口的文言文翻译过来就是:花信风是风啊你叫我画个锤子?随便画个梅花给你凑合一下,爱要不要!(大雾) emmmm不好意思啊灯笼小哥,我那天就是喝了点酒有耍了个威风我稍微有点飘,所以一不留神就秀起了我的古文词汇量,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的我就是秀翻车嘴瓢了…… 但是,呃,嗯,首先,所以……“张伟”道友的意思就是,圣诞夜里卖灯笼的那个穷苦小哥哥就是他咯?! 哦。 容桐木着脸把她预订的六万个灯笼之一收进乾坤袋,她不想说话,她心很累。这穿书的剧情牛批得很,要么一天天都在划水,要么突然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全都一起来了,这一天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儿啊?! 现在张伟老兄就算突然坐在同尘殿的宝座上昭告天下说他就是玄皇他回来君临天下了……她的反应估计也就是这个“哦”。 然而留给容桐人生不值得的时间并不多,没被炸死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她还得打起精神应付那个大佬呢—— 恰逢雨收云散。 骤然一阵大风刮过,水汽被吹向远方,接着那风调转过头,盘旋在水面上呼啸着旋转起长长的水龙,倏然化成了云鬓花容的云华元君。徊风混合万景炼神飞化之道,顾盼之际,或倏然飞腾,散为轻云;油然而止,聚为夕雨;或化游龙,或为翔鹤,千态万状,不可亲也。这功法她已臻至化境,逃脱寒冷和爆炸倒是十分轻而易举,此刻她连裙角都未曾沾染半点灰烬,游刃有余,十分从容。 原本,她才是当时最有能力、也最应该搭救容桐的那个人。可生死一瞬,她并没有出手。 也许是修为越高的人越惜命,也许……在那短短片刻,她对容桐的疑虑拖住了刻不容缓的援手。 “你可无碍?”云华元君飘然至她面前,公式化地表达了关切。 “回禀元君,紫光并无大碍,能看到元君安好,方才是大幸。”容桐低头,依然是十分谦恭谨慎样子。 云华元君微微点头,紫光能抗住玉华的自爆她并不意外。朱洲的奇珍异宝、法器神兵,不敢说全部,至少大半都在这姑娘的母族手里,据说她乃是她母族唯一的后代,家私自然丰厚,有那么几件能抗伤害的宝器仙器也是自然的。 她的目光不再落在容桐身上。深坑里的积水还有些浑浊,一大片水泽显得荒芜。云华元君负手望着水面上影影绰绰的月影,半晌开了口: “玉华说的没错,他来昆仑快有一千年了。那个时候他才筑基而已,年纪不大,却成日里老气横秋,沉稳得不行。我那会儿刚刚结婴,年岁比你还小些,性子有点跳脱,掌门硬是把他指给我带,开始我还不乐意,觉得他忒没的意思。可是一千年过去了,他始终在我身边,始终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想象不到有失去他的那天。哪怕半个时辰前他自爆也想要杀了我。” 生的时候,该清算的都会一样一样地算清楚,人死了,给那么点柔情却无妨,反正都已经结尾,到尽头了,或许还能顺便敲打一下活着的人。 她抬眼,上下打量着容桐,“他是个细作,我,还有整个长老会,甚至是玄皇,这么多年都不曾发现。说起来你查了他多久?怎么他在你面前就遁于无形了呢?” 果然,主要矛盾原地爆炸以后,就轮到她这个次要矛盾要被秋后算账了。 “回元君的话,实不相瞒,玉华真人贪墨灵脉的确是晚辈对他起疑的开端。”容桐定了的心神,将头埋得低低的。毕竟伤了元气,此时她不用伪装,嗓音里也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 “长老们不曾察觉,乃是因为宽容大度、用人不疑。但一旦怀疑,缺口自然会被打开。且玉华真人潜心蛰伏了七八百年,不可谓不谨慎,直到玄皇飞升之后他才逐渐开始有了动作,成功了几次之后,过分的顺利给了他掉以轻心的骄矜,所以玉华门叛乱一事,实际上他掩盖得并不算完美。 晚辈听闻太真元君那边已经起了疑心,正在彻查,倘若元君对其有所关注,一些蛛丝马迹其实应该已是与晚辈的调查结果吻合的,其实不用晚辈今夜的检举,长老会英明神武,迟早也能查得水落石出。” “你倒是对长老会的动向关注得密切,”云华元君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可就像你说的,我长老会动用人力物力耗费了如此之久的时间,却还不如你一个人查得快些?” “玉华真人是昆仑的老人了,昆仑的手段他必定熟悉,也方便掩盖和对付。长老会和玉华真人,毕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晚辈不同,今天之前,恐怕从来没有人会在意过晚辈的动向,且朱洲的密法和昆仑略有不同,所以晚辈针对起他来,有时倒是更得心应手些。”容桐冷静地陈述道。 “你……难道没有借助过你母族的势力?”云华元君仍然怀疑着。 “这一点倒是不曾,”容桐郑重保证,“晚辈虽不才,却也深知其中利害。此乃昆仑内政,定然是不可透露与外洲外族的。” “你哪里是‘不才’!”云华元君嗤笑一声,“你这‘才华’真是深藏不露,悄悄的就什么都给办好了,还知道要露一半藏一半,最要命的还得在最关键的时候抖出来,” 她环视着周围的一片废墟,“瞧,真是一下子就解决得干干净净。” “晚辈绝无欺瞒之意!”容桐赶忙把头埋得更低,心里把那个真正“露一半藏一半”的混蛋咒了一遍又一遍, “实在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昆仑内部化神期的大能都成了细作,晚辈自然也彷徨过,不知该信赖谁。思来想去,只好出此下策,务必将这些东西当面呈给元君才能安心。” “是吗?”云华元君再度打量起她,似乎在估量着什么,半晌才道:“那你办事倒是妥贴得紧。” 确实是很妥贴了,还知道她这个上司,倒底一切也只给她交待了。否则她座下出了这么个逆徒,一旦乾元或是蘅芜籍此发难,这昆仑内务之权她还能不能守得住,那就难说了。 “说来惭愧,晚辈实则并非有什么丹心汉青的宏图愿景,战场刀剑无眼,晚辈道行微末,实在是难以应付。然昆仑毕竟是晚辈师门,晚辈思来想去,也只能竭力尽好本份,才不负昆仑、元君您的栽培之恩。” “你这‘本分’尽得可谓发力过猛了,”云华元君悠悠道,“户土司郎官,掌勘验户籍、核查账目,即便在核查中发现端倪,谁也不似你这样,一下子将顶头上司给捅下马去。” 她围着容桐缓缓地飘着,“司籍堂两位侍郎乃是本君左膀右臂,现下一个闭关一个魂飞魄散,你让谁来给本君办事?” 容桐的心漏了一拍,上司向你埋怨你搞掉了她的心腹,搞得她现在很缺人手。那么她到底是想问罪于你,还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元君手下,自然人才济济,必定有可用之才能填补缺位。”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一切谨慎起见。 “人才?”云华元君想到之前她那个回来复述的亲传弟子——只不过是解释容桐已经给他讲了一遍的原理,这都能磕磕绊绊没一句不含糊的,最后还要贼喊捉贼的玉华在边上“好意”给他提个醒——于是心里只有呵呵了。 她现下算是清楚了,她要的不是修为天赋上的人才,而是一个能办实事、有经济之道的人才。但是别说她座下,就是放眼整个昆仑,谁不是“修炼第一,其余靠边”。 所以她发现,她其实没什么能选择的。 “既然连玉华都能夸你一句‘聪慧过人’,想来你的才干能够胜任更高的职务。” 她伸手,掂着容桐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 “紫光真人听制。” “是,晚辈……臣下在!”容桐心如擂鼓。 云华元君对她的更改称谓表示满意,她松了手,不紧不慢道: “敕:尔有奉公之典,实干之才,兹特授尔为司籍堂左侍郎,协理要务,望尔另加丕绩,钦哉。” 40 白若墨(修bug) http://.biquxs.info/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 容桐闭目调息了三个周天,终于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平复下去。她睁开眼,天光迎面漫涌进来,照亮了两壁上刻画得繁复细致的云雨龙鹤与飞鸿腾凤。这辆云车比她平日所乘的要大上两倍不止,是侍郎一阶的专用座驾,同时隐隐昭示着她正式成为了云华元君麾下,日后真正进入了昆仑的权力阶层,而不再是挂了个划水性质的官阶。 最后还是不得不站队。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容桐并不意外,爬得越高,就越不大可能独善其身。几个月的时间,她就从司级干部升到了国家副部级,虽然整个过程几次都差点脱离了她的控制,但好歹在最终目标的大方向上没有偏离啊! ……好吧,还是很有点不爽的。被人操控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今天他是让你成了“功臣”,但玉华真人的前车之鉴还血淋淋地摆在那儿呢!指不定哪天你就跟他一样原地炸了!! 而且!她还因为这个犯了病!!玛德她十几年没犯过病了!!! 云车的行驶忽然一滞,容桐被惯性带得差点载倒,她扶住窗框稳住身形,云车已经彻底停下,前路似乎被什么阻断了。 可是这里是在空中,上下四方皆是空旷,怎样才能阻断云车的路? 容桐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经过玉华真人自爆那一遭,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时间将全身的灵力催动起来,从自己的乾坤袋里迅速掏出几样看上去就很有逼格的护身法器加诸己身,想了想,又把当初太真元君赠与自己的流黄挥精剑取出来握在手里。 一切全都一级戒备妥当,她才躬身掀开车帘,直起身踏在了外头的车轭之上。 云车外果然有人。身形消瘦的男子踩着一朵六瓣莲台,在她前方不远处悬空而立。他的相貌可称极好,若是单论五官和骨相,甚至比风雨霁这个容桐穿越以来遇见的男性颜值巅峰还要好看些,还有一点点没来由的眼熟。然而沉郁的气息破坏了这样的美感,哪怕背靠天光,那过分苍白的肤色也只能透出泛冷调的色泽。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淡漠,那种淡漠和张伟也截然不同,张伟是一种偶然间流露出的对万物无心的淡然,而这个人,他眼底的淡漠更像高高在上般的视若无睹。 总之,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给她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久仰紫光真人大名,今日能以得见,真是幸甚。”男人开口,嗓音些微的沙哑,像是久病初愈。 “有什么好‘幸甚’的?难道你在这么高的天域‘闲逛’,‘偶然’碰见我,‘顺手’拦住了我的云车?”容桐懒得同他客这个套。 她的话说得不客气,男人面上倒也没有显出恼怒的神色,“看来真人对于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你无非只有出现和不出现两种可能罢了,不出现,那么你的目的到扳倒玉华真人这里就为止了;出现,说明你的目的还远远没有达到,并且你达到目的的途径需要通过我。” “真人果然敏慧过人,看来某选择真人并没有错。”男人反倒是笑了,眼神中出现了和云华真人类似的,掂量她的意味。 短短一个晚上,容桐已经连续听到三个人“称赞”她“聪明”了,每一次的场合和人物都十分微妙,加上大清早的这个家伙,搞的她现在十分不待见这个形容。 “你之前的‘选择’是张久成吧?他在你眼里也‘敏慧过人’?” 容桐皮笑肉不笑,他于那个眷城卫队队长脑子里留下的文字,明显如排版格式、隐晦到描述文风,都和之前张久成呈给她的那些工作企划一模一样。对方都如此暗示了,她再不明白张久成背后有人,这人就是他,那她的智商大概也担不起一连四个大佬的夸赞了。 “张久成与真人不同,以他的心性,至多也只能走到这里。”男子,或者说白若墨,无悲无喜地摇了摇头, “可真人你不一样,面对昨日如此突然之状况也能从容应付,在看似风险的选项前当机立断,某相信真人可以走得很远。” “只要同你合作?”容桐已经猜到了他的台词。 “自然。”白若墨冲她微笑,看起来是在表露善意,“某看得出来真人绝不甘为池中之物,某愿助真人一臂之力,想来他日即使是站到九洲最高处,也并非不可能。” 嚇,不是钧洲而是九洲啊,这世界霸主的雄心可还行! “我猜你在游说张久成的时候也是这样给他画的大饼吧?你觉得一个背叛前任上司的手下谁会敢收?”容桐呵呵道。 “权力总是伴随着一定风险的,聪慧如真人,应当有自己的权衡。”白若墨回答得滴水不漏。 又双叒来了!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的脑子哈—— 容桐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了,“那你的目的呢?我总要知道你搞出这么多事,到底是想要干嘛吧?” “总归不会妨碍到真人的坦途便是了,”白若墨继续微笑地看着容桐,容桐却冷目以对,数息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 “好罢,告诉真人也无妨。” 容桐颔首,请说出你的故事—— “某此生所愿,不过得一人归罢了。” 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透出冰层渗透出来,不似作伪,“他曾是某最亲近的人,却因某之过错而万劫不复。后来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孤魂野鬼,趁人之危夺了他的一切,还毁去某的家业……其余某可以就此放下,但某欠他一条命,却不能不还。” 不错呀,是个明白人!知道一命抵一命完全没意义,而是要倾其所有找到复活对方的方法。 “很感人,虽然只有寥寥数句,但其中之情已表露无遗。”容桐抚掌,“为一人而战,听起来是值得你付出这些助力的理由。” “那么真人可有决意了?”白若墨复看向她。 “嗯——”容桐似乎思考了一番,最后点头,“有了。” 白若墨抬眉,表示洗耳恭听她的答案。在他的预想里,这个女修最终会点头的几率很大。 他观察了她那么久,户土司揽权、暗中收集灵脉被贪墨的证据、察觉到了大量的猫腻,表面上却不见半分流露……他想她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都可以为了某种目的能够长期沉潜,敢于奋进和冒险。忠诚、大义都是他们所稀缺的品质。 跟这样的人谈交易说难也难,说轻松也很轻松。她太通透,所以如同对张久成那般欺骗她不大可能,但是只要把利益明晃晃地摆在她面前,不用费太多口舌,她自己就能作出利害的抉择,她应当是勇于下注的人。 但回答他的激射而来的金色剑光—— 白若墨眼瞳骤缩,当即闪身而过,那道剑气却是虚晃的试探,向下直接劈裂了他脚下的莲台,他失去得以立身之处,平流层猛烈的风卷得他难以顶住身形,而容桐却已然闪现在他近身之处,带着爆亮金光的长剑复又刺来,他不便躲闪,但护体罡罩祭的及时,轰隆一声,剑光激荡出数丈之远。 “真人,你这是何意?”他皱眉。 “很明显啊!我单方面宣布谈判破裂——”容桐自己也有些稳不住,但这不妨碍她在风中飘摇着快速掐出一个法印,一个小型的聚灵阵在她前方升起,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她体内的灵力, “所以现在,我要跟你算一算账!!” 灵力流轰然爆发,冲撞上他护体罡罩的瞬间便将其四分五裂。白若墨意外于她的修为,毕竟望月峰的紫光真人绣花枕头之名在海西一战后满昆仑皆知,一群筑基金丹的低阶弟子尚能全身而退,她临阵脱逃居然都能落下一身重伤,这几个月来他开始真正关注她,却也只看得到她的心性谋略,却从未见过她和什么人动过手。 今日看来,就凭她现在这样的身手,往日的那些关于质疑她实力的流言简直匪夷所思。哪怕他活了如此多的年头,也从未见过一个简单的聚灵阵能爆发出这般巨大的威力,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凝聚着可怕的能量。 思绪百转千回,但白若墨在招架上绝无半分凝滞,在护体罡罩碎裂的瞬间,他反守为攻,虚空中抓出一杆银色长.枪,一挡一挑,金属火花碰撞间,他格开了容桐欺身上前的攻势,一枪.刺向她的心脏。 容桐闪避而过,但稍微有些用力过猛,她直接被风带着往右侧偏离而过,白若墨趁机想补上一击,结果自己也摇摆不定,支撑不住准星,这片天域不稳定的因素太多,这女人居然直接选择在这里动手,简直是疯了!! 但是他不能往下坠落,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守株待兔,便是免得被昆仑里那些还虚大乘期的修士察觉。他们的神识无所不在,唯有这里,灵力流太乱,不适宜神识的展开。 一旦离开这里,他恐怕会直接暴露! 容桐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不清楚白若墨的底细,只是他把她扯进了个不清不楚的境地,她不想在自己表面已经得利的情况下再让他暴露一切,到时候一切又都解释不清楚,自己恐怕要再次经历一番扯皮,神不知鬼不觉地先解决掉这个后患是最好的办法。 而这里是个好地方,不仅没有眼线盯着,而且神识不好使,这样就无法借用外界的元素力量作战,对她这种经验几乎为零的菜鸡有利。 他三番五次地摆布她,终于触到了她的底线。她第一次出手,原本以为会有诸多恐惧,但临到了,只觉得血管里战意沸腾,才勉强定住身形,立刻出手,灵力积蓄爆出巨大的环形气流,她向着他的方向弹射而去,熊熊剑光势如破竹,一个巨大的弧度狠狠地劈下…… 容桐忽然呼吸一滞,怎么会!落空了?! “可惜了,偏差度太大,不然某恐怕真的就要死在真人的剑下——”那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后方。 容桐心中一惊,回头就要抵挡,对方已经长.枪一挑,气流迎着她的面炸开来,她猝不及防地翻滚着飞出去,那道气流不依不饶,接二连三地爆炸,她就这么在空中被冲击了一次又一次,而对方已经快速追了上来,长.枪圈转,划出无数道极寒之气,空中的水汽被凝结为冰刃,朝着她破空而来,容桐身形尚不稳,躲闪的狼狈,几次中招,全赖身上事先准备好的护身法宝,这才有惊无险地扛下。 这不是游戏,受到伤害仅仅是掉血条而已,人还能坐在电脑前冷静地操控反杀。他们间的短兵相接,每一招都威力巨大,挨上一星半点,重伤其次,你的反应力和灵力都在大幅度下掉,败落的可能性会无限增大。 容桐自然不能干挨着,她挥出的剑光从来没有停止,每一道都是挟着万钧之势冲出的,可是对方比她闪避的更加轻松,这不仅仅是对战经验上的差距,就像白若墨刚刚说的——偏差太大了。她的老毛病,微操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容桐目光微凝,这个男人展现出了元婴期以上的实力,虽然在她的感知里他境界并没有得高过她多少,但技巧和战斗经验全都优于她,他很快就要占据优势,而他一旦占据优势,必然会对自己下杀手! 那么—— 白若墨开始还游刃有余,其实若非这片空域太不稳定,再过几个回合,他完全有把握一枪.刺进这个女修的心脏。但突然地他感觉到了不对,对方打过来的剑光骤然变得密集,他一时没跟得上,不得不再次转攻为守,然而对方劈过来的剑气量还在加剧,几乎没有一个渐变的过程,完全是突然之间的暴增,他开始难以招架,几次都差点没能扛住! 她在加快攻击的速度,她在疯狂地输出灵力!她是真的疯了吧?这么做她能扛得过半柱香?她不怕丹田透支吗?! 但是敌人疯,你也不得不跟着疯,对方都开始机关.枪突突突地扫射了,你还敢只抬个小步.枪? 只能也拼尽全力疯狂输出啊! 于是容桐成功地把技巧性的对战转化成了简单暴力的对轰,但是暴力对轰也讲究个谁先压制谁的前后,她先发了狂,把对方也给带了进来,战局马上就开始对自己有利……而且,不好意思,虽然微操见笑了,但她灵力真的多啊! 白若墨不断地抵御躲闪,终于还是被伤到了几处,虽然不是要害,但要命的这女修不仅攻击密集而且强度还一点都不掺水,他伤了元气,加上对方的可怖的攻击速度根本来不及给他动用其它法术的时间,颓势立显。 容桐其实也累得不轻,但她必须乘胜追击!憋着一口气,她再次提升了丹田内灵力的运转速度,攻击力度继续攀升,她边输出边飞速靠近他,将他死死地压制。很好,这家伙的灵力流转开始出现滞后了,马上,马上…… 她逼近他,在足够近的距离,再次刺出一道威能巨大的剑光。然而他竟然不再躲避,迎面上前来,长剑穿过他的前胸,鲜血喷溅,飞了她一脸,剧烈的血腥味和黏腻的触感忽然浇息了她体内沸腾的战意,仅仅是一瞬间的慌乱和无措,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扯着坠落下云层,白若墨要把她带离平流层!他不惜重伤自己也要带她下去!! 为什么? 只能是因为,下了平流层,他就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她! 神识!!! 容桐瞬间清醒,挣扎着要摆脱他,然而下坠也是一瞬间的事,转眼他们已经落到了云层之下,而巨大的痛苦骤然困住了她! 白若墨不是打算用神识调动周边灵力攻击,他是要直接用神识碾压她! 神识,这种通常用作沟通的外化精神,一般不具备直接攻击力。除非是一个人的境界远远高于另外一个人。 容桐只觉得有一万根针狠狠刺入她的脑子,在里面不停地搅动着,她一时痛不欲生一时幻像频频……冰封的山巅,赤.裸的少年被钉住双手双脚挂在十字形的铁架上,鲜血顺着他纤细的脚踝滴落;银色的军团攻破山门,战火绵延千里,残破的躯体被人践踏,穿云箭破空而来,在扎入她腹部的一瞬间箭头炸碎,将她的丹田和神魂扯了个粉碎…… 她终于止不住地惨叫,无力地开始下坠。白若墨从空中追下,他的神情竟然是悲悯的,手中的长.枪却高高举起。 “痛苦吗?我便是这么过来的,一千年了,也该结束了。” 至少现在该结束了,他必须尽快下手,已经有人感知到他的出现,不能再拖了。 他只觉得恼怒,杀掉一个不识好歹的元婴期居然这么麻烦!这一次惊动的人太多,他恐怕不能再留这这里了。 银色的长.枪带着极寒的气息狠狠穿来,容桐茫然地睁眼,眼瞳里那点寒芒在不断地逼近,要躲开啊……快躲开!! 可是来不及了,剧痛和恍惚让一切动作都变得缓慢。千钧一发之际,突如其来“铛”的一声,长.枪忽然被一道风刃打得偏离落下的轨迹飞了出去。 下一刻,青色的光芒如同焰火升空,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臂弯,紧接着被收紧在坚实的怀里。 神识带来的精神污染瞬间被什么更强横的东西压制了,她看清来人,却再一次地呆愣住, “我说,先是我给的灯笼被触发了保护屏障,现在又被人追杀,你这短短几个时辰过得挺充实的啊。” 那人轻轻地笑着,声音像是辗转的流水,又像拂过水面的风。 41 破局者1 http://.biquxs.info/

时间拨回半个时辰之前,嫏嬛馆二层尽头的收藏室。 青年照例在窗下静修,他体内的灵力已不似初时那般如瀚海般汹涌,逐渐地沉静内敛下去。风元素不断地精炼,没有境界上的关卡限制,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向上突破,先如今神魂已完全稳定。数月的时间,他把他前头千年的修炼之路重新顺了一遍,修为逐渐有重回全盛时期的迹象。 但是他知道,要想全面恢复至飞升前的巅峰境界,恐怕在下界是不可能的了。实际上在没有飞升以前,硬要细究的话,天道是给他开了后门的他当年一时的“异想天开”,用了完全不同于九洲的修炼方式,高风险的同时修为攀升的速度也极其妖孽,以至于两百岁的档口就成功触到了先天一炁的领悟门槛,这种比混沌还要原始的元素形态正是悟道之中区分人道与天道的标志性跨越。 按理来讲,既然天道都已经隐隐触到了,天劫随之便要降临,当然他的修炼速度太着急,境界自然非常之不稳定,那时候第一道天劫降下来他都得立地就凉。 可是天劫奇迹般地没来,甚至到他完全掌控了先天一炁天劫也还是没来。就这样居然一直容他不断摸索,直到三百年前他飞升的前夕,先天一炁都早被他淘汰出神魂,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精妙的太玄初炁。 太玄初炁,那本是仙人才能参悟的道。 所以他才能早早地无惧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修者,因为天道让他来这个世界并不是想看他一路升级打怪参悟大道最终羽化飞升洒然而去的。他是那个“破局者”虽然比起“命中注定”这样中二的解释他更觉得他只是纯粹的倒霉所以他肩负的任务,是改变,改变这个世界原有的格局,改变一个陈腐的、陷入死循环的运行轨迹。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之上。换而言之,为了搞文明建设,天道默许他所有超出修界预设范围的bug存在。 然而现在不行了,飞升飞升,超脱于六道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他已经不能算作修真界的人了。管束他的不再是天道,而是太一,这大概就是费尽心思跳出一个圈子,才发现你只是跳入了另一个圈子里。 天道对他放水,太一却不可能。仙人不得干扰下界是铁律,以至于哪怕这回他下降乃是三清的旨意,也不得不曲折迂回。他神魂内所有的炁被抽得一干二净,境界倒是没封,只是只能修灵力,炁什么的和上界有关的一切就不要想了。 这其实非常可怕。不仅仅是类似于千辛万苦考上清北复交结果突然重回高中生涯的落差感。脱了凡身,血肉之躯早已被外化的神念体所取代,炁这东西基本上就跟血管里流的血差不多,突然被抽得一滴不剩,虽然死不了,但元气大伤是肯定的。改换了灵力不管灵力是多么的精纯量级是多么的庞大和炁的差距大概还是有点灯用的煤油到航空煤油那么大。若把脱尽阴气的仙体比作需要耗费巨大能量的飞机,你往飞机油箱里倒灯用煤油后果可自行体会。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避免动用自身的灵力。于是只能沟通天地元素借助外力,从前他用的基本是神念,和神识不是一个体系的,只要他不愿意,修界没人能探查得到他的精神轨迹,但实际上神念这玩意儿和炁是一个级别的,都是修界之中超纲的存在。所以,倒霉催的,他不得不重新捡起了早八百年不用的神识。 超不了纲,那么顶多也只能到神识的大乘期巅峰,一旦动用,马上就有人闻风而动。因为神识和境界的修炼并不一定同步的关系,九洲实际上境界没达到,但神识逆天得和摸到神念边缘只差临门一脚的人,还是有那么几个的。搞的每一回他用完一个法术,都不得不跟那些个紧追不放的“探究者”玩一回捉迷藏 真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现况,大概就比一千五百年前刚刚莫名奇妙地来到这个世界、手脚并用地从乱葬岗里爬出来那个时候,稍微好上那么一些。那时候虽然身心凌乱地拖着丹田碎得稀烂的残躯在飘摇乱世中艰苦求生,但比起现在,好歹少了无数群狼环视。而自己实力大减,一个不慎,随时有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之风险。 “你真的不后悔吗这一趟下降,你本可以不用来的。”安静的室内忽然出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种低沉喑哑嗓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响起的,青年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嘴边溢出的气声。 不耐地偏过头,果然看见无数光点凝聚,最后成为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光球。 “你怎么又来了”他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想问这位仁兄,这一天天的您不烦吗 “呵我不来看你,都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却还未光明正大地回归宗门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对方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以负责和他对接的上官身份对他的进度表达不满,然而青年深知这人的德性。最后那句话才从光球内传出来,他一撩自己的头发,果然又变白了。 光球介质的另一端,阳天上的那人已经施法将传回来的影像放大在面前,长发如霜雪的青年人正好侧头看过来,视线偏差下仿佛在与他对视,那张脸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一如初见般耀人心目。他忍不住伸手,即将触碰到玉人莹肌时,手指却凌空穿过。 下一刻影像里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冷淡地偏过脸去,视距倏然被拉远,青年挥远了光球,像是把自己推开了一般,他却反而得以看清晨曦微光里,青年身姿匀停,云锦的衣裾铺散在光影不定的木质地板上,和雪白的长发纠缠在一处,那是一种不近情理的美。 青年却完全没有顾影自怜的闲心,他有些许烦躁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才将它们归为满满一束,接着随意扯出一根不知道在哪里裁下的黑色布条,将之牢牢地捆扎起来垂在背后。 “上官,贫道认为你我并没有熟到可以这样随意开玩笑的地步。”他闭上眼,一呼一吸之间,精致绝伦的眉目重新归于平淡,黑色从发根一路染回了发尾。 对方叹息道:“我只是不忍美玉蒙尘。” 有什么不忍的一道敛息易容的法术而已。青年无语,说起来,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另一个男人的容貌 说真的,他总觉得上界的这群仙人脑子都有点不对劲。他一直知道这具身体的皮相很不错,但是男人嘛,只要不是自卑到骨子里的那种,总是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天然而神奇的自信,觉得小鲜肉娘气欧美人体味大,搁自个儿面前吴彦祖那颜值也就是洒洒水。 再加上刚来的时候修界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他更是哪哪儿都觉得这里比不上地球,连带着他那张陌生的脸,也被嫌弃比不上过去的自己眉眼间的潇洒开阔。后来他声名鹊起,他人不是没有夸赞过他的外貌,但大多类似于仪表堂堂、天人之姿、高山桂树之流,带着端庄的客套或是景仰。 但一旦脱离了修界的尊荣和地位,一切就不同寻常起来。天雷劈了九九八十一道淬炼出纯阳仙身,顶多是零瑕疵精修版的自己,历过天劫的仙人不都有这样的变化么却唯独他,从前碍于身份必须端着,初来乍到时只是觉得自己应当带点礼貌,朝着接引仙使微微一笑,结果对方两眼懵登,手里的浆“咚”一声沉入银河没过多久他就听闻了某些奇奇怪怪的传言,说蓬莱昔日有七绝胜景,如今新添了一绝,便是前不久才飞升上界的一位仙人。 修界三千年来,笼统就飞升过他一个人 这下得了,破局之功、甫一飞升就受得天书、入居洞天等可以维持他一贯天才人设、原本足以引得众仙侧目的的事迹沉了贴,倒是关于他的“美貌”成了上界的风行一时的置顶话题。 莫名奇妙。 “你看你,若是当初允诺了我,又何必在这里受这种委屈呢”光球再次飞过来,绕着他缓缓转动。 这话说得好像有点儿暧昧不明,实际上分明是当初他已经领了三清殿的钧旨,临走之前上阳天去找这位陌生的上官对接公务,这家伙把玩着他递过去的玉牍,半晌忽然对他说了句,“你要是不想去这一趟,我可以为你把这份钧旨压下来,三清面前由我来处理。日后你便搬来我府中,为我效力罢” 这话说的让人只觉得莫名,他们又没什么交情,为何突然就要“帮”他这么大一个“忙”。压下三清钧旨,动用的是他自己庞大的人脉和万年来积攒的声望,如此大的人情,说背后没什么预谋,他信都不信。 而且为他效力别开玩笑了虽然自己的职位不如他,但二人同属三清殿下,互相勉强还能称得上一声同僚。这一趟下降风险虽然巨大,但一旦逐鹿功成,那便是于天地有大功,于古今有大行,日后别说是升入阳天,就是超越这人的地位也未必不可能。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冒险精神十足的人。 结果谁知道真等到下了界,上界派给他以便传达联络的仙官,居然还是他 “既然贫道已经下降,再说什么后悔之流未免无趣。”青年面色冷清,“上官若无上界旨意传达,便还请” 这时他脑内轰然一声,余音久久回荡,仿佛古奥的钟声忽然撞响。他瞬间站起,凝神感知片刻,一切灵引指向窗外的上空。他一把拉开百叶窗,青空之上灵力流骤然急速地开始翻涌,只是隔得太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想动用神念,忽然想到捉襟见肘的现况,神识上不上得了平流层不说,自己更有要暴露的可能,于是勾手召来身后的光球, “用你的神念我要看到这一带云上天域的投影。” “三清规定,若非特殊情况,上界仙人不得随意协助下降仙官。”光球里的声音悠悠道,这会儿他倒是开始摆起了正经,只是揶揄的意味马上透露出来,“但你若是愿意” “破局者出现了,”青年冷冷地打断道,“敢问这算不算特殊情况” 42 破局者2 http://.biquxs.info/

悬光镜里,少女身形如电,长发横掠过秾丽眉眼的瞬间,剑光凶猛而狠绝地爆发了,手持银枪的男子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压制下逐渐地丧失了主动权 “唔,这姑娘还算聪明,凡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武功为快不破”光球那边,和青年一同观看着平流层之上战况的那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不过她那些招式是认真的吗剑意和法术全都是最基础的,诶,诶刚刚那一下她要是一个鹤影飞鸿包抄去他后面来一记落刃斩,这男修必死无疑啊” 青年在心中苦笑一声,鹤影飞鸿落刃斩那她也得会啊 瞧她这架势,根本不像是自己一步一步修炼到元婴的,斗法这种死生大事,若非对高级一些的战法毫无把握,又如何会从头到尾都在使用这些基础招术 那么,她来这里究竟才多久又是为什么才会被送来这里的 “说起来,时代还真是变了。我飞升以来差不多快万年了吧,还真是第一次遇见修界天道将破局重任交到女子手里。”耳边的那人若有所思, “我看你最好不要选择她,这姑娘和同境界的修士斗法都如此局促,委实没看出她有什么天将降大任的潜质。” “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那个男修有什么猫腻,魂灵和肉身隐有不合,他是兵解重生之人,之前的修为至少在大乘以上。”青年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悬光镜,他并不意外这家伙对少女的偏见,对她一口一个“姑娘”,称呼男人的时候就说“男修”。毕竟是女人不得修真的时代飞升的老古董,思想狭隘些也不出人意料。 “何况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破局者”他故作不在乎道,“我只是说感应到云上天域有破局者的共鸣,可现在这上面有两个人不是么” “哦”对方笑了笑,他真是过于聪明的人,完全没有被自己试探出一二,“那么你现在可有定论了。” “容贫道再看着罢。”青年重新用回疏离的语气,他看着悬光屏上的那个男修,眼神慢慢的沉下去。 的确,就是这个人。在那天问心结界上传回的数据流里,青年感受到了和现在他所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法力运行轨迹。 能够重启问心结界,这个人的阵法造诣必然不低;大乘期的修为、兵解过、如今重新修到了元婴初期不像人们所设想的那样,重来一遍的大能们其实往往在修炼上所遇到的瓶颈更加的多,毕竟自己的肉身已毁,重新凝结成的身体往往会和魂魄有所不适应,二者的磨合就需要很长的时间,这其中非常容易发生意外。何况离登天,只差临门一脚,却被逼得重来,正常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不甘愿,甚至是滔天的恨意。怨、恨、憎,都是产生心魔的前提。 凝聚实体需要漫长的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算五百年为常态;灵肉磨合、重塑灵根,至少也需要两百年;这个男修心思缜密,城府颇深,论智计当属一流,姑且当他是那种悟性极佳,一路走得较为顺风顺水的人才,不过神情阴郁,恨意太大执念太深,看的出,颇受心魔之扰,修到元婴期,最少最少,需要三百年左右吧。 那么他就是一个来自一千年前的鬼魂了。一千年前兵解死去的大乘期他脑海里盘旋着几个人选,一些猜测缓缓的浮现。 破局者究竟是哪一个,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能确定。不过仗着自己也曾是个破局者,彼此能有模糊而不稳定的共鸣罢了。 这样的共鸣如今看来应当是有特定条件的,比如现,平流层上的他们都动用了大量的、属于自己的灵力。灵力流的外放,大约就激发了这种共鸣。可惜二者正在斗法,两种灵力流逝交缠在一起的,难以辨认。 然而就在这时,悬光镜里的景象突变 “被扯下云层了”光球那边的人也意外地看着悬光镜,他意识到了男修终于打算使用神识“以大欺小”。作为局外人,他此刻只是事不关己地侃侃而谈, “呵,小姑娘还是太优柔寡断,生死缠斗中哪怕一瞬间的愣神,都是魂飞魄散的代价等等,你要做什么你给我回来” 然而青年已经飞跃出了窗外,神识外放的瞬间,青色的风化作巨大双翼在他背后展开,他急速地升空,张臂抱住了坠落的少女。 容桐仰头,从这个角度,她只能从下往上看到他侧脸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还有些混沌的缘故,明明是面目平凡的男人,在越发亮起的天光里,他的每一寸轮廓都给人以盛大的美感。 “张道友”她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道。 “嗯。”他应着她,抬头和前方上空那个月白色长衫的男子遥遥对视。 白若墨也愣住了,那杆银色的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握着武器,却迟迟动不了手。 “阿朝” 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从他嘴边轻溢出声,他突然狠狠的闭上眼睛,倏然又睁开来,眼前一是那个纤细的、看着他流下血泪的少年,一时又变成了这个脸生的男人。白若墨面色惨白,恍惚间居然有些摇摇欲坠的架势。 青年耳力是何等自然听到了他的呓语,关于这个人的身份顷刻间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真是意外,他当初还给原主这个惨死的少年立了一个衣冠冢。无论他来到这个世界是否基于自愿,原主的躯壳到底给了他这个漂泊无依的异世孤魂一个安身之所。欠了死者一个人情,总是要还的,于是他在衣冠冢前发宏愿:如果杀害原主你的凶手还在世上,那我就替你杀了他吧,也当是你用你自己的手报了仇。 所以当时天山雪虽为银甲军所破,大厦的倾塌里,他自然也暗暗出了一份力,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原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草创的昆仑想要发展,这是必由之路。 没想到啊,这是野火吹又生,那么他当年发的宏愿就是没有完成那么他是不是要想办法日后彻底让这人灰飞烟灭 啧,真麻烦 他怀中,容桐也看到了白若墨的不对劲。 “他这是” “他想用他的神识来污染你,被我反压回去了。本来就是潜藏在他心底最深的心魔,将他反噬自然很容易。”青年微眯着眼看向那个满脸混乱的清瘦男子, “但是他的神识到底强横,用不了多久就会清醒所以,你还能动吗” “啊啊”容桐先是茫然,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十分尴尬地从青年的怀里滚着飞出去,这个高难度且扭曲的姿势把青年都看得一愣,回过神来环抱着的双手已经空了。发髻散了一半,一头毛毛躁躁的少女飘浮在半空中,慌张地理着头发。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时间不多了。”青年无奈也有些好笑地放下手,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趁剩下的时间马上逃走,要么就抓紧机会解决掉他。” 容桐理着头发的手停在发梢,“你” “我有我的原因,不能直接对他出手。”青年摇头,下降仙官不得对破局者出手,既然已经初步保证容桐的安全,在不能确定破局者的身份之前,他没必要再赌一把了。 “七长老中已经有人察觉到动静了,至多不到半刻钟,这里就会被大乘期以上的神识全面覆盖。”而这还是他用早已准备好的神识假象声东击西拖延来的时间。 “那么你”最后的询问还没结束,他眼前忽然一阵疾风掠过,少女扶摇直上,剑光灼眼,灵力排山倒海向着月白色的身影倒去。 43 破局者3 http://.biquxs.info/

本站域名:"" 白若墨即便深陷幻觉,心魔环绕,强烈的危机意识依然驱动着他闪身躲避了这一剑,同时一手挥出了大片的冰凌。没有了平流层不能神识外放的桎梏,大乘期的神识引动天地灵气,那些激射而来的冰凌如同一场横扫而来的雨,密集的让人仿佛无处可逃。 容桐之前所用的蛮横而又有效的暴力压制法到底还是被他成功学以致用,的确,在精神力无法凝聚,攻击力偏差度极大的情况下,这是最有效的攻击。 当然,那些如同暴雨四处激射的冰凌没有一根能够成功进入青年周身的领域。神识用了都用了,那就干脆用到底,哪怕不能动用神念,他对精神一系的理解依然在此界登峰造极,连防御的法术都不必开启,所有的冰凌在接近他的时候,便被改写了运行的轨道。 但是容桐显然做不到如此妖孽的程度,她的微操还垃圾得很。青年有些头痛,他能看得出来容桐这缺点还不是主观因素,而是外界对于她的神识和灵气桎梏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小,就好比在地球上一蹦哒一米,但在月球上同样一蹦那得能有六米多高。重力削弱了你的动能,修界的灵力场也在干扰阻碍你法术的威力。 而容桐,就是那种明明站在地球上,却很神奇地仿佛生活在月球一般。她就这样,一副“弱质之身”,却被灵力场开了vip通道,硬生生成了“大力士”。所以不是她灵力天生比别人多,也不是精神力有什么特殊之处,完全是因为别人浪费了做功功率。然而她使用的术法标准和强度却依然采取“地球标准”,这个力道就无论什么时候都太大太过, 本来稍加开发就是一颗好苗子,可惜菜鸟初上阵,她尽显劣势。 但是下一刻,她便令他也微微惊讶,只见少女在空中跃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剑光似扇叶一般高速的旋转起来,硬生生地隔开那些冰凌,在她自己面前形成了一个强悍的保护罩。同时,在旋转的剑光前方,无数个聚灵阵的符文显现出来,都可以用神识引动天地灵气,自然谁也不怕谁耗得过谁,微操不行,她就干脆开大好了。 第一个完成符文的聚灵阵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巨大的 44 苏轻雪(修bug) http://.biquxs.info/

本站域名:"" 清晨,晨雾还在巷间弥漫,清丽的少女挽着药篮缓步走在石子路上,沿途的小店才开始拆下排门,正在店内擦着药柜的年轻掌柜见她一步踏进青石板铺的地面,款款而来。 掌柜眼前一亮,“宋姑娘!” “嗳,刘掌柜,”姓宋的少女笑着将药篮子往柜台上一放,“我刚采的草药,你们药铺还收不收啊?” “收……收收收!”刘掌柜点头点得都比平常用力许多,他主动帮着少女把篮子里的药材一样样取出来分类铺陈好, “明紫木七株、兰梗果十二颗、白绒花十六朵……诶!”刘掌柜将最后一样药材放在手里细细辨认,不由地小声惊呼, “这是凝心木啊!有灵气的仙草!宋姑娘你去了弱水畔?” 弱水环绕这眷城的最外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凡人在周边活动,是要冒着一定的风险的。 “这果然是仙草,太好了!”少女有些惊喜,但对刘掌柜关心式的询问却避而不谈。 “那么这株草我不卖了。”她掏出一条白色的手绢,将那颗凝心草珍之又重的包起来。 “好……好,”刘掌柜眼看着仙草与自己失之交臂,面露遗憾,“一共是三钱十七文,宋姑娘你点点看。” “不必啦,咱们也是老交情,我信得过你。”少女提起药柜上的摇篮,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刘掌柜叫住了。 “宋姑娘,你等等。”他背过身去开药柜的抽屉,取出一个纸包笑着递给她,“快要入冬了,黑茶性温有助御寒,你带回去泡着喝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少女有些讶异,但还是礼貌的想要推拒。 “带回去吧,我的一点心意罢了。”刘掌柜说着,脸微红着低下头去,“毕……毕竟咱们也算相熟不是吗?” “可……”少女有些迟疑。 “那、那个!”刘掌柜突然拔高声量,“我、我家中除了这家药铺,还有一进宅院,十几亩良田。然后我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家、家中父母皆催着娶亲,” 他涨红了脸,宋姑娘姣好的相貌在这一片街巷里都是有名的,又是良家,待字闺中,从前她落了喉疾,说不了话,是白壁微瑕,然而如今她的嗓子也被医好了,附近邻里近来开始有不少的 45 #官场攻略#4 http://.biquxs.info/

本站域名:"" 湖心岛,政事堂。 容桐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穿越以来这般疲惫还真是少有,又是当被告又是检举揭发,自爆现场苟回一条命,完了回去半道上又打了一架,亲手结果了第一条人命……说起来直到坐在这里时她都在恍惚,难以置信这一切是发生在短短一个昼夜里的。 坐在一旁的清虚真人贴心地递过来一盏茶,茶汤里带着一种纯质的金黄色,嗅之即令人耳目一清,旋木金光妙灵岩茶,只在海西有产,如今已经是断货的天价茶品之一。 她如同见了救星,道了谢,仰头牛饮,通身的倦怠果然扫清大半。 “这两天师妹真是辛苦了。”清虚真人感慨道。 “哪里哪里,本是紫光学艺不精。”以及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不过祸兮福所倚,师妹此番接连立功,将来只怕前途无量。”清虚真人笑着冲她一拱手,“说起来,我还未恭喜师妹高升!” 容桐打着哈哈,说没有没有,位份什么的都是虚的,修士还是实力最重要。听说师兄你过不久就要闭关冲击化神了啊,果真是少年英才……清虚真人摆手一阵自谦,双方你来我往地客套,在这间偏殿里端庄文雅地水着群。 先前的嫏嬛馆上空,昆仑卫大军压境,不过张道友的善后一条龙一向靠谱,太真元君无论如何查不出什么她预想中的“蛛丝马迹”。不过“细作”潜入昆仑还妄图杀人,联系到刚刚才被查出的玉华真人,事态同样严重。容桐最后还是没法回她的望月峰,不得不硬着头皮跟随太真元君拐回湖心岛“协助调查”。 不过这个调查注定是难以展开的,容桐为了避免自己被扯下水只能选择对这位被她一手了结的“细作”的来龙去脉一问三不知,而且就算她愿意坦陈一切,不知是早已算计好了的还是恰巧,她所知的唯一和这家伙有所联结的张久成,不但自己早已当着她和云华元君的面死去,他的府邸也被疑似天山雪的雷系阵法毁于一旦。 这样,关于此人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个干净,再加上昆仑这职权体系混乱行政效率低下的司法调查体系,根本找不到调查的切入点。 而更奇怪的是,七长老们这一回是集体齐聚了政事堂,然而他们似乎对昆仑 46 起航 http://.biquxs.info/

本站域名:"" 有这样一种现象:在某些积贫的年代,中.央政.府往往更喜欢铺张,起宫殿、修园子、举盛事……一般除了统治者本身的昏庸之外,还有的理由,无非是“非壮丽无以重威”的心思在作祟—— 事情办的风光一点,御下的百姓看到会增强对王朝的信仰,人心所向,自然内乱平息。而敌国人看到盛大的场面,自然会感受到天.朝上国的强盛,再不敢轻易进犯。 而真要论这种强心针有无效果,那也是很指不定的事,流芳百世的如萧何起未央宫,遗臭万年的像慈禧修颐和园……容桐不知道长老会的决意究竟会迎来哪一种结果。 但是冥冥中她有另一种直觉,长老会突然不顾实际情况宣布了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又是宣战出兵又是提前昆仑弟子甄选,有可能是在应付那个她未知的变故。他们是在给谁用纸糊出一个盛世钧洲。 但眼下她还要先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作为钧洲第一大宗门,昆仑甄选弟子,可不是在山门前支个告示牌,等那些求仙的人挨个排队上门就行的。钧洲三千六百万顷土地,七大上国上百小邦、十六大门派辖区、三十二家族自领地,每个点的昆仑分门都要行动起来。 城镇里的组织参选者集体初验灵根,还要派工作人员上山下乡地为老少边穷地区的参选者们服务。 接着本宗内门的甄选者们就要开始开赴各地,对初次选拔上来的那些候选人进行“复试”和身份勘验,这个过程中就要淘汰掉整整九成候选人。 杀出重围的十分之一幸运儿再被分批送回昆仑,对于他们来说,接下来就是入外门,奋斗一年,等待是去是留的最终结果。 但甄选者们的工作还远没有结束,为了防止分门和当地势力勾结垄断入选资格,昆仑会随机抽选部分地区,甄选者必须在分门选拔结束之后,再暗中进入民间巡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好苗子成了“遗珠”。 到了近几百年,这些微服私访的内门修士甚至还肩负起了监察各大仙门世家、惩治不轨、检阅刑狱等等任务,时间短的几月长到数年,完全看那一届的政策。 …… 哪怕是曾经鼎盛时期的昆仑,也不能够随时想来就多来一场甄选的。这些林林总总,事关大量的临时任命、人事调动,手续繁琐不说,重要的是费钱、很费钱 47 起航2 http://.biquxs.info/

本站域名:"" 女剑修正欲附和,忽然反应过来,她转身抬头望去,脸瞬间黑了。 只见天外,倩影浮空而来,徐徐而降,鲛绡织就的衣裙如秋云漫卷,她细软的长发也如云漫卷。那似乎只是个少女,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双足点地时,随她而来的侍女及时撑起绘满梨花的纸伞,伞底下,少女用手轻轻理了理鬓发,那秾丽得过了分的眉眼终于显山露水,眼波流转间,似乎要把漫山红枫的艳色全都吸进双瞳里。 一百五十年前,她坐在镶满绿松石和琥珀的马车里,由三个修为相当于还虚期的家臣架着十七匹背身双翼的白色天马漂洋过海而来。当时还崇尚朴实无华的昆仑在望月峰峰顶起了富丽堂皇的天宝阁,像捧一块易碎的白玉般将她小心地捧进去,然后用无数灵丹妙药和天材地宝堆砌着她长成。名义上她的师父正是昆仑掌门,已经飞升的仙人,她的地位自然尊崇无比,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的紫光真人。 “我错了……”远远的,之前言语间还对她颇有微词的执法堂弟子瞪直了眼,呐呐道:“除了家世,她还是有其它优点的。”比如这过目难忘的美貌…… 还没感慨完,他就被身侧几个同门摁着脖子低头弯腰,不止他,几乎整个执法堂的弟子都慌忙地迎出来,齐刷刷地朝少女见礼: “见过师叔祖!” 他们都算在敬修真人的御下,而敬修真人的师祖同掌门算是一辈。这么一算,紫光真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不止是身份,连辈分也比他们高得多。 倒是意外的,女子像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面色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诸位都是同门,日后大可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吧!” 转头又朝着敬修真人拱一拱手,礼数倒是很全,“道友晨安。” 纵然是丹药堆出来的,她的修为也是实打实的元婴初期,以修为来算和敬修真人扯个平辈,这面子给的敬修真人甚至有些惶恐。 “晨 48 起航3(捉虫) http://.biquxs.info/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漫漫长夜来临,桅干向着狂风流过的方向弯折成满弓的形状,甚至能听到鼓满的风帆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 容桐虽硬着头皮答应了张伟,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一天的例行修炼完毕,她没什么心情睡觉,晕机后遗症还在,又实在没有精力处理公务。于是想着干脆去甲板上吹吹风清醒清醒。 但再次登上甲板的时侯,差点被剧烈的寒风刮得一个趔趄,整头秀发瞬间开始了金蛇狂舞的表演,尽管她第一时间给自己的护身罡罩上猛灌灵力使得重心重新得以平稳,但还是尴尬地从自己的脸上敲下来一层薄薄的冰壳子。 零下五六十度的低温,他们这是又来到了平流层底部啊…… “第十七个了——”有若有若无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容桐一仰头,看见了一袭摆幅极大的白色裙摆在漫天星辰底下翻飞,大晚上的,活像闹鬼。 她捂着胸口,倒吸了一口气,“步虚前辈,您这是……” 一只素手把裙摆压了下去,女修赤足坐在一层桅干之上,她俯下妆容冶艳的一张脸,托着下巴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加上你,今天已经是有十七个猝不及防狼狈成这样的了,之前还有两个怠于修炼的家伙险些没被吹飞了。很意外吧?还以为仙船会像云车一样整个裹进防护罩里?” 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从前的掌门啊,特别热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创造。他的思路和他过于高远的眼光一样,要么超前要么宏大,一定要震撼人心才行,那时候他的身边最活跃的其实是营造司的那群人,一个个的学着他,只搭骨架,不考虑血肉细节。只要威能强大,高效就好。” 旧日的时光就像是一潭子透明见底的水,明明只想点足轻踏,却低估了它实际的深度,一不小心沉进去,就被从前并不留意的细节给包裹了。她却也压根不在乎挣脱或是沉沦,有人会过往藏着不见天日,她不一样,突然想说了,话匣子便止不住地滔滔不绝: “当年我们跟随他们出征,每每总是心惊胆战,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家的东西,万一炸了或者收不住势头,反而伤了自己……好吧,其实大部分东西还是挺靠谱的,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使用者的感受。就比如这样的仙船,速度极快、船身坚固,但是乘着委实难受。” “当初我师父每每都为这群人操碎了心,成天在背后为他们善后处理细节,完了他们还不领情。振振有词说什么这是浪费资源、钧洲正处在战争当中,昆仑的每一个弟子都是军人。军人嘛,就应该磨练出钢铁般的毅力……” 容桐猝不及防听了她的一大段回忆杀,此时也不知自己应当作何感想,只能略带尴尬道: “这些仙船之前都停在昆仑的武器库里,晚辈之前找营造司的人再三检查,说没有什么问题,才拿出来重新涂装了使用。现在看来,的确是晚辈思虑不周” “这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意外于还能够重新见到它们罢了。”许飞琼摆摆手,“虽说这仙船乘起来是够呛的,但说快也是真的快。就这样飞上一个昼夜,目的地差不多也就到了。哪里像长老会参照从前的旧法造出的仙船,单看外表看着也是华丽,但慢的要死,还不如御剑飞的快。” “我啊,一直觉得长老会的这帮人——尤其是金母元君那一拨的,水平都不怎么高。你说吧,想要慢慢的取掌门的威信而代之,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你要拿出比掌门更好的东西啊!结果呢,把新的东西全部都划拉掉,自己有什么都做不出来,只能把天山雪时代甚至是以前的东西照搬出来,旧酒装新瓶。” “真是还不如跟那帮营造司的神经病和他们所谓的‘新思路’死磕呢!那时候好歹觉得整个钧洲都在往前走。不像现在,连原地踏步都保持不住,已经开始倒退了……” 容桐:“……” 步虚前辈,做人呢,虽然最重要的是开心,但是该沉默的时候,还是应该沉默一下。这好好的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什么恰当的时机,你突然就跟我这一通吐槽的…… 何况我现在明面上看上去可是云华元君的门下走狗,又和你私下里真的没什么交情,就算您为人洒脱,光明磊落,不在乎什么“交浅言深”的忌讳,也好歹稍微甄别一下倾诉的对象啊! 容桐看过那份临时被移交给她的关于这位步虚真人的资料,才发现这又是一位昆仑的元老级人物,其历经横跨钧洲抗击银甲军之战、玄皇建制、昆仑鼎盛时代,一直挺到了现在的长老会执政时期。 她的前半生,尤其是战争年代,可谓光芒万丈。她师承如今的昆仑七长老之一潇湘真君师明喻。于剑道一途上天赋奇高,一百五十岁时成功结婴,比他的师傅还要早四十年,这个记录除了玄皇那个主角光环附体的妖孽之外,前无古人,后到现在也没来者。 那时的她一柄长剑横扫战场,曾经一人一剑团灭过银甲军数千人的军团——哪怕那时的修界已经被连朝bug一样的操作刷三观刷的麻木了——整个钧洲还是为之所轰动。曾经的她象征着昆仑最锋利的剑,是那个时代剑峰所有天骄都公认的大师姐。 只能说还好有连朝这门看一遍他的事迹就被闪瞎一次眼的高能离子炮珠玉在前。不然就她之前给容桐的那个美妆达人的第一印象,一下子来这么大的反转,就好似有一天爆料出她在地球位面关注的某位成天在视频里搔首弄姿的美妆博主下海之前实际上是军情六处或者国安局里的王牌特工,对就是吊得从来不回头看爆炸的那种……容桐读着玉简就能给她当场跪下。 可是战后关于她的事迹一下子就稀少起来,像是毛笔写着写着突然就没了墨水。容桐只知道她在五百年前就进阶了化神,然后是长久而不连续的闭关,如今不出所料,应该是化神期的巅峰。 要论修为,整座剑峰,甚至是全昆仑。她都应该是当之无愧的长老之下第一人。资历之深,功绩之高,放眼整个门派,能超越她的人也屈指可数。可现在的她却无份无职,虽然开了洞府,膝下却没有一个徒弟。历数近几百年来昆仑所有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不管是对外的军事性远征还是对内的镇压,没有一件有她参与过的影子。昆仑第一剑被封上了剑鞘,束之高阁,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样曲折的过程,或是有何隐秘,容桐都不得而知。 但她现在好像知道一点为什么了。 这位前辈,不是另有什么目的,就是情商真的很低…… 对方情商低,容桐当然不能跟着被拉低,祸从口出应当是她这个位置上汲汲营营的人最应该防备的事。告密这种没什么品也讨不到好的举动她是不会干的,但是这种越来越危险的话题必须打住! “说起来……前辈,您大晚上坐在这桅杆之上……难不成是在看星星?” 这话题转移得非常生硬,如果对方真的存在什么想要诱使她开些不该开的口之类心思,接下来大约会坚持己见,或是察觉到她不希望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态,而造成语言过渡上的不自然。 但是许飞琼很随意地便点头了。仿佛真的只是一般的闲聊,话题可以随时跑偏到天南海北, “差不多吧,云上天域的夜晚一向是能够看到银河的。难得头顶苍穹,毫无遮蔽,拿来做背景最好了。” 她理了理头发,整个人突然像是静止了一般,双目迷离,好似大早上没睡醒的懵登状态。只余发丝和衣袂飞舞,但被控制在一个很巧妙的幅度,不会凌乱得和容桐一样被糊了一脸,又恰好显出飘渺的美感。 容桐从不明觉厉,还以为这位化神期巅峰的高人正在星空之下感悟星辰轨迹,参悟道法。她后方突然一点亮光闪过,紧接着一颗留影球幽幽地飘了过来。许飞琼的悟道状态瞬间解除,勾手调出留影球截下的影像认真打量起来。 ……这一幕虽然看起来莫名其妙,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哎,不行!这图上我的脸怎么这么暗呢……”她十分的苦恼。 所以……这是在自拍?! 您这销声匿迹无几百年,怕不是真的考虑转业,成为修界有史以来第一个网红博主? “哎那个谁……紫光是吧?”许飞琼突然看下来,“照明术你会吗?哎算了,那种光太强烈了,不够自然。你搞个火球出来,光尽量往我脸上照!” “这个啊……”容桐笑的很勉强,前辈您让我喷个火龙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搞个火球这种需要控制度的微操…… “你快点!仙船的速度太快,靠近目的地的时候就会下到云层底下了!!” “……那晚辈就试试吧。” 算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就当偶尔锻炼一下自己。要是真的不小心开大了控制不了,反正边上有一个化神期巅峰在呢! 神识铺开,调动四周的灵力元素,手心上的温度逐渐升高,空气在可视的范围内扭曲起来,火光乍现的瞬间,已经张开的神识感知范围内突然闯入了什么异样—— “谁!”许飞琼暴喝一声,下方同时升起剧烈的火光,火元素化为激射的灵力流,朝着仙船外后方弹射出去。 “日月同辉!”容桐大声道,“我看到那辆云车上的图纹了,是流散修士组织天明会!!” 天明会,昆仑官方认定的头号恐.怖组织,明目张胆地举旗反造反的那一种。长老会三番五次下达了最高追击令,凡昆仑弟子,一旦见到了天明会的成员必须要下杀手,除非特殊情况,谁若敢容情,同按反叛之罪论处。 而就在方才,有一辆标着天明会标识的云车明目张胆地擦着昆仑的仙船飞了过去!! “仙船是往着和它相反的方向开的,你这样的攻击速度不够!”许飞琼一下跳上了更高处的桅杆,徒手化出一张巨大的长弓,弓弦拉满,无数灵力流汇聚灼眼的光箭,她松手的瞬间光箭轰然射出,磅礴的光芒使得这一片夜空短暂地暴亮。 仙船上几乎所有的甄选者都被惊动,船舱里一盏又一盏的灯亮起,动作快的人已经披衣聚集到了甲板之上。 “大人大人,出什么事了?!”李静训气喘吁吁,不过才上甲板就及时祭出了护体罡罩,估计是之前有差点被吹飞过的经验,所以竟然是第一个赶到她面前的。 “是天明会的人,你快去通知全船戒严,所有人立刻进入备战待命状态!”容桐眉心紧皱。 李静训被“天明会”三个字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掉头通知各个分管者去了。 “贯日箭射中了那家伙的云车,但是他好像跳车从云上天域跌下去了。”许飞琼拎着长弓从桅杆上跳下来,“要掉头去追吗?” “……”容桐眉头深锁,她还是想先弄明白,这突然出现天明会之人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要如此堂而皇之地驾着云车和昆仑内门的仙船正面遭遇? 示威吗?就这么一辆云车也想和满船的大能正面刚,脑子坏了吧? 难不成背后还有埋伏? “大人!”风雨霁匆匆赶来,“刚才收到昆仑分门急报,疑似天明会的人盗了卞安城的试灵塔,逃之夭夭了!” 卞安城,钧洲第一大国南晋的都城,也是他们这艘仙船此行的目的地。 试灵塔?那不是测灵根的法器吗?偷盗这东西能拿来干嘛? ……不会就是刚才那个家伙吧?接着就慌不择路撞上了他们的仙船? 容桐眉头一跳,一时觉得思绪纷乱。毫无疑问,天明会是军务上的头等大事,但他们这艘船上的人都是去甄选弟子的,真当应该立刻掉头,将剿灭叛逆临时提为第一要务么? 大批的甄选者已经围拢过来,各个分管负责人待命在最前方。后边议论声有之,更多人则在看着她。身为这次弟子甄选的负责人,她拥有最高话语权,所有人都等着她给出下一步的指示。 无数的目光中,她却一眼看到了负手而立的张伟,他也安静地看向她,也许在无声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可眉目却是波澜不惊的,像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我们是不是快到南晋了?”她收回视线,问风雨霁道。 “已经到达南晋境内,现在仙船正在朝着方卞安城的方向下降。” “那云车之上的人不死必伤,暂时不必去追了,通知掌舵之人,全速朝着卞安城的方向前进!”她思量片刻,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是——”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最新章节地址: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全文阅读地址:/107537/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txt下载地址: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手机阅读:/107537/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起航3(捉虫))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49 南 http://.biquxs.info/

(和编辑商议18号入v啦,明天停更一天攒v章~~) “您好,这里是穿越总部穿书类分支下属女性向文学意外穿书援助服务热线。目前人工坐席繁忙,请选取自动服务。身穿请按1,魂穿请按2;言情线女主穿请按3,女配穿请按4;耽美线攻穿请按5,受穿请按6,配角穿请按7;所有反派请按*号键,炮灰请按井号键。” 容桐按了2、3、7、*、井,成功引起了人工服务的注意。 “你好,目前我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原身的师父并她的暗恋对象是一篇仙侠耽美重生文里的小攻,而他的原配开挂受是我的师弟;我的亲爹是一篇早期狗血生子虐文里的平胸受,别怀疑,我是我妈生的,我妈是女的;哦,对了,我祖父在我亲爹没出生前就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对象是‘霸道天神爱上我系列’里面的三界第一美人受,是的,他老攻就是那种打个响指就可以让世界毁灭的大佬。” “我现在很迷茫,天台的风好冷,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您……要不然这样,先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 “然后凭借自己的实力成功炮灰逆袭是吗?“ “……不是,是争取在没死之前早日飞升,仙人可以破碎空虚,这样您逃命起来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最新章节,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无弹窗,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全文阅读. 50 南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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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人的爬尸都清理干净了吗?”滚滚烟尘中,手握长剑的少女回头,清越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喘.息。 杜安坐在草垛上,视线根本无法从她的脸上挪开,闻言呆呆地“啊?”了声,却听见后面有个男声在回答,“全赖大人果断,这一炸差不多全部收拾干净了,况且连尸王也被炸死,北郊应当是已经无虞了。” “这还是多亏了你,”女孩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真没想到啊,风曹官居然在神识的造诣如此之深,”她感慨地放眼望了一圈,“能够如此精妙地引导灵力,既能分毫不差的命中目标,还能压着火候避免误伤,这样高的精确程度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容桐是一路从北城墙的外城郭砍过来的。其实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但是这些怪物们前进的速度简直快的匪夷所思,当时北城墙大门已经被攻破了,怪物们正在大波大波的往内城郭涌,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死伤惨重。最开始的时候她砍怪砍得非常心累,虽然说这群“丧尸”凶猛异常,但基本属于物理上的强壮,用不了灵力,在修士面前基本就只有被吊着打的份。然而本以为只是切菜砍瓜一样的打小怪,但容桐却觉得就算算上一世她在地球刷过的各种bug副本,这也是她有生以来打过的最恶心的一架—— 你想开无双一剑横扫千军万马,一招秒过去吧,确实拦腰截断了无数,结果没过一会儿,它们又自己把自己拼在一起重新爬起来了!那本来想着就多来几剑呗,然而把对方横七竖八肢解完了,照样能给你拼回去! 容桐一剑又一剑,还要随时兼顾着会不会误伤到活人,结果生生把自己累成了狗。她终于绝望的发现,要想让这群人形蛤.蟆失去这种变态的自愈能力,除非要把对方摁在菜板上剁成超市手撕塑料袋能提走的肉块。 “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爬尸,”同她一起剁肉的抱琴神色有些凝重,“人死后的尸变分为三种,爬尸、走尸、活尸。最难得的是活尸,拥有一定的神智,有的甚至可以记住生前的事,不过是肢体僵硬些,混迹在人群中,肉眼是极难以分辨的;走尸勉强能够保持双腿直立行走,不过难免的肢体不够协调,这类尸体所有的行动,都基于他们死前最后或者最强烈的执念,就算没有超度的条件,等到他们认为自己的执念完成了,自然就会重新倒下。” “爬尸相较于前两者来说是最常见的,刺激他们尸变的因素一般力量较弱,抑或是起尸人的手法过于简单粗暴,因此它们经脉淤塞,四肢僵硬,很难保持直立的平衡,只能爬行。他们渴望鲜血,对活人有着近乎本能的攻击冲动,基本不存在思考能力。” “而这些爬尸却显然有些不对劲,它们后肢的力量被加强了,嘴与其说像人,更不如说像蛇,且皮肤表面已经出现了硬化,普通的武器难以对它们造出伤害,它们的行为也更像是有目的性的狩猎,成群结队的,所以这一回凡人面对它们,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难道就没有更有效率的杀怪方法吗?比如掏心或者爆头什么的?”容桐觉得自己手都酸了。 然而抱琴遗憾地摇了摇头。拥有天生神通的大佬都没办法了,容桐也只好认了命。这期间甚至还有医峰来的修士甚至试图捕捉一只活的打算切片研究,奈何爬尸太刚,这群实战经验比她还少的家伙实在中看不中用,没两回就踩着飞剑心有余悸地升到高空去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商量没商量出捕捉方案。 她有尝试过先放弃进攻,把普通人从那些爬尸嘴里救出来。但随之就遇到了更加棘手的问题——救了这些人以后,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呢?这些爬尸就像嗅着血腥味的鲨鱼,且不论是攀爬还是破门都轻而易举,除了天空简直无所不在。把普通人浮在半空?几十几百勉强可以,但是人数破了千,还要兼顾着再救地上的人,在场没一个耗得起。 那么划结界保护? 这仿佛是最靠谱的办法,首先画一个足够大的守护结界,然后把救了的人往里送。但比较尴尬的,这种大型结界,光靠一个元婴没法画,本来化神后期的许飞琼有足够的境界,然而这位剑修大佬她……她她她偏科!容桐找上她的时候,她十分自豪地睁着她描了眼线烫了睫毛的卡姿兰大眼睛坦白自己当年翘了除攻击有关的全部“旁门左道”课程,最后还诚挚地请教容桐:守护结界怎么画来着? ……其实一个元婴境界不够,但若是集合全仙船的甄选者一齐发力,结界的问题并不是很大。 然而最致命的就在于他们这么多修士虽然都在这里,人心却不是齐的。 容桐早就发现了,这些人明里暗里磨洋工的不在少数。你让他们救人,好,他们是在救,可他们救一个花的功夫,容桐他们能救上三四个,你催他们,他们表面上敷衍地点头说知道了,转过头继续拖拖拉拉。 南晋分部那边显然是尚钦真人心有怨气,联合其他主事故意对他们自己的弟子施压。不过筑基期以上才有御剑的灵力,连飞都飞不起来的低阶修士,就算来了也只能送菜。故而南晋分部即使是人数那么庞大的一个机构,但有资格来帮忙的修士还真没有多少,容桐从一开始也就没有指望过他们。 而内门大多数的甄选者,在之前经过质询会那一次站队性的试探之后,似乎就更同仇敌忾地对她的一切命令进行冷处理。个别修为高,或是背后有倚仗的,这一回干脆就没有来。所以实际上,在这场尸变里真正出力的只有容桐和她直接带来的几个、外加上今晚参加了质询会议,算是表明了效忠意愿的几个甄选者。 又是这样,又把普通人的性命不当回事儿!甚至可以拿成千上万的性命,去填他们心里那点自以为是的清高和一次小小的的政治博弈!! 真的要对付他们,不管是杀鸡给猴看,或者干脆就一个一个的收拾过去,容桐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做这些。 不能再拖延了,最后容桐一咬牙,决定还是直接a过去,砍的太慢,就炸他丫的!! 以她为坚定领导的新旧两个班子都对此方案表示出不同程度的疑虑,主要是引发爆炸所需要的灵力过于庞大,连如今莫名跟她关系不错的许飞琼都表示就算是她自己来,引动天地灵力还要兼顾精确程度,神识消耗恐怕也是够呛。 而对容桐的水平差不多是知根知底的抱琴更是暗中表示强烈的反对,她就算不做声,眼神里也写满了“就你那破微操,真炸起来,整个卞安城都能被你炸上天!”的嫌弃。 当然,容桐对自己还是有一点b数的,神识操作这一块她就没打算自己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地球上她明明是个正经文科生,对民科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但也不知道是自身的潜质还是琅嬛馆的熏陶,自从来了修真界,在关键时刻她总是能够想出许多有关“科学修真”的骚操作——比如这一回,她就打算把自己当成一门高射电磁炮,然后从她的队友中找一个神识强大且微操超神的“雷达”,大家精诚合作,一起完成这次精准爆破。 这个想法太过"别出心裁",跟班们听得虎躯一震,头皮发麻。许飞琼当场表示这个点子让她想起了从前的营造堂,一想起营造堂她就生理不适,恕不能舍命陪君子;就连容桐寄希望所在的抱琴都冷酷地否定了她的方案,抱琴大佬表示,如果容桐真的摆定不了这些爬尸,那就让她去处理好了,但两个人的神识和灵力联动这种前无古人的点子还是请您吞回肚子里化干净了吧。 容桐摇头,容桐觉得不"铤而走险"不行, “如果你们有什么其他速战速决的方案,可以,我让步。” 从头至尾,她的表情都十分严肃,“但是,如果没有的话,请你们明白,我们现在所耽误的每一刻,都有大量的普通人在死亡。我们紧急出动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杀死这些爬尸?它们又伤不了能飞的修士?我们杀它们干嘛?是为了救人!我们的输赢不在最终到底能不能把它们杀光,是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杀光。” “顾虑这那的是现在应该想的吗?就不能全力以赴吗?普通人是人,我们也是人,我们现在是在看着同类不断死去啊!” …… “那么,让下官来试试吧。” 一片哑然中,风雨霁沉声道。 _________ “大人对灵力的操控也着实令下官佩服。”风雨霁其实也暗自惊心,容桐和他所制定的方案,是由他放出神识锁定目标,形成灵力流爆发的路径,而她则是灵力的直接发动者。他原本以为容桐会分几次输出灵力,未曾想她竟然一次爆发。 那么这一瞬间,她究竟要调动多少灵力?这是一个元婴初期能做得到的么? 而且她看起来似乎完全还能撑得住?! “好了好了,”容桐摆手,她并不知道风雨霁的心理活动,只是想单纯地结束这场商业互吹,“既然确定都结束,咱们也该开始善后了……那个,李曹官,你的丹药带的够不够?” 李静训正跟着其他人给伤者送用清水稀释的丹药,闻言还认真算了一下,因为容桐交代过要用和之前的白衣女子相同或者效果类似的丹药,所以可选范围一下子小了很多,“好像有一点不够,我们带着都不是很多。” “没关系,不够的我先垫着,你们也要记得自己垫了多少。”回头好狠狠让南晋分部出回血。 她合计着,一低头,看见了杜安,“哟,我都忘这儿还有一个。” 这也是个奇事,她本来人还在一里开外的地方,那时风雨霁的灵力路径已经部署到尾声,他们周围都是爬尸生吞活人的可怖场景,可鬼使神差的她偏偏注意到了远处这个即将被吞掉的少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闪了过去亲自救了他一命。 ……是因为要吞他的爬尸相貌比较独特?可她怎么有种冥冥之中谁一把把她推过去的错觉……这救驾场面怎么这么像“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呢? 算了,反正多救一个是一个,挺好的。 她蹲下,与少年平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哪里痛了就和我……或者周围这些修士哥哥姐姐说。安心,我们会救你的,好吗?” 杜安的心嘭嘭直跳,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冰冷潮湿的稻草,这一刻,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和这个天仙一样降临在他面前的女孩倾诉,又似乎觉得说什么都像是在冒犯她。 他翕动着唇,难以发声,眼看着女孩就要起身离去,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疯狂地提着他的耳朵大吼——“说话呀!再不说话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之前当众质问那个白衣仙姑的时候你不是很有胆吗!!!” “等等!!”他听到自己几乎和嘶吼没两样的音量,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啊?”已经起身到一半的容桐有些茫然,“……你说。” “你……你们,既然有这么厉害的法术,为什么不早点用?!”少年像是一头咆哮的幼兽,“现在才来装慈悲,不觉得怪恶心的么——” ※※※※※※※※※※※※※※※※※※※※ 虽然这两章张伟没正面描写,但他一直无处不在,所以里门可以猜猜为啥女主“百分百空手接白刃”哈哈哈哈哈哈 以及,下一章男主会掉个马(认真脸)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58 尸变3 http://.biquxs.info/

杜安的诘问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修士的目光,李静训瞪圆了眼睛,手一抖,正在碾着的药粉洒到地上大半,不远处,几个同来的甄选者面色都纷纷冷下去。 普通人的耳力远不如修士,只能听见少年的嘶吼,却不知他到底对着那个极其明艳的仙姑喊了些了什么,但身为凡人,冲着修士大吼大叫,本身已是大不敬,不少人因此而惴惴不安。 “仙长……”有年纪较大的伤患或挣扎着,惶恐地跪在本在给他们发放伤药的甄选者面前,“那孩子……可能是受了惊吓,一时神志不清,言语无状冲撞了那位仙姑……望诸位仙长可否宽恕则个?” “仙长”乃是营造堂出身的员外郎,和他同一时代的同门,算是幸运,搭上了玄皇时代的末班车,却也是不幸的,发车到一半便被半途抛下。 他是个死脑筋,天资不算多么优越,但一路老老实实地照着三百年之前的昆仑官方“课本”修炼,听的十几场掌门亲自主讲的“境界提升精讲”,他能把原稿背得滚瓜烂熟,磕磕绊绊四多百年,总算好歹熬过了小天劫,成了元婴。等到他出关一看,天都变了,位高的如履薄冰,彼此还要明争暗斗,相互倾轧;中间层虚伪势利,踩低捧高;而底下的那些小弟子们也个个拉帮结派,为一点资源争夺得头破血流…… 他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背景,为了修炼资源不得不加入六大堂,却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昔日纯粹只是负责昆仑后勤的清水衙门,如今一个个浑水浊得深不见底。他握着当年人人奉为真理的“公平”与“规则”,就像是一片还残留在旧时代的影子,和周围格格不入。 像这一次参加质询会议,他其实也没有动过什么站队的心思,只是纯粹认为自己既然成了别人的下属,那么对于上级的要求,他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听从。 可今夜,从这个叫做紫光的女修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那个昆仑。这个年轻的女修从尸乱开始,一直在坚守第一线,一场在普通人当中蔓延的灾祸,所有的修士都在自私地衡量着自己的利益,冷漠地继续结党营私。只有她,从头至尾,只是单纯的在竭尽一切努力保护这些凡人。 从她身上,他看到了来自旧昆仑时代的那种久违的品质,不是心血来潮的同情或是怜悯,那是一种坚定地懂得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应该要做些什么的,责任感。 修士应当要保护凡人,昆仑应当要保护属国的百姓,这些理所应当,不过是责任罢了。 从前每个昆仑弟子从入门开始就要背诵的准则,仅仅时隔三百载,再次为新生代所恪守时,却会让老前辈有那样一种曾经珍视的东西失而复得的感触。 他听到那个不知好歹的凡人,这样质问紫光的时候,心中的那种恐惧感,甚至多过了愤怒。真是太久了,他太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终于开始患得患失,这个年轻的孩子会不会因为她拼尽全力所搭救之人的以怨抱德,而动摇自己心中的信念呢?她的责任心是否就此昙花一现呢? “……仙长”,跪在他面前的凡人还在磕头,他和其他人都出在一种即将被牵连的惊惧里,“你们大人有大量……” 装了药水的瓷碗“哐”一声重重落在那凡人额前的地上,药水泼溅出来小半。 “知道这种白眼狼做不得就好,接下来的事情跟你们无关。”头顶修士的嗓音冷漠而烦躁,同时所有人都感受到忽然凝聚起来的尖锐杀机。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补救,只能先杀了这个少年,也许能替紫光解忿。 “道友不可——”李静训抬头就看到她的同僚手中即将掐成型的杀诀,吓得惊呼出声,而几乎是同时,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捏住了他灵力涌动的指尖,夺人性命的法术瞬间如火苗般被掐灭。 “‘修士不可擅取凡人性命,尤其是在他们罪不至死的时候。’”那只手的主人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手势压了下去,“昆仑第一百八十三届弟子毕业答辩,我记得你在时务科辩论上说过这句话,是么?” 修士惊异地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有些许陌生的脸,他其实认得这个脸生的同僚,从今夜的质询会议到尸乱,他好像也一直同他们在一起,但总是存在感稀缺,很容易就教人把他给忽略了。 “道友……难道……你同贫道是同届生吗?”修士的记忆力一向强大,只要是经历过的事物,有个引子起头总能想起来,可他看着这个人,却发现自己对他全然没有印象。 “那倒不是,不过那是我在昆仑旁听过的最后一场答辩,而你是当时那一场答辩中的最后一个弟子。我记得那个时候听你答辩的导师临时身体不适,对吗?”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对……对!”修士喃喃着,往昔的记忆骤然被拉到眼前,负责审核的六大导师之一身体抱恙,所以空缺的位置上临时换成了,换成了当时正在琅嬛馆旁听,体恤下属而暂时代劳的……昆仑掌门! 那可能是他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昆仑内门小透明,这一生当中最近距离的接触到这位宛如神话一般的传奇人物,他还亲自给自己毕业的最后一门成绩上圈上了“乙等”…… “我……我……”他翕动着唇,半天无法发声。 “现在的年轻人,记性竟然要比我还差些,”那人叹了一声,“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过,你能够背诵上清君的对全昆仑发表过的每一篇演讲。” “上清君新昆仑历整一千年的新年演讲,第七段第一句话,”那人侧头,看一向远处站立着的修士少女和坐在地上浑身脏污的凡人少年,修士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听那人一字一句地轻生复述: “‘永远不要擅自替你的上司做决定,他之所以是你的上司,作出的决定必然要比你优越。’” “大人……这孩子……”风雨霁艰难地开口,他下意识地想替这个言语无状的少年开脱,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能替他开脱的言辞。 他大概能够理解这孩子在目睹尸横遍野后的心理逆反,即使和煦如他,在听到这种话的一瞬间也有一种想扇这嘴贱的孩子一耳光的冲动。 这种法术完成得轻而易举? 可拉倒吧!这其中的凶险与艰难,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点流冷汗。 容桐冲风雨霁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看着草垛上这个神情激动的少年,她在所有人或愤怒或惊惧的目光中揽着裙子蹲坐下去,与少年平视。 杜安紧紧抿住嘴,用尽浑身的力气着与她对视。他的心里已经在自暴自弃了,他就是这么个古怪冲动的性子,不懂得如何表达柔软,擅长的只有针锋相对。况且……他又没说错,他们剿灭这些怪物不过在转瞬之间,若这样的雷霆之速早来一刻钟,棚屋里的大家也不会死的如此凄惨……甚至于,修士是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会放纵怪物吃人而不及早预防?这本来就是他们失职了!何况早上卞安城内的血海深仇还没结清!!他的质疑难道不对吗?! 然而女孩温和的声音却让少年强撑的怒火瞬间摇摇欲坠,她只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杜……杜安。”慌乱中,他听见自己的回答开始结巴。 “好的,杜安。”容桐笑笑,“那么你的家人呢?” “……在荆州的乡下。” “你来卞安城,是为了参加昆仑弟子甄选么?” “是……可是根本没让我们参选!” “然后参选者的队伍相互踩踏,官府的人还把所有人赶出了城,昆仑分部全程不作为,直到今夜有出现了爬尸食人。是吗?”容桐平静地陈述着,末了反问他。 聚拢在这附近的幸存者们,不管是刚刚痛失亲友而痛苦不止的、深受重伤不停哀嚎的,几乎都在这一刻将注意力投了过来。容桐的声音并不大,但仿佛这场对话久发生在他们身边,每个字都能清晰地被听到。 杜安对此浑然不觉,他失控地喊起来,“你们既然都清楚——” “对不起。” 杜安的后半句控诉直接在嗓子里熄火,他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方才的听力是否有问题。 “我,是这次昆仑弟子甄选的总负责人,谨代表昆仑内门全体甄选者,向各位致以最深切的歉意。” 她站起身,放眼满目疮痍的四周,语气庄重而肃穆,“是我们一时不察,驭下无方,才没有能够及时避免悲剧的发生。关于昆仑外门南晋分部的过失,我们已经介入调查,对于任何黑幕都绝不姑息,一定会还各位参选者一个公道!” “接下来还请各位放宽心,爬尸已经被我们全部消灭,关于尸变的原因也会一并开始进入调查阶段。当然昆仑会给诸位无偿提供全面的治疗,等到大家身体恢复之后,重新进行弟子选拔,我们保证每个适龄参选者都会有站到试灵塔前的机会。” 说到后来,她根本没再看向杜安,而是对着所有人轻轻地欠了个身。 “真的是,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长发束在腰后的青年遥遥地望着冰天雪地里的女孩,半晌垂目喟叹道。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气急败坏地同那个对法术完全没概念的杜安解释,更不会斤斤计较于一个中二少年的过激言论。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打算正面理会杜安,她只是借着对方石乐志的言语让所有遭受苦难的幸存者们一个宣泄的渠道,她再由此,自然而诚恳地来抚平他们的情绪。 周围到处都是热泪盈眶叩头谢恩的凡人,容桐已然成了他们心中奉旨而来拨乱反正的钦差大人,爱民如子嫉恶如仇的“青天大老爷”。这手挽回民心不可谓不漂亮。 那么,是否到了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 向前迈的步子迟迟没踩过去,他慢慢地攥紧了手,他从来不是犹豫的人……但,这都一千多年了吧?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地摇摆不定。 理智上,她符合自己挑选破局者的几乎一切标准,可心中抵触的情绪同时在与日俱增,被天道选择并不是件好事,被他选中更不是件好事。如果他和她的位置对调,也许他会一如一千多年前那样,认为天机本一线,赌上一切又何妨?可上赌桌的人换成了她,他就会止不住地计算那微茫的胜率,这向来很被从前的他所忌讳,如同徒手攀爬悬崖,不停地回头望着离地的高度远比一鼓作气仰头只看顶端要危险得多。 怎么会这样? 他试图重新规划好思路,这样的犹豫是目前局势所不允许的,他必须重新找回果决,他必须…… 沉静的青年突然眉头一跳,某种熟悉的灵力波动涟漪一般荡了过来。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或者是反而是长吁一口气地暂时放下脑中的乱糟糟的毛线团。 几百年了都没个长进,某些小动作不断的人,也是时候该过去敲打一番了。 这边,容桐再次成功完成了一次随机应变,总算得以暂时解放,当然了,她没敢真的撒手不管,善后问题比对付爬尸更为艰难。 “这背后捣鬼的人必然精通驭尸术,”在其他区域巡视了一圈的抱琴回到她身边。 关于这次起尸“是否是人为”,大家已经一致默认没有讨论的必要,这显然一个太过于具有针对性的阴谋,“现在头等大事是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以及应该如何捉住他?” “关于幕后之人的目的,从那个白衣女子在难民棚的所作所为里,我已经能察觉出一些端倪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所谓的‘民心’,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容桐揉了揉太阳穴,“至于他们的身份,还是要以那个白衣女子作为切入口……说起来成丘柏他人呢?” “他押着那个女人不便行动,在北城墙的钟楼那边候着呢。” 北城墙钟楼上,成丘柏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巴掌大的剪纸人从他后脖颈拔出一根银针,飘回了白衣女子的手里。 “唉,身为昆仑弟子,最不能小瞧的,就是这些法器啊。”女子蹲下来,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她轻轻拍了拍成丘柏的脸,“好了,昆仑这边该了解的情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就别再会了吧!” 她施施然起身就要离开,然而才走了一步路,她哐地撞到了什么,吃痛得泪花都冒了出来。 “空气禁制?!”她难以置信地拍了拍看似空无一物的前方,双手果然触到了坚硬而冰凉的屏障,她惶然退后,后背也碰到了看不见的墙体。 能够无声无息地转瞬之间就将她圈禁起来,也就能同样无声无息地杀死她。她的修为虽不是顶尖的境界,但怎会至于这样连反应都来不及便一败涂地?! “敢问尊驾是哪一位?”她沉声道。 “三百年了,还拿着我当年改的小玩意搞偷袭,你居然还挺得意,嗯?” 前方那口挡住她视线巨大的铜钟嗡一声原地散作尘埃,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高楼的边缘,他背对着她,宽大的衣袖在夜风中鼓胀。 女子所有的镇定自若都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化为飞灰,她颤抖着,不可置信的,死死盯住那个背影,良久,表情开始变得十分微妙,介于痛哭和大笑之间。 “君上……您再不下凡……臣下就真当你死了!”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59 尸变4(小修) http://.biquxs.info/

“……虽然大概能够理解你内心的激动,但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我想我会缝上你的破嘴。”那人用毫无波动的语气威胁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臣下的修辞风格完全是得益于君上您的真传……”女子从前在这位面前习惯性嘴贫,但在四周渐渐变低的气压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老老实实的低头闭嘴。 在久远的印象里,她家君上曾经其实是一身健气的热血少年,虽然位高权重,但同时那时候他年纪也确实是小,热衷于所有有活力的事物,自己嘴里就经常冒出些稀奇古怪的短语词汇,旁人初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没多久自己也就不知不觉的开始用了起来,传染力堪称魔性,时间一长,以他为核心的小班子人人精通各种谐音国骂梗、去世梗、自闭梗、共建和谐社会梗,个个自称“死宅”,万物皆可吐槽,男性普遍憧憬一种从未见过,据说腰细腿长但是平胸,脸嫩的像是没长开,擅长回头45度仰视你,撒娇叫你“哥哥”的纸片人,君上郑重的将她们命名为“萌妹纸”…… 大概在外人看来,看来他们这个圈子不是神经病就是变态。 但作为掀起流行文化的领头羊,她家君上却总是拒不承认是自己带偏了一群正儿八经的修士。他一直认为自己很稳,不带一丝皮的那一种。 一直到后来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还是同尘殿的位置太高寒气太重,他家君上越来越寡言少语,逐渐拥有了和修界所有顶级大能同款的高冷。 高冷的君上回过身来,星月底下,他的那张脸仍然是女子记忆中的那样,美得辉煌夺目,无人能够复刻。 “张伟”,或许此时称呼他为“上清君”亦或是“连朝”更为合适。他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只是将白发重新幻化为飞升前的黑发。 “川芎,男,昆仑前营造堂堂主,我钦定的昆仑长老之一。”连朝背着手,面色不大好地端详着这货,“你不如给我解释一下,才三百年的时间,你怎么就混成了反叛党羽的小喽啰?” “其实臣下这个样子的时候叫白芷……”“女子”弱弱地嘟囔了一句,当然求生欲让他赶紧接着解释,“臣下这是打入敌人内部,收集有用信息。” 昆仑这三百年的变化,简直比有他坐镇的过往一千年都要精彩。钦定的七个长老有两个被换了人,两个倒霉蛋里最刚正不阿被当成叛徒处死了,另一个本来负责爬科技树的后勤装备担当现在倒是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只不过性转了,还疑似成了个二五仔。 连朝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嗤笑一声以表嘲讽,不过这家伙完全不值得自己为之牵动那块面部肌肉, “别以为你刚刚表演欲旺盛的自言自语我没有听到,‘打入敌人内部’,所以你现在的敌人变成了昆仑?” “不不不……君上您听臣下解释!”“女子”一哆嗦,赶紧竹筒倒豆老老实实全交代了, “其实是近日臣下的四象仪在南晋频繁检测到了异常强大的神识波动,境界估计至少在大乘期以上……在君上您飞升之后,全钧洲据臣下的认识,大乘期总共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在闭死关,还有一个疑似已经坐化,剩下一个金母元君坐镇昆仑,要是连她都出山了,那钧洲恐怕是要出大事的节奏。” “不管是要出什么大事,还是外洲的大能不期而至。臣下好歹身负君上这么多年的教导,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那神识非常的奇怪,一开始检测到的几次异常剧烈且杂乱无章,像是哪位大能走火入魔了似的,但是在臣下注意到了之后,开始在那个方位进行地毯式的检测,又发现了好几次极其细微、若不使用仪器恐怕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这太奇怪了,所以臣下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结果臣下潜行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白天参选者队伍和南晋官府之间的冲突……”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连朝一眼,担心这位会质疑为什么他没有及时出手救人,然而对方的神情并无波动,他根本无从揣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场冲突明显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事态开始严重化的时候,臣下本来是在适度的范围内出手帮一帮的。但是这个时候再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大乘期级别神识波动,臣下完全能够确定那个人就在参选者的队伍里!臣下那个时候应该离他不到五丈远……” 他家君上的无言的沉默里仿佛照映出了一个不合时宜地激动的他自己,名叫川芎的女装双头间谍赶紧知错就改地弱化出了悔过的语气: “所……所以,那什么,臣下觉得事情分轻重缓急一个未知的大乘期显然对钧洲的威胁更大毕竟现在又不是有您坐镇哪个不长眼的修士来了都能一招秒的时期了……好吧总之臣下错了,君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臣下吧,臣下一个器修真的不擅长斗法,而且敌方实力不明,长老会还在明里暗里追查臣下的下落,除了暗地里的追查,别的臣下真的不敢轻举妄动啊——” 他家君上依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川芎缩了缩脖子,“不过臣下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对方瞬间就把痕迹抹掉了,却被臣下第一次捕捉到了比较清晰的灵力波动对比前面几次,可以鉴定出其中的标识。臣下依照这组标识,成功监听到了对方的通讯。” “遗憾的是他们使用的传讯玉简恐怕还是个老古董,灵力流传输居然还是是单向往来的!想听到那个大乘期的可疑分子说了什么,就必须把神识定位在他的对面,这样很容易会被对方发觉,保险起见,臣下只能选择监听他所收到的通讯。” 总共两条通讯,都只能听到半截,得到的信息足够令人震惊,但也有限,“基本可以确定白天的动乱是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除此之外,明确能知道的,一个是他们自称是天山雪,还把那个大乘期的可疑份子尊称为和光君。” 天山雪还留存有余孽川芎倒不奇怪,毕竟比起昆仑,这个曾经的钧洲第一大宗门可是个存在了万余年的庞然大物,根基深厚。尤其是现在这个修真界遍地“绿林好汉”的时候,死灰复燃也不是不可能。前阵子他还风闻,昆仑疑似刚刚处理了一批天山雪留下的暗桩。 但和光君这个天山雪的末代掌门怎么也诈尸了?当年明面上天山雪确实是为银甲军所覆灭,但紧紧围绕在他家君上周围的一班子心腹都知道,那支正中和光君丹田的羽箭,可是那时候新就任昆仑掌门的上清君亲手射出去的。 而如今已经飞升成仙的上清君听着他的话,脸色里却并无意外。 川芎心中有点拿不准,君上到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有哪些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已经什么都知道,只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罢了? “关于他们可能要对北郊难民棚下手,这些都是臣下自己从其他的只言片语里猜到的。至于他们具体要做什么还不能确定,好在那个和光君并没有时时刻刻用神识监视着自己的下属,于是接下来臣下决定亲自过去看看。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打的是笼络人心的算盘。” “然后呢,你觉得他们的想法不错,所以打算加入他们?”连朝漫不经心道。 “确实觉得他们角度挺新颖像是要干大事的就是他们那几个下属的脑筋不太清楚搞慈善都还是那个颐指气使的态度恐怕不能成事儿……”这一串从实招来交代得含糊之极,恨不得每一个字都是从舌尖上面滚过一般,显然始作俑者极其心虚。 “本来吧……臣下吧……就是想帮助他们提高一下业务水平,再说就他们那点大路货的丹药够救得了谁。谁知道碰上了两个昆仑来钓鱼的,臣下也想知道昆仑突然加增弟子试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将计就计就过来瞧瞧……但是臣下发誓尸乱这样歹毒的手段臣下事先是当真不知!那和光君的下属被臣下半道截胡,臣下又被那几个昆仑修士半道截胡,没来得及扫尾,估计是被对方发现以为他们已经暴露了,祭出大招想要拖延时间逃跑什么的……” 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算了,这事终究和臣下脱不了干系,君上您一向偏心于凡人,若要责罚臣下,臣下认了。” “一口一个‘凡人’,”连朝听得漠然,“你可知在上界,这是我们对天道之下所有人的统称。”自然也包括这些自以为脱离了肉骨凡胎的修士。 川芎笑得勉强,“君上是仙,自然应当如此。” 见他骨子里对普通人的淡漠依旧,连朝再次体会到了当初在昆仑每每针对此三申五令时的疲惫,“罢了,你先把要紧的给我交代清楚。就你这德行,数罪并罚不为过!” “臣下不是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 “不止今天,从我飞升之后开始交代。” 川芎反而不解,“君上难道在天上不曾闻得一点消息?” 你当天道是死的么?轮得到天外人随意窥视? 连朝面无表情,“你们不是觉得我差不多跟死了一样吗?现在就当我诈尸了吧。” ※※※※※※※※※※※※※※※※※※※※ 昨天在高速路上码完这一章,今天晚上回头一看哪哪儿都不对,赶紧亡羊补牢地修一点。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0 尸变5 http://.biquxs.info/

事实证明,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任川芎多少年靠着这满嘴的烂白话成功让领略过的人都产生了想学习针线活的冲动——以期缝上他这张破嘴——栽到他家君上手里也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就能反杀。 “但是君上您诈尸炸得怎么这么晚啊……”半晌,川芎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他顶着秀美女子的模样,却是有气无力地背靠着禁制一路滑着坐下来,柔和的线条逐渐变得刚硬,他的身量在长高,鼻梁挺阔,眉骨高耸,而眼窝深邃,等他仰起头来时,已经成了顶着一头乱蓬蓬且半长不短的亚麻色头发,眉眼显而易见的比寻常钧洲人要深邃得多,虽然样貌上别有一番异域风情,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丧气的年轻男人。 川芎,昆仑前任营造堂堂主,还虚期的器修,也是当初幽洲入侵时留下的大量有娘没爹的“杂种”之一。 “我不知道君上您下来多久了,那些事是否已经有所耳闻……“他恢复正常的男声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所有的没心没肺被收起来之后,时过境迁的苍凉感就藏不住了。 ”唉,不过那七个狗贼恨不能让他们干过的勾当捂得严严实实的,当年的知情者要么已经成了他们心腹中的心腹,要么就被赶尽杀绝。” 他指了指自己,“臣下和当年的营造堂就是被赶尽的那批,被杀绝的……就是洛川了。“ 洛川,前任执法堂堂主,及纠察司法大权于一身,若要论及职权,他只怕是隐隐凌驾于昆仑其它长老之上,俨然是新的掌门接班人的架势,最后却于自家执法堂的刑台之上灰飞烟灭。 “大概在您飞升之后的第五十年,昆仑遭遇重新建宗以来最大的一场内乱,现在他们把它叫做‘辛酉之变’……” 一场政变,要详细地描述出来,也许需要用一整本书来承载。可在钧洲千万年浩如烟海的历史中,它的容身之处也不过一席之地,纪事本末,三两句话就能够讲完。无非是太.祖走后,第一任的接班人太过于理想主义。他激进的,甚至不顾实际的改革,不仅触动了许多高阶修士的利益,还在修界的中下层引发了剧烈的动荡,至于到最后他被别有用心的高位者联合推翻时,身后竟无人应援。 这场以正义为名的反叛是如此的成功,反对者顺利的将新的领袖推下了台,清洗掉了他所有的亲信,牢牢掌握住了大权。而紧接着,像历史上其他周而复始的权力斗争一样,为了手中的权,他们开始灭绝不利于集权的一切因素。显而易见的,曾经的昆仑,所有的制度都与他们的目的所不相容。 于是乎全部推倒,留下的坑没有新的东西来填怎么办?好办啊!没有昆仑时代的钧洲照样也撑了那么久吗?照搬不就好了! 所以永远不要小看旧势力旧思想的能量,你以为你已经彻底杀死了它,将它埋葬在黄土三层黑土三层的地下,它却还睁着眼,透过阴暗的坟墓向外窥视,伺机而动。只等那些新兴的进程、全新的历史运行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丁点儿问题。他们就会从每一颗泥土的缝隙里,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把那些失足的改革者拉入深渊。 原本正在徐徐展开的新时代,突然进入了极端的激进,再坠落入极端的保守,这样的过程,其实背后并没有什么草灰蛇线伏延千里的阴谋,像踩着一根极细的钢丝,有的人刚踏上这条路就摔了下去,有的人艺高人胆大,走了很远的都没事,但这条路的尽头飘渺不定,又或许压根没有尽头,而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 而这个“不小心”,与其说是洛川摔的,倒不如说是他连朝摔的。洛川这个倒霉孩子只是承了他的果罢了。 果然龙傲天当久了,总是会有一点“世界于我鼓掌之中”的错觉,历史变革这样的事,哪怕你已经知晓了它的困难,但它还是比你想象的,远远要困难得困难。 …… “但是一切终究是过去了!”川芎胡乱拿袖子乱擦了擦鼻子,笑得拨开云雾见晴天,“君上,您这不是回来了吗?七个狗贼能蹦达的日子也不多了。臣下也终于不用带着一帮兄弟隔几十年就换个地洞,跟丧家犬似的……哦,对了!“ 他搓着手,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家君上,”听闻神仙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君上您能顺便让洛川也炸个尸嘛?再也不躺回去的那种!“ “人死不能复生,是天地法则。”连朝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明喻被人暗算神魂受损,境界再不能进一步。他这终身残疾您能修修吗?” “这个看情况。” “长老会的那群狗贼您能削了他们吗?” “看情况。” “昆仑已经面目全非,您能拨乱反正吗?” “……看情况。” “……” “……君上您真的成仙了吗?”不知怎么的,川芎觉得有些慌了。 若是照当初他家君上的性格,开天剑意恐怕早就碎裂苍穹,一招过去扫荡乾坤了吧? “不会当初天雷已经把您劈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您的鬼魂?”事情过分不合常理,他试图开个玩笑,但开玩笑时的语气比哭还难听。 但是这一次,连朝没有打断他的“大逆不道”。 可能,就算他真的变成了鬼魂,都比现在的他能办到的事多得多吧…… 他闭上了眼,想要阻挡星光照见眼中难以控制的无力与疲倦,“这条路,我交给了你们,你们就要自己走,过分依赖于我,终究不能成事。“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1 尸变6(替换完成) http://.biquxs.info/

成丘柏的意识与混沌中逐渐苏醒,他捂着脖子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遭人暗算,大惊之下他一个激灵,鲤鱼打挺跳起来。 然而四下张望,却见幽暗处,本应逃跑的嫌疑犯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头埋得低低的,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 见成秋柏醒来,她抬起头看过来,两厢对视,只见女子发丝散乱,眼角发红,像是刚刚哭过一般。 ———— “幸存者共有一千二百一十五人,还有一口气在的都救回来了,只是落下残疾的人超过了三分之一,许多人的手足都被那些爬尸给嚼碎了,实在没法子拼回来。“ ”而且很多人的情绪都不稳定,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拦下了不少接受不了现实打算自杀的了。” “我们正在画结界,但是今夜眼瞅着雪越来越大,气温太低,只怕有不少体弱的撑不到结界画完。” “况且缺水少粮,也不能只单靠仙丹来支撑。” “……” 爬尸之乱才告一段落,善后的工作果然如容桐预想的那样遭遇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这一群昆仑修士技能点大约都点到了暴力输出上,一遇到救人这种问题个个都捉襟见肘。 前来报告的小班子团体一个接着一个,一言一语都拼出这个不容乐观的事实。 容桐召集大伙一合计,都觉得现今最好的办法还是打开城门,把这些难民放回城内安置。上帝归上帝,凯撒归凯撒,南晋百姓的问题让南晋朝廷安排到位,他们来从旁监督,必要时提供一定的援助。 “我们需要去知会南晋分部吗?”营造堂的员外郎想到之前南晋分部那个明目张胆摸鱼的态度,不免忧心忡忡。 “昆仑律例上可没写着昆仑分部可以直接插手凡俗的政务,知会他们作什么?直接让南晋王看着办!” “南晋分部于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只怕南晋朝廷早就与他们沆瀣一气。”抱琴说出了她的担忧,“虽说昆仑内门威名甚重,南晋朝廷于我们而言不过区区蝼蚁,可我们的停留毕竟只是一时的,为了他们王室的长远考虑,只怕……” 容桐笑了,”那大不了,就不给南晋王‘长远考虑’的机会。“ 与此同时,南晋王宫内灯火通明。 “各位大人,城外的尸乱是似乎已经被紫光大人他们一行人止住了。”一个南晋分部的弟子匆匆来报。 此时南晋分部所有的主事们都聚在一处,听闻此消息,个个都面露震惊之色。 那些爬尸有多么难以对付,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之前不还搞得那群内门来的元婴焦头烂额的么?他们本来那种砍爬尸的进度,估计砍到明天早上都应该砍不完,卞安城守不守得住还很悬乎,他们这儿不少筑基以下,无法御剑飞行的弟子们个个人心惶惶,若不是尚钦真人强压着,甚至已经有人要卷铺盖逃了。 “贫道之前听到城外头似乎有落雷之声传来……不知可是紫光大人他们一行人有谁发动了什么阵法或是什么独门大招呀?“ 尚钦真人听着他几个同僚的议论纷纷,心中只觉得不对头,最后的那几个跟着紫光的甄选者里,应当是没有超出元婴期的修为罢?他自己也是个元婴,自认很清楚元婴期的上限在哪里,方才他的神识所感知到城外传来的威能却远远超出了他对于元婴期的认知……难不成,难不成他想岔了,这回紫光背后实际上是有大能保驾护航? 他越想越心有戚戚,想要自我安慰却越来越没有底气,殊不知他的脑回路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歪打正着。 这时,他的一个亲传弟子也过来报告:“师父,那些大人们都歇下了。他们在自个儿的寝宫外头设下了三层防御结界,叫我们无事不要打扰他们。” "那些人里,就没人说些什么吗?"尚钦真人暂时缓下心头的不安,随即又皱眉道。 "不曾……"弟子想起那些内门大人们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做派,那看他的眼神,也不知是看什么玩意儿,反正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他觉得屈辱极了,更觉得他师父安排自己跟他们“套近乎”简直是天方夜谭。 尚钦真人揉着眉心,不耐烦地挥退了弟子。 “贫道就说吧,内门和外门天差地别。多少年了,那些甄选者不都是那副德性么!”陈主事摸着山羊胡子,摇头道。 旁边另外一个主事也跟着帮腔,“还是别成日白日做梦,想着咱们有能有资格和那些大人们‘合作’了,人家就算看不上紫光那个小毛丫头,但也看不上咱们呀!” “够了!”尚钦真人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现在我们已经落入最被动的境地,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儿说风凉话!再这样这担子我可撂下不干了,你们自己去对付那个紫光吧!!” 主事们忌惮于他元婴期的实力,大多勉强噤声,唯有陈主事仗着自己资历老,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尚钦道友,你以为你说不干,紫光就能放过你吗?若不是你,南晋分部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各个地方孝敬上来的东西也是你拿大头。与其在这儿跟我们放狠话,其实最该着急的人是你才对。“ “你——”尚钦真人气得指着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用武力教他做人。 正在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两道毫无遮蔽的剑气飞速而来,降落在南晋王宫的某个方位。 “那里是……南晋王的寝宫!” 尚钦真人只觉得心中一跳,赶紧掠了过去。 一个粉面含春的女修在寝殿门口一柄重剑横在他面前,将他和后面赶到的其他主事以及其他不明所以的太监和禁军悉数拦下。 “紫光那丫头有事要通知你们的国王做,暂时谁都不能进去。”她凑向尚钦真人,“尤其是你们。” “居然又是你!”尚钦真人认出了,这赫然就是之前那个几次三番戏弄于他的女修,他现在一见到她,就觉得自己的肝火又旺盛了几分。 ”……昆仑律规定了,“他强压住自己的肝火,“一切超出凡人力所能及范围的灵异事件,应当由昆仑分部予以处理,果是关于这一次的尸变,你们不应该越过昆仑分部——” 话音还没落,他只觉得就仿佛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压朝他凌空压了下来,他以及身边的其他所有修士都被这可怕的威压压得跪倒在地。 这……这是化神期!! “紫光说了,灵异事件当然是修士的管辖范围,但是现在爬尸已经被处理完了,安顿流民,应当是凡人自己的责任。只不过民情大于天,我们打算给南晋王一个小小的建议罢了。” “嘘——“许飞琼竖起食指碰了碰嘴,”所以你们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不要动,也不要想着传话给谁。” 谁还能动能传话呢?个别境界不够的,只差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普通人倒是没有被许飞琼的威压所波及,但见到这样的阵仗,任谁都被吓得不知所措,原地也跟着乌泱乌泱跪下去一片。 这时,寝宫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少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一个俊逸的青年跨出门槛,“外面有哪一位,是南晋王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 跪在殿门口的一个太监哆哆嗦嗦地直起身,“……老奴是。” 一卷明黄色的制书递到他面前,风雨霁和声道:“南晋王的谕旨,你去传召给六部罢。” …… 黎明即将到来之前,北郊的一日夜内遭逢了无数苦难的幸存者们,终于看见了那扇城门缓缓洞开,对之前被抛弃的人们无声的表达了再次的接纳。 “我不要回去!”杜安盘坐在原地,神情无比倔强,他努力的挺直腰杆,想要表达出抵抗的决心。 很多的幸存者从他身边经过时都别过脸对他视而不见,有人甚至如同躲避瘟疫一般故意地绕远避开他,这些大多都是亲眼目睹之前这个莽撞的少年郎不管不顾地顶撞昆仑仙姑,险些酿成大祸,波及他们。 杜安紧紧的抱住手中的一把剑鞘,这是他如今所剩下的唯一。 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离开人群,蹒跚着向他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才颤巍巍地停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长吁短叹, “孩子啊,你可别犟了。” 她正是之前第一个反应过来,替他跪地求情的那个伤患,然而杜安对当时周遭人们的反应一无所知,自然也不认得他的半个“恩人”。 他昂头,十分激烈道:“朝廷之前对我们赶尽杀绝,怪物来的时候城门紧锁见死不救,说让我们滚我们就得滚,说让我们回来我们又要乖乖的回去!他们有把咱们当人看吗?!” 他大叫出声,“这可是血海深仇!你们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他们了?!” 妇人站在原地,等他宣泄完自己的情绪,这才缓缓地开口,“我明白你的心情,孩子,我全都明白。” “我生了十个孩子,九个都饿死在灾年,还剩下最后一个,眼看也要养不活了,这时候听说了神仙要招徒弟,于是死乞白赖,好歹跟着乡里进城的队伍,带上孩子一块儿来了。” “可我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传说中的神仙长什么样子,就在城里的混乱中被官兵给误杀了。” “我想给他找一处好的墓地,依山傍水,沾沾这卞安城的仙缘,好来世就能投身在仙家,听说仙人永远不会饿肚子。可是一回头,孩子的尸体就已经被人扔到火堆里烧了……” 杜安显然怔了一下,但随即更加激动的打断她,“这些丧尽天良的害你如此凄惨,你更不能同他们妥协了——” “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有资格同官府说什么妥协原谅?”妇人无悲无喜,神色平静而空茫的望向远处,“不妥协,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叫我拿什么来填饱肚子?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人总得想着怎么活下去。” “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老天肯赏口饭吃,小吏别为难咱小老百姓,朝廷不加赋税,这就是好日子了,还要苛求什么呢?” 她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神仙里的大官儿来了,那些大人们神通广大,心肠又好,他们都说了会护着咱们的,你看,朝廷都听他们的话。孩子,别怄气了,进了城,有屋子住,有炭火烤,那识文断字的看了告示,说朝廷一天管咱们两顿饭,顿顿米面馍馍管饱。纵是有天大的苦,也先要填饱肚子呀。” 杜安愣了,杜安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她的话,他要公道,他要尊严,他想要大家联合起来声讨朝廷,声讨昆仑,甚至做一些更“胆大妄为”的举动。可大家却不想要这些,大家都只想填饱肚子。 “……都是假的,”杜安咬着牙,努力的想要说服对方,“朝廷和昆仑分部只不过想要应付那些内门的修士,这都是些表面功夫,他们才不在乎你们!这个国家已经烂到根子里去了——就算是昆仑也好不到哪里去!!” “哎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老夫人吓得双手合十,连连祷告,“神仙大人们在上,孩子不懂事,还请诸位再大人有大量一次,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你不要向他们求情!”杜安大声地打断她,“我也不用你替我求情!” “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用食指狠狠的想戳杜安的脑门,被杜安一下侧头避开。最后,她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终究是不再管他,重新蹒跚着往从城门排过来的队伍走去。和昨日不同,这条队伍虽漫长,却在井然有序地看着城内移动。 “城门开了……”成丘柏从钟楼上往下望去,正见难民们陆陆续续地顺利入城。他松了口气,看来大人他们已经解决了尸乱。 但——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重任”,慌得回头一看……还好还好,人还在那里。 就是她这个形容…… “你不是……怎么就……不是……你、我……”老实人成丘柏一头雾水,两眼发懵。 怎么回事,为什么嫌犯还没有逃走?难道刚刚暗算他的人不是这女的?所以自己现在是不是其实应该马上过去重新把她捆结实,再警告她不要耍花招?! 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一道凛然的剑气已经当空横劈下来,他连避让的时间都没有,脚底的石砖已经被掀得碎块四落,一道深深的裂缝横亘在他和白衣女子之间,差点将整座钟楼原地劈成两半。 “你这毛头小子过分了啊!”才从南晋王宫过来汇合的许飞琼拎着一柄重剑徐徐下降,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就算这女修有问题,你也不能随意强迫她!不分场合地起淫欲,简直有辱我昆仑门风!!” “怎么了这是?”容桐晚到一步,就撞上了这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背后跟来的一众甄选者们也面面相觑。 成丘柏赶紧窜到容桐身边,嘴跟借来的急着还一样,噼里啪啦地把之前他莫名其妙后颈一痛昏了过去然后醒来之后就变成这样的来龙去脉溜了一遍。 容桐叹了口气,她拍了拍成丘柏的肩膀,转头冲许飞琼道:“前辈,我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您先把剑放下吧。” “是……吗?”许飞琼表示疑惑,但还是把剑收了起来。看来今夜虽然兵荒马乱,却让容桐在她心中建立起了一个靠谱的形象。 容桐肯定地点点头,成丘柏别说压根没那个胆,就算有那个胆,他也没那个心。 62 尸变7(替换完成,加两百字) http://.biquxs.info/

无论如何她也跟一个男同朝夕相处了三年,就算当时完全没有发觉,待过后自省,回忆种种,也足以让她在某方面别人多了一分敏锐了。 “至于道友你,”容桐背着手,缓缓踱到白衣女子面前,低头打量着她,“这里所有的修士都是元婴以上的修为,我劝你不要再耍花招。爬尸的事情解决了,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跟你耗。” 然而白衣女子从头到尾都不为所动,这姐们之前还有心思东一下西一下跟他们对着干,现在则完全是一副人生不值得的模样。 容桐琢磨着她这个空洞的眼神,觉得这位状态好像真的不大对劲,什么情况啊这是?好端端的就自闭了?! “这一看就是被男人伤害了!”许飞琼依然笃定自己的想法,“不是咱们这儿的这个……这个成什么什么干的,那就是有别的男人刚才来过了!” 成邱柏继无端背上“凌.辱女囚”这一天降巨锅后,再次失去名字只勉强剩下一个姓,他生无可恋,觉得自己适合同地上蹲着的这姐们一起,搁墙角静静地自闭。 许飞琼还在继续进行“合情合理”的脑补,她认真地为容桐出谋划策,“我跟你说,这女人啊一旦陷入爱情,什么傻事都愿意为男人做。我建议你去查查这段时间里到底是哪个野男人来了,说不准就是那人指使她……嗷——” 她突然吃痛地捂着后颈跳起来,“哪个暗算的我!!” “妾身掐的是你的小腿腹。”川芎面无表情地松开食指与拇指之间某人的腿肉。 “我说我腿怎么也疼!”许飞琼暴怒,反手抄起重剑就架在川芎纤细的脖颈边,目光却压根不在他身上,她左右四顾,“还有一个呢?都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因为这一连串神展开只发生在短短数秒而来不及反应于是只能被迫吃瓜的容桐和其他甄选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由于无法跟上这两位忽然逮虾户的反应,容桐的视线划水性地散射了几秒,然后她就冷不防地又和一个熟悉的老面孔对上了眼神。 张伟道友,您是神出鬼没专业户吗? 某专业户还十分礼貌地冲她微微笑了笑。而容桐无情拒收,表面冷漠实则心累地移开视线。 “这智障的水准还真是一如既往!”恰好下方一个女声幽幽响起,但这配音用词好像不够准确,再一瞅,不对!这音源好像并不是来自于她脑内的旁白—— 人工旁白君川芎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捏开,继而慢吞吞地站起来, “妾身投降,妾身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他一边若无其事掸着素白褶裙上的尘灰,一边就这样轻易地“变节”了。 何杏儿的意识再度清醒时,嗅到了熏天的焦臭,四周像是还有大片的肉块在腐烂,间或混杂着冰冷的铁锈气息,她昏昏沉沉地伸手摸了把额头,视线慢慢清晰,她看到手心一大片发黑的浓稠血渍。 “这里还有个能动的!”上方传来惊恐的人声,她挣扎着双手撑在雪地上抬起身子,仰头就发现自己被一片刀枪剑戟,甚至还有铁锹、锄头给包围了。 “等等,这个好像是人呐……”一个穿着破旧圆领夹袄的兵卒放下手里的大刀片子,举着火把半蹲下来,上下打量着这个趴在乱葬岗里,浑身血污的小女孩,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色凄迷地同他对视。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女孩黑色的瞳仁里裂出无数道密密麻麻的血痕,再定睛一看,却发现又什么都没有了。 兵卒猜想大约是这一夜兵荒马乱,他累得出现了幻觉,于是叹着气,挥手示意同伴和城郊附近赶来帮忙的农家壮丁放下武器,“瞧着怪可怜的,小丫头,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家人”两个字触动了何杏儿心里血还没止住的伤口,大颗的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雪白的肤色。 “我去找哥哥……”她的嗓子干涩到只能发出气声,周围一时间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对,我要去找哥哥!”她一把抹掉眼泪,挣扎着站了起来,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有兵卒不放心,想要去追她,却发现这小丫头越跑越快,一个拐弯绕过倒塌了半边的棚屋,就这样没了人影。 风雪在耳畔呼啸,人们的哭声比风声更加刺耳,雪堆里还有没有燃尽的篝火,到处可以看到形状可怖的焦黑尸体,他们还保有着人的基本模样,却爪牙锋利,匍匐于地,如同野兽一般。白雪的地上涂满了淋漓的鲜血,鲜血里泡着疑似内脏的肉块,被冻成一片又一片的冰坨子,那些被撕裂的断臂四肢也在黑暗中露出结上白霜的断口……这里不像是人间,更像是传说中的八寒地狱。 记忆正在回笼,可是先前明明只有疯狂和极度的攻击意识,可现在恐慌和寒恶却追上了她,何杏儿拼尽全力奔跑着,想要甩掉这样可怕的情绪,可只是徒劳。她突然被什么绊倒,狠狠地摔在雪里。她哆嗦着就回头看去,却发现是一颗人头…… “啊——”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手足并用着往前爬去,可还没有爬两步,就被一具焦黑的尸体挡住了去路。她本能地又要尖叫,凄厉的嗓音却在抬头间借着火光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这显然又是一具怪物的尸体,裂变的嘴,针尖一样的牙,四肢如野兽般粗壮,锋利的爪子深深的插入冰层里,可即使是一张脸已经扭曲成了这副模样,她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爹爹”何杏儿难以置信地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触碰这具已经烧焦的爬尸,可才刚一碰到,她的爹爹就瞬间坍塌成了一堆焦炭般松散的黑块。 “等等,你刚刚说……这些爬尸都是怎么变来的?” 容桐觉得她方才出现了幻听,而且这幻听的形式还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我说,这是魔法。”川芎一脸莫名,“这是魔道所有术法的统称,玄皇亲自给下的定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容桐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总结一下,你刚刚说,这些爬尸原本都是在白天的踩踏事故里死去的人。这些人的尸体被烧了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被扔到乱葬岗里,有人在乱葬岗里发动了魔……魔道的某种术法,然后把它们变成了现在这种变异的爬尸。” “这只是妾身的推论而已。”川芎低头摆弄着自己的绣花裙带,“当然了,通常妾身的推论,十有八九就是真相了。” “推论?你自己猜的?”许飞琼在边上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腿肚子,“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遛着我们玩呢你?!” “都活了这么久了,你可有点常识吧!”川芎把裙带一抛,施施然站起身走到楼缘边上,“都是修士,底下的那些爬尸能看得清细节吧?” 他的行为实在太自顾自,甄选者们面面相觑,容桐眼瞅着这姐们双臂搭在栏上,背影松松垮垮十分的休闲,跟赏夜景似的,想想到底还是跟着挪过去,并示意后面的人一起围过来。 “你看看它们,嘴缝一直裂到耳后,如同蛇状;嘴中密齿如簇,口顖嗜血,喜食人肉;蹲伏时四肢弯折如蛙,弹跳力惊人……这些特征非常明显了,你们就没想到那种凶兽?” 他这个语气仿佛是指着一张电影海报说你看这个肌肉男内裤外穿红色披风他是谁全地球人都晓得了不用我解释了伐!容桐寻思着这估计是修真界的常识问题,然而她作为一个非法移民实在是遇到了知识盲区,本来还尴尬着不知是诚实地摇头还是继续不懂装懂,没想到后面的那些个修真界土著高材生也大都一脸懵逼。 能够及时回答得上的只有三个,修真界百科全书抱琴以及优等生代表风雨霁,还有一个居然是那位存在感一直很低的营造堂员外郎,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陵鱼!” “‘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传说里,它们声如婴儿啼哭,常诱使海船翻覆,食人骨肉。”风雨霁很贴心地做了注解,“钧洲唯有海西临近无妄海那片浅海湾,所以鲜少有人关注这些深海中的凶兽。下官也只是在《海志全书》里见过只言片语提及它。” “《海志全书》从前是昆仑的必修教材,”员外郎幽幽道,“不过这么一看的确,陵鱼若是去了鱼身,便和这些爬尸一般无二。” 其余没经历过玄皇时代或是当时还年少的甄选者们:虽然他们的描述是事实但为什么我有种我仿佛是个文盲的错觉…… 但他们也同时反应过来,原本以为只是歪门邪道的下三滥手段,但是居然还牵扯出这种传说中的罕见凶兽,事情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条。 ※※※※※※※※※※※※※※※※※※※※ 来自反射弧漫长的蠢作者迟来的感谢:魔法☆梅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617:51:34 向日小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513:28:11 63 尸变8 http://.biquxs.info/

“真实的陵鱼并非天生地长,最早是朱洲的贝叶经书上记载过,曾有天外陨铁坠入洋面,激起滔天的海浪摧毁了一整座城市,待浪潮退去之后,闻讯赶回来为亲人收尸的人在残垣断壁里发现了鱼身而有着四肢的怪物,生了张和他妻子一模一样的脸。” 抱琴缓缓道来,如果说别人对陵鱼的认知还停留在百度词条,她则随手拈来便是一篇小论文。 但详细的论述揭露的残忍的本质。 “大约在两千年前,幽州传教的僧侣在海上遇到了和记载里如出一辙的怪物,并将其捕获带回研究,发现这怪物可能是由人变异而来,并初步推论这种变异和天外陨铁有着直接关联。再五百年,据说就有幽州的巫师利用其它的陨铁为材料,施以密法,将活人炮制成如此凶兽。”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在钟楼下随着风雪正在灰化的爬尸,“此等密法涉嫌采生折割,手段极其残忍,因此就算在发源地幽洲都是见不得光的术法。更遑论钧洲,同道法自然相违,与太平苍生相背,是为魔道。” “杏儿,”身后有人踏雪而来,步调不紧不慢,“我不是说过,要你呆在原地别动,等我来接你么?” 何杏儿跪在父亲化成的一地灰烬里,双目失焦,似乎连眨眼都做不到了,她僵着脖子回头,视网膜里出现一个模糊的月白色身影,慢慢清晰,聚焦成面容秀美的少年,个把时辰不见,他似乎更加苍白了些,若不是一身月白色长袄,几乎就要和雪色融为一体。他静静地伫立在雪地里,飘摇的火光在地上拉出一道细得快要断掉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边。 她像是失明的人突然感觉到了光亮,于是竭尽全力往他的方向跑过来,然后砰的一声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禁制,猛地仰头摔在雪地里,纷纷扬扬的雪尘盖了她满头满脸。 淡金色的光环围绕在她周边缓缓亮起,退魔咒令,天山雪时代专治魔物的术法。 “苏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她扭动着爬起来,“你说我可以向昆仑报仇,可死的都是同我和爹爹一样的凡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出来,很快就冻结成冰,她蹲着蜷缩成一团,紧紧的捂住耳朵,怕听见记忆里那些人濒死时痛苦的叫喊,“好多人在哭,好多人在尖叫,那个姐姐的肚子被咬破了,她的肠子流出来了……那个哥哥的腰被咬断,整个人就剩下半截,他还在往前爬……还有那个小宝宝,他一口就被吞下去了,我听见他的骨头在被嚼碎……他在、他在我的嘴里!是我在嚼他的骨头!!” 那些怪物的嘴就是她的嘴,它们的眼睛里是她透过看到外面的世界,她挥动手,怪物锋利的爪子就让无数人身首分离……不,那些不是怪物,那些是白天的遇难者,是她的同伴……还有她的爹爹。 她才是真正的怪物。 何杏儿像是陷入了一场无边的噩梦,梦里血流漂杵,尸山骨海,然后她梦醒了,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她自己,就是这场噩梦的行凶犯。 “噢,所以说,那些爬尸与其说是尸变,倒不如说都是些魔物了?”容桐若有所思道。 却听那白衣女子嗤笑一声,“就这些个玩意儿哪够格当魔物啊?你当主子的眼界倒还不如你的侍女。” 容桐懒得理她话里话外的刺儿,反正她心态好,咱是个学渣,咱认,咱不丢人。 边上的学霸抱琴继续解释,“魔物必须以活人入魔,而这些爬尸显然是已死之人‘且入魔的条件极其苛刻,也不可能一次放出如此大的量;魔物多数身怀神通,而这些爬尸顶多是皮糙肉厚的些。如果按这样的思路来想,这些爬尸不是魔物,恐怕很可能是染魔物。” “就是被魔物的魔力感染,受魔物的意念操控的东西。”见容桐似乎更加不解,员外郎赶忙补充了一句。 “魔道之所以为九洲所忌惮,和他们修炼的方式过分残忍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这种造物有着类似于远古传说中神灵的力量。”连风雨霁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不管是修士还是仙人,纵使能够翻云覆雨,乘奔御风,也是自身方可为施。可神灵却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别人,魔物就有这样的特性,凡是被他们的魔力所感染的东西,都可以短暂的获得与自己本身的能力所不相符的强大力量。” “据史料记载,天山雪和光君三千五百七十二年,也就是距今一千五百年前,当时的东方六国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魔染物灾乱,直接导致了六国的全部覆灭,连邻近的大小十一个仙门都没能幸免,最后虽然天山雪处决了四处散播魔力的那头大魔物,但钧洲已经因此失去了三成的人口和大量作为有生战斗力的修士。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幽洲入侵,而钧洲一开始却毫无抵抗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的一番话成功让一群甄选者们集体炸锅,车之鉴竟然如此沉重,这种事情看来必须要报回内门了。 而油锅中心被各种激动的情绪包围的容桐此刻只想沉底,她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孩子,她有点神经衰弱。 “妾身不妨再告诉你点关键信息,”白衣女子则是轻飘飘地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第一,当年那场魔染物灾乱是天山雪自导自演的,那时候钧洲各大宗门貌合神离,他们自己快要撑不住场子了,所以想借此立威,再利用魔物弄掉几个带头跟他们唱反调的宗门,结果一不小心事情就大发到差点不可收拾了。” 容桐脑子里那根衰弱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她悚然地望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并没有回头看她,她甚至根本没有张口,但嗓音却幽幽地回荡在容桐脑海里,“第二,这一次的魔物,论魔力远远比不上当年的那头大魔物,但论产生的方法,找寻阴年阴月阴时阴时所生的纯阴之体,以陵鱼的毒素注入灵台茧化成魔,和当年天山雪的手法如出一辙。”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4 尸变9 http://.biquxs.info/

“那是因为你太没用了,”少年轻轻地摇头,“某说过,给你对付昆仑的机会,是你自己没办到,伤不了那些修士,反倒让人家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你的魔染物灭个精光。” “倒是某一时失策,还以为你能中用些,看来凡人到底只是凡人,和当年的他根本没法比。” 他不再故作温柔,薄凉的神色便展露无遗,此刻这个人和何杏儿所认知的苏哥哥判若两人。 何杏儿到底只是九岁的小姑娘,在这个分外陌生的“苏哥哥”面前,她突然只剩下惊慌和茫然,“苏哥哥……你怎么……” 少年没有理会她,他缓缓蹲下,打量着何杏儿的脸色,像是在评估一件器物的价值,“唔,不过还跑得动,还有力气大喊大叫,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潜力。” 一团紫灰色的雾气浮现在他的掌心,“来,接纳它,你将会变得更强,像蜡烛烧尽之前拔高的火苗一样。这样你或许就有办法手刃仇人。”他拨弄着那团雾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漫不经心,语速渐缓,声音渐轻,“魔物这东西说起来也有趣,当年的天山雪利用它聚拢人心,因为钧洲到底不止天山雪一个宗门;现在我们又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昆仑,因为钧洲俨然就是昆仑的天下。” “他当年就做的很好,天山雪年纪最轻的金丹期,造化天成的变异灵根,更是难得干净的纯阴体,入魔之后,神鬼难挡。至于你,有他的一成强,就是你天大的荣幸了。” 少年所说的每一句话何杏儿都听不明白,但眼见着那团颜色肮脏的雾气逼近,她下意识地产生巨大的抗拒,“我不要我不要——你拿开——”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逃跑,却发现那圈金光已经将她圈禁起来,只要一碰到光亮,她就被烫得快要被熔化一般。 而那道雾气却若无其事地透过金光,幽幽地飘到她眼前,她惊叫着挥手去打它,它却穿过她的手,准确而迅速地没入她的眉心。巨大的痛苦随之降临,她痛苦而凄惨地嚎叫起来,抱着头摔在地上拼命地打滚,她的大脑像是被丢入了熔炉炙烤,又像是坠入寒冰深渊,极热和极寒此刻如此的相似,都是令人丧失判断力的酷刑折磨。 从前那个人也曾这样痛苦过,不过那时有他,他们双手紧握,十指相扣,他一边流着泪,一边不断地重复着“忍着点、忍着点,很快就过去了” 少年,也就是白若墨,他抬手掐诀,撤去了困住何杏儿的退魔咒令,仅仅动用这一点灵力都让他胸口起伏了好一阵。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强大,他的时间快到了,他一直在强撑着。 “君上,我们真的暴露了?现在就要放弃这里了吗?卞安城是我们最重要的据点之一啊!!” “君上,东西太多搬不走啊,乾坤袋不够用了!!” “……” 传讯玉简从袖口滑落,无数条留言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最后一条带来的消息更加不容乐观: “君上,我们的人还剩一大半没能撤走。那些昆仑内门来的修士封锁的卞安城!” 白如墨闭上眼,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这帮乌合之众的行动力。 “那就全体给我沉潜下去,”他打出一道法诀,让传讯玉简的通讯栏亮起来,这又让他的唇色白了一分,“接下来大概有连续的一段时间,我会和你们中断联络。记着,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要有任何动作!” 交代完所有的东西,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 而雪地上,何杏儿渐渐地不再翻滚了,她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睁着眼睛,眼瞳里亮起鲜红的纹路,像是碎裂的裂痕,继而那些纹路转变成了灰紫色,同时,灰紫色的细丝从她的指尖、发梢、每一个毛孔里流出来,密密麻麻地将她包裹住,她孤独地在雪地上被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茧中传来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白若墨静静地看着那个巨茧,漆黑的眼瞳里翻涌着无尽的莫测,“真像当年啊,可是这一次换成了陪伴你一路的小孩,你还能那样无情地痛下杀手吗?” 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他眼瞳里的黑色将是被一汪泉水注入而冲淡,他脱力地跌坐在雪地上,越来越清澈的双眸里,倒映出的是一只锋利如刀刃的黑爪从内向外,撕裂了巨茧。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5 魔物1 http://.biquxs.info/

白若墨,此时已经重新成为了苏轻雪,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个白天,而此时风雪猎猎,天光只余一线,辨不出是薄暮还是即将破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多久的意识,而周围的环境似乎不容乐观,寒冷的空气里还弥漫着焦灼和血腥的气味,还有面前这东西…… “魔物……是正在魔化的魔物吗?”他喃喃自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在巨茧里正在破茧的魔物,实际上是因为刚恢复意识,感知迟钝,他在努力地集中精神思考面前的情况和自己的处境。 然而留给他完全清醒的时间并不充裕,巨茧固然坚韧,但那只利爪还是三下五除二的撕裂了它,紧接着两只巨大的,几乎有一艘客船那么长的翅膀缓缓朝着两边打开,那时灰紫色火焰幻化而成的,正迎着风雪熊熊燃烧,怪物睁开了灯笼那样大的眼睛,眼底流淌着熔岩般的火光,这一片的雪地照得通红。 她,或者已经是它了,那张稚嫩的脸庞此刻肿胀了数倍,面骨突出,头角峥嵘,皮肤上覆盖着密密麻麻如同钢铁一般的黑色鳞片,她依然拥有四肢,但膝关节反弯,朝前折成紧绷的弧度,身体像是一只巨大的蜥蜴,黑色的尾巴长长的拖到背后,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有两个成年人那样高。 苏清雪戒备的退后,暗中已经开始竭尽所能的调动灵力,何杏儿现在这个样子他是根本认不出来的。前世今生,在他所有的认知里,遇见魔物就必须要杀死,以免它们为祸苍生。 魔物冲着他张嘴,喉咙里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那音浪卷起无数雪沫向着他的脸席卷而来,苏轻雪艰难地用胳膊挡住脸,企图照记忆中的印象画出一个退魔咒令,淡金色的光环再度在魔物的脚边亮起,而下一刻,魔物抬起前蹄,一脚将它踏碎,苏轻雪血气上涌,撑不住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巨大的阴影朝他压过来,看来魔物苏醒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想要碾死他,他狼狈地打滚躲了过去,强撑着爬起来往自己的脚下贴了张疾行符,朝着远处树林的方向发足狂奔。 被夺走身体控制权的期间那人到底干了什么?他现在只觉得丹田里灵力枯竭,浑身的倦怠,就连想要动用神识,灵台内都一片针刺般的疼痛,这一定是不顾自身低微的境界过度使用神识导致的。 “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这样下去不行!”他边跑边崩溃地想。从前在天山雪的时候老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还有不少长老替他看顾着,在他的认知里那重人格似乎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长老们都说另外一个他更加稳重可靠,他虽然觉得挫败,但是真的轮到自己,面对如山的公文和繁重的门内事务,他常常一个头两个大,左右支绌,根本不知如何下手,于是只好睁一只眼闭只眼由着那一个来。 万万没有想到,某天眼睛一闭一睁,世间已过千年,天山雪没了,“和光君”成了史书里寥寥两三句的记载,千年的修为烟消云散,他以一个婴儿的姿态咕咕坠地,成了凡俗人家的独子。 沧海桑田,事情听上去似乎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但是他意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他”似乎不见了。能够完完全全的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而不是某一天突然就失去意识,再醒过来又不知是何年何月,大约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一向乐观,想来这是否极泰来的征兆,只要他一步一个脚印,迟早有一天能够将天山雪重新建立起来。 现在看来他好像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时隔十四年,“另一个他”到底还是不期而至,而且一“回来”就送了他一份大礼——满身的伤口和丹田耗尽的灵力,若不是恰好遇上了何家父女,他真怕自己要再身死道消一回。这家伙直接离开了相对安宁富足的眷城,打乱了自己细水长流的人生规划。 …… 风声呼啸,魔物的利爪撕破风声破空而来,堪堪贴着苏轻雪的脸擦过,轰隆一声木屑飞溅,一棵有人合抱那样粗的梧桐树被拦腰折断。 苏清雪重重摔倒在雪地上,虽然对方的攻击未能正中要害,但爪子上带着的罡风足以将他仰头掀倒在地。他努力的试着爬起来,然而浑身都疼的厉害,而魔物已然朝着他奔来,它踏过雪地的动静仿佛一场小范围的地震。 苏轻雪苦笑着,一份“大礼”没把自己弄死,这第二份也差不多了。 ——————分割线————— 容桐这下何止是神经紧绷,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看向白衣女子的眼神变得极其不可置信,逗我的吧?这神奇的操作是哪个政治鬼才想出来的?那你比割燕云十六州的儿皇帝、借回纥兵屠洛阳城的唐肃宗、炸花园口水淹河南的蒋某人等更应该名垂青史呢! “当年策划这件腌臜阴谋的,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就是天山雪的掌门和光君。”白衣女子仿佛听见了容桐心里的吐槽,于是侧过眸,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哈?! 不是,姐们……你这玩笑开的就有点大发了,我们小受是谁?标准的圣母傻白甜啊!关于对他“善良”的描述,什么敌我双方短兵相接正到白热化即将能够反攻的时候因为不忍心伤亡过大而命令强行退兵,什么明知道某些门派有不臣之心还要求门下医修替他们救治伤患以至于自家的弟子看护不过来死了大半……这些原著里可是写的明明白白的,你现在告诉我他是个切开黑,而且黑的比黑洞还黑,你这强行ooc可还行啊? “道友,你这份投诚的‘诚意’可比我想的要大得多呀。”容桐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言下之意:你知道的是不是也太多了? 搞得我都不知道是先要消化你带给我的巨大信息量,还是先怀疑你的身份和动机了! 容桐是直接开口的,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一下就引得刚才还讨论激烈的众人纷纷侧目。没有办法,白衣女子对她是用的传音,双方没有提前进行神识接驳的情况下却可以直接对对方传音,只能说明这姐们的境界要远高过她。 “既然是‘投降’,该据实相告的自然要据实相告,至于你们相不相信是你们自个儿的事儿。”白衣女子十分的无所谓,“不过你们现在在这儿白白的耗着,真的没问题吗?你们消灭的再多也都只是魔染物,再不及时斩草除根,只怕春风吹又生哟——” “不对!”白衣女子话还没讲完,抱琴和许飞琼已经齐齐抬头,方向一致地看向黑夜中遥远的某一个点。 “那边的灵力波动不是很强烈,但是有些不寻常,感觉不止有一股,像是场对战。”抱琴回过头来对容桐道。 “管它呢,”许飞琼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重剑便跃上墙头,“是妖是魔还是人,直接过去看看就完事了。” 容桐:“……” 她现在只想很想诚恳地对白衣女子道,道友你是天上打哪儿来的?敢问可是旭东老仙的对家? 最后没办法,事情再多,该面对的也还是得面对,她捏着眉心对一众人道, “劳烦诸位今夜辛苦些,留下几个人在这边看着,剩下的人同我随步虚前辈走罢!”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6 魔物2 http://.biquxs.info/

魔物狰狞的脸已经出现在苏轻雪上方,它喷吐出的浊气呛得他止不住地咳嗽,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那家伙已经抬起了利爪,投下的阴影包围了他的头颅和四周的大片雪色,马上他这颗脑袋就会被它轻而易举地拍成西瓜碎。 可是那只爪子却一直没有拍下,苏轻雪同魔物对视,竟从它熔岩般的眼瞳里看到了挣扎和愤恨,这是当然的,因为它通身的关节都被灰紫色的细丝紧紧地缠住了,它们曾经使他破茧而生,现在却又将它绑成了无法动弹的困兽……而其中一根丝线从魔物的身上一直延伸到他的手腕上——或者说正是从他的经脉里,弹出了这些细丝。 这个认知比直接面对魔物还要让他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和这魔物扯上关系? 等不及他思考,弹出丝线的手腕忽然被什么人拽住,他整个人被狠狠地拖出了怪物的阴影。 “喂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了?还呆在那儿干嘛?等着被这怪物拍死呐!!”对方直接把他拖一棵大树背后,他恍惚抬头,看到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小伙子穿着一件脏到看不出颜色的夹袄,腰侧的缝合线似乎是崩了,一大团灰色的棉花露了出来,浑身看起来唯一值钱的就是别在他腰间的一把剑,但仔细看那剑已经没有剑身,只剩一个空空的剑鞘,凑近了,还能闻到这个人身上一股子冷掉的血腥味。 但苏轻雪对他并没有生出警惕,这个人身上察觉不到一丝的灵力波动,看这样破落户的打扮更不可能是高阶修士。况且看他的眼睛,瞳仁黝黑而有神,看起来竟有些执拗的傲气,却也是难得的干净。 这少年只是个凡人。 “喂,你不会是真的傻了吧?”少年见他久未答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多谢这位……仁兄,”苏清雪说一句话就要断一下,他喘着气,确实是体力不支了,“只是此地实在凶险,魔物生性残暴,就是一般的修士对上它也很难有胜算,你不该呆在这里的——” “你当我想来吗?那是我纯粹点背!”一提起这个少年就气不打一出来,气愤中还带着几丝隐藏不住的牙颤,“这片树林是抄往官道的近道,本来只是想着越早回家越好,没想到就看见了那头怪物要弄死你……”他跺了跺脚,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那些修士嘴里没一句实话,还说什么怪物都被消灭光了,怎么这会儿还有一只呢?!” “修士?昆仑的人出手清理魔物了吗?”苏轻雪听着有些意外。 “有那么些个吧,领头的是个女的……”少年想起那个二八少女模样的女修,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她过分灼眼的容色,说话时明明那么的温柔得体,体贴得像邻家温婉的姑娘,一行一动间却威仪具足……他赶紧打住自己控制不住得浮想,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在的谈话不合时宜还是在憎恨这样的自己,他的语气有点止不住的气急败坏,“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大呢?现在还有心思问这个那个的,那怪物就在咱们背后,得赶紧逃命呐!” “抱歉……可是我好像跑不动了。”苏轻雪闻言苦笑,说片刻前他的丹田也不过是耗空了灵气,用上疾行符跑了这么久,灵气早已透支,他仅剩的那点体能全被填进去补这个窟窿了。 “你……唉,算了!”少年咬咬牙,他犹豫的扒着树干往外看而已,见那魔物似乎还是没能动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事不宜迟,他还是背对着苏轻雪蹲了下来,“快点上来,我背你跑一段!”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我素昧平生的……”苏轻雪有些不好意思。 少年却快被他的“多礼”给急死了,“你快点吧!别磨磨唧唧的,谁知道那怪物什么时候能够动弹?” “如此的话,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仁兄了……”苏轻雪犹豫着,还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也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对付那头魔物,于是到底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听见了树干背后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苏轻雪楞了一下,抬起手腕一看,果然那细线已经断了,恐怕是魔物开始要挣脱束缚。 不断有树上的雪被那咆哮声震得簌簌落下,少年顶着一头雪白回头冲他大叫:“快点啊——” 苏轻雪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到少年的背上,少年牢牢箍住他的腿弯,起身的时候晃了晃,都顾不上稳住身形,噌地一下拔腿就往树林深处跑。 魔物的吼声依然震天响,但所幸似乎真的离他们越来越远。苏轻雪不太习惯和人过分贴近的肢体接触,对方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颠的他也有些难受,但他又不好扭动身子,为了缓解尴尬,他试图和这位侠肝义胆的凡人“小兄弟”套套交情,“我叫苏轻雪,家住……咳,眷城,” 他不大想提昆仑二字,一来想到这个宗门替代了原来的天山雪,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家乡”,他就十分的不自在,二来也是知道眷城向来是准离不准回的,现在自己跟没有家也差不离了,“敢问仁兄的高姓大名?” “嗨,哪有什么‘高’呀‘大’的,我姓杜,名就一个‘安’字,老家在荆州乡下,穷乡僻壤的,说了你可能也没听过。”所幸少年对“眷城”二字毫无敏感,可能是从未听过,他一路跑一路说,免不了气喘吁吁,“我呀……本来是想来这卞安城参加昆仑弟子的选拔的……我想着话本里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都是练过了绝世的秘笈,那我修了仙可不比学习武林秘籍还要厉害!到时候我就一人一马闯荡江湖,名扬天下……” 苏轻雪听了有些好笑,第一次听说有人修仙是为了回到凡人当中当“武林高手”的,“等你真的开始修仙,就会发现这条路是没有头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给你的机会就那么一线,练气筑基金丹,乃至于后来的结婴化神还虚大乘,与天争与人争,没有一刻能够消停。” 言下之意,修士的时间金贵的很,哪有那个闲心去浪迹江湖,做什么大侠呢? 杜安不以为意,“说的你好像修过仙似的……”转念间想到了不久前才发生的不太美好的经历,他狠狠一啐,“呸,不提这个,这场选拔就是个骗局!朝廷和那些修士压根就没想给我们机会!一个个的心肠都黑透了,现在就是求着我休仙大爷我也不修了!” 苏轻雪张了张口,他忽然想起来那个白日里,参选者队伍中令人不安的骚动……对了,杏儿呢?何先生呢? “喂……你听到了吗?”杜安的声音忽然开始发颤,“雪地在震动,是那个怪物的脚步声,它朝这边来了!!” 苏轻雪怔了怔,他赶忙回头,瞳孔瞬间紧缩,幽暗的丛林深处,亮起一对通红的光,那是魔物的眼睛,它果真朝着这边追来了! “杜兄,你得跑快些——” “我……我……”杜安喘着气,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本来之前就又冷又累地耗了一夜,现在身上又背了个人,他也快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碧色的亮光破风而来,在黑夜里划出一道显眼而凌厉的弧度。 ※※※※※※※※※※※※※※※※※※※※ 等会儿改错字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7 魔物3 http://.biquxs.info/

腥臭而滚烫的血液飞溅出来,落到雪地上的瞬间就蒸腾起大片的水汽,魔物痛苦的嘶吼几欲撕裂人的耳膜,这一击就让它狠狠地摔了下去,那大得骇人的双眼此刻牢牢紧闭,鲜血汨汨地渗出来,流满了整张狰狞的脸。 正因它身上被那一层坚硬无比的黑鳞所覆盖,来人出手就瞄准了它浑身上下最脆弱的部位,眼睛。 天色幽蓝,最东方是一线鱼肚白,星光还未黯淡,二人头顶上方的树上有滑落的白雪,一根光秃的枝桠弯下,他们先是看到点在枝头嫩白的足尖,继而是光着的弧度漂亮的小腿,那是个样貌看过去至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持着一条青绿色的九节鞭,如白鸟般轻盈地落到雪地上。冻得渗骨的寒气里,她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直袖交领,间色下裙的下摆还没到膝盖。 杜安身上压着个人,艰难抬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女孩碧色幽亮的双瞳。 “啊——妖怪!!”大惊之下他连连后退,结果一回头发现后面还有一头倒地不起的魔物,正进退两难间,被他一惊一乍颠得头晕的苏轻雪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 “碧眼儿,可能是晋北双月城的人,这是个女修。” “碧眼儿”连一个眼神都吝惜于递给他们,足尖点地、踏雪无痕,直接掠到了魔物的身边,手上的九节鞭咔啦作响,关节开始节节紧扣,最终成为一把青色的细剑,她灵巧地挽了个剑花,青光大亮,剑锋猛的穿过魔物的眼睛深深刺进它的脑内,深红的血液随着剑身喷涌而出,魔物颤抖着,嘶吼着,最终只剩下痉挛和抽搐。这份补刀看起来十分地彻底。 “死了吗?死了吗?”杜安伸着脑袋左瞧右看,被苏轻雪提醒后他顿时没了恐惧,此时目睹“碧眼儿”两招解决魔物,反而还有些说不出的兴奋,但他又不愿意表露得太明显,于是故意板着一张脸,“你们昆仑也不过如此,这么大一头漏网之鱼到现在才发现,再晚一点可又是两条人命……” 还剩的半段话呛在他嗓子眼里,此刻那把还染着魔物鲜血的细剑已经横在了他的喉咙前。 “你……你要干什么啊?”杜安倒吸一口凉气,“草菅人命?杀人灭口?昆仑果然没好人……” “你们,可疑。”女孩直接打断他的聒噪,她的声音里还带着脱不去的童音,清脆得如同枝顶黄鹂,情绪却是冷冷清清的,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她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杜安,“普通人。”又抬眼看向他背上的苏轻雪,“练气四层。”然后偏头扫视后方似乎已经死透了的魔物,它巨大的光翼无力地垂落在地,“魔物,双飞翼级。魔力污染范围方圆五里。” 她回过头,像是给一段推论下最后的鉴定结果,“你们,太弱,有很大的可能已经被感染。” 苏轻雪闻言恍惚了下,第一反应居然是“我什么时候又涨了两个小境界?” 杜安的反应就比他丰富多了,他先是被那句“太弱”刺激得想跳脚,继而突然意识到不对头,扭脸朝上震惊地看着还在自个背上趴着的孱弱少年,“你居然也是个修士!”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主次关系,这小伙子虽然性格有点冲动脾气也有点死犟,但阅读理解和适度联想还算过关,“感染?你是说我们可能也要变成这种怪物?!” “你们变不成魔物,顶多恶化成受它控制的魔染物。”小女孩还很认真地解释了一句。 “这位……姑娘。”苏轻雪困难地从杜安的背上落下来,“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我并没有感觉到体内有被魔力入侵的迹象,这位……杜兄,他也十分的正常,能不能先请你把剑放下呢?” “不行,”小女孩油盐不进地摇头,“根据《钧洲新律疏议》,但凡入钧洲籍的修士,有义务主动反击魔道,具体要求包括积极对抗魔物,清理魔染物,隔绝疑似魔力感染者,并就近通知昆仑或昆仑分部处理。” 她边说边伸出空余的左手,在腰间的乾坤袋里翻找片刻,抽出两长条看上去就沉甸甸的铁链——天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玩意儿。 “是你们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强制你们捆上?”她居然还很“人性化”地给了他们选择。 “……”若不是碍于还抵在喉间的细剑,杜安真的很想骂人。 “姑娘,我觉得这事还可以再商量……”苏轻雪一脸苦瓜相,打是肯定打不过的,灵力也没有恢复,神识一用头就痛……他挠着头,绞尽脑汁,“说起来我……我家长辈还和双月城有些交情,”虽然是一千多年前的“交情”了,那时候的双月城城主是个实心眼,当年稍微有点规模的宗门世家都各生异心,他却一向老老实实地,年年都来参加天山雪论道会,还每次都坐在他道坛下边左数第三排,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一双眼睛却绿得跟猫儿一样,他想不记住都难。 而且这么一回忆,还真让他想起了某件与之有关的陈芝麻烂谷子往事,“我曾经帮过那位城主一个小忙,他答应双月城从此欠我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应该没被“另一个他”给用了吧? 小姑娘却跟没听见似的,或者说她听见了也不打算理会这两个,“算了,直接给他们绑上吧,还要赶着去见夫君。” 不容这俩的反对,她拖着大铁链子逼近,眼看就要把他们捆成粽子扭送“见官”。 “姑娘小心你后面——”苏轻雪忽然喊了一声,旁边正抱头试图鼠窜的杜安百忙之中还哭丧了句“苏兄弟你这转移注意力的套路也太老啦……” 然而抵在他喉间的细剑骤然便撤去了,“你们留在此地不要走动!” 小女孩持剑旋身,淡金色的光圈围绕在两人周围自雪地升起。 “退魔咒令……为什么她会用……”苏轻雪望着脚下金光升起的地方,不可置信。 杜安没听见他临时同伴的自言自语,实际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对面,透过这光亮,杜安清晰地看到,那被黑鳞覆盖、似鱼又似走兽的怪物缓缓地站了起来,灰紫色的光出现在它头颅上那狰狞的伤口和血肉模糊的双目,当光芒消逝一处,伤口就愈合一处,它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走过来,每一步的动静都让这寂静的雪林颤动。 直到它重新睁开巨大的双眼,熔岩似的光瞬间爆亮,迎面热浪滚滚而来,似一轮红日贴在近前升起,几乎刺得人眼无法睁开,杜安用手遮在眉骨上,勉强将眼眯成一条缝保持视野,他看到挡在他们前面的小女孩被这灼眼的红光笼罩,原地拉长成了一道模糊着还在晃动的黑影。 而下一个瞬间,那道黑影消失了。 “被烧化了?”杜安心里咯噔一声。 但很快他就明白是自己多虑了,那小女孩早就凌空跃起一个惊人的高度,然后一头栽下,她一手握剑,一手顶在剑柄上,剑尖朝着魔物,借着下落的冲力开出碧青色圆弧面剑光,她如流星一般撞向魔物,目标依然是它大得过分的眼睛。 但吃一堑长一智,这次魔物及时地偏头,铛的一声,细剑撞在它颧骨处坚硬如铁的鳞片上,接着一路“呲”地擦偏,像是金属的两厢撞击摩擦,带出刺耳的声响和一路飞溅的火花。 小姑娘被惯性带得连翻越了几个跟斗才稳住身形,下一刻她迅速变换移动轨迹往一边撤去,而几乎是她闪开的同时,魔物的利爪已经带着被撕裂的风声扫了过来,挥断树木无数。而这一击落空,它立即后肢蹬地,反弯的膝关节绷成被拉满的弓弦,下一刻无数的雪尘和被融化的雪水飞溅,它的身影原地消失,矫跃而起,山崩一样朝着杜安和苏轻雪的方向奔袭而来。 杜安在瞬间只觉得心脏都停跳了,任谁对巨大物体迎面而来的压迫都难以承受,苏轻雪面色发白,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魔物没有突破金光将他们压个稀碎,漫天飞雪化为流水,流水席卷成滔天的水龙,和魔物狠狠地对撞,竟将魔物生生掀翻,脖颈着地往后擦着雪水滑行出数丈,沿途又带倒树木无数。 小姑娘飘浮在水龙的上方,从下往上看一眼看到的是她赤着的小巧的嫩足,短短的裙摆如花盛放,杜安微微分神,哦,原来她裙子里还穿着一截裤子。 “‘百川汇’吗……可术法发动的速度怎会这么快?”苏轻雪一同仰望着,心里的困惑更多了。 但一切还没完,魔物爬起的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预估,它再次以同样的方式跃了过来,小姑娘眉头一皱,当空涡旋的水龙也继续朝着它撞去,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魔物无比执拗,简直跟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似的,那双巨大的翅膀背在它身后,灰紫色的火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从来没有被使用过,像是累赘的装饰。 越来越多的雪花化水涌来,水龙不断地壮大,最后几乎像是飓风从海上掀起的水龙卷,攻击向魔物的力度也越来越可怕,魔物恢复的速度明显地在减缓,但不知为何,大多数情况下它并不主动攻击正儿八经的“敌人”,反而无比执着于退魔咒令里两个威胁几乎为零的菜鸡。 苏轻雪有种怪异的直觉,那魔物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似乎涌动着疯狂的怨毒。 ※※※※※※※※※※※※※※※※※※※※ 过年大吉,今夜通宵,二更咯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8 魔物4 http://.biquxs.info/

“唉,这个不是圈禁我们的法术啊?”旁边的杜安无意触碰到了金光,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安然无恙地穿了过去。不过危难当头,他反而没有选择立刻逃走,也许是渐渐相信那个小姑娘能够庇护自己。 “就说我们没有被污染的……”苏轻雪心下一块不确定的石头落地,他也伸手一碰,指尖却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他惊得缩回手,一时脑内懵憕。 “所幸”杜安没注意到,而半空之上的小女孩注意力全在魔物上,一时也不曾擦觉。 她俯视着这头怎么也打不死的魔物,只觉得事情既棘手又怪异。 纵观各种书籍和玉简,对魔物的介绍从来都是侧重于它们能够污染周围一切活物的魔力,坐拥万千魔染物的魔物,几乎等于拥有了千军万马的将军,魔物从来不自己亲自冲锋陷阵,单是那海潮一般的魔染物就能跟修士耗到地久天长。 但这只魔物不仅自己打头阵地在这里横冲直撞,且到现在周围都没出现一头魔染物“护驾”。 是它有缺陷,还是有别的什么内情? “算了,先杀掉再说。”小姑娘掐诀的速度更快了些,实际上从发动水龙开始她手上就一直没有停过,如果苏轻雪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恐怕只会更加惊骇,这个术法一直在进行中。而她做到了,一个术法在没有完成之前就能够发起进攻。 这也不是所谓的“百川汇”,它实际上是一个正在进行中的,更高阶的水系攻击术法,“万江流”! 手诀完成的瞬间,无数道水龙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魔物,然后在毫无预料的一瞬间轰然攻向对方,源源不断,奔流不息。这一带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雪晴,连原本覆盖着的厚厚的积雪的土地都裸.露了出来,雪即是水、水即是术,是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在这里她占尽天时地利! 魔物如同被瞄准的海洋,被滔天的攻击包围得避无可避,纵使黑鳞如城墙般坚实也难以支撑如此巨力,它的惨嚎声凄绝,介乎于野兽和人类的声音之间,有那么几个恍惚的刹那,似乎会听到像是小孩子一般的哭泣。 但很快这样的嚎叫也停止了,至柔至刚的水、无孔不入的水,它们钻入鳞片的缝隙,刺入魔物的眼睛,它们成功进入到魔物的体内,轻而易举地搅碎了它内里的五脏六腑、每一根血管和神经。 魔物轰然倒地,灰紫色的光翼消失,猩红的血液从只剩下窟窿的双眼中,从鳞片与鳞片之间,从它的每一道伤口处涌出,蔓延向四面八方,渗入土地之下,浸润树木纵横交错的根系。 最后那些黑鳞构成了巨大的空壳,突然哗啦一声零落在血泊里。 而此时,恰逢天光渐亮,日头初升。 “结束了……”杜安喃喃,一夜之间他几次面临生死攸关,但也两次亲眼目睹了修真之人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此时他的内心也像是被潮涌激荡冲刷,这哪里是什么话本里描绘的绝世武功所能比拟的,这招术一用,别说一人挡下武林各大门派围攻了,移山倒海翻云覆雨,天地变换只在一念之间,最后只一人立在空茫茫的原野上,风声呼啸,再没有人去记住曾经的万里河山,车水马龙…… 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着曾经或是未来即将灭亡的事物,再次翕动着唇,“……结束了。” 还没结束! 苏轻雪看着自己手腕间延伸出的细线,忍不住牙颤,但是似乎除他之外没人看的见,他现在努力地试图使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无论怎么看他和魔物都真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件事他不能说与旁人听,九洲对魔道的态度是一致的酷烈,一旦被发现,他将不得翻身,永无寰转。 他对自己的懦弱和隐瞒感到羞愧,但很快这样的羞愧就被委屈和不甘所压抑——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嫌疑犯应该是“另一个他”,但凭什么每次都是由自己来面对这份苦果?! 碧瞳的小姑娘缓缓下降,落地时差点支撑不住站立的姿势,“万江流”对于她来说其实是很吃力的一种术法,此刻她的丹田灵力已接近透支状态。 其实她本可以不必这么拼,这里是卞安城的城郊,南晋分部的大本营,甚至于昆仑内门的修士应该也来了,只要拖延到附近的其他修士赶来,接下来就不是她的活计了。但自小的教育里,但凡狭路相逢,除了赢,她不该留有其他任何选项。 但现在来看,事态反而越来越不容乐观,她消灭了魔物的身体,可方才一直不算强烈的魔力此刻近乎滔天,肉眼凡胎无法察觉,但灵台内的神识在对她疯狂预警,她“看见”了,灰紫色的光如同巨大烟囱里排出的滚滚烟尘,从这里直入头顶的上空天域,像是一桶洗刷填色笔的脏污废料被泼入了洁白的云层,不祥的颜色层层晕染开来,并渐渐向着纯灰转变,才亮起的日光隐去,黑暗重新笼罩大地……等到它们形成厚重的积雨云,魔力就会以千百吨的落雨浇在方圆五里……不,它们可能会被风带到整个卞安城内,围绕着京畿的村庄城镇,落入井中,每一条河流,最终笼罩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赢面不大啊…… 她冷静地思考着应对方法,应该还有办法,如果支付更大的代价的话—— 但这时候,金色的箭光拔地而起,如升空的焰火……不,它比焰火要亮千倍,它穿过云层的瞬间,便有无尽的黎明从中透出,继而云销雪霁,彩彻区明。 苏轻雪长吁一声,他手腕上的线终于又断了。 “喂!我说地上那个小丫头是谁家的?”射箭的女子放下手,手中的长弓化为虚无,她和这小姑娘一样穿着甚少,却妆容冶艳,像是要奔赴一场盛大的宴席……或者名妓出阁。 此时她踩着飞剑从高处缓缓下落,满脸见着熊孩子逞强的啧啧,“才金丹呢就敢用元婴期的术法,一个人跟魔物对着干,小心丹田轰隆一响,爹妈白养啊。” “抱歉步虚前辈,这是我家的。”随后御剑而来的俊秀青年第一次急切得没同这位化神后期的大前辈致礼,他甚至“失礼”地一路风地超过她,跳下飞剑几步跑过去,赶在小姑娘支撑不住前将她捞在怀里。 “夫君,”小姑娘轻轻叫了声,久别见面,这是基本礼仪,她等待青年柔软地应了声“哎”,这才安心地靠着他的胸膛昏睡过去。 ※※※※※※※※※※※※※※※※※※※※ 我快要成仙了~~~~飘走~~~~~~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69 虽迟但到(捉虫) http://.biquxs.info/

看上去清心寡欲,止乎于礼更无情可发的风雨霁居然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未婚妻看上去还是个半大的小女孩儿。听上去是专值得拿来八卦的下饭料,但这一夜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像是那种就算有一小片空隙都要填上一朵花或者一片祥云的年画,满满的挤压感。即使是容桐这样已经有了一定“经验”的,依然也感觉到了力不从心,更别提其他那些个过往几十上百年,除了打坐修炼就是处理些七咸八淡公务的小官小管。黎明将至,日光洒下,每个人脸上都是大写的恍若隔世。 突然就要恶化的局势因为队伍里有了许飞琼这样的大佬存在,得以轻而易举的化解——虽然现场看上去的确横生出了些许枝节,多了几个不相干的人。现在扫尾的工作还要继续,南晋是个乱象丛生、积重难返之地,才靠近就迎面给他们炸出一大堆噼里啪啦的爆竹。现在他们需要在满地的纸屑和积灰中找出那根导火的引线。 抱琴在高天上寻骏了一圈,采集到了些许余存的魔力,透明的瓶子里浮游着的灰紫色雾气是某种有知觉的生命体一般,容桐伸出手指戳了戳瓶壁,它们立刻在瓶内乱窜起来,不甘地撞击着瓶顶刻下封印的活塞。 “之前这些魔力还很稳定的……”抱琴有些许不解。 “难不成我是它们的催化剂?”容桐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能看出来它们是由什么构成?有什么运作原理吗?” 抱琴对着瓶子端详片刻,蹙着眉摇头。 “怎么会?这不是你的种族天赋吗?”容桐有些不解。 抱琴的眉头蹙得更深了,眼里甚至流露出了一些茫然。 一只纤纤玉手忽然伸过来,抽走了那只穿着魔力的瓶子。 “术业有专攻,还是交给妾身吧。三天之内,这魔物的前身,魔化需要的材料,魔道使用的手段,都可以水落石出。” “你是个器修?”容桐意外的看着这位毫无嫌疑犯自觉,大大咧咧地就插到她们中间来的白衣女子。 “一般器修可夸不下这样的海口,你到底是谁?”抱琴转头,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哦,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们。”白衣女子非常的随意,好像自从尸乱之后这家伙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似乎有谁往“她”脸上泼了一瓶卸妆水,把那些浮于表面的骄矜和高贵都溶解掉了,现在的她气质无限接近于圾着拖鞋、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在食堂窗口前打饭的大三大四老油条。 “反正我分析我的,得出的结果你们想采纳就采纳,不相信妾身也无所谓。”他哈欠连天,游魂一般飘开了。 行吧,这年头,爬尸不是简单的爬尸,是有来头的魔染物;嫌犯也不是简单嫌犯,人家是大爷! 总在外头跟乱糟糟的线索干耗着也不是事,一群人最终还是掉头返回了南晋王宫。 “大人,下官的……未婚妻,她灵力消耗过度,可否让下官先将她安置好?”风雨霁十分歉意地过来告退。 “这位……就是双月城蒙氏的大小姐?”毕竟是原著剧情里出现过的人物,容桐还是止不住好奇地看了眼他怀中的女孩,小姑娘看上去年纪确实不大,但已经让人生出惊艳之感,她的美就像一束直射过来的光一般,乍一照面的人甚至会下意识地避让。 看上去和谪仙一样的风雨霁挨在一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年轻的男子温柔的搂住小小的女孩,就像是画家已经在油画布上构思好的童话。 “大人竟然已经知道了么?”风雨霁对于容桐信口就道出他未婚妻的来历有些意外,但毕竟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也只是继而有些许羞郝,“蒙濛正在进行家族试炼,大概是临行前收到了我的家书,特意拐过来看下官的。这件事下官先前也不知情,还望大人恕罪。” 萌萌?这名字安在一个玉娃娃似的小姑娘身上可真是犯规—— 可想到原著里给她安排的结局…… 容桐忽然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白纸黑字里写的剧情,哪怕残忍到血流漂杵、伏尸千里,读者心中也毫不惊动,何况是一个连全名都吝啬于给出的炮灰。可要是她活生生的,以这样鲜活美好的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呢? 原著剧情里根本没提,但现在看来风雨霁……应该很在乎他的这个小未婚妻的吧,毕竟他和自己告假时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许多,不想吵醒小姑娘似的。 “没事,也没有哪条章程规矩里规定了家属不能来探访甄选者,不是么?”容桐压抑住自己复杂的心情,她摆摆手,先让下属和他的小姑娘一起相处去了。 ……也许一切残酷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呢?毕竟剧情已经崩坏成这个程度了,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遇到任何原著里的展开发生。 容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接下来……”还要监督难民的安置,重新开启昆仑弟子的选拔,同时还需要全城戒严,加强安保工作,调查爬尸之乱的始作俑者,事涉“前朝”和魔道,性质严重且复杂,需要拟个折子向长老会汇报……哦,还有两个看上去似乎只是误入片场的小伙子需要走个流程处理一下。 问询的过程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李静训带人下去,趁着容桐给其他甄选者安排接下来工作的间隙,就赶过来汇报了, “两个都是这次来参加昆仑弟子试的参选者,身份挺干净的,关于魔物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应该只是恰巧倒霉的遇上了,好在遇上了风哥哥的未婚妻。检查过他们的丹田,并没有感染魔力的迹象。” “恰巧?”容桐有些玩味,“是挺恰巧的。”更恰巧的是“恰巧”这两个她都认得。 “其中那个少年……是叫杜安吧?他可真是命大啊!昨天的踩踏里他毫发无伤,这一个晚上,他两回遇险,两回被修士亲自搭救下。”她一眼就瞅到了甄选者里头摸鱼摸得十分高明的张伟同志,于是不留痕迹的就往他那边凑了一点点,开玩笑似的故意把话音拖长,“这气运也是没谁了,会不会是有哪个大能在暗中保佑呢~” 张伟全然没有反应,认真cos一位气质出尘的小聋瞎。 容桐有些泄气,只好示意李静训先凑近她,“还有,另外那个练气四层的男孩子我是见过的,他应该不是南晋人吧?” 圣诞夜还没有过去多久,再加上后头那个李朝仙引发的一连串幺蛾子,容桐对于她多管的那场闲事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的确,他之前还有点支吾,但是没过多久还是招了,这孩子户籍在眷城。” 李静训当时听着都糊涂了,眷城乃是昆仑脚下,弟子试的第一站,他为何要舍近求远来南晋参加选拔? 那少年只说是自己一心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出了眷城一路浪迹到南晋的地界上才听闻了昆仑选拔,虽然后悔却也来不及了,只好赶到最近的选拔点,看能不能碰个运气。 这样的说辞听起来也不能算牵强,少年人热血上头,不管不顾起来,确实可能会有这样的做派。 可是,总觉得他脸上的热情不足以支撑他口中所说的对昆仑的期待。 “说起来,眷城的户籍是直接登记给户土司的,那孩子叫什么?你核查过他的身份了吗?” "他说叫苏轻雪,下官查验过了,晋城确实有这个人,貌阅记载里,对他的相貌年龄描述也基本吻合……" “那就行……”容桐本来点着头,被一夜操劳磋磨得有些迟钝的神经突然反应过来,转头就给了她堪比十万伏特电击的刺激。 “等……等一下,”容桐僵硬的扭着脖子把头转过来,“你刚刚说,他叫什么来着?苏轻雪吗?什么‘苏’什么‘轻’什么‘雪’?!” 李静训有点被她上司的反应给吓到了,“就……苏杭的‘苏’,轻易的‘轻’,下雪的‘雪’呀……” 容桐现在的状态大概跟被扔到微波炉里差不多,外面的壳子还完好无损,五脏六腑连同脑仁却开始有焦糊的架势…… 俗话说,剧情也许会迟到,但总归不会不到。俗话还说……不,原著的封面明明白白写在那里啊喂—— 名:《逆徒》 主角:苏轻雪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0 实在想不出标题了 http://.biquxs.info/

风雪初晴,日光映雪,折射出的白光席卷天地,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昨夜宫女和太监们忙着接驾事宜晕头转向地奔波了一宿,次日清早又要醒来继续昏头昏脑地劳碌。皇帝吩咐了秉笔太监,再由秉笔太监通知大内总管,一层一层吩咐下去,再三强调耳提面命的,绝不能让仙人们感觉到一丝被怠慢。 而今晨的王宫却有一丝诡异的冷清,那些颐指气使的大太监,动辄板起脸训斥人的姑姑们,要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人影,要么反常的安静不言,闭门不出。不过秩序森严的王宫即便一时失去了动力依然会在惯性的作用下缓缓运行着自己原来的轨迹,宫人们依然各就各位,仙人们的寝宫围了结界进不去,他们就在殿外发挥自己的余光余热,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铁锹的使铁锹,兢兢业业地铲雪。 只是许久不见有人来监督,干活的人自然也会心生懒怠……亦或是别样的什么心思。一个才被采选来没多久的九品小宫女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手上的扫帚扫一下脚步挪几挪,慢腾腾的就挪到其余几个同伴身边,贴着耳朵开始说起了小话。 “昨夜里城墙北边儿出了大事儿!就在仙人们到达不久之后,你听说了没有?” 一个话题被引起,大家立刻就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北边城墙?那不向来是难民窟吗?” “说起来昨天皇宫内禁军的动作那么大,好像是去镇压暴民来着,”说话的那个压低声音,“难不成……是民变了?” “不像是啊,我听说的是城墙外边……出了吃人的怪物!” “怎么会怎么会!那可是皇城皇城脚下出了吃人的怪物,那咱们南晋可不是要……” “哎呀你杞人忧天什么!看到昨天晚上天上那一道又一道的光了吗?仙人们早就赶过去了,瞧这一整宿不好像也没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们到底是去斩妖除魔还是直接离开了啊?”这一个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带上了哭腔,“才来的我不知道,但是一直驻扎在王宫里的那批仙人,这么些年甭管是旱的还是涝的从未见他们出手庇佑过咱们!每年只见咱们王上一箱一箱的往他们那儿抬东西!” 恐慌是会传染的,这边一个哭上了,另外的几个也开始哆嗦起来,有那么一个人缘好,有些门路的,终于忍不住抖露出更多的真相,“芯儿,她的主子不是王上身边的一等女官吗?今早她悄悄告诉我,一个多时辰前,大王寝宫周围被封锁过,后来不仅是宫中禁军,就连京畿的巡防营都给调动了……这可是要变天了么?” 竟然还发生过这档子事儿?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想来凡是能让人心生乱的消息,终归也是意外之喜。 女人们的啼哭在未知的恐慌下越扩越大,点燃一面很快就能烧起一片。其中最先唤醒这种情绪推波助澜的搅屎棍,慢慢忍不住露出了以为没人察觉的自得笑容。九品的小宫女低头慢慢的退出人群,看着手里的扫帚,嗤笑一声扔在路边,宫内马上就要乱起来了,然后就是整个卞安,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没必要小心翼翼的伪装,她提着裙子往回跑,必须尽快把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报上去,以免有人抢先抢了她的功劳。 “深谋远虑”的掌门最后一刻拼尽全部灵力下的命令,显然没有被传达得足够彻底。而小宫女的自得,也并没有能够维持她跑过这段宫墙,在明显地感受到青石地砖的颤动和兵甲相撞的声音时,一切为时已晚,本应该已经被调离王宫的禁军列队奔袭而来,明晃晃的刀光将她逼了回去。 “魔道妖人在逃,王宫全境戒严——” ———— 铁蹄纵横而过的动静同样将贵族少女从浅眠中惊醒,南平郡主——如今已经作为内定的候选人入住南晋王宫了——她一把抱着被子坐起来,惊惶不定,“彩萍、彩萍,暴民又来了吗?!” 然而床帘外却无人应答。 她猛的掀开垂帘璎珞,却发现本应侍奉在帘外的贴身侍婢不见踪影,彩绣画屏的侧殿内空荡荡的。 若换做平常,她早就不管不顾大发脾气骂起这些胆敢偷懒耍滑的奴才们了。但昨天长街上那场动乱实在给她留下了可怕的阴影,那些“暴民”不断的推搡着挤压着,高喊着冲过来,马车就像是人潮汹涌里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最后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亲随是怎样“失礼”地背着她杀出重围的。 现在的她成了惊弓之鸟,犹豫了许久还是不安地掀开被子下床,室内冷得直让人哆嗦,生的碳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她胡乱从衣架子上拉下一件狐皮袄子紧紧的裹住自己,趿着绣鞋一步步挪到门边, “有……有人吗?”她不安地隔着门唤了一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都去哪儿了?” 依然是没有人回答,长久的寂静过后,她几次犹豫想要自己推开门出去看看,但惊惧和不安如影随形,像绳索一样将她的手拉了回来。下一刻突如其来凌乱的脚步声,似凭空而来的巨石坠入万径人踪灭的山谷。耀眼的阳光透过纱糊的门格带着一大团人影如山一般向着她倾覆而来。 她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轰然一声雕花门被狠狠撞开,亲随提着刀出现在她面前,浑身的血滴滴嗒嗒的往下淌。 主仆有分男女有别,一个侍卫怎可擅闯贵族小姐的香闺? 但她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知道应付如此可怖的场景,一时除了尖叫就再也不会做些别的。 “郡主……”亲随喘着大气,一副勉强支撑的模样,“此地危险……请郡主立刻跟小的离开王宫!” 他说着,试图过去牵她的袖子,却被她惊恐地躲开。 “为什么?我还要去昆仑!我还要修仙呢!”她喃喃着,“还有……我……我不要去外面,外面太可怕了!” “来不及解释了郡主,咱们得马上走——” 亲随虽是面露歉意,还是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然而他才一转头踏出门槛,那些使他身受重伤的凶器阴魂不散的追了过来,银光一闪,在他抬手试图抵挡之前,左胸前便爆出一朵血花,被他挡在身后的南平郡主只觉得一个锋利的东西穿过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脸飞过,狠狠的钉在后面的柱子上,她木着脸由着视线被牵引过去,竟是一柄银色的小刀,那刀尾还在直射进的雪光中轻颤。 回过头,亲随的背部洇出大片的血渍,这一次他连发声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往前扑了下去。那时候她才看见凶手闲庭信步而来,一老一少。融雪的寒冷天气里,他们身上的衣料却十分轻薄,透出琉璃一般的光泽,哪怕她身为皇亲国戚阅遍绫罗绸缎,都没有见过这样华美的料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人间所能得的。 那小的右手轻托,两柄一模一样的银色飞刀浮在他的掌心旋转着, “这就要逃了?走之前是不是应该把事情交代清楚,外边的结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禁修士出入而不禁凡人?你们南晋王室到底和昆仑分部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嫌命长就老实交代!真以为这样就能逃出生天?那你们也太不把修士放在眼里了!” 修……修士?这里不是住的都是跟她一样等待候选的皇亲国戚吗?为什么会有修士在?既然都是修士了……为什么还要来参选昆仑弟子? “本群主……我……你们……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南平郡主语无伦次,最后终于撑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老的跟在背后,反倒是有些不赞同地苦劝,“这些凡人看来并不知情,少主您一路踹了这么多宫殿的门,他们也没一个自己能说的清楚的。拿这些个蝼蚁示.威倒也没有什么必要,要说昆仑分部真的在乎他们,老朽看着也不像。现下同南晋撕破脸也没有意义,再者,复试在即,老朽担心这昆仑内门恐怕……” “左一个担心,右一个恐怕,那你倒是给我想出办法来啊!”小的似乎很烦躁。 “是,委屈少主您了,”老的低头弯腰,“虽然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昆仑分部收取了我们如此多的灵石,必然不至于翻脸不认人,何况咱们背后还有门派作为依靠。在下一定尽力和他们取得沟通,还请少主稍安勿躁。” “沟通沟通,真等遇到他们你们就只会低头‘沟通’!难道就不能像弄死这群凡人一样硬气点吗!”小的还在抱怨,杀人如麻在他口中只不过是“硬气”的象征。“真不知道阿爹阿娘是怎么想的,我贵为扫雪宗少宗主,为什么非要走门路托关系去昆仑当个底层小弟子?” 南平郡主害怕极了,哭得越发大声。女人刺耳的哭声无疑是给烦躁的情绪火上浇油, “吵死了——”小的火气上头,手一勾,钉在柱子上的银色飞刀嗡一声弹了出来。 “少主不可!南晋贵族可不比她手下卑贱的奴才,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我管她!!” 飞刀半空转弯,刀尖朝着南平郡主的心脏扎了过去,女子凄厉的尖叫声顿时回荡在四方井的天空—— 然而并没有人死去,甄选者一步踏上了他们头顶的琉璃瓦,手里捏的赫然就是那一念间能夺人性命的飞刀。 “昆仑律例,候选人待选期间暂时享有同昆仑弟子同等权利,意图谋害候选人,等同于谋害昆仑弟子。”他平静地陈述完事实,却并没有给人任何申辩的机会,法器飞刀被当作行凶的凶器封存起来,同时元婴期的威压降临,从老的和小的开始,到结界内的所有已经拥有修为的“候选人”,在同一时间双膝跪地,不能自已。 “昆仑律例还规定了,但凡昆仑择弟子,不得为其他宗门出身,无修为为上,若有修为,境界不得高于或等于筑基。”他娴熟地背诵完昆仑的法律条文,一边背一边掏绳索,“违规者,视同舞弊,应当场缉拿。” 困扰了大多数“候选人”一夜的结界终于被打开了,不过完全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在威压将临时被迫下跪的那些个人全被一根草绳双手捆着串了起来,甄选者掐手念诀,暂时幸运地还能在地上呆着的人个个仰着头,目送一行蚂蚱上了青天。 当然,蚂蚱也在低头往底下看,而且视野更好,于是他们除了用眼神瞪视底下那些胆大包天看热闹的蝼蚁,稍微偏头就可以关注到——王宫外头的同心坊外再度熙熙攘攘,彩绸制成的画屏一连拉个数里,参选者们被整整齐齐的分割成两排,队伍缓慢而又秩序井然地向前匀速移动着。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1 还是想不出标题 http://.biquxs.info/

“金木水三灵根,金乙等、木丙等、水乙等,赐牌子,进——” “土木双灵根,土丙等、木丙等,赐牌子,进——” “五灵根,未检测到灵根等级,过——” “五灵根,未检测到灵根等级,过——” …… 被踩踏、驱逐、饥饿、寒冷、爬尸折磨了一昼夜,即使后来得到了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护持,参选者的人数也比一天前少了将近六成。日上三竿时分,已经有大半的人完成了灵根的检测,但这些在一连串灾难中大难不死的幸运儿大多数并没有最后这鲤鱼跃龙门的运气。根据大多数人道听途说或是代代相传留下的常识,单灵根天赋最好,五灵根最次,总之灵根是要越少越好。而大多数普通人都只是五灵根而已。最起码杜安排的这条队伍,前头一连几十来个都是在试灵塔下摁个手印然后垂头丧气离开的命。看似漫无边际的距离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迅速的缩短、消失,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是的,兜兜转转一大圈,杜安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自己一开头选择的那条路。 但是这一次,他的初心已经全然不同了。 昆仑分部的大门巍峨而堂皇,他拾级而上,身上渐渐出现了不适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群蚂蚁列队沿着你的脊柱往上爬,一直爬到天灵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壳里嗡嗡的震动着,接着出现了轻微的耳鸣,是颅骨里发出的声音,此时人已浑身酥麻,虽不至于影响行动,也不能说是多么的难受,但终归会让人本能地警惕。 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传说中的试灵塔,丈余的高度,塔身纯白,但若说形状,与其说是“塔”,倒不如说更像块厚重的石碑,上面从左往右第一列刻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小篆,后面则是一格一格方格一样的图案,其含义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把左手手掌贴在塔身亮蓝色光的区域!”负责登记筛选的昆仑分部弟子抱着手,很是不耐道,他就站在塔旁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试灵塔的影响。 大概和杜安身高相等的位置,果然亮着一小块蓝光。 杜安咬了咬牙,还是伸手贴了上去,瞬间一股子酥麻从他的手心钻了进去,沿着手臂一路爬进身体,他只觉得心脏微微地麻痹,忽然身体里的异样就消失了,陡然来的光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试灵塔上金木水火土五个字和右侧所有的方格竟然全都亮起了来,青绿红黄金,如虹一样流转着,熠熠生辉。 昆仑分部的弟子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意外,似乎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他甚至和身旁的同们窃窃私语了几句,交换完了意见,统一之后才谨慎地唱诺道: “五灵根——” 好吧,早该料到了,自己果真和修仙无缘,看来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必须要走一条更加艰苦万倍的路了。 “……全甲等,赐牌子,进——” 诶?! 还没等他自己先反应过来,外边靠近大门口的队伍已经开始哗然,尤其是先前还没走远的那些落选的人, “凭什么!” “都是五灵根?怎么的他就能进?!” “黑幕!有鬼!” “……” 试灵塔下皆是些平日里跟着师父们嚣张惯了的昆仑分部弟子,见状哪里容忍得了?习惯性地就对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怒目相向, “肃静!!肃静!!胆敢妄议昆仑者,统统治罪下狱——” 怕震慑力不够,还特意用上了神识,无差别碾压在场的普通人,一时哀嚎声四起,但骚动不见平静,反而像涟漪一样有一层层向外扩大的迹象。 “住手——” 事态要发酵到无法控场之前,一股柔和却又不容置疑的神识突然介入,将这几个昆仑分部弟子的神识同人群强行分开。 被修士神识碾压得头痛欲裂的普通人,都感觉到一股如同水流一般澄澈的力量丝丝缕缕地渗入他们的情绪,抚平他们的痛苦,想在他们耳畔的声音也和这股力量一样,温雅平和: “还请诸位参选者稍安勿躁,听贫道一一道来:我昆仑择弟子,初选并不以灵根的数量论优劣,而是看每种灵根具体的品级,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每种灵根按品级又分为极品列的天地人三等和常见的甲乙丙丁四等,越靠前就代表你对该种灵力的共鸣能力越强。能够在初选晋级的标准,至少所有的灵根等级都应该在丙等以上。” “而方才的这位参选者,五条灵根都在甲等,符合晋级标准。” 好好的把事情解释开,果然骚动就以显而易见的速度平息了下去,只是余波未平,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就又听到那个声音开始转而诘问昆仑分部的弟子,“这些标准和注意事项,你们应该一早写好公示众人,为何现场还有那么多参选者看来并不知情?” 真的对上内门元婴期的甄选者,几个修为不过筑基的分部弟子立刻怂的跟什么似的,连解释都磕磕巴巴起来: “回……回大人的话,那……那告示我们写了的,真的!就贴在城门口来着……这十来日都不曾撤下!” 光“写”有什么用?这年头老百姓的识字率本来就不高,参选者又不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大字不识一个的平头老百姓比比皆是,何况阶层之间的流动性又不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小团体,而白丁身边认识的大多也只是白丁。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做的不到位了,面壁三年,好好反省。” 几个弟子心里那叫一个冤。他们是搞筛选录入的,宣传不到位的锅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背啊! 但甄选者的威严不容置疑,另外……仅仅是三年的小黑屋,于他们而言其实不过是闭个中长关,比起师父们动不动就各种法器伺候或者克扣修炼灵石丹药,这简直算不得什么“严厉”的惩罚。最后所有人都不吭不响地告退,表示下去“领罚”。 但是在外头的参选者听来,这不就是要坐三年牢吗?说把修士治罪就治罪,法不容情,大公无私,对待民众却像春天般温暖,这是哪儿来的青天大老爷呐!? “那么接下来——”那个声音重新放得柔和,“很抱歉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造成了彼此不必要的误会。为此,剩下的筛选就由贫道亲自来,如何?” 又会,有谁还有异议呢?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2 想不出标题的二更(捉虫) http://.biquxs.info/

“这一手玩的倒是又贼又黑,把昆仑分部的人先推在前头唱黑脸,这姓风的小子再出去唱红脸,当众处罚昆仑分部的弟子,只怕是这昆仑分部从此在南晋再无权威可言。” 许飞琼抱着手踩在飞剑上,隐匿了身形,俯视着下方的人群, “我原来以为你们这个队伍里,他算得上是一个难得通透且正派的人物,唉——” 而还有,对那么小的姑娘也能下的去手,八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被容桐临时划为化神期前辈的小跟班的成丘柏:“……”前辈您倒是挺正派的,就是这“通透”能不能别每次只通透一半?很明显这种一步三个坑的点子,只能是他家大人指使的。 他是不知道许飞琼的心理活动,不然头顶的省略号只会更多。当然,许大前辈也无从得知他的吐槽。这位小跟班被她遛着似的在外头跑了一上午,大部分时间基本都在恪尽职守地当他的锯嘴葫芦。 “你听到了吗?这会儿已经有人在喊‘仙师圣明’,‘昆仑万岁万万岁’了。”她自说自话惯了,现在在参选者队伍的上空绕着圈,不时地降下高度,看看这个人的感恩戴德,那个人得守得云开见月出,半是好奇,半是不解, “只需要这样好声好气地对他们说两句话吗?被人轻贱,流离失所,身体残缺,骨肉分离,就这样轻易的被谅解了?” “紫光那丫头老是说,修士出于凡人,凡人和修士同类,不应该划为三六九等。可若是修士,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底下这些……嗯,‘同类’的想法。”她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那个……前辈……”却不曾想锯嘴葫芦居然开口了。 她惊奇地回头,“啊”了一声。 他似乎努力组织了半晌的语言,最后才有些不确定的继续道,“晚辈冒昧,您……还记得您还没入昆仑时,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 “我吗?”许飞琼意外于成秋柏的主动搭腔,但既然对方抛出了问题,她还是抵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番,“唔,这还真不记得了。我是个孤儿,三两岁的时候就被师父捡回了昆仑。” “还……还请恕晚辈失礼!”成秋柏不曾想自己这随口一问也能戳到人家大前辈凄凉的身世,连连低头作揖,好不容易在腔子里鼓起的那一点勇气又差点溃不成军。 “不碍事,反正我都记不得了!”许飞琼倒是十分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讲你的。” “是……”成秋柏舒了一口气,这才回头慢慢地将过往从尘灰里拾掇出来,“晚辈,在没有入昆仑之前,不过是普通人里一户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家生子就是签了身契的仆人的后代,如无意外,世代都是这家的仆人。” “晚辈的父母都是粗使的奴婢,父亲每天从鸡鸣劳苦到日落,母亲还要在每个夜晚点着油灯缝补主人家的衣裳,主人家可以随意的打骂、发卖他们。晚辈要幸运一些,有幸被选成了少爷的书童,得以读书识字,不必缺衣少食,仍然要当少爷下马车时的人肉墩子,吃的饭菜从来都是少爷的残羹剩饭。不管是晚辈还是晚辈的父母,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合理,尊严又怎么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晚辈家的少爷脾气不是很好,对下人动辄非打即骂。直到现在,晚辈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少爷打马球赢了,战利品是一件簇新的狐皮袄子,他同友人痛饮至傍晚,晚辈准备服侍着他上马,他登上马鞍,却扭头看了一眼晚辈,迷迷登登的骂了一句,‘你这奴才,在外头穿的如此寒酸单薄,真是要丢进我家的脸!’然后那件狐皮袄子就扔在了晚辈的脸上……” “前辈也许会觉得很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只会觉得可笑。可是那一刻晚辈捂着袄子,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晚辈那时候满心满眼只想着,以后要好好伺候少爷一辈子。” 他慢慢的拉近了自己肩头的斗篷,金丹以后,护体罡罩自成天地,周身温度恒定,他却仿佛再次体会到了雪融时的寒冷,不知是现下的,还是回忆里的那个冬天,但胸口和脖子却是暖的,那是他抱着那件皮袄子紧贴的位置。 “前辈,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地底的人,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浩渺星空,他只能看到踩在他头上的那个人,自然以为那个人就是他的天,前辈见过谁会因为天灾而要扬言便要反了天吗?反倒是偶尔的天公作美,歌颂的锦章佳句溢满了书简。” 他说着这样的话,神色却是平静的,不像是劳苦人民翻身农奴把歌唱,雄赳赳气昂昂地鞭挞着旧社会。相反的,他的眼神里依然有苦涩的味道。 就算后来他陪着少爷去参选,自己却意外的被昆仑选中,就算修士的生涯告诉他,过往不是荣幸而是屈辱,是遮蔽自己头顶星空的牢笼,可他又真的从牢笼中挣脱出来了吗? ……不,就像他依旧记得那件狐皮袄子的温暖,他也记得少爷踩过泥地的靴底,一脚踏在他背上的重量。 “嗯,有意思……”许飞琼却是被他说出了些许感悟,她沉吟着,点头点的很慢,“有点意思。” “当……当然了,”成丘柏揉了把脸,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流露得太过了,连忙有些慌乱的想要调整回来,“主要还是紫光大人决策英明,将魔道一事公之于众,转移了仇恨的靶子;又当机立断封锁整个卞安城,彻查涉案嫌疑人,既给出了正道之首明确可靠的态度,暗中又能不动声色的把权力集中起来……”讲着讲着,他渐渐想扇自己一巴掌,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到底是在拍马屁还是兜领导老底呢! 完了,他果然不是会说话的料,许前辈听了这一耳朵阴谋论,对自家大人的印象还不得再下降几分! 但这一回,许飞琼却意外地再没有给出什么辛辣的点评。不过这不是因为她突然圆润了,她显然是还没有从成丘柏之前的“有感而发”里走出来。 “天,到底什么才是天?我们抬眼看到的并不是甜,而是踩在我们头顶的那个人……这个人,也许能指代别的什么东西,那么道法上是否也是这么个理……” 成秋柏被她吓到了,“前、前辈,晚辈不过随口胡诌,前辈您……您不必较真的!” 许飞琼显然不仅较了这个真,她还钻针眼里了,“也许我所知道的剑法巅峰并不是真正的剑法巅峰,所以想要登顶,就必须抛却我所认知的山顶,于修道一途,这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的百会穴之上渐生紫气,这是要顿悟突破的迹象! ※※※※※※※※※※※※※※※※※※※※ 感谢,向日小田小天使的地雷ヾ(????)?~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3 绣花和神识 http://.biquxs.info/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一点,许飞琼在成秋柏缓缓道来的人生境遇里沉思,而地面上的参选者选拔得以继续进行,再没有出现过乱子。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一份《昆仑招生简章》,洋洋洒洒,详详细细地介绍了本次昆仑甄选弟子的具体要求、各区域的招收人数、以及一些常见问题的答疑,附带修真界的一些基本常识,甚至还有除昆仑之外其他各宗门的详情——显然是给那些有灵根最后却没被昆仑选上的参选者指点后路。 开诚公布和沟通,显然是打消谣言的最好方法。且这份简章虽然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现,但意外的是即便是大字不识的人也能“看”得懂,在普通人眼里显然是“仙术”无疑了。 因为施法的方式是一对多的放射形传播,旁边的修士只要探出神识,就能够清楚的感知到法术运行的轨迹,而感知之后……只想献上膝盖。 “明明是要侵入普通人脆弱的精神内部,却能够做到不伤人神志一分一毫,这微操绝了……”在墙角暗中观察的容桐一脸惊异,自叹弗如。 人家的神识是能给葡萄皮做缝合手术的人工智能,而她的就是喂个奶也能一拳让婴儿去世的人工智障……自闭了自闭了。 一同蹲墙角的还有一个小家伙,这小丫头也是有意思的很,容桐此前曾一脸和蔼的表示你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可以直接凑到你夫君的跟前去,只要不影响工作,小情侣腻歪腻歪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小丫头一脸认真严肃的摇了摇头,说公事就是公事,不能为私事所混杂,她不能坏这个规矩,她夫君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一板一眼的跟个老干部似的,配上她不过豆蔻年华的这张小脸,当真有一股奇妙的违和感。 虽说只能隔墙“一解相思”,她却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行头,火红的对襟上襦,火红的三十六破式长裙,火红的大袖薄衫,薄衫还绣了大只的凤凰和扑了蛾子一样到处飞的鸟……要不是容桐知道这个世界的婚俗乃是红男绿女,差点就以为这小丫头是打算顺便过来把天地给拜了。 “上回见他,他的神识还没有精进至此……这百鸟朝凤肯定是他自己绣的,”围观了她未婚夫全程的神级操作,蒙濛大小姐默默低头扯着自己袖子,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上面五颜六色的一堆鸟,“我就说云锦门的审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扎眼……” 百鸟朝凤?咦……听着有点耳熟哦! “话说,神识和绣花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容桐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回前辈的话,”蒙濛回头,正身板板正正地给她做了个揖,“通常来讲,神识和绣花是两种概念,没有必然联系。” “……” “但是如果您是基于晚辈前面的感慨而提出疑问的话,夫君是使用神识绣花的,那么这里的神识和绣花,就是手段和成果之间的关系。” “……”小妹妹你好严谨哦。 “等一下!”容桐突然虎躯一震,“你是说,风雨霁……拿神识……绣花?!” “回前辈的话,”小姑娘再次用最标准的姿势给她做了个揖,“是这样的。神识收放,当如秋毫之末,泰山之显,而泰山易得,秋毫难及,晚辈览遍书海,几番尝试,最后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不过家母坚持认为此法过于荒谬,且刺绣女工等凡俗之事不当为修士所沾惹,是以晚辈同夫君商量着由他先练,介时小有成效,也好现身说法,说服母亲。” 不过她夫君当时应承得十分含糊勉强,她还以为他就这么含糊过去了,直到他动身来此前捧来这套衣裙放在她的床头,眼神里有种非常含蓄的期待…… 容桐感动地拉着她的手,“这方法真是太棒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说服你母亲的!”比如看她这领导就已经被说服,并且蠢蠢欲动了。 本来是久旱逢甘霖,想着再多交流交流,却不防地察觉到外面排在前头的人群又骚动了起来。 “前辈,是方才有个参选者被试灵塔验出了天水灵根。”蒙濛淡定地解释了一句。即便是分神同容桐说话,她的感知照样能兼顾全场……这一家子神识都强的吓人。 “天水灵根……”灵根的品级,甲乙丙丁天地人,“天”字打头的那可都是万中……不是,是千万当中无一!基本都是未来的修道天才预定,后头的复试和为期一年的外门观察都可以免了,这种天赋的人,可以直接进内门! “沃靠天水灵根!”容桐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溜达”来此的小心思。 “我先走一步,小友咱们改日再聊哈!” 她一张符拍过去,直接穿墙而入。 厢房内此时已经挤了十来个领着牌子的少年,新来的一个才进门,他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你就是那个天……天水灵根?” “我看刚才那个《昆仑招生简章》,天灵根好厉害的,说是什么、什么千年难得!” “天哪!那你肯定会被选上的吧!” “岂止是被昆仑选上啊!这以后得是当真人的吧!” “嘿,你就知道个真人!我观这位小兄弟的面相,那以后说不定能飞升成仙呢!” “成仙!哎呦我滴个乖乖……” “兄台,在下邓轩,年一十有六,咱们可否有幸结识一番……” “……” 第一时间把他当稀有物种围观的有之,围着他七嘴八舌的有之,拼命的想要和他结交的更有之,苏轻雪被围在当中,努力陪笑,渐渐的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好在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把他解救出苦海,一如昨夜在雪林中那样。 “杜兄,多谢。”苏轻雪总算舒了口气。 “嗨,咱俩谁跟谁呀!”杜安拉着苏轻雪往最角落的地方走,即便得知他这个刚交的朋友乃是个“天才”,他依然大大咧咧,对待苏轻雪并无甚不同。 “不过,”他回过身,一手插在腰上,“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辞行,说你就不来参选了吗?” 苏轻雪打着哈哈,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他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他宽慰自己的理由很多,比方说昆仑里让他最忌惮也最让他觉得世事荒谬的那个人已经飞升了;千年已过,也不是不可以为了“大谋”而“小忍”啦…… 但实际上,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是他的恐惧。“另一个自己”的重回,到底还是让他不敢再安于现状,尤其是这一回……他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他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现在的他真的太弱了。 花了十四年才修炼到这个水平,除了因为日子过得太.安逸,往平日里悠哉悠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跟他一穷二白,没有半点修炼资源有着莫大的关系。临行之前他望着那熙熙攘攘的参选者队伍,半天后脑子一热,咬牙就排了进去。 反……反正,昆仑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天灵根什么的对它来说也不缺的吧。去别的宗门的话一定会被整个门派倾尽所有资源来培养的,那种“万众期待”的感觉从前他在天山雪受够了,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大概在昆仑的话,他才算是一个“普通”的优秀弟子吧。既能拿资源又能够无拘无束,那样就好了—— 而疑似和魔道那点不清不楚的牵扯,更是在他的几番自我安慰下被抛到脑后。前世今生,苏轻雪一直活在一个稳定和平的环境里,实际上他是极度缺乏对危机的预判能力的。 此时容桐就站在窗外,目光复杂地看着窗内那个小少年漂亮的侧脸。 当初她就该长点心了,这孩子的颜值明显高过普通路人甲,这简直就是剧情里重要角色的统一特性,她怎么就愣是没在意呢? 这下好了,果然开场是十四岁,果然初选被测出天灵根,眼看着就要重回昆仑,这不就是开头吗?所以说已经要流浪到光年之外的剧情这是要回归太阳系了? 那她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说起来,如果,自己真的从中阻挠的话,或许还是有办法阻止这孩子入昆仑的吧。 容桐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半晌狠狠吐了出来。 算了吧!冤有头债有主,再说原著里他也和紫光都死亡没有直接的关系。防微杜渐也不是这么防的…… 何况,这家伙的cp已经上天了,她还不信了,这狗剧情真能把神仙从天上拉下来?! 容桐揉着太阳穴,慢吞吞地掉头。自己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处理,回去吧,回去继续搬砖吧……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许飞琼顿悟的动静如平地一声雷炸响。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4 http://.biquxs.info/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7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75 问审大会 http://.biquxs.info/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75 问审大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76 问审大会2 http://.biquxs.info/

容桐听完,脸上显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不紧不慢的总结了一句: “一共报上来二百四十一个初选入选者,其中整整两百个都被你们倒卖出去。几位‘老板’做得一手好买卖啊!” 南晋分部的几个主事额头贴地,脸早已是不同程度的惨白。唯有尚钦真人不但不慌张,嘴角甚至还扯出一丝嘲讽的笑。 天真,真以为这样就能拿捏得了他!做这买卖的可不止南晋分部一家,七大上国十六大门派三十二家族,哪一处的昆仑分部如此为施的?敲着筋连着骨,这块铁板可不好踢! 他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他不介意明里暗里“提醒提醒”她,给她一个知难而退的“机会”。 然而此时翘脚坐在高座上的女修,却压根没有给他这个“提醒”开口的机会。 容桐甚至“面面俱到”地问过了那几个司吏堂郎官和相峰修士的意见,却仿佛将地上这一群南晋分部的“同门”们视若无睹。 而那群摸鱼专业户代表的甄选者能有什么意见?被迫灌的这一耳朵黑幕都快让他们集体蒙圈了,个个都推脱着说此事事关重大,要上报了长老会再说。 “嗯,诸位同僚言之有理。”容桐沉吟着,居然还真的对他们这纯粹是推卸责任的“提议”表示赞同。转头就吩咐李静训把这条罪状刻进了玉简里。 “那我们接着进行下一项吧。”容桐拍拍手,“抱琴——” 光明殿正门前的砖地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影子,身穿青绫褂的侍女一步踏过高高的门槛,被她拽着领子拖行的那个人则硬生生地在地上挨了这一下,痛呼声让大殿内重新进入了下一轮集体的沉默和心悸。 侍女一路把这个人拖到了容桐面前,像丢一扇猪肉一样手一松,对方啪一下前额着地重重地摔了下去,半晌都动弹不得,他背后是长长的一道血迹。 容桐稍微俯底了点腰,“说说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关于日前有疑似天明会的云车在南晋上空出没一事,抱琴奉小姐的命前去探查,果然在六百里外的一处山林里发现了刻有日月同辉标识的云车残骸,此人当时就躺在那堆残骸里。”抱琴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一个沾染了灰尘和干涸血迹的乾坤袋,“这是从他的身上找到的。” 乾坤袋上的禁制早已被她信手碾灭了,此刻她探囊取物,直接拎出了丈余高的白塔,从上到下刻了金木水火土五个小篆。 塔底轰然落地,那身下瞬间的震动仿佛是敲在尚钦真人的心尖上。 “试灵塔,如无意外就是南晋分部上报‘丢失’的那一座了。” 容桐面上点点头,她微微俯下腰,左右瞧了瞧这个重伤患,“那看来你果然就是天明会的成员了。” 重伤患抖了一下,僵在地上企图继续装死。事涉反贼,看起来背后有什么阴谋的样子,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拉锯战一样漫长的审问。 却不想容桐直起腰,抬手挥了挥,“昆仑律例,天明会成员见即当诛。抱琴,拖出去结果了他罢——” 抱琴一声“得令”,扯起他的后领就要往外拖走。 “不……不要!!!”对方大慌之下终于惨叫出声,两手拼命地伸向容桐企图爬过来,但由于命运的后领子还被后面那个怪物般的女修拽在手里,使得他的动作如同一只临下锅前的螃蟹, “求大人明鉴,小的……不,晚辈是南晋分部弟子!绝不是什么天明会成员啊!” 痛哭流涕中他居然眼尖地看见了整张脸都快贴在地上的尚钦真人,当即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师父!师父你替弟子说句话啊师父!!” “说句话”?没见这该死的禁制还贴脸压着呢!他动都不能动! 尚钦真人在心中连骂了几句脏话,这蠢货他当初怎么就没干脆直接摔死?! “他暂时说不了话了,不过你可以自己替自己说,”容桐好整以暇,“本真人给你这个机会。” 对方被自己横流的涕泪呛了一下,他看看边上整整齐齐都在那儿跪着的师父师叔和同门师兄弟们,又看看前面姿态高高在上的一群内门修士,害怕之下鼻子一抽,磕磕巴巴把什么都给交代了。 来龙去脉简单的很,南晋分部把初选名额都给卖了这档子事,含糊得了人却含糊不了法器。这试灵塔不仅能够测试灵根品级,还能够自动记录下这一趟下来参加测试的人数,每个人又是个什么灵根,统共会有多少个参选者拥有入围初选的资格,这些数据最后都是要呈报给昆仑内门归档核查的。 因此每回弟子试,分部的人都要想方设法进行数据造假,之前他们托不知是哪个道上的器修改动了旧的试灵塔,成功瞒天过海了好几回。但后来旧的试灵塔报废,昆仑下拨了新的,却因为这回弟子试加得突然没来得及找到人改。为此尚钦真人脑袋一拍,就想出了这么个栽赃嫁祸的歪点子。 这个分部弟子事无巨细地描述着他师父当时是如何想在诸葛亮算东风一样十二分笃定地“推算”出内门仙船的飞行轨迹,预想中云车应该会在第二天的卯时三刻“偶然”和仙船远远地有一个既能引起船上甄选者注意又不至于被追上的距离…… 在场的营造堂员外郎还认真计算了一下,发现如果按上一届昆仑仙船的型号判断,尚钦真人算的居然相当准确。 然而谁让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紫光,翻车翻了个彻底。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命盘相克吧…… 容桐问:“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那分部弟子正要开口分辩,她却又自顾自地点点头,“对啊,你既然说你是尚钦真人的弟子,那供着心头血的长命灯应该就在分部内庭他名下点着的吧!” 她抬手,“抱琴!” 抱琴一个来回,取来那弟子的长命灯,钱之礼三个字正明灭不定地燃着,心头血感应到本尊,本命焰火直朝着他飘。 “哦——你还真是南晋分部的弟子啊。”容桐点点头,“那么尚钦真人,你觉得你徒弟说的都是真的吗?” 威压骤然松懈,尚钦真人猝不及防,只先长喘出一口大气,继而当即就否认,“不是真的!” “哦,这样啊。”容桐继续点头,一挥手,许飞琼留在她这里的那道威压就被她重新丢了回去,把尚钦真人砸了个泰山压顶。 “李曹官,接着记,尚钦真人否认了他的亲传弟子所有的言论,由于目前尚不能判定到底谁在说谎,因此牵涉天明会和意图造假欺瞒内门两种可能都具有存在的合理性。” 到目前为止,这个以审判为名而召开的会审,最高位的容桐却似乎没有下任何一个定论,从头到尾跟台复读机似的只在做事实和疑点的陈述。 重新不能言语的尚钦真人心中却突然涌现出巨大的、莫名的惊慌。虽然还没具体明白紫光到底要下那一步棋,他却有种戳心的预感,刚刚那句急切的否定将会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昏招。 “关于南晋分部,今天要审的就这么多了。”容桐示意抱琴把地上地钱之礼挪到南晋分部下跪列队里,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这边这几位同僚看来是其他没来的甄选者代表了,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也算是作了见证。对于这两件着重的公案,若是没什么疑义,贫道就原原本本呈给长老会了?” 摸鱼代表队们巴不得把事情往上面一交代自己好拍屁股走人,自容桐领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整齐划一地点头称是。 于是一道灵力拍过去,玉简上的讯息如光而去,飞向往里之外的昆仑稷泽。 容桐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她身后的几个甄选者都一脸肃穆地候着。其他人见状,大气不敢喘的继续安静如鸡,犹豫着不想再待着的慑于这微妙的事态发展,最后你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政事堂的法旨如一道闪电般劈入容桐手里的玉简,她当即跪下来,双手将之高高捧起。背后立刻刷拉跪倒一片,对边的那几个一哆嗦,你扯我袖子我拽你衣摆,也赶紧跟着跪下了。 容桐将神识探入玉简,在看到法旨上的内容时,却也明显愣住了。 预想里南晋分部这次应该是不会被轻轻放过,她把所有的选择摆到那些上位者面前,而长老会却选择了其中最具有争议的那个。 还真是……狠绝得让人胆寒啊…… 一道光把玉简上的法旨投影到众人头顶,他们抬头,就能看到那短短的两行最终审判结果: “兹尔听宣:南晋分部同天明会所涉甚大,罪同谋反。主事以下,毁灵根贬为庶人;凡主事,按律诛。 钦此”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7 绝地反杀与被反杀 http://.biquxs.info/

夕阳沉落,殿外只余一点昏黄的薄暮衬着深蓝的天色。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一颗接着一颗亮起来,幽绿的光中,每个人仿佛都置身于水下,稍稍一动就会搅扰出水波纹,于是他们就集体默契地沈然不动。 容桐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抱琴,现在事态显然超出了预判,南晋分部固然铸下大错,但罪不至此。长老会的法旨下得过于草率,怎么看都是在草菅人命。 且人家就隔山隔海丢了两句话过来,显然是要拿他们这群当负责招生的考官当屠刀使。 或者说,是拿她容桐当屠刀使。 抱琴递回一个眼神,意思是先不急着动手。 的确,长老会态度可疑,没缕清楚个中原由利弊之前,别急着撞上去当恶人。 她一边起身一边,寻思着怎么先把局面稳住,找个拖延的借口,却感觉到膝盖下的地砖在颤抖,背后的金漆雕椅开始哒哒哒的往右边平移。 隆隆一声巨响,还立在前方的试灵塔直接向前栽去,碎成一地的白砖。尚钦真人竟然顶开了山一般沉重的威压,艰难地撑着地面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把抹掉嘴角流淌下的血迹,眼神里燃烧着癫狂的恨意: “紫光……你好狠毒的心肠!既然你今天逼迫至此,那便不死不休吧——” 容桐左眼狂跳,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他趴在地上也能看到法旨? “不好,忘记昆仑的法旨一出,被宣判人会在第一时间听到心音的!”抱琴脸色不妙。 这是什么贴心的自动服务功能啊?!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吐槽这些的时候了,许飞琼的威压被尚钦真人生生掀起,桎梏一落,南晋分部的修士得知了自己将死将残的命运,谁不是发了疯地想要逃,风雨霁等几个最先反应过来赶忙掐诀布阵封锁光明殿,一时间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哀嚎,有不甘心的祭出浑身灵力试图破阵,整个大殿乱成一团。 而这时涌来莫名的狂风,尚钦真人一挥手,凭空握住了一柄亮晃晃的直身长刀,他双手交握住刀柄,起手抬刀的瞬间灵力疯狂灌注,刀身上青光的流云纹一路亮至刀尖,他如同嗡然而出的巨大箭矢,正面朝容桐的眉心刺来—— 抱琴第一时间为容桐周身布下数道防护罩,她身旁其他的甄选者也都纷纷原地跃起祭出法器,而容桐却已经不见了。 鹤影飞鸿,在眨眼都来不及的瞬间,她已经包抄到了尚钦真人的身后,乾坤袋里随手掏出又一柄崭新的长剑,灵力流附着剑身,高速带来的剑啸撕裂空气,直接照着他的左肩平切过去。 尚钦真人反手持刀格挡于后,刀剑相格时火花灿烂,他们彼此都感受到虎口承受的巨力。作为外门弟子意味着他的灵根品级并不出众,又无名师指点,单靠自己的摸索竟然也一路修炼到的了元婴,自然不可能是绣花枕头。 他们互相隔着兵器较劲,容桐近距离地与尚钦真人对视,他眼里一片血红,眼球充血如此严重,可见骤然而起的恨意已将他淹没。 “倘若真有冤情,你还有机会向长老会申诉,可像现在这样当堂抵抗,那就真的只能落个罪不容诛的下场了!”但容桐还是想试图劝告他,哪怕让他这不死不休的架势有一丝松懈也好……虽然知道这法子估计不怎么奏效就是了。 “别假惺惺了!你这毒妇!!”尚钦真人果然完全不吃这套,怒吼的音量差点击穿她的耳膜,“这都是你给我设下的圈套——” 不,是长老会选择让你成为弃子。 尚钦真人突然变化腕部和肘部的动作,流云长刀在撤开的一瞬间狠狠地再次挥击上来,容桐不得以再挨了一记,这回不仅是虎口,连手腕都开始有些发麻了,而尚钦真人的第二刀已经接踵而至,刀光连成一片,他根本不打算收刀,只是不停地斩击她剑身的同一个位置,而与此同时他的身法如风一般变化莫测,让人无法预判他下一步会往哪里去,还必须集中所有的精力应付那些从四面八方斩击来的长刀。 “婆娑罗舞……”从头到尾作壁上观仿佛局外人的张伟注视着尚钦真人的刀法,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是他年轻的时候,自创的刀法。 婆娑罗舞,在地球上曾是十一区那边镜心明智流派的刀步,以快速和美感兼具著称。但他第一次接触婆娑罗这三个字是因为高中时代看过的一本同名漫画,女主人公是个“替兄从武”的女中豪杰,具体剧情早就忘光了,唯有这个后来因好奇而特意去百度到的名词印象深刻。刚踏上修炼之路的时候,想法天马行空,再加上越级的对战是家常便饭,各种实战中他需要琢磨出了一套以下克上的战斗法门。于是拍拍脑袋决定武器用刀,再拍拍脑袋决定从不按套路流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流入手,这套刀法被创造出来,立刻被他安上了这个听上去就很不明觉厉的名字。 还有那把刀,流云的纹路,简直和他少时最常用的佩刀一模一样……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恍神,刀剑的相交已经多大上千次,火星四溅的程度已经堪比一整个打铁的作坊。尚钦真人卯足了劲,不断只追打容桐剑身的同一个位置……快了、快了,当年上清君一人一刀连挑六大宗门,以元婴期之身正面对抗化神期大能,青冥刀出,婆娑罗舞起,三千六百刀斩断对方手里的天品法宝,第三千六百零一刀斩断了对方的脖子……集中一切灵力汇聚刀身,努力了那么多年,他可以的,他也可以的!! “铛——”容桐手中的长剑果然应声而断,而她则被震得直完后飞,尚钦真人的浪潮般的情绪达到顶峰,那从四肢百骸涌向天灵盖的激动甚至让他握刀的手都微微发抖。 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狂怒、狂喜抑或是狂悲?怒的是紫光这个毒妇栽赃陷害要断他生路,这么多年的奋斗、千辛万苦得来的元婴期一朝化为乌有;喜得是他第一次将苦练百年的婆娑罗舞运用到实战,眼看就要赢了,他证明了他的天赋和能力!从小听着那人的传说长大,那人使用过的武器、招式,那人的每一场光辉之战……那些都是他的信仰!成为第二个他,则曾是他毕生所愿,这个愿望如此幼稚可笑,可他却坚信大丈夫当立鸿鹄之志,自己的未来同样不可估量! 即便后来他入不了内门,他也要拼了命去实现这个伟大的愿景,总有一天他会复刻那人的一切,他会站在昆仑之巅,一切曾经蔑视他、轻看他的蝼蚁都只配趴在他脚下舔他的靴子…… 可是再也不可能了,就算他现在杀了紫光,他也注定难逃一死,这是鱼死网破,改变不了结局。这个女人,这个所谓的昆仑,这个该死的世界,为什么……凭什么…… 这么的过分!!! 他仰天长啸,举刀砍下,然而劈砍到一半,手里那挚爱的“青冥刀”却哐当落地。 “你离我太近了。”容桐一点点将倾巢而出的神识收回灵台。 下一刻,他的脖子处出现了血红的深痕,鲜血涌流而出,紧接着四肢各个关节、腹部、腰侧……甚至是他最看重的那张脸上,无数的鲜血扒开伤口,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下腹那道伤口最深,因为那里有丹田。 同样是上清君最常使用的风之一脉,这不过是最基础的术法,风刃。 在场的目睹者大把大把地震惊了……不管是动用丹田灵力还是利用神识操控外界灵气,形成法术都是需要时间的,量级越多、威力越大的法术需要的时间越多这是常识,所以才有喜欢直接轮着武器灌灵力砍人的那一票修士存在。而刚刚那些个风刃到底是怎么来的?从武器掉落发动神识到攻击生效,前后有没有一弹指的工夫?!!! 容桐完全没擦觉自己一招用烂了的密集型攻击法究竟有多逆天,她寻思着她烂的只有微操而已,选择近身战还愣神,是生怕她没时间打不准么? 于是这场绝地反杀反被杀,从头到尾只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8 无人生还 http://.biquxs.info/

尚钦真人趴倒下去,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不过丹田没被彻底毁去,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知为何,上一回对战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她心中完全没有惧意,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叫嚣着要她一战到底至死方休,那时候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动用所有她能想到的杀招。屠灭爬尸的时候她也有那种类似的感觉,否则面对成片的残肢断臂她早就吐了。 而这一回容桐无论如何没办法轻描淡写地痛下杀手,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那种非要杀掉什么的欲望,动武全然出于自保。 尚钦真人一败,几乎将整个负隅顽抗的南晋分部镇住了。作为外门里极其稀少的元婴期都在内门甄选者面前撑不过数息,何况他们! 这就是差之天渊,现实简直令人绝望。 趁着人心骤散,风雨霁等人趁机将一众人悉数制伏。 “抱琴,捆仙锁拿来。”容桐一边活动着还隐隐作痛的手腕,一边往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走才能最的可能地规避风险。 抱琴一勾手,一道红色的光体嗖地从之前那个钱之礼的脊柱里飞出来落到她手上,钱之礼立刻软软地趴下去没了声息。他之前之所以那么虚弱无力,便是因着捆仙锁在体内阻碍了奇经八脉的灵力流动,容桐把这法宝交给抱琴,本来是担心“天明会”这种恐怖.分子关键时刻会自爆丹田来个人肉炸弹,谁晓得对手不过是个怂得一批的“自己人”。 她拎着捆仙锁上前,在擦过容桐身边时轻声道了句:“小姐你做得不错。” 她没有亲眼见过上一回容桐和白若墨的那场生死较量,自然无从断定容桐在实战中的水准。但这一回确实是惊讶到她了,双方虽然境界相当,但容桐并非实打实修炼了两百年的原装正版,可以说原本劣势明显,在这种情况下按她的预想,能够缠斗在一处不落下风已是不易。但容桐却以压倒性的姿态轻易结束了战斗,尚钦真人可是奔着同归于尽的架势来拼命的,这种情形下还能保持镇定,从化被动为主动的防御、一步步地引导对方的情绪到最后稳准狠地漂亮反击,她挑不出一丝破绽…… 这样的心性,恐怕用“聪颖”二字形容都太过轻巧,那简直是一种可怕的天赋! 容桐则被这平平淡淡的一句夸赞弄得有些受宠若惊,以至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了应该如何回应她家大佬。 而抱琴已经浑不在意地半蹲下来,开始给地上那个躺尸的脊椎打洞穿绳子。然而捆仙索才钻进去一小节,突然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似的,已经放血放得几近休克的尚钦差真人突然哆嗦了一下,像是鱼进了油锅那样疯狂地翻滚挣扎,嚎叫声渗得人耳发聩。 抱琴瞳孔一缩,“小姐快退开!!!” 容桐伸手拽住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施展鹤影飞鸿,同时对门那边所有的人厉声一喝:“全部撤出去——” 听话的,再加上境界本来就不弱的,都及时撤出了光明殿,毫发无损。比如她的那几个甄选者跟班们。 不那么听话的,以及实力跟不上的,那就轻则受伤呕血,重则都跟着交代在里边了。比如摸鱼派代表的甄选者们以及剩余的南晋分部全体。 ……哦,倒是在场战斗力最低、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南晋王和那几个边上伺候的宫女太监,因着容桐事先谨慎起见,以防万一问审到一半起什么肢体冲突殃及池鱼,所以让让营造堂的员外郎给罩了个防护结界,于是居然万幸地都好歹捡回一条命。 在场面看起来已经完全被控制住的情况下还会演化出如此惨烈的结果,能够达成目的的手段,只有自爆。 是的,尚钦真人“自爆”了。 自爆对于容桐可谓是相当不陌生了,这一回元婴期的自爆虽然不及之前玉华真人那次可怖,但高温与能量依然不容小觑,即便外头及时逃出生天的修士合力控制住了滚滚浓烟和蔓延火海,光明殿这间南晋王宫内最恢宏的主建筑还是难逃一劫,彻底成了满目焦黑的废墟。 “大人……全死了,一个都没剩。”落到地面搜寻的甄选者回来向容桐禀告,个个面色发白。 昆仑南晋分部上下百来号修士,从金丹到练气,无一生还。 暮色低垂,笼罩四野,也短暂地笼罩了那些纷乱与隐秘。 接下来的一整晚容桐都在开紧急会议,和她新建起起来的小组班子讨论安排如何稳定局势,在紧张而凝重的气氛中大家各自发表想法和推测。结合事发前的种种迹象,抱琴对尚钦真人是否是“自爆”产生了强烈怀疑,而营造堂的员外郎也在技术上予以肯定,“在脊柱内设置一种触发性的阵法,一旦有捆仙索一类的外物进入试图制服修士,就会直接引爆丹田。这样的阵法古已有之,且并不复杂。” “或许南晋分部当真是涉及到某些重要的秘密,而有人或者某个群体不希望这些东西流露出去。就像凡间的刺客会在后槽牙内放置毒囊,以防行刺失败反而泄露幕后的人。”风雨霁道。 “不是整个南晋分部,”容桐缓缓摇了摇头,“重要到以死亡来遮掩的秘密,从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之前他那个弟子被锁了捆仙索也并无大碍。知道这个秘密的应该只有那几个主事,甚至怕是唯有尚钦真人一个罢了。” 至于这是个什么样的秘密,联系到那场旷日持久的倒卖初试名额案,已经可以窥见毫厘,但藏在海下的冰山,恐怕只会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庞大。 “说起来,之前长老会下的那道法旨,也是要赶尽杀绝……”有个甄选者忽然想到了什么,但说到一半就瑟缩着噤声了。 但她没说出口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了些许猜测,但这样的猜测给留人的只剩下不寒而栗。最后大家默契地暂时揭过不提。 于是容桐开始安排哪些人负责调查这场“自爆”,哪些人继续顺着魔道那条线摸,以及各自调查的方向又是什么。 “关于今天发生的一切,该查的先去查,自己把握好度就行。等案情稍微明朗一些,在大朝会的那一天,我会原原本本地汇报给长老会。”容桐食指微曲,一下下地叩击着桌面,“记住,我们是光明正大的,不需要遮掩什么,明白了吗?” “可长老会若是不希望事态扩大呢?”之前那个甄选者更加担心了,假如连长老会都牵涉其中,恐怕会要求他们保密才是…… “所以,长老会这不是还没表态么?”容桐看着她,缓缓道。 为长老会保密?别开玩笑了,指不准保密着保密着,南晋分部全灭的锅就直接扣到他们头上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前没懂她意思的现下也有了几分明白,那个甄选者恍然后,心中更是不由地生出一种“果然是大人有远见”的感慨。 自己人的会开完了,大家各自分头行动。接下来便轮到甄选者里那些个的摸鱼划水派的玩家们了。 “哟,真是难得,今天人倒是来得挺齐的啊!”容桐最后一个走出寝殿大门,就看到了之前那些个元婴期的真人们成群候在殿外,她不明地笑了笑。 这次却没有任何人再敢给她甩脸色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或是强撑着对她话里讽刺置若未闻,或是已经开始撑不住地神色不安,露怯是无疑的。 “诸位都请吧,咱们就这两天关于南晋的种种乱象,好好探讨一番——”她那点不明的笑意更深了。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天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79 百年往事(一) http://.biquxs.info/

一只烟紫色的翘头绣鞋踏在焦黑的梁木上,抬脚时梁木已碎作稀松的炭末,素白的裙裾迤逦而过,炭末被拖得四散,那素衣绣鞋却纤尘不染,毫不在意地在废墟上游弋穿梭,光明殿周围早就被设下重重禁制,他却像一缕飘荡的魂,谁也察觉不了。 “两百七十五年前,南晋卞安城同心坊的甜水巷尽头,住着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他在一个被压出的模糊人形前半蹲下来,纤纤手指捻着上面的尘土,瞳孔中一片空白,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看到了一本书,他是在念书上的文字。 “……他的父母都是小生意人,起早贪黑挣个幸苦钱。好在那时候昆仑的威权还牢牢地渗透着钧洲的每一个角落。于人事,则无人胆敢倒行逆施推行苛政,国与国之间别说战争,就是恶意贸易竞争都会被强行干涉;于天命,修士移山填海,引川筑坝,旱时行雨涝时移云,风调雨顺长久得让人忘记了灾荒是何种模样……天下太平,小老百姓的日子也便滋润,于是男孩的童年得以无忧无虑。 他白天被父母送去和一群七长八短的同龄人一起在巷口老先生那里读书识字,但是他对那些躺在纸上枯燥无味的之乎者也实在提不起兴趣。卞安城是南晋分部的所在,看见修士踩着飞剑从头顶飞过于普通人来说是家常便饭,这给他们的不仅仅只有表面上倍有面子的‘见多识广’,还有隐藏在潜意识里的残酷对比,他们一生都被束缚在大地上,身边却有一群人竟然可以实现亘古翱翔天际的梦! 他们有的认命了,却还有更多的不认,而这些人大多正年轻着。年轻就意味着,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们也是自信的,对自己的前途怀揣着无尽期盼的。就比如这个不爱“正经”向学的男孩。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下课了迫不及待地钻到茶楼里,听说书人讲那些修士大能的传奇。 而那些传奇大多围绕着一个人物展开,千年来,任凭钧洲群星闪耀,只有那个人才是唯一的太阳……” 他抬起头,眼中的空茫逐渐转为清明,眼瞳聚焦在前方的某一处,“他是昆仑的掌门,民间更是将他的地位抬得至高无上,尊称为——玄皇。” 姿容端丽的青年就坐在他对面木梁被折断的莲花状石台上,平静地颔首,似乎在示意他继续。 于是男人复低下蛾眉杏眼,继续缓缓述说着百年往事, “别的人听故事,只会崇拜故事里的主角,但男孩不一样,他听故事,是将自己代入那个主角,他就是那个不世出的少年天才,斩元婴灭化神,踏仙门废大乘,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雄霸天下,最终白日飞升。其实那只是男孩的白日梦,他明白,但这样激动人心的未来,只是幻想也会快乐。 或许也不一定只是幻想,那时候的昆仑还是一个触得到梦的代名词,在钧洲人眼里,它既是强大无匹的管理者,也是公平公正、没有压迫的仙境。男孩怀揣着憧憬参加了昆仑弟子甄选,意外地真的被测出灵根,品级居然很还不错,他稳稳当当地通过了复试,以南晋头筹的身份挺入昆仑外门,那是他最风光无限的时刻,连不着边际的白日梦甚至都成了可能,他甚至为自己规划好了前路,每一步都是按着传奇里的玄皇来走的。 “然而,这样的他,却最终在一年之后的考核中败得极其难看,无缘内门。”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水木双灵根,一个品级为甲一个品级为乙,单论资质比大多数同时入门的同门都要好。但许多同门的修炼进程确是不讲道理地快,他花了一个月才学会引气入体,出关却瞧见已经突破练气二层、三层的不再少数,连筑基成功的‘天才’都有好几个;他听前辈讲解功法如闻天书,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孩子却人人都能倒背几本昆仑刊行的基础心法……周围所有人都惊采绝艳宛如天骄,他则被衬得庸碌无比,从幻梦里狠狠地跌入残酷的现实,年幼的他一度散失信心、自暴自弃。” “那时候,外门代表着稀薄的资源和一眼看到头的前途,他在钧洲北荒的昆仑分部度过了波澜不惊的一百年,收了心,泯灭了所有的梦想,却居然四平八稳地突破进入了金丹期。这个境界是历届外门弟子能够达到的最高点,他因此升起了一点上进心,想要申请升格成分部的主事。表书提交上去,很快就被核准了,他需要回一趟昆仑,去司吏堂挂上自己的姓名。” “那是他第一次踏入内门,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昆仑,最开始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多行一步多说一字都会出什么岔子,御剑也不敢飞得太高,速度缓慢得和散步似的。这样他便遇上了地面上一群筑基期的内门弟子,他们反射性地低头向他行礼,他先是不知所措,紧接着却愣住了,这群筑基期里,好几个竟然都是当年和他一同进入外门的同门,其中一人他印象最深,就是那个花了一个月便筑基的‘绝世天才’……” “他大感意外,于是留了个心眼,百般联系,旁敲侧击又问出了当年其他同门的近况,惊讶无比地发现他竟然是仅有的几个这个年纪就进阶金丹的,可想而知这在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百年来修为毫无进益的筑基期是内门的‘天才’,而他已进阶金丹,却注定要在外门终老。他截住了一位司吏堂的郎官,痛哭流涕地向申诉自己是明珠蒙尘,郎官听得讶异,答应为他向上反映。他在昆仑外围等了三个月,直到时限已满再留不得,也依然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直到即将被驱逐时,有人不期而至……” 男人的瞳孔越发幽深,宛如坠入漩涡一般,他那流畅的叙事节奏开始出现断续,语气也从笃定开始跌入不确定, “一个人,或者有多个……也没有任何特征可以判断其身份。但只一照面,他就寒毛立起,直觉自己全然不是对方的对手,但那些人并不是来为难他的,反而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或许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的威逼,他的心理有一个从畏惧转变向喜悦的过程,想来这根橄榄枝很粗壮。” “果然,回去之后,他得到了丰厚的灵石、丹药还有涵盖全面的大能功法心得,于是他的修为一日千里,终于渡小天劫晋升元婴期,成为外门千年来的独一份,但内门的大门依旧对他紧闭,他最后收到的调令是要被调回故乡,同时也是七大上国之首的南晋。此时恰逢又一届弟子甄选举行,而他则接到了那些人的通知…….或许是玉简上的传讯,或者是看完就能烧掉的密信,上面的内容是……是……” 男人瞳孔中的涡旋剧烈旋转,他开始头痛,五指深深陷入乌发,指缝露出毛躁的发丝,像是遇到了大量无法阅读的碎片,无数次地试图粘合却依然觉得混乱。 “可以了。”耳边突然淡淡一声,如同梵呗般在他的脑海里劈出一线清明,紧接着天光大亮,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男人,也便是川芎,他理理衣袖,有些疲倦地起身,“君……” 莲花石台上的青年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比划了下,示意他暂时收声,接着目光越过他,向更远的方向看去,他迷惑地顺着那方向转头,结果心惊之下结结实实地倒退一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面容不过十五六岁少女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容桐像是毫不在意这个理论上还是他们在“押嫌疑犯”的白衣女人为何会在最新的案发现场游魂,见人家看过来,她甚至还走场面地鼓了两下掌,“厉害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侧写吗?”123文学网 “不算,”没等他张嘴,后面的青年便道,“侧写是根据行为推测心理状态,而他则相反。” “不大明白。”容桐坦诚地表示出自己的无知。 青年于是耐心解答:“人有魂魄,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修士自爆虽是魂飞魄散,但短时灵力场内通常会残留一定的碎片,大多是情绪的合集。他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敏感,后来逐渐摸索出了推演之法,只要与残魂产生共情,便往往能从死者残留的这些情绪里逆推出其人的生平。” “……能把鬼上身解释的这样佶屈聱牙,也是厉害。”容桐感叹道。 川芎觉得现下这个状况简直神奇极了,搞的他都不知道是应该先一巴掌怼过去骂一句“你特娘的才鬼上身!”……还是放出还虚期的威压强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跪下对钧洲之主行五体投地大礼。 然而他家君上只是莫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我下次注意点。” 川芎目瞪口呆,而容桐只是耸了耸肩,“每次你开始故弄玄虚的时候,我就只想说一句‘对不住啊我读书少’。” 她显然意有所指,吐槽的就是这位之前说着说着就开始算命先生式“天机不可泄露”。 她眼中的张伟则继续着他“我很抱歉”的微笑,但依然是解释是不可能解释,这辈子都不可能解释的模样。 无助地站在他们中间的川芎被他家君上这千金一笑震得惊心动魄,绝世美人展颜啊!就算他这种从前成天跟随的小尾巴都快经不住了……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小心脏,他艰难地选择移开视线不看,然而眼风一扫,却发现这边这个小姑娘面上四平八稳,跟他这心律不齐的怂样简直两个画风。 他的第一反应就此乃怎一个女壮士……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不对! 或许,这个紫光真人眼里的君上并不是他所看到的模样……又或许,君上这是在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即使我总是‘故弄玄虚’,今晚你依然应邀赴约。”她眼里的那个路人甲代表张伟淡声道,“你一向谨慎,若是心中没底,不至于如此对我‘有求必应’。” “挺了解我啊,”容桐满不在乎地摆弄着肩头的一缕鬈发,“还行吧,就是对你的来历有了那么点猜测,不过这个猜测荒唐到我都觉得特不靠谱,但是我抛出的直钩你都咬了不止一回,所以再不靠谱都没法阻止我往那个方向猜了。” 川芎心中一跳,感情你都猜出来了还能这么淡定呐! 但他家君上没表态,他也不敢妄动,只见那边容桐百无聊赖地扔了头发,“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说到头来,我心中有没有底,取决于你肯不肯跟我透底,要不然猜什么都是虚的。” 她在川芎惊恐的目光中没什么规矩地打了个长长哈欠: “所以,我说,我这已经是劳碌了整整两夜,之前才好不容易打发了一群棘手家伙偷得半个多时辰清闲。你转头就把我喊过来听了这半天,到底有什么想说的?能说开了现在就说开,说不开就别浪费时间,我这就回去了行吗?” “可以。”她眼里的那个路人甲代表张伟轻轻点头,“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听你说,他之前中断的死者生平,若是你会如何接上呢?”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日小田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依苏哒喵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80 百年往事(二) http://.biquxs.info/

容桐不咸不淡道“你太高看我了,我要有这位道友那么神乎其神的本事,哪至于混成现在这副劳碌命。”她抬眼看他,“而且这算什么?交换?考验?” “不过是我想做最后的确定罢了。”张伟平静地与她对视。容桐努力以同样轻描淡写的姿态回应,然而僵持了数息之后还是败下阵来。 “是不是我不顺着你的意思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和我打哑谜下去?”她又笑了一下,更多的是自嘲。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作为广大妇女的一员,深感这是天大的误会……顶多就池塘底,真的,有决心的憋一口气扎个猛子下去说不准就捞到了。这位才是真真正正的马里亚纳海沟,要捞他的心得下核潜艇! “行吧,非要听,那我就随便讲两句……那什么,‘拙见’,这儿自谦语是这样用的对吧?” 张伟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容桐往地上扔了一坨软绵绵,舒舒服服地坐进去,“唔,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密信是吧?这个密信上写的是——” 川芎不由竖起耳朵,就是这一份密信的内容,他竟然费尽心神都无法读取。现在他到要看看这丫头片子能怎么解读。 容桐食指中指一并,摇头晃脑跟个说评书的似的,“今儿你小子的愿景已圆满了,今后且莫要纠缠,否则让你这鼠辈活不过今晚!” 哈?! 在川芎一脸“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里,她非常实诚地耸了个肩,“当然了,原话有可能比这还狠点,不排除没有带脏字的可能。但咱们都是文明人,意思到了听听就成。” 她见川芎已经忍不住要张口,料定是嘲讽,为了耳朵清静便抢先截住话头,“你先前卡住推演不下去,可是因为这死者历经此段的心路历程难以理解?唔,类似于那种恼怒、怯意、蔑视、不甘、自暴自弃、不管不顾……种种情绪都各自矛盾,没有逻辑,无从下手?” “你也能感知的到?”川芎被人一语道破他推演中的死结,一腔轻蔑顿时生生急转弯成了茫茫的讶异。 “并不能,”容桐干脆道,“我只是做了和你相反的事,从行为推测心理罢了。” 她懒得卖弄,更嫌弃张伟成日的故弄玄虚,因而既然应承了人,便一次性讲个清楚:“实际上你从将他第一次正式接触那些‘幕后黑手’那里的推演就开始出现偏差了。与其说是幕后黑手们在威胁这个人,倒不如说是这个人在威胁幕后黑手。” 川芎柳眉倒竖,然而容桐完全不给他杠的机会,她如同一个完全无视女性朋友冲天怒火的直男,脱口而出就是那句经典语录,“来,听我给你摆事实讲道理啊。” “首先,按你说的,这人参加昆仑弟子试的时间,可是两百七十五年前!” 川芎所有的怒意和讥讽全都在嗓子里哑火,他脑中一个激灵,似乎察觉到了自己之前所忽略的关键。 是啊,那个时间点玄皇才飞升了十五年而已!辛酉之变还未发生!昆仑,甚至整个钧洲,都正处于洛川的高压统治之下。监视无处不在,修士们须得时时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慎都可能惹来牢狱之灾,轻罪常常重罚,每天都有人在行刑场里灰飞烟灭。从高阶到低阶,从掌权者到游方散修,人人自危。 那便是意味着……意味着—— “在每天都对明天惴惴不安,在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被定罪的时代,该如何滋生贪婪和腐败?”容桐对最敏感的话题只是淡淡地一句带过,紧接着就切回了问题的核心,“只有一种可能,那时候关于甄选弟子的暗箱操作,根本没有形成规模,它很大可能仅仅是偶发性的,甚至不可能有昆仑的高层参与。” 不能局限于如今动荡的局势,就忘记了曾经的昆仑乃是钧洲集权的巅峰,说一不二的无冕之王。其他的宗门世家就算是称臣,按行政等级来说,政治生涯的天花板就是个处级,哪怕全部抱团都撼动不了昆仑的一根手指。那个时代,谁能给的起“贿赂”国家级干部的筹码? “境界差不多在元婴期,刚好达到能够入职内门行政体制的最低要求,不会再往上了……当然现在就说不准了。至于身份嘛,差不多就是六大堂底下某个司的郎官连同他手底下那么点人,我记得当时六大堂在不断地被要求‘裁撤冗官’,人数最多不会超过四个人。唔,嫌疑最大的仿佛就是我们这司籍堂了。” “你这个结论就很有问题!”川芎逮着一个间隙立刻抬杠,“昆仑和其他小宗单论资源也差之天渊,外面哪个能给的出让六大堂的人甘冒生命危险的贿赂?” 容桐似笑非笑,“谁告诉道友,受贿的是内门的人了?” 川芎不出意外地又怔住了。 “这里麻烦道友先明确一下甄选弟子的流程。” 为了不让他继续插嘴消耗她宝贵的休息时间,容桐不再停顿,“昆仑甄选弟子,初试勘验户籍,筛选灵根;复试考核对灵力场的敏感度;进了外门,引气入体,看的是弟子的学习能力。” “而这三步里,真正必须完全靠天赋过关的其实只有初试而已。后面两样完全是可以通过后天提前对道法的修习而暂时补足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会发现周围的同门都是‘天才’,其实仅仅是他们比他多修炼了几年十几年罢了。所以,而宗门世家想要送自己人入昆仑,也仅仅只需要过初试,也就是当地昆仑分部这一关就够了。”优阅读书 “玄皇飞升后的第十年,政事堂以外门六百年未有人突破元婴为由,正式取消了昆仑分部高阶丹药的供给。而以分部大多数修士的家底,自行购买高阶丹药更是难以负担,而昆仑的监管通常是内紧外松,所以贿赂那些还不甘于一生止步于此的分部成员,是他们最可行也是唯一的切入点。” “所以你看,假如有某个依然没有放弃进阶希望的分部主事本来意志就不够坚定,又正好出现了某个胆大包天的宗门或是世家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主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一批人进来,恰好来审查的甄选者马虎大意竟真的叫他们蒙混过关……” “你拉倒吧,昆仑审核流程有多严格你知道吗!哪来得那么多恰好?听说过‘天网’么?”他营造堂堂主亲自设计,载入了全钧洲修士的身份信息,以无可替代的人魂来识别其身份,当年洛川命人将之安置于昆仑虚上空,笼罩昆仑全境,天光之下,任谁都能被一眼扫出祖宗十八代。 容桐意味深长地看了川芎一眼,“对啊,不大可能有那么多的恰好,所以这中间一旦被查出不对劲,你猜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自然是涉事人等连同玩忽职守者都应当按律惩处。”川芎回答的时候想都没想。 “嗯,按律惩处,这种情况全员都能判个灰飞烟灭。” “你少扯淡!” “你怎么知道我在扯淡?” “废话我当年可是……”等川芎意识不对劲时,离自己说漏嘴只有一步之遥,赶忙悬崖勒马,半天憋出一句反弹,“那你怎么能证明你不是在扯淡?” 围观全程的张伟:“……” 二这种属性果然无药可救,即是经过岁月奋力地磋磨,也只是把这家伙磨成了一个深藏不露的二货。 “两百八十年前出台的《新昆仑律第二次非正式修订预案》有详细条款,类似的判例也是有的呢。”容桐一脸正式地如同官方发文,她撇了眼后边的张伟,“具体请参见昆仑琅嬛馆实录馆藏室,说起来,张道友对此应该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吧?” 川芎绝望地看见他家君上微微点了个头。 怎么会…… 他开始觉得脊背发寒,明明自己才是那五十年岁月的亲历者,却似乎如一叶障目。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是了,洛川为营造堂开辟了一整座峰峦,拨下了大量的资源和充裕的时间,他们长年累月地呆在上头,致力于研究出一切“伟大”的东西。他比谁都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觉得自己和政治没有任何关系,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是某一日山上的天材地宝用尽了,可新的物资却没像往日一样源源不断地运送来。可那时候,洛川已经自身难保了。 他因此而坚定不移对长老会的怨恨,但洛川时代的苛政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百年来他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着。 “所以假如在事情败露之前,经手的办事人员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你觉得他们得是有多高的觉悟,才会毫不保留地向上检举揭发呢?想想吧,谁渡个小天劫不是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哦,某些妖孽的不能算——结果迎头就对上的屠刀,原由仅仅是底下八竿子打不着的某个老鼠屎犯浑。谁会甘心?!” 容桐摇了摇头,“所以啊,他们一开始遮掩此事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那个时代昆仑还在提倡‘全面发展’,山、医、命、相、卜、器,皆须得从练气修至元婴。即便未入营造堂,于器修一途有所造诣也不在少数,若本身便在六大堂的体制内,要避过‘天网’的耳目也并非难以办到……唔,这么说起来寻找‘嫌疑人’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一圈了。” “可是谁想到本来已经‘完美解决’的一桩旧事,若干年之后竟然被一个外门的无名小卒给查了个底朝天。‘嫌疑人’应当不是那种狠绝有魄力的性格,否则决不能容忍这位主人公的存在,更别提后面人家居然稳稳当当地进阶元婴,调回了富庶的南晋。” “因此我的结论是,与其说是‘嫌疑人’威胁主人公,真相更可能是反过来的。”毕竟从这位生前的种种行迹看,取道号不避讳玄皇、瞧内门来人不拿正眼,想走反派路线吧好像又不够格,顶破天高配版的“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宁天下人负我不我负天下人”的中二黑深残。 不过恰恰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莽起来,有时候真的比那些步步为营的阴谋家更让人头痛。” “最后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为了利益,曾经的受害者最后成为了加害者。嚣张过头又失去了最后的价值,最后迫不得已死在了区区不才的手底下。” “以上,就是这位主人公,数个时辰前才横尸于此的尚钦真人波澜起伏的一声。”容桐做完了最后的总结陈词,抬头遥遥与张伟相对,“如何,这下我够格恭听道友你的来龙去脉了吗?”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泽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81 摊牌 http://.biquxs.info/

“且慢!”却见横在他们之间的川芎突然一抬胳膊,手掌立起比出了“你给我打住”的姿势。端的是好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容桐深深地吸了口气,怎么的她想听一个真相过程就那么的曲折呢?! 只见前边这个白衣服的姐们还维持着方才沉思时略微低头的姿势,眼神却向上扫向容桐,颇为犀利道:“之前竟差点教你给唬住了,道友这个结论,细究起来,漏洞百出啊!” 容桐的视线却直接越过他,盯死了张伟,“我是说给你听的,不是给她听。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你若是觉得自己□□无缝,应当也不会介意多些注解吧?”张伟慢条斯理地整着自己重叠交错的袖口。 行,那今儿就跟你们杠上了,不就是接着耗么?! “好啊,”容桐左腿叠右腿,双手环抱着往后一靠,视线慢悠悠地移回川芎身上,“那就把那些‘漏洞’掀起来给我看看,我一个接一个给你补成吗?” 川芎幽幽道:“其一,关于你所说的时间问题。的确,事情的开始是在两百七十五年前,但等到那个尚钦修成金丹再回元婴之时已经又过去了整整一百年,等他调回南晋更只距今七十五年。洛川……政事堂早就被洗过一轮牌,昆仑也摆脱了道路以目的状态,缘何内门管理层还要忌惮一个小小的外门修士?” “其二,处死尚钦真人的钧旨可是长老会亲自下达,敢问什么样的‘小办事员’能够劳动这几位为他们‘遮掩纰漏’?” 好的么,乍一听还挺切要害,然而…… “你难道觉得,昆仑在辛酉之变后马上就成了今日这副松散的模样?”容桐手肘支住膝盖,托着下巴往前倾了些,面露困惑之色。 “?” “至少在最开始的将近百年,长老会的举政方针都是以对外宽松对内整肃为主的,若非将前代遗留的局面逐渐经营得略有起色,人家怎么能坐稳这头把交椅?” “呵,按你这么说,政事堂早就应当查出此事,又如何会放任到如今这副局面?”川芎一脸不屑。 “你这一刀切就没意思了,”容桐颇觉得自己有种社科硕博生累死累活写论文的时候还被非黑即白的业余爱好者杠上的,无力感,“政治是各种因素结合催化而生的矛盾共融体,分析过去当政者的为失不是凭着‘我觉得他们就是这种人’而武断下定论的……既然要谈到政事堂关于内政管理的沿革,请问你看过近两百年的文献实录么?你总结过类似于此种过失,昆仑具体的判例么?” “我……” “我看过了,”容桐截住了他犹犹豫豫的省略号,“从新历五十年到现在,渎职的案例大小共两百七十三起,其中七成以上集中被判决于政事堂重新洗牌后的前五十年间。当然往后的类似的案例应当只多不少,而处理数量的锐减可以推测应当是政事堂内部工作重心开始转移。” 比如从恢复发展钧洲的生产力转移到内部权力的争夺和资源的重新瓜分什么的。 “根据这些判决的结果不难看出,虽然昆仑相对于新历五十年之前惩戒力度有所宽松,但总体来说抓纪律还是抓得比较严的,更有翻旧账的判例在。如果‘幕后之人’不想因此丢掉自己的饭碗,那么尚钦真的‘威胁’对他们来说仍是有效力的。” 容桐又耸了个肩,“何况也不过是破个财,我记得那时候昆仑行政体制内的薪酬还是很客观的,另外大能的功法心得不过就是内门中层人手一份的‘冲关笔记’罢了。既然付出的代价并不算大,人家选择息事宁人的可能性应该挺大的。” “那之后的一百年呢?尚钦真人贪得无厌,不断索取,他们就跟人畜无害的羔羊一样任一个外门的宰?” “因为被揭露而迎来的代价变大了。” “什么?” “我觉得‘结合时代背景’算是我老生常谈的前提了,道友你在问‘为什么’之前能不能自己先独立思考一下呢?”容桐很是无奈,为何到头来要她来给本地土著上修界的历史课—— “新历八十一年,朱洲爆发内战,难民同流亡的军队袭扰钧洲边境,沿途小邦被骚杀抢掠一空,造成更多本洲的难民流向钧洲全境,流民之乱始生; 新历一百二十三年,西南十三家叛乱,割据三十二城长达四十三年才被剿灭;同年流散修士组织的数量开始如同瘟疫般扩散,屡灭不净; 新历一百五十年秋,天明会横空出世,一夜屠灭西北昭武国上下两百万国民,震惊全洲。” 新历一百五十五年,长老会为十六大门派同余下的三十二世家划分领区,摊派镇压叛乱之要务,为此授予他们辖区内的自治权,原本直属于昆仑的三百一十五条灵脉、一百三十家地方法宝锻造工坊也在这些领区之上; 新历两百年零一年,天明会暗杀剑峰前峰主,导致当年昆仑的围剿战线彻底溃败,关东半岛沦为天明会实际控制区; 新历二百九十四年,海外穷桑来犯,海西十六国沦陷……” 短短六段历史,六个节点,就这样完成了一个统制政权从辉煌的巅峰向着日薄西山的转变。即便容桐本来作为事不关己世外客,谈及这些依然有点唏嘘。而川芎死死抿着唇,神色间的沉痛全然不似作假。 最后她轻轻道,“也就是说,从新历五十年到现在,钧洲一直出于动荡的状态下,而昆仑对钧洲的控制力一直在逐年下跌。” 物产丰饶,地方支持中央,都必须建立在稳定的内政和强有力的政权之上。假如没了这二者,昆仑内部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就是,那些曾经仿佛‘取之不竭’的天材地宝、灵石法器渐渐地有了供给不足的迹象。” “财政赤字,上头想到的第一个法子就是削减行政开支。明确的数字可以告诉你,从新历一百六十年到现在,六大堂的薪俸削减了六次,如今我们这些个穷当差的实际能到手的灵石,只有原来的两成不到。对大部分修士,尤其是元婴之上的修士来说,简直是要了亲命!” “当是相对应的,地方上的腰包却鼓了起来。我们有权,他们有钱,所以——” “所以这百年来,内门和地方的勾结越来越频繁了。”川芎慢慢道。 “可不是么?”容桐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这些‘合作’可以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进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结成的势力之会越来越可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说他们得不得慎重?” 出纰漏的下场么?详见之前才阴差阳错撞在她手里的灵脉贪墨案。 “而这其中么,甄选弟子一事上当然是最容易拿来作文章的。昆仑于修士而言就是个神话啊,别家元婴按个供着,昆仑元婴按斤称着拿去打杂,别家化神百年难求,昆仑的化神能给你每峰放一两个还有余。对很多仙门世家而言,自家的孩子踏入昆仑内门,等于半只脚踏入了元婴,资质稍好的估计都开始做进阶化神的梦了。再说每届混进来这么一大批人,大家同气连枝的,一个露马脚千百个帮着掩护,反而不容易被发觉。这买卖稳赚不赔不是么?” “与此同时,名额被这些走后门的挤占,真正有天资的反而大多落选,幸运的大抵也如同尚钦真人一般流落外门。然而修真这种事,天资有的时候真的是起大头作用的那个,所以我手头的分部名册上,如今外门里的元婴期竟然也不稀罕了,去年政事堂的年度总结上还特意表彰了此事,以为是昆仑整体实力的提升。殊不知,他们本来就是每届甄选最优质的弟子,本该进剑峰的苗子。” “而反过来,修真第一讲天资,第二讲悟性,第三就是资源,缺了哪一个仙途上都困难重重。所以真要想在外门这个清水衙门里修到元婴,这些精英会怎么做呢?” 容桐叹道:“他们,最后都从受害者变成了凶手。” 川芎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的话惊到不寒而栗,他像是在追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长老会怎么可能容许这些蛀虫如此乱搞?弟子甄选是昆仑之基石,劣币逐良,再过百年昆仑就会青黄不接,若是那些优秀的苗子一旦被其它宗门世家捡走,或是干脆投靠了流散修士组织,昆仑将倾……长老会居然还敢同这些蛀虫同流合污?!” “如若是一人□□,昆仑便是他自己的财产,无论他自己如何挥霍,必不会容忍任何人觊觎。但要是多人同时掌权,那肯定争家产才是最紧要的,他们永远只会在意当下谁争得更多,目光如何能放在长远的整体利益之上?” “为此,有人选择匀一些家当给外人以争取‘助力’,也无可厚非了。并非是全体长老会都站在他们身后,各家势力分别与不同长老接触的可能性要多一些,彼此之间必然有相互攻讦与制衡。 容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前走去,路过川芎身边,她拍了拍他瘦削的肩,“不过这也是好事不是?” 她越过川芎看向对面的人,“至少这一回,只要知道是哪几位下的钧旨,间接也就知道这变换了几轮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了。” 散发的青年微微闭眼,是啊,有时候原生社会对人的影响是恒久的,约定俗成的“真理”让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却因为忽略了大环境,又来不及落地生根,最终“真理”却成了让他一生心血分崩离析的□□。 川芎彻底沦落到独自失魂落魄,而容桐已经踱到了张伟面前。此刻东方已经晨光微熹,她撇了眼天边那一抹淡淡的白,“瞅见没?天快亮了,你可是耽误了一个女生整晚宝贵的睡眠时间。” 张伟仍坐着未动,她凑得有些近,于是他微仰起脸望向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纤长的脖颈线条。 怎么看,她都还是坐在自己隔壁的年岁,像个除了学习其它都应该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留在他回忆中的那个女孩说,她以后最大的愿望是去一座有古城的景区里开奶茶店,一杯卖五十块,当一个富有文艺气息的奸商。如果长大后的他某一天旅行路过,她可以收留他一个黄金周,留在奶茶店里当她免费的劳工,她摇奶茶,他煮珍珠。 留在他回忆中的那个女孩,一定不愿意未来过腥风血雨的生活。她也聪明,但不足以通透到如此,通透到他越来越觉得非她不行,通透到他想要下这个狠心。 “就是你猜的那样,我从不愿欺骗你什么。”他叹了声。 “我猜得是哪样?麻烦你具体描述。”她固执道。他知道她是出于谨慎,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在反套路她的思想。 也罢,回忆……终究不过是回忆,一千五百年的回忆,或许和当年的实际相差甚远,就如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做过最离奇的梦都不会有他如今的模样。而她也早已长大,有了别的事业,别的爱情,也终究没有开那家奶茶店。 而现在,她来到了这里,不是作为他回忆里的女孩,而是一个即将身处乱世漩涡中心的女修。 于是时隔了如同三秋的一年,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听到了她本来的名字—— “容桐。” “虽然应该过去挺久了,我这名字吧重名率也挺高的,光百度词条上就有两百零二个含义,”叙旧是应该优先的,他有些生疏地试图活跃气氛,“但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还不至于忘了我吧?” 容桐望着东方的鱼肚白,不怎么理他,仿佛那点稀松平常的亮光比坐着的这个他乡唯一的老同学有意思多了。 “是我,张伟,高一你同桌。”他很无奈道,“然后听着,我现在要告诉……” 他忽然无法再说下去了,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转而被夜风带走温度,仅余一点转瞬即逝的寒意。 容桐眼疾手快地抹干了脸颊上的另一颗泪珠,她用冰凉的手捂在翻红的双眼上企图恢复镇定自若,但一开口就被那点鼻音出卖了, “放心,我记性好得很,从小到大各种亲戚朋友,算上校门口摆摊卖煎饼的、送快递的、送外卖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七个‘张伟’,我记得门清呢!”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岫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岫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喜欢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请大家收藏:()耽美女炮灰求生指南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82 曾是少年时(三)(小修,不影响剧情) http://.biquxs.info/

容桐是被连眼皮也无法阻止的红热给折腾醒的,她伸手捂住被盛夏猛烈的阳光晒得发烫的右侧脸颊,挣扎着从书桌前坐起来,脖颈和腰背的酸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窗外的蝉鸣声热烈激昂,从昨日半夜持续到现在,她挠着头发,呆滞了数十秒,忽然回忆起自己为何要熬夜守在桌前,慌忙敲亮了一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页面果不其然还是卡顿状态,自从昨夜十二点开始开放系统查分,官网就崩溃了。她点着鼠标一遍遍地刷新,重新输入准考证号码和身份证号,万幸时隔七小时后的再次操作,在进度条一节一节地拉近中,页面缓慢地被加载了出来。 她看到上面的数字,第一反应是心中一个咯噔,调亮屏幕确认了自己的姓名,她对着屏幕愣了许久,忽然慌乱地去摸桌上的手机。 “喂——徐老师吗?嗯,对,我看到成绩了,就是……我想问一下,今年清华在省内招生的名额有没有……哦,成绩和排名吗——” 她报出两个数字,对方的回答让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是吗,很危险的啊……嗯,好的,没有,你瞧我这,是有点好高骛远了哈……谢谢老师关心,嗯,放心,我不至于钻牛角尖……嗯,我会回学校登记的,到时候去看你呀……好,老师再见。” 挂断通话,她颓然地瘫坐在靠背转椅上,足尖轻点地面,机械性地左右摇摆。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简陋的查分页面。屏幕渐渐开始暗下来,等它彻底黑下去之后,来自她双眼的酸痛才后知后觉地被传达到脑部神经,她仰头,用冰凉的手背贴在眼皮上,像是要缓解不适,又或是想阻止什么溢出来。 以后……就再也不能是同学了啊…… 她重新拿打开电脑,鼠标箭头漫无目的地移动着,下意识地点开了qq,某个人的头像被单独列出一个分类,对话框里最后的聊天时间停在了两年前,她发出了一句“在吗?”,而消息栏显示“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这个混蛋把她拉黑了,两年也没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是记仇呢?还是已经忘记她这个人了? 她突然关掉电脑,一把从转椅上站起来跑去卫生间。迅速地洗脸刷牙,对着镜子扎起马尾辫,回来换上校服,抓过桌上的手机钥匙,匆匆跑下楼推上自行车,朝着学校的方向骑行而去。 她呆了两年的新校区在市郊,而高考成绩登记统一要去老校区的教务处,这可能是很多毕业生最后一次以“必须”的理由相遇在高中母校的日子。 也许……也许…… 她载着后背越来越滚烫的阳光,在一整个夏天无尽的蝉鸣下穿过,柏油路面上摇曳着热浪蒸腾的幻象,用力蹬上一个上坡,拐过一个街区,在路口等红灯变绿灯,远远地已经听到了操场上男孩们打球的呐喊。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路,她却两年都在没有踏足旧地。 马路的正对面,“夏城市第一中学”七个大字在灼眼的日光下亮得泛出眩人的金光,她脚尖点地,在路口停下自行车,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额头和背后已经沁出了汗水,样子有些狼狈。 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遇的机会。 两年前的夏天。 遮光帘被牢牢拉上,所有的灯都被关上,连门缝里也被塞上报纸,保证黑暗的房间里不见一丝光亮。 母亲路过门外时扣了扣门,“桐桐,不要一直把自己关着!心理医生说你需要放松下来,不要老是给自己压力好不好?” 里面没传来任何回应,她叹了声气,“妈妈和你爸商量好了,先一起推掉这个月的工作,咱们全家去旅游好不好?你想去哪里?东南亚?日本?欧洲?” 这时候才有低低的一声“我再想想”含糊地响起,母亲见她还肯出声,这才略放下心地离开。 空调声断续响起,她孤零零地坐在冰凉的竹席上,偶尔伸手在眼前晃晃,啊,果然什么都看不见。 看吧,她现在平静得很,心跳稳定,意识清醒……她明明一点也不怕黑!搜读电子书 可为什么,偏偏在学校里爆发了? 而且……还被那个二愣子目睹了全程!!! 她突然哀嚎一声,把自己揉成了一个鸡窝头,向前一扑,整个人埋进空调被里,像一只不想直面残酷现实的鸵鸟。 在他人面前情绪失控本来就够难堪的,更何况……更何况她真的有点喜欢那个二愣子…… 她再次哀嚎一声,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再滚回来,别自我安慰什么“情绪失控”了!在人家眼里这简直就是精神失常了吧?!!正常人都会害怕这种“隐疾”吧!!从此就该绕着她走了吧!!! 得想个借口,比如捏造一个入侵教室的歹徒,或者……干脆说她看见鬼了?!! 算……算了,太蹩脚了,她听的都觉得蠢得很。 一旁的手机嗡地响起,又一条未读短信进入了信箱,同一个号码之前还发来了二十七八条,有简短的问她到家了吗,有忐忑地问她身体情况还好吗,还有七拐八绕地问她之前到底想和他说什么……长长短短加起来可能有上千字了,真不容易,以往他作文都凑不够八百字来着。 的确,说起来那时候她情绪剧烈起伏,意外的勇气突破大气层,居然想着就趁那个空档直接跟人表白算了。 但语文课本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现在就出于那种勇气顶破天后的无限漏气阶段,这一阶段,害羞、紧张大概是她整个大脑皮层的主要成分。 啊,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整理情绪,先给他打个电话表达感谢。但情感在后方叛逃的第一线摇旗呐喊,导致了她无限的拖延症上线。 于是她选择暂时失忆,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瓜少女。傻瓜少女脚步轻快地下床开灯,然后打开电脑登陆游戏,决定先杀他个昏天地暗日月无光。连拖了十三局的队友后腿惨遭敌方团灭后,她顶着队友的骂娘身心愉悦地准备退出游戏,这时候页面又弹出了一个双排组队邀请。 “嘿,又来一个送人头的。”她居然还诡异地有了自豪感。 但等定睛一看对方id,她登时愣住了。 这……这特么不是那个二愣子的号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祁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祁岫20瓶;叶芷柔、青苔绘碧痕、叶起风吟5瓶;小天屎、2968083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 曾是少年时(四) http://.biquxs.info/

这就要小小地说来话长了,容桐从前作为一个对游戏完全不感冒的现充少女,下载这个网游的契机还是因为她那个二愣子同桌。 这家伙有段时间每次和班里的男生为这个游戏聊得火热,言语间尽是些“开无双”、“r过去”、“橙武”之类难懂的词,最疯魔的那几个星期,他甚至跟她说话时张口闭口都是这些贯口,而她就如同一个直男听女生聊口红色号一眼两眼发懵,最后几经威胁才迫使他闭嘴。 但私下里,她产生了一点小危机感,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喜欢上这个时常二不兮兮的大男孩。她只是变扭地觉得自己被人为隔离了,再也插不进去他的世界了,这让她很有挫败感,于是对破解安装包没有任何概念的她某天一闭眼一跺脚,花大价钱在电脑上安装了这个游戏的正版。 ……然后旁敲侧击地套出了二愣子的游戏id,自己披着马甲加上了他的好友。 ——废话,她之前成天当着他的面对这破游戏冷嘲热讽的,不披马甲这不是等着打脸吗? 结果等她过完了头晕眼花了解装备技能游戏规则的适应期,就迎来了真香。虽然微操的水平几十盘如第一盘的菜,砍对方十剑都不一定能中一剑,但她依旧不亦乐乎。 啊?你说那个二愣子,哦,之前邀请他组过队打boss,结果成功地扯后腿把他的等级连扯掉两级,这人就如同她之前千千万万个躺倒的队友一样彻底怕了她,对她敬而远之了。 哦,不过算他还有点风度,没一把拉黑她。 容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对啊,她打游戏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人,隔着无数条光纤,二愣子不可能认识她。他大约是时隔太久,忘记了这个列表上躺尸多年的好友是如何菜得令人发指,脑子一抽就跟兔子撞树一样撞进了她这个六区令大量玩家闻风丧胆的扯后腿狂魔老家。 唔,看来他也没像她想的那么焦躁,一样有心思登陆游戏。那就别怪她手残了—— 容桐怀着一丝诡异的心情点击了同意选项,他们很快就进入了副本地图。意外的是二愣子居然又发过来了一个连麦的邀请,这怎么行,要暴露的!她马上拒绝了他,“家里没有麦”,她在聊天框里给了对方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兄弟你不在网吧?”二愣子似乎没有想到。 “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别装纯情了嘿,女的谁会用你那头像啊兄弟!” 容桐瞄了眼自己还左上角悬挂着的头像,一个长相欧化的短发女子波涛汹涌的半身照。可不是嘛嘿,小泽玛利亚,她专门百度截下来的图。 这游戏的玩家性别失衡严重,于是喜欢口嗨意.淫.妹子的吊丝巨多,她宁愿被彻底认为是男生接受暴躁老哥劈头盖脸的怒骂,也不想有些人主动揭开自己更加肮脏的一面,针对她的性别发出不堪入耳的骚扰。 不过没想到啊,一眼辨女.优,二愣子你看来还是此中老手。果然有的人表面上是被女生揶揄一两句就脸红的清纯男高中生,背地里和所有老狗比一样早已阅片无数了。 容桐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心情复杂,毕竟现实和想象出入不是一点的大。但她这个人有一个牛逼的技能,不仅能强迫自己在必要时刻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而且还能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的伪装,认定她句句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闺蜜表示她以后特别适合进入官场,保证是那种贪到房产证能当手纸擦,都会让发.改委把她划入清正廉洁的人民公仆行列的那种…… 未来她会不会成为官场上的一方巨虎还尚未可知,但是当下,搭档任务还未做半,她噼里啪啦敲了通键盘,电脑那边的二愣子已经开始相见恨晚地表示要和她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 “知己啊,奶.子就是要波涛汹涌才是一番赛高。”对方似乎非常激动,“你说那些喜欢贫乳的是不是脑子没发育完全!!!” 变态个鬼!她下意识地瞄了眼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脸色都青紫了,敲键盘的动作越发用力—— “对,他们大概都炼铜吧!!!” 对方发来一堆语无伦次的语气词和感叹号,归纳中心含义就是他终于遇上知己了。 呵呵,知己你个头! 容桐觉得自己诗情画意烟雨江南般的少女心被这满屏满眼的“奶.子”摧残成了喀斯特地貌——表面看着完好无损,地底下全是窟窿!!! 呜……男生都是这样的吗? 因为不得不陪她这个新认的“异父异母亲兄弟”聊骚侃大山,整整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他们才通关到达boss巢穴的入口。游戏里小泽玛利亚头像的风骚男孩妙语连珠,捧臭脚捧得恰达好处切入精准,对方现在已经拍着胸脯豪迈地说就算她再菜他也能带她躺赢。而电脑屏幕前的容桐此刻已经到了心累退游的边缘。 “老哥,小弟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看老哥人生阅历颇丰的样子,不如与小弟我开解开解?” 退游之前,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试探性地问出了这段话。新书包网 对方问她是关于什么的。 “就……我和一个女生,发生了一些小纠结。” 他立马发了个“我懂”的表情,“尽管说老弟,你哥我阅女无数,这方面绝对是专家!” 容桐翻了个白眼,你一母胎单身怎么这么能装呢! 但是她马上就生出些忐忑,会不会……他以前其实在骗她?像他这样,长的也不错、会打篮球、三天两头参加奥赛的质优生,从小到大不可能没有一个喜欢他的女生吧?也许他真的和某个眉清目秀的妹子有过眉来眼去的暧昧……还或许不止一个,而且现在网恋这么盛行,万一他的好友列表里其实已经躺了一个加强连的妹子…… 她捂着脸小小地尖叫了一声,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自己迟早先气成河豚,还是浇了柠檬汁的那种! 这一回她努力了许久才勉强平静下来,抖着手把自己编出来的一段亦真亦假的故事打进对话框。 人物、身份、起因、经过、结果,全都不一样,但内里关于男孩眼里那个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态度暧昧的女孩的印象却是核心。她是不动声色地引.诱人感同身受的高手,他对故事里这个女孩的看法,必然是他对自己真实的想法。 一大段文字敲完,她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发送。 接下来的等待,一分一秒都如同即将宣布一场人生大考的成绩。 音响叮咚一声,显示一条新消息传来,对话框里对方的情绪果然也很激动—— “卧槽,这种女人绝对不能处!!她就是个女表子、是个渣女!你明白吗兄弟!!!” “你信她个鬼话的没有男朋友,我告诉你这种女的都是表面清纯,背地里骚得很,几手的破鞋都不知道了,她当你是备胎养着呢!!!” “还什么看起来像是有精神疾病?我就哈哈一笑!人家是故意装可怜激发你的同情心呢!最后表白说一半跑了……拉倒吧她才不是要跟你表白,估计是看鱼上钩了得开始下一剂猛药收线,好了现在成功让你患得患失了吧?估计是金主不要她了她得赤急白咧地找下家,你就是中间那个过渡期晓得不?!” “还有一种可能,她怀孕了,没钱打胎,你得留神看她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拐弯抹角地管你要钱。千万别答应啊兄弟!!!” “哦,不过既然是送上门,不艹白不艹,想个办法先搞了她。黑木耳嘛,做老婆肯定是不行,玩玩还是没问题的……卧槽你干嘛,发疯啊不砍boss你砍我!!!我艹!我艹艹艹艹艹艹——” 这大概是容桐玩这个游戏以来最精准的一次输出,各种大招被她疯狂地往对方身上轰,这人猝不及防之下没三秒就彻底暗了屏幕显示血条已空。她不顾对方气急败坏之下各种问候人母系器官的脏话,举报拉黑一条龙,紧接着她就去了世界广场发布悬赏,用氪金氪来的全套橙武为赏金,截止半个月后,哪位英雄单人劫杀此id次数最高者得。 然后她不管世界广场上顿时掀起的热烈讨论,一脸狰狞地推出游戏,鼠标哒哒哒地狂点一通,拉黑了他qq博客人人网等所有加了她好友的社交账号。 最后,她打开手机,把他的联系电话也加入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蹭地起来,这晚第一次打开了房门。 “妈,我想去欧洲,越早走越好。” ——去大不列颠岛,去北欧,去北极圈,离那个天杀的魂淡越远越好!!! 这大概是容桐高中生涯里做出的最冲动也是后悔的决定之一。七天后她在阿尔卑斯山缓缓上行的索道缆车里被凉风吹醒了头脑,开始觉得那天晚上那个人从各方面上看都不太像那个和她朝夕相处一年的二愣子; 半月之期满后,她在雷克雅未克过早而来的夜幕里走入一间网吧,联系上了那套橙武的最终获得者,他告诉她那个id的朋友把悬赏的事告知了三次元的本人,那家伙在世界广场登了公告表示那天和你玩游戏的不是他,他把他的账号借给了堂弟。不过由于你好像一直没有出现,他此后一直黑天白夜地被人追杀,最后好像不堪其扰地注销了账户。 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网吧里,直到上机时间到了网管过来催人。她觉得,自己这下好像坐实“渣女”这个名号了。 ※※※※※※※※※※※※※※※※※※※※ 容桐:喜欢贫乳的大概都炼铜吧!!! 张伟:瑟瑟发抖地抱紧我的纱雾、圣人惠、穹妹、面码...... 二愣子张伟→玄皇连朝这是一个真实的御宅族向着龙傲天转变的励志杰克苏......嗯,让我们不要戳破三界第一美人的自我认知。 记住这个堂弟,他在张伟的人生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龙套哈哈 84 曾是少年时(五) http://.biquxs.info/

就像一粒雪花落下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会引起雪崩一样,容桐也不曾想,这个本来算不上多么重大、仅仅只是有点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会让自己一生就这么错过一个人。 她不声不响地把二愣子从各个黑名单放出来,在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跟他解释中忐忑地在玻璃天窗的旅馆里干等了一宿,没等来极光,也没等来他的质问。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接听的居然是他妈妈,差点吓出她的脑梗,得亏她临场发挥出色才没惹来更多麻烦,后半程还拐弯抹角地套出关键信息,原来这二愣子前两天才进的奥赛训练营,接下来个把月都会持续“失联”。 她于是敲敲打打写了一条长长的qq消息,动用自己言语上的天赋巧妙地编出了一整段合情合理为她一系列反常行为推脱的“借口”,末尾向他诚挚道歉。只要她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营造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照旧的假象。 然而消息发送三十秒后,她点击了撤回。 不了,她不想这样,没必要,也很累。 所有纷乱的青涩情感和乱哄哄的闹剧沉淀后,她的脑海一片清明,她决定了,开学之后,她要当面和他聊聊。 她会据实以告,不管是那个被关小黑屋的夏夜之后,还是之前。 我喜欢你,喜欢到心里藏不住了,就是这样而已。 然而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在学校见面了。 “为什么啊老师?”临近开学,容桐一手拿着一张巴掌大的通知条一手握紧手机,“不是说了新校区是给下届高一新生住的么?怎么变成全体文科生搬过去了?!” “说是那边施工的地方挖到了明代的古墓,导致工期拖慢了还有一栋楼没建完,教室不够用。所以校方临时做了这个决定,毕竟咱们学校文科生要少上不少。”昔日的班主任也很为难。67 楼没建完就先别急着搬啊!非要有人先搬过去干嘛?觉得墓主人太寂寞需要人陪吗?! 于是那学期的开学,一中全体的文科生都忙疯了。高中生书本来就多,还要千里迢迢把书运到市郊,徒手搬上一二三四五六七楼;新的教室也许还充满甲醛之类令人不安的猜想让人忍不住想多做几遍卫生,新操场上全是旁边工地落下的黄土水泥块子,都是倒霉的文科妹子们首先要清理的任务……更麻烦的是,现在学校离家太远,父母工作都很忙,每日接送不太现实,她不得不得考虑住校。 而一住校,她就得彻底服从高中严格限制人身自由的、恨不得精确到分的作息规律。手机都要偷偷摸摸藏好,电脑更是想都别想带。 昏头昏脑忙了差不多两个礼拜,这期间二愣子竟然一直也没有联系过她。她一开始不可避免的有点生气,后来却是慌了。某一个周五,她冒着被请家长的风险翘掉了最后一节自习课,翻墙出逃,一路打车赶到了旧校区的门口,恰好下课铃响起,陆陆续续有学生开始出来。 在这里堵着,他总会出来的。 出校的人流渐渐地大起来,她不得不靠到墙角边,焦急和患得患失填满了她的内心,她不自觉地拽紧了校服裙摆。 这时候身材颀长的少年出现在她视线里,哪怕披着麻袋一样的松垮校服外套,他的身板依然葱郁得如同挺拔向上的修竹。她一眼认出了他有些翘毛的短发,这家伙甚至会自己熨裤腿和衬衣,却永远懒得打理自己头顶的那一撮毛。他把黑色的书包斜松松挎在左肩上,双手插兜,半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哥们闲聊着往外走。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腿已经打算艰难地逆着人流打算跑过去,正巧他也抬头,他们的视线隔着无数的少年男女相汇,她已经迈开的脚步就这样僵住。 他却立刻也停了下来,大约有四五秒钟之后,他开始一边从裤兜掏手机一边拽过旁边他哥们就往校内的绿化带上撤,她不明所以,隔着这么远,他们彼此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她就见他似乎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然后就莫名奇妙地继续站在绿化带边上不动了。没过一会儿,自己学理的闺蜜突然从教学楼楼道里匆匆跑出来,四处张望了片刻,目光如炬地锁定她,如已经瞄准目标的地对空导弹一样奔袭而来。 “哎呀——过了这么久你总算来看我了!算你有点良心!!”闺蜜表情夸张地一巴掌拍过来,把一头雾水的她拍得现场倒退两步。还没等她缓过来,就已经被这生猛的姐们扯住手腕不由分说地往路口拉去。 “不是……其实我今天是来…….”容桐有些尴尬地试图说明情况,结果被人一把捂住嘴。 “事态严重,走远点我再跟你解释。”闺蜜的表情非常严峻,硬要形容,大概是介于疑似被日本人盯上的地下党和听见班主任要逐个搜全班学生书包里的手机漫画之间……吧。 85 曾是少年时(完) http://.biquxs.info/

此前从未见识过她这般的阵势,一时间竟然被惊吓得忘记了挣扎,一路被她拖到了十字路口,混入了等红灯的人群里,闺蜜这才松了一口气,容桐正欲询问,便见她放下书包,左掏右掏翻出一面折叠镜子来,选好了角度摁着容桐的头一把凑过来: “看到这个穿红衣服的阿姨了吗?”闺蜜指了指镜子里,出了两个女生脸贴脸如同大头照一般,后方学校墙根下果然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女人,身上紧紧裹着一件橘红色的风衣,头发高高地盘起来,她面前就是不断有学生涌出的大门口,她却一直没有走动,还四下张望着,像是来接孩子的,但又有哪里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你知道她刚才盯了你多久了吗?”闺蜜拉着容桐的袖子激动道,“我靠就我刚才看到你那会儿,她都已经开始往你身后走了你晓得不?!” 容桐之前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个二愣子身上,还真没有注意到。然而就她闺蜜说话这会儿,那个中年女人果然再次看了过来,吓得她闺蜜赶紧装模作样地开始对着镜子理头发。 “这人是谁呀?她为什么要盯我?”容桐有点不寒而栗,不是遇上了什么拐卖人口团伙吧…… 闺蜜冷哼一声,“伟狗他妈呗!” “啊?伟……狗?” “就是张伟,以前不是因为他数学贼好我们老管他叫‘伟神’嘛,但自从他这个妈来了之后,全班女生就都这么叫他了。” 闺蜜给容桐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这开学两星期以来本校发生的腥风血雨:大约十天前,他们正在晚自习,此名中年妇女突然闯入教室,把一堆情书拍在讲台上,尖声要班上的女生上来“认领”。 她唯妙唯俏地模仿此女士那尖酸刻薄的语气:“你们这是个什么班啊?到底还有没有重点班的样子啊?这一堆堆的都是什么东西啊!真是太过分了你们这些女生!!我儿子啊,以后是要上清华北大的,你们耽误的起吗你们?!现在的女生真的一点廉耻都没有啊!!你们爸爸妈妈不教你们,今天我来教你们——” 班里仅剩的十来个女生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不妨碍她们个个胆战心惊。张伟冲上去拖走他.妈的时候该女士还在骂骂咧咧,后来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相继赶到,总算是收拢了事态的发展。 “结果没过几天他妈妈就又来了,先在班主任办公室闹着要老班‘处理’写情书的女生。后来居然闹到了校长办公室,说要去教育局投诉咱们一中‘败坏风纪’……我的天,简直奇葩到家了。” 闺蜜心有余悸,“你晓得吗他妈妈拿来的情书都没署名的,张伟又咬死了不说是谁写的。他妈妈就要老班给她拿咱们班交上去的练习册,一个一个的比对字迹查,吓死人了都。还好老班没给,要不然这是要搞文字狱啊!” 容桐的心却跳得慌乱,说到“情书”,她马上就想到了当初自己的“恶作剧”。那时候学林觉民的《与妻书》,她一个人感动得稀里哗啦,她的二愣子同桌死活没有任何触动,甚至在她已经给他提前讲解了一遍的前提下,第二天被老师点起来提问中心思想还磕磕绊绊答不上来。她为此气的胸口疼,二愣子还在一旁满不在乎地指点江山,说你革.命就革.命,搞这些缠缠绵绵的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它何德何能可以登上语文课本。 于是容桐咬牙切齿地写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绞尽她全部的浪漫细胞与文采,虚构了一个让所有二刺猿宅男无法抗拒的纯情少女,佚名,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他的桌洞。当时只是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被一箭射中红心的悸动。先明白爱,再向占据文学史最重要地位之一的爱情文学谢罪。 结果因为写得太文艺了,二愣子他没看懂…… 现在想想,那时她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但当时她无名升起的居然是一种越挫越勇的精神,纯情少女不行,就换热辣甜心,再不行就改傲娇女王……人设花式万千……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自己这个无聊透顶的恶作剧掩盖之下,是不是有什么情感正在悄然发酵,以至于最开始的笔触还大胆得百媚丛生,到后来不知怎么了,落笔却愈发青涩,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处安放的少艾春.情。 然而他总是嘻嘻笑笑地看完或是听完,依旧无动于衷得跟个注孤生的榆木脑袋。最后她到底还是挫败地单方面停下了这场“恶作剧”。对此,她半是恼怒,却还有一半是庆幸,庆幸这个大男孩像是永远在不解情爱的年少时光里停驻,他没有属于她,却也没有属于任何人,他仿佛永远坐在她身侧,如同花里胡哨的笔记本封面那句矫情的宣言,时光不老,青春不散。 可怎么这么快,她仿佛就已经看到了青春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的前兆…… “……以前他在班里老是不是吆五喝六地喊打篮球去,就是跟咱们班那几个后排的聊网游动漫,还真没看出来这么有桃花运嘿!” “唉,我是真觉得我们班女生太冤了,谁听完他语文课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念的那些‘大作’之后还会对这人有啥旖念啊!肯定是被他人模狗样外表欺骗的别班女生写的,五班有个女的叫于思思的你记得吧?听说她这几天可慌了,都说她真的对伟狗表白过,那几十封情书就是出自她之手;九班的张悦据说老早以前就向我们班人打听过伟狗的电话号码,她嫌疑也很大……” 纵使再怎么气愤,八卦是女生共通的天赋,闺蜜没讲多久就开始歪楼,揣测起那摞情书真正的主人是谁。 容桐心绪浮动,是啊,能让他一封封珍藏起来的情书,怎么会是她当初玩票性质的产物呢?那时候他根本就不在意,不管是清纯少女、火辣甜心还是傲娇女王,印在白纸黑字里,对他来说就和语文课本上的文言文没什么区别。 原来他不是不会动心,只是不会为她动心而已。 “后来他妈就每天放学都要来接他,任何跟她儿子距离打破一米的雌性生物都会遭受她的死亡凝视。”闺蜜撇了眼镜子,上面映照出红色风衣的中年女人正逮着张伟皱眉询问什么,张伟回答时的笑容十分勉强,像是刻意在掩饰着从心里流露出的疲倦。 “唉……老实说伟狗也是倒霉,居然摊上这么一个妈,神经质成这样,这以后哪个女的敢嫁他?好好一个小班草,就这么‘被渣男’了。现在我们班没一个女的敢跟他说话了,唯恐被摊上‘不知廉耻’的帽子。”闺蜜摇头晃脑地叹息。 容桐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二愣子,他挽着他妈妈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还在低头向妈妈解释着什么,两人渐渐走远,从头到尾,他没有敢再回头看过她一眼。 闺蜜也密切注意这那边的动态,见状吁了一口气开始收镜子,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跑过来了?我接到伟狗电话的时候都被惊到了你知道吗?” “我来找张二愣子啊。”容桐像是毫不扭捏地便承认了,她注视着对面开始跳跃的红灯:“好歹辅导了他半年语文,他还欠我一顿‘谢师宴’呢,他老早就和我约好了。之前天天安利我学校对面的那家常德牛肉粉,说等那家重新装修完他就带我见识见识什么叫正宗的湖南米粉。” “我们俩也可以去吃啊!”闺蜜目光闪闪,“吃完了回头我找他要米粉钱,就当是他请过你了。” “不了,本来我也不太会吃辣。今天你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请你去吃必胜客,再点个哈根达斯怎样?” 闺蜜欢呼雀跃,红灯变绿灯,她们手挽手随着人流越过长长的斑马线,走向高楼林立的远方。 ————— 红灯变绿灯,容桐蹬上踏板,飞速穿过人行横道,在自行车棚前急踩刹车,下车,推进,落锁一气呵成。她掉头就校门跑,因为太过急切而忘记了掏校牌,被保安拦住时她抖着手在上衣口袋里翻找,扯出校牌带子的时候钥匙零钱硬币丁玲哐当地掉了一地,好像印证了那句话,越是着急就越是有什么在使劲地拖你后腿。 她慌里慌张地拾着东西,害怕再横生什么枝节眼泪就会掉下来。可越这样想不顺的事情越多,前方道路施工、因为两年没回来差点跑错了教师办公楼的方向……林林种种都像是在给一个马拉松长跑快到极限的人背上压石头。 最后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落过泪,有或许也已经混杂在大汗淋漓里流向脖子,一层一层跑着楼梯的时候,她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以至于最后她站在教务处的门口,不得不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粗气,擦汗擦掉了半包纸巾,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基本仪态。接着,她终于敲门而入,属于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 教务处里已经围了十几个学生,回校登记的时限长达一周,一般学校要求成绩靠全省前一千的学生最好提前来。见容桐来到,不少人纷纷看过来,里面不乏从前的熟人和同班同学。 可是这里面,却没有他。 从前后桌的男生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她失魂落魄,一时甚至都没认出来对方。其实他们也不是很熟,那时候主要是二愣子和他聊得比较开……对了—— “张伟呢?他今天怎么没有来?!”她压抑着自己的急切和激动。 “伟哥?你居然不知道吗?”男生面色古怪,“他估计是不会出现了。” “为......为什么?” “他放弃了他那个保送清华的资格,据说填了香港那边的大学。为此跟他那个妈闹翻了,直接从家里搬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打工挣生活费了,现在别说咱们了,连他妈都找不到他。”男生摇着头,啧啧道:“qq不登了,电话号码也换了,真是个狠人啊!” 是……吗…… 她木然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直接就拨出了那串整整两年不敢再拨打的手机号码,女声机械的提示音立刻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你看,我说的是真的……”旁边的男生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对不起,还有……谢谢。”她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声音都艰难得只能发出轻飘飘的气声。 啊……还以为只是暂告一个段落,原来早就结束了,我们之间啊。 可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我也没有多贪心,就让我好好和你道个别,不行吗? 不行吗…… 在走进这扇门的三分钟后,容桐沉默地再次离开,她坐在通往天台的楼梯口,在日光与阴影的斑驳里泣不成声。 青春散场了,一点也不轰轰烈烈。 ※※※※※※※※※※※※※※※※※※※※ 多年以后,张伟他妈:你们这是个什么修真界啊!你们这是害人不浅啊你们这个修真界。麻烦你们,真的太过分了你们搞这个修真界干什么,我儿子一千五百年都还是单身呐,他现在头发都白了。你叫我儿子怎么办啊,他还没有女朋友啊好不好。你们这是什么修真界啊?你们害死我儿子了。谁是天道?快点出来你们天道,再不来我去报警了啊!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一帮人啊,一天到晚啊搞这些什么修仙啊渡劫啊会害死你们哒!你们没有前途我跟你说,你们这一群修士好好结婚传宗接代不好吗?一天到晚在修仙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啊!麻烦你们重视一下你们生活的目标好不好?一天到晚修仙打架是不是人啊?你们一天到晚修仙不谈盆友,会断子绝孙的!!!修仙害死人!!! 某小受,某大佬:“好啊好啊,阿姨你看我们能和你儿子传宗接代不?” 张伟他妈:卒 86 官场攻略5 http://.biquxs.info/

接下来的几十日,容桐依旧陷在卞安城这个大烂摊子里,成日忙着地拾掇收尾,可以信赖的甄选者就那么几个,人手不够的时候她常常得亲力亲为。今天去南晋分部旧址搜查清点物证,明天调卷宗查尚钦真人的祖宗十八代,南晋王室必然不无辜…… 而且最让人头疼的,是长老会的态度。 关于南晋分部出卖甄选弟子名额一案,容桐差不多整理了十几万字的卷宗,言事奏折就递上去十七八份,从发掘罪证到最后尚钦真人的自爆收场,所有的疑点和已知材料全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在等长老会给一个明确的指示。 钧旨从重判决是一回事,主事自爆导致整个分部全军覆没,则又是另外一个更加严重的性质。 但长老会前后下达的指令却在不断地自相矛盾。前脚自爆才发生,后脚要求全面封锁消息的旨意就到了;紧接着关于她言事奏折的批复回来了,要容桐一行秘密彻查此案,但还没过半个时辰,紧急叫停的通知就在她的识海里震耳欲穿地响起来。 可以看出来她之前的推论十有八九已经在往真相上靠了,纵容分部勾结外门的并非长老会全体,这些如六月天一样变来变去的指令,本身就隐晦地暗示了七长老之间的激烈的博弈。 容桐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她就是个中间层,没什么志气去当个修界的海瑞。领导叫她办什么,她就办什么,领导要是还没决定出该怎么办,她就暂时什么也不办。 于是她转身就去查另一桩要紧的案子了,结果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事情又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被下了结界的牢房内,容桐霸占了牢头的破木桌,点着油灯翻阅这几天下来总结出的审问卷宗。 李静训握着一枚刚刻好的玉简,边看边说,“大人,前阵子全城范围内被搜捕出的可疑人员已经全部核实身份,他们的来历各不相同,大多数都是被诱骗替人传递消息的普通人,而被抓到的修士来源也很杂,有的出身小型流散修士组织底层,有的是出逃的世家门派旁支外门。” 她越说越为难,“他们知道的都不多,零零碎碎拼凑下来,也只有一个模糊的非法流散修士组织轮廓。只知道他们新换了个掌门后活动才开始频繁起来,有许多人甚至是这一两个月才招进来的。至于他们究竟要做什么,目的何在,也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甚至对于那一夜城北郊的魔染物攻城更是一问三不知。我们现在恐怕不好确定他们是否和魔道当真有所牵连……” 容桐放下手里的卷宗,“我记得那里面好像还有两个金丹期的,他们呢?” “这两个嘴出乎意料地硬得很,身上种了‘引线’,我们无法使用‘浮光掠影’和‘前尘往事’,否则可能会再次引发自爆。”李静训挫败道。 “没关系,换个方向,去查查户土司的户籍上有没有他俩的大名。” 李静训愣了愣,显然没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领导要干什么她马上就去干。果然…… “大人!他们的神魂气息果然在昆仑有存档!!” 可不是么,这个团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贫穷气息,成员全是捡人家不要的垫底边角料,金丹期便是天明会这种最有前途的反叛集团头头要从头培养也不容易,更不会轻易放人。要说是全靠自己修炼的散修那就更不大可能,容桐穿过来这快一年算是整明白了,修仙这档子事那是真的耗人力物力,否则当年昆仑不禁心法术数外传,嫏嬛馆里终日挤满了上门求道的外派别宗,怎到如今,单看修士数量和质量,却还是昆仑一家独大? 因此,他们的出身十有八九是其余世家或门派,而只要这些世家门派扎根在钧洲大地上,成员弟子都必须登录昆仑司籍堂户土司。 “……裴玄庆、章志龙,额,玉华门下玄字辈第十六代……”李静训小声地惊呼,“玉华门!” 容桐已经蹭地站起来,转身往牢房内快步走去。好家伙,居然又是玉华门,玉华真人挖昆仑墙角堆出的叛乱小集团。这是兜兜转转再次和天山雪扯上关系了么? “来吧二位,念完这份供书,你们这桩案子就算结了。”她打开牢门,将临时准备好的一份文字投射在阴暗的墙上。 对面被捆仙索拴着的二人气若游丝地抬起头,眯着眼胡乱觑了几眼那墙上的文字,乍看不过是份有些敷衍了事的认罪条文,罪名都是之前早已从其他人嘴里撬出来的,无甚新添之事。他们两两对视,皆沉默不语。 “不念?那你们大约也没什么用了。”容桐有些不耐地转头,直接对跟过来的李静训吩咐道,“现在就把他们处理掉吧!没的工夫跟这几个无名小卒在这里耗。” 李静训:“啊?” 地上两个犯人立马慌了,你用胳膊肘怼我一下我又怼你一下,在李静训犹豫地抽出护身长剑开始照他们脖子比划的时候,终于有人先绷不住心理防线—— “某实为乱党,以魔道教民,但为淫妄,小人昏愚,竟共事之,霍乱纲常,有违道法……” 另一个也咬牙跟上来,“……今某心诚悔过,当誓之以天,山……” 他们突然齐齐顿住,面色惨白,无论如何也再读不下去。 这一整句细读起来甚至句理都不通顺的废话,连起来是:当誓之以天,山雪清白为鉴。 “引线”的触发一般来自两个方面,要么是感知到外部力量的强行介入,要么是埋线的本人自己触发保密的关键信息。 容桐已经卸下了浮在脸上不耐烦的敷衍之色,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沉郁, “看牢他们,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进来。”她匆匆打开牢门。 “那大人这是要……” “写奏折,”告诉他们事情现在更大条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前朝余孽又来了,还疑似勾连上了魔道。 …… 前头她呕心沥血十几万字的大长篇投进政事堂里,连个水花都莫得,现在这一篇倒是立刻得到了反响。 云华元君亲自单独联系上了她,询问关于魔道攻城的详情。 其实前头她的大长篇已经写的很详尽了,但上司亲自来发问,她不得不口干舌燥地再重复了一遍,关于那夜铺天盖地的魔染物情形和惨重的死伤,包括之前发现城郊难民棚的可疑修士出没,和之后逮捕到的疑似非法流散修士组织成员。 当然了,她特意抹去了那个自称白芷的白衣女子,将剩下的事实自动拼合,细心地不留一丝疑点。 云华元君告知她说长老会集体高度重视该案情,“魔道者,九洲所不容。千年前的那场魔乱毁去了半个钧洲,何况如今牵涉天山雪,谋逆之罪并加。” “待弟子甄选结束,你便继续留下,抓紧彻查,绝不姑息案犯!” 容桐称是,水镜一闪而逝。紧接着她便先后收到了两条传讯,一条是便于她查案的新的职事委任;另一条,是甄选名额案的结案书—— “南晋分部主事尚钦,贪赃枉法,勾结它派,自知事败,畏罪自杀,牵连分部上下百余人。” 看来,政事堂那边终于达成共识了。 容桐闭上眼,良久,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流走,涉嫌参与不法占用弟子甄选名额的贵族悉数被下狱,新的王被从远宗里挑选出来,匆匆登基,军队重整,朝纲重顿,整个国家在昆仑内门修士强力的干预下换上了新鲜的血液,短暂的整顿后迅速地重新运转起来。 新的南晋分部成员被从其余各分部调来,陆续上任。新的分部选址在城门外的远山上,正式与王宫剥离。 弟子复试也在甄选者的主持下告一段落,资质优越的苗子果然比往届多出不少,其中更有一名天水灵根的少年值得瞩目。这群命途多舛但最后终于得偿所愿的少年人被元婴期的内门修士带上仙船,向着皑皑昆仑扬帆起航。 而容桐和她的小班子依然还留在卞安,他们注定要在奔波中度过即将到来的年节。 乘着月色,容桐走出寝殿的大门,发现庭院里积雪渐深,初晴还未待雪化,接连的飘雪就又纷扬了半月有余,内宫中所有的人都在他们的支使下连轴转,已经匀不出扫雪的人手了。 对修士来说,这其实也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出行脚不沾地的生活了。 “小姐,这一整个月你都不曾合眼了。”抱琴在身后提醒她。当然,她指的“合眼”全称“合眼修炼”。对于抱琴来讲,修炼才是修士的头等大事,容桐这样忙于俗务,乃是本末倒置,她对此一直颇有微词。 “嗯嗯,等我忙完回来了……”容桐一如既往地敷衍。 “你前几十天也都是这么说的,”抱琴看着她,“现在事情好歹少了不少,这次只是常规巡查,你不必亲自过去跟进。赶早不如赶巧,你现在就回去!” 大门嘎吱一声,容桐踉踉跄跄地被推进去,门重新被关上,再也捶不开来,约莫是在外头被上了结界。 容桐异常悲愤,深感自己越来越像修界杨白劳。 她认命地找了个蒲团准备打坐,一落座,却触到了一床的罗褥锦衾,她茫然地坐在原本应该在内殿放置的紫檀床上……不,这里好像就是内殿! 屏风上一道淡淡的影子,散发的青年走出来,那是她刚相认的老同学。 “我说,是你让我瞬移了?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懵。 殿内灯火幽微,他却答非所问,“修士不需要饮食与入眠,你便彻底没了昼夜之分,这么多日下来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这片刻的消停。元婴期远远没你想的那样强,再这样下去就算身体没事,识海也会先吃不消的。” “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修炼,而是睡眠。” “额,谢……谢谢?”容桐脸上生了些不自在的忸怩,“那个,对不起啊,咱们那天晚上最后什么也没说清楚,晾了你这么久,你也看到我这边实在是……” 但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拿忙碌作为借口避而不见?否则那些眼泪最后该如何收场,一场无处安放的情思破灭后,他们仅仅只是曾经的同学而已。 哦,又或许她本可以拿思乡的感慨去来掩饰,言语上的借口是她向来所擅长的。但理智这样奢侈的东西若是能一直在线,她从当初开始就不会错过那么多。感情上,她向来是怯懦的。 十五年了……吧? 她还在耿耿于怀吗? 不知道。 但她知道逃避最后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既然你我现在都得空了,那恰好我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过……” 青年把修长的食指竖在唇上,“七天后就是除夕日了,我们一起过个年吧。” 容桐愣了愣。 “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吗?” 她慢慢地点了头,一股昏沉的困倦袭来。 “那么,晚安。” 最后的意识里,他托着她的后脑缓缓下沉到枕上,离开时广袖拂过鼻尖,有白梅的冷香,盈满了她的梦境。 ※※※※※※※※※※※※※※※※※※※※ 重写了三次,最后就这样吧,接下来我们稍微缠绵一下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天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6808382瓶;小天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 每逢佳节(一) http://.biquxs.info/

自那夜短暂的碰面之后,容桐就再也没见到过张伟。身边的人对于他的消失恍若不觉,又或许他的存在也从未引起他们的关注。容桐和他宛如在孤岛中相逢,相与,她与他的接触似乎和他人隔绝了一个维度。有的时候容桐和她的甄选者们围坐着议事,灯火相照里,四围皆是身着古服,言语雅致的男女,明明自己就是这群人的核心,她却有一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游离在他们之外。但比起朝夕相处的大家,一个咬文嚼字超然物外的张二愣子又何尝不更像是幻觉? 她近来总是控制不住地沉入庄周梦蝶之流的哲学命题,连入定修炼时都不时心绪浮动,抱琴将之形容为“人不能太闲”。所幸年关将至,琐事又开始如山一样堆积起来,果然人一旦忙到脚不沾地,什么真实虚幻、生死物化,统统都得暂时抛在脑后。 修界的历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似乎都和地球上的华夏大相径庭,但在文化领域上却又出奇地吻合。比如和江淮一带方言发音极其相近的语言;比如基本可以认作正楷汉字的文字;又比如这里使用的历法,依据朔望月制定,并设置闰月来调整接近回归年,一天十二时辰,一年大致也是三百六十五天,黄历上不少重要的传统节日都能在这里同样过上,尤其是新年,不仅仅是普通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在分部基层这样的融入凡尘的环境里,修士间走流程的庆贺竟也是人情来往中的常态。 尤其现在昆仑内门的甄选者这时候大多回归宗门,于是还滞留在南晋的容桐一行就成了钧洲其余地界上的昆仑分部争相“孝敬”的目标。远的托近的,近的则大车小车地拉进南晋王宫,搞的跟朝贡似的,一车车抬下来依次看去,在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面前,一群内门来的元婴修士也如同面见过世面的庄稼汉,瞧得是目不暇接,目瞪口呆。 “不是说了严密封锁消息么?我怎么瞧着他们都灵通的很,这阵势像是生怕晚别人一步,我们就能把他们分部也给炸了。”容桐弹指,所有盖子都被严丝合缝地掩盖上,一眼望过去大大小小的箱子快要淹没了偌大的前庭,“连乾坤袋也不装一个,搞成这个样子,非要人尽皆知我收了他们的好处才肯罢休么!” “这些分部之人只怕是有所谋,大人切不可掉以轻心。”风雨霁垂袖拱手,“下官认为还是悉数退回去的为好。” “可……大人,”一旁的成邱柏犹豫道,“这些人如此明目张胆,未必没有试探大人的意思。这个关节上,一切还是谨慎为上。” “那就折中吧,”容桐大手一挥,“打乱这些箱子的顺序,礼单上有谁就按着给谁随机送往一份,礼尚往来,就说是同庆新春佳节了。” 于是各大分部的来使大车小车地拖来,又不得不大车小车地拖走。没办法,内门的元婴期前辈们拍着他们的肩头笑得和蔼可亲,言语里却是相当的简单粗暴,说这都是我们紫光大人感念各位还记着她老人家的这份孝心特意赐下的,你们不收?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内门,看不起昆仑六大堂!! 来送礼的练气期筑基期外门弟子看着箱子上还印着的对家分部徽章,瑟瑟发抖…… “和其他宗门世家勾结的必然不止是南晋分部,昆仑其余各分部多半也牵涉在其中。而你既然总领这一回的昆仑弟子甄选,自当有监察地方之责,却为何不作为?!”川芎坐在凉亭的一角,望着容桐幽幽道。 彼时容桐忙里偷闲,正风庸附雅地学习烹茶,她闻声不得不放下手里煽风的蒲扇,“道友果真神通广大,凭空出没,贫道竟是一点都未曾察觉,敢问道友境界几何?” “那晚你说得头头是道,看似通透明了,却压根无意追究。心不怀天下,你难当大任。” 容桐:好像九年义务教育和思政老师也没教过她要心怀修界的天下吧? “说起来,步虚前辈境况如何?渡劫突然中止,于她是否有碍?”她观察着锅釜里水面的鱼眼纹,往水里撒了一小撮盐。 “你倒是很放心妾身,就不怕妾身对那女修行不利之事?”对方挑了挑柳叶眉。 果然,这就被她带偏话题了。 容桐总结出一个很有意思的小规律,只要这姐们开始端着左一句“妾身”右一句“妾身”的不好好说话,就必定是人家单方面开启智斗剧本,进入跟她互相套路模式了。 然而…… “放心,怎么不放心!贫道说起来也只是和步虚前辈不同峰的晚辈,论同门之情如何及得上道友同她呢?”容桐喟叹道,“哪怕分离百年,立场早已不同,最危难的关头她还有你愿意挺身而出,如此相惜,真当是令人动容。” “少肉麻,我和她之间明明……”川芎霍然顿住,“等等!你是从何处晓得的?!” “你说呢?”容桐淡定地往沸水中心撒绿茶粉,分部贡上来的某样昂贵的灵茶,她顺手就扣留了一小包。竹具在茶汤中细致地缓缓搅动,水很快又开了,咕噜噜地涌泉冒泡。 白色的温热水汽翻涌上升,对方的神色明灭不定,“君上他……都告诉你了?” 容桐面上搅合着茶汤,心里却嘶了一声,张同学他厉害了,“君上”这尊称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我不懂你和君上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但是君上之意我不得有异议。”川芎面色沉沉地起身,“但我希望你最好清醒一点,不要把君上对你一时的纵容当做你肆无忌惮的资本。” 不是,她干什么了就“肆无忌惮”了? 对方毫无女性之柔美地刷拉一拂袖,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由于这人离开得实在太干脆利落,今日份的情报套路不得不遗憾地告一段落,短短几段对话,能解读的信息着实有限,比不得那晚大家在友好氛围中就尚钦真人的生平进行的热烈交流。 只不过……抱琴之前同她一起分析过,能这般来去自如的修士,要么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加速到一个元婴期神识都无法捕捉的速度,那是类似于鹤影飞鸿的极其耗费灵力的术法;要么,他们使用的是虚空重叠之法,还虚期以上大能的专属神通。 如果是第二种——唉,这姐们就算了,连张伟的出场逼格也如此之高,那实在是……看着就像个超级大麻烦。 锅釜中出现了三沸,容桐掐点离火,锅柄烧的发红,她素手轻握,毫无知觉,修士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果真如此。她试着啜上一口,感觉口感还不如从前她爸成箱冻在冰柜里的安溪铁观音,皱着眉将茶水掺入一旁准备好的牛乳中,再试着饮一口,滋味淡如饮水。奇怪的很,哪怕只是复刻记忆里的那些味道,在这个世界上竟也这般不易。 时间倏然而逝,除夕就这么来临了。 容桐一天前就给她的小班子全体放了三天假,案子的一切进度暂停,要谈恋爱的去谈恋爱,要修炼的抓紧时间修炼,要给亲朋友好打视频电话的友情提供水镜,什么都不想干的陪陪孤寡老人周公好像也不错……连抱琴都被她嫌弃一身青绫褂十年如一日,从乾坤袋里翻找出大几斤天蚕吐的冰丝缎鲛人织的流光绡,让她自己联系云锦门量身定制一身新衣。 所有人都被遣散了,往日人来人往的正殿显得空荡荡的。容桐兀自在案头坐着,手里一份卷宗翻来覆去地摆弄,想再梳理一遍整理头绪,却几遍也没能看得进去。暮色将至,外头不时能听闻隐隐的爆竹声和孩童的喧闹,但这只因修士五感过于灵敏,实际上热闹离她很远。反而深深殿宇内,光线一暗下来,没来由的竟然有一丝寒凉,她不由地在殿内来回地走动,调动周身的灵力御寒,几回循环下来,脸上热敷敷的,额角出了汗,又热得她解了立领上好几颗子母扣。 他还没来,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来的样子。 他甚至没有与她约定好具体的时辰、地点,压根也不像是要约人的样子。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素不啦叽的方布褶裙和为了行动方便日常穿着的箭袖短衫,想着自己这一身是否过于随意了点?但若是换一身好看的,又未免隆重了些,她又不是去约会。大家都是来谈正事的,别搞得好像她单方面产生了什么暧昧想法,可是自己这一身是否过于随意了点…… 喧闹声愈发清晰起来,焰火的光芒在窗格上亮起。这个除夕夜的卞安成自当是热闹非凡,新王会登上王城的城楼与民同乐;新的南晋分部应她的要求,集体要花车游.行全城一周,展示全新的形象,以拉近修士和民众的距离;孩童们跟在驱傩的队伍后面欢呼雀跃;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点着庭燎,男女们手挽着手踏歌而行,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 神识漫无边际地散射出去,又十分没眼色地将外面的热闹带回来骚扰她。她觑着殿内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心想: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干他人什么关系? 于是半晌后,她出来时已是一身华服,上身折枝牡丹暗花纱闺门披,下裙是金光闪闪的凤穿牡丹侍女献寿纹织金马面,内里搭的主腰儿特意选了绛红色,丰盈的秀发被绾成了个繁复的发髻,用錾刻莲叶缠枝鹦鹉步摇固定。铜镜里隐隐绰绰地照出一个古时大家小姐的倩影。她撇了眼镜中的自己,叹了声紫光这好皮相就是禁得住折腾。 于是旋身离去,步摇垂下的流苏颤动,珠玉相撞响起清越之声,数息殿内便重归寂静,唯有殿门半开,一地的月色空洒。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祁岫11瓶;只爱大胖猫、29680838、叶芷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 每逢佳节(二) http://.biquxs.info/

“适从远来至北城,正见鬼子一群群,青白脸,血盆口,头鬅鬙,眼隔搦,啖人肉、食人魂……” 驱傩的队伍最前端,一对男女戴着老翁、老太的面具,一人持拂尘,一人持桃木剑,手舞足蹈,且行且歌。在他们背后跟了浩浩荡荡一长串嬉闹的孩童,人人脸上也都盖着个娃娃的面具,中间混杂了戴鬼怪面具充当“鬼子”的丑角,有小孩笑哈哈地捡着着小石子、烂菜叶子往丑角身上丢,丑角们只顾着躲闪,惹来人群里阵阵起哄式的喊打喊杀,还有各种吹拉弹唱的,乱哄哄的听不出个调子,也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还没怎么能反应过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游.行的人流给裹挟了进去。人挨着人的,纵有一身的修为也不好施展,她一边思考着应该如何不留痕迹地脱身,以不至于惊吓到满街还没她脖子高的小萝卜头,一边艰难地在快要脚不沾地的拥挤中保持平衡。 然而她的一身满绣红裙着实与众不同,比衣裳更出众的外貌和少见的瞳色更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不止一个人好奇地凑过来问她家住何处、父母在哪里之类听上去像是要诱拐儿童的问题,也有喊她像“仙女”、“公主”的,飘飘的大袖一路被好几个鼻涕糊脸的小破孩拽来拽去,她还听到背后被抱在父母怀里的牙牙学语的小丫头奶声奶气地数着她外衫上到底有多少只鸟…… 一个热情的大姐挤到她身边,“嗨呀,小姑娘你穿得真好看!马上就要游.行到宫门前了,你站到前面去,叫天家和昆仑的神仙看见了,一高兴,指不定有赏赐呢!” 小姑娘非常不适应这种氛围,但也不擅长拒绝别人,犹豫中导致错失良机。周围的男女老少纷纷起哄,似乎觉得逗这样一个像画里走出的女娃娃极有意思,她冷不防就被人在脸上扣了个桧木面具,一路被人推搡着到了最前头,一群人在背后喊着要她学着傩翁傩母跳起来,她茫然无措,舞她是没学过的,舞个剑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过去? 隐在大袖衫里的九节鞭节节紧扣,赶鸭子上架,她只能握住剑柄,待要抽出碧青色的长剑,忽然伸过一只素手,轻巧却不失力道地握住了她拿剑的那只手腕。 “不好意思啊各位,这是鄙家走散的小小姐,她家里人都找她找疯了。”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妙龄少女面带微笑,成功把差点“一舞剑器动四方”的金丹期修士拽离游.行的队伍。 “话说,你是怎么混到人堆里去的?”要不是她认得小姑娘这身齐胸衫裙,在人拔剑的时候暗处的分部修士就要冲上去了。 传讯让临时拨调出来维护这条街治安的几个分部修士各回原位,容桐吁了口气放下玉简。 “是晚辈一时思虑不周。”边上的蒙氏大小姐一脸惭愧地摘下面具,“本来只是意外散步到此处,瞧这他们这般有些新奇……”毕竟双月城没有驱傩的风俗。 “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主要是现在南晋是非常时期,这种全面节日我们也不得不多防着点。” 她们现在正在一处人家的屋顶上,容桐施了个除尘术,拉着蒙濛一起坐下来。 “说起来,你夫君呢?大过年的,他就放他媳妇儿一个人在街上逛?” 蒙濛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抱着膝盖,“我们之前路遇了为南晋王宫的织造云锦的锦署,在那里观摩了云锦的织造,他对这种技艺很有兴趣,恰好那些宫人都非常愿意传授,他便去向他们讨教去了。” “云锦……”莫不是传说中那种必须用几人高的提花木机织造,熟练工一天顶多织几厘米,9012年还没法用机器替代的,华夏千年传统技术含量最高的织物? 容桐忽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不会又打算用神识来……” “大概吧。”蒙濛点头。 容桐一阵窒息,之前她在蒙大小姐点头同意的前提下向她未婚夫讨教了关于神识绣花的问题,风雨霁建议她若要入门,可以先从穿针引线开始练起,待她能用神识一口气穿过九个并排的针孔,再开始刺绣方面的练习就会稳上许多。她之后几乎是逮着所有空余的碎片时间,孜孜不倦地练习,最近已经能……用神识拾起蚕丝线了。 ——然后告诉她高端玩家已经连绣花都看不上,现在改去织非遗国宝了? 她一阵心痛,大年夜里闻到了酸菜鱼的气息,那是自己的微操,又酸又菜又多余。 为了安抚自己受伤的心,她开始一袋一袋地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炒花生、炒瓜子、炒核桃、冬瓜糖……最后她甚至举出了一个稻草扎的靶子,上面插满了糖葫芦、糖苹果、糖葡萄、糖各种……简直就是这个时空所有爱吃零嘴的小孩的美梦。 “吃吃吃,别客气啊——”她招呼道。 蒙濛犹豫而谨慎地抓了把炒花生,“多谢前辈。”她有些生疏地剥出一颗花生仁,“前辈喜欢这些食物?” “也不能说是很喜欢,”这些年货从前摆她家客厅里,从大年三十到正月结束,都没人动过一下,纯粹就是摆摆样子烘托一下氛围。她甚至有些讨厌过年,因为这期间各大网红店都关张大吉,想喝奶茶只能硬着头皮进肯德基。 “但是我摸遍了全城的食铺,也就这些尚能入口。”由奢入俭难,她吃完一串糖葫芦,那厚厚的糖衣简直甜到忧伤。 蒙濛很懵,蒙濛不太懂,她自己尚且生在修士与凡人杂居的双月城,自筑基之后就再也没有食过五谷杂粮。何况昆仑作为当世第一仙门,风雨霁甚至都分不清米和麦的样子。她真是头回见到一个昆仑的元婴期会对口腹之欲如此执着。 容桐吃糖葫芦吃得嘴腻味,开始琢磨新的吃法,她徒手捏碎了三个硬核桃,把仁碾得细细的,摘下一颗糖苹果,空着的手掌上方,空气在陡然升起的温度里微微扭曲,她小心翼翼地把糖苹果靠过去——古有食神史蒂夫周掌中火煎蛋,今有她容*元婴真人*桐在线熔糖衣。 “轰——”半人高的火焰腾空而起,把她的苹果烧成了焦炭。 ……哦,没事,不慌,小场面。上回她搓的火球还差点烧穿了紫薇楼六米多高的房梁,这回已经有进步了。 她丢了糖苹果的焦尸,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蒙濛,“听说你的神识修炼得很不错,前辈打算考一考你——” 蒙濛:“?” 半炷香之后,所有的炒货已经被蒙濛去壳,花生碎、核桃碎、瓜子仁均匀地在糖衣表面铺了一层,卖相相当喜人。 “这样可以吗前辈?” “可以可以,”容桐摘去嘴角粘着的一粒瓜子仁,一口咬掉半颗山楂,“这样果然好吃多了,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的。”蒙濛轻声道,小口小口地吃着糖葫芦。几阵相处下来,她感受到了容桐的随意,距离感的拉近让她逐渐不那么拘谨,但依然是板板正正的姿态,大约是一贯严谨的家教使然。 就……好可爱啊,像那种垂耳小兔几抱着自己的胡萝贝啃呀啃呀啃,虽……虽然吧,以修真界这种不科学的尿性,也不能确定她的实际年龄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那么幼齿……但,但看着就超想骗人生女儿啊!! “他们游.行到宫门前了!”小姑娘抬头,伸长脖子朝王宫的方向张望去。果然她还是掩不住对傩舞的好奇心,留了一分神时刻关注着游.行的队伍。 “是吗?”容桐放出神识,数百丈远的之外一下被拉了过来,人山人海的傩舞队伍仿佛就在她们脚下。 “……幸确昆仑仙、手握斩鬼剑,引天雷,下将来,摺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磨里磨,硙里侧。镬汤烂,煎豆醋。放火烧,以枪攫。刀子割,脔肉擗……”傩翁傩母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又唱又跳。 咦~~古时的广大群众的民歌稍微有点少儿不宜呢! “他们好像唱的是月前城北的魔染物之乱。”蒙濛若有所思,“可是卞安成内的百姓似乎并不知道魔染物乃是您一力除去的……” “没有没有,还有你夫君也出力了,”容桐掰下一颗糖葡萄丢进嘴里,“其实他们知或不知我这个人,与我并无影响。他们能记得昆仑的好,昆仑也由此能暂固民心,那我作为此次甄选者总领的义务就达成了。” 况且,权当她是杞人忧天吧,但是任何过高的声望都可能会给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安全第一的方针指导下,她还是能苟就苟吧。 不过全然给现昆仑内门的那群摸鱼达人做嫁衣的确也不太让人舒坦,所以,这功劳不归她,也不会归地上任何一个人—— “……祭苍天,拜玄皇,得因上仙降灵除魍魉,纳庆先祥无灾厄!”最后的傩词唱完,已经远行至宫门下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恰逢南晋新分部的修士抬着玄皇的塑像从低空缓缓飞过,新王和后妃们站在城墙上遥拜,司礼太监念白:“拜玄皇,玄皇陛下,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玄皇陛下,福延新日,庆寿无疆——”所有的百姓振臂高呼,焰火在城门上集中被燃放,映亮半边天幕的火光里,节日的气氛被推向一个高.潮。 “那个玄皇的塑像……”蒙濛不由地睁大眼睛。 “我特意叫人修了一下容,原来那模样看着太容易吓哭小孩了。”容桐对她的大作非常满意。五颜六色的烟花映照下,昆仑掌门的金身身披道袍,左手执剑,右手持花,艺术形象借鉴了阿拉法特和文殊菩萨,中西合璧,既表达了和平与繁盛的意愿,又震慑了某些搞破坏的分裂分子,寓意深刻。夜风里他长长的白胡子和白发一起飘飘欲仙,眼尾褶子深刻,眼袋下垂到嘴角,整体形象十分地“仙风道骨”。我爱中文网 对不住啦小攻,虽然根据原著你应该是个大帅比,但女性向毕竟不是全民向,咱们还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走平易近人的朴实路线吧。 容桐大义凛然道:“身为钧洲修士,咱们自然应该紧紧团结在上清君的领导下,一切荣耀归于玄皇!” “前辈果真高义!”旁边的小姑娘眼里全是钦佩,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向“前辈”凑近了些,惹的容桐几番忍不住,顺手摸了摸小姑娘头顶柔软的头发。 烟火一直放到了将近子时还没结束,两人却已经吃的七七八八。 最后一串糖葫芦被小姑娘握在手里,她一手撑着下巴,仰头看向容桐。“前辈,您今夜一直是一个人吗?” “啊,是……吧。”容桐正在给空空如也的靶子毁尸灭迹,闻言怔了一下。 “那您不若同我们一处吧,听说卞安城有在新旧交接的子时放天灯的习俗,我让夫君给你多给扎一个。”她碧色的眼瞳里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我倒是想来,就怕风曹官往后都得给我幽怨的眼神看呀,插足小情侣是要遭雷劈的。”容桐笑起来,“谢谢你啦,不过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除夕的,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自得和乐趣呀。” 小姑娘再次悄悄地挨她挨得近了些,“可是每年这个时候,夫君都会和我在一处。他和我说,虽然每个人都要长大,都要学会一个人独处,但是一定要在固定约好的时间见到最重要的人,不论一天,一时或只有一面,这不是依赖,只是求一份心安。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这世上能相互牵绊的,唯独人与人而已。” 容桐愣了,像是有柔软的羽毛在她心里最隐秘的地方轻轻搔了搔,体内不知道有什么微微地哆嗦了一下。但是她的面容依旧平静宁和,“他若是这样待你,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轻巧地起身,把手递给过去,“来,你夫君要过来了。” 元婴期的神识到底比金丹广一些,蒙濛借着她的力道起身时才察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踩着飞剑正在飞速接近。 “大人,抱歉打扰了……”风雨霁跳下飞剑。 “没有,蒙濛太乖了,我都有些舍不得把她交给你。”容桐笑着,“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可别忘了请我啊!” 风雨霁有些脸红,蒙濛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双月城的凉糕和葫芦鸡特别有名,前辈来的话,晚辈做东请您吃宴席。” 容桐的心彻底柔软下去,“好啊,说好了!” 蒙濛郑重地点头,容桐松手,她朝风雨霁那边轻盈地跑过去,一步跃上了他的飞剑。 风雨霁向她作揖道别,两人缓缓升空,她听到情侣间并不避讳她的对话—— “是我来晚了,你一个人还玩得开心吗?” “我不是一个人呀,紫光前辈刚才一直陪着我,她是个顶好的人。” “你很喜欢和她相处?” “嗯,喜欢,呆在她身边就像呆在你身边一样,感觉很自在。” “濛濛……那不一样的……” “……” “等一下——”屋顶上的容桐突然出声,修士的五感何其灵敏,空中的二人诧异地悬空停住。 一枚玉简如流光一般飞过来,蒙濛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却是不明所以。 “回去慢慢看,记得看到的人越少越好。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说清楚,玉简上的事也不一定就会发生,一切还要看你们自己的衡量。”容桐没有故意大声地喊,但该听到的人自然会听得一清二楚。 “前辈,这到底是……”蒙濛还是不明白,肩头却被风雨霁轻轻按住。 “多谢大人,下官回去定会认真拜读。”他拱手长揖。 容桐摆摆手,示意小情侣可以安安心心腻歪去了。空中的飞剑再次向着远方灿烂花火的地方飞去,直至在视线里变成一个小点。 “到底还是剧透了,但希望一切剧情都不要发生吧。” 她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理好裙摆,下巴搁在膝头,等待着旧年最后一刻的到来。 一支焰火“吱溜溜”地升到比其它焰火都高的夜空,“砰——”一声巨响炸开来,绚丽得如同最后的绝响。果然当每一粒火星拖着白烟落下之后,再也没有别的焰火升空。 寂静只是一时的,当四面城墙上的钟楼里响起悠长的钟鸣,长街上的灯火已经辉煌如海。 有人在喊号子“三、二、一,放——” 欢腾山呼海啸,无数的孔明灯离开地面,向着风的方向离去,向着无尽的夜色而去,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从近地到高空,整个卞安成的天幕被红色的灯火点亮,场面极度地震撼。一年夜里都被宵禁封锁而万籁俱寂的城市,唯有这一天,成了夜里比白日美上千万倍的不夜城。 这其中也有俊秀的青年和那个小姑娘共同放飞的一盏吧,即是修士能飞得远比那些孔明灯高,但他们还是虔诚地加入了普通人的仪式,灯上会写着什么呢?“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之类的吗? 容桐又笑了一下,夜风摇曳着她的步摇,她闭上眼,双手合十,“新年快乐呀!” 这时候,她忽然感到身体有瞬间的失重,紧接着便听到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慌忙睁眼,本要浑身戒备,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飘浮在夜空之上,被千万盏孔明灯包围了。 每一盏孔明灯上都绘着一幅漫画,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有长城故宫□□,有巴黎铁塔和自由女神,还有故乡那座海滨城市的古塔和地标性的帆船大厦,手机从他们高中时代风靡一时的诺基亚红白滑盖到iphone45678plus,大学毕业后突然就全国遍地开花的子.弹头高铁,王者荣耀角色全员和吃鸡里坐在三蹦子上的白种人男女…… 她在灯海里穿梭着,偶尔会看到一些“偷工减料”的画面,比如一瓶风油精、一包雀巢速溶咖啡粉、一支有点眼熟的粉嫩钢笔、一面用草稿纸叠的“纸扇子”、沾了厚厚灰尘的老式吊扇、国内大中小学食堂指定的装饭铁盘子……最后她停驻在一盏孔明灯前,上面画着一顿两人份的便饭,由两碗米粉和两杯奶茶组成,一杯奶茶被娇小的手拿起来,对面的奶茶则放在桌边,更加节骨分明的手拿着筷子拨弄着米粉上的酸豆角和牛肉。 她作为一个不擅吃辣的东南沿海土著,在没去上大学之前从来没吃过汤里飘红油的米粉,就是后来特意尝试了,也只是坐在苍蝇馆子里一个人默默地被辣得呲牙咧嘴。所有的场景都在写实,唯有这一盏—— 风里突然飘来鲜咸酸辣的气味,容桐循着味道转身,裙摆旋出漂亮层叠的弧度,边缘金线光芒一闪,差点碰到了一张小几,对面坐在浮空蒲垫上的青年将一身素纱道袍穿得如同画中仙人,他们二人相对着,如同共赴一场盛宴,可中间几案上摆的,却是完全还原了后面画里的食物和份量。 青年节骨分明的手指灵巧地控制着筷子,轻轻拨弄着米粉上的酸豆角和牛肉。 “新年快乐。”他抬起眼眸,漫天灯火都落在他眼里。 ※※※※※※※※※※※※※※※※※※※※ 每天熬夜的时候我都在心中呐喊“劳资一定要些到主角的感情戏!!!” 结果、结果就是战线拖长到万字,你们的米粉少年才再次登场....呜呜呜自我怀疑中 89 每逢佳节(三) http://.biquxs.info/

“新年快乐……”容桐有片刻的失神。 青年从容拂袖,伸手示意她坐,容桐反应过来,连忙收敛心神,挽起裙摆矮身,却不知该如何“坐”在无依无凭的空中,一把学生靠背椅已经将她接住,双脚踩到了水泥的地面,马面裙变成雪纺半身裙。她抬头时,四周已翻天覆地—— 她正身处一间教室,头顶的吊扇沾满了厚厚的灰尘,坐在底下大约会担心会不会被灰尘落得满头满脸,雀巢咖啡的气息和风油精混合在一起,闻着甚至有些呛鼻,让人奇怪当初为什么能若无其事的在这里呆一整年。 黑板也是老旧的那一种,不过是一面墙刷了黑漆,中间还有裂缝裂开来,沾满了粉笔的白灰,左边挂着一面圆钟,右边挂了一台老式的彩屏电视。讲台朝着学生的一面有贴画撕去留下的顽固白纸,课桌椅一排又一排整齐的摆放,每个桌洞里都塞着书包,桌面上有散乱的课本和卷子,大家似乎只是匆忙的去吃个晚饭,马上就会回来上自习一样。 此时夕辉漫天,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香樟,她听到远远的操场上有砰砰的篮球声,衬得教室里更加寂静,这里只剩她一人……不,还有对面的大男孩,他穿着浆洗得干净的白衬衫,面部轮廓清晰俊朗,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让人端看着便觉得活力四射,偏偏光影细碎里他的眉目平静宁远,生生把那份跳脱给压了下去。 “我想着这样或许你会自在些,毕竟我们许久未见。”大男孩把一双筷子递过来,“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吃晚饭么?” 是啊,经常这样,最后一节下课到晚自习但时间间隔太短,所以很多学生都选择直接在学校解决晚饭,有人去食堂,有人去校门口的小店,也有人把食物打包带回教室吃。 容桐接过筷子,挑了一根米粉送到嘴里,味道和之前是一样的,口味相对来说偏向湘鄂贵地区,但又不会辣得呛人,汤料鲜美,些许的滚烫,恰是冬日里让胃部保暖的温度。 “你真的对米粉很执着啊。”她搅着粉汤,终于开口。 “没办法,我其实很不擅长料理食物,只有米粉,是我看我妈妈从小做到大的。”他莞尔,“但你知道我妈妈是湖南人,味口和我们这里差挺大的,你能吃得惯就好。” 怪不得他以前喜油喜辣,原来阿姨是不是本地人……可是,她以前并不知道。 容桐又对那杯珍珠奶茶产生了兴趣,她伸手去拿,不经意看见了大男孩的吃相,即使是被红油浸润的滚热米粉,他也吃的斯文温雅,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声响,像是从家教极其严苛的家庭里走出来的。 她垂下眼,默默的吸了口奶茶……好甜,比金拱门那款见鬼的珍珠奶茶还要甜上七分。 “你什么时候好上甜口了?”她忍不住问。 他愣了愣,但是马上会意,“会太甜吗?”他伸手把那杯奶茶接过来,指尖点在杯壁上微微亮起,又将那奶茶递给她,“抱歉,这样呢。” 容桐吸了一口,嗯,现在跟金拱门的奶茶甜度一样了。 “我记得咱们那边口味嗜好偏甜,结果却弄巧成拙了。”他无奈道。 “没……其实你手艺挺好的。”容桐囫囵了一句,她小口的吸完了整杯甜奶茶,包括那些口感奇怪的“珍珠”。然后就嘴里发腻的甜味嗦粉,或许是因为对方的举止过于端庄,她也只能刻意注意自己的吃相,因此进食缓慢。间或她会试图找一些话题,大多是叙旧,每一次,对面的大男孩都会应声,她能感觉到他是在尽量接她的话。 但那就像是一个习惯惜字如金许久的人,现在努力地试图主动不让气氛冷却,尽管在粉饰太平,但已经能够听出言语间的刻意和勉强。 记得从前,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这样尴尬的时刻,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天南海北胡说八道,上忧宝岛何时回归祖国怀抱,下论英语老师又让他们去指定的店铺购买习题是否有收回扣;男孩历史成绩明明从未进入班级前列,侃起什么隆美尔蒙哥马利的战术却滔滔不绝,她则更关注于三毛和张爱玲的情史,两个人都在对方的口若悬河中昏昏欲睡,却又有本事趁着对方停歇的空隙见缝插针切入自己的话题,反正绝不会让自己的嘴巴歇着,最后两个人殊途同归,又回到校园的琐事,老师布置的作业题和即将到来的考试上。 往往预备铃打起,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把吃空的饭盒丢去,开始慢吞吞地往外掏作业本和卷子。 她想,如果是真正的十六岁的容桐坐在这里就好了。三十岁的容桐没有悲春伤秋沉湎过往的爱好,她习惯于朝前看,她的人生时刻被周围的忙碌和未来密密麻麻的规划给堆满了,年少的遗憾在白日里是找不到空位的,唯有几个为数不多的清晨,有幸能记得昨夜梦回,会有几声情绪不明的叹息。 她没想到原来这份遗憾潜藏得这么深,这么完整,以至于真当牵动时,连根拔起了无数回忆,那些细枝末节清晰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记忆比她想象的顽固,远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容易淡忘。 已经过去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她读完大学,创业、失败、再次创业,公司艰难地运营起来,她奔波、推广、融资,满世界地飞,认识的人多到需要分门别类开两三个微信号加,她还谈了三年的“恋爱”,订婚、发现被骗婚,最后穿越,在修真界一年的时间她亲手杀了两个人,混入了昆仑的管理层,见识过丧尸攻城的大场面……她绝不是虚度了这十四年,相反的她过得比大多数普通人的一生还要跌宕起伏。 但是…… “张伟,”容桐放下筷子,抬头看他,她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男孩的名字,以前要么“张二狗”要么“张二愣子”,可是她发现面对这样的他,她叫不出口了。 对方轻轻“嗯”了声,示意他在听。 “你知道么,一中的课桌从来不会只有几张卷子课本,高中的教材习题那么多,几乎每天都要用,那时候人人桌面都摆书立,除非费力把一排书挪到地上,否则咱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吃饭聊天的。” “当然我们的课桌也不是这个样式的,那个时候还是很大的一张红漆木桌,两个桌洞,椅子是一条长板凳,坐久了屁股疼,咱们俩都买了软座垫。” “倒是黑板真没这么寒碜,咱们是重点班,有推拉式的黑板和藏在黑板里的液晶屏,班主任天天叮嘱擦黑板的值日生脚轻一些,里面那块液晶屏价值上万。” “还有你这打扮是等着教导主任来抓吗?一中每天都要穿校服的,就是蓝白间色的那种外套,丑的很,还男女同款。以及十六岁的你不会穿一七年才出的优衣库新款白衬衫。” “最后啊……”容桐轻轻道,“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对比真正十六岁的张伟,相似度还不到三成么?” 十六岁的张伟,热爱动漫和网游,重度偏科,钢铁直男,缺少眼力劲儿,抱着篮球浑身臭汗地大大咧咧往她旁边一坐的时候,她也非常地想打死这个同桌。这种大男孩像是从国内各大中学一捞能捞出一渔网的货,但偏偏长了张很符合花季少女审美的脸。 何谓花季少女的审美?借她青春期偶像安妮宝贝的话讲,就是脸上要融合了女人和小孩的特点,讲究一个柔字。 不是娘娘腔,但也不是纯男性审美里的浓眉大眼、肌肉虬结、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刀劈斧砍一般锋利。很难用言语具体形容,表意的话,他更像是早晨七点钟之前的阳光,不会灼眼,但每一缕都温暖明亮,让人雀跃、亲近。 “……是吗。”他反而怔了怔,继而叹道,“我很抱歉。” 虚幻的教室顷刻崩塌,他们仍是以宽袍大袖的装扮对坐于夜空之上,被无数天灯环绕。 “你说这样,我应不应该怀疑你就是个假货,毕竟这个世界可是超自然的,什么都有办法发生不是吗?”容桐盯着他。 “这种怀疑是合理的,而且恐怕我无法自证清白。”他依旧没有任何辩解。 容桐却突然笑起来,神情捉摸不定,“认得这么快做什么?你应该说‘我若是假的,那么这些必然只能窥视于你的记忆,而既然我窥视了你的记忆,又为何会犯如此漏洞百出的错误?’” “若真当有得知你来历的法子,你又如何肯定只能用窥视记忆这一种手段呢?”他无奈地笑笑,“像你说的,修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你居然真的开始这样认真分析,我都没办法往下接原来的话了。”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明艳的笑。 “好吧,就当我刚刚是按你那样说的,你又该如何反驳呢?” “反驳?我为什么要反驳?”她以手托腮,“你明明就是张伟啊。” 他脸上露出一点的意外。 “我只是在想,一个人要到几乎忘记自己原本模样,要到连一段回忆都无法凑出完整的场景,要到故乡的记忆只剩下零散的碎片,这究竟需要多久。” “张伟,我来修界不过一年,穿越的时候二十九岁,你呢?你到这里多少年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页20瓶;墨梨10瓶;祁岫、叶起风吟4瓶;小天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 每逢佳节(四) http://.biquxs.info/

“一千五百年,”青年稍微思索了一下,“大概吧,当时修界的纪年比较混乱,具体的年份我也记不清了。” 容桐依然很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她甚至已经像是顺着他的话开始思考的样子,“一千……五百年吗?那还是什么时候,天山雪的时代?钧洲内乱、银甲军入侵、昆仑……还在草创期吧?” “差不多,不过昆仑草创那是在我来之后的事了。” “那你挺倒霉的啊,当时很乱吧?” “嗯,是挺乱的。” “……” 容桐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几次试图张口,试图继续维持住她淡泊如水的“叙旧”,但临到了喉咙里却无法发出任何音节。她就像一个站在讲台上却忘记了演讲稿的人,不知所措,思绪混乱。 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从他的一句话里深挖出来——元婴期号称“半步仙人”,寿数也仅有六百年,化神期翻一番到一千两百年,能活过一千五百年的修士,只可能是还虚期往上,整个钧洲有这样修为的大佬两只手能数得过来。再联想到那个有可能也已经步入还虚期,却对他毕恭毕敬,自称白芷的女子,他的境界可能还要更高。其它的,从白芷疑似出身昆仑同理可证,他和昆仑必然牵扯不清,阵营是敌是友还难说,若是敌方,他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真当单纯?还是自己同他这点八竿子打的着的关系,足够令他手下留情放过她? 太多的“正事”应该马上让她敲响警铃,她本应该迅速开始思考一切变量和应对策略。但是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在干扰着她的判断,过渡了最开始的恍惚之后,酸涩在胸腔里发酵,一点一点往她的鼻腔和咽喉上涌。 一千五百年,在地球足够世界从末代的西罗马帝国走向现代文明,编年史书可以堆满整个图书馆。一个人哪怕穷尽一生,在这样漫长的时间线里也不过是一个点罢了。哪怕那一点来自于他生长的故乡,但修界蛮横地用十倍百倍的年岁来重新构成了他几乎全部的人生。 你看,现在的他,就几乎和她记忆里的大男孩找不到相似之处,他居然连他自己从前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可那也只能说一句合情合理、情有可原,毕竟任何往事在时间面前都不足为道。生年不满百的人简直难以想象这样长久的人生,她也一样。更无法保证,若活了十几个世纪的人是她,对于故土和曾经的自己,她记得的能比他多。 她最终要强迫自己正视现实——十六岁的容桐或许还住在她心底,但十六岁的张伟,她此生大约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低着头,一方洁白的帕子被节骨分明的素手递到她眼前。 “我没有哭。”容桐闷声道。 “嗯,知道,”对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哄小女孩,“只是此间夜风大,或许容易刮疼眼睛,这帕子是冰丝织的,你且先拿去敷一敷。” 哪有夜风?这方天域不都被罩在他这神乎其神的结界之中么? 可她的确两眼的酸涨,他察觉到了,轻声细语地给她找了个蹩脚的籍口,也没有问为什么,或许活到他这样的境界,早已能够洞察人心。 容桐沉默了片刻,却并没有收,而是从乾坤袋里又掏出两方一模一样的白色帕子,叠到他的手里。 “之前的,我用清洁术清理过后又拿灵泉泡了两遍晾干,保证都弄干净了。”她平静道,“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的照拂。” 她抬起头,危襟正坐,“那么,我们现在来聊一聊正事吧。” 他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帕子,眼中神色未变,只是点头说了个“好”字。 四围的天灯沉沉浮浮,灯火如星子,飘摇着昏黄的光。 “既然是我开的这个头,就由我先来透个底。”容桐顿了顿,梳理好过往因由,缓缓地把自己是如何来到修界从头讲到了尾。 不过想起张伟这类直男对耽美的原生排斥,她左思右想,还是含糊地略过了这本的性向。 仿佛……对他们这种直男直女来讲,也无关紧要吧? “你说你穿越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了有关这个世界的事?”青年食指轻点几案,面上却依然是没什么起伏的模样。 容桐捉摸不透他的所思所想,正常人听到“你我都是书中人”的言论,少说都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他只是变得擅长掩饰,还是当真到了物我皆空的境界。 她只好点点头,“大的历史框架都对的上号,还有那条短信,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类似的短信,我也收到过。”他突然道。 容桐霍然看向他。 “别反应这么大,虽然我是‘老来健忘’了些,但这种要紧的事肯定是不敢忘啊。”青年无奈地打趣了一番自己。 “不……我是奇怪,你怎么会惹到……”容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发短信的疯子,“额,那种人?” “准确的来说不是我,而是我堂弟惹的。”他淡淡地给她讲了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世纪乌龙—— 若是从头讲来,这件事大概要追溯到国内影视版权意识的觉醒,当初资源遍地的“盛世”被各家视频网站的氪金会员制逐渐取代。自觉的人默默地充了钱,比如从小学起就是三道杠的张伟,而习惯白嫖的某些人则还在千方百计地试图白嫖,有的加入百度云大军,有的则蹭别人的账号玩,比如张伟他堂弟…… “额,你堂弟……不会就是当初游戏里那个直男癌吧——”容桐福至心灵,但一想到自己当初的人干事就莫名心虚,赶紧住嘴企图掩饰。 “抱歉,我可能不太记得你说的到底是哪件事了。”青年无奈,“不过我只有一个堂弟,当年好像是伯伯对我们家多有照拂吧,所以一般不是太过分的事,我对我那个堂弟基本有求必应。那么你说的大约也就是他了。” 容桐一阵沉默,她突然想起来,张伟他们家……好像是单亲家庭,他爸爸很早就因为事故过世了。 所以才对雪中送炭的亲友心怀感激,所以即便是他堂弟有过披着他的id口无遮拦的黑历史,张伟还是把自己的某个充了大会员的知名视频网站账号密码发给了这个堂弟。 本想着这种账号的作用不过是能多看一集大会员专享,就是借给别人也无大碍。但没想到杠精发功从来不分场合,等到他某日自己登上账号的时候,发现本来摆设似的私信居然爆了。 “基本都过来骂人和‘教我做人’的女生吧,”他回忆着,甚至还露出一点好笑的表情,大约也是不晓得该如何评价自己的心情,“我当时挺懵的,查了消息记录才慢慢地捋顺了事情原委——” 起因大约就是他堂弟用他账号看番的时候在评论区跟一群腐女吵起来了。那部动漫准确的来说是少年热血漫,不过节奏紧凑人设出彩,属于男女通吃型的那种。女粉一多,各种cp党就来了,要命的是番里的女主角还存在感稀薄,于是一时间拉郎配的男男cp弹幕刷满了屏,这下就把男粉给彻底惹怒了,开始各种举报和谩骂。 而张伟他那嘴臭的堂弟,就是其中喷得最狠,骂最难听的一个。本来就事论事左右就“ky滚蛋”那几句,但人家敲键盘就非常擅于发散思维,张伟这种作文永远憋不出八百字的理科男拍马不及。一时间“女人都是easygirls”、“田园女拳”、“流量男星都是娘娘腔”、“拜金黑木耳”……什么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章口就来,愣生生地把两批观众之间的对掐上升到两性对立,底下还有一批杀红眼的小学生为他点赞,把那些本来只想默默看番的女观众也给惹毛了,一时间评论区腥风血雨,最后闹到管理员被迫关评…… 容桐开始还能沉着冷静,再次听到“腐女”二字,心里咯噔一声,有点不淡定了。 怎么又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了?联系到之前自己的遭遇,张二愣子他不会也是被“流放”过来接受“耽美世界的劳改”吧? 她恍恍惚惚地接着往下听,这时候张伟和其它几个带节奏的id都被禁言了,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也是这一点让他糟心的很,没法发声,他连道歉澄清息事宁人都做不了。 “那个时候我忙着带团队搞一项非常重要的项目,一时间很难抽空去应付这些。”再加上网络互喷本来就是互联网上家常便饭之事,两拨人马因为某些搁现实里屁大点的事能吵得恨不得屠对方九族,那也只不过是线上逞威风罢了,还没听说有谁能真的顺着网线爬过去砍人全家的。他没真的往心上去,大意了。 评论区的大战搁浅了几天,随着当时骂战的截图被某些妹子挂到树洞上而再次硝烟四起。微博乃大量女同胞的聚集地,妹子们主场作战,一时间对直男癌的口诛笔伐排山倒海而来,尤其是张伟那倒霉堂弟,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当然更倒霉的是张伟本人,由于他的账号注册的早,id头像挂着的非主流自拍照一直就没换过,虽然事发后他为免节外生枝已经手动撤下去了,奈不住被挂的是当时评论的截图啊——于是也不知是哪个三次元的熟人,就这么把他给卖了。 张伟三次元忙得团团转,又基本不玩微博,等他意识到事态大条的时候,已经有骚扰电话开始接二连三地打过来。他不得不百忙之中抽空上网一看,好家伙!他的真实姓名、工作、学历甚至手机号码都被人扒得一清二楚。 他一开始也试图好言好语地解释那天的喷子真不是他本人,可惜妹子们全然不信,坚持认为他就是想甩锅。联系堂弟要他滚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他那狗堂弟却全然没了网上那怼天怼地的气势,拉黑他的速度倒是令人叹为观止。他正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都是一群气上头的小姑娘,他也不好真的发狠去对付吧?结果一条莫名奇妙的短信就蹦进了他的手机里…… “那条短信还挺长的,里面各种词藻堆砌,别说,文采应该还不错。不过当时的我最头疼看这种长篇大论,所以匆匆扫了几眼,发现满篇胡言乱语,像是个中二病晚期快没救的熊孩子,当时就删了,没太在意。”他摁着额头,似乎也对当时的掉以轻心感到后悔。 “大概一周之后,我从睡梦里醒过来,就发现世界不是世界,自己不是自己了。” “过了一周?”容桐皱眉,感情这穿越的效率还挺不稳定的。“短信上写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 “能记住的都在这里了。”他长袖一拂,几案上凭空多出一块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刻了满了字,简体,字丑得难以直视,的确有高中时期张二愣子的遗风。 高龄1500+的张伟面对他这份流出去有可能会扫荡他一世英名的古早手迹显得十分坦然,“刚穿过来的时候身无长物,只能先这么讲究一下。时间久了,字迹或有些不清。” 身无长物到纸都搞不到?想想一千五百年前钧洲的城镇比率,这怕是穿到山野老林里去了吧…… 容桐的心情有些复杂,哪怕他不曾明说,她也能预感到他的开局必定比她艰辛得多。 她定下心神,倾身过去细细观看,结果无奈地发现他之前说的“匆匆扫了几眼”果然是真的,可以看出刻字的人已经在绞尽脑汁地回忆了,奈何最终写出来的也只有不成篇的短句子和十来个关键词。猜测原意,差不多就只有一个中心意思——“经‘众姐妹鉴定’张伟你这种死直男癌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为避免将来有哪个不幸的女同胞被你祸害,我们一致决定将你‘开除地球籍’”。 容桐皱眉,“只有这些?” “你觉得还会有哪些?” 比如什么“所有的性向都是平等的”、“歧视同性恋的统统司马”、“在全民搞基的世界里好好洗刷你陈腐的思想吧”……之类的。 的确,两条短信从语气上看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而且他们俩穿越的方式相似度简直高达百分之九十,说不是一批人干的她都很难相信。但根据她的推测,发短信的人可不是什么无声无息手起刀落的主,相反的她/他很享受当审判官的快.感,搞你之前一定要让你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他了,最好你不仅受罪,还要因此而痛哭流涕悔恨终生。 敲了那么多字,“审判词”却只说一半,那人不憋的慌? 青年轻轻往后退了一点,女孩研究石板时过于专心致志,她甚至没发现自己的一缕长发已经垂到了他的手边。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薄薄的衣料底下若隐若现的香肩。 “真瘦啊…”,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印象,突然被丢到一个举目无亲的世界,这一年她大约也过得很艰难吧。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时间差。”他垂眸看她。 容桐一愣,接着立刻抬起头,正对上他幽泉般的双瞳,灯火映照下,泛着一点细碎的光。 “按地球的年份算,我的穿越比你早了一年半。” “一年半?”容桐一时忘了移开眼,她呐呐道:“……可《孽徒》,就是那本,是今年最近两个月才开始连载的……” 如果她是穿书,那一年半以前根本就没有这本,为什么张伟会和她在同一个世界?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祁岫、阿页10瓶;一只云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 每逢佳节(五) http://.biquxs.info/

“你说的那本,构架很宏大么?” “什么?” “世界观,大到自然地理环境、物种起源、文明更迭,小到社会经济制度、文化宗教、土地制度……尤其这里分化出了普通人和我们这些超自然能力者,这其中的承转与矛盾大概贯穿了整个九洲的历史。这些可都贯穿于一本里?还是它有出详细的设定集?” 容桐茫然地摇头,“别开玩笑了……”《孽徒》一共就三十来万字,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师徒二人组撒的狗粮,百分之二十来点煽情虐心的回忆杀。勉强剩下十分之一的篇幅,要么是配角组cp,要么是炮灰在作妖。指望一本茶余饭后的消遣耽美文写出东方魔幻史诗的即视感,她还不如去蹲马丁老爷子有生之年的冰火。 “那就是了。”他眸光幽微,“九洲的世界远比你我想象得复杂,从最早已知的文明算起,至今已经有了百万年,中间有上百次的毁灭与重生,不管是深度还广度上都是数倍于地球人类文明的体量。我不会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来自于地球上某个人花两个月时间写出的一本。” 她闻言,思维像平地席卷起的旋风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转动起来,“可是为什么《孽徒》的前情会和钧洲的历史大事件重合?时间,时间……对啊!会不会是地球的时间流速和九洲不同?你所经历的一千多年历史被《孽徒》当成了创作的时代背景。如果按比例换算,两个月也差不多就只是一百六十多年前的事,如果作者可以边创作边从不断前进的九洲历史里汲取人物要素,到完结也只能看到近十几年前的昆仑时间线……”也就是说《孽徒》只是一本将九洲正史上的前朝末代皇帝和开国新君拉郎配的同人文? ……来来来作者,我话筒给你递过来了,请问你听说过“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这句名言吗?你这个样子是要向全修界人民谢罪的!!! 她激动之下倾身向他凑去,“所以,你认为这个世界是独立存在的?不以那本的意志为转移?” 青年察觉到她仰头看他时姿势的勉强,他在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能往回坐了些。 清冷的气息随着他近在咫尺的衣襟与发丝幽幽萦绕过来,只听他沉静道:“不是我认为,是我确定。” “仅仅凭推论?” “不止。” 他的食指轻叩在几案上,一声一声响在她耳边,“你听说过平行宇宙的理论么?” “额,穿越里看到的算吗?” “有概念就行。理论上它涉及到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相关概念太过复杂,我简单地把结论讲给你:在地球上可观测的宇宙外,还存在着多个其它的宇宙。在每个宇宙中,每次量子力学测量的结果各自不同,所以组成每个世界的定理也就不同,因此地球上发展出了科技文明,修界发展出了修炼文明。两个世界所处的两个宇宙,互相平行,既不重合,也不相交,但在偶然的条件下,能够相互感知对方的存在……” 容桐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一点点地攥紧,心脏怦怦直跳。 “而地球上不止有人已经感知到修界的存在,并且还可以把我们送过来,这证明两个世界已经建立了一定的联系。这份联系不一定是单向的,千年来我从未放弃过探寻。好消息是,我基本论证了两个宇宙是处于同一空间体系,只不过时间体系不同,这让定位地球的空间座标成为了可能。” “三百年前,我终于确定了地球的位置。” 袖子忽然一紧,他垂眸,看见容桐拽住他衣袖的手,皮肉紧紧地绷在指关节上,她握得那样用力,“那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我们……我……” 她的话断续不成句,仰头看他的那双眼里情绪汹涌,眼角却慢慢地泛红。 ——就如同一个已经认命的无期徒刑囚犯,突然听到了她的案子还有重审的希望……她死死地盯住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下一刻一切都跟一场玩笑一样烟消云散。 青年心里的某一块,就在这样的眼神里,慢慢地陷下去。“是,我们还有回家的办法……” 却不提穿梭百亿光年本身又是多么大的难题。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虽然我现在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她松开手,用力地摁了摁眼角,“但不管怎么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很想回家么?”他看着她。 “想,想的!”话说到此处,她知道任何的掩饰都毫无意义,她向他坦白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只是容桐,我不想当紫光。地球有我的人生、朋友、家人,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怎么办……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想回家——” 青年闭了闭眼,心中缓慢塌陷的地方终于在某个节点土崩瓦解。一个心中有牵挂的女孩,是不会愿意牵涉进破局者的纷争里的。而且,如果她最后走上了和他一样的路,再想回去恐怕就难了。 三百年前,在他感知到宇宙座标的当晚,雷劫撕破天际,摧枯拉朽而下,天道为他的“叛逃之心”而震怒。世人皆以为他是时机到了顺理成章地历劫飞升的,却不想他当年是横下多大的心才抛下未竟之业,若再不飞升跳出天道,自己只怕要连神魂都难保。 破局者,承天道之命,行天道之愿。破局即是入局,输则自身难保,成了……天道在你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又怎容你弃局而去? “我知道了。”他睁眼,“不需要你赴汤蹈火,只须答应我几件事。” 容桐怔然,她回正身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他的神色沉敛下去,“第一,尽快脱离昆仑,避世清修。往后九洲之内的任何纷争,无论是主动参与还是被迫卷入都要尽量避免。” 这不就是她一开始的盘算么?结果越想游上岸却越被卷入其中…… 但她还是道了句:“好。” “第二,你和我相处的这些时日,不可道与任何人。沉于心底,往后亦不必想起。” 容桐的心轻轻哆嗦了一下,“好。” 很多疑惑,即便他不曾言明,她也隐隐预感到了。如果地球上有谁可以随意窥探九洲,那么九洲上是否也能有什么也在凝视着地球呢?他们的穿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网络争端引起的毫无意义的泄愤?如果还有潜藏在表面之下的其它目的,不管是什么,都令人不寒而栗。 曾经的名校理工精英,一个钻研两界千年的大能,所掌握的东西必然远远多过她。他是否已经窥见了其中的辛密,那辛密是否在图谋着他们的什么? 既然她来这世上走一遭,所有的努力只为自保而并不是要搅风搅雨,那么张伟在修界的身份,他的目的,风云异变的钧洲……一切都是她应该极力远离的。她像是黑暗丛林里依靠嗅觉存活的动物,直觉在提醒她绕开最危险的事物。 但心中的失落时无法避免的,那听上去,仿佛是在宣告和她的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第三……”,他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到底还是将眉目柔和下去,“努力提升境界,活到我再一次找你的那天。” 也许那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也许未来的再见遥遥无期,但……“那一天,就是我带你回家的时候。” 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一盏天灯悠悠地打着旋经过他们身侧,上面绘着课桌旁的窗棂,爬山虎的叶子被夕辉照亮,她抬头,眉梢眼角温温柔柔的笑也被灯火照亮。她说,“好吧。” 就像每一次他被语文老师课后叫去办公室,委委屈屈地拜托他的同桌兼饭搭子等他一下。坐在窗边的女孩托着腮,笑吟吟地看他,“好吧。” 好吧,那我等你吧。 横在他们中间的小几忽然消失了,她被拥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张……伟?”容桐不知所措,可对方没有应声。 她感受到对方的手臂,一只环在她腰间,一只轻抚在她的后脑。她的侧脸不得不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得沉稳。 这个拥抱并没有用力,她随时可以挣脱开来。可是恍然过后是久久的迟疑,她不明所以,心底却生出一种似困似倦的懒怠,让她无力做出任何改变现状的动作。 也许……也许只是临别的拥抱呢? 灯火缭绕,她奇迹般地心如止水,甚至开始“百无聊赖”地数他的心跳声,十、十一、十二……数到第三十下,他低下头,发丝擦过她的脸颊,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 “还你——” ……还她?还什么? 容桐忽然浑身一颤,被压抑的情感在胸腔中爆炸开来,耳道里轰隆作响,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再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等神智从恍惚里挣扎出来,她甚至等不及思考,抬手就要去紧紧反抱住他—— ……却什么也没抱住,她徒劳地失去支撑向前倾去,长发和衣袂散在夜空里起起伏伏。仅仅是晚了那么一点,他已经离去,无声无息地像是凭空消散一般。 只空余那些描绘着过往的灯笼,她才明白,那是他回忆里对他们共同的家乡所剩的全部,那里面是有她的。二十几年的人生,他忘了很多琐碎的人和事,却没有忘记仅仅只出现过一年的她。 “我真傻……”她想着,伸手把那些天灯一盏一盏地收入乾坤袋里。一共六百一十三盏,加上之前的三盏,他还欠她五万九千三百八十四盏灯笼。 ※※※※※※※※※※※※※※※※※※※※ 以上推论仅代表主角们的主观臆断,不代表真相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叶起风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 突然的更新 http://.biquxs.info/

爆竹声里,卞安城热烈而安宁地度过了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夜。正月伊始,三阳始布,四序初开,本是千门万户迎春归的好年节,昆仑与海西交战的最前线却频频传来不容乐观的消息,生生给这一年昆仑上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年前,孤立在东海之上的岛国穷桑突然大举进犯钧洲,半年之内海西十六国尽数沦陷。去年年末,昆仑正式宣告出兵反击,前期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收六国失地。剑峰修士参战过半,他们的飞剑过境时几乎遮蔽天日。不管是声势、法宝还是高阶修士的人数,昆仑几乎都对穷桑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本来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 但昆仑的东进却屡屡遭阻,穷桑不知使了个什么阴诡的法子,两军交战时,昆仑这方开始有大量修士的飞剑无端坠毁,随军的营造堂弟子到目前为止也没找到破解的法子,甚至连敌方用的到底是阵法还是法宝都不能确定,导致昆仑死伤人数与日俱增。 “旧时道家只山、医、命、相、卜五术,昆仑以一家之力独令‘器’跻身于中。掌门在时,未曾想竟还有此一日,营造堂都养了群什么废物!”经历过玄皇时代的老人无不愤慨。 也有人私下里仓惶地感叹,“现在的营造堂就是个空壳子,当年前营造堂堂主叛出昆仑,带走几乎全部的器修精英,昆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以器立道的昆仑了……” 无论舆论如何,局势依然紧张。尽管昆仑的元帅是还虚期的大能,但穷桑那边化神期大圆满的主将正面交战未逢败绩,更有曾越阶杀人的传说,足以引起那些境界越高越惜命的大修们的忌惮,何况还疑有摸不清底细的外援助阵。 战事就此陷入胶着,昆仑在战场上吃力不讨好,穷桑一时也没那么大的胃口能一举拿下庞大的昆仑军队,拉锯战越打越久,蘅芜真君自己投鼠忌器,不愿亲自出手,一面还不断地管昆仑要人要物资。眼看着无底窟窿越来越大,政事堂这边也开始不情不愿,丹药和灵石的补给卡得越发的严,前线军队内对政事堂的不满与日俱增。 矛盾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集中爆发。正月初一,昆仑大军前锋哗变,以剑锋为首的修士们拒绝继续行军。政事堂连颁三道诏令,要求严惩带头闹事弟子,蘅芜真君置之不理。初二,穷桑突然发兵绕过海西东进,连夺东方三大重镇,直逼山阳关,昆仑大军却依然驻扎于海西六国之内,兵卒未动。 山阳关一过,就是钧洲沃野千里中原腹地,那里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一路往西,就能直指昆仑。 “欺人太甚!”政事堂内,太真元君一怒之下挥袖拍碎了手边的桌案,傀儡们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清扫木屑,她大步跨过它们走向主座,“母亲,我们决不能遂了蘅芜的愿!我愿亲自领一万昆仑卫前往海西,镇压叛逆!!” “你疯了?!”云华元君一把拦住她,“蘅芜带走了半个剑峰,昆仑卫就算装备轻甲也难敌漫天的化神与元婴!” “我一个还虚期,还怵了他们不成?”太真元君转头瞪着她。 “蘅芜难道就不是还虚期了吗?还是说你要拿修了千年的境界去跟人拼命?”云华元君难抑激动地直面太真元君的怒目而视,“你忘了明喻是怎么损的元神?他当年只差一步就是大乘,你以为重蹈他的覆辙很难么?!” “我……” “行了——”坐首一直默不出声的金母元君终于开口,“火都烧到眉毛上了,咱们自己人还是先消停点吧,姑娘们。” 两个人这才不得不暂时停下争执,不甘不愿地回到座下自己的漆金椅上。 金母这才慢条斯理道:“昆仑卫,我们是一定不能派的,两军一旦对垒,这不是给了蘅芜举旗决裂的由头么!” “派个抚军都使过去吧,条件由着那些剑峰的毛头小子开,要丹药就给丹药,要灵石就给灵石,姿态要做足了。本君倒要看看,到了这个份上,眼看着前头就是即将沦陷的山阳关,他蘅芜敢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继续跟政事堂拿乔。” “母亲!”太真元君难以置信,“蘅芜妄图独尊昆仑之事已是图穷匕现!他如何真奈何穷桑那个弹丸小国不成?我们若是一再退让,到时候穷桑一灭,他已拥兵自重,掉头就能把剑指向我们!” “那也要看他能不能灭了穷桑。”金母元君一颗一颗地捻着手上一串晶莹剔透的十八子,神态超然得仿佛已经参悟了的佛母,“别反而带着咱们剑峰的精英们葬身山阳关,连累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些世家门派,全成了钧洲的千古罪人。” 太真元君惊了,好半晌她回味过自己母亲话里头的意思,顿时心生寒凉。 “母亲……月半前您密会的外洲人究竟是——” “这你就不必非要一探究竟了。”金母元君打断了她,“只管静候佳音便可。” “待这心腹大患除去,昆仑自然唯我们而独尊。为此牺牲一些利益是免不了的,走到这一步,是必然也是必须。”云华元君拽了一下太真的衣袖,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你们……”太真元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怎么说,她用力地把自己的衣袖从云华元君手里抽出来,在云华元君微微错愕的目光里步步后退。 活了将近两千年,什么心怀大义、什么天下苍生,她如今都早已看淡了。她越来越现实,越来越懂得“必要的妥协”。但这一回,她还是因这些毫不遮掩的黑暗而心惊肉跳,那些血腥的贪欲扑面而来,她措不及防,胸腔里是跌宕起伏的恶心。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吧?”她揪着胸口的那点薄薄的皮肉,像是要揪住那颗砰砰狂跳的心脏,“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你们但凡还把自己当作昆仑的人、但凡还懂得尊严和廉耻……”她的每个字都像是费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后半断却突然失去了力气——是啊,早在很久之前,这些东西都已经被名为“权力”的欲望一样样掷出窗外了。 最后她有气无力道,“你们就不怕掌门的怪罪吗……” 她听到自己的母亲又嗤笑了一声,像是很多年前听到她的童言无忌,大人不耐烦回答,就会这么暧昧不明地笑笑。 “阿环,眼前事重要,我们不能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就投鼠忌器。”云华元君还在苦苦劝她,“何况掌门也未尝会知晓,穷桑不才是明面上的敌人么……” “你们未免太天真了!”太真冷笑着,心里却是悲哀的。坐在这里的几个人,当年只有她离玄皇最近,长达数百年的战事里,她作为他的亲卫为他冲锋陷阵。她比他们更了解这个钧洲千年的传奇,正是因为越了解,才越会敬畏。 她的母亲,她的同门师妹,甚至于那个蘅芜,都是不知者而无畏。 太真元君闭了闭眼,面对蘅芜,面对穷桑,她都可以时刻维持利剑出鞘的姿态,可以针锋相对无所畏惧……但换成这些她在乎的人呢? 她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最后还是无力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云华元君下意识地站起来就要去截住人,后面却是慢悠悠的一声,“随她去吧。” 她抿了抿唇,望着半敞的大门,最后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地重新坐了回去。 “阿环曾多受上清君的提携,这毕竟是半师半君之情,她心里头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寻常……”她低下声,仍然试图为太真辩护一二。 金母元君婆娑着手里的十八子,“瞧把你慌的,再怎么样也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能拿她如何呢?” 那语气里的温情却稀薄的很。 “是啊,”云华元君袖子下的手攥紧了,面上却立刻陪着笑起来,“元君和阿环到底是至亲的母女。” “谁说不是呢,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当初也是太护着她了。以至于如今这样的年纪,却还留着那点少年心性。”金母元君摇了摇头,“其实有时候想想,咱们都是大几千岁的老妖怪了,她这个样子倒也怪可爱的。” “只是该忧心的还是不得不忧心,我已经到大乘了,这飞升还是坐化,好事坏事哪一样都是迫眉睫,有朝一日,离开是肯定的……” 云华元君马上奉承:“元君鸿福,道法天成,必然是要羽化登天的。” 金母元君抬手打断她,“修士能得个什么样的因果,那是天道定下的命数,我等岂能妄言?” “只是待我去了,阿环又是这样的性子,到时候独挑大梁的肯定只能是你了。”她长叹道,“你是我亲传的弟子,又是从小和阿环一起长大的,她以后还要仰你来倚靠。” 云华元君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连声道“不敢”。 “大任交到你肩上,接下就是,说什么不敢呢?”金母元君抬起眼,她的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神态也是慵散的。漫不经心看过来时,却给人无尽的压迫,对视的第一眼,你就觉得无端低她一头,情不自禁地去当那个听话的孩子。 “……是。” “这样多好。”金母元君复又移开眼,重新摆弄起了她的十八子,“那么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云华元君垂着眼睫,“是,我们的暗线已经联系上了穷桑的主将,山阳关护关大阵的阵法图稿明日就会出现在穷桑的主帐里。穷桑答应给的也悉数应允,海国残卷已经到手,上面的确标记了净莲城的故址。” “那东西不过可有可无,就算传说是真的,一座被毁灭了几十万年的城池里还能剩下些什么?不过是拿来做个幌子罢了,否则眼皮子浅薄的撮尔小邦又要疑神疑鬼。”金母元君不甚在意,“倒是一个山阳关可不一定能够拖垮蘅芜和剑峰……这样,你再寻个由头,把昭武四郡的布防图也一并‘泄露’出去。” “昭武四郡……再往西就是昆仑了!”云华元君惶然道。 “是啊,再往西就是昆仑了,蘅芜救是不救呢?”金母元君幽幽地笑着。 “可灭了虎豹又引来豺狼,介时穷桑该如何收拾……” “收拾它干什么?”金母元君摆摆手,“穷桑指甲盖大点的国土,难不成还真的吞得下偌大的钧洲不成?他们不过是群有上顿没下顿的盗匪,金银细软给足了自然就会回老窝。到时候给他们两条灵脉便可。” 她意味深长,“比起外面的盗匪,还是那些同室操戈要将你取而代之的人更应该先斩尽杀绝。” “元君三思,这么做风险太大了!”云华元君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这一回她难得的暗自盼望自己能够裹足不前。但金母元君之前话里话外的敲打犹在耳畔,她最后还是艰难道,“至少,至少我们该准备点防着他们的后手吧……” “后手?我们自然有啊。”金母元君瞥了她一眼。 “敢问……” “说起来,”金母元君突然生生折转了话题,她状似不经意道,“朱洲过来的那个小丫头不是现在在你手底下办事么?她近来如何了?” 转折来得措不及防,云华元君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数息才找回思绪:“她还在南晋吧,之前有个魔染物攻城的案子,他们正在查。” “查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据说已经端掉了一整个叛逆组织,清楚了一头双飞翼级别的魔物,缴获了半瓶陵鱼毒素,只差最后一个主谋。 但云华元君认为昆仑已经没有心思在这上面耗了。非常时期,蚊子腿在小也是肉,哪怕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元婴期小官,她也觉得滞留在外实属不妥,于是武断地宣布结案,潦草地论功行赏,给人加了个荣誉多于实际的头衔,便要将他们都召回来。 紫光倒是很听话地应承了,只是委婉地提了两个条件:第一,她觉得自己未能查清主谋授官有愧,愿意主动放弃自己的所得。只是协助办案的甄选者劳苦,脱离希望能给他们各自再加升一级。 第二,她在和南晋前主事尚钦真人的缠斗中不慎受了暗伤,需要长久的调息,恐再难胜任司籍堂左侍郎一职,因此主动请辞,希望回天宝阁闭关疗伤。 云华元君正不知该不该应允,本来是想着这样便干脆丢给金母元君拍板,但她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仿佛只是闲聊时的顺嘴一提。 下一句话,她就又转了个方向,“那丫头的魂灯还供在同尘殿内吧?” “……的确。” “那是有些难办,毕竟是掌门的亲传,我们若是擅动,于情于理不合。”她将十八子往丰腴的手腕上一套,珠石清脆扣动,“哗啦”一声。她拍板做出了最后的定案,“所以要是君上真的降世,那穷桑自然要灭国于君上的开天剑意之下,这是难道不就是后手?” “哦,自然了……”在云华元君的欲言又止中,她悠悠道:“君上若是还好端端地在天上做他的神仙,那么徒弟来,也是一样的。” “朱洲这风向可真是年年在变,”她感慨道,“一百多年前倾尽财力要他们的小公主享无上尊贵。一百多年后,一盏魂灯,换穷桑主将一命。” 朱洲那些罔顾人伦的纷乱,她自然是听说过一二。这些荒诞的要求听着宛如一场儿戏,不过左右她不亏。 她笑着偏头,“政事堂决议,少数服从多数,态度还是要表的。中山真君,你觉的如何呢?” 坐在阴影里的男修这才仿佛从老僧入定里暂时醒来。 “荧惑守心,主兵。”他意义不明地道出几个字,复又闭上眼,“天象如此,顺应天命罢。”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页10瓶;只爱大胖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 替身 http://.biquxs.info/

似是夜半三分,净室内烛光幽暗,线香的烟雾摇曳如缕,散发的青年就在香炉下闭眼打坐,背后只余一扇纱窗,月光淡淡,梅影横斜于窗上,也绰约于他精致绝伦的眉目之间。 浮游的光球不厌其烦地在他周身环绕,忽远忽近,远在九重天上的仙人拿它当了自己的眼,从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他总能从对方日复一日参禅一般的静坐中发现几分新的美感。 偶尔,仙人会故意凑向他的耳畔,突然开始用低沉的嗓音说话,他似乎对给下属制造这种耳鬓厮磨的错觉乐此不疲—— “我每次见你,好像你总在修炼。” “已经不老不灭,缘何要清苦至此?这世上还有很多乐事,远比修炼有趣得多。” “天上到底和修界是有区别的,你不能总拿着从前那套行事了。你在修界卯头苦修得来的提升,或许在天上只要交一个对朋友就能得到。” 青年全程闭眼,如一尊雕像般只充耳不闻。 “你知道么?”仙人痴望着那人的眉眼,“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交朋友是很容易的事。” “不要逃避……”他又开始用目光描摹那秀致的鼻梁,“我感觉到你的逃避了。登仙不易,我们都是历经千百劫难才难得同僚一场,这是莫大的缘分,自然是珍惜还来不及,没人会抱着恶意,你要试着敞开心怀。” “可你总是不愿意同人交心,就算是公事也寡言少语。三清殿的确在执行上给了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但这样扭转乾坤的大事,孤家寡人是不好成事的。我既然做了接应你的上官,自然是会鼎力住你,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是果真愿意倚靠我,何至于到如今还裹足不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淡薄的唇色上,再难以移开眼,“或许你还是了解我太少了,”他的嗓音越发的喑哑,“无妨彼此初识不解,但求日久见真心,多给我一点耐心,嗯?” 最后那个“嗯”简直就像刻意一唱三叹的喘息,饶是心理已经做了充分准备,还是有震得人头皮发麻之奇效。打坐的青年一时强撑不住,牙关里的哆嗦差点在光球面前现了形。 仙人还欲继续他的“交心”,恰巧这时线香燃到了最后一截,“噗”地窜出一小股白烟,继而悉数归于黯淡,所有的画面瞬间消散。 天道在抗拒上界的插手,因而每次通讯的时常至多不会超过一炷香,像这样忽然两人失去联络,也是常有的。他遗憾地挥手,散去已不见佳人的黑暗。 “妈呀真是要人亲命!!” 光球散去的瞬间,打坐的青年如同被撤去紧箍咒的孙猴子似的一骨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间一脚踩在过长的白发上,差点平地摔个狗啃泥。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他哀嚎着摸着头皮,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此刻丧眉耷眼,表情以及披头散发晃晃悠悠站起身的姿势相当煞风景,他一边嘟囔一边踢踢踏踏地走到门边,用力将两侧的门推开来。明亮的光线瞬间漫射进来,把昏沉的静室照得通透,夜半、烛火、梅影似一场幻觉般无影无踪。 他的白发、惊为天人的容颜,也似幻觉般无影无踪。他凭空揽出一面铜镜自照,镜子里是女子娇美面庞,他还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裙钗。 唉,得亏自己端了这么多年的白莲人设,否则就算一句台词也不用念,他都真撑不住刚才那场面。 川芎一开始接到做他家君上这个替身的命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就算他仗着自己是君上嫡系跟班偶尔敢没大没小咋呼几回,那也不代表他对自家君上的景仰和尊崇之情掺了水分啊!他家君上,上清君,昆仑掌门,钧洲的玄皇,那不夸张的说就是整个修界历史上的圣光!他川芎是什么德行?这几百年连男人都懒得做,干脆去做起女人了。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玷污他家君上的高贵……和美貌! 然而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且他家君上不是来询问他的意见的,人家只是例行通知,一比一复刻的高清立体版上清君连朝伪装障眼法安装包就直接劈头盖脸砸进他灵台里。只要那个奇怪的小光球亮起来,他就会自动变身。 “那是天界和我的联络媒介,不用大惊小怪。”他家君上十分平淡。 “天……天天天界……”川芎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那光球对面是是是……” “是阳天上的神官,”他家君上顿了一下,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天界分蓬莱、洞天、阳天,以阳天为首,他的位次还是相当高的。”意思是叫他最好克制,不要忽然抽风放飞自我。 川芎别说放飞自我了,川芎腿都要软了。成仙已经是修界普罗大众可望不可及的极限,现在他居然要直面一位仙中的大佬?!! “这……这毕竟是上仙与君上之间的事务,臣下实在不敢……”他哭丧着一张脸,“臣下无能,万一上仙问起什么正经要务,露馅坏了君上所谋可如何是好?” “呵,他能问什么‘正经要务’?”他家君上负手,面无表情,“他说什么你都只管当蚊子哼就行了,记住以不变应万变。” …… 事实证明,他家君上所言非虚。 川芎发自内心地想咆哮一句,天上的那些神仙们都这么闲的吗?!!那么恶劣的联络条件,一点点通话时长居然全程在扯些有的没的??还有那些话啊,单独听着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配上这位上仙奇奇怪怪的语气,怎么那么的渗人呢??? 女装派钢铁直男川芎经过接连几回的摧残,现在只想对他家君上致以深深的同情,要应对这么一个脑子似乎不太正常的同僚的骚扰,确实换做谁都会神经衰弱,进而抗拒敷衍。 重新做回自己,川芎深感世界的美好。这里天色蔚蓝,芳草如茵,一株山樱盛放在视线的尽头,粉白的花朵密密匝匝。花树下还倚着一位曼妙佳人,炫目的阳光和花影在她的玉肌上晃动,三颗银色的金属球慢悠悠地绕着她旋转。 佳人是睁着眼的,他们四目相对,她道:“你刚刚是不是在假扮我的师伯?” “……” 许飞琼师承的乃是潇湘真君师明喻,是上清君正儿八经的嫡系师弟。 “没有,你看错了!”化身“白芷”的川芎默默地在心里擦了把冷汗,斩钉截铁道。 许飞琼认真道,“我没有看错,”她顿了顿,“亵渎昆仑掌门容貌是重罪。” 川芎:“……”亵渎掌门的不是我,是他本人!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无辜替身而已!!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糖果?°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4 万华镜 http://.biquxs.info/

“白芷师妹,我虽然也承认现在的昆仑高层大多不是东西,但统治者的意志不能代表全体昆仑上下。”许飞琼被银球限制了人身自由,但不妨碍她语重心长地规劝把她“绑”来的白芷回头是岸,“你可以努力争取自己应得的东西,但你也要明白与整个为敌昆仑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卞安城上空进阶被强行中断后,许飞琼一连数月没了意识,十来日前她睁开了眼,就发现自己来了个极其陌生的地头。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像是梦境一般的世外桃源。 她内视丹田与灵台,发现体内灵力充沛,经脉完好,境界离还虚期只差临门一脚,就连身上的乾坤袋里都没少一样东西。但诡奇的是她几次暗用传讯玉简向昆仑发讯,却无一不石沉大海,她的神识也并未收到束缚,但扩散到某一个边界就会被强硬地横挡回来。而她的行动范围只限于这三颗银球环绕之内,同时还抑制了她的法术外放。 “绑”她来此的正是卞安城里那个身份诡秘的女疑犯,名字跟味草药似的叫“白芷”。白芷很爽快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前执法堂堂主洛川的亲传弟子,辛酉之变时在她的帮助下侥幸逃离,如今是一个流散修士组织的领袖。 “洛川”两个字简直是万用的挡箭牌。毕竟在昆仑那个时代已经成了所有人缄口不言的忌讳,七长老虽然彼此间内斗不断,但在对当年历史的封锁方面做的还是相当彻底的,用昆仑现在的通用玉简传讯,和洛川有关的所有关键词句都无法显示,如果频繁的尝试输入,甚至有可能会有被昆仑卫盯上的风险。 “你我曾是同门,你又与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害你。我只是当心师姐你贸然的进阶会引发执法堂的忌惮。这里昆仑的耳目探不过来,你可以放心闭关,直到成功进阶还虚为止。”她刚苏醒的那天,白芷抱着膝盖坐在她床榻旁,看她的眼神难得平和,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许飞琼的脑回路素来异于常人,有些人的话她一句都不信,并且一开口就能催化她杠精在世的属性;但偶尔她愿意相信什么人,就会全盘相信他们说的一切,这时候她又耿直得没有一点弯弯道道。而她区分这两种人全无标准,全凭直觉,硬是要总结一条可适用的规律的话——陌生男人全部不可信,陌生女人看眼缘信。 而“师妹白芷”凭借一个真挚的眼神顺利逆风翻盘,暂时被许飞琼划入了可信赖名单。 “很抱歉师妹,可是我不记得你了。”许飞琼有些遗憾,“据说我在两百五十年前跳过弱水,忘记了很多人和事。” 弱水,就是隔绝了眷区和昆仑虚的那条河,鸿毛不浮,凡人不可越也。河深处的暗流带有剧毒,若不提前备好防御法器和护体罡罩,即便是对修士而言都是致命的。但有一种传闻流传已久——沉弱水即能忘情。于是千年来,总有情场失意的痴男怨女前来投水,其中不乏有就这么魂归西天的。 许飞琼靠着一身过硬的修为好歹捡回半条命,但灵台受了不可逆的巨创,一千多年的记忆七零八落,她也因此被要求从剑峰峰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好在她后来在自己房间的枕头底下发现了投水前的自己留下的备忘录,上面简要概括了一些她要紧的人生经历,并三言两语记载了她投水的理由,果真是因为男人。 没了记忆的她觉得从前的自己简直匪夷所思,后来她断断续续从别的旁观者的唏嘘里大致还原了自己那段失败感情的前因后果,心里却一点起伏都没有。想来这也是从前的她所希望的结果,于是许飞琼干脆就这么放任自流,每天随心所欲地过活,未尝不快意。 “白芷师妹”听到这段,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笑,“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无足轻重,你忘了多少个都没关系。” 她顿了一下,似乎哽住了,并且努力试图遮掩,但效果不佳,怒其不争的哀伤汨汨地流淌,“但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丢掉了你整个的人生……傻成你这样真是没谁了,我一天没看住你,你就把自己混成现在这幅德性……” 许飞琼不知所措地看着床榻边的女子,她说着教训人的话,却快要把自己蜷缩成瘦小的一团,像是无力的孩子。许飞琼莫名的觉得心虚,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她和白芷一直处在一个奇异的相持阶段——她依然坚定地不肯“投敌”,白芷也执拗地不肯放人并拒绝解除银球的束缚,但她们之间表面上却并没有明显得冲突,偶尔还能闲聊几句,大多是互相致力于给对方做思想工作。 ———— “你这个混到差点一无所有的剑峰前峰主还敢说我?!”川芎突然就来了气,“再在昆仑呆下去,你迟早被他们榨得一滴血都不剩!” 离开南晋前的那个雪夜,紫光将传讯玉简上的征召令投影在许飞琼沉睡的榻边。 “这封征召令没有加盖政事堂的玺印,横竖贫道是云华元君的下臣,置之不理倒也不是不可。”年轻的司籍堂左侍郎把目光投向一直守在榻边的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但道友当知步虚前辈如今这个状态,昆仑怕是也非她的好归处。” “南晋一行,前辈助贫道良多,于情于理,贫道该有所回报。”她叹道,“道友若是能有办法造出能瞒过政事堂的假象,贫道就修书报与昆仑,‘前辈外出遭遇魔道余孽后不知所踪。’道友自去将前辈安置便是了,我们甄选者不会阻拦。” 这真是千载难逢,离开昆仑两百五十多年,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机会带着泥足深陷的故人远走高飞。 但这死心眼的丫头居然还那么执迷不悟! 回忆接踵而至,他压抑已久的心火再次翻涌上来,冲动之下想着干脆下一剂猛药:“之前顾忌着你境界不稳,如今看来你倒是什么也没影响。我干脆告诉你,蘅芜那厮拿着剑峰的名头要挟,要你去海西做他的前锋呢!你知不知道海西现在是个什么局势?穷桑那个化神后期的疯子主将逮着昆仑打头的高阶修士杀,蘅芜和你师父两个还虚期都奈何不了他,铁定是想拿你试着砸石头碰运气,赢了除他心头大患,输了就算你碎流黄了他横竖也不亏!” 他咬牙切齿,“许飞琼你可长点心吧!你前情郎从你手里带走了整个剑峰,现在还想带走你的命呢!!” 许飞琼果然沉默下去,但在一个忽然间她强撑着站起来,堆积在她衣裙上的樱瓣簌簌掉落。被银球限制,她擅自的动作显得十分艰难,他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不得不立刻飞过去扶住她。 “那么我要去海西。”她由着他支撑着,却这样对他说,完全是不带商量的通知语气。 川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 伤情时为他投弱水,忘情时还要为他去送死? “这些日子多谢师妹照拂,现在还请师妹为我解开禁制。”许飞琼道。 川芎冷下脸,“你想都别想,哪里都不许去!!” “那就得罪了——” 几乎是在许飞琼说话的同时,她周身的灵力骤然层层暴涨,樱木摧折,花雨狂舞,外界大量的灵气疯狂地被卷进她的身体里,她是想要强行重启进阶还虚!! 围绕她的银球开始发颤,嗡嗡地鸣起来,它们构建起的封闭灵力场开始剧烈的紊乱,川芎一个还虚中期居然阻挡不住,被狠狠地震开。暴风般的混乱灵力流中心,许飞琼紧闭双眼,银紫色的电流在她皮肤上窜起,她要忍受体内百十倍于外界灵力暴.乱。 “停下来!停下来许飞琼!!”川芎撑起护体罡罩试图再次接近她,却在乱流中举步维艰,他强行联通对方的神识,瞬间被她如海啸般震荡的灵台反噬得头痛欲裂。 他咬牙,拼命试图喊醒她,“……你不要命了……什么准备都没做就去渡还虚期的雷劫……你会死的……” 许飞琼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天空依然是一碧如洗的湛蓝,却隐隐有此起彼伏的雷声,像是隔着一个玻璃罐子传进来,同时这一方天地里所有的人都开始感受到难以忽略的耳鸣,修为低一些的甚至出现巨大的眩晕感和干呕。警报的鸣笛被拉响,平日里不见人烟的山水之地开始有陆续冒出踩着飞剑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宝奔来的修士。 “堂主!不好了堂主!!万华镜外检测到高磁暴!! “我们的灵力场稳定器受到强力干扰,已经有三个停运,负责的同门正在抢修!!” “是哪个没脑壳的王八在万华镜里渡雷劫?!!引渡针几十里的路挪过去会死吗!!!” “灵磁炮呢?都他娘的给老子抬过来!这种不长记性的混蛋就应该尝尝血的教训——” “……” 他们乱嚷嚷着夹杂了各种难懂专有名词的话,无论男女,清一色的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下眼袋发青,似乎是因为骤然被人强行打断肝帝事业,人人的脸孔上都是大写的颓废和暴躁。 两百五十年前的辛酉之变,营造堂几乎全部的器修精英都跟随前任堂主出走。政事堂将该事件的性质定义为“叛逃”,多年来不遗余力地秘密派出昆仑弟子地毯式地搜寻钧洲,却始终一无所获。很多人都以为这群人已经逃亡到了外洲,但实际上他们一直没有离开钧洲。 万华镜,比较专业的全称是“平行空间折叠仪”。他们一直生活在此,虽身处钧洲大陆,但实际上却存在于与钧洲镜像的另一方天地。这个匪夷所思的“平行空间”概念最早是上清君亲自提出的,平定幽州之乱后他一直在组织营造堂的精英对这项前无古人的领域进行研究,并将之列为昆仑最高级别的机密之一。万华镜算是一个阶段性的成果,虽说离完全复制一个修界的世界还有很大的距离,并且对原生世界还有比较强的黏连性,但这可能已经是修界是上关于平行空间领域顶尖技术水平。 昆仑曾经拥有大量类似的划时代的伟大造物,当年洛川下台之前以纣王焚鹿台的亡国暴君心态先捣毁了一大批,剩下的也多被川芎“抢救”出来,昆仑因此在器之一道上至少倒退了将近千年。若非营造堂的器修们过分迷恋技术创造并且对争权夺利之流的世俗事务一窍不通,就凭着他们手上掌握的东西就足以重创他们的老本家。 “都给我闭嘴!!!”川芎这一吼带上了还虚期的威压,暂时把一群咋咋呼呼的家里蹲给震慑住了。 银球咣当坠地,紧接着被飓风般的灵力流搅得粉碎。许飞琼浑身一轻,她听到她这个“师妹”心哀莫过于死的妥协,“我明白了,你走吧……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 钢铁直女许飞琼的感情线,大概是全文最复杂最贵乱最多箭头的的惹 95 南明湖1 http://.biquxs.info/

钧洲,北境。 南明湖,在将要和玄洲接壤的北境以北,隐匿在重重雪山之中,晴时湖面碧蓝晶莹,湖水清澈洁净。雪山融水和落雨是它的水源,没有河流流入它,也没有河流从它流出,它像是长久被遗落在世外,孤独自处,不占因果。 唯一有人留下的痕迹,是位于湖泊南面的一座小小的神庙。在古老的传说里,数万年前一只巨大的鸟冒着火光坠落,霎时地动山摇,数座巍峨的雪峰被摧毁,冲下山的大雪摧毁了这一带几乎所有人类的村庄。在末日一般的灾难之后,有人在跋涉过雪山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群山之间被砸出了深不见底的巨坑,四周流动着熔岩一样的火光。后来高温融化的雪水倒灌进坑底,渐渐成了后来的南明湖。 同样在和这个传说接近的时间纪年里,九洲历史上最后一个帝国,疆域囊括整个钧洲、炎洲、玄洲和朱洲北部、幽州西部,空前也很可能是绝后的大一统王朝——醴朝,也迎来了分崩离析的结局。根据五行终始论,醴朝自命得火德,供奉南明朱雀为国教。于是有人猜测,坠入北境的巨鸟很可能就是随着国运而亡的圣兽朱雀。后来其它的先民陆续重新迁往这一带,有人因而建了这样一座小庙,可惜香火不盛,后来便遭废弃,南明湖也依旧寂寂无名。 论其中原因,除了由于北境本身人烟稀少之外,更主要是因为这种说法可信度不高。万年来各路大能都倾向于认为醴朝记载的所谓“朱雀”应该是指南天七宿,而非一只真真正正冒着火的大鸟。再者,醴朝被毁灭得太过彻底,城市的遗址、贵族的墓葬、传世的法宝……所有可以证明这个强盛得不可思议的王朝存在过的证据都稀少得几近于无。 而流传下的历史记录也虚虚实实难以分辨,最令人疑窦丛生的,莫过于醴朝的帝都净莲城。在很多史料里它都被描绘成一座浮于天空之上的城市,广大得可以容纳千万人口,各方的诸侯岁时前来觐见天子,背生双翼飞向天际,虽未飞升,却有如已经登仙。 但同样根据史书上的其它数字记录,按照当时灵石转换灵力的低下效能和巨大的输出损耗,就算挖出整个钧洲现已探明的所有灵脉都支撑不起那样庞大的浮空城一年的消耗……比起一个历史阶段的落幕,醴朝更像是几万年来人们口耳相传里逐渐拼凑起来的虚幻神话。 但对此深信不疑并有所贪图的人一直存在着。 深夜,月华如水,水上生光,湖光中一叶扁舟,出身六大堂的化神后期修士云月坐于其中,紧盯着手中的一面水镜,镜里分成了好几个画面,同一是幽蓝的色调,那其实是他身.下不同深处的湖水,一束光打在前方,晃动的水波尽头是细小的气泡,南明湖澈净得罕见,连蜉蝣都不曾有。 大部分的画面来自于他放下去的探测仪,但其中一个则是来自他同门的眼前所见,同样是化神后期的明秋,此时已经潜入了湖水深处。南明湖属于北境双月城的管辖范围,这个月夜,他们皆是隐匿行踪不请自来。 修炼到这个境界,即是是在人才济济的昆仑,他们也已经身处高层,乃是可以直接和长老们对话的‘天子近臣’,如此这么悄摸地行事未免有失身份。也所幸是如今的双月城城主碰巧身染沉疴,否则人家的修为和他们也算旗鼓相当,这细作似的活计本也不是他们所长,要无声无息潜进来还真有点麻烦。 只能哀叹一声,这个年头啊,只要没把最上面的人踹掉,爬得再高也只能是奴才,区别只是主子的多寡,和主子们想不想大材小用牛刀杀鸡没有必然关系。 几天前,云华元君秘密召他们二人前来湖心岛政事堂,要他们亲自去探查一处疑似醴朝末代帝都净莲城的遗迹。 “不得声张,快去快回。”当时云华元君手头还在处理别的事,只是这么潦草地吩咐了这一句。 “我都向下潜了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见底?”水镜里的画面晃动着,有些失真的声音传了出来。 “还早呢,那个《九洲风物志》说这南明湖有八百丈深,是钧洲最深的内湖!”云月对着水镜与对方联络。 “八百丈?!”明秋嘶了一声,“可信么?这都有海深了吧?” “应该可信吧,毕竟是玄皇当年亲自主持修订的丛书。”云月坐了许久,颇有些无聊,“嫌深你就潜得快些,八百丈放天上,那不就是御剑一眨眼的工夫么?” 水镜里的声音有些烦躁,“那能一样吗?这见鬼的湖水在压制神识,往上三丈以上和往下三丈以下神识都探不出去,鬼知道底下有什么东西?小心点总没错!” “能有什么东西?这湖里的灵气低得怕是个练气期都养不出!”云月不以为意,“我看呐,虽说元君是派我们来探寻醴朝遗迹,但她自己指不定也不抱什么希望。要是湖底真有那什么净莲城,山下双月城的蒙氏还至于至今在七十二世家里默默无闻,几千年都待在边陲苦寒之地守着那巴掌大的小城?” “蒙氏一向守规矩过头了,指不定人家只是没发现呢?”可能是被湖水隔绝的感受令人分外的孤寂,明秋也开始同他有一搭没一搭起来。 云月无情地嘲笑了他,“怎么?岁数上去了,忘性也大了?一千四百年前我记得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当年北境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都没了印象?” “去去去——整一千四百年前我才三十几岁,刚刚筑基呢,怎么就‘年纪不小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大动静天天都有,北境这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够看的……” 水下的明秋本想埋汰对方,然而筑基期的修士神识已初有所成,那时所历想忘也难,被人提醒一两句,自己也慢慢回忆起来了。他不由地声音一弱,有些尴尬道: “哦……你说的是那回事吧……” 云月摊了摊手。 一千四百年前,钧洲内有各大宗门世家据地称霸,裂土自立;外有银甲军大举入侵。天山雪摇摇欲坠,钧洲已呈日薄西山之势。偏偏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时北境又发生了千年难遇的大地动。就在那一回,几万年来一直承受着南明湖巨大水压的山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湖水破壁而出,一夜间形成了水流量骇然的巨大瀑布,一泻千里冲下高耸的雪山,贯入钧洲第一大江兴源江流过北境的支流渡凌河。河水暴涨,普通百姓们还没从死伤惨重的地动中缓过来,马上又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洪灾里,北境千里几乎绝户。 要治水,最根本的是必须重新修复南明湖的山壁,否则一旦山壁彻底垮塌,以南明湖可怖的储水量,在下游设下多么坚固的堤坝都无济于事,到时兴源江江水跟着暴涨,中原危也。 陆续有修士前往实地勘探,一开始只是零星的游方散修和在附近圈地的小门小派;到后面,兴源江下游的一些颇有根基的世家也在争地盘的百忙之中抽调人手企图一解后患。但当他们真正御剑于高耸的雪山前,目睹滔天的湖水,竟纷纷束手无策,南明湖的地势太高,山壁的缺口又太大,水流落下的冲击力甚至足以将靠近的金丹期修士掀飞,一个化神期的水灵根“老祖”纡尊降贵地绕着巨大的瀑布飞了一圈,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撒手离去,后边呼啦啦尾随走了一大票有了“自知之明”的晚辈后生。等于宣判了多灾多难的北境回天无术的末路。 那时,正逢一向默默无闻的双月城前代城主突破元婴中期,结束闭关。结果他刚一踏出门,就看到了自家城里已经被洪水淹了大半…… 城楼上传来他筑基期的夫人河东狮吼的咆哮:“姓蒙的!咱家四个城门的阵法已经被水泡坏三个了!!你再不滚出来解决老娘就带着你儿子去西边逃难——” 混了玄洲苍狼部血统的络腮胡子大汉打了一个哆嗦,当即拔出碧青色的长剑往洪水冲来的方向御剑北上。 当夜,雪山上洪流般的瀑布便奇迹般地消失了。还没离开的修士惊讶地发现,原本山壁的缺口处形成了一道幽蓝的水幕,而那道水幕居然是静止的南明湖水!湖水仿佛失去了向低处奔袭的牵引力,变得不需要容器就能独自支撑。 有人说,那个月夜,他们看到了双月城城主御剑而立,眉心缓缓飞出一颗幽绿的光球,华光盛放,滔天的湖水被指引着逆流而上,重归缺了口的湖腔內。 这样鬼神莫测的控水能力,即使是还虚期的大能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同样能办得到,更遑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元婴中期?! 三日之后,泛滥北境数月的洪水逐渐退去,而关于双月城蒙氏身怀上古遗宝的传言开始甚嚣尘上。传言说,上古时期,黄帝游赤水,遗其玄珠。使象罔而失而复得,却又被震蒙氏之女窃去,后来震蒙氏女沉渡凌河而死,玄珠不知所踪。而双月城蒙氏,正是上古震蒙氏的分支,他们继承了先祖盗来的黄帝玄珠,得此珠者,可号令天下水脉,小小南明湖自然不在话下。 彼时钧洲正是暗无天日毫无法度的时年,很快就有修士把主意打到了这传言里的“上古遗宝”上来。一时之间,明里暗里赴往北境的修士竟然远远超过当时洪水泛滥时的数量,狡诈的想要与蒙氏进行“交易双赢”,卑劣的派出细作潜入城内试图盗取,而最为霸道不讲理的,已经开始集合门下弟子企图强抢了。 但意外的是,这个长期被钧洲各大宗门世家忽视的边陲小城,居然是块相当难啃的骨头。但凡来者不善的,悉数被打昏丢出城门外,各别手段歹毒的还得留下一截胳膊或是腿,从练气到元婴,不管对方出动了多少人,全都无一幸免。 这着实令人惊奇,毕竟比起钧洲主流的那些动辄旁支嫡脉成千上万的世家大族,蒙氏人丁凋零,几千年一代单传,城内其余的居民都是普通人,全城修为最高的就是当时仅仅是元婴中期的城主。这更让很多人坚定了蒙氏身怀至宝的说法,于是洪水退去的半年之后,天山雪的两位化神期长老降临双月城,颁旨言天山雪掌门日前因抗击幽洲银甲军身受内伤,要求蒙氏上供玄珠以疗伤。 每年都按时向天山雪纳贡的络腮胡子城主耗光了自己私房的灵石,将妻儿传送走,然后启动法阵封锁住了双月城。自己一人一剑,升空迎战两大化神期长老,天昏地暗鏖战三日后,一名长老灵台被重创神志不清,一名长老直接魂飞魄散,身死道消,而双月城城主泰然降落,一剑将那名浑浑噩噩的长老的首级斩下,挂上城楼风吹日晒,震慑后来人。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一个叫连朝的年轻人横空出世,八十岁结婴,一人一刀连挑六大宗门强登昆仑虚。就蒙氏越级击杀两大化神期的事迹,就已经能称得上是钧洲千年不出的奇才。不过就算“千年不出”的划时代称号已经被人抢占先机,他也依然名震钧洲,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天山雪强抢不成还一连失去了两个长老,再无力报仇雪恨,其他宗门世家就更不敢造次。 一时拉拢示好的帖子雪片一般飞向遥远的北境,但蒙氏一概不采。反而是昆仑宣布重出江湖之后,他第一个主动联系了上清君连朝,自愿加入了昆仑牵头的抗击幽洲战线,连朝后来还亲自来到北境,帮助修复了南明湖破损的山壁。战后,双月城为首的北境成为了首批宣示效忠昆仑的钧洲疆土。 完整的故事很长,但此时水下的明秋已经弄懂了他同僚的意思。第一,南明湖湖水曾经发生大泄漏,若是水下真有什么,当时就应该初现端倪;第二,蒙氏家主曾亲自止住湖水,若真有可以号令水流的黄帝玄珠,他不可能毫无察觉;第三,他们那位仿佛无所不能的掌门也不是没到过南明湖,如果连他老人家都没发现净莲城的存在,那他们两个赶鸭子上架的臭皮匠,就更不可能有所收获了。 ※※※※※※※※※※※※※※※※※※※※ 看前面的评论有小天使忘记人物关系了,这是我的锅我的锅qaq 这里简单梳理一下: 主要人物:1、容桐紫光真人(本文女主) 女方阵营(目前):抱琴(女主侍女)成邱柏、李静训、风雨霁(户土司曹官三人组)甄选者小班子们 中立偏女主:许飞琼(剑峰前峰主、昆仑剑修第一大师姐)、蒙濛(双月城蒙氏嫡长女、风雨霁未婚妻) 2、张伟/连朝(本文男主) 男主阵营:川芎/白芷(前营造堂堂主、前昆仑七长老、敬业女装大佬) 阳天某不知名上官(出没于文案,反正他认为自己永远是连朝这边的) 3、昆仑目前的七长老:金母、云华、太真、中山、乾元、潇湘(师明喻)、蘅芜 其中,金母、云华、太真、中山是一伙(政事堂) 潇湘(师明喻)、蘅芜暂时为一伙,蘅芜单箭头潇湘 乾元......混乱中立的哈批 4、反派们 白若墨(和光君的分裂人格,对自家的徒弟连朝有变态控制欲) 莫辞(对风雨霁具有变态占有欲的变态) 海西神经银发男[微剧透:杀害紫光的真凶、同父异父的那位] 5、已经挂掉的倒霉蛋们 金光真人张久成、玉华真人、尚钦真人、李朝仙、洛川(前昆仑七长老,前执法堂堂主) 6、暂时的傻白甜 苏轻雪(和光君的傻白甜人格)、杜安 如果还有没写到的,欢迎小天使们补充! 96 南明湖2 http://.biquxs.info/

“我决定了,再下潜一百丈,采完水样之后咱们就回去这么交差罢!”明秋想通关节,开始有了半途而废的想法。 “等等!”舟上的云月突然发声。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云月紧盯着水镜上的一个画面,“这水下有点不对劲,探测仪好像看到了一块……黑色的石碑!” “你确定??”明秋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这种话听起来简直像个玩笑。 “确定!”他同僚的答复非常斩钉截铁,“你等等,我让探测仪靠近一些,石碑上好像刻了字,虽然磨损得很严重,但……这看起来好像是…..好像是篆文!” 耳上别着的装置里,对方的声音带着丝丝不稳定的电流声,听着令人产生了难以置信的眩晕。篆文,那是醴朝沿用了八百载的文字,虽和现在钧洲通用的楷书有一脉相承之迹象,但在帝国覆灭后已经被彻底的废弃。 “有几个字很眼熟的样子,大醴……讳……字……之铭……这、这是一块墓碑啊!” 两个人心头都重重一跳,一块提到了“大醴”二字的墓碑,这简直就是醴朝遗迹的引路牌。 “上面还写了什么?” “等等,我玉简上有以前营造堂搞的篆体字转换器,我看看……额,最后能看清的字是‘南明’……‘朱雀’!!” 为什么要在墓碑上刻上“南明朱雀”,这会是圣兽朱雀的墓志铭吗?那个古老的传说莫非是真的?! “石碑在哪里?”刚刚还想着打退堂鼓的修士毫不犹豫地问道。 “你斜右下方六百丈深处,那里有一座水下的小丘,石碑就斜插在顶上!” 明秋一个深扎,迅速向着更遥远的水下潜去。水镜里画面晃动的幅度更大了,视线越来越幽暗,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长颇令人不安,传说天有九重,地也有九重,这种隔绝了外部感知,绝对幽静的下沉宛如从人间坠落九泉。 即使自负拥有化神期的修为,从玄皇时代走过来的昆仑弟子依然拥有后天培养出来的强烈警觉,护体罡罩被他加固到三层,本命法宝紧握在手里,同时神识全开,即使被湖水阻隔不上不下,他的意识还是能覆盖住这一层水体的整片南明湖。 然而不管下沉到多深,湖水依然干净得诡异,没有一丝活物存在的踪迹。 “我到了。”水镜里静默许久,终于再次传出声响,大约是因为对方位置太深的关系,那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已经感知到石碑的具体位置……”画面再次摇晃起来,很快那一束光柱里出现了和单调的水体不同的东西,视线一点一点地逼近,最后停下来,画面模糊了几下,成功对上了焦。 透过人眼看去,他们这才直观地感受到这块石碑的巨大,与其说是碑,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高塔。塔身通体纯黑,不知是用什么石材砌成,沉在湖下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塌陷崩裂的迹象,上面的文字刻得密密麻麻,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的生平如此耗费篇幅,想当年琅嬛馆一整层的纸质书加起来估计都没这么费。 “这不止是墓志铭,”明秋凝视着石碑上的古老残缺的文字,缓缓伸手去触碰,常年沉浸在冰凉的湖水深处,石碑有着他意料之中的刻骨冰凉——那或许也是湖水的温度。他闭上眼,开始催动灵力,一个术法的领域围绕着石碑悄然展开,金色的细微光亮摩挲过那些文字的凹陷,海量的信息顺着神识汇拢至他的灵台。 即使肉眼难以分辨,但部分文字或许还没有彻底被湖水磨平,这个术法能做到的仅仅是见微知著,并不高深,但对细节的还原程度取决于修士的神识强度和精度。 显然,这位化神期大能于神识一道颇有造诣,并且他的涉猎范围虽没有上头的同僚来得杂,却碰巧意外地修习过醴朝篆文。 “这上面记载的是净莲城如何从天空坠毁的经过!”释读出来的信息简直令人心头一震,“背生双翼的叛军攻入城内,想要抢夺设置于皇宫之下的天外陨星,皇宫里的禁卫军临阵变节,末代醴朝皇帝以宁为玉碎的疯狂抱着那块天外陨星自爆。净莲城连同它周围的一十三座卫城在那瞬间解体,崩落成无数的碎块如流星般坠下地面,把九洲的大部分沦落为一片火海……” 仅仅是一小段文字,就给人以巨大的迷惑。叛军、背生双翼……这居然不是后人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想象!这种身上带有其它动物特质的人类钧洲修士如今也只不过是有所耳闻罢了,他们要不存在于光怪陆离却和钧洲相隔天堑的朱洲,要不就如大几千年前玄洲的苍狼部一样死绝了。在钧洲人眼里他们就和妖怪异族无甚区别,可原来曾经钧洲的中心也是以这样的人种为主体的么? 另外,“天外陨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类似于魔道热衷用来制造魔物的天外陨铁么?为什么叛军攻入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夺它,又为何一旦它毁坏净莲城就会崩塌?难道史书记载里完全想不通建造原理的庞大都城,是因为它才能浮上天空的么?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块墓碑的主人到底是谁?果真是圣兽朱雀么?南明湖底是否真的存在醴朝遗迹?”湖上的云月催问道。 “你等等,”明秋轻轻皱了皱眉,“靠上面的字迹被湖水磨得太干净了,我没办法看清他和‘南明朱雀’四个字的关系,但是他的名讳,应该是‘容桓’……” “容桓?”他同僚诧异道,“那不是醴朝的开国皇帝吗?!” 醴朝历经了五代帝皇,为什么穷途末路的灭国史会被刻在开国太.祖的墓碑上? “我也不明白,”水镜里的声音也很困惑,“总之先潜下去看看吧。” 云月一句“那你小心些”才涌上喉咙,瞳孔忽然猛缩,他大喊着同僚兼多年好友的名字,“明秋!!快躲开——” 水镜所现是水下修士所见到的影像,云月既然能注意到,那么明秋必然也同时察觉到了不对,几乎是他在喊叫的同时,水镜里爆发出化神后期修士全力一击闪现出了强烈剑光。之后画面忽然一闪而逝,同时其它检测仪传导来的画面也悉数消失,水镜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里面映照出一个他自己惊慌的脸。间隔了半炷香的时间,深渊一般的湖下掀起的激荡才抵达湖面,整片湖水有如被一根巨大的棍子搅动起来一般。 生变是在刹那间发生的,他想起自己透过同僚的眼睛看到水下骤然涌上来的那个巨大阴影,只觉得万分心悸。 那么大的东西,即使神识探查不了,高速逼近时带起的水流也早就该被敏锐的同僚感知到。可那东西就像是凭空突然出现在水中似的,以至于被挤开的水波在影像闯入视线之后才迟迟奔涌上来。 云月凌空升起,他注视着在波涛汹涌的湖水中剧烈地上下晃动的小舟,心绪复杂。陪伴着他从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一路走到如今还安然无恙的同门,已经不用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了,即使高阶修士基本摆脱不了惜命的心态,但…… 他咬咬牙,抽出本命剑,向着湖心坠去—— “行了,你们这是赶着下饺子送菜吗?” 湖风里,有人淡淡道。 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声线如同风雪,云月大脑里的血液仿佛流速都慢了几分,同时在他下方瞬间形成了巨大的低压风暴,他一头撞进去,如一片羽毛般被直接刮上高空,又重重地摔了下去,砸在离湖面颇为遥远的岸上。 皮外伤对他这个境界的修士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但从头到尾,他竟然没能有一点还手之力。 他艰难地撑着地面的沙土抬起头,越过烟芜横阔的蔓草,他看到了白发的人立于长天绛河之下。那人素手往下轻轻一压,前方如同沸腾一般的湖水忽然像是被安抚住了似的,迅速地平静下来,继而他反手一勾,接天的湖面骤然出现了弯曲,水面无端向上拱起,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生生拎上天空,同时南明湖的水位开始急剧地降低,一座水山平湖拔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月亮的方向攀升,它的表面反射着月色清冷的辉光。 如果千年前那帮所谓的水系大能看到这一幕,恐怕就轮不到蒙氏倒流湖水的一事被传为神迹。 这世上,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真正强大的人到底是如何的强大。 “君……君……”云月哆嗦着,混乱的脑海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连朝回眸看他的眼神清冷如霜“回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把握罢。” 如果神念还能用,他有的是法子可以毫无痕迹地抹去这孩子的记忆,但现在,要彻底挖去关于他的印象,这孩子很可能会直接脑子出问题。 罢了,本来躲躲藏藏就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就算真的闹到昭告天下,又何妨? 一个人影被从湖水里抛出,湿.漉.漉地砸到云月身边,那是他刚刚失去音信的同僚明秋,明秋身上的伤显然比他重多了,但至少性命无虞。于是云月现在很茫然,云月并不知道自己回去到底要说什么,他为难地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出了手……把自己打昏。 ——这下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昏迷之前,他隐隐地听到了尖戾的凤鸣。 下一刻,仿佛一轮红日骤然从湖中跳出,刺目的华光铺天盖地而来。 “黄口小儿,你莫非是要抽干这湖水不成!!!”红日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暴躁地响起。 “千年未见,您看来依旧精神,晚辈倍感欣慰。”连朝的声线依旧是淡淡的,而湖上的水山也越来越高耸。 “你到底想怎样?先是让两个小贼偷偷摸摸潜下湖中,被我发现了就亲自来逼我现身?!” “晚辈与您君子之约,若要见您自然只会孤身前来。”连朝看了眼他那俩倒在土上不省人事的倒霉徒子徒孙,“至于他们为何会探到此处,恐怕是您留给殿下的山海国图被泄露了。” “而晚辈今夜,是依约来取剩下的天外陨星的。” “你想得美!!!” 华光瞬间消散,一个人影浮于水山之前,火红的衣,火红的发,连星瞳和剑眉都是火红的,衬得他的肤色透白如雪,面容冶艳至极,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烧起来的火,而和人类的特质相去甚远。很难让人不联系到南明湖的传说,这里曾经是圣兽朱雀的埋骨地。朱雀者,八卦为离,五行主火。 “你根本没有完成约定,”那人死死盯住连朝,“一千四百年前,你承诺要依照大醴之俗,铺红千里娶我的凰儿为妻。但如何我现在感受不到你身上神媒之契?!” 这话好在是边上唯二的两个昆仑弟子目前重度昏迷中,要不然传出去能让全钧洲上下集体心脏骤停。 连朝曾经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许出去过?不食人间烟火的上清君连朝,高山白雪、清心寡欲的昆仑掌门,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连朝神情不变,“的确,但娶妻娶妻,默认我要娶的是您的女儿不是么?” “不然呢!” “问题就在这里,”礼貌使然,连朝‘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您完全搞错了,您唯一的血脉是位货真价实的郎君,并且已于三百年前娶妻。晚辈总不能拆散别人姻缘罢?” “……?!!!!” “所以,根据协议,您是过错方,由此产生的任何责任都需由您自己承担。” 连朝面无愧色,“大醴太.祖炎帝陛下,修界人仙陵光君,如今可否一言九鼎?” ※※※※※※※※※※※※※※※※※※※※ 文案剧情终于来了````师父外的第二个身份登场~~~~~~ 连朝·计划通:这个老哈批连他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们可以暗箱操作一哈 炎帝陛下眉头微微一皱,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诶,我儿子娶妻了,那有没有孙女勒? 连朝:...... 这大概就是一个套路人者恒被人套的寓言故事。 97 神谕1(有修改) http://.biquxs.info/

一千四百年前,钧洲北境。 近来声名鹊起的双月城城主公然表露了自己站队昆仑的意愿,短时间内引起了各方的侧目。在宗门世家林立群雄割据的钧洲,昆仑虽占个“万古渊流”的名头,但传承几次三番中断之后,也仅剩下个空壳子罢了。即便如今他们认了个名震钧洲的天才少年当掌门,但说起底蕴,那实在还是单薄得可怜。那时的乱世里,并没有什么人会真的看好这个旧瓶装新酒的小门小宗。 包括当时刚刚晋升化神期的昆仑掌门连朝都感到意外。那个时候昆仑一穷二白,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派头是没有派头的。门里开会探讨昆仑第一次会晤外宾,该摆出什么样的排面方不堕了昆仑万年威名,连朝环视一圈在座的小猫三两只,无语地一摆手,决定单刀赴会。 他一个人去,起码还能装模作样地消费一把自己那点名人效应。一旦带上他们,这寒酸的家底大约就全暴露了。 于是他一身短褐,扛着一柄新造的长刀就要出门,被自家老妈子一样的师弟师明喻头疼地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才劝他换了身不那么像是上门踢馆的正式袍服。连朝不情不愿地一层又一层套上当年挑六大宗门时顺手洗劫来的云锦门定制暗花纱玄端,心里已经把普及松紧带和拉链提上了昆仑建设的日程。为了不白披挂这身有的没的,他充分利用宽袍大袖的特点,身上以备万全地挂满了自主研发或是从各大秘镜里抢来的法宝。 而真顶风飞了几千里到了人家的地头,却只见所谓的蒙府不过面阔三间的黑瓦黄墙,寒霜程度比起昆仑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被接应的童子打起帘子请进门,碧绿眼瞳的络腮胡子大汉正盘腿坐在炕炉煮羊肉汤。炭火在炉底噼啪作响,混合了香辛料的浓郁肉香扑鼻而来,城主殷勤地给他添了一大碗,那碗里的羊肉多的在乳白的汤里冒尖,上面洒了芫荽末,再点上香油,真真实实的人间烟火味。 那时候,大部分的修士最晚都会在金丹期之前彻底辟谷,一切不含灵气的食物在他们眼里都是腌臜不洁之物。某些自诩顶级的世家宗门,甚至会病态到强迫门徒族人在练气期就开始绝食,并引以为荣。 外界猜测双月城蒙氏是如何神秘的上古神隐遗族,谣传他们融合黄帝玄珠之后已与水脉同质,一呼一吸皆可引动云雨,总之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需要吃喝拉撒的低级范畴。但实际上长期与城中普通百姓混居,又少与外界修士来往,比起修士,这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更像个五大三粗又热情淳朴的村头老表,他没有细心研究过钧洲修界的风气,一锅鲜美的羊汤被他认为是冬日里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好东西。 连朝甩甩放量过大有些累赘的袖子,觉得自己就该穿着原来那身短褐来。 他端起那碗冒热羊汤不怎么讲究地凑着碗沿喝了一口。城主搓着手,问他味道如何? 他贫了句嘴,说还行,就是差点辣。 用香辛料和辣椒面炸出的辣油,去腥,增香,掺在汤里,如同冬日里驱散肠中冰炭的劲道热流。 钧洲对辣这一调味的使用还停留在单纯的添加干花椒的阶段,双月城城主初次尝试这位昆仑新任掌门的手制辣椒油,被辣出了一脑门的汗,却跟上瘾似的,不死心地添了一勺又一勺。 一锅汤很快见底,窗外大雪纷纷扬扬,络腮胡子的城主边拿手给舌头扇风边哈着嘴道:“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和外头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不一样……” 连朝掏出自制的面巾纸擦了擦嘴,掌心冒出一小团蓝的发白的火焰,将废弃的纸团“噗”地烧了个干净,“短短一顿饭,城主你就能断人品性?就因为一瓶辣椒油?” 城主哈哈大笑,“只是我老蒙头一颗心就那么点大,三分付与道途,三分给予家人,再三分料理城中事务,最后空出那么一分留给自己,贪于口腹之欲,这就满了,剩不出别的弯弯道道来。推己及人,想来掌门你也如此,若有别的,我老蒙头愚钝,也想不出来。” 一番话,看似喻人,实则喻己。这位看似五大三粗的城主是在用并不隐晦的方式表明自己的诚心。 连朝左腿叠上右腿,“城主是性情中人。” 城主却摇头,“我若是一辈子随性而行,便不会有如今的拙荆与犬子,更不会到如今需要同你们结盟。” 这话听上去似乎无论是对他话里的“拙荆与犬子”还是他对面的昆仑现掌门都不是那么友好。但连朝观其神色,只觉得是话中有话。 城主给自己斟了碗茶,如饮烈酒般一仰脖子灌了下去,他拿袖子一抹嘴,道: “蒙氏私库内有三千担上品灵石,我可以全部拿出来,以充作军饷。但是双月城本身不能卷入这场战争,只我一人,将以个人的身份暂时加入昆仑,战事之中,听凭差遣。而我一旦离开北境,护城结界就会开启,封锁全城。” 昆仑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一个能越级击杀两名化神期的修士是令人难以拒绝的强有力加盟者。 连朝不动声色地正坐起来,“结盟总是需要两边互换筹码的,城主希望从昆仑得到什么呢?” “庇护。”城主叉着手抵在额上,粗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我希望昆仑能够在护城结界消散之后,成为双月城新的护城结界,让这座城不要生乱……也不要生变。” “我希望双月城,永远维持现状!” 连朝眼看着掩抑不住的倦色蒙上了这位城主碧绿的双瞳。作为一个执着于破旧立新的门派领导者,如果历史的车轮注定滚滚向前,他也只会想方设法追逐着跳上去做前进方向的引导者,而不是筑起抵御的高墙,绝望而又天真地试图把它停下来。 他因此没有忍住道,“没有绝对的静止,一成不变只会带来萧条和崩溃。” 据他所知,双月城拒绝一切的外来人口迁入,也不允许城中任何百姓离开这座荒寒的边陲小城。城中除了蒙氏一族,其余皆是普通人,而即便是作为统治者的蒙氏,人丁也萧条得可怜,甚至出现好几代单传的现象,在钧洲修道世家中简直算得上势单力薄。自有记载开始,双月城的城基就不曾扩大过,人口也鲜有加增,这只能说明几千上万年来,这里城市居民的出生率和死亡率一直匪夷所思地稳定在基本持平的比率上。 每一代的双月城城主都有两面,一面是平日里温和平淡无意于权力纷争的老好人,关键时刻又是力挽狂澜拯救城中百姓于危难的守护者;而另一面,总是被人所忽略的,那就是他们对这座城市大家长式的专横统治。 城主却苦笑,眼里的阴翳更加深重了,“双月城是为毁灭而创建的,静止不是为了寻求新生,不过是希望拖延住注定要死亡的步伐罢了。” 那时候的连朝大约就像后来每每对上他的容桐一样,无言以对。这话仿佛是从某本不好好讲话的上古预言里节选出来的,云遮雾绕,致力于教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只能选择换个切实的话题,“那么城主如何相信昆仑有这样的能力呢?乱世群雄并立,或许我们都不一定能撑过这场战争……” “不!”城主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这场战争,你们会是最后的赢家!” “你们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新的统治者,而你,便是未来修界的第一人!” 连朝心说,您这个人兴趣可能不是做饭,而是带预言家吧?这龙傲天一样的预言听得我自个儿都肝疼。 “这话,由我来说你或许不会相信。”城主叹道,“但我不过是个卑微的转达者。” “哦?”连朝有点感兴趣了,看来背后还有个大头的,“那么那位‘伟大’、‘高贵’还是别的什么的人物,又是何方神圣?” 城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一面。” “见到他,你自然会信服他一切的均旨。” ------------- 连朝此后都不会忘记那个天光刺眼的午后。 重峦的雪峰苍茫,山腰常见厚重的云层流连迤逦,突破缭绕的云雾,才能见到孤耸于苍蓝天空之下积雪深重的锥状顶峰。在破晓的日光里,那些雪色都像是染了红,壮阔得快要烧起来似的。 御剑靠近,方觉人之渺小,宛如两个黑色的小点环绕着璀璨的红色缓缓移动,而移动着移动着,突然迎面撞见了一方横切着山壁而下的幽蓝。 在那一瞬间,连朝突然感受到了微微的不适。很难形容,非要比喻,就像间歇性发作的强迫症,他体会不到湖水被封印的伟力和壮阔,只是煞风景地觉得这块巨大狭长的幽蓝极其碍眼,丹田里的灵力蠢蠢欲动地想要抹掉它。 他因此而警觉,脑海在转瞬间预演了好几种或攻或守或防的方案。这时飞在前头的城主停了下来,指着前方幽蓝最狭处的某一个点——那应该是南明湖快要接近湖底的位置, “他就在里面等着你。” 连朝试图用神识前去探路,但一触到湖水的水体,就立刻消散了。于此相伴的,是那种陌生不适的不断攀升。 “城主莫非是希望我进入湖中?”他说着,却御剑缓缓地往后撤去。这湖太过玄乎,人家还一副请君入瓮的态度,王八之气全开大无畏地挺入是可以,但没必要。 连朝虽然机缘巧合穿越,却从不自大地认为自己是打不死的主角命。来修界这么多年,正面刚的时候他能遇强则强,但如若实在强不过,他从来也苟得毫不犹豫。只要一条命苟住,到时候漂亮地赢一场,世人自然就会健忘地把他之前的狗熊行为丢在脑后。 在穿越的前一百二十年里,这一直都是“天才少年”连朝用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真理。 “他在邀请你。”城主御剑停在一侧,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低下头,像是个恭敬的仆人。 “实不相瞒,我有点深海恐惧症……”连朝暗自催动了身上三四个法宝,一心二用,一面紧紧注意湖中动向,一面还要防着前面摸不清深浅的城主本人。 危机来临前的几秒,他已经像是有所预感一般,迅速推翻了之前的一切预演,凭空就要幻化出长刀进入战备阶段。 “这回不太方便,我还是下次再……” 但他没来得及把自己敷衍的借口说完,一股几近恐怖的巨力骤然降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岩烧芝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8 神谕2 http://.biquxs.info/

连朝从一个丹田碎尽的一级残障修士到修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路上没少逢上实力强劲的对手,甚至常常有命悬一线又绝处逢生的经历。但没有一次像那天那般,那一瞬间磅礴而来的力量,如同倾倒下来的天幕,沸腾起来的海水,过客生者,不过蝼蚁蜉蝣,该如何相抗? 无处可避,在攻击爆发前的刹那,连朝其实已经凭借出色的战斗意识完成了防御,以己身灵力联动周身法宝不断叠加,展开了多重的护体罡罩。从前的他煞有介事地把这招命名为waias”,最早典出希腊神话,是埃阿斯用来挡下赫克托耳的投枪的包有七层牛皮的青铜盾。国内acg圈又把它译为“炽天覆七重圆环”,fate系列里乃是红a唯一擅长的防御用武装,每一重防御都堪比城墙厚。 当然,修仙版waias升级了许多,除了防护盾远不止七重外还肯定远要比原设定里坚固,毕竟城墙这种砖土结构的东西若不加结界,哪个化神期以上的修士都能一掌轰碎。 但这样的防御在对方的攻击面前依然毫不够看,那些护体罡罩就像糖玻璃一样碎的极其轻巧。他被拖入了两千多米深的湖底时,身上最后一层罡罩也岌岌可危,千万吨湖水的重量刹那间全压了上来,他差点没支撑得住,鲜血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又很快在湖水中散得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嫣红。 赫克托耳的投枪穿过了青铜盾的前六层牛皮,却在最后一层停下。神话奇迹般地在这个体系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再次上演,但连朝知道,绝对的压制,不会给你留哪怕一线生机。 他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攻击他的人本就没打算杀了他。 幽闭的水下,巨大的黑色墓碑竖插在他前方,上面篆刻着古老却并不陌生的文字——他小学练书法时常常会接触到的大篆。 而现在,它们记录着一座上古都城的坠毁。 连朝打开一支自制的强光手电,一行一行地阅读着上面的碑文,最后光束徘徊在一个反复出现的四字词上——“南明朱雀”。 这时地下传来强烈的摇晃,泥沙被掀起遮挡住了视线,黑色的石碑只剩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正在摇摇欲坠。 水下发生地震了? 神识无法使用,他找不到来时山体裂开的位置,湖面是最保险的出口。连朝皱眉,顾不得护体罡罩还未修缮完毕,他强行催动灵力向上浮去。异像几乎是在他动身的同时出现,他向上,湖底的泥沙和水流也在向上,仿佛上方有一个倒过来的巨大涡旋,在方向吸取着湖底的水流。上浮了大约近百米后,他被无形的屏障所阻隔,同时他身边的湖水毫无障碍地流了出去,湖底的湖水全部被抽空了,他及时使用了御使空气的术法,才不至于再次自由落体。 可以呼吸了,这个空腔里的含氧量居然不低,连朝却很快重新封住口鼻,归息于丹田,他似乎嗅到了硫磺的气味。 果然好景不长。 一道红光在幽黑的湖底亮起,继而是两道、三道……越来越多,蜿蜒如同蛇行,将整个湖底的空腔照得通红,那些红光分明是流动的地火,地火像是从幽深的地狱里烧上来的一般,湿泥被蒸腾起大量白色的水汽,热浪翻涌,湖底仿佛被烧成了一块巨大的火炭。 一片火海之中,尖戾的雀鸣如惊雷般凭空炸响,同时一道又一道的火柱开始喷发,冲击着百米之上的水体,有如传说中灼焰覆天烧铁为地的八热地狱。喷发的火柱越来越密集,仿佛是在湖底架起了燃气炉,要把湖水煮沸! 而连朝则是那个被困在锅底和炉火之间的倒霉苍蝇。 “倒是想象中的还要要强出不少么——”黑色的墓碑上坐着如烈焰燃烧的男人,他绯红的眼眸注视着被火柱包围的年轻人,不免有些玩味道。 连朝将扬起的手缓缓下压,就像在关掉燃气灶的阀门,环绕着他周围十来米的区域里火势开始减弱,最后形成了一小方圆球形的安全区,无论势头多么猛的火舌,一旦靠近,就会立刻熄灭。 男人嘴边的玩味却更盛了,“修士修道,无非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根基。我活了大几万年,还是头回见到以风为本源之力的钧洲修士。” 他的语调相当之古怪,从音节来听似乎依然是孤立语,语音很平,乍一听会让人错以为是国内南方地区千奇百怪又万变不离其宗的方言里的一种。但连朝竟然能够理解他的语义,大约是因为他的境界远高于自己,神识一面倒的压制下,强的一方是可以直接朝另一方的灵台里灌输信息的。 连朝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迹,他浮在烈火之上,一边喘息着一边梳理着丹田紊乱的灵气,嘴里还不闲着,“说风可能不大准确,这是对气的控制能力。” 这是他让所有对手感到最为棘手的王牌,操纵包括空气乃至大气的任何气体的能力。就像刚刚,他就强行将一定区域内空气里的氮和氧分离出去,失去了氧气,火焰自然无法燃烧。 现在他的周围布满了纯粹的氮,这些氮气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等到达到接近绝对的零下210c,在一瞬间解冻之时,就可以形成超高压的水流。五行终始,水克制火,那是他现在所能使用的最出其不意的底牌了。 男人当然察觉到了连朝的小动作,他却压根没有恼怒,反而对这新奇的物态变化颇有些兴趣,于是食指一勾—— 连朝忽然感觉到四周的灵力场紊乱起来,在下一个瞬间,他失去了对气流元素的控制能力,滔天的烈焰长驱直入,直袭他的门面。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所倚仗的科学知识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个人强横到了可以改写自然法则的地步! 在失控坠入火海之前,男人仁慈地放过了连朝。但重伤已是在所难免,他痛苦地咳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过了许久才强撑着直起腰。 “晚辈……连朝……不知尊驾是何方神圣?”他一边在心里飙脏话,一边还不得不装孙子地拱手朝那个男人行礼。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红发在热浪中狂舞,他两指并拢按着眼角,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年纪连他零头都不到的愣头青,如同君王俯视这殿下的臣民。 “小子,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容桓!” 容桓,道号陵光,九洲历史上空前绝后的醴帝国的开国皇帝,同时也是曾经修界最强大的修士,传闻他的修为早就越过了凡人的界限,是滞留在人间的仙人,因此而被人尊为“人仙”! ———— “醴朝亡国几万年,陵光君早就尸骨不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帝轮流做,老子认了,你给我少来假惺惺的一口一个‘前辈’、‘晚辈’!!” 容桓愤愤地打出无数道火流直袭向湖畔,火光将夜里的雪山染得红亮如旭日初升,但冰寒的霜刃精准地对砍上了每一道火流,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只堪堪抵消了两种的能量。 白发的青年放下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氮气这个思路看来是可行的,只是当年修为上差距太大罢了。” “是啊是啊,”容桓阴阳怪气道,“你现在是尊贵的钧洲玄皇,修界第一人,而我不过是旧时代的孤魂野鬼罢了,赢了我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恨恨地冷笑,“可你也莫要得意,想来强抢剩下的天外陨星?我现在虽不敌你,但宁为玉碎的法子我有的是!” 白发的青年只是遗憾的摇头,“当年你可不像这样,跟只护蛋的老母鸡似的,那时候硬是要把一半陨星强买强卖给我的你可曾想到今日?” ———— 一千四百年前,南明湖底, 从头到尾都能保持住起码冷静的连朝,这回是终于有点崩心态了,他这是什么运气?随便一趟外交访问都能撞进远古大boss的手里?! “前辈……”他在心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晚辈若是没记错的话,正史记载里的陵光君数万年前就驾崩了……” “正史?”绯红的男人挑了挑眉,你说的是《大醴创业起居注》那种东西吗?我可是皇帝,自然是我安排人怎么写,就怎么写!” 行吧,算你赢了吧! “那不知前辈虏晚辈至此,所谓何事?”连朝都没力气去纠结对方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了,他只想直入问题核心,然后看看有没有法子见招拆招。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妙了,毕竟这位开国皇帝在后世的名声可是相当不好,尤其是杀人不眨眼这点,据说他还专爱挑无辜的女人和孩子下手,钧洲如今凡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典故,都少不了这位大佬的一份。就算按着这位陛下那套“历史都是让人打扮的小姑娘”的理论,这么差的口碑也不至于全是对手给他往身上泼的脏水吧? 然而这位自称来自前朝的开国皇帝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连朝的问题,他只是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如同在评估一扇猪肉的价值,边打量还边旁若无人地点评: “这相貌生的……嘶——似乎真的有点太过了,小白脸的模样看上去不太可靠啊;年纪好像也小了些,不过修炼的速度都勉强还凑合;就是这个性子吧……还得再磨磨!现在这些毛头小子总是锋芒毕露的,不知道疼人……” 连朝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陛下,晚辈觉得您是否……” “你成婚了吗?” “……哈?!” 男人不悦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可曾娶妻?又或是已有婚约在身?” “……都没有。”母胎单身人士连朝觉得他快要掩饰不住额角的井字青筋了。 “那倒还行,”男人点点头,“你过来罢,在这张神媒之契上烙上一角神魂!” 一道阵法如同水波纹般在他身后涌现,把金色的卷轴给凭空推了出来,红光中它徐徐展开,上面亮起的每个扭曲的符文连朝都无法释读,但其中蛮横的力量他已经感知到了。 这是随着醴朝的覆灭而失传的的禁咒,每一个字符都是束缚修士枷锁的构成,誓言一旦达成就再无法毁约,若是违誓,只能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而“神媒之契”这个名字,听上去仿佛是让人卖身的…… 连朝竖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心里一遍遍地预演着自己是否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同时在嘴上尽量地拖时间,“在要求我签下契约之前,您不该最起码告诉我这份契约的内容么?” “这上面写的可是天大的好事,”男人愉悦地笑起来,“签了它,你小子就是我大醴长公主的驸马了!” 连朝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驸马?这是什么走向?难道是那种传说中“无意间掉落悬崖,遇见白胡子老爷爷又要传功法又要送老婆”的古早龙傲天剧情?! 而且醴朝不是覆灭几万年了吗?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只有八千岁的寿命,不飞升还能活这么久,要么这位长公主和她爹一样是个牛逼哄哄的bug;要么……别说她是这摸不清路数的老祖宗这些年在湖底才跟谁造出来的吧? 不管是哪种可能,光只想想就不寒而栗,他艰难道: “可是您才第一次见到晚辈,这是不是有点……”挑女婿至于这样随便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哎——那有什么关系!我女儿的丈夫应该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而你注定要问鼎钧洲,拿你来配她,正好!” 连朝又一阵肝疼,果然双月城城主口中的那位带预言家就是就是这位了。反正他自己是对算命啊卜卦啊这类东西向来是不感冒的。您那么能掐会算,当年怎么不先算算您的醴朝是怎么灭亡的呢?! 但他没来得及辩驳,烈焰化成的火龙呼啸而来,他强行试图抵抗,丹田内混乱的灵力翻江倒海,差点没先把他自己弄死。下一瞬间他就被半死不活地拖至容桓的面前。 神媒之契横亘在他们俩之间,那些金光流动的符文背后,容桓缓缓道:“交出神魂,还是你要我来动手?” 连朝气若游丝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公主殿下也不曾见过晚辈,最起码也该让她同我先相处一阵子吧?女子心思细腻,万一她不喜欢我,这不是白白耽误了公主的终身幸福吗?” 容桓果然愣了一下,应该是长期以来封建大家长式的思维卡到了一个死角。 连朝再接再厉,他大概两辈子加起来嘴皮都没今天这么利索过,各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况且万一公主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这份神媒之契不是平白无故地拆散了一对鸳鸯么?公主往后怨恨晚辈是其次的,若是她连您也恨上,那可真是骨肉离间,得不偿失……” “绝无可能!”容桓突然厉声打断他,“推算时间,我凰儿才破壳不久,她被朱洲的梵天神庙世代供奉,一出世就是婆罗门的圣女,哪个野小子敢染指于她?!” 99 神谕3 http://.biquxs.info/

连朝:“……”要素过多,急需梳理—— “才破壳不久”……破壳是什么鬼?难道这妹子连哺乳动物都不是了?!某点文学诚不欺我,玄幻世界的一切果然都很玄幻……话说陛下,您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 哦,“朱洲”,“梵天神庙”,“婆罗门”,这些倒是还好理解。朱洲是钧洲西南的一片大陆,两洲之间有八百万雪山相隔,上空灵力场不稳定,极难穿越。几万年前醴朝覆灭,三千诸侯彼此征伐不休,朱洲经略使炸毁两洲交界的唯一通道,使得两洲从此往来不便。断断续续的记载表明,跟钧洲流行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截然相反,朱洲似乎是片上到修士下到普通人都全体信教的神奇土地,婆罗门教是其中颇有势力的大教,梵天是婆罗门的主神。妹子是婆罗门圣女的话,就算没实权也得是国徽一样的吉祥物啊! 嘶……那应该不至于是籍籍无名之辈。连朝疯狂挖掘着自己脑子里那点关于朱洲的印象……朱洲、朱洲的婆罗门……他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看见了一面旗帜,在湿润的春风里柔柔地飘扬着,上面印着白孔雀的图腾,他曾经在钧洲的西南重镇,莫家统辖的花繁城里见过举着这样的旗帜进城的朱洲使节。白孔雀……对、对了! 断续的记忆点连城一条直线,使节之所以手举白孔雀旗,是因为婆罗门的圣主化身据说就是由一枚上古遗卵孕育出的一只白孔雀,他们代表圣主来拜见莫家家主。至于目的,传言是为了求援的,朱洲这几百年一直是天下大乱的时代,婆罗门教徒和阿修罗一族因为不同的信仰打得你死我活。花繁城那段时间的茶楼饭馆里都在议论这些事,说是这一代的阿修罗王相当刚猛,战场上一锤砸爆了前任婆罗门圣主的头,原本身为圣子的白孔雀临危继位,可惜长年在神庙当吉祥物当废了脑子,江山才到手就丢了大半,顾命大臣们只好慌不择路地四处寻找援兵。 上古遗卵,也在神庙里当过吉祥物,还是圣子什么的,条件越来越吻合了…… 不对!圣子不是性别为男吗?! 连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试探性地去问容桓, “陛下,这么多年,您……见过公主吗?” 容桓眯起眼,“你又想说什么?” “您别误会!晚辈就是想着,这神媒之契总得双方都寄上一角神魂方才能生效吧?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容桓冷笑道,“我写的禁咒,只约束你,不约束我的凰儿,她只要有个名字在上面,不用像你一样寄托神魂。” 沃日,这条款比新婚姻法还坑! 连朝打了个寒噤,这特么要是公主真是个男儿身,他难道要被迫成为九洲lgbt事业的领跑者? “名字这东西,有点不太准确吧?”他硬着头皮继续垂死挣扎,“九洲这么大,几万年下来也不能保证没有重名的吧……” “小子,你当我蠢吗?”容桓呵了一声,“条文上限定的是容氏之女,被我亲自册封的醴朝长公主,普天之下,唯有我凰儿一人!” 快要自暴自弃的连朝心里突然一个激灵,“容氏之女”四个字如春雷般响在他耳畔,尤其是最后一个“女”字。 “也就是说,这些限定都是极其严格的,错一个字都无法生效?”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废话!你到底签不签?”无尽的烈焰在男人的身后冲天而起,威逼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逼人的火光里,连朝闭了闭眼,下一秒,鲜血从他的七窍里奔涌而出,一点淡青色自灵台飞出,落入禁咒闪烁的符文里。 生割神魂的瞬间带来的痛苦不亚于极刑,更要命的是这种痛是整个三魂七魄都跟着颤抖,无法切断痛觉,即便是许多历经千锤百炼的修士都很难再挨过这一下后还能持续保持清醒。 少年用发颤的手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血,他张嘴时还有更多的鲜血从齿缝里渗出来,“前辈……您还有什么……是需要吩咐的?” 他娘的,今儿这回索性就赌一把! 神媒之契金光大放,容桓挥手收起卷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这个一身狼狈的年轻修士。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得透对方顺服的表面下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的甘愿。在还掌握着一个帝国的过去,越是这种能屈能伸的人,越值得他警惕,要么斩尽杀绝,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能轻易得罪。 但现在他毫不在乎了,因为已经一无所有。 ……不,他还有一样东西,曾经整个九洲都为了那样东西而发疯—— 容桓轻嗤一声,从领口里拽出一枚吊坠,两指发力,轻而易举地将它掰作两半。他将碎在自己指间的那一半甩了出去,吊坠化为一点幽光,落入了虚弱的少年人带血的衣襟里。 “天外陨星,就是这么小的一点东西,当年支撑起了整座净莲城的浮力,它也是你如今还能见到我的根本原因。我把它当作我凰儿的嫁妆,你须得以天下为聘。” 已经在勉力支撑着不昏厥过去的连朝,骤然觉得胸口发闷,在看见南明湖的刹那涌起的不适感又回来了,被放大了千百倍狠狠压上了他的心房!他用尽一切力气试图去把自己衣襟里的那东西给弄出去,但容桓一抬手,火海倒流回地底,万吨湖水重新倾塌而下,天旋地转间,他就这么被送出了湖底。 重见天光前,遥听男人在他背后道:“何时君临钧洲聘她过门,你何时就能拿到剩下半块天外陨星!” ———— 一千四百年后。 “前辈同这天外陨星打了几乎一辈子交道,莫非如今还以为此物当真是个好东西?” “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天外陨星,它至凶至圣,神鬼莫测,有人把它当成吞噬人的恶鬼,但我成功驾驭了它!从此整个九州都在我的铁蹄之下颤抖,就算是天道都奈何不了我!”容桓冷冷地笑道,他眼里的绯红愈发浓烈,这个被困在南明湖底数万年的皇帝,依然从灵魂里都透着高傲。 “是吗?”连朝的声线淡得漠然,“前辈口中的‘驾驭’,莫非指的是九州如今那些半人半兽的生物以及他们繁衍的子孙后代?” “你那是什么不屑的口气?他们是妖族、魔物和圣兽!” “严谨的来说,是您当年的半成品叫做‘妖族’,失败品沦为‘魔物’,只有您引以为傲的那些完成品才能被称为‘圣兽’。” 容桓脸色不变,“伟大的造物总是要伴随着一些牺牲品的,无论如何,我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的确前所未有,”连朝轻笑了一声,“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从大树上落到地上,开始直立行走,学会使用工具,耕作土地,驯养家畜,后来他们发现并成功驾驭了灵力,演化出了超越自然的修真文明。天道似乎唯独偏爱人类,不曾给予其他任何物种同等的智慧,原本的九州之中,唯有人类是万物灵长。” “但直到您,陛下,您发现了从天外而来的那迥异于这片陆地的神秘力量,竟然能够影响所有接触过它的生物,而使它们产生巨大的变异,获得与之原本不相匹配的强大力量。这个发现让您欣喜若狂,于是您开始打算用这样的力量为自己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虎牙爪马身的异兽驳,牛身却长着刺猬毛的穷奇,鱼身蛇尾的虎蛟,如虎而牛尾的彘……您依照着上古先民流传下来的神话,炮制出了一种又一种奇异的凶兽。你又发现,虽然这些凶兽刚猛无匹,但本质上依然是智力低下的动物,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全凭本能,根本听不了人的指挥。” “您因此而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疯狂的想法,您要赋予这些蠢物以更高的智力,那么这些智力从哪里来呢?” “您把目光投向了您的同类,人的身上。” 100 神谕4 http://.biquxs.info/

连朝闭了闭眼,那是他对久远年代那些悲剧的历史所表达的遗憾,“最开始您直接拿活人做试验,普通人的效果不佳,你就对修士下手,天外陨星的力量摧毁了修士体内的灵力回路,他们不再能够感应得到灵气,但因此而得到了十分可怖的力量,同时神智却彻底被搅乱。用今天的认知来下定义,他们就是最初的魔物,没有意识,只剩下本能的狂暴,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这样的结果显然和您的预期相去甚远,于是您改变了思路,捋掠来无辜的女人,强迫她们和这些从人或其它物种衍变而来的魔物相交,大部分的女人在这个过程中痛苦的死去,少数活下来并成功怀孕的,在她们分娩的那一天,狰狞的怪物撕碎了她们的肚皮。您将这些一出生就杀死自己母亲的怪物圈养起来,它们当中有零星的个体,在成长之后,状态慢慢的稳定下来。您让他们认你为主,继续捋掠女人和这些初代混血相交,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它们、或者已经可以形容为‘他们’了,终于成为了您最理想的模样,强大、智慧、大部分时间是彻头彻尾的人类,而狂暴时便会兽化,锋利的爪牙仿佛连天都能撕破。” “您渐渐地真的建立起一支强横的军团,没有任何纯粹的人类修士能够抵挡得住你们的兵锋。你们横扫整个九洲,不断地征服,最后建立起了空前绝后的醴帝国。您把最强大的混血收为义子,裂土封侯,让他们为您守卫这广阔的国土。” “看来你这些年的玄皇没有白当啊,”容桓满不在乎地剔了剔无名指的指盖,“挖你前辈的旧史倒是挖得很详尽。” “不错,我的天下的确就是这么来的。他们的力量足以掌握这天下,而我只要把他们掌握在手里,自然天下也就是我的了!”他偏头扫了连朝一眼,“只有愚夫才会真的拿血和汗去拼命,不是么?” “可实实在在拥有的权与力还是比虚幻的人心更加使人安定,”连朝抬眼,对上了容桓的视线,“您若非这么想,又如何会选择抽朱雀灵移魂呢?” 容桓的眼瞳骤然紧缩,下一刻他闪现在连朝面前,死死地盯住他。 连朝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置这位已经打破了安全距离的危险人物如同空气。 半晌,容桓咬牙切齿道,“真有你的啊!这都能被你挖出来!” 他往后退开,绯红的广袖重重一甩,“可那又怎么样?!我的那些‘好儿子’听了他们人臣的谗言,就要反了!而我寿数将尽,就要死了!可是我的征伐还没有结束,天下还没有尽入我的囊中,我如何甘心!!” “醴朝人深信大醴受南天朱雀庇佑,因而武运昌隆。他们大约未曾想到,他们自己的皇帝亲手拆了护国圣兽的三魂七魄,把自己的魂魄装进去,转身就从‘仙逝’的暮年老者返老还童成了一只雏鸟。” “护国圣兽?”容桓哈哈大笑,“那本来就是我随意拟定的一道圣旨。朱雀从一枚卵开始就是我为自己实现准备好的容器!他才是我一生的巅峰之作,为了试验出能够完美契合我神魂的胎体,我掏空了自己一半的精血,炼化胎丹置入那些雌性鸾鸟、毕方、瞿如、数斯的腹内,待十月卵成,再一枚一枚地挑选,挑了五百年才挑到最合适的。” “为我诞下那枚卵的鸾鸟低眉顺目地将它孵化出人形,我转头割断了那鸾鸟的脖子,让刚出生的混血痛饮他母亲的鲜血作为养料,果然他很快就出落得十分漂亮,那羽毛仿佛像是浸在血里染过一样的红,像极了传说里以离火为化身的朱雀神鸟,于是我将他起名为朱雀,等到他生到三岁完全能够化为人形,就用破魂刃轮割散了他的生魂。” “您对女人和孩子的残忍可真是一如既往。”连朝摇了摇头。真的很难置信,这样不择手段到极致的变态,居然有一天会把自己全部的温情留给他甚至还没见过面的“女儿”。 “呵,我对外的征服战争,每一刻都有千百万人在战场上死去,这么比起来我杀掉的女人和小孩还算得上少了。我打战的时候别人以为我是枭雄,可杀几个女人小孩就成了荒虐无道的暴君。可笑世人总是喜欢斤斤计较这些弱小又没用的生命,殊不知他们活着不值一提,死去却可以诞生更伟大的生命!” 他长开双臂,在湖水上燃烧的烈火里旋转了一圈,衣袂猎猎地翻飞,“你不知道这具□□当时有多么完美!进入它,全九洲的火焰都会听我号令,只要天外陨星还在,我的力量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变得不老不死,每一次只要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只需要一场业火就能重生!!” “所以,醴朝的皇位看似代代相传,但实际上从头到尾只有您一个人,您不再能够修炼,但是每一次你的‘老死’,都意味着新生。醴朝虽是九洲第一个跨越几个大洲的庞大帝国,但存在期间制度混乱、生产停滞不前、人民还要饱受魔物和妖物的摧残,并不是一个多么想令人梦回的时代。但它长命得可怕,因为只要您不死,九洲之内无人能撼动你的力量,或者说是天外陨星的力量。” 容桓转头,恼怒道:“你懂什么东西?你亲眼见过醴朝吗?他永远是伟大的,你们这些所谓的后来者,没有一人能超越当初我创下的功绩!” “这不是功绩,是灾难。”连朝看着他,“这天外陨星带来伟大帝国,最后是如何覆灭的,您要不要先回忆回忆?” 容桓呼吸一滞,他本能地拒绝一切形式的回顾往昔,但当年的旧事已经成了烙在他心上的印迹,执念支撑着他活过湖底漫长的岁月,如果当真忘记,他早该烟消云散了。 他不得不承认,醴帝国的崩坏,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种子。他一手创造了遍布九洲的妖魔鬼怪,依靠他们的力量建立了庞大的国家,但这扭曲的力量也在不断反噬他,他最后把自己给赔了进去,变成了同样非人的东西,可依然不能完全驾驭越来越混乱的局势。 在醴朝长达三千年的统治中,正常人类修士和这些驾凌在他们之上的混血彼此有着绝无可调和的矛盾。每天都有力量失控沦为妖魔的混血袭击人族聚居地的事件发生,人类修士组织起了打出“斩妖除魔”旗号的武装,并且声势浩大起来之后,往往演变成袭卷天下的反朝廷起义军。无论镇压多少次,都只会有下一次春风吹又生。 而追随帝国的混血们内部也有着原生的重重问题。首先是生理上的变异导致他们无法再维系传统的人类伦理体系。有些种族男女皆可怀孕,有些种族可能只有一种性别,而有些的性别最多到六种以上。还有的女人可能会在某些征兆下变为男人,男人失去了对女人本能的原始冲动,临产的母亲要警惕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会不会反过来吃掉自己,嗜杀和暴虐往往潜藏在他们的血液中,经常一点火星就会引发大规模的冲突,社会关系变得极其不稳定,这对一个想要维持统一的王朝来说是致命的。 而野心勃勃的人,从来不缺。他们并不甘心服从于皇帝的统治,在阴暗处里同样觊觎着那些无与伦比的力量,并且同样不断的试验着,利用不稳定的强大混血效仿太.祖炎帝制造军队。容桓已经不太愿意记得这些野心家的欲望从暗处转向明处究竟具体是何年何月开始的,但一场剿灭这群叛逆的战争却大约会永远烙印在他脑海里。 他那时候刚刚第十二次浴火重生,作为他自己的不知第几代重孙再次继位为帝。新生的躯壳尚且稚嫩,他就要马不停蹄地统御军队横扫战场,这场小规模的叛乱很快一触而溃,他率军直捣叛军头目的老巢,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宅邸的后花园里,他见到了那个在金色的笼子里荡秋千的女孩。 101 月姬 1 http://.biquxs.info/

那个女孩……该如何形容呢?她那时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脖子上带着圆环形的枷锁。她身上的衣物只有一层荧绿色的薄纱,白嫩的双腿纤纤如刚刚抽枝的春柳,在纱下若隐若现地晃动着。她在轻轻哼唱着一首歌谣,净莲城最好的歌姬都不曾有那样干净清越的嗓音。一小排细细的青色鳞片生在她的左眼角下方,在阳光下醒目得熠熠生辉。 秋千吱呀吱呀地晃动着,笼底弥漫着干涸的血迹和不知什么物种的残肢断臂。她睁开着杏眼,蜷翘的睫毛忽上忽下地扇着,带着好奇的目光盯住笼子外面那个披甲执锐、威风凛凛的红衣少年。 背后的副将挥舞着手里的兵刃冲她大喊,要她跪地叩拜皇帝,老老实实地报上自己的身份。 女孩果真落下了秋千,她白嫩的双足踏在血污之上,小跑着奔向笼子边的栅栏。容桓身后的武将们纷纷拔出武器,她迎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努力地将头伸出栅栏的空隙,嘴角扬起的笑意犹如九月的桂花蜜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桓,脆生生道,哥哥,你生得真好,我叫月眠,你叫什么呀? 副将暴呵了一声大胆。的确是大胆,大醴的皇帝从姓氏到寿诞的日期都要为普天之下所避讳,谁敢当着他本人的面直勾勾地问他的姓名? 容桓作为一个披着少年人身体的老怪物,倒是不至于真和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计较,当然他也并没有理会这个从头到尾透露着诡异的女孩。负责看守这片花园的叛军家臣被拖了上来,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月眠的来历,说这是他们“大王”炮制圣兽时的失败品之一,其它的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她是最后的那一个。 副将诧异道,为何最后要留下她? 家臣畏惧地看了一眼月眠,说,因为她的力量最强,大王因此而犹豫,便暂时将她囚禁起来,每日向笼子内送一个人族修士投喂她。没想到帝国的军队会来得如此突然,他连尾都来不及扫就身死了。 圣兽在醴朝的定义,是种族属性偏向于人的混血。会吃人,自然不能叫“圣兽”了,月眠体内的魔物血统比例必然高过人类的,这样她才会本能地渴望人类的鲜血。即使她的外表美丽得令人惊叹,这也是一只在血统上无限逼近于纯种魔物的妖,危险、不可控。 依照醴朝律法,妖和魔物,都应该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 容桓审视着和他隔着一道铁栏笑靥如花的少女,说,她的食物是人族修士? 趴跪在地上的家臣颤抖着嗓子,是的,而且她还挑嘴,最喜食高阶修士。 他话音刚落,哐当一声,笼子的顶盖被削豆腐似的削去,沉重的钨金落地,所有人脚下仿佛都颤了颤,家臣吓得直接五体投地。 容桓对笼子里的少女道,朕放你走,你现在自由了。 他身后的部下大惊,副将小心翼翼地试图劝阻,但容桓做了多少年的皇帝?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压住了所有的质疑。 他当然也不是突然大发慈悲,只是近来人族又起义不断,把一只强悍的怪物放出牢笼,嗅着那些领头的高阶修士的血味儿循过去,不费半点力气就能给他们制造不小的麻烦。 他也不怕月眠日后成长为什么棘手的东西,这种先天不全的妖物,通常很难活过二十岁。 绿衣的少女似乎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脖子一轻,伸手摸去,发现枷锁已经消失了。她懵懂地抬头,仰望着豁然开朗的上方,碧蓝的天空映在她清澈的眼瞳里,轻絮般的流云在其中缓缓地流动。 她有一点点懂得,“自由”是什么了。 洁白的双翼突然从她纤细的后背上展开,她扇动着翅膀,倏然升空,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闪耀的阳光里,背生双翼的少女犹如降落在凡间的神明,圣洁美丽,让人很难想像她其实是血管里流动着残暴血液的吃人怪物。 月眠在低空盘旋了一圈,见容桓并没有再给她哪怕一个眼神,这个突然带着刀剑闯入她孤独世界的红衣少年就像一场暴风雨,措不及防而来,停留得也如此短暂。月眠低头,看着他打了个手势,继而身形一闪,带着他的一票军官们原地消失,这才用力拍动翅膀,飞向更高远的天际。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如幼鸟一般初次翱翔的小少女,就是未来九洲最强大的妖。夜里她遮天的羽翼足以挡住月光,天空漆黑一片,大地血流成河。人们畏惧地喊她“月姬”,不再有谁记得她的真名。 但还没到那个未来,仅仅六个月后,容桓就再一次见到了月眠。 当时他正在东线战场上与第不知多少次集结的人族起义军短兵相接。他依然是这场会战的主帅,每一次以新帝的身份登基,他都要从头开始建立威望,战争是相当不错的选择。这一战里,他和之前一样一骑当先,单手举着朱雀纹的帝国旗帜率领前军发动冲锋。人族士兵排开长长的列阵死守防线,临战经验丰富的容桓当机立断选择了放开中心攻其两翼的战术,他本人更是目标明确直奔中军那几个高阶修士而去。 不过这些高阶修士确实有几把刷子,他不仅没能成功一刀一个,还被他们拖住前路纠缠不休。容桓打得很烦躁,就像一头大象被蚂蚁缠住一般烦躁,搁上一任自己没“死”前,别说这几个了,就是整个战场乌泱乌泱的这些起义军,要他们消失也不过是自己打个响指的事。但每回重生,他都必须变回一只雏鸟,即便化为人形已经是少年的状态,要想完全掌握控火的力量,也只得老老实实等到二十岁“成年”以后。于是每一次“新帝即位”,九洲都得天下大乱个十来年。 容桓越打越没耐性,于是决定出个险招。他故意卖了个大破绽,打算诱使对方放弃审慎的围攻,只要有一个急不可耐打破阵型出手,这帮人就完了。 不得不说,几千年临敌经验的累积和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少年嫩脸结合在一起,效果是相当立竿见影的。果然对面开始有人上钩,还不止一个,容桓假意放任着自己的要害暴露,剑气和灵力流呼啸而来,他嘴角勾起恶劣的微笑,正要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异象突生! 一片阴影骤然遮住他们,下一个瞬间,白影如流光一般席卷容桓的四周,他连惨叫声都没听到,原地那几个高阶修士已经不见人影。 还带着碎肉的白骨咔嚓咔嚓地落地,白影在他面前现出人形,雪肤花貌的少女,荧绿色轻纱在战场凛冽的风中飘摇。 月眠,这个被他以别有用心而释放的妖,如今以如此骇人的方式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她有些局促地擦着因吃相过急而溅了满脸的人血,天知道这个高不过六尺的娇小女孩是怎么把好几个大男人一口吞的。她时而小心地看他一眼,见到他冷冷地盯住她,又紧张地低下头。 哥哥,你……你没受伤吧? 她询问他时双颊绯红,迎面却是他熊熊燃烧的刀锋。 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有何目的? 他沉声,冰冷地眯起眼睛。 我……我闻到了这一带人类修士的血味。本来想要觅食……没想到却见到了你……我不想让他们伤害你…… 月眠迷惑地看着直逼自己眉心的兵刃,刀尖的火焰倒映在她澈净的眼瞳里,微红摇曳着。她没有什么自己身处危境的意识,只是能够感觉到少年扑面而来的恼怒与不悦。 他不高兴了,是她惹他不高兴了吗? 即便在混乱的战场中心,无声无息出现的白色羽翼女孩还是很快引起了瞩目,尤其是附近同样目睹她生吞活人的可怖场面的起义军,更是慌了阵脚,他们将两人团团围住,却弓着后背畏缩着,没人敢冲上前去,只是不断地放箭,但女孩羽翼大张,如磁石一般把所有的攻击都吸走了。 远在其后的帝国军虽不解敌方的变动,但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慌乱。中军一溃,军心必坏,帝国军立即趁乱反攻,将领们突破一重又一重的负隅顽抗,眼看即将抵达他们的皇帝身边。容桓皱着眉头,冲她呵斥——你马上给我滚! 战事要紧,任何预料之外的突发状况都可能是致命的,他现在没空处理这个可疑的小妖女。 自然,他内心深处并不太想承认,这个满脸无害的小小少女,对目前的他来说只怕是比那些高阶人族修士更为棘手的东西。 月眠抿着嘴,小小声地说对不起,她不明白漂亮的小哥哥为什么生气,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但炽热的烈焰转瞬割伤了她的脸,若不是她退得及时,或许就要失去眼睛。她疼得下意识地惊呼,却到底没有作出任何反击,只是像受惊的雀鸟一般扇着翅膀飞走了。 自然,那一战,帝国军再次大获全胜。容桓压下了军中一切有关于决战那日莫名出现的白翼少女的流言,他一回到净莲城,立刻就下达了对月眠的格杀令。 他必须承认他失策了,就凭那天那妖女瞬杀数名高阶修士的实力,她就远远超出了他心理预置的“可控”范围。他还怀疑那妖女潜伏在战场附近的目的,总觉得其中隐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总之这样的东西,只能杀,不能留。 至于女孩对他的一腔维护,就像指缝里漏下的沙一样,那都是帝王谋略外无关紧要的细节。 从净莲城派出的暗卫杀手一波比一波精锐,从夏天到冬天,却始终没能带回那个不满十六岁的妖女的性命。 最开始还有人奏报一些比较顺利的进展,比如暗卫进过多方排查终于摸出了她暂时栖居的山洞,趁妖女沉眠时发动围剿,她因毫无防备而被重伤,只可惜最后不慎还是让她逃脱了。 后来他们强迫一个人族的高阶修士当诱饵,妖女果然又上钩了,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斩断妖女的一扇羽翼,那一役逼的妖女凶性大发,他们折了将近一半的兄弟。 还有一次,他们经过不断地观察,发现那妖女虽然以人肉为主食,但偶尔居然也会嘴馋人族的吃食,灯火辉煌的夜市里她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杯凉粉圆子,好奇地左逛逛右摸摸,和半大的人族女孩几乎无甚区别,她甚至还会规规矩矩地排队等餐和付钱——天知道那些钱是从哪儿来的。暗卫这次耐心蹲守了一个多月,最后选定了一家她最常光顾的羊肉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在水井里下了足以断魂的剧毒,那一回足足毒死了上百的食客,妖女却奇迹般地扛了下来,只是废了嗓子。他们随即在那条长街上与她激烈交锋,整条繁华的街市被夷为平地,那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围剿,她几乎濒死,但竟然还是匪夷所思地绝地反击逃走升天。 容桓对这些所谓的“进展”嗤之以鼻,在他眼里,只要没传来妖女伏诛的奏报,一切都只能按失败来处理。但这居然是他养的那班废物点心最后的成绩,到了后头,派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却基本都是竖着离去横着被抬回来的。那妖女终于开窍了似的,开始学会戒备和提防,她的手段也一次比一次狠辣,到后来不仅仅只会反击而已,她甚至会反向侦查摸清敌情,然后直接上门团灭她的追捕者。 那些号称精锐的混血们,甚至鲜少有能在她手下撑过三招的,更别提人族修士,于是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她肆无忌惮的捕猎。夜色里她缓缓展开羽翼,月光被遮掩后大地上流动阴翳之处,就是死神光顾之地。她横贯南北,纵横东西,葬身在她腹中的人族修士要以家族来作计量单位,九洲因她而恐慌战栗。 甚至有人在朝议上奏请,请求皇帝派出军队来讨伐这个被人畏称为“月姬”的大妖。 容桓只觉得荒谬,他大醴究竟沦落到什么地步?居然要派出军队对一只妖去发动一场战争! 他烦躁地挥挥袖子,只说日后再议。 等着吧,马上他这具躯壳就要满二十岁了,到时候什么妖魔鬼怪能在南明朱雀的滔天火海里翻出花样来?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壹贰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岩烧芝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 月姬2 http://.biquxs.info/

时间就在这纷扰中又向前风风雨雨地走过了两年。这两年里,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诸侯,都再无力阻止月姬以可怖速度成长的力量。她成了九洲所有人族修士的噩梦,开始有还未失去神智的妖族以她为尊,后来别有用心的混血也掺合了进来,联手妖族搞了个“千妖盟”,将月姬奉为所谓的“妖皇”,公然和帝国对抗。但月姬本身却从不与任何人为伍,她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人再能探寻她的行踪,只能等待下一个月夜遮天阴翳带来的死亡宣告。 醴朝的新帝终于成年在即,不论时局如何,整个九洲还是都为这一场盛大的诞辰庆典而忙碌起来。按照炎帝传承下来的“古礼”,皇帝会在成年之前巡游四野,他的仪驾所到之处,那一方的诸侯就必须跟随其后。在将满二十前的最后一日,皇帝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封臣们来到北海之滨——炎帝的龙兴之地,皇帝登上九重高台,臣子们下跪伏拜,山呼万万岁。当夕阳沉入海平线,天地黯淡,洪荒真火犹如一轮新的红日跃然升空,雀鸣伴着照亮苍穹的火光响彻九洲,震慑天下,这样封禅仪式才算结束。 但这次,容桓莫名有种挥之不去的隐隐不安,他总觉得这时候离开净莲城这座天空之上的堡垒并不合时宜。但同样两难的,临时通知取消封禅,于民心不稳。繁琐而声势浩大的仪式最初只是用来彰显他的文治武功,但“代代相传”下来,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皇帝认证其合法性必须要走的程序。 最后,封禅还是在他的几番犹疑中如期盛大地开场。南明朱雀烈火焚城的绯红旗帜插遍了北海三百里的海岸线,在黄昏的海风中如同飘摇着的明亮火焰。随着潮水的退去,海面上玉白色的海屿逐渐露出了真身——那竟是一座白玉砌成的百尺高台! 台身的每一块玉砖都转运自钧洲极西的昆仑山,为此,醴朝驱使了上万名由低阶修士和普通百姓组成的苦力。数百名能工巧匠夜以继日,将炎帝立国至今卷轶浩繁的醴朝荣光事迹一幅又一幅地刻满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四壁。 日影西斜,跟随着皇帝而来的混血诸侯们褒衣博带,除冠而只簪玉簪,佩戴的環玦上的章纹都必须次天子一等。这一趟的巡游居然出乎意料地顺利,包括那几个一直不太.安分的在内,九洲八百诸侯悉数到场。他们揣着袖子,全都候在高塔的阴影里,低下头颅,不得仰望塔顶沐浴在最后辉光里的皇帝。 塔顶只有容桓一人。按照繁琐的流程,他需要净手、取一把鎏金的匕首,在身前的玉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模仿三千年前他自己观沧海时突发奇想的“勒石而归”、最后祭拜天地,结束必须恰好卡在日落的那个时间点上。 但容桓忽然就没了心情,以往重复多次本应熟于对付,但这一刻他突然不知怎么了,就觉得这么做简直蠢透了。微咸的海风里,他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远处海面上跳跃的霞光,打算就这么敷衍过去,直到洪荒真火再次臣服于他的时刻到来。 无所谓的,这九洲之中,所有人敬他、畏他、听命于他,从来和这些堆砌起来的浮华表面无关。只要他是那个唯一掌握着绝对力量的人,就算披着麻布睡在茅房,外头该跪的人照样也会在污浊里跪了一地。 这时候,夹杂在风中如同孩童鸣泣的声音被他的耳感敏锐地捕捉到。一直以来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在容桓目力所及之处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陵鱼逆着向后退去的浪潮高速向海边游来,他们长长的后尾上密布着如同蛇一般的鳞片,水面上却扬起一张又一张扭曲的人脸。他们都是被人为炮制出的魔染物,每逢出现,必然是这附近一带又有魔物现身了。 真是找死,他冷笑着。 南明珠雀的旗帜爆亮起灼目的红光,一杆接着一杆连成烈火的屏障。魔染物嗅着鲜血而来,却在登陆之前就砰的一声燃烧成浮在海上的滚滚的火球,一时间浓烟滚滚,油脂的焦糊的气息远远近近的飘荡在海滩上,这玩意儿腹部囤积的鱼油本来就易燃易爆。 但这一次,陵鱼的数目却多的像尸山血海里蠕动的驱虫,被血肉的气息引诱,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甚至在发现横冲直撞无用之后,它们开始想方设法,一只蹬在一只的后背上堆叠着,最顶端的一只骤然起跳,烈火的屏障不可能隔断天幕,而陵鱼虽不会飞,却弹跳力惊人,开始有零星的陵鱼翻过屏障。 即便它们数量不多,且一落地基本就被下面的混血们击杀,但依然引起了随行人员的焦虑,藏在幕后的魔物始终不见身影,这就使得帝国无从下手反击。皇帝的亲信们商议着,最后当年跟随他的那个副将冒着大不讳跃上白玉高塔,这些年他因得到皇帝的信任而被升为殿前都指挥,执掌殿前禁卫军的军权。现在他忧心地跪在容桓面前,请求皇帝暂时移驾。 容桓对此嗤之以鼻,论理他是这些魔物的祖宗,封禅大典竟要避它们的风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负着手傲然道,蒙鹏,你们先拖它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不管来者何人,朕都要将他们烧得灰飞烟灭! 名叫蒙鹏的殿前都指挥低垂着头禀告,属下已经派了左右两军前去包抄探查了,最精锐的殿前禁卫军需随时拱卫在陛下左右,以确保陛下的安危。 但属下依然担忧,这隐藏在暗处的逆贼竟然敢袭击皇帝的封禅大典,只怕来头不小,不知是否与近期兴起的千妖盟有关?若是那妖皇月姬也来了……恐怕局面会变得很难掌控。陛下的安危比一切都要重要,属下还是想冒昧请求陛下…… 你给朕退下!容桓一摔袖子,打断了蒙鹏的进谏。妖皇月姬?她算什么东西?在南明朱雀这个由天外永陨星创造出的最完美的造物面前,她不过是一个残次品罢了! 蒙鹏迎着他的怒火扬起头来,这个玄洲苍狼部出身的糙军汉面对发怒的皇帝,却露出了一个和气氛完全不合拍的遗憾神情。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站起身,叹息道,那么这或许是天意吧,陨落在这象征帝位的九重玉塔上,的确也是一种配得上您的壮烈死法。 他身后,上万的禁卫军浮空而起,他们的盔甲上泛着冷肃的光,锋芒逼人的沉默中,一切不言而喻。 你们要造反。容桓如是说,当陵鱼大举进犯时,他因宵小之辈胆敢冒犯天威而心生怒火。但真的等他的亲信反叛,自己的帝位乃至性命都岌岌可危时,他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打量着他的殿前都指挥,他发现这些年他虽然用其用得很称手,但到今天为止他都并不了解这个看似衷心不二、头脑简单的武将。 所以魔物是你放的?为的就是调开左右两军,好让你有机可乘?容桓盯着他道。 蒙鹏摇着头,不,这是千妖盟的手笔。 容桓视线往下,扫了一眼高塔下那些毫无动作的混血诸侯们。他轻声道,这些诸侯也和你们串通好了? 蒙鹏说,他们只是答应不会插手这次兵变,彼此制衡的情况下,谁都不会愿意背上弑君之罪。 容桓笑了,那真是有意思,千妖盟、八百诸侯,这可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这一回居然全部站到了你那一边,你可真有本事! 因为属下应承过他们,您陨落之后,这九洲,任由他们处置。 那你图什么? 属下,图一个天下太平! 容桓哈哈大笑起来,这简直是他三千多年的人生中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他看蒙鹏的眼神如同看“荒谬”这个词的具象化,你图天下太平所以你要杀了朕?然后放任九洲被这些狼子野心的人瓜分?你指望他们得到土地之后就会老老实实地守着那一亩三分田,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吗?九洲大一统了快三千年!为什么?因为有朕!只有朕才能压制得了他们,朕一死,天下必然重归血雨腥风!!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时的阵痛是必然的,九洲终归会有重归安宁的那一日。蒙鹏一字一句道,可是陛下,若是放任您继续这么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九洲将永远没有希望的未来! 容氏皇族十二代单传,每一任新帝的生母都不详,老皇帝一旦“死去”,整个后宫都要跟着陪葬。再联系到南明朱雀是不死鸟,开国皇帝死而复生,循环往复,即使秘而不宣,但终归会有破绽。 容桓眼神冷酷,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蒙鹏背后尽是利刃出鞘的铮然声,他手上青碧色的长鞭节节紧扣,华光流转间化成锋利的长剑,这柄和他粗矿面貌不相称的秀气武器曾在无数场战斗中饮饱了鲜血。剑拔弩张之际,他依然平静,陛下,一个时辰之后九洲将不再有任何人是您的对手,但您能确定现在的自己能在一支军队手上撑过一个时辰吗? 容桓的回答是奔袭而来的烈焰,哈哈哈哈——朕不试试如何知道?! 他毫无畏惧地迎敌而上的姿态的确不堕三千年前炎帝的威名,但奇迹并没有出现,不到两柱香的工夫,他已经重伤到难以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看来败局已定。 蒙鹏提着剑从禁卫军中走出来,陛下,您还有遗言吗? 容桓已经无力再说出话来,他也没有遗言,输了就是输了,他只是觉得这回完全是阴沟里翻船,还是翻在蒙鹏这种脑子里长了三斤泡的圣父手里,挺他娘憋屈的! 剑锋高高地扬起,倏然地下落,转眼他就要身首分离之际,遮蔽日光的阴影笼罩住了他们二人。 下一刻,透着刻骨冷意的罡风席卷着无数冰刃而来,它们切断了蒙鹏握剑的手,也划破了所有叛军的喉咙,一切只发生在来不及眨眼的刹那,这场单方面压制的杀戮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地上的诸侯甚至没来得及弄清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是怎么回事,头顶无数禁卫军身首分离的尸体就向下饺子一样当空砸了下来,红色的血雾炸在半空中,随后才纷纷扬扬,犹如一场血腥粘稠的落雨。 九洲之中,除了掌握洪荒真火的南明朱雀,还有什么人的力量能够在眨眼间灭杀一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 有人想到了那个答案,他们恐惧地抬头,仰望着红日之下双翼仿佛背负天幕的少女。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壹贰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3 月姬3(捉虫) http://.biquxs.info/

总所周知,月姬名为妖皇,但无论是千妖盟还是八百诸侯,谁都不希望她这个节骨眼上来突然来插一脚。 方才一直作壁上观的诸侯们纷纷浮空而起,紧张地注视着这个落在白塔上有如不速之客的少女。 蒙鹏和殿前禁卫军完了,但皇帝还没死,如果他们继续无动于衷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被清算殆尽。 所有的在场者都绷紧了脑中的弦,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却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轻举妄动。 少女始终对外界的一切不予以任何理会,她收敛了自己的羽翼,赤足踏在染血的玉台之上,缓缓走向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他不复初见时的英姿勃发,头上的旒冕早就在搏杀中掉落不见,散了满头青丝,鬓发被血污粘在脸侧,薄唇惨白,衣冠零落,好不狼狈。 她心想,他还是那么地爱穿红色。 血泊里意识昏沉的容桓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带着暖意的温度贴上自己的脸,和他同源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输送他的体内,修补着他破损的五脏六腑和筋脉。他恢复了一点力气,努力将涣散的瞳距聚焦,眼前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倩影——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很漂亮,眼角生着青色的细鳞,月……眠,她是叫这个名字吧…… 小姑娘来回翻动着他,挨个提起他的四肢,眼神认真地检查着他的伤口。这完全不像是仇人见面,她确认他身体情况的样子,犹如在检查一件货物。 容桓自恃老奸巨猾,却始终无法理解这个小怪物的思维方式,她对他到底抱有什么样的企图?又打算要如何作为? 但很快月眠就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小姑娘将纤细的胳膊插.入他的后颈和腿弯处,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对待什么昂贵的易碎品。他只觉得身体一轻,自己一个八尺有余的大男人居然就被她这么轻轻巧巧地打横抱起来了! 你……咳咳咳—— 他本能地要呵斥她,气血一动,先咳嗽了半天。月眠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在诸侯和妖族们的环绕与注视中,她犹如闲庭信步,脚步轻快往外走去。 妖皇陛下! 一名诸侯率先站出来阻拦她,他扬声问道,不知您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若是为了共襄盛举,不若先除此暴君,之后关于九洲事宜,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他没来得及说完,月眠脚尖一挑,将地上掉落的一柄残刀踢了过去,动作轻巧得像踢一枚毽子。但残刀破空而来的气势犹如射日,强大且血统稳定的混血诸侯甚至来不及作出反抗,他的身体就已经被切得支离破碎。 残刀咣当落地,昭示着只能以命相搏的结局。 早已在暗中准备好的术法顷刻间从四面八方磅礴而来,烈焰、狂风、极寒……自然界中那些具有毁灭性的暴虐力量早已是混血们信手拈来的能力。但这些,都不足以撼动妖皇月姬分毫!无形的结界包围着她,所有的攻击都在刹那间被绞碎,在她的一小方领域内,世界犹如风暴眼般平静。 走到白玉塔顶的边缘,她一跃而起,背上的双翼重新张开,疾风带着她重新升入高空。她的强大毋庸置疑,但诸侯们别无选择,她带走了皇帝,他们只能穷追不舍。夕辉灿烂中,白翼的少女若有所感,轻轻地回望了一眼后方,那瞬间所有人骤然寒毛立起,犹如附骨之疽的危机挥之不去。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嗡嗡的振动之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仿佛是从自己的脑颅内传出来的,有什么金属片似的东西在刮擦着他们的颅骨,他们几乎因此而难以集中注意力,这时有人向下看了一眼,瞬间面色惨白如纸…… 快散开—— 他们大吼,但没有人能躲过这场厄运。白虹从地面激射而起,那是已经尸骨无存的禁卫军生前的佩刀,它们的速度快得令人绝望,哪怕是以机动和高速见长的混血种族也无法脱身,它们甚至能轻而易举地贯入法宝和护体罡罩组成的防护结界,如同绞肉机一般绞碎目标的身体,然后立即寻找下一个绞杀目标。 八百诸侯,连同他们随身带来的近侍、家属,这些在九洲叱咤千年的混血,将人族修士踩在脚下的炎帝得意之作,覆没的时间大约还不够喝完一盏茶水。 放眼九洲,谁能如此强大? 容桓紧紧攥住手心,这样的碾压,从前只有拥有洪荒真火的南明朱雀才能做到。 可她现在所展现出的力量恐怕远远没达到上限,就算是日落之后南明朱雀重新现世,他又有多少把握能一举击杀她? 不对……日落……现在难道不是已经日落了么? 容桓在月眠的臂弯里挣扎着往海天交界之处望去,月眠没有阻止,于是巨大的银月措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瞳里,真的是“巨大”,即使是在净莲城上望月,他都没有一刻感觉到月亮离九洲如此之近过,他甚至能看清上面一圈又一圈的环形,那种庞大天体带来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日落月升,可洪荒真火并没有回归他,为什么?! 海水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本应该是退潮时分,一波高过一波的狂浪竟然疯狂地往岸边涌去,九重白玉高塔很快被淹得即将没顶。阴风四起,陵鱼们纷纷惊恐地洄游,它们从海中出生,但在大海的怒火中依然渺小如蝼蚁,灰紫色的庞然大物终于被惊动,从银月下方的海面缓缓浮起,它依然生着一张人的脸,却骨相畸变,四肢关节后反,一对又一对的光翼抖落海水,在它的后背展开,整整六对,昭示着这头魔物可怖的等级。但现在它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挥动光翼,升空逃脱这场突如其来的海啸。但整片海面在它身后接天而起,弯曲的刹那,千万吨的海水当空砸下,将它狠狠地压入大海深处。海潮继续向前,今夜北海沿岸所有的生灵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你……做了什么……他费力地挣动,甚至不顾一切地试图掐住月眠纤细的脖子。他意识到不是洪荒真火失约,而是日落的时辰根本没到!月亮提前出现了,前所未有地逼近九洲,潮汐因此而紊乱,能解释这匪夷所思一切的,只有这个挟持了他的妖女本人!! 月眠被掐住喉管,仍然面不改色,仿佛醴朝皇帝几乎歇斯底里的反抗只是小猫挠痒痒。大约是觉得他继续“不规矩”下去有些麻烦,她腾出一只手,干净利落地将容桓拍昏。 容桓再次转醒时,几乎以为自己失了聪,周围是绝对的寂静,仿佛声音被剔除了一般。 他摸索到身下一团的柔软,身上似乎也盖着云被似的织物,他被安置在一个干燥且温暖的环境里,看来虏他来此的人并未打算苛待他。 他抚摸着隐隐作痛的后颈,半挣扎着坐起,云被滑落,刻骨的阴冷立刻包围了他,他冻得只能再次把自己团进被子里。见鬼,他都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寒冷”这种体会! 试着凝神聚气,他心中一沉,不仅仅洪荒真火依然没有回归他的丹田,连同他身上所有来自天外陨星的力量都消失不见了。他的身体不见任何损伤,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对君临九洲千年的容桓来说,这简直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结局。他终于慌乱了,四下打量,此间光线微弱,仅仅只有对面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照亮它周围的石壁,是那种湿漉漉、光滑的,还有一小个一小个、像是流水冲刷出来的孔眼。 他自然无法判断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心慌意乱间的蓦然回首,忽然就看见了身后女孩苍白的脸。 这真是噩梦一般的瞬间,饶是容桓三千年来可谓见多识广,也还是被狠狠地惊吓到了。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她就这么一直守着他?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如同一缕鬼魂般。对上到他慌乱又强作镇定的眼神,她轻轻地歪了歪头,鸦羽似的黑发从肩上流泻下去,迎着一点火光,才能在她眼里瞧见些许鲜活的颜色。 容桓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冰凉而潮湿的空气,他强迫自己维持住帝王的尊严,用漠然而高傲的语调向她道,说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在发问的时候,脑海里已经划过千百种可能,针对每种可能,他都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 对面的女孩依然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来,该死的她的嗓子好像被他派出去的暗卫毁掉了! 月眠却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是屡次伤害自己的元凶,她一手撑着湿冷的地面倾身过来,另一只手缓缓地抚摸上了少年模样的男人精致的侧脸,拇指腹在他的朱唇上轻柔地婆娑着。她用眼神流连过他的每一寸轮廓,容桓一时很难形容那种眼神里的情绪,很像是小女孩得到了心爱已久的猫咪或者布娃娃的那种欣喜,但似乎还包含了其它什么他不太愿意解读的东西。 你……难道喜欢朕? 他不可思议,实力几乎能俯瞰苍生的大妖,杀了无数妖魔与诸侯,众目睽睽之下虏走了九洲的皇帝,原因居然只是因为可笑的“爱情”? 他的唇突然被封住,紧接着唇齿便被撬开来,女孩生疏而又急切的吻瞬间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一手捧着他的后脑,一手揽过他的肩用力地将他按向自己,那种不顾一切的吮吸,就像沙漠中饥渴已久的旅人初次尝到了甘霖,容桓几乎无法呼吸,只觉得下一刻对方就要把自己整个吞下去。 他被压倒在云被之上,女孩趴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钳制住。说实话她真的很轻,但双手只是稍稍用力,他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容桓只觉得全身一凉,身上的衣物就已经被她扯了下来。她抚摸着他的肌肤,纤细笔直的双腿紧紧锁住他劲瘦的腰肢,自己则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嗅着他的气息,在他凸起的喉结和漂亮的锁骨之间来回舔舐着。 容桓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多次告诫自己要忍耐。现在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应该是相当有利,如果月眠只是个空有实力却满脑子情爱的怀春少女,他只要虚与委蛇,加以引诱,自然就能用最小的代价重新换回自由与权力。 他闭上眼,默默忍受着这个小妖女在他身上的胡作非为,他是个男人,活了三千年的老东西,月眠一个小女孩,最终她想做到哪一步,他都吃不了亏…… 身体突然传来突兀的刺痛,紧接着空气里弥漫起湿冷的血气,月眠噬咬着他,小虎牙陷进他的皮肤之下,制造着一处又一处细微的伤口。她因他的血而兴奋,开始逐渐失去控制。 容桓紧紧攥住拳心,双臂的线条锋利地隆起,这种忍耐即将到达上限……忽然敏感的某处前所未有地剧痛起来,他下意识地抽搐着弓起背部,皱眉睁开凤眸。月眠也被他过激的反应阻扰了行事,她恢复了一点理智,抬头间正好对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 容桓由是看到了,小妖女那金红得刺目的眼瞳,她的瞳孔已经从正常转化成完全的竖瞳,妖异得令人心头发冷,那里头汹涌而出的占有欲像勒紧的绳索一样令他窒息。 什么妙龄少女,她算什么人类!这明明就是一头凶兽,正在肆意挑逗凌.辱着它的战利品!!! 那种“无论如何都是占便宜”的自我安慰随着这一刻无比清晰的认知骤然崩溃,他容桓,是大醴的皇帝!是九洲至强的陵光君!他可以战死,但是他无法允许自己这样屈辱地拿自尊来向一头怪物委曲求全!!! 你给朕滚下去—— 他歇斯底里地呵斥着她,疯也似地挣扎起来。但这些都是徒劳,失去力量的普通男子怎么反抗得过妖皇?月眠眼里的情.欲很快在他的抗拒下被冷酷压过,她一巴掌扇在她之前还爱不释手的少年的脸上,力道之大,几乎打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而月眠已经再次倾身上来,舔掉他唇角流出的血,再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下唇之上。 哪里有什么“爱情”,这只是潜藏在少女美丽躯.壳里作为高高在上的强者暴戾的占有和强制欲。 容桓在某一刻,忽然就有了玉石俱焚的冲动。他发红着眼,如同被逼到绝路上的雄狮,沙哑着嗓子对埋在他身侧的妖女道:朕要你现在就停下来,否则朕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真是可笑,他容桓有一天,居然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别人。 他的心里缓缓升起一股穷途末路的绝望,即使这样说了又有什么用?月眠这样强横的怪物,自然有一千种法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女孩粗暴的动作却真的停住了,他沉重地喘.息着,胸腔一上一下地起伏,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静。良久,他手腕上的钳制一送,同时身上覆盖的那点重量也消失了。他缓缓睁开自己酸胀的眼,眼前是他上方漂浮而起的少女,轻纱之下双足精巧而白皙。她俯视着他,目光里的温度已经和周围一样低寒,一阵冷风拂过,她突然消失了,还带走了唯一的那盏灯。 无边的黑暗里,容桓轻轻地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瑟瑟发抖,应该没有写脖子以下吧,反正大家还是且看且珍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璃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4 月姬4 http://.biquxs.info/

漫长的冷暴力与囚禁就此拉开了序幕。 没有食物、没有热源、更没有光,唯有一人被孤绝于封闭的黑暗里,绝望足以把人逼得发疯。 容桓不死心地企图感应身体里本该充盈的力量,但终究是在做无用功。换魂进入南明朱雀的躯.壳之中后,使用力量早已经如同他的一呼一吸,是不需要学习和思考的天然本能。但在这里,一切都归于平静,那股随时跃动的、不安定的力量,仿佛突然就累了,怠惰地陷入无尽的沉眠。 他知道自己必须换条路走。他也尝试过在黑暗中摸索他置身的环境,阴寒、潮湿的石壁,充盈的水汽,仿佛是某个地底深处的溶洞。他横下心企图找到附近很可能存在的暗河,一步一步沿着石壁往前走,一只脚突然就陷入冰凉刺骨的水中,他连忙回撤,小心地趴伏到水边用手去试探水流的方向,却发现这分明是一个死寂深潭,水温低得可怕,试探性地往舌尖滴了几滴,又苦又涩,是腥咸到极致的味道,更让人惊疑。 前进的路就这样被宣告封锁,他往后退,触碰到了没有缝隙的死墙。他终于无计可施,月眠如果真的不再回来,他最后只能被活活困死。 真可笑,情绪上来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壮烈地引颈就戮,但真的给了他可以随时自绝的自由,他又总是下不了那个狠心,总是还不死心地抱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是,如果他真的视死如归,又怎会宁愿抛弃人类的躯.壳,也要霸着净莲城上的那个孤高的位置长达三千多年呢? 容桓蜷缩在云被里,被迫无所事事地开始审视自己,最后他不得已地承认,的确,君王常常逼迫自己维持着不能在死亡面前低头的尊严,但同时矛盾的是其实他们又确信自己的命比谁都金贵。 更糟糕的状况还在接踵而至。不知过去了多久,饥寒交迫之中,他渐渐地感觉到呼吸困难,这个鬼地方恐怕是全封闭的,空气正在随着他这个大活人的呼吸而消耗。看来他把自己的死亡方式还是想得太过单调了些,在不知名的洞穴内活活闷死的皇帝,大概能作为经典的笑话在后世渊远流传……也不对,在这里死去,根本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意识逐渐因缺氧和热量流失而模糊,暖黄色的光突兀地被他涣散的眼瞳所捕捉。一开始他以为又不过是幻觉,但女孩提灯的身姿影影绰绰,像极了即将溺死的落水者最后的稻草。月眠缓缓向他走来,最后在离他三尺的身侧停住,她俯视着虚弱到极致的美艳少年,光晕在她的面庞上飞了一层金色,犹如低眉的菩萨,如此温柔,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她在等他主动的示弱,用最不近人情的驯服方式,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终将温顺,成为她的掌中玩物。 容桓艰难地支起身.子,云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大片玉色的肌肤,他仅存的衣物早就被月眠抛掷在地时湿润得难以穿着,现在唯有委委的长发散在身前,若隐若现地遮挡一二。他踩在湿冷的地面上,踉跄了一步,终于还是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她。 月眠伸手,将虚弱得难以站立的少年抱了个满怀,她的周身充盈着温暖新鲜的空气,薄纱下肌肤透出的暖意对他来说更是雪中之炭。他弓着身,把下颔抵在她肩上,自暴自弃地大口呼吸着。 月眠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他动手动脚,甚至于她只在此处停留了片刻,眨眼就又带着光明消失了。洞穴内的空气重新充足起来,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好转。 又是在囚禁中漫长的等待,长久的缺失水分折磨得他濒临崩溃,月眠掐着点而来。她当着他的面打开竹筒,含了一口清水,然后手腕一翻,剩下的水悉数被浇在地上。她坐在床边,一只手探过来,指腹婆娑着他干裂的唇。 她的引诱再明显不过,这本来是青楼女子和恩客调情的手段,她也不知是从何处学得,但此时此景这么做,没有半分旖旎,只剩下森冷的威逼。 容桓并没有犟,他虚弱地伸手环住她的脖颈,被她托着后背坐起,他凑向少女的樱桃小口,主动伸出舌尖邀请她进入.自己,清冽的甘泉注入他口中的那一刹,他没能控制住地拼命吮吸,于是门户大开,任由少女蛮横地攻城略地,清水沿着二人的唇角向下流去,若非他被她侵入得差点喘不上气,这一吻都不知何时才会停下。 她起身,即将离开之前,被床上的少年拉住手,他一边理着额前的乱发一遍喘着气低声道,我答应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月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将他有气无力的手扯了下去,再次原地消失。 她是觊觎他,但她也不再信任他。 冰冷的黑暗中,容桓疲惫地摔回床上,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南明朱雀的身体比普通人强一些,但失去力量之后也不过是□□凡胎。他将冻得麻木的手背贴在前额,试图降低那滚烫的温度,这是长久的低温和饥饿后理所当然的结果。他不得不强撑着意识,在病痛中苦苦煎熬。 但那时候,他眼中平静得犹如冬日冻结的渊潭。 月眠之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了三次,每一次与下一次的间隔都在拉长。容桓先是不得不再次以嘴对嘴过渡的方式从她口中汲取了维持最基本生命的水源,这一回的代价是任由小妖女长久且肆无忌惮地亲吻,他在那一连串温热又湿润的触感中战栗得蜷缩起脚趾,他没有再压抑自己,低喘和断断续续溢出的呻.吟中,他察觉到伏在他身上的小妖女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 第二次,他在高烧不退中陷入半昏迷,小妖女躺在他身侧,他努力翻过身,将她抱住紧紧贴着自己,这是个亲密无间的姿势,但对怀中别有用心的小妖女来说,那简直是敞开门户任她下手,迷迷糊糊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人揩了多少油水。只依稀有挥之不去的幻觉,那一刻的温香软玉在怀,对于一个长久处在低温中的病患来说,仿佛在梦境中拥抱住了春天。 一整晚的依偎似乎让小妖女变得柔情不少,这次临走前,她捧着他消瘦的脸颊,撬开他的唇用舌尖推了颗丹药过来。修界的药剂对于这种普通的疾病而言宛如回春仙丹,仅仅在几个呼吸间,容桓的高烧迅速退去,同时饥饿消耗的体力也重新恢复。 他以为这场温水煮青蛙终于要告一段落了,却很快感受到怪异的灼热,全身上下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他哪里还不明白那颗丹药里的古怪! 他被这痛苦折磨得想要骂娘,这妖女她果然是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无处宣泄的欲念堪比蚀骨的毒药,哪怕他一次次地试图自我解脱,甚至面色潮红到脱力,下一波的药性只会来得更快更猛烈。 最后一次,月眠整整拖了快十二个时辰,才再次出现。 那时他已经半崩溃到企图深潭水的低温借助来平息体内翻腾的火海,甚至于一只脚已经浸入了刺骨的潭水中,仅仅是这样那刀割般的冷意已经将他冻得牙关打颤,可想而知这种“以毒攻毒”的代价,如果整个人跳进去,他或许根本没有浮上来的力气。 而背后在这时亮起光明,轻纱裹身的少女亭亭玉立在他身后,她款款走向他,一呼一吸都被他变得敏感得不像话的肌肤所感受。 小妖女分明不需要呼吸,她是故意的。 容桓缓缓回身,对上她的视线,他清晰地看到她金红的竖瞳,凶兽反复折磨玩弄着猎物,现在终于要拆吃入腹了。 但月眠依旧没有任何接下来的动作,看来她已经初步摆脱了硬性强制的野蛮趣味,更享受猎物的主动献.身。 容桓的呼吸愈发粗重,或许他就这么跳下后面的深潭,她也会放任他就这么没了吧。 少女静静地欣赏着被药性折磨的美丽少年,他现在虚弱到了极点,只怕轻轻一推就会倒在地上如一滩春水。和几日前同样的屈辱上演了,现在他该怎么选? 少年眼神迷离地喘.息,长发湿漉漉地贴着他的宽肩窄臀,君临天下的骄傲似乎已经被击得粉碎,他向着妖皇屈膝跪下,亲吻着她的赤足,她依然是一切放任他的模样,仿佛想要看看他能够委曲求全到哪一步。 他无言,唯有继续,月眠终于有了反应,到后来她甚至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不像是风月场老手的表现。这竟然让他在心理上有了些许凌驾的快.感。 不过这种自我安慰很快就破灭了,他只觉得头皮剧烈地一痛,小妖女居然粗暴地拽着他的长发将他提起来,狠狠地往床上一丢,瞬间的撞击让他的后脑一阵眩晕,而她已经压了上来。 自古阴阳相交,女性总是客观上弱势的一方。在这一点上,人为制造出的妖魔将“违背天理”体现得淋漓尽致,暴虐的天性给了她强势的本能,一旦真的行事,必然要是主导的那一方。但空有欲.望没有经验,兼之压倒性的力量优势,承受她的那人必然要尝到不少苦头。 被女孩掐住脖子狠狠摁在床上的容桓紧紧攥住身.下的丝织物,臂上青筋一条条地隆起。现在想来,他还要感谢那颗掺了不明成分的丹药,如果不是此时体内横流的空虚和欲念放大了痛楚中夹杂的快乐,这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上刑。 次日,容桓是被刺目的灯火给晃醒的。一盏巨大的枝形青铜吊灯出现在他眼前的洞壁上方,灯油在烛火摇曳下弥散出幽香,那是陵鱼的皮下所炼出的鱼油,可燃百年不灭,这样的油灯同时还在两侧洞壁一路长长地挂到了深潭附近,照亮了对岸的空间,一下子使得目不能视带来的压抑感减少了许多,甚至于那股阴冷潮湿也被适宜的温暖和干燥所取代,这里非人的环境总算有了起色。 小妖女给他换了一张更大更舒适的檀木雕床,床上的翠被幕帘隐隐透着一股暖调的馨香。此外妆台、盥洗金盆、画屏……甚至于装饰用的琴、剑、悬瓶,全都热热闹闹地摆了进来。简直让人怀疑她是搬空了哪个大家小姐的闺房。 容桓什么都不需要做,溶洞里多了个能自动出热水的木澡盆,他只要每日熏香沐浴,然后等着小妖女回来。她回来的时间常常捉摸不定,他有时会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或许那是她刚刚才觅完食。她也并不会每次都留宿一整夜,经常是办完事就一阵风地离开了,容桓此处于她而言更像是青楼头牌的春闺,她是天地间自由自在的浪子,而他则被迫静止,将她偶尔的停留当作守望。 有时小妖女也会生出些稀奇古怪的趣味,一开始她成箱地带回价值千金的衣物,料子却尽是些松松垮垮、半透不透的纱质,她要容桓穿上这些哪也遮不住的东西在她面前晃悠,甚至行事时也不脱去它们,显然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更让她这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兴奋。 容桓一言不发地配合,纵容着她越玩越大,默默承受着她各种层出不穷的花样,甚至于主动地迎合讨好。他无底线地自轻自贱逐渐让月眠生了宽心,渐渐地她也会开始满足容桓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把香炉里的香料换成从前只许御用的龙涎香,茶水改成海西的旋木金光岩茶,甚至于带回一些造价昂贵却又只能用于解闷一途的小法器……她的力量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世上任何东西,她对他就像是主人对宠爱一时的宠物一样慷慨。 容桓趁着月眠离开的时辰把所有她带回来的法器拆了个遍,这小妖女果然不懂器法一道,那些看似无害的小玩意可是潜藏了不少要命法器的零部件。但卧薪尝胆最后的结果令人失望,即使别有用途的法器被拼合出来,他百般尝试,最后却只能认命——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动用一丝灵力驱动它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原样拼回去。 而更糟糕的发展还在后面,月眠来他这里的次数开始隐隐地减少,他一开始还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是否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到后来才意识到,那只是小妖女本身对他的兴趣开始减退了。 哪怕是纳进皇宫里最绝世的美人也会有圣宠衰退的那一日,何况她是这样骨子里没有人性的妖魔? 容桓闭了闭眼,那么“色衰爱弛”的下场是什么?这个不见天日的囚禁之所会是他将来的坟墓么? 他的情绪在不见天日的囚禁和压抑中愈发阴晴不定,意识到这一点,他在空旷的溶洞中癫狂地哭笑了半日,撕扯掉了所有那些艳丽而昂贵的衣物,失去天外陨星的力量,他连发一顿脾气都会很快地倦了。最后他缓缓抬头,光可鉴人的铜镜里,男人发丝凌乱面色晦暗,像极了从前那些深宫里的怨妇。 他哆嗦了一下,伸手慌乱地将铜镜扣上,他无法允许自己是那样一副模样。他强迫自己回到冷静的状态,一夜无眠后,他缓缓在心间刻上四个字—— 攻心为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尽狗粮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5 月姬5(终章) http://.biquxs.info/

容桓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等待,他不再处心积虑地钻研着如何才能逃脱升天,甚至于对推测外界的局势都失去了兴趣,仿佛执掌九洲三千年生杀予夺的皇帝从来没有存在过。 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对镜梳头,玲珑的犀角梳沾了桂花油,在刚沐过水的湿发上一下一下地蓖着,那委委的长发乌黑而又柔软,跪坐时如水般在地面流淌四散,月眠喜爱他的这头长发甚至不亚于他身体的其它任何部位,奇怪的癖好,他从前只听说过有男人痴迷于女子的秀发,没想到女人对男性的审美原来也如此雷同。散发让镜中的那个少年多了几分婉媚的柔,原本暗含在艳丽眉目间的刀光剑影都偃武修文了一般。 月眠回来的次数依然愈发的寥寥无几,而且时间总捉摸不定,他自然是不能抱怨半句的,只是每每她即将离去,侧目时总会对上他含了无限心事的双眸。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你看她多美啊,她曾经是那么的喜欢你,脸上稚气还没消的小姑娘,两次杀入重围赶来救你,怎么可能心里没你? 可她现在不要你了,她这是要彻底地消失在你生命中,你阻拦不住,世间再没有人这样纯粹地爱你了…… 他最终会拼命地爬起来从背后搂住月眠,整个把瘦小的女孩圈住,他贴着她的耳朵,哀凄地请求她,你能不能……能不能再陪陪我…… 月眠感受到耳廓上突然的湿润,她伸手沾了一下,送到嘴边轻轻一舔,咸的,像海水的味道。 她似乎是愣住了,任由他搂抱着,却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两人沈默了一段时辰,容桓怀里突然一空,她的离去如同深秋的风,温度恒定的溶洞内,他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发寒,他怔了许久,最后团着薄被重新躺下,在灯火幢幢中怕冷似地蜷缩起来。 月眠的最后一次离去,似乎有了再也不回来的迹象,漫长无望的等待之后,她每次离别前喂给他的丹药药力到了尽头,饥饿的阴影笼罩而来,疾病趁虚而入,他开始卧床不起,那些夜里的寒冷一直挥之不去,他把溶洞内能找到的衣物全部堆到自己身上,却依然如落冰窟,牙关发颤。也对,来这里这么久了,寒冬也该到了。 这寒冷伴着他陷入昏沉,半梦半醒间他仿佛重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他对面就是金色的巨大鸟笼,绿纱的少女使劲探出她的牢笼,冲他笑得春暖花开…… 哗啦—— 突兀的入水声将现实的外界重叠进来,他蹙着眉,意识缓缓回笼,灯火将一个曼妙的影子投在他眼前的窗帘上。他一惊,挣扎着撑起身子,彩绸纱衣滑落一地,他顾不得地一脚踩在上面,膝关节的无力差点让他跌倒,情急之下他一把扯落了帘子,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陵鱼油燃起的长明灯映照着前方的深潭,自从溶洞的温度回暖之后,温差使得那一片终日白雾缭绕,此刻泡在潭水中的女孩随着他的动静正好抬头望来,雾气中她娇美的脸廓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月眠……你回来了吗? 女孩当然不会回应他,她小半个身子露出水面,胳膊交叠伏在岸边光滑的石面上,歪头看着她漂亮的宠物向她而来,十来步的路,他也走得摇摇欲坠,快到她面前更是支撑不住地滑坐在地,光衤果的小腿往外侧了出去,他两手撑在双膝中间低头喘.息着,良久才抬起,凤眸前尽是凌乱的发丝,她瞧着不爽利,伸手给他往脸侧拨了拨。 容桓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腕,你、你怎么了…… 月眠毫不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脖颈上尽是细密的青白色鳞片,一直沿着她的脸侧蔓延至眼下,金红色的纹路透过那层鳞片泛出亮光。涟漪在她周身一圈圈地漾开,水下似乎有什么在搅动着,忽然扭动的长尾从另一侧的水面上仰起,尾鳞折射出白雪一般的光芒,倏而又重重地拍了下去,溅起的水花回落,把潭里的灯火揉碎成万点繁星。 妖皇月姬的原身究竟是什么物种,九洲历来众说纷纭,因为那对标志性的雪白长翼,很多人已经默认她是鸟族,但现在的她分明显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形态。在醴朝建立之前,它们完全活在人们的传说里,睁眼普天光明,闭眼天地晦暗,呼风唤雨,不食不寝不息,作为远古人族想象力的巅峰,被供上神坛—— 龙。 容桓作为混血的始祖,三千年来都未能完成这神话时代最完美的造物,一个求饶都来不及就死于他刀下的无名小卒竟然误打误撞成功擦边,无怪乎月眠如此强大,龙本来就是设定里主宰世界的生物。 你受伤了? 他嗅着那淡淡的血腥,惊疑地去寻找这气味的来源,果然她身边的潭水里冒起一丝一丝的粉红色,她居然把伤口泡在水里了! 简直不可思议,如今的九洲,还有谁能伤得了妖皇? 他顾不得询问起因,焦急地探过身去试图把她捞起来。别这样!他急切地劝她道,即使用低温止住了血,那一片的皮下筋络也很容易淤塞,混血的身体是一个整体,经络回路替代了灵力流,一旦不再平衡,平日浑然天成的力量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 月眠并没有听进去他的关切,她正是精力略有不济的时候,只觉得她的宠物不分场合地聒噪,干脆伸手把岸上的他整个拽进潭中,抵在岸边不由分说地堵上了他的嘴。 刺骨的冷铺天盖地而来,容桓的脸色愈发惨白,他被月眠长驱直入的吻逼得想要干呕,一只手却还是勉力环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向她的腰侧探去,果然抚上了一道狭长的伤痕,月眠立刻钳制住他的手,她抬起头,眸色里全是兴致缺缺,捏着容桓的下颔将他的头甩偏了过去,他痛苦不堪地咳嗽着,她冷淡地松开他,尾鳍一摆,向着深潭的另一边游去,任由他似乎气力不支地沉了下去。 她忽然觉得下尾一重,他竟是从水下攀住了她,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抱住这种形态下的下肢,当即不悦地甩了甩尾,坚硬的龙鳞划擦过他的身子,他哆嗦得厉害,却无论如何也不放手,将脸凑向她最敏感的部位,轻轻地挑弄着,总算抚平了些许她的暴躁。他继续往上攀,吻向她腰际的伤口。 月眠微微发怔,原本已经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的部位在容桓的这个吻下竟然有了好转,那感觉就像是将冻僵的手足凑在火堆跟前烤火,是种酥酥麻麻的暖意。 他漆黑的长发在水中浮动,血色弥漫上水面。 她倒底还是将他托出了水面,湿淋淋的发丝粘在他美丽而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如同长久栖息于深潭之中的水鬼,但分明低温已经让他虚弱的快要碎掉一般,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滴答而下,顺着他状形优美的下颔一路滑过脖颈、锁骨,最后落入水中泅开来,妖异而凄美,可他还在微笑,眼里似乎除了她便再无它物,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陌生温情,却不知该摆什么姿态来应对,一时的犹豫,竟让他缓缓贴向她,抚摸着她后脑的长发,温柔地吻上了她湿润的唇。 他的血渗入她的齿缝,她没有推开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吮了一口,那味道和以往截然不同,鲜血入喉,就像灌下了鲜美的热汤,四肢百骸都充盈着回春般的暖意,脖颈上金红色的纹路黯淡,鳞片也逐渐开始消退,她再次变回了那个骨肉匀亭的青葱少女,南明朱雀的血原来对混血的伤势有如此奇效。 容桓闭着眼,吻得虔诚而又缱绻,她第一次这样由着他引导,或许是水雾中的灯火太过迷离,她看着他近在咫尺如蝶翼般轻颤的眼睫,视线逐渐地氤氲起来。 胸腔里的那颗心微微悸动,真是久违的感觉,追溯到上一次,还是在阳光下隔着笼子,见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这一夜,他们赤诚相拥,耳鬓厮磨,却也止乎于此。容桓到底拖着一身病痛,又泡在低温的深潭中许久,很快就有些不济,月眠喂了他一粒丹药,弄干他的身子,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将他拥入怀中,彼此依偎着入眠。 次日容桓在温暖的床榻上醒来,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视线聚焦,眼前近在咫尺的是少女状形美好的胸.乳,他脸色乍红,突然的又反应过来,仰头看去,果然对上月眠慵懒地看向他的视线,她大约是已经醒了很久了,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他的头发。 这一次,她没有走! 月眠措不及防地看到少年干净的眼瞳里骤然间迸发出的欣喜,她再次发怔,柔顺的黑发从指缝滑落。 纵使强大如斯,她的一生也还太短,被囚禁的前十六年没有任何人把她当人看,于是她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后来自由了,四面八方全是防备和毫不掩饰的敌对和恶意,纵使有包藏祸心的刻意接近与逢迎,在她兽一样敏锐的直觉面前也遁于无形,她因此心智成长迅速,甚至明确地认识到了自己与全世界的不同,并且清醒地选择了依照本性而活。 所以即使明知道容桓对她的厌恶,她也依然毫不犹豫地要把他占为己有,她对这样的针锋相对已经习以为常,她只是直白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但假如有一天,有人对她释放了如此干净彻底的好感呢? 她还是很不适应,沉默地侧过身去,少年从背后搂住她,见她没有反应,得寸进尺地把脸埋入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他们的长发纠缠在一处,他不断在她耳边呢喃,呐,你今天不走了吧?不走了好不好? …… 她忽然伸手,在他的前额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脖子动了动调整位置,然后继续假寐。却听到背后少年哧哧的笑,像是个尝到糖果的小孩。 月明似乎真的打消了离开的打算,她似乎连床都懒得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闭眼休憩,即便是偶尔醒来百无聊赖,她也只是像小动物一样蹭蹭容桓。仿佛翘家出门疯玩的少女倦了,转而赖上了暖烘烘的大床和香甜的梦境。 容桓揭开被子的一角检视她的伤口,竟然还未愈合,南明朱雀的舌尖血竟然也只是止住了她的血而已。真是难以置信,月眠可是连断翅都能迅速恢复如初的小怪物。 他撕扯下干净的纱罗替她包扎。是谁伤的你?他问。 月眠在他怀里拱了拱,默不作声。 他打结纱布的手微微一僵。是我忘了……对不起…… 她大概早知道这两年让她陷入无止境追杀的幕后主使就是他,他“恩将仇报”,将她的心意砸了个粉碎。 良久,他舔舐着她的耳垂,你可认得字?我教你识字好不好? 月眠仰起头,她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眨了下眼睛。 于是漫长的养伤时间有了打发。溶洞里没有纸笔,容桓拆出之前月眠送他的那些小法器的零部件,组了一个简易的写字板,用手指就可以在上面留下痕迹,反手一敲又可以把字迹擦除。他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月眠”二字。 他道,这是你的名字。 然后又在下方的位置写下“容桓”。 这是我的名字。 他擦去字迹,把写字板递给月眠,月眠却抓过他的手,带着他在原来的位置把他们的名字重新写了上去,笔画顺序一点不错。 然后她回忆了片刻,又在两人的名字中间添了两个字 ——“喜欢”。 容桓心跳得有些快,月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两字所涵盖的情绪太广,喜欢吃好吃的是喜欢,喜欢你也是喜欢。她从不同的语境下听来这个词,虽然记住了,但对其中份量的孰轻孰重产生了不确定性。 他又问,是容桓喜欢月眠?还是月眠喜欢容桓? 她又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在肯定他的哪一句话。 事实证明,月眠于学习一道的天赋是十分惊人的。纵使容桓故意把识字的启蒙教材选成了一篇颇为诘屈聱牙的修道入门心法,她也在高效的理解力和举一反三中迅速掌握了上千个字的运用,开始能够使用文字和他进行日常的沟通。 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腰间只剩浅浅一道红痕,容桓抚摸着那处,笑得黯然,时间过得可真快。 月眠揉了揉他的眉心,在小板子上写道,我带你去玩。 容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够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溶洞。高天之上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明月的辉光之下,他恍惚了许久,才在迎面而来的满目河山中清醒过来。 一块小板子伸到他眼前,“飞翔很好玩”。 好玩吗?无论是混血还是高阶人族修士,试问谁不会飞呢?天空于他们这些陆地上的生灵而言早就不稀奇了,如今人人追求的都是极致的速度,为了缩短行程时间和在拼杀中抢占先机。 相比之下,月眠飞的是真的慢,慢到他可以静看着江河上的粼粼波光,等着河岸的万家灯火逐一点亮。背生羽翼的女孩在他身侧,气流托起他的身体,衣袂翻飞风满袖,他们十指紧扣,像是月夜之下寻常的秉烛夜游,却又上下四方,无拘无束。 突然他身体一轻,耳畔的风声更加剧烈,月眠带着他向灯火的方向滑翔而去,轻巧地在河岸的码头上落地。 河畔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障眼法?容桓很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从你教给我的那篇心法上学的,今天想试试。她把小板子竖给他看。 这不是学不学的问题,关键是术法是需要借助灵力的!混血体内的灵力回路早就被天外陨星的力量给摧毁了,她是如何完成这个术法的? 容桓失神间,已经被月眠拉到了繁华的夜市上。她熟门熟路地一路摸过了好几家生意红火的摊位,不一会儿,容桓的手上就拎满了各种吃食的油纸包,月眠正握着一只烤得表皮焦脆的鸡腿啃得正欢。她始终腾着另一只手牵住容桓,力道不轻不重,但毫无疑问他不可能挣开。 容桓蜷起被她握住的手指,与她相扣得更紧密了些。长街熙熙攘,是久违的热闹,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前方步伐轻快的少女,像是重新认识她一样。这个强大得几乎可以俯视苍生的大妖此刻仿佛只是一个灵动的人族女孩,她径直走到摊主面前时还略得意地看几眼身后大排的长龙,取走新鲜出炉的食物后却会分文不少地留下铜板。 她居然会这些无关紧要的点上遵守人族制定的交换规则,明明他们才是她的口粮。 你也会喜欢吃人族的食物么? “喜欢”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比人肉的味道好多了”。 追求这些美食,是埋在不完整的人性里难以根除的欲望。而吃人,那只是人为在她畸形的骨血里下的指令罢了。 哦,说人还不大准确,她的目标只有修士。至少现在的这个她,在普通人当中看起来是如此的人畜无害。 但容桓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姑娘说是要带他来玩,到头来却只顾着自己找好吃的?而他实际却沦为了拎包的工具人? 他忽然就停住脚步,月眠疑惑地回头,他趁她不备,一手把人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为什么这些食物都是一人份的?他提起另一只手上的大包小包晃了晃,明艳的脸上写着大大的不开心。 月眠揉着额头把脑袋从他胸膛前挪开,低头在小板子上写字。容桓突然心里激灵了一下,他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埋怨?明明应该清楚,妖皇月姬和他,是占有者和所有物之间的关系啊。 他荒谬地想,难道是月眠最近对他脾气太好,导致他一不小心“恃宠而骄”了? “我以为你和那些人族修士一样,不喜欢进食。”她把小板子举起来,意外的,那双清澈的眼瞳中并未见任何阴沉。 他噎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最开始还有“烈性”的时候的确绝过食。除去和她的对抗,更多隐匿在他心中的,是他无法接受身体重新开始的排泄。最后他确实为自己争取来了一点权利,月眠后来只给他留丹药,算是了结了一些他对彻底沦为凡夫俗子的恐惧。 月眠把小板子翻过来,背面还有三个字,“对不起”。 她居然在认真地向他道歉! 容桓怔住了,他甚至在鬼使神差间回想起了遥远的一个场景,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局促地对他说对不起,他甚至记得她那再也回不来的清甜嗓音。那时候她藏起了所有的暴戾,只是一个试图讨好他的女孩。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月眠拉起他就走。 穿街走巷,逐渐能嗅到扑鼻而来的肉香,他们最后走入了一家羊肉馆。 月眠解除了障眼法,姿容夺眼的二人立刻引起了无数食客的瞩目,月眠视若无睹地在小板子写,“羊汤两份,大碗,芫荽加倍。” 写到芫荽,她特意去看了看容桓,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为难,马上擦掉了后面四个字,然后才把小板子伸到盯着他俩发呆的小二面前晃了晃,拉着他径直找位置坐下了。 冒热羊汤很快被端上桌,香辛料的巧妙配比令人食指大动,月眠于寻觅美食一道的造诣大约也是天赋。容桓舀了一勺尝试,那醇鲜的口感竟然当真勾起了他的食欲。 修士认为凡俗食物不利于修行,混血却没有这些讲究,食色性也,净莲城的皇宫里甚至养了御厨,每年岁末诸侯朝见,皇宫都要大摆筵席。 月眠搅着羊汤,托腮看着他进食,跟瞧见仙子享用人间烟火一样稀奇。左右的食客们有划酒拳的也有打叶子牌的,哄笑叫嚷在酒气与羊膻味里此起彼伏,间或会听到一两句关于时局的窃窃私语,都在传闻当朝皇帝驾崩,西边的修士起义军又开始波澜壮阔,本来正抢地盘抢得正酣的混血诸侯们不得不暂时联手进行镇压,虽然现下这一块还能过太平日子,但谁也保不齐战火哪天会烧过来…… 容桓皆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喝汤,到了他这碗羊汤见底,对面月眠那碗里居然还剩大半。他放下勺子悠悠道,你再不喝汤就要凉了。 她却突然伸手过来,他一愣,自己从耳后滑下的一缕发丝就被她捞在手里。 他这趟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束发,月眠绕过桌子走到他身后跪坐下来,从前往后挽起他的发,以指为梳,一下一下地将之理顺,指腹划擦过他的头皮,是暖暖的痒意。 她从自己的头上扯下一条碧绿的发带,把他理好的乌发绾起,他静静地坐着,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邻座一个喝醉酒的麻子脸醉醺醺地冲着他挑大拇指,兄弟,你这媳妇娶得值嗷~ 他忽然地心情很好,甚至考虑要不要理会一句这个往日只配匍匐在他仪仗两边的尘埃里的家伙。这时候破空而来的箭矢提前帮他做了选择,麻子脸的咽喉处爆出巨大的血花,那支箭洞穿过这个倒霉蛋之后依然携着万钧难当之势朝他们冲来。 九洲正是时局最为混乱的关头,各家势力眼线遍布,那些人恐怕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容桓倒是挺意外于这如此果决地要处理掉他们的意志。 素白的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身前的木桌掀起来丢了过去,连带着那碗喝到一半的羊汤被掀得老高,箭矢激射来的箭气把木桌和汤碗震得粉碎,但它本身在接触到汤汁的那一刻就被冻结,寒霜包围住了它,下一刻它无力地摔在地上,碎成数截。 周围的人尖叫着四散,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幸逃出生天,踩着飞剑从天而降的修士包围住了羊汤馆,激荡的剑气在室内肆意乱窜,夺走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 历史总是相似的,当年月眠因为一碗羊汤被醴朝的暗卫毁去了嗓子,今天他们再次在一家羊汤馆里遭遇了围杀。 一个宽衣广袖、文士模样的修士站在最后方,肩上却有些不搭调地背了个箭囊,手上持着巨大的长弓。在看到月眠身边的容桓时,他显然是愣了一下,对这个少年的身份已经生了惊疑。但很快他就绷住脸,冷声下令,格杀勿论! 月眠却比文士身后的修士动手得更早,她一甩长袖,面前空气瞬间扭曲,风刀霜剑以他们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射出去,她在出手的那一刻便胜负已定,任何防御和武器在她的攻击面前都不堪一击。连强大的混血和魔物都只有被屠杀的下场,何况他们。 但这些修士显然有着悍不畏死的精神,顷刻间的大半伤亡并没有击垮他们的意志,依然有人红着眼疯狂地围攻上来。这个修士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的时代,有胆子举旗造反的本身都是亡命之徒,何况敌人是以高阶修士为食的妖皇月姬,修仙世家几乎都互为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里人人都和她有血海深仇。 但蚊子飞过来再多也只是挠痒痒罢了,月眠拍死他们的动作都有些漫不经心,容桓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在这场混战结束之前给自己泡杯茶,这么多年了,这群修士依然还是那个没长进的样子,说真的,他还觉得今夜月眠似乎有些拖沓,凭她的实力,本可以在更早之前就结束战斗。 一个送死的修士冲上前来,月眠挥手削掉了对方的脑袋,顺便夺过了他手里的长木仓,金红色如潮水般在她眼瞳中暴涨,她反手将这柄锐利的武器投了出去,凛冽的罡风围着它旋转,它飞得并不算快,但木地板和屋顶都被瞬间掀起,碎瓷片和木桌椅都变成了风暴的一部分,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粉碎。 木仓尖锋所向,正是那个始终谨慎地处在混战圈边缘的文士。 掩护本君!!! 文士喊得声嘶力竭,立刻有近旁的修士叠成人墙,将法宝与护体罡罩开到最大,以命相护。这纵使抵挡不住,也还是给文士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他咬咬牙,珍之又重地从箭囊里抽出一根透明的箭矢,弯弓搭箭,同样对准了月眠的眉心,拉满弓弦,嗖地放出—— 月眠方才对最后那人的“隆重”已经让容桓感到诧异,这破空而来的箭矢则加深了他的不安。月眠的攻击堪称铺天盖地,箭矢根本无法规避攻击范围,但这个人压根就没有避让,那支古怪的箭射出的气势相当一般,仿佛只是普通人手中的武器,但它居然对月眠所向披靡的暴风碾压视若无睹,稳稳当当地奔着月眠而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月眠之前的伤。 离开这里!他站起来拉住她,我们没必要和他们纠缠!! 月眠覆上他的手背,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两下,却只是摇了摇头。她侧过头直视着即将抵达的剑尖,眼瞳中的金红色愈发灼目,浓郁的几乎要烧起来。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了,天空中的明月仿佛暴涨了一轮,巨大得令人不安,盛大月光之下,大地剧烈地震颤,生灵们惊慌失措,无数房屋垮塌,紧接着开始失火,哭喊与惊叫交织成一片,而现场所有还在苦苦支撑的修士瞬间在劫难逃,这一区域的灵力场完全紊乱了,他们大多死于经脉里的灵力逆冲。 妖皇月姬,或许是九洲三千年来混血之中的一个奇迹,她不仅毫无混血和灵力之间不相容的问题,甚至可以反过来影响整个灵力场! 但那支箭却已经迫于眉睫,简直匪夷所思,如果它是一种法宝,以灵力为驱动,怎么可能全然不受影响? 千钧一发之际,月眠一把揽住容桓闪身飞向了高空,但那透明的箭矢居然生生扬了起来,朝着他们紧追不舍,他们在空中盘旋,箭矢便追着他们打圈,若非月眠的超高速,他们几次都险险地和箭尖擦过,但这侧面说明了这支箭的诡异与恐怖,月眠的飞行速度几乎已经是九洲的顶点,这箭却仍然不依不饶,甩脱不掉。 就像一个命定的诅咒,这支箭一旦射出,就必然要命中目标。 所以月眠当时就是这么伤的么? 容桓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像是夜里化不开的浓墨。他问上方那个紧紧搂住他的女孩,如果一切攻击都无法阻拦这支箭,你准备怎么办? 月眠的神色却一直很淡然,她摸了摸容桓的头发,示意他不必忧心。 那就是她已经有了最后保底的法子,至少不至于丢掉性命。容桓老谋深算了几千年,马上明白了她的意图。 上一次她也只是受了不轻不重的伤,那是否意味着只要让箭矢射中她,这个诅咒就会失效。 毕竟中箭也并不意味着丢命。 但这种冒险的法子必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不说其它的,万一这次的箭头上涂抹了致命的毒药呢? 箭矢再一次加速追上了他们,月眠旋身迎它而上,并一把要将容桓推开,可就是这一瞬间,失去力量和普通人无异的容桓居然暴发出决绝的狠劲,他不仅没有被月眠推走,甚至用力地搂了上去,月眠没有料到他突然的暴发,只是一个失神,他已经挡在她身前,箭矢没入他的后背,失去了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动能。 月眠搂住他的手不自主地发颤,黏腻温热的液体流了她满手,冰冷的风中有浓重的血腥气息,他后背还在一股一股地涌着血,这支箭命中了他心脏附近的要害。 他只剩下虚弱地冲她一笑的力气,很快就在她怀里失去意识。 月眠陷入了巨大的焦虑,她彻夜洗劫遍了九洲各大仙门世家的丹药,上昆仑山巅抢夺圣兽开明守护的千年雪莲,下无妄海猎鲛人王取心头血……世间那些传闻里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都被她搜了个遍,但一样一样地给气息奄奄的少年喂下去,却始终不见好转,只是勉强吊着他的一口气罢了。 期间容桓堪堪转醒过一次,她正好守在他身边熬一锅灵药,见状立刻扶着他坐起,小心翼翼地把滚烫的药汁降温到适宜的温度,凑在他嘴边喂他饮下。 他浅浅地啜了两口,突然就痛苦不堪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月眠拿帕子擦着他嘴角渗出的血,指尖却是阵阵发冷,那是她心里弥漫的低温,蔓延到四肢百骸,变成了僵硬和麻木。杀人如麻的大妖,实际上很早就理解了死亡,天赋异禀让她在降生时就有了自我意识,紧接着幼儿对母体本能的依赖让她下意识地去寻找与她骨肉无间相伴十月的母亲,回头却见到了一个在血泊里不断挣扎的女人。 那女人太虚弱了,甚至目光都开始涣散,血污下透露的皮肤如纸一般没有血色,她只是间或抽搐着,连喊痛都没有力气,她的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像海潮一样汹涌,那是人拼命活下去的本能。月眠往她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去,试图堵住女人肚子上的那个大血洞,但毫无用处,女人渐渐失去了呼吸,在她的女儿面前,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堆残破的躯干。 于是月眠杀人,却最害怕面对一个人的濒死到彻底丧命,那是天道对生者无情的嘲笑,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而且……而且……她不想要他死!她喜欢他的鲜活,她不能接受他当着她面,就这样地坏掉! 少年终于缓过气,他蹭着她的脖子,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你以前不是这样喂我的…… 月眠饮下一口苦药,吻上他的唇,药汁在他们的唇舌间缓缓流淌。他满足地舔了舔唇,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脱力倒在床榻上,这仿佛便是最后的回光返照。隐约可以感受到女孩在疯狂地给他输送混血同源的力量,但是无济于事,他的呼吸就像浪花崩溃的海潮一般起伏,能从嘴边溢出来的声音却极其微弱,月眠趴在他身边,断续地听到几个字—— 皇宫……吊坠…… 当夜,妖皇月姬遮天的羽翼第一次将阴影投向了醴朝最神圣的王都净莲城,没有人能阻挡得住她披靡的力量,无数遗民对醴朝和失踪的皇帝最后的希望崩溃,但令人惊讶的是,末日般绝望的气息里,闯入皇宫的妖皇却只逗留了片刻,便再次展翼离去。 当夜,固定在高天千年的空之城开始位移,滑行着向着大地缓慢地斜倾。 在容桓再次昏过去的十二个时辰之后,一枚被雕刻成凤凰的玉佩挂上了他的脖颈。 月眠抱膝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转瞬之间的枯木回春。她很清楚容桓此刻身体的变化绝不只是好转而已,磅礴的力量正在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眼瞳竟是鲜艳的绯红,他缓缓坐直,长发倾泻如瀑,也是鲜艳的绯红。 月眠—— 他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红瞳里潋滟着的,依旧唯有她的倒影。 他圈过她的腰肢,吻上了她的唇,她同样拥抱他,直至被他揽着坐到他怀里。良久,二人唇舌分离,容桓松开她,甩了甩右手满手淋漓的鲜血。 你居然没有心脏?他挑眉看着她胸口的血洞。 月眠艰难地低下头注视自己的伤口,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哦,原来她是没有心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monenamel30瓶;壹贰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6 不破不立(1) http://.biquxs.info/

“那、那月姬就这样死掉了吗?” “没有,她不是死在那个时候。”披着霜色长衫的男子心不在焉地托腮望向窗前的明月,只留给听故事的人一个银辉镀过的侧影,“大约又过了两年,在醴朝天启一十九年的冬天,妖皇月姬才终于死去,那一年她刚满二十。同年,净莲城坠毁,醴朝覆灭。” “可是、可是月姬那么厉害,谁能杀死她呢?是皇帝吗?他们两个最后同归于尽了?” “应该吧……”男子含糊道。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后摆,“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也应该入睡了。” “等等——”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角,男子侧过脸,容颜宛如月夜下盛开的优昙,可回眸时的冷清却总令人不自觉地反思自己是否有哪里冒犯到了他。 “还有事?” 于是拽住他衣服的那只手只好讪讪地缩回去,“没……不……” 她突然胆子壮了些,“只是觉得你的故事没头没尾,全是疑点,这哪能助眠啊……” 男子扬了扬眉,“比如?” “比如……按你的说法,南明朱雀天下无敌,直接控制着天外陨星的本源。月姬究竟是使得什么法子才能禁锢的住他的力量?” “还有那只诡异的透明箭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修士制造出来专门对付混血的法宝吗?这东西和醴朝的覆灭有没有直接关系?如果没有,又何必要大费口舌讲它这一段?”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开始滔滔不绝: “再比如,如果南明朱雀和妖皇月姬最后都死去了,那么天外陨星究竟何去何从呢?醴朝之后就是诸修士门派林立的时代,纵使是后来的天山雪也不能完全驾驭住局面,在昆仑横空出世前,九洲的势力混乱又互相牵制的,看来并没有任何一方人族修士势力得到了天外陨星……” 她挠了挠没几根黄毛的脑袋,发现这个问题越挖越深,“所以我们是怎么混成今天这个境地的?说好的单兵实力碾压修士的嘛,就算没了头头也轮不到他们翻身做主把歌唱啊!怎么咱们现在还在党同伐异?生存空间恶劣,正常人的想法不是应该力图向外扩张嘛,自己在这破地方撕的你是我活真的不太聪明哦……” “荒谬——”男子忍无可忍地打断对方的灵魂发问,“是谁教的你这些话,萨迦?她简直是疯了!” 能看得出他美丽的脸上浮现出的恼怒,可惜被吼的人心里完全无关痛痒。她猜测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太过美丽,连生气起来都是好看的,因此怒火里的威慑力免不了要打些折扣。 但她全然不在乎,没来由的恼火支配了她,她甚至特别想要抬杠,“这还需要人教吗?哦,我忘了,你确实不懂,还能和阿修罗族还能五五开的时候你说停战就停战,现在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你突然又说要和人死磕!你当是情侣吵架呢?说变脸就能变脸?你要拿什么来打赢这场仗?是觉得打到最后阿修罗王都能主动让着你跟你和好是吧?那我外公呢?我妈呢?他们现在可都在前线浴血奋战呢,你把八部龙众当什么了?你把整个婆罗门当什么了?” “你——”男人成功被气到失语,衣袖下他的手在掩不住的发抖,显然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往他最隐秘的地方戳。但很快,更大的惊异疑包裹住了他, “……不对……你到底是谁?” “一个带了你一条染色体的孩子,理论上来说,算你的亲生女儿。”她抱着胳膊,“但我觉得你可能并不怎么觉得。 “理解理解,毕竟不是自己十月怀胎亲自生下来的,父系对自己子嗣的感情淡薄也不是不常见。” “你到底是谁?”他不理会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奇言怪语,只执拗地问这一个问题。 她烦不胜烦,“别质疑,别猜测,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就叫——” ……诶,她叫什么来着……容……不对,那是上辈子的曾用名,她现在是叫……叫…… 容桐从深沉的梦里醒来,窗外日头已上三竿,气流被高速飞行的飞剑撞开的动静时常闯入她耳力所捕捉的范围,偶尔远处山头上还会响起轰鸣声,也说不准是哪一样将她吵醒的。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昆仑弟子在开年迎来了一个“重磅惊喜”,由于新弟子的甄选被突然提前了。因而伴随着十年一度甄选弟子之后的天罡演武也随之被生生提早五年提上日程。眼看着年底就要大比了,这一段时间昆仑弟子们练武都练疯了。 “小姐,您睡得可还好?”抱琴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前的纱帘,正午的阳光铺天盖地,洒满了紫薇楼的主寝室。 容桐昏昏沉沉地拿手挡着眼睛,“唔……不是很好……我感觉我的梦里好像有一些很关键的信息,可是一醒来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放下手,悠长的叹息了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我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差了。” ——宛如抄着键盘跟人对喷,眼看要赢了,结果突然被掐断了网线。 抱琴靠在窗边,抱着手看她,“不见得吧,每天睡到自然醒,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谁叫我是个重伤患呢?”容桐听出了自家侍女的弦外之音,这是教导主任看摸鱼学生这懒散的样子不顺眼了。 但她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最近我这天宝阁也是越发的冷清啊,探病的从最开始一天一屋子人,到现在隔个十来天都不见有人来。这待遇可比我刚来的那段时间差远了!” “今天就有人要来了。” “哦?” 容桐熟练地拉了一个枕头往自己后腰上一靠,脖子以下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剩一个脑袋还歪着往外张望,“来了几个?都有谁来了?” “只有一个,”抱琴顿了顿,感应了一下天宝阁外的结界,“太真元君座下的大弟子清虚真人,人已经到了。” “老熟人了啊,”正好就着刚睡醒的惺忪伪装出久病不愈的不济容色,她‘气若游丝’地吩咐:“快……请师兄进来罢……” 抱琴从墙上支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主卧的门在她身后啪一声关上,一会儿多了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又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门—— “师妹,最近可还觉得身子爽利些了?” 清虚真人是先闻其声后见其人,他拎着补品的盒子踱步而来,脸上关怀的神情几十回的一如既往,妥帖又官方。 隔着一道珠帘,容桐虚弱地咳嗽了几下,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 “可否让贫道看看脉象?”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珠帘外,清虚真人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指尖的触感犹如毫无生气的冷白瓷,他心道不好,将一道灵气打入她的奇经八脉,容桐全无抵触,任由他在她体内探查。 清虚真人凝神良久,眉头渐渐的蹙了起来。 “怎会如此?”他喃喃道,“你体内的灵力回路比之前更加紊乱了……” 他不忍心接着往下说,这位年轻的小师妹丹田处的灵力波动大起大落,犹如在经历一场无止境的海啸,丹田本是修士灵力的本源汇集之所,出现这样的症兆,大概率这修士一生的道行就要散尽了。 最可怕的是,她左胸腔中已经是一片的空荡荡,心脏彻底消失了,现在全靠濒临破碎的丹田强撑而已。这意味着即使是被打回一个普通人,她也没有几天日子可以活了。 “师兄……都到这份上了……您倒也不必瞒我……”容桐将手抽了回去,手臂搭在两眼上,声音轻的只剩下气声。 清虚真人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师妹,南晋一行,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昆仑内门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却唯独失踪了一个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剑峰前峰主,重伤了一个官位最高的司籍堂左侍郎。 “真的……不太记得了,”容桐的左手无力滑落, 她闭着眼喃喃着,像是回忆,又像是快要睡着了一般,“去年冬天的那个傍晚,我在卞安城的王宫内遭到了尚钦真人的攻击……他动用上了玄皇所创的婆娑罗舞,他的刀速很快,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全部招数,后来他莫名自爆,我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身体每况愈下……或许是他们这群结党营私之人内部有什么阴毒的咒法……” “恐怕不是尚钦。”清虚真人还没听完就止不住地摇头,“你们之前和魔道交过手,不知何时中招了也未可知,须知他们的药剂毒性千变万化,你们......” “师兄,我只问一句。”她冷静道,“我可是还有回天的法子?” 他斟酌了很久,“......是这样,师妹你是有听说过天外陨星这种至邪之物吧?它们无视一切的五行终始、元素相生相克原则,能够肆意且没有任何规律地破坏生灵的构造并予以混乱重塑。传说中的醴朝皇帝们依靠着一颗天外陨星无敌于天下三千年,至今在朱洲还残存着当年留下的遗民,生理变异万年不可逆转......即使是昆仑也还未能破解它们的奥秘啊——” “换句话说,即便是昆仑也救不了我……对吗?”容桐替他总结出了自己已经药石无医的宣判。 清虚真人已经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长久的无声算是做了默认。 但这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啊,玄皇唯一的嫡传弟子,昆仑长老们亲自请来的外洲高门贵女,六大堂的高层,竟是要如此潦草的迎来死亡的结局。 “那我要回去,”她冷静道,“请禀告元君,让她代为联系我的母族,我的家人必定会倾尽一切来救我的。” “……师妹且等等。”他审慎地掏出了传讯玉简,无论心情多么复杂,他也明白他自己只是个传声筒,没有定夺任何事情的权力。 片刻过后,他为难的放下玉简,“太真元君发了话……朱洲在背后支持穷桑,已经被昆仑列入警告范畴……此时联络,相当于通敌。” 容桐轻笑一声,“这么说来,我已经归属于敌方了吗?” 清虚真人咳嗽了一声,稍微改了点说辞“师妹自然不至于,朱洲并非只是一族的天下,只是如今阿修罗族势大,联系两洲的通讯阵法已经被他们单独侵占,要想越过他们直接联系婆罗门和八部龙众,可行性实在是不高。” 她依然镇定,“那我就自己回去。” 清虚真人大惊失色,“师妹何苦?两洲之间山高水远,远途跋涉的艰难险阻非同一般,何况又正逢战乱,以师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能吃得消啊?” “就像师兄所说的,紫光已病入膏肓……咳咳,横竖都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要在意的呢……” 她呼吸不顺,平缓了许久才继续道,“……何况魂归故土,落叶归根,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清虚真人眉头紧锁,道袍的下摆两侧被他攥在手里,不自觉地揉成了一团,为难的神色依然是很明显,“师妹,这种决定不是我能够替你拍板的,你应该明白……” 他不过是政事堂的传声筒罢了,只不过隔了一道他,让表达的意思更加委婉。金母元君希望紫光是一只安分的被捏在指尖的棋子,棋子是不该有自己的想法的,只能听凭弈者的意愿被摆放在她应该被放置的位置,从被放置入棋盘入局开始,中场和对手拼杀,到最后为了“大局”走路死路成为弃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讲了多少滴水不漏又毫无意义的场面话,为元君效力,这些都是张口而成的必备素养……可渐渐的他发现了不对劲,隔着一道珠帘,躺在床上的小师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声了。他心道不好,只怕是她又突发毒症,默道了一句唐突,赶忙掀开了珠帘一探究竟—— 一双低垂的杏眼因他的动静而抬起,正好与她的视线交汇,他掀帘子的那只手就这样在她婆娑的泪光里僵住了。 紫光她……哭了…… “见笑。”她不再看他,只是淡漠地应了声,嗓音是沙哑的。 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反应过来时,她自己已缓缓从床头艰难地摸出一块帕子,一点一点揩着脸。 紫光她……原来也会哭啊…… 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仅仅是因为过往这一年来她给人留下的冷静自持、心机深重的印象吗? 可她还不满两百岁,如花美眷的容貌,大好的前程,家世显赫,聪颖过人,却只能在病床上等待死亡,本来就应该是极其残酷的一件事啊—— “如果等到我日后……没了……的时候,”她无力地放下帕子,视线落在前方虚无的一点上,“请转告太真元君,劳烦不要为我举办葬礼……” “师妹你别这样……结果还未必那么糟……”他干巴巴的劝慰道。 而她像是没听见,只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一场葬礼也换不来什么利益不是吗?” 她笑起来,“而且你说到时候剑峰的弟子带头把我的灵堂砸了,那政事堂得多下不来台呀?” 怎么会呢……他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想否认,却在她带笑的眼角下一行又一行划过脸的泪水中再次沉默。 剑峰不至于如此偏激,政事堂几大还虚期在场,也不至于护不住一块死者的牌位。紫光一直是清醒的,她只是已经明白注定不会有任何来吊唁的宾客,会真正在乎灵堂里躺着的那个人。 但如果能回家的话,至少会有亲人替她哭泣吧? “我……知道了,”沉默良久,清虚真人终于缓缓开口,“回朱洲的事,我会再去请示政事堂的。” 日头偏西时分,清虚真人终于离去。抱琴推门而入,一地霞光里她到容桐床头,把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 “你这演的倒是挺好的。” 容桐接过,一仰脖子饮茶了个干净,末了抹了抹嘴,嗓子里的沙哑才得到好转。 “也不全是演的。” 她随手一甩,一道灵力带着茶杯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对面的桌上。自己顺手掀了被子,没事人一样一跃下床,对着窗口伸了伸腰舒展筋骨。 “如果我真的快死了,家人远隔千里之外杳无音讯,周围还一堆盼着我死的大佬,我说不准也是会哭的。” 她放下手,在夕晖中偏头回望过来,“稍微带入一下,真的是很难过啊。” 抱琴难得沉默了一下,“但你比前一位小姐幸运。” “谁说不是呢?”容桐笑了笑,那笑却没到达眼底。 容桐的这场“大病”,那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新一年的初始,昆仑弟子甄选全面结束,南晋甄选名额舞弊案在政事堂的指示下草草了结。容桐向政事堂递交了总结之后随即告病,算是践行了自己在新年夜对张伟作出的承诺。 当然,一个没毛病的元婴初期要想在大能云集的昆仑内门装病必然不是长久之计。实际上云华元君在她回来的当天就派了医峰的两个化神期长老前来探病,容桐一度很是紧张,求爷爷告奶奶赖着抱琴给她弄了两丸药,把自己体内的灵力回路短时间弄的紊乱一些——反正修士的一切毛病都可以从灵力表现出来。到是候她就一直喊难受,由着他们自己诊断即可。 抱琴对于容桐的急流勇退不置可否,她只问容桐,装病不是长久之计,尤其你都到了这样的位置了,长老会能允许你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吗?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容桐摇头,司籍堂我也是才上手,部门还远没到缺我不行的地步,我这一“病”,手上现有的工作自然就要慢慢地交接出去。 何况经过南晋一案,想来有些人必定会千方百计地趁机加以阻挠我日后复职。 她笑意不明,你情我愿,我便顺水为他们推了这个舟,等这场病好了,我也差不多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高贵,废材,孤独,当一个摆设用的吉祥物。 你这又是何苦?抱琴摇摇头,把药丢给她。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天两大化神期医修会诊,诊断出了容桐身患“不治之症”的重磅消息。 政事堂当时就被惊动了,金母元君率着昆仑最顶端的高层们众星拱月而来,几个元君轮流探了她的奇经八脉与丹田灵府,一个个神情都有些不大乐观。容桐不明所以,却被这个阵仗吓得个半死,最后金母元君留给她一粒灵气四溢的圣品还魂丹用以吊命,一脸可惜地拍了拍她为了装病故意瘦得皮包骨的肩膀,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容桐屁滚尿流地喊来了抱琴,抱琴皱眉喂了她一颗解药,俩人一起大眼瞪小眼地等着药效发挥作用。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抱琴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她的体内打入一道灵力,每一次眉头都皱得更紧一些。直到天亮,熬了一晚上的容桐哆哆嗦嗦地问,你那药真的没问题吧?别假戏真做真给我整出什么毛病啊? 抱琴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解药已经发挥作用,你之前服用的药效现在完全消解了。但是你身体里的灵力回路本身就是乱的,装病的药只是加剧了这种紊乱,另外…… 容桐快吓哭了,别另外了大佬,还有啥就一起说吧! 另外,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心脏几乎已经停跳了—— 容桐颤颤巍巍地拿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半天茫然抬头,好……好像是的…… 请、请问,修士一定需要心脏吗? 抱琴反问,你觉得修士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吗? 呃,没、没有吧。 那么人所必要的器官对于修士而言也是必要的。 容桐差点两眼一黑,她强撑着问道,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察觉到我身体的异状呢?你们都说我体内的灵力回路紊乱了,可是我催动丹田,并不觉得灵力的运转上有什么不顺畅! 她为了证明,当场就要搓个火球出来,结果手掌上方的空气才开始扭曲就被抱琴及时掐灭。 你别冲动,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抱琴神情肃穆道,事实上,你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 ???! 我便是因此而困扰的,你的身体出现的种种征兆,若是放在寻常修士身上指定是时日无多了,但是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这样才是正常的。 抱琴的眼睛相当于半个宿住随念智神通,她能够犹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理解”一样事物,在她的理解里容桐的身体不符合一切常识,却又是本身而毫无问题的构造。 之前应该是有人喂过你遮掩这种身体状况的灵药,但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逐渐失效,我给你的药大概是一个促使它彻底失去药力的催化剂。 容桐愣住了,她有点消化不过来,抱琴这短短几句话仿佛比之前医修诊治她得了绝症的信息量还要大…… 各种混乱中,她只来得及反应过来了一件事——人是需要心脏的,而她没有心脏却算正常,那请问她还是人吗? 她纠结了一天,当晚浑浑噩噩地开始了例行回光修炼,把心法《玄灵妙道》翻开来,她突然一个激灵,如果自身的灵力回路一直以来都是毫无规则的,那么她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灵力循环又是如何进行的? 所谓细思恐极,她慌慌张张地连夜摸去了琅嬛馆,带走了整整塞了一柜的《灵力运转基础理论学》系列,和抱琴两人连啃了十来个晚上,对照着那本《玄灵妙道》逐字逐句地解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本紫光特意从老家带来的玩意儿是一部伪装高大上心法伪装得十分成功的垃圾,实际上使用它灵力的吸收率十分低下,正常人按照这种方法修炼,转化入丹田内的活灵力只怕十不存一。 但容铜显然从未遇到这样的问题,甚至于她的修炼进度要远高于修界平均线,否则她们俩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巨大的神坑。 如果一切都不按常理,那会不会连我所谓的修炼进度也都是假象呢?她突然生出一个更加细思恐极的假设。 小姐,从南晋分部带回来的试灵塔你还回司籍堂去了吗?抱琴眼色深沉道。 容桐一拍脑袋,开始翻乾坤袋,呯一声数米高的石塔落到了地上,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把手放了上去,二人一齐紧张地看着塔上的光芒一层一层地亮起,倏然地又回落到底端,容桐觉得自己那颗不跳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结果那光又嗖地窜了上去,接着跟打了鸡血一样起起落落,代表灵根的色彩闪得五光十色,一时她的寝室宛若蹦迪现场。 她一脸菜色,啥情况啊?别不是试灵塔坏了吧? 抱琴没有应她的声,只静静地等待着,死一样的沉默里又是快半个时辰,试灵塔的各项指标终于开始稳定下来,在某一个水平线上下小幅度的闪动,代表虽然无法板上钉钉,但估值大约就在这附近了—— 元婴期大圆满,所有灵根颜色全部被点亮,要么紫光是五灵根,要么她的灵根无法测出。 容桐脸上的表情就跟室内五颜六色的彩光一样梦幻,十几天前她还在给自己制定进阶元婴中期的计划表,现在突然告诉她——嘿,你离化神期只有一步之遥了哦! 她迟疑道,所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抱琴摇头,在我的感觉里,你依然是一个元婴初期。 容桐木着脸,我也一样。 显然不只是她们两个人,就连金母元君这样的大乘期修士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该相信哪一种结果? 容桐先提出了一种方案,找几个只有元婴大圆满级别才可以使用的法术,她要是都能顺利释放的出来,那么事实证明不就成立了? 但抱琴直接将此条pass,理由是有境界限制的法术一般来说都倾向于大规模的破坏性攻击,就容桐目前这个垃圾微操,太容易酿成重大事故不说,恐怕是更无法在长老会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她提出了一种更为稳妥的消极证明法——等化神期天劫。 修士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神鬼难容,尤其是晋升元婴期和羽化飞升,必要遭受最为凶险的雷劫,在修界被俗称为大小天劫。但实际上每一个境界的晋升都会招来天道的阻扰,形式也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这些全都统称为天劫。 于是容桐在惊闻自己有关灵力回路的噩耗之后,又拥有了一个薛定谔的修为境界——在化神期天劫来临之前,她同时有元婴初期和元婴大圆满两种可能性……白日里她瘫在病榻上接受各路慰问,脸上那愁苦得可以c位出演林妹妹的神情,多半都不是装出来的。 也便是那些白日里,昆仑各大高层流水一般进出于天宝阁,连不少从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大能都赏光过来刷了个脸。甭管认不认识,每个来探病的人脸上沉痛的神情都一模一样,犹如当着活人的面开追悼会。 她在夜里忍不住向抱琴吐槽,真要是这么重视紫光,难道不应该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抢救么?让每个高阶修士都来她这里打个卡就撤,也太面子工程了吧?! 反而是她好歹培养过一阵的户土司曹官们以及在南晋自愿站到她身边的六大堂小官,她“病”的这个把月里,就不见来探望的。直到一天深夜她的玉简收到了一条发信人匿名的简讯,上面留下了一个望月峰附近深林中的方位,追踪发信源,发现对方已经销毁了发讯玉简,而这条简讯也在片刻后失效,仿佛从未有人给她传递过讯息。 很可能是他们发的,容桐道。风雨霁和那位营造堂的郎官讨论过讯息加密的可行性,最后关于直接销毁传讯源这个简单粗暴的法子,甚至还是旁听的容桐随口提出的。 她们于是冒了点险,还是摸黑赴会。山脚下的深林中寂静无人,但她们在座标处的枯枝落叶下发现了一方普通的木匣子——大概是他们千方百计地试图避免某些人的察觉。 匣子最上层躺着一块金属制的项圈,造型相当的简洁后现代,下面整整齐齐地压着手写的布帛,分别来自风雨霁、李静训和四个六大堂的小官,仅仅是六份书信,取出来居然是满满的一大摞,通篇没有写什么感同身受的沉痛和词藻华丽的安慰,哪怕是李静训都在积极地贡献自己盘敲侧击从别的前辈口里零星听到的有关魔道毒素的传闻;而长篇大论最多的便是这位营造堂的员外郎,他先是安慰容桐不必太过害怕,昆仑发展到如今,魔道的毒素在很多情况下是有可能被治愈的。为了她能够相信,他还举了几个例子—— 昆仑新历六百二十四年,上清君带领昆仑围剿魔道的时候,曾经把已经魔化到一半的中毒者救治了回来,当时轰动了九洲。病患痊愈后又活了一百二十年,因未能晋升元婴期,天人五衰,寿终正寝。 另外,辛酉之变前,治愈魔物和魔染物一直都是营造堂主要攻坚的一个方向。截止到三百年前,有记载的病患一共二百零八例,其中完全治愈的共五十一例,成功率达到了将近四分之一。 员外郎留给她的这个金属环,就是曾经鼎盛时期营造堂的同僚互相认证对方的所谓“打卡器”,两百年前那些精英集体出走,搬不走的能毁了都毁了,零星的一点被长老会收缴起来。唯有这一个环,阴差阳错被他这个无名小卒留住了,现在他冒着险也要把它留给容桐,如果长老会也“束手无策”,希望她立即动身去寻找那些当年的营造堂精英,这个金属环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原来即使消息被封锁,隔山隔水,依然有人能够察觉到长老会的端倪,并且隐晦地劝告她不必信任。 容桐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晦暗,她慢慢地合上木匣——抱琴啊,消极的放弃等同于谋杀。 真的如同最表面的原因那般,因为朱洲在背后支撑穷桑,和昆仑撕破了脸,所以紫光这个从朱洲来的贵女已经失去一切意义了吗? 抱琴说,那么小姐,我们离开昆仑吧。 ※※※※※※※※※※※※※※※※※※※※ 每天都在遭受社会的毒打,咬牙挤出这点字,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 107 不破不立(2) http://.biquxs.info/

“难得你松口”,容桐笑了笑,“但离开昆仑,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天明会的势力盘踞在关东,海西的防线在节节后退,若要是在钧洲腹地择一城,她是第一个向弟子甄选名额舞弊案动刀的人,失去昆仑内门弟子的身份,只怕那些世家宗门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小姐,您或许该回朱洲一趟了。”抱琴如是道。 “噢?”容桐意外的抬起了眼,“可我是个冒牌货,紫光的母族既然有本事给你这样的人烙下痕迹,大材小用去服侍一个黄毛丫头。恐怕像我这样的货色,还没进门人家就能察觉出不对。” 何况如今的朱洲只怕比钧洲更乱,如果紫光的母族不是那个阿修罗族,那估计就是正在被阿修罗捶。谁也说不准当年的紫光是来交流学习的,还是避祸的因素更多? “你要回去。”抱琴执着地重复了一遍,“听着小姐,三日前,有人从同尘殿里取走了前小姐的魂灯。” 魂灯,修仙里高频率出现的道具之一。在这个修界,所谓人死灯灭,师门常常通过此法宝来判断不在眼前的门中弟子生存状况。就像字面意义上的那样,工作原理通常是和修士的神魂牵扯在一起的。 容桐这下可是结结实实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不早说?” 紫光的魂魄早就散得一干二净,魂穿修界的风险可不就在这儿么?不管几率有多小,只要有人研究,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现端倪! “是谁取走的?为何要怎么做?”她心中警铃大作。 “你还记得剑峰钟子期吗?” “……那谁?” 容桐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抱琴证件照般的凝视中,修士强大的记忆力终于让她从犄角旮旯处扒拉出了这个人的印象—— “哦、哦哦哦……是那个炮灰cp受……不是,就是那个当初来执法堂找我茬的剑峰毛头小子是吧?”她捏着眉心,“去年秋天的事情,感觉跟上辈子似的……” 自从除夕夜和张伟促膝长谈过之后,对于所谓的原著剧情,她便开始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却没想抱琴还在一直忠实的替她注意着。 但此时提起这个钟子期,显然让容桐很诧异,“他怎么了?” “这一年下来,他并没有捡到什么你所说的玉佩,但便是他,在三日前调包了前小姐的魂灯,当时跟你在执法堂前对峙的其他剑峰弟子守在外面,估计是接应他来了。” 容桐一声“卧槽”,至于吗?这都多久过去了,这帮热血青年就死揪住她不放呢?就非得替昆仑了断她这个废材是吧?! 而且这里面水很深啊,按常理来讲,要是他一个小小的金丹期都能随意进出玄皇的同尘殿,那昆仑真离完蛋不远了! “事发之前,我埋在钟子期身上的引信曾经被短暂的干扰过一段时间,恐怕是还虚期以上大能的法术所致。” 还虚期…… 容桐长长的吐了口气,“……他们这是被当木仓使了吧。” “看来在背后使木仓的人是谁,小姐你已经有猜测了。” “很难猜吗?这个把来月的,是谁想要拖死我,谁的嫌疑就自然最大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还要拐弯抹角的给自己洗白找临时工背锅,这可不就是古往今来所有野心家的通病吗? “抱琴,你说,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紫光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利可图? 抱琴沉默了一阵,“通常情况来讲,魂灯只是一盏和主人联系在一起的信号而已。用外物牵绊着人魂的联系一般有三种,对付普通人,取人毛发牙齿即可;而修士一般精神内敛,想要感应,需得先吞下融魂丹,与丹田融合一处直至九九八十一天。” “最牢不可破的联系是签魂契,那是要生割神魂的,一旦魂契成了,纵然本体就是重淬仙身也无可逆转。” 容桐忍不住看了抱琴一眼,而她只是一脸平静的平铺直叙—— “但是你知道,民间既有通过毛发牙齿来寻人的,也会有用它来下咒害人的巫蛊之术。自身魂魄的联系落到他人手里,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虽然修界明令禁止,但是——” 抱琴缓缓道,“小姐,你还记得前小姐是怎么死的吗?” 紫光真人,死于破魂刃轮,一种无可寰转的死亡诅咒。 海西吗…… 容桐沉默了片刻,“紫光的那盏魂灯没事吧?她既然已经灰飞烟灭,按理来说,魂灯早就该熄了才是。” “那盏魂灯里的融魂丹是伪造的,它会就这么一直亮下去,否则我也不会安坐至此。” 容桐半晌无语,“……这么说紫光的母族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不过是过分戒备,导致谁也不信,而不得不思虑周全罢了。”抱琴一针见血。 可为什么一个对紫光如此上心的世家大族,会狠下心来将近两百年不和她联系呢? “风险很大,但确实必须回去一趟,否则紫光究竟是何方神圣,真正要置她于死地的敌人是谁,会永远无从得知。” 月色茫茫,那些布帛在容桐手里噌地燃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 然而决心下得轻易,真要瞒着长老会离开昆仑这个铁桶一般的钧洲最高殿堂,却是难如登天。她们预演过好几种逃亡方案,每一种的成功率却都不算可观,同时还要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可能付出的惨痛代价。 “我刚刚演的够惨吧?”容桐单手撑住窗台跳坐了上去,她半开玩笑道,“会不会长老会突然就大发慈悲,直接给我们放行了呢?” 抱琴看她的表情非常适合做成一个“但米不至”的表情包。 “好吧好吧,那咱们继续讨论点实际的。”容桐挠挠头,“是选方案一的你声东我击西,还是方案的二明修正道暗度陈仓……额,我还是建议咱们彻底忘了那个方案三吧,毕竟你拖住全部火力我一个人跑这种也太悲壮了点……” “小姐……” “而且主要实际操作性不高……不是我不信你的实力,但是咱们摆事实讲道理,我觉得你拖不到我跑远的时候……” “小姐……” “所以最后的下场很可能是咱们俩一起白给,逞英雄不是这么逞的——喂!!” 等容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九十度平躺后脑砸着枕头摔在床上,黑暗猝不及防地降临,是云被乌云压顶一般朝她兜头盖脸压下来。 “嘶……”她一边呲牙咧嘴的揉着仿佛要断掉的尾椎骨从被子里爬出来,一边还在茫然这个行云流水的过肩摔竟是在哪一瞬间完成的? 结果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她抬头对上了一张男人的脸—— “师妹……你可还好?”床边的清虚真人关切地俯下身来看她。 “咳咳咳……”容桐手忙脚乱地把被子往下巴上提了提,外头主卧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抱琴已不见身影。 “还……还不太好……”她虚弱的擦着额头上被惊吓出来的冷汗。 这人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天宝阁的结界为何一点警示反应都没有?! 清虚真人叹了口气,“哎……罢了……” 他从腰带上取下一枚玉简,上面泥金的纹路在他触碰之时倏然亮起。容桐藏在云被下的手骤然攥紧——这是政事堂的钧旨令!它本身就是带有大乘期压制性的法宝,怪不得连抱琴都直到最后几刻才得以感知到! 那枚玉简哒一声,被置在了容桐的床头。 清虚真人抽回手,“师妹,政事堂那边……答应放你回去了……金母元君亲自签的通行令。” “她老人家的意思,说是落叶归根的确是人之常情,你若是想走……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他转达时的语气也有些犹豫,显然是是不抱希望的一句求情,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答应了,他自己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容桐一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虚弱的表情没管理好,一不小心跌成了呆滞。 “总之……唉——”清虚真人面色复杂,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 “道阻且长,还请师妹万望保重!” 仿佛只是一次公事公办,他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风过无痕。 抱琴推门而入,两人彼此眼神交换,最后容桐挣扎着坐起来,蹙眉拾起来床边的玉简。 “这确实是一份正式的昆仑出入通行令,”反复确认过多次,容桐揉了揉眉心道,“这上面给出的缘由是‘回乡探亲’。” 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但不用说她们也总觉得事情过于蹊跷,内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猫腻。 “这里似乎有术法波动的痕迹——”她突然道。 “可是我并没有感知到。”抱琴却表示不觉,她走过来一探究竟,容桐却伸手打了个止住的手势,“应该是和当年的昆仑术法综合理论有关,我在他们教材的拓展延伸部分似乎看到过类似的遮蔽术——” 她试探地掐了一个法诀,并没有费什么灵力,完全是套公式开启密码锁一样,一道银光突然从透明的空气中掉落在被子上。 金属质感的圆环,和营造堂的员外郎冒险留给她的“打卡器”一模一样,像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东西。 她沉默了很久,“……清虚师兄刚刚进入化神期大圆满,算来也至少有六百多岁了吧?” 他的前半生也生长在玄皇的时代。紫光的“病”到底有没有救,他其实像所有从那个烈火烹油的年代一路走来的昆仑修士一样心知肚明。 “局内人、局外人,人人都看得出来,”她自嘲一笑,“政事堂的这个坑还敢挖得再明显一些吗?” 留在这里,只要她不死,终究会露馅招来杀身之祸。而通往朱洲的路上,谁知道又有什么在等着她们? “还走吗?” “走,但是我们先不去朱洲。” 108 惊闻 http://.biquxs.info/

兽头吐出缭绕的碧烟,瑞脑和白檀的香气氤氲如同立春潮湿的水汽,一只略显富态的手缓缓托起琉璃茶盏,手腕处的袖口圈金在突然被投进来的夕晖里光芒一闪而逝。 “师父——”云华元君轻轻关上殿门,转身向座上的华服女人微微福了福身。 金母元君切着茶盖,“今日你迟了三刻钟,这还真是少见。” “弟子有过,”云华元君低下头,“只是接到了北境的双月城城主突然病危向昆仑告急的奏报,这才不得以耽误了一时半会儿。” “那可真是稀了奇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病危了?”金母悠悠地饮了口茶,“这事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北境那个不毛之地,一城城主的死活还轮不到昆仑上下替他操心,要是真救不回来了,通知司礼堂给他提前拟好子嗣继任的封诰,已经就是他的恩典了。” 北境北接荒无人烟的幽洲,无论是资源还是战略上长年都是存在感稀薄的地区,也无怪乎金母如此的不在乎。 “师父见教的是,弟子已经都打理好了。”云华元君把头埋得更低了。 “瞧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在责怪你一般。”金母元君看了她一眼,突然又笑道,“你既然总领着司籍堂,又是七长老之一,自然半个钧洲的庶务都压在你肩上,造福了我这样躲清闲的老人,倒累的你这一天到晚的。” “师父言重了,这都是弟子份内的事。”云华元君也笑道,捏着裙料的手慢慢松开了。 “还客气什么,站着不累吗?还不来这头坐下?” “是。”她不留痕迹地抚平裙上刚刚被她抓出来的褶皱,一路敛容踱了过去,坐到了金母元君下首的座上。 “也不妨说来听听,”金母元君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最近这昆仑外头,可又出了哪些纷扰?” 云华元君笑道:“大部分都像刚才那样,不过是琐事一堆,值得入您耳的也不过是那老几样罢了——关东半岛那一片,最近天明会的小动作频繁了不少,这一次太真又抽调了五个化神期和三十个元婴期过去用以威慑。另外,海西那边,穷桑和蘅芜还在对峙,潇湘坚持坚壁清野、以守代攻,不过支撑到现在他们已经逐渐露出了疲态……听说现在蘅芜正在私下打听,企图联络当年出走的营造堂的那批人。” “咱们都找了这么多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他这临时起意的,还以为真那么轻巧不成?” “这……倒也说不准呐,”云华元君犹豫道,“毕竟当年潇湘是一直力图想要保全他们的,蘅芜这么多年都明面上直接表示了站队潇湘,那前营造堂的堂主川穹一直是个任性妄为的人,这么多年……怕是恨极了我们。若是他主动现身,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凭借营造堂当年带走的那些东西,恐怕蘅芜是要立地举旗造反啊!” 金母元君敲着椅圈,“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云华元君冷静道,“弟子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弟子的多虑,但是以防万一,我们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那阿修罗族的身上。为防后院起火,也需加派人力紧盯着他们才是。若是蘅芜真和川穹接上头,我们顺藤摸瓜,倒也能一举除了这多年的后患。” “为防后院起火……”金母不紧不慢的点着头,“可政事堂把重心往海西和关东倾斜,那些宗门世家起火了,该怎么办?” 云华元君再次攥紧了裙摆。 “紫光那丫头不是才在南晋抓出了一连串的弟子甄选舞弊么?她是什么下场另论,你们又是怎么给那个案子定论的,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底下的那些人未免也太放肆了,当年和蘅芜乾元他们对抗,权变之下给了他们点喘息之地,现在他们未免也太生龙活虎了些,比如当初那个胆大包天的玉华门——” “那是天山雪旧党勾结,本质是复辟……” 金母元君冷笑,“那些宗门世家和天山雪有区别吗?都是前朝留下来的余孽,换另一种角度来说,天山雪也算是被他们拖垮的。本质上都是一堆吸血的东西,只不过是在玄皇的铁蹄和轻甲的威胁下,显得不得已‘弱小无助’罢了。” “当……当然了,我们也自然有时刻警惕着地方上的这些势力,前月我已经下令整肃所有的昆仑分部,那些宗门世家早不成气候,并无多大内忧……” 金母元君似乎没有在理她的辩解,云华元君等着她把一杯凉茶饮完,才听到她最后缓缓地道—— “但愿罢。” 云华元君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再次笑着有意无意的换了个话题,“不过说到紫光……弟子这才想起来,紫光昨日递了帖子找我辞行了,是您同意让紫光回朱洲吗?” “嗯,”金母元君漫不经心,“人家又不是囚犯,想要回家天经地义,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放行呢?” “可是阿修罗族那边如何交代……” “阿修罗族是钧洲的敌人,我们要对他交代什么?”金母元君故作不解。 云华元君一时语塞,“……弟子……” 金母元君往后一仰,“她要走就走罢,只是从她踏出昆仑的那一刻,昆仑就没有保护她的义务了,这兵荒马乱的,她又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半路上出了意外也不奇怪。尤其是到了两洲边界的三不管地带,昆仑更是鞭长莫及啊——” 云华露出恍然的神色,“师父高见!” “他们内部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处理,越是涉及到这种纠葛,就越要懂得把自己摘干净。”金母元君意味深长道,“当然了,昆仑的徒首远行,一场盛大的告别是必不可少的,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离开昆仑了。她打算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金母元君侧脸托腮,镶金玉的长指甲套覆盖了她的小半张脸,幽深的眼神从指缝间透出来,“中山,那天可是个饯别的好日子?” 一直坐在云华对面的中山真君像是终于睡醒一样的睁开了眼睛,“三日后,风雨如晦,忌乔迁、远行。” ———— 容桐推开覆盖着金漆的玲珑木窗,外头的云色沉郁而厚重,带着凉意的雨丝淅淅沥沥地落在窗上。 “都说昆仑的春雨连绵,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果然是真的。” “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出门。”一柄油纸伞飘进窗外的视线,抱琴的脸出现在伞下。 “卜峰有个笑话,叫做‘十卦九误,还有一卦天机不可泄露’,修界的黄历就是这群人编写的,当真你就输了。”容桐的下巴搁在窗棂上,她所身处的空间一晃一晃的,于是她的头也像是一晃一晃的,如同无所谓的摇头。 “看来小姐你对未来很乐观。” “并不,”她略微显得无精打采,“只是黄历并不能帮我找到一天不被打主意的日子,倒霉是恒定的,不存在幸存者偏差,所以只好消极躺平咯——” “那么你恐怕需要振作些,”抱琴扣了扣窗,“前面就是昆仑的界门了。” 容桐遂撑着胳膊往外探去,前方似乎横亘着一片同前后黯淡视野不同的粼粼跃金,稀薄的阳光穿过那片区域时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物质的折射,从高天流泻向大地,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昆仑包围起来。平日里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靠得越近才能越看得见它用以警示出入的光泽。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所处的狭小空间内,那种颠簸正在减弱,这只能说明前进的速度开始减缓了。 身前的封闭被从外界缓缓推开,寒风裹挟着雨丝席卷进来。 抱琴在外头伸进手来,“小姐,你还是出来讲两句吧。” 容桐无力地被抱琴连拉带扶地踏出来,背后的雕花金门缓缓关上,这竟然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撵轿,正稳稳地停在半空之中,它通体用绿松石和琥珀装饰,精致得像是用来金屋藏娇一般。一百五十年前,紫光正是乘坐着它从朱洲来到昆仑,将她视若珍宝的母族派了三位高手贴身佑护她,海西变故,两人随着紫光而去,如今唯有抱琴这一个旧人还守护在它之侧了。 她踏上抱琴的飞剑,抱琴在她身后稳健地带着飞剑掉了个头,昆仑界门之后,旌旗招展、华盖蔽日,来“送行”的同门们依照位次列开,从她们眼前到一眼看不到尾的末端,要不是笙箫管弦还在奏礼乐,要说它是修士军团全军出击似乎也行。 这给她安排的送行快赶上一国元首的国礼了,仿佛无论怎么看昆仑都对她这个朱洲来的大小姐做到了尽善尽美,挑不出一丝错处。 “多谢元君与诸位同门的相送,晚辈在此感激不尽——” 她用帕子掩着嘴,不胜娇弱地福下身长拜,礼数上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云华元君亲自挽着她的手带她起来,“你身子骨现在弱,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多谢元君疼爱。” “你这孩子也算是本君我从小看到大的,聪明、漂亮、有灵性,在司籍堂的这些日子事情也办得甚合我心意,这突然间的就要长别,本君还真是怪不舍的。” 容桐只是低头,“都是元君教得好,是晚辈该感激您。” “总之,不管你走得多远,昆仑永远是你的师门,政事堂永远是你的后盾。”云华元君温柔地拍着她的她瘦得脱形的肩,“到时候等你回来,我们在湖心岛给你再设接风洗尘宴。” 回来?可这个架势看着,分明是永别呢。 当然了,昆仑长老百忙之中抽空而来,时间必然是宝贵的。才几句话的功夫,她身边的亲传弟子就匆匆而来传递要紧政务,一个说了句“已经开始了”,一个“哦?”了一声,像是打哑谜一般。接着,云华元君便一脸遗憾道:“真想再和你说说话,可是你看,处在这样的位置就是常常身不由己……” “是晚辈惶恐了。” 她把虚弱的微笑挂好,在阴雨中低眉顺目,欠身行礼,“恭送元君——” —————— 血腥在低温和潮湿里弥漫,这是北境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交错泥泞的道路上,偶尔会显现出剑气撞开雨幕时投下的淡淡阴影。御剑的修士们盘旋在低空中,如同在寻找猎物的秃鹫。 “那些居民都抓干净了?” “差不多,牢房里现在人满为患,昨天又处决掉了一批。” “还是没能从他们的嘴里翘出珠子的下落?” “依贫道来看,诸位道友就是在白费功夫,双月城至关重要的秘密,怎会让那些平头百姓知晓了去?” “道理谁都知道,不过是嫌他们不好控制,一个个往命门子上招呼几下就披鳞带甲凶相毕露,贫道从前还只当是传说,却没想到这一整城的人尽是怪物!” “那更说明情报无误,如今大家都绑在一艘船上,这趟险无论如何要冒下去!” “现在只剩下那病秧子城主的妻女下落不明,恐怕她们两个知道点东西……” “恐怕珠子就在她们两个手里!尤其是他那个女儿,三个元婴期围堵她一个金丹初期,居然能让她逃了出去!这个小女孩绝对有问题!” “那个叫蒙濛的女修吗?呵,她可不是什么小女孩了!” “哦?对了……我记得风兄你们家的族兄好像和双月城有过一桩婚约,可是知道内情啊?” “也只不过是略有所耳闻,”那个被人称为“风兄”的修士意味深长道:“不过那些猜测如今也没有必要了,毕竟很快咱们都能真相大白不是吗?双月城四面八方都布满了结界,她插翅难逃,迟早会被我们重新捉回来的!” 其他人哈哈大笑,“可怜你那位族兄,就要没老婆啦!” “女人如衣服,这件没了还有更漂亮的,这是男人生来就懂得道理。” 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这群血洗了双月城的刽子手们自在的像是桌上划拳的酒肉朋友。他们的下方浓烟四起,连大雨都没能完全浇灭昨晚焚城的大火。 他们却没察觉到,冰冷残破的街道废墟之中,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已经将他们每个人的样貌都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里。 “东南的朱,张,顾,陆,关中的韦,裴,柳,薛,杨,杜,山东的王,崔,卢,李,郑,代北的长孙,宇文和慕容氏,还有……赤水风氏,三十六世家几乎人人都是凶手。” “我手上还有最后一枚传讯符,可是昆仑北境分部到现在为止依然无动于衷……我见过南晋分部和世家勾结的样子,万一连昆仑内门也……” 蒙濛摸索来手边的一块木板,堵住了唯一一丝可以透露向外的缝隙。黑暗中,她牢牢的握住了身后人的手—— “阿娘……也许我们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背后一个很轻的女声在应她,“嗯。” 蒙濛沉默片刻,“阿娘,没关系,一切还没有到绝路,等我这一次恢复完好,就再次异化杀回城主府。爹爹应该还没有死,只要他能够醒过来,一切都有转机!” “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或许要感谢黑暗和雨声,她想她止不住的泪流和紊乱的呼吸或许还能够继续的掩饰。 “阿娘……”她努力了许久,才把浓重的鼻音再次咽回去,回头的时候她已经带上了微笑,“这里暂时安全,累了您可以先睡……” 冰冷的刀锋抵在她的脖子上,她看到她的阿娘金红色的瞳孔,黑暗中像是两簇燃烧着的火苗。 “阿……娘?”她先是困惑,但是忽然的就明白过来,借着对面瞳孔里的光亮,她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衣衫褴褛下的肌肤。 她看到了细细密密的青色鳞甲蔓延开来,像扣连环锁一般一层一层的扣紧,她握着她阿娘的那只手关节已经反弯,指甲锋利地刺进对方的血肉里。 “孩子,你已经不可能再异化了,双月城不会给任何魔物出世的机会。”将刀指向她亲生女儿的母亲悲哀道。 蒙濛怔了怔,她缓缓松开了自己已经变成爪子的手,锋利的指尖一划,她撕下了自己衣裳的下摆,生疏而小心的将她母亲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蒙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实际上连她架在她女儿脖子上的刀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了,双月城世代无魔物,这是祖训……阿娘,您多保重。” 刀子哐当掉在地上,她的阿娘带着鳞甲的面容扭曲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是我的女儿啊,该死的不是你!这样的世道,就算整个九州的人都死干净,该死的也不是你!” “阿娘……” 一双冰冷的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她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双金红色的眼里渗出黑色的血,所流过之处鳞甲片片脱落,留下血肉模糊伤痕,她的阿娘连嗓音都开始嘶哑了,“听着孩子,你就往前走,去撕碎所有挡路的人,去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你就往前走——” 她眼里的光突然就熄灭了,双手无力的垂下,她像如同冻僵已久的尸体,直挺挺地砸向她女儿的怀中。 蒙濛恍惚地搂住她的母亲,她异化的爪子上沾满了黑色的血,她母亲的背后已经被血浸湿,后心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内腔已经空了,她的心脏很早就已经被人掏走,哪怕是魔物可怕的愈合力也回天无术。这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都是怪物。 血还在汨汨不断地流淌着,蚀着蒙濛爪上的鳞片,但是很快鳞片又重新生长出来,她全身的伤口也在高速愈合,很快鳞甲覆盖上了她的脸庞,黑暗中,一双更加耀眼的金红色眼瞳亮起。 —————— …… “百载同门,知君灵姿清发,仪静体闲,于道之一途甚有才思,今与君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复见,悲情油然,唯愿君一路安好……” 昆仑七长老之一都亲自做了表率,接下来的各峰的代表上前饯别,阵容自然得相当的体面,就是似乎完全不为即将要舟车劳顿的病人身体考虑。而各个从百忙之中被抓来走流程的代表也不太走心,连几句话的饯别词都能碰撞出不少异曲同工。 比如这位代表剑峰的化神期真人,现在就在全程棒读和前一个卜峰代表查重率极高的饯言。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足,作为反她反出政治.正确的剑峰,容桐只求在马上就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档口他们能别再孜孜不倦地为难她。而大家也难得在精神上达成一致,他们匆匆离去的速度有效缓解了彼此的头皮发麻程度。 “下一位,昆仑虚司籍堂代表——” 司籍堂和容桐从前关系匪浅,故而这次的成员来得很齐。她远远望去,一眼见到的领头却是宋晨平,何清秋挨着他的身侧。她当初前往南晋里之前亲自挑选的嫡系唯有一个成秋柏在列,却只是远远地跟在两人的身后,其他大部分都是不太熟识或者完全陌生的面孔。 在容桐“病退”之后,司籍堂那位常年闭关的右侍郎“恰巧”出关,顺理成章的接手了她全部的工作。宋晨平被他任命成为新的户土司郎官,同时还天降大任,替他“协理”政务,连何清秋都出任员外郎。而她当初亲自提拔的那三个,要么似成秋柏一般原地不动,要么全部被调离司籍堂,排除异己的姿态再明显不过了。 容桐这些日子以来时常感到内疚,这或许就将是她在修界最对不起的一批人,他们为了前程选择在她面前压上赌注,却没想并非是一笔赚钱的买卖。对于此,她只能用政事堂还没有对她耗光的那点虚情假意尽一切所能地补救—— 李静训天赋凑合,就是性子太过天真烂漫,不适合明争暗斗的地方,她替人在司礼堂找了一份掌管礼仪文书的清闲肥差;成邱柏又刚好相反,是个唯唯诺诺的,还是先把修为提上去是关键,容桐自掏腰包给了他一粒圣品聚气丹药;营造堂的员外郎在她的保荐下入了轻甲司——昆仑垄断性武器的研发制造部门,实力要求的确很高,但是同时派系斗争也最少,只要他把握得住,日后鲜少会有人能够动他分毫;其他人皆是获得了进入钧洲大小秘境的资格,既给了资源,又让他们能够暂时离开因为站队而被针锋相对的视线…… 唯有风晴,是容桐最头痛的一个。他天赋最高,品性也好,即使或许容桐无论安排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勤勤恳恳地去完成,但他实际上是一个极其有主见的人,谁也不能妄自替他决断什么是最适合他的出路。最后容桐替他求了一封调令书,凭借此他可以平调到任何部门,她希望从此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是如今要和他们联络实在困难,她也不知他们的近况,更不知道风晴最后调到了哪一个部门。 宋晨平的飞剑缓缓降到与容桐持平的高度,他颇为正式地向她拱了个手,常礼服上象征官阶的补子一闪而过,但足以让容桐看清楚上面云雨龙鹤和飞鸿腾凤的纹饰。 看来是已经被委任为同她这个前任上司践行的代表,这位份未免太过寒碜,作为曾经的同僚,右侍郎选择不现身,恐怕还是借此立威内部,这权力欲真是和政事堂一脉相承。 “紫光道友,无量寿福——”说话时,他已经直起了腰。 很好,前一次见面还是“大人”,这一次就变成“道友”了,看来这人是真的不服。 容桐如今表面上是一副病弱残躯,内里则是敏锐更上一层楼,她早就感受到了宋晨平隐隐要突破的迹象,不过半年,巧合未免太过,联系到成邱柏如今还是如死水一般的境界……她瞥了旁边眼低眉顺目、广袖下却紧紧挨着宋晨平的何清秋,又老远看了眼队尾的成秋柏,只能叹了句扶不起来扶不起来…… “好了知道了,”容桐连营业性的微笑都懒得给这位曾经的下属,只是一脸敷衍道,“你可以退下了——” 宋晨平巍然不动,像是没听懂人话一般。 喲?伤自尊啦?还犟上啦? 突然的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宋晨平脸上的表情未免有些僵硬—— 他身旁一直沉默的何清秋背对着昆仑一众高阶修士,面对她轻轻的提起袖子,她清楚地看到一柄淬了陵鱼毒素的匕首正死死地抵在宋晨平的脉门上。 “大人,我知道现在还要求助您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她开口,顶着何清秋的脸,却分明是李静训的嗓音。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李静训带着压抑不住的慌乱哭腔,“风哥哥在自请前往关东的路上叛逃,现在已经上了昆仑通缉榜……” 容桐顾不得其它,本能大惊,“他为什么?” 李静训一抽一噎,“……好像,好像是双月城出事了——” 。 109 惊闻(2) http://.biquxs.info/

四月,春深夏浅,崇山峻岭的西南依然有挥之不去的清寒。晨间赶路时依旧寒风瑟瑟,吐息均有白气从鼻窍溢出,但等待日头升起,刺目的阳光劈头盖脸直下,又像是小刀子在皮肤上不断的轻擦,若是普通人,脸颊上早就蜷起了一层又一层被晒伤的皮屑。 苏轻雪现在的修为也还不到自成天地的境界,一路披星戴月,餐风露宿,渐渐地开始有些吃不消了,飞剑逐渐的就落到了别人的后头。 他又开始有后悔的念头,当初他做决定的时候不那么轻巧就好了。进入昆仑之后的日子,跟他当初所设想的完全不同,仅仅是外门教授的课业就跟他当年在天山雪所学差异甚大,门类广、难度高,同时淘汰制的竞争压力也让过惯散漫生活的他颇为不适应。 但矛盾的是,和他拖沓的课业相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多年来一直缓慢攀升的境界居然莫名其妙的突飞猛进,一举突破了筑基。一开始他是不安中又揣着一丝庆幸,因为如此则被万众瞩目,甚至有内门的峰系提前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外门给他授课的师兄师姐替他分析了各个峰的情况,其实以他的性子来看,剑峰这种整个昆仑的精英都济济一堂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当断则断的人。 纵使他本身性子懒散,但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大仇未报,不该安于现状。另外,很多时候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但剑峰“昆仑第一峰”的名号的确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于从前天山雪尊贵又优渥的日子的怀念。 如他所愿,初入剑峰那一段时间,他确实有一种受到万众瞩目的光彩,化神期大圆满的长老纡尊降贵亲自收他为徒,他还未结丹,却已有资格入剑庐选取自己的飞剑,在特定的空域练习御剑飞行。 但短暂的虚荣很快就如烟散去,他很快发现剑峰的课业甚至要数倍重于外门,而且大部分都是新近一千年来的总结,他从前是闻所未闻。身边的师兄师姐们无一天赋不强,勤学苦练的劲头较之淘汰激烈的外门也毫不逊色,他本来就是很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的人,一次次的搞砸课业也让生性敏感的他时常觉得自己抬不起头,于是那种熟悉的焦虑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好在他新拜的“师父”并不是严苛之人,面对他学业上的困境,人也只是宽和一笑,说下次努力便罢了,还每每都慷慨地给予他灵草丹药,替他争各式机会难得的试炼,几次下来,整个剑峰的人都知道这位真人对他新收的徒弟寄予厚望。 即使私下里有资历较长的师姐曾经隐晦地告诉他,他选错“阵营”了,这位真人虽是剑峰长老,但同时却兼任六大堂的高层职务,剑峰上层已经有人怀疑他是金母元君那一派的,剑峰现在的峰主是蘅芜真君,投靠对家营下的桩子可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不过苏轻雪却觉得哪有那么严重?政治斗争应该离他这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还很远。 但是这一次,他心里还是对他“师父”给他安排的这次试炼颇有些微词。前往西南边陲的花繁城辖下的一个小村庄调查一次只在普通百姓中爆发的疫病。这一来一回除了路上辛苦,能得到什么锻炼?何况昆仑和花繁城相距千里,他虽能御剑,但距离一远,单他丹田那点灵力根本耗不下去。 可是他又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性子,便只好来了。 “阿雪,你怎么了?”前头注意到他的女剑修很快掉头赶回了他的身边。 苏轻雪双手撑着膝盖不断地喘着粗气,一张小脸已经被晒得两颊发红,鬓发被汗水一条条地粘在脸侧,他试图强撑着直起腰, “没……没有事,师姐你们不必管我……我待会儿会跟上你们的……” “那怎么行?”女剑修皱眉道,“咱们是一个小队,不会让任何人掉队的。” 其他剑修也纷纷调头回来,有的男修就不会像那女修这般温柔,说话也是直来直往的, “才飞了多久他就不行了?” “就是,这才哪到哪儿啊?” 女修瞪了他们一眼,“苏师弟才刚刚筑基,能够御剑跟着我们飞这么远的路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从昆仑到花繁城要有上千里,你们几个做师兄的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吗?” “所以我说,本来就是金丹期才有外派出任务的资格,才筑基的小孩就别来凑这热闹了!”为首的男修嘟囔着。 苏轻雪郝羞地低下头,他身边的女修却扬声替他怼了回去,“苏师弟可是天水灵根,不到半年就被剑峰从外门破格录取,十五岁的筑基修士。您这么大言不惭的,倒是说说您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境界?” “你……”男修一时词穷,最后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行行行,我比不上你牙尖嘴利,我不跟你们争了行吧?反正你们女的就喜欢他这种细皮嫩肉的,生怕他磕着碰着,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呗!” 女修气的差点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跟他干架,苏轻雪勉力拽住她,“是我太没用了,大家别因为我吵架……” “知道就好——”男修故意把声调拖得长长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女修涨红了脸,气得直接挣开苏轻雪,“阿雪你没错!今天看我不教训教训他……” 现场一时鸡飞狗跳,不过其他人大多是见怪不怪了。天赋高到被剑峰破格录提前录进来的小师弟,本来就是木秀于林,引人注目,但等来的是这位小天才愚钝于课业的传言,剑峰素来有强者崇拜的情结,有人对他从一开始单纯的好奇,就逐渐转变的开始有些鄙夷和不屑。 然而苏轻雪相貌又十分的招眼,使得不少女修都对他偏爱有加,要知道自从一百五十年前昆仑将学院制改回座师制之后,能进剑峰的女性越来越少,正好在少年们蠢蠢欲动的年纪碰上“僧多粥少”,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少男修们渐渐开始经常针对苏轻雪酸言酸语,看不过眼的女修站出来回怼,引得男修们怒火更盛,最后总能掐出一场男女全武行来。 这样一来二去次数多了,总不免有吃瓜群众感慨,剑峰这哪儿是招天才?简直就是招进来一个祸水! “行了!”后方突然一声大喝,领队的男修驭着飞剑从空中降下来,“苏师弟这次随同乃是清虚真人的意思,谁若是有意见不如亲自跟他老人家说道说道!” 他的话语似乎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威严,方才还口若悬河诡辩不断的男修们这次都闭了嘴,半晌各自讪讪地沉默了。 苏轻雪嗫嚅道,“钟师兄……” 钟子期拍了拍他的肩,他缓缓环视一众人,朗声道:“诸位苏师弟的灵根、天赋和年纪都摆在这里,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好不容易我们对抗无才无德之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何必在这个时候起内讧,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他的话音刚落,高天上便由远及近飘来了若有若无的檐铃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引得纷纷仰头望过去——只见一辆装饰华贵的云车在他们上空远远地飞来,车壁上镶嵌的宝石光芒隔着半里远都能耀花人的眼。 这一路上他们不止一次见到这辆招摇的云车了。说来也巧,某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带病回乡,势必要借道两州交界的花繁城,他们的路线十有八九要重合。 “又是她!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方才还要为苏轻雪出头的女修转而愤愤道,这一次她的反感引起了全队人的认同,钟子期完美的完成了一次矛盾的转移—— “以前我一想到连她这种人都进了昆仑还占着掌门徒首的头衔,那恶心的劲啊真是一阵阵的,好不容易她要死回家了,真是见鬼了还要和她一路!” “唉,没事儿,咱是大度的人,就当她是扶棺回乡,计较个啥!” “黄泉路漫漫,她的盘缠带带够了吗?不够我可以现在就给她烧点!” 尖酸刻薄的话语很快引得人哈哈大笑,男男女女之间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刚才的一点小龃龉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轻雪夹在中间,只好尴尬地陪着他们笑。 他大概知道,这师兄师姐口中的那个“她”应该是望月峰的紫光真人。早在没入昆仑前他就见过她一次,破晓的雪林上空,一群御剑而来的修士们绕着他们盘旋,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高阶修士,其中一个秀发微蜷、面部轮廓美得分明的女修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他们进行善后工作,他意外于她的境界并没有比别人高出多少,却像是这群高阶修士的领头人,便不免多观察了两眼。 后来南晋分部被彻查,弟子甄选重新开放,他初选被选上之后,才听人说那群人都是昆仑内门的甄选者,而那个漂亮的很有特点的女修便是他们的上司、昆仑的高官,当时大部分得到补录的初选者都对她感念有加,称他们是青天在世,他因此对紫光真人的第一印象其实是还不错的。 但没想到入了剑峰之后,才发现紫光真人简直恶评如潮。剑峰简直反她反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不管什么场合,无论与她有关或是无关,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声音生拉硬拽也要把“紫光”拉入话题,如果有个别师兄师姐平时的比试中发挥失常,周围人就会哄笑道“你拔剑的样子和紫光一样美丽”;又或者小考失利,就会有人说“您这一科莫不是紫光教的吧?”;更夸张到就连大家伙练剑练累了坐在山崖边观看日落的余晖,话题没绕两下就变成了“看到这霞光微微泛紫的模样我就想到了紫光,想到了紫光我就想到了海西,去年上半年,紫光在和海西的交锋中英勇撤离,光荣负伤,以杀伤零人的战功成功荣升六大堂侍郎,不愧是玄皇徒首,堪为我昆仑楷模……”接着大家一起抚掌大笑,在欢声笑语中师兄弟情谊得到了升华。 他对紫光真人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大为不解,找了私下里关系不错的师姐询问,那些平时对他温温柔柔的师姐们皆是一副咬牙切齿,仿佛紫光屠了她们家八代祖宗一般 “区区一个没有实力的花瓶凭什么当玄皇徒首?去他娘的‘政治考量’,咱们玄皇当年一剑开天威震四海的时候他朱洲不知搁哪块角落玩泥巴呢!上头的某些人真的不要脸,为了权势真是不择手段,她的存在就是对玄皇的侮辱!!” “认不清自己的实力还硬要去海西,结果一招半式都没出,直接被战场给吓的灰溜溜的逃回来。玄皇荡平四海八荒,九洲朝于昆仑,钧洲一脚踹碎了弱洲病夫的牌子,结果就被这种人这么给捡了回来!” “而且世人对女修常怀刻板印象,这女的简直就是在应和他们心中偏见的典型,姐妹们辛辛苦苦的修炼,到头却可能要因为她连累我们一起被嘲讽,我们不恶心她那恶心谁?!” “……” 他听了成筐的谩骂,只觉得头昏脑胀,到最后脑海里的印象最清晰的居然是……原来那个上清君在大家心中地位是真的很高。 这么一来,照这样群情激奋的说法,仿佛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剑峰的高阶修士似乎从不对手底下的年轻人言语里对紫光的攻击有所表态,他本以为剑峰上下一心,直到望月峰传出紫光病入膏肓的消息,剑峰弟子彻夜狂欢如遇年节,他接到师姐们宴饮作乐的邀请,却被他“师父”清虚真人关在洞府内不得外出。那一天,一向温和清雅端正自守的“师父”破天荒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山那边的欢呼与篝火的红光隐隐约约,他幽然长叹: “他们讨厌的是紫光这个人本身吗?他们讨厌的只是今不如昔罢了!没有紫光,也有蓝光红光白光,她只是两个势力在彼此斗争中被立起,供众人攻击的靶子罢了。” 但是苏轻雪听得懵懵懂懂,而且随着几次被人在背后不怀好意的喊“男版紫光”,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反射性的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 不过骄傲如剑峰,早前大部分人也只能是在背后说说她,碍于她背后站着半个长老会,顾及自己的道途,敢正面与她对阵的人少之又少。据说钟子期钟师兄曾经和几个同门师兄师姐在执法堂前堵过她,因此还惹来了长老会的惩罚,因此在剑锋同境界的师兄弟中反而有了那么一些威望。前段时间他又和几个师兄师姐们筹谋了一件“大事”,据说还跟紫光有关,此他虽然境界未升,寸功未立,职分却小小的升了一级,隐隐一派剑峰门徒小领袖的架势。 云车从他们的头顶经过,很快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云迹,车上的人似乎从未注意到她下方的几个小点。 钟子期拍了拍手,“各位,我们接着赶路罢,我刚刚观测了一下,花繁城离我们也就两百多里的路了,抓紧时间的话,天黑之前应当就能赶到!” 又转身对苏轻雪轻声道:“苏师弟与我同乘一剑罢,我带着你也不妨事。” 苏轻雪道了几回不敢,奈何钟子期坚持,他无奈,到底还是握住了钟子期伸过来的手,借着力跳到了他的飞剑后方。 “最好抱紧我,不然小心平衡不稳,摔下去可就糟了!”钟子期扭头嘱咐他。 苏轻雪咬了咬唇,觉得有些别扭,但到底是两个大男人,好像抱一抱也不妨事,最后还是试探着将手臂环过他的腰,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把自己的双手扣住往前一带,他措不及防,前身直接贴上了对方的后背。 “紧一点好,我飞得很快的。”对方的语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飞剑犹如离弦而出,果然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已经前进许久的队伍。 呼啸的风里,苏轻雪听到他前面的钟子期大声问道:“喂,我问你,平时夜半,你去没去过后山的竹林?” 他觉得莫名,“回师兄,我夜晚都在入定打坐呢!” 前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不再与他说话了。但苏轻雪不知怎么了,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让他不觉得不对劲。 风萧萧里,红日西沉。 傍晚时分,他们果然即将抵达花繁城。苏轻雪有些惴惴不安,“钟师兄,我……我听说花繁城是莫家的地盘,他们盘踞在此上万年,一向很是不好惹……” 反正他当天山雪掌门的时候,莫家便已经是割据一方的庞大家族,更是带头不听号令的那一批世家之一。他当年一个大乘期加上宗门里一票的高阶长老都奈何不了他们,何况现在…… 钟子期笑起来,正要和他解释,没想到旁边离他们很近的师姐就已经先声夺人,“哈哈哈,师弟你是听哪个老古董说的?莫家在一千多年前就不存在了!” 他愣住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的墨家虽然不是钧洲最家大业大的世家,却因城址易守难攻,又扼两洲要冲,来往商贸,获利颇丰,其族人更是出了名的狡诈和不择手段,即便上万年里钧洲几度易主,可花繁城和莫家却从未倒下。 却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如此轻巧的从后世人的嘴里听到莫家覆亡的消息。 最前头有人喊了一声“到了”,他抬头望过去,当即惊讶地瞠目结舌——只见花繁城如堡垒般的森严城墙高耸入云,却从斜对角开始被平白削去了一半,边缘平整光滑,像是天神随意的手起刀落削掉了半边泥塑一般,这份滑稽的造型里蕴含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都停下飞剑,双手合十,有的念念有词,有的拜了再拜。一边的师姐拉了他一下,“快!机会难得,这可是钧洲大陆上留存的为数不多的开天剑意遗址,有什么求掌门在天保佑的,趁现在赶紧许呀!” 苏轻雪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难道是连……掌门的手笔吗?” “不然呢?”师姐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合眼拜拜了,“除了咱们掌门,谁能使出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剑?我建议你有空可以详读几遍《上清君传》,没有的话我借你呀……” 苏轻雪已经恍惚的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呆呆地凝望着那被削去半边的城墙,火烧云缭绕的天色下,那份残缺的壮美直击人心。不管再怎么不济,他也是曾经的大乘期,自然比任何人更能清楚,若真有这一剑,那威力该是如何的巨大而可怖。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切身的能够体会到昆仑上下对玄皇的崇敬……可是真的很难想象啊,那个雨夜里被他一剑穿胸的孽徒,竟然还有从泥沼里爬出的力量,再世为人,他已经再难企及那人的高度。 因为在城外拖延了一段时间,剑峰小队进入城中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 苏清雪两辈子都还没有真正到过花繁城,还来不及细看城中风物,昆仑西南分部的弟子就已经麻利地将他们一行人引至设于城中莫家堡旧址之上的西南分部大堂内。 “还请前辈们稍休息片刻,”分部弟子殷勤地给他们端茶送水,这人至少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姿态却放的是十足的低。 苏轻雪如今接他弯腰双手递来的茶水都有些惶恐,心里倒更是惊诧,昆仑果然不容小觑,连一个普通外门弟子都不容小觑。 钟子期皱眉,不满地问:“你们主事人呢?怎么一个都不曾见到?” “回前辈的话,主事们方才忙着给前头来的紫光真人冶宴接风洗尘,真人体弱,大家才护送着她去下榻的府邸,这会儿估摸着还有半炷香的时间才能陆续回来。” 剑峰小队一行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和紫光冤家路窄的这个地步,眼看着跨过这座城就能回老家了,她居然还要特意在边界线旁歇一歇脚? 有性子急躁的剑修当即表示不满—— “开什么玩笑!” “怎么老是她?” “还有完没完啊?” “……” 钟子期直接把剑拍在桌案上,“麻烦你们搞清楚主次,我们奉旨前来调查,而她只是个借道的!因为她而耽误内门的案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但任凭剑峰小队如何炸锅,分部弟子只是陪笑着说些于事无补的场面话,剑锋的弟子再恼也不能动真格,何况他们这一趟领的任务只是调查取样,无官无职,而西南分部虽说是外门,到底也是昆仑职官体系内的机构,真对人寻衅滋事,只怕回去之后会挨上记过查处,平时身为剑峰弟子,上有师父们护犊,这群精英苗子倒是满不在乎,但天罡演武在即,蘅芜元君还出征在外,若是被政事堂揪住辫子,届时怕是会引起巨大的麻烦。 最后,他们愣是在吵吵嚷嚷中一直拖到了夜深,这才有一个分部主事姗姗来迟,照面第一句话却是“夜迟了,大家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议。” 然后不等别人开口,他就招呼迎过来的分部弟子,让他带一行人去收拾好的空房,自己转身撤得跟人有三急似的。 剑峰小队的集体怒火无异于达到了顶点。 “涑河庄离花繁城主城多远?”回客房的路上,明显憋了一路气的女剑修语气生硬地拽住前头引路的分部弟子。 可怜的分部弟子一个趔趄险些被拽到,他狼狈道:“远倒是不远,城头向东五十里就是了,不过现在那地方闹疫病,整个庄子三百多户人家已经死绝了,到现在封锁已封锁半月有余。” “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宴饮作乐?!”女修的怒火显然是和之前分部为了紫光集体晾他们的行为针锋相对。 “哎哟,您这可是太冤枉我们了!”弟子叫苦不迭,“不是我们不治,实在是这疫病太过古怪,除了封锁涑河庄和撤离方圆十里的居民,我们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几位主事不得已,这才向内门求助的。” 女修冷哼一声,正眼都不看他,拎着剑掉头就走。 钟子期在她后面喊,“以珊!你要去哪里?” “去涑河庄!现在!”女修面无表情,“采个样而已要用多久?动作麻利点,明天我就在回昆仑的路上了!!” 说着脚底的飞剑眨眼就带着人蹿上了天,分部弟子大惊失色,慌忙去掏传讯玉简联络自己的顶头上司,却不想一道灵力流直袭面门,他毫无防备避之不及,竟是一招就被根捆仙索捆得严严实实。 “志勇你这是做什么?!” 钟子期素知以珊性子莽撞,虽然他心底里其实也觉得她这干脆一去才彰显剑峰骄矜本性,奈何自己如今升任小队长责任重大,只好作势要追出去,结果万万没想到扭头一看这边自己人先内斗起来,头都快裂了。 “子期,其实这回我觉得以珊说得对,”钟子期口中那个名叫志勇的剑修全名李志勇,他收回手中的法术,这竟就是之前因为苏轻雪和女修怼了一路的男剑修,“反正西南分部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人家只认境界和靠山,紫光一个借道的都能住单独的府邸,而我们只有几间客房,是不是奉旨办事的他们在乎么?” 他的一番言辞再加上先前女修的决绝,成功煽动了剑峰小队里的不少人,大家群情激奋, “堂堂剑峰剑修何须受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势利眼的鸟气!这破屋子我们不住也罢!!” “就是,他们不待见咱们,咱们还瞧不上他们区区外门呢!” “子期走吧!别几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以珊一个姑娘干脆!” 钟子期到底还是经验少,作为一个小团体的领头人,自身却很容易被手底下的意见给带偏。 李志勇继续义愤道:“再说,到底是六百多条关天人命,涑河庄的疫病一日不治,就一日威胁着周边的村庄乃至整个花繁城百姓的生命安危,我们动作快一些,医峰研制对症药的日程就被提更早一些,为生民立命,有益于道心啊子期!” 钟子期面露犹豫之色,“那......苏师弟毕竟年纪小,他留在这里,我们可以先去看看......” “捆仙索迟早要耗光灵力,他届时要是被西南分部的人拿住,那才是更麻烦!”李志勇难得为苏轻雪考虑了一回,队里其他人见状也愿意出谋划策,“大不了你再带他一程,采样完了我们就直接回昆仑!” 一直维护他的以珊师姐如今不在,苏轻雪更哪敢搞特殊,虽然两三天下来已是累得昏昏欲睡,但此时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师兄我没事,我跟得上,跟得上!” 现在似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声音,集体沸腾的意愿犹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 钟子期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子夜幽深,流动的云翳遮住了最后一牙下弦月,也遮住了漫天星辉,初时地上还可见零星灯火,待到离内城越来越远,便只剩漫天漫地的漆黑。 五十里路只需飞上小半个时辰,很快剑峰小队就遥遥地看到远处大地上一小片微茫的光,和在光源周围缭绕的灰紫色雾气。 根据昆仑的测距仪器显示,涑河庄,到了。 《钧洲风物志》记载,涑河庄直接隶属于花繁城,建村时间却要远久于花繁城,传说里从前称霸一方的莫氏家族就渊源于此,因西南第一大河沧澜的支流涑河流经于此而得名。它也曾经一度繁荣,人口上万,后来玄皇灭莫氏,置西南分部,涑河庄逐渐没落,富户大量外迁,以至无人问津,默默无闻。 大概在半月之前,这个寂寥了许久的古老村庄突然爆发了一场致命的灾难,先是一场春雷将村南头的山林劈着了火,村长带着村中的壮勇前去救火,但火没救成,反而是救火的人没了救。 “不是被火烧死,也不是被浓烟呛死的……”侥幸没有当场死亡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描述道,“很多人还没有靠近火源,脸上就开始出现了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伤口,紧接着他们就开始呕吐,吐着吐着突然呕出了一大滩血,人就倒下去,彻底没了……” 而这个幸存者也并没有逃离死亡的阴影,他去世时浑身燎泡,血和流脓污满了床被。 而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第二天,山林中的火还在燃烧,没有人再敢靠近,风带来了燃烧产生的大量烟尘,孩子们好奇地探手抹着玩弄起来,田间的农忙庄稼汉与农妇们皆被落的灰头土脸,还有的烟尘飘到了井中,飘到了院子里正在吃饭的人家的碗里……当天,整个村的村民都陆续出现了头昏、腹泻、呕吐的症状,个别严重的则皮肤发红、溃烂,如同被投进没有温度和颜色的火焰当中。所有人都开始惊慌,赤脚大夫束手无策,还能跑得动的人拼命地奔向村外去向花繁城内的修士们求助,一来一回,涑河庄内已经死伤无数,小孩和老人最先撒手人寰,父母儿女哭嚎着埋葬亲人,掘土时突然就栽倒在地,同死者泉下相聚。 而被寄予厚望的修士们却根本无法查出死因,更别提找到对策,连丹药都无法挽救人的性命,短短一两日,涑河庄彻底成了尸横遍野的乱葬岗。 事发的七日后,涑河庄彻底回天无术,而一场春雨连绵而来,山林的火势得到了控制,但于此同时,很快涑河下游的村镇也开始陆续有类似的病症,灾难开始不受控制地扩大。 西南分部的奏报里,他们是不得已紧急将涑河下游所有聚落全部疏散撤离,三个金丹后期的主事亲自设下结界,封锁了整个涑河庄,以待昆仑内门救援。 钟子期在夜空中停下飞剑,示意所有人暂停前进,他诧异道:“我的神识好像没有办法进入那团紫雾之中,你们谁有相似的情况吗?” “估计是因为结界封锁,神识进不去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李志勇抢在众人面前答到。 “这……还是小心谨慎为上……”钟子期沉吟。 “没必要吧,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外派采样。西南分部的上表不是都说的很明白了,那疫病只在普通人当中传染,于修士无碍的。”李志勇一脸明显的满不在乎。 “这是自然,修士阴短阳长,本就百病不侵,若是真有什么病连修士都染得,医峰的化神期前辈早就把这方圆百里给封了。”其他人也忍不住附和道。 钟子期正想开口,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料被人扯了扯,回头撞见跟他共乘一剑的苏轻雪正一脸苍白地对他轻轻摇头。 不要去,能不能不要进去? 连他无往不利的神识,在触到那片结界时也如泥牛入海,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被阻挡,而是进去的那一瞬间就被消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这对一向依赖他前世留下老本的苏轻雪来说,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但一时间,他又不知怎么跟钟子期解释,只能祈求他们不要如此轻易地入了虎穴。 他似乎还算幸运,因为钟子期果然犹豫起来,“但我还是觉得……” “救命啊——”凄厉的喊声划破宁静的夜晚。 众人耸然回头,只见那紫色的雾气当中有一道御剑的人影飞快地闪过,背后还有一道巨大而狰狞的影子穷追不舍。 “刚刚那是什么……”有人惊异道。 “是以珊!”李志勇急切地喊道,“快去救人啊!!!” 说着,他一马当先,驾着飞剑冲入雾气当中,剑峰一向尚勇,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情谊,何况以珊又是小队里唯一的女孩,当即有人被李志勇带的脑袋一热跟着就往里冲了进去。 从众效应是很难被克服的,尤其是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人的思维更容易被带着走。而钟子期并没有能够及时有效地阻止,反而是眼见着队友一个一个的没入紫色的雾气当中,明知这样是鲁莽,但摇摆不定的想法依然在他脑海里激烈的交锋。 紫光为何会被群嘲那么久?他觉得那便是因为她一年前的那次临阵脱逃,置同门于不顾,可见在剑峰如此行径是最令人看不起的,而他作为小队长此时更应该作出表率—— “师兄不要——”苏轻雪惊恐的大喊,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飞剑如流星一般,带着他和钟子期一同冲入紫雾,下一刻他们只觉得身子一重,脚下失去依托,天旋地转之间,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地摔了下去。 这可是近乎于十丈的高度,即便修士已非肉.体凡胎,但这一摔也足以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瞬间致人重伤。 “咳咳咳咳……” 苏轻雪挣扎着醒来,他痛苦不堪地咳出了一口血,只觉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的剧痛让他直冒泪花,也不知身上肋骨断了几根。 “师兄?师兄?”他试图呼喊钟子期,结果手肘一抵却触到了一团软肉,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钟子期就垫在他的身下。怪不得他还如今一个筑基,这般要命的一摔,却还能够有意识支撑到醒过来,原来是有人做了垫背。 但钟子期也没有他这么幸运,身上挨了双重冲击,如今也就剩一点微弱的呼吸,人是早已不省人事了。 而苏轻雪没有办法救他,也没有办法为自己疗伤,他们所有的物资全在乾坤袋里,乾坤袋必须由本人的神识和灵力才能打开,但问题是无论苏轻雪如何忍着剧痛企图调用这二者,却发现自己竟然已如一个普通人一般,感受不到身体里灵力的流动,也无法内视自己的丹田和灵台。 他无比的惊惧,脊背阵阵的发凉,上一回令他如此绝望的时刻还是刚刚转世的时候,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的修为和宗门全都没了,而世间已过千年。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苏轻雪一边哆嗦着手擦着自己不断掉落的眼泪,一边勉强自己查看周围的环境,透过遍布的淡淡的灰紫色雾气,只能朦胧见到黄土、枯藤、荒村……这里大概就是涑河庄了,果然就像西南分布的描述里那样已经彻底的荒废。而那紫雾和光源原来是来自斜前方山林里还未熄灭的火,一直从山腰蔓延至山顶,火势汹汹,那种极其轻的紫雾就在焚烧之中滚滚向上冒去,最终如同穹顶一样覆盖了整个村庄。 进来的人不止他们俩,还有其他师兄师姐,他必须找到他们,方能有一线生机。 他咬牙,开始用最笨的办法大声呼救,寂静的村庄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这样似乎真的起了效果,不一会儿,远处紫雾中一道隐隐绰绰的影子慢慢的靠近他。 “救命——”他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落水者,从钟子期的身上爬开,向着那道越来越高壮的影子爬去,“师兄救……” 求救的后半段卡在嗓子眼里,他整个人突然僵硬在原地,因为看到了那道影子的真面貌。 突出的嘴喙,鳞片密布的身体,长长拖地的蛇尾,以及关节反弯的四肢……正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眸里泛着极淡的金红色。 这根本不是什么“师兄”,它甚至算不上是个人。 “陵鱼……魔染物……”苏轻雪难以置信。 嗅着血腥味而来的陵鱼缓缓打开血盆大口,内里锐利的尖牙犹如箭簇般林立,后肢下蹲蓄力,它一个弹跳扑向了苏轻雪—— 腥臭而温热的血液泼了他满头满脸,那是陵鱼身首分离的一瞬间喷涌而出的,狰狞的头颅和庞大的身躯倒地的一瞬,无数的裂痕便蔓延开来,转瞬变成了两堆模糊的血肉。 漂亮的很有特点的女修自半空中徐徐降落,她的裙摆如云漫卷,她微蜷的长发也如云漫卷。 那是……紫光真人 紫雾中,越来越多的影子正在靠近,它们的叫声如同泣鸣一般,尖锐的仿佛是指甲在耳膜上刮蹭,处在包围圈中心,苏轻雪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是觉得,是真的都竖了起来!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他皮肤上的小汗毛往外吸,他茫然的把自己头顶耸起来的头发压下去,期间听到了噼啪作响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拿着梳子梳头,他理着头发,突然哆嗦了一下,指尖有如被麻痹一般,他仿佛看到了衣袖与发丝摩擦而一闪而过的小火星。 然后,眼前忽然爆亮—— 电光如雨纷乱的落下,每一道都伴随着一次震耳欲聋的爆炸,如此密集的连成一片,仿佛要把人的心肺都震出来,身下的地面被炸得翻起,黄土碎石溅到空中又纷纷落下,顷刻间沦为一片焦土。这样犹如天罚一般的攻击之下,连陵鱼们痛苦的嘶鸣都变得渺小难以听闻,他们的身体本来就充满了易燃的油脂,只要有一道雷落在他们身上,立刻就会腾起大火,最后化为一具焦尸,火光里只见那些熊熊燃烧的影子痛苦地扭曲着。 苏轻雪陡然目睹这人间炼狱,惊惧之下几乎是抱着头蜷缩在地。对付魔染物的场面,前世今生,他不止一次见识过,甚至有过亲自参与,但没有一次似这样一般,仿佛神明降罚。虽然并没有任何一道电光能够击打到他身上,似乎他周围有无形的结界帮助他避开了这可怕的电击,但依然有无数的电光在他眼前爆裂开来,似乎是在试图冲击这结界。一时间他甚至不敢确定,在他头顶上空操纵着这一切的人究竟有没有把它列入屠杀的范围。 不对啊!! 他崩溃地想,不是说了紫光真人都病得快要不行了吗? ……不是,就算不论其他的,她不也就是个元婴期么?可这放大招的架势,就是他上辈子的化神期都不一定能够轻松放出来!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又像是生与死的一辈子从指尖流过,这场持续性的大规模破坏才告一段落。风烟散去,地上尸横遍野,焦臭味直熏的人眼泪都要下来,整个涑河庄的土地都被翻了一遍似的,原本还只是荒村,现在彻底成了废墟。 “有办法动用灵力吗?” 清亮的女声突然响在头顶,苏轻雪反射性的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诚实的缓缓摇头。突然他感觉到下颔处出现了向上推的力道,生生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容桐打量着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心中啧啧,不愧是甜宠文里的小受,都这么狼狈了,脸上还跟韩剧柔光特效开到最大了一样。 “张嘴。” 苏轻雪被迫吞下了一粒丹药,那丹药刚入嘴便化作一道暖流,瞬间治愈了他身上的遍体鳞伤,体力恢复,他终于能够从地上爬起来,随后又一个锦囊被抛入他的怀中。 “去找找你的师兄们,每人喂上一颗罢,一进来就跟下饺子一样全砸地上了!” 容桐说完便不在管地上这几个剑峰弟子的死活,而是缓缓重新向上升去。 “二位,暗中观察够了吗?”她扭了扭脖子,扬声道。 正在费力的搬动钟子期的苏轻雪诧异地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见涑河庄的上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容桐嗤笑一声,“别以为用神时交流就万无一失,需要我重复一下你们‘天.衣无缝’的计划吗?” 依然没有任何人出现,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把声调沉下去,“所有人都进来了吗?” 再将声音捏的的细细的,“嗯,全进来了。” “这一次要万无一失,无人生还……还有紫光那边怎么样了?” “她的府邸里面有传送阵,是化神期大圆满前辈的手笔,保证无声无息。她又是那样的身体,估计早就已经被送进来,沦为陵鱼嘴里的肉渣了。” “做好扫尾工作,再确认一次,‘钟子期他们意图谋害紫光,紫光和她那个侍女出手反抗,最后两拨人两败俱伤,在两洲交界的十万大山中不知所踪。’” “没问题,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到时候整个西南分部都是我们的‘人证’。” “……” “紫光来了……奇怪她为什么没有中招?居然还能动用灵力?” “……不,这哪里是什么身中魔毒病入膏肓?我们都被骗了!她为什么?!” “该死的这个地方没办法向昆仑传讯,我们先藏匿起来!” 两柄飞剑忽然破空而来,容桐面前波光流转的结界拔地而起,显然是早有准备,“铛”、“铛”两声,回声漫长而震耳,结界上竟是出现了裂痕。容桐当机立断撤掉结界,飞溅的剑气瞬间击穿了她,但那只是虚影,鹤影飞鸿的加速度足以让她消失在躲在暗处的敌人的视线当中。 这一带再次寂静,只留下地上完全反应不过来的苏轻雪和躺尸的钟子期。 下一刻,更让苏轻雪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两道熟悉的人影现出身形,悬浮于不远处的上空。 “以珊师姐……志勇师兄……”他难以置信道。 从前一直对他维护有加的乍乎的师姐以及那个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师兄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记忆里明明是死对头的两个人,现在的表情同样的沉静肃穆,像是一池泛着寒意的潭水。 露面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两个藏身的位置相隔太远,一直是用神识交流,既然紫光可以截获他们的神识信息,就说明他们已经暴露了,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她知道的更多。 这时,夜风的方向突然变,他们面上一凛,瞬间分离开来,下一刻风刃铺天盖地,裹挟着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而来,两人仅仅是分别退后了数仗,又再次迎着风刃而上,他们踏着游龙步,每一次都看似凶险实则巧妙地避开密集的进攻,默契的像是合作多年的老拍档。 “啧,一句狠话不放,上来就是干,这才是身为反派的优秀素养。” 风刃的尽头,容桐甚至忍不住为他们鼓掌。 “老样子,我前你后——”李志勇大声对以珊喊,紧接着便真的加快的速度,以身挡在以珊的前面,剑光飞舞,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刃攻击。 而他身后暂时得到一块安全区的女修则凝神聚气,中指食指并拢,灵力汇聚于指尖,擦过剑身的一瞬间剑上铭文大亮,她松开剑柄,飞剑浮游在空中,她的右手便以飞剑为圆心画圆,顷刻间一排的飞剑出现,指尖的灵力爆亮,而飞剑的寒芒也爆亮。李志勇挥开一片风刃后转身回撤,逆着他而来的,则是撕裂空气的万剑归宗,那以剑破万法的架势,似乎真的有越级杀人的本事。 这才是昆仑剑峰精英应该有的样子,骁勇而善战,即便身陷逆境阵脚也毫不慌乱,永远有反败为胜的意志和实力。 可惜了…… “结束了,我劝你们不必挣扎。” 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响在剑峰二人组的背后,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挣扎,两条捆线索已经将他们严严实实的捆住了。 而前方仿佛有破军之势的万剑归宗则瞬间失去亮度,叮呤哐啷地从高空落向地面。 容桐略感扫兴的收了风刃,这场如同千军万马对阵的战斗草草收场。 “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俩,你干嘛出手?” “你们再打下去这个村就要消失了,”抱琴面无表情地拖着两个被困的严严实实的粽子飞向容桐,“你还记得你将计就计是为了来这里找东西的吗?” 哇,能不能不要这么打击人呐?她的微操已经很有进步了好吗?换两个月前的她来,这村子早就被炸上天了! 容桐耸了耸肩,“但是这两个人究竟想做什么?我也很好奇啊!” 她探身打量着这两个新得的俘虏,“听起来在你们的计划里,我好像又是一个倒霉的炮灰?” 两个俘虏拒绝回答一切问题,非常默契地沉默着。 容桐见状也不继续多问,只是上看下看,忽然两手一探,把他们俩脖颈上的一处东西拽了下来。 这一拽不要紧,两个人瞬间如同灌满沙子的沙袋直往地上坠,幸亏抱琴眼疾手快施展了浮空的法术。 “这就是所有人都中了招,唯有你们两个无恙的原因吧?”容桐甩了甩食指上挂着的两块黑黢黢的吊牌。 这两人眼神的瞬间就变了。 抱琴把两块吊牌接过,闭眼细细地感知了一番后,她困惑的睁开眼,“这上面灵力流动的量非常少,大部分只是纯度很高的普通石墨而已。” 石墨?就是那种用来制铅笔的石墨? 这可就触及到了容桐的知识点盲区了,她沉吟着,“涑河庄、大火、疫病、魔染物、消解灵力……” 她总觉得冥冥中,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荒谬而又类似的映像。 “这一次你确实冲动了,也怪我没有想到。”抱琴摇摇头,“如果知道这个地方能够使修士的灵力失灵,我们就根本不应该贸然闯进来。” “是啊,但更没人知道,这个庄子的古怪之处对我们竟然没有一点作用。” 抱琴和她两两对视,她们都意识到了她们的身世愈发扑朔迷离了。 “这两个人怎么办?”沉默片刻,抱琴再次开口,如果未来不定,还是先注重当下为好。 “潜伏这么久,两边一起坑,背后的那些人恐怕不简单,要想直接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恐怕是不可能的。”容桐摆摆手,“搜魂吧,虽然我猜他们这种命令执行者知道的也不会太多,但有总比没有强,完了之后把他们扔进十万大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抱琴拖着他们下去了,容桐则徐徐降落。 而在底下反复权衡了许久的苏轻雪,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迎了上去,“抱歉,前辈……那个,我现在……” “现在,等你剩下的几个师兄醒了之后,告诉他们必须全部撤出涑河庄。”容桐贴着地面往前飘,头也不回的吩咐,“不要声张,不要回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西南。要你们命的人还在昆仑,我猜他们并不会向你解释这个阴谋的来龙去脉,你们就会先死得不明不白。要是聪明一点的话就去找给自己找个靠山,或者愿意暂时保住你们拿来作为武器对付某些人的势力。” 一直飘到一座破败的祠堂前,她终于停下来,背后是为了追她而跑的气喘吁吁的苏轻雪。 “我提醒你,现在在这里看到我真实实力的只你一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要权衡清楚。”她冷下声,“刚才忘了告诉你,我喂你吃的那粒丹药里埋了禁制,就是刺客专用的那一种,一旦触发某些关键信息,什么下场……你可以自己掂量掂量。” “我……晚辈明白了……”苏轻雪低下头,他突然想起了这一路上师兄师姐们对紫光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担忧紫光或许全都听到了,一时间面红耳赤,“前……前辈……那个……实在对不起……” 容桐摆摆手,她一向认为仅仅嘴上的不饶人实际上就是怂的表现,有种的早就线下碰过了,在阴谋迭起手段频出的政治风暴中心呆过之后,她反而是觉得很无所谓,只敢躲在人后哔哔赖赖能伤她几根汗毛? 再者,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苏轻雪似乎听到在脚下数丈深的地方似乎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他们面前的土地拱起一个小土包,容桐素手一勾,那土包里埋着的东西就自动飞到了她的手边。 那是一个铜制的方形长盒,外表已经泛起的淡淡青色,显然年代久远。盒子是密封的,上面有天罡地支的符号作为密码锁,容桐抿着嘴,手指一勾一挑,拨出了一个新的排列,只听啪嗒一声,那青铜盒便自动开了。 盒子里原来的丝织物早已腐朽,而上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枚白色的玉简。 她掂起玉简,非常轻易的便将神识侵入其中。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她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错了,简直错的太离谱了。 《孽徒》里,西南有一世家为莫家,天上雪时代倒戈向了上清君小攻,到了正文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盘踞一方的强大势力。为了保证家族世代的繁荣,他们对家族里的每代新生儿进行严格的筛选,如果没有灵根,就会被直接遗弃。在正文开头时间线的前五十年,莫家遗弃了一个新生儿,那个孩子在颠沛流离中长大,阴错阳差习得了魔道功法,后来他为了占有欲设计屠灭了一座城,囚禁了一个人,期间他还顺道血洗了当年将他遗弃的家族,在尸横遍野中兀自坐上了家主的高位,堂而皇之地在族谱上刻下了自己的姓名,“夫人”那一栏,他写了“风晴”二字。 但是在这个时间线,莫氏早于一千多年百年前,传到第七十二代时,就被玄皇灭族,真正的早八百年断子绝孙……可是现在,她按照书本记载的地点,依照书本记载的方式,得到了书本记载里的那枚家传玉简,玉简上的世系图刻的明明白白—— 莫氏第九十八代孙:莫辞 配氏:风晴 。 ※※※※※※※※※※※※※※※※※※※※ 感谢在2019-11-0302:58:10~2019-11-2700: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岩烧芝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0 北境疑云(1) http://.biquxs.info/

“先遣小队还未入城中,在遥远处便嗅到了阵阵冲天焦臭,昔日屹立在北境苍茫原野上的双月城,如今彻底成了废墟,极目远眺,到处都是被大火烧塌的残垣断壁,有的地方火光还未止息。 有人正好视线扫过那已经被熏得焦黑的城墙东南角,突然忍不住惊呼出声,“风师兄!那是……” 风雨霁凝神望去,登时如坠冰窟,那城墙上用铁钩子倒挂了十来具尸体,皆是神情狰狞,想来死前必备受折磨。 “是双月城的城主一家,被人割了手腕和脖子,流尽血液而死的。”一个昆仑弟子收回神识,神情凝重,“师兄,现下我们该如何……师兄?” 风雨霁的容色此刻令人心惊,这个平日一向从容不迫、皎皎如明月的大师兄,如今脸上血色尽失,眼里却像是有烧起来的火,他衣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攥起,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是了,那弟子才恍然,双月城的城主,不正是风师兄的姻亲吗?” ——《孽徒·莫辞风雨篇》 容桐合上自己的剧情笔记本,沉默抬头,只见眼前城墙巍峨,城头“双月城”三字大约是才补了一遍红漆,在阳光下亮得鲜艳。 这大清早正是城门才开的时候,来往进出都是挑着货物推着小车谋营生的小老百姓,凛冽的晨风中飘散着辛香料的气息,来自城墙角根下几家支着摊子卖早点的小贩。 “难道时间线搞混了?不应该啊!”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疑惑。 这时抱琴托着一碗直冒热气的羊汤递过来,“来点?” 卖羊汤的老板就站在她们身后,隔着一口架在柴火堆上的大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细皮嫩肉的手托着滚烫的碗壁,却丝毫跟感受不到温度似的。 容桐就着她的手闻了闻羊汤的味儿,咸香辛辣一股脑地冲上脑门。 “唔,这个味道正,果然闻着人就好了不少!” “你这晕云车的毛病恐怕是修界的独一份。” 容桐的“晕车”生涯从离开昆仑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紫光母家的那辆云车虽然看着华贵,内里却没有什么舒适性可言,空间狭窄稳定性还差,一遇到气流颠的跟过山车似的。 更别提她们先是南下又一路奔袭北上,若不是为了赶时间,且这车内还安有隐蔽性的乘法可助她们躲藏踪迹,容桐好几次真的想弃了这破车自己飞算了。 “哎,可别冤枉我,我从前可没这毛病,是你家前小姐不行啊!”容桐搓了搓手,就要去接那瓷碗,抱琴却把手收了回去。 “你也只能闻闻味道了,喝不着的。” 容桐一怔,继而慢慢地收回手,“是哪里有问题?” “是哪里都有问题。” 抱琴说话间,随手就把那碗羊汤给泼了,瓷碗掉在脚边摔成几块,一时间动静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 后边的摊主脸都青了,“这位姑娘!”他一边拿身上的围兜抹着手上的羊油一边匆匆绕过大锅,气急败坏的就要和抱琴理论,“若汤做的不合你的口味你尽管说便是了,大不了不缺你们这碗的钱!哪有你这样上来就砸人买卖的?!” “你是天明会的人,我要把你拿下去见城主。” 抱琴平铺直叙地给这个看似平凡朴实的小摊贩安了个骇人的身份。 摊主那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果然便卡住了,容桐还暗惊这小小双月城竟如此卧虎藏龙,难道开局就得打上一场? 却不料这摊主面上神色呆滞了几个瞬息,突然转身慢吞吞地走回大锅后边搅着羊汤, “哦,天明会啊,听说过,东北边闹的厉害,昆仑的仙人们不是隔三差五就要过去围剿么?不过咱不怕,左右犯不到北境来,再说,咱们城主肯定是会保护双月城的嘛!” 这都哪跟哪儿?大哥你真的听懂她在说什么吗? 抱琴也不管,继续对着他说,“有道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接下来一句是什么?” 容桐茫然地看着抱琴。 摊主慢吞吞地搅着羊汤,跟断了片儿似的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啊……孜然啊,那是烤羊肉才撒的,我这是汤。” 抱琴给了容桐一个眼神,“再问他两句,你就差不多知道了。” “……问什么?” “越离谱越好,最好是他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他完全没有认知概念的东西。” 容桐打量着那个面色如常的摊主,眉头渐渐的锁紧,回想刚刚那毫无逻辑的一来一往,脑海中突然便捕捉到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老板,我跟你说件事——” “诶,客人您讲!”老板抬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热情洋溢。 “额,我想想哈……哦,无为之性自圆,无形之形自妙。神妙则变化无穷,隐显莫测;性圆则慧照十方,灵通无破——” 该句节选自那本看似玄之又玄的《玄灵妙道》,教修士如何教人练气化神的,对着个对修道毫无概念的小贩背,够离谱了吧? 然而这位神奇的摊主还在接茬,“城南的杏子是挺圆的,你要是怕装在兜里会破了掉出来,就找个结实点的筐装啊!” 容桐闻言不再作声,却是调头就走,随机就把背后正巧路过的一个推着煤车正要进城的老大爷截了下来。 “大爷,我问您个事儿哈,您说玛雅文明是不是外星文明啊?美国又到底有没有登陆过月球呢?” 老大爷原本突然被陌生人挡住去路,还有些莫名其妙,听了问题之后面容却慢慢地开始呆滞,“……北境最近的月亮都是满月呀,要看星星,得到弦月时最多……” 容桐放过他,又故技重施拉住了一个挎着竹篮卖针线的小姑娘,“小妹啊,我想知道宇智波一族灭族详情,是宇智波鼬一人灭族?还是鼬联合团藏?还是联合带土?” “我这儿只有针和线,不是卖花的,不带土。”小姑娘思路清晰地认真回答道。 “……” “他们所有回答你的话,都是从他们过往的记忆和经历中摘出来的。”抱琴在她背后说道,“但人是活的,他们却不是,所以一旦问超出他们过往认知的东西,就会出现现在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情况。” “感觉到了。”容桐环视着周围,每个人分明都栩栩如生,连精神力都探查不出异状。 “……就跟网络爬虫似的。”她喃喃。 “什么?” “是一种技术,可以按照一定的规则自动从信息库中抓取关键信息,然后再粘合成一段话。我原来的那个世界信息库主要来自万维网,文本、图形、视频、音频等等无所不包,信息的涵盖量级远非一个修界普通小老百姓的生平经历所能比拟,很多专业问答网站为了节省成本,经常拿这种程序来冒充真人专家……” 抱琴沉默地听着,她已经习惯了从容桐那只言片语里窥见另外一个文明截然不同的世界,也习惯了听到各种一时间无法理解的事物。 容桐恍惚了片刻,“所以……你觉得这个双月城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我的眼睛所告诉我的,若没有这天赋,我们恐怕还真发现不了异常。”抱琴走到她身边。 容桐仰头看着城墙上的“双月城”三字牌匾,“那么,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她幽幽道,“你听说过万华镜吗?” “没有。” “也对”,容桐叹了口气,“这可是昆仑器修千年的结晶啊,就算是在辛酉之变以前,它的具体原理和研发资料也应该是营造堂的核心机密之一。” 她能有所了解,当初以为是无意,现在想来恐怕是某人的顺水推舟。那时她原是本着捡漏的心态推开琅嬛馆二层尽头曾经属于连朝的那个小屋,那里面果真藏了不少修界“干货”,因为不能外借也不能复刻,她只能定期来往一趟,张伟那个披着图书管理员马甲的家伙以“专业人士”的名义给她整理了书单,她本是以为连一个“筑基期弟子”都能接触到的文字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坦坦荡荡地往下看,看着看着却慢慢发现了一些内容好像有些不得了……只不过那时候初来乍到,对昆仑了解不够多,对轻重紧要概念也不够清晰,在她真正起疑之前,张伟又已经主动“暴露”了自己。 “万华镜是一种涉及到空间和维度的法器概念,具体原理太复杂了,我也没办法解释完整。当年的营造堂把万华镜大致分为四类,一类后土镜,是过往的投影;二类长生镜,是后土镜的升级版,可以重构过往,逆推未来;三类上宫镜,可以让活人进入次一等的维度,类同于可让活物生存的储物袋;四类紫薇镜……” 她心跳得有些快,“那还只是一个概念和构想,希望突破天与地的限制,横向连结到……其它同等级的世界。” 可惜了,她曾经也不死心地翻找一切有关紫薇镜的材料,在无数份机要文件的拼凑中她最后不得不认清现实,从理论到实现往往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即使是修界器法的巅峰,对“时空”这一概念的探索程度,也就跟地球人类理解光的速度到超光速航天器诞生的距离那么远。 但即使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有可能会颠覆时代的造物,抱琴似乎也永远只会直击重点——“所以,你觉得这座双月城实际上是后土镜的投影?” “估计是块低配版的后土镜,”在抱琴的带动下,容桐很快收回了思绪,“抓取这座城市过去的信息并重构情景,并且还能跟现在的人有所互动,不过算法实在太简陋了,很容易就露出马脚。” “所以现在的问题有两个,第一,万华镜代表着昆仑最高精尖的技术,谁能擅自把它置放到了双月城?” “第二,既然我们看到的景象是过去的投影,那么这座城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废墟、被大火烧塌的残垣断壁、倒悬的尸体……触目惊心的白纸黑字闪过她的脑海。她闭上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一类和二类万华镜一定有一个核心主脑用来运行算法,我们需要找到它,才能知道真相……才能够救人! 抱琴容色淡淡,她并没有跟着容桐的思绪走,任何时候她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与游离。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双月城一事恐怕牵扯巨大,你不要忘记你是因何而离开昆仑的。你放弃南归,我不阻拦你,因为你说一旦出了钧洲一路上必定杀机四伏,我认同了你的说法。但现在种种迹象让我判断,你是在往另外一个火坑里跳!” 容桐转过身去看她,这一路上抱琴的并没有表示出明确的反对她骤然变卦北上,现在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你要阻止我?” “我永远把保证你的安全作为第一要务。”抱琴抬眸,“所以,给我一个理由。” 容桐沉默片刻,她知道,她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慈悲为怀或者是舍己为人的高尚精神。正好与一向以自家小姐的性命至上的抱琴不谋而合。穿越来到修界的这一年来,她所有的行事,或保守也好,或一时冒险也罢,归根结底全都是不值得称道,不过是利己而已。而这一次贸然来双月城,看起来确实是完全背离了她之前的行事作风。在安危高于一切的前提下,抱琴当然不会随着她的性子来。 但是若她现在能到编出二三点“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来……虽然很考验她的逻辑自洽能力,但她向来擅长这方面不是吗? “……没有理由。”她说着,又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这次我没有理由。” “所以,你要阻止我吗?” 于是她见到了她的侍女缓缓摆起了结印的手势。 “或许,你可以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你一直很理智。”抱琴依旧是淡淡地,“总不会有不问原由的行动,这不像你。” “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都没搞清楚呢。”容桐苦笑,“其实我想了蛮多的,从离开昆仑的那一天知道双月城的变故开始,一直想到现在,这其中的情绪太复杂了,愧疚、自责或是不忍心也好。他们从前和你并肩过,坐在屋顶一起吃过糖果,看过烟花的,活生生的人啊……” 而你手握着他们未来命运的预示,却不作为地看着他们走入既定的命运里,现在生死未卜。有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消极地进行一场谋杀。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改变呢?是被人误导?是做了错误的判断?”容桐闭上眼,“说到底……就是贪生怕死的冷漠罢了。” 抱琴摇头,“生命在降生的那一刻,所有的光阴都是为了存活而努力。友情,亲情,爱情,说到底都是人与人之间为了互相依存而缔结的联结,千百万年下来凝结而成了所谓的‘道义’和‘良心’,但要时刻把握好度,不要本末倒置。” “大概你才是真的‘理智’吧,我还没有你这境界。我没办法做到为了求存而不择手段,我偶尔也会被一些你认为无聊的没用的情绪所左右……谈不上道义或者良心,只不过是过不去心底的那道坎罢了。” 容桐缓缓吐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她试图先服个软,“好啦,我知道你会反对,大不了你可以不用来帮我,就算是先离开去别的地方等我处理完这一切也行。你我之间,没必要闹到这种程度。” 毕竟她们签的是魂契,不可违背主人意志,誓死捍卫主人生命安全,这两大铁律,违一不可。抱琴无法攻击她,真到了动手的地步,她这个侍女恐怕才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那一个。 “听从你的意志,保护你的生命,显然后者高于前者,两者发生冲突时,必然是要做些变通的。”抱琴掐出第一个手势的瞬间,嘴角便溢出鲜血,同时她们周围的灵力场悄然出现了变化,“大概在魂契对我进行的惩罚结束之前我就可以完成对你的封印,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解封,时间可以熄灭一切冲动。” 容桐咋舌,预料之外,她知道她家侍女是个狠人,但不带这么狠的,还横! “停下!”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一边祭出护体罡罩一边大声试图阻止对方的临阵内讧,“你现在是以下犯上!你难道都不为自己考虑吗?你有没有想过在我醒后你当如何自处?” “我说过,你的安全才是第一。”抱琴结印的手势越来越快,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七窍流出。 “双月城事态不明,你确定要在人家的大门口跟我动手?!”说话间,容桐的护体罡罩已然结成。 然而瞬息之间,她就听到了什么叮当破碎,风里一个带着血气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冷静地响起,“所以我会很快的。” 容桐瞳孔紧缩,之前几次对阵的胜利,几乎要让她忘记了这个世界境界与境界之间的犹如天渊的差距,对上真正的强者,她只有被秒杀的份! 奇经八脉在被人突破防线之时便逐一被封锁,她只觉得气血难继,两眼发黑,五感开始离她远去,紧接着就是双腿发软,难以站立,全靠抱琴从背后扶持,但那更近似于是胁迫。她隐隐听见耳边的咳嗽声,反噬在抱琴身上的魂契惩戒远远比这攻击要严重得多。 “……慢……着……” 她艰难地翕动着唇,“有人……来了……” “忍着点,宽心睡个好觉,梦里你会很安全的。”抱琴充耳不闻。 “真的……神识……你自己去……探查……” 大概几个呼吸之后,她总算感受到那股蛮横的施加在她身上,强迫她沉睡的力量,开始放缓速度。 接着在下一个瞬间,她身子一轻,那沉重的封锁消失不见,她猝不及防地整个人差点跪趴在地上。 抱琴已经至少闪出十米开外,神色相当不好看地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咳咳……快……装作若无其事的随意走动,不要被发现和这万华镜的投影有哪里不同。”容桐狼狈的爬起,边拍裤腿边提醒道。 “你早算好了……”抱琴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容桐拿食指轻轻碰和碰嘴唇,下一刻,远方流动来汹涌的灵压。 万华镜是拿来应付给某些人看的假象,并且这个“某些人”,当然并不会是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的她们俩。 “昆仑军部,前来缉拿叛逃弟子——” 荧光如流星自高天倏然坠下,身披银白色甲胄的昆仑内门修士们在双月城上空一字排开。 ※※※※※※※※※※※※※※※※※※※※ 感谢在2019-11-2700:14:46~2020-02-0418: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が咲いた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壹贰叁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1 北境疑云(2) http://.biquxs.info/

这自报家门的阵势不可谓不大,一时间,双月城宛若彻底从晨曦中清醒过来一般,城里城外,家家户户推窗的推窗,开门的开门,都好奇地朝着城门口方向的天空张望,街上行走的、忙活的,甚至干脆大大咧咧地驻足,仰望修士们的姿容。 《九州风物志》载:“双月一城,民风质朴,常怀赤子之心,未尝有别尊卑贵贱,恍若北境桃源,与它地大有不同。” 容桐混迹在“围观人群”中,不得不感慨万华镜还原的精细程度。 不多时,两道身影自城主府邸匆匆御剑而来,容桐神色一凝,这其中一人,分明就是蒙濛! 然而据李静训所言,向风雨霁他们发送了紧急的求援也是她。那封简讯甚至残缺不全,仿佛是绕过了重重的拦截而丢失信息,并且之后他们所有的联络全都杳无音讯,任谁都能察觉出几分浓重的不祥来。 蒙濛身边还有一个身量高挑样貌清丽的女子,紫袄红裙,梳着妇人的三绺头,携着她一同低头长揖: “妾身乃现任双月城城主蒙渊之妻,携吾儿见过诸位仙长,家夫身染沉疴,无力远迎,还请诸位仙长谅解则个——” 领头的内门修士是个化神中期的真人,外表和大多数修士一样保持在青年时期,面部轮廓却有着从军中磨砺出来的刚硬。容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知晓他道号赤明,在太真元君所率的昆仑军部位至军事中郎将,相当于参谋长的位置,在军中算是有实权的人物。 赤明真人冷淡的从乾坤袋里取出留影球,“近日,你们可曾有见过此人?” 那影像上的人玉树兰芝,正是风晴风雨霁。 蒙濛睁大了眼睛,眼里透着不安,蒙夫人还没开口,她就已经急惶惶地问道:“前辈,他怎么了?!” “蒙濛莫要无礼!”蒙夫人把她女儿挡到了身后,对着真人们福了福身子,“此人和我这小女儿有婚约在身,她一时情急了些,还请诸位仙长见谅!” “但是他确实不曾到过双月城,就是我这小女儿也有数月未能得到他的音信了。诸位仙长若是要寻人,恐怕得另寻它处。” “既是故人,他的身份我们也不详细说明了。此人三月初受任昆仑军部军郎将,月前本应赴任,却临岗叛逃,叛逃前还窃取了昆仑在关东半岛的兵力部署,如今已经上了天字通缉榜。” 被母亲牢牢挡着的蒙濛不由惊呼出声,“不可能的!前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夫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赤明真人没有理会她,只对着蒙夫人严肃道:“我们一路追查,确定他是一路北上,最后消失在双月城的附近。希望你们知晓此事轻重,若有包庇,整个双月城都会被牵连!” “当真是没有见过。”蒙夫人不卑不亢地摇头,“单凭妾身着一张嘴也说不了个清白。双月城不大,仙长大可以使用神识覆盖全城,听闻风晴境界还未到化神,修为不及仙长,家夫久病,而妾身母女二人均未及元婴,若他当真在,必然难掩踪迹不是么?” 这个建议听上去很合理,但赤明真人的面色却不大好看,蒙夫人能想到的,这些昆仑精英难道不会想到?早在抵达双月城之前,他们中的化神期就已经分工用神识把半个北境荡了遍,双月城自然也在其中,然而却一无所获。 但是军机紧要,他们还是有必要亲自来此处探查一番,如果连双月城都查无此人,那要想知道风晴一个元婴后期究竟是怎么消失在昆仑众多大能的眼皮子底下,困难程度就几何倍增长了。 蒙夫人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一派光明磊落。 “大人,或许当真是弄错了……”背后的几个副职悄悄传音道。 “大人慎重!”忽然,另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赤明真人眉头一挑,余光回望向斜后方,那是他们这个追捕队里唯一一个女修,同时也是修为最低的。 她之所以能参与这次行动,完全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风晴叛逃,并第一时间向军部举报的人。 “大人,风晴在叛逃前曾经向政事堂上表,言说双月城沦陷于危难之中,求请昆仑派人救援。不管此次他突然叛逃的动机究竟是什么,都和双月城脱不了干系!” 这些话,她并没有用传音,而是直接开口,双方所有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宋青蘋?这不是那个司礼堂的文书吗?” 熟悉的女声在容桐耳畔响起,踱步到她身边抱琴乜了她一眼,轻轻嗤笑一声,“你不用这样如临大敌,这个节骨眼上我还不至于会再对你出手。” 容桐讪笑着把已经伸乾坤袋的手伸出来,那已经抓取到的十八般防御武器也一一重新跌落袋中。 “害,知道你是为我好,咱们没必要生这嫌隙不是?” 抱琴并没有理会她和解的意图,“当初南晋一行,她不是你牵头的小班子成员吗?清剿爬尸、审问南晋分部,她可都有在场,怎么?转头就把风雨霁给卖了?” 她虽是这般问的,但是瞧着容桐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探究和怀疑。 容桐不作声,只是继续陪笑着。 而半空之中,蒙夫人露出一脸的意外,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下自己的女儿。 蒙濛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她委屈地缩了缩脖子,“阿娘……不是我……我没有写过这样的信给夫君。” 蒙夫人凝望着女儿雾气濛濛的双眸,身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头对着所有昆仑修士道,“双月城千年来得昆仑庇护,素来太平安康,虽说家夫不幸身染顽疾,但城中一应事务尚能应付,还未到需要同昆仑求援的地步,便是真当要求医问药,也是本分上表,绝不会私下和昆仑修士联络。各位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但她的言辞虽然恳切,却并没有打消赤明真人眯起的眼中被宋青蘋激起的狐疑。 两厢对视,末了,蒙夫人叹息一声,做了退让,“好吧,多说无益,那就请诸位仙长进入城中探查,双月城定全力配合,绝不会有一丝懈怠。” 宋青蘋言明了那一句之后就一直在背后沉默着任由赤明真人定夺。赤明真人眸色沉沉,不言语了片刻,抬手往城中方向一指—— “全员入城,仔细搜查!” 地上的容桐见状,心不由地往回落了些,她搓了搓手,“走,我们跟着他们进去!” 然而她往城门口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一望,抱琴还在原地站着不动,容桐只好挫败地小步快走回她身边。 “祖宗,咱们有什么矛盾,起码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咱们再好好解决好吗?你自己都知道这双月城危机四伏,现在可不是内部分裂的好时候啊!” 抱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了,你可以自己一个人解决这里的事情吗?那就自己请便吧。” 容桐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陪笑的有些艰难,“这个……你看……破解万华镜的主脑还需要你的眼睛,毕竟人命关天,你我之间的矛盾没必要殃及无辜的人不是吗?” 抱琴声线冷淡,“这世上,只有你的性命与我有关。” 啊——要是不看语境和性别,这话是真的撩啊…… “哎……哎哎……你要往哪边走?!”容桐两眼发直地看着抱琴越走越远,“自己看看你那脸白的!卧靠你你你又开始流血了……” 主人对受魂契使役的一方向来言出法随,抱琴的离去显然违逆容桐的言语,惩戒再一次被触发了。 “我即使是受伤也比你要强,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抱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黄土地上迤逦出点点的红。 容桐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前的起伏……好吧,算她输了行不行? “知道了,你不用跟我,这一趟,我自己来。” 她低声说完这句话,只瞧见前方对方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总算是不在一步淌血了,但下一刻,那道瘦高的身影就消失在她眼前。 天上的昆仑修士已经悉数进入城中,容桐回头,快步走入那高耸的城门之中。 暗堂内烛深似海,争执的声音时隐时现,逐渐开始有激烈迹象—— “为什么要把内门的人放进来?可知我们每一步的行事都担着风险,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你当我们想吗?唉,都是那蒙氏妇人自作主张!” “事到临头你们拿死人当挡箭牌?万华镜可是你们在操控的,为何连一个投影的言行都控制不了?!” “万华镜提取的是她的生平来合成了的投影,所有的行为都必须符合其人生前。也就是说这蒙氏妇人若是活着,必定是会这么做的。” “谁让你们给我解释这个了?万华镜是死的,你们是活的,你们不懂得稍作变通吗?” “我们一旦贸然干预,万华镜所营造的□□无缝就可能会出现纰漏,你当化神期的神识是那么好欺瞒的吗?” “……” 双方正吵的不可开交,期间突然有一人不耐地开口:“好了——” 这些个谁也不服谁的家伙居然逐渐就安静了下来。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在这里费再多的口舌还能让时光倒流不成?” 众人低着头,纷纷称是。 那人捏了捏眉心,“对万华镜有点信心,这玩意儿也好歹是掌门当年亲自参与设计的,就凭他们几个不至于就能发现异样……呵,我们这一回都险些着了那个风晴的道,盗军机是假,把军部的人引来是真……玄珠未到手一日,遗址下落就不明一日,大事未成,往后行事都给我更加小心些!” 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那人摆手,示意这场争论就此结束,该干活的赶紧去干活。 “等一下,” 众人散得差不多了,他想起什么似的,挥手招来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 “提醒那个龙阳,别把风晴折腾得太过!他可是引出那逃脱的小姑娘最好的诱饵。” ———— 赤明真人一行人在双月城里的探查,从清晨一直延续到半晚,却不尽如人意。 “城南二十五坊区,无。” “西北东北二十四坊区,无。” “东市西市两大集市,无。” “……” 看上去果真犹如蒙夫人所说的,双月城“光明磊落”。 “宋青蘋怎么还没过来?就差她没禀报了!”赤明真人揉着额角。 “她言她和那蒙氏的小姐是旧相识,打算通过她去探访探访那卧病已久蒙城主,现下……还没有消息。”副手回答。 “那蒙城主我们不是一早就见过了?”赤明真人皱眉,“他那副快要断气的样子,能盘算些什么?待会叫她快回来!” 副手应了是,“那么大人,明天还要继续吗?” “让其他人原地待命,之后我会另行通知。” 副手点了头,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道: “其实……大人,关东那边已经在紧急改换军防部署了,这风晴偷盗军机虽是不赦之罪,但也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想必言明了太真元君,待与天明会的作战结束之后再布置人手捉拿,她或许也是能理解的。” 赤明真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风晴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副手愣了一下,“属下极少与他有过往来,这一点……不好做评价。” “就说说你对他的印象。” “这……听身边与他有交情的同僚说,此人一向高风亮节,风评极佳。” “你那同僚说的没错。”赤明真人沉声道,“风晴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别人不知,我却是最清楚不过。” 他像是陷入回忆,“他还在外门等待选拔的时候,是我带的他。” “那一届弟子甄选,有上千个孩子得以来到昆仑山下,每一个金丹期的内门弟子都要负责五六十人。十几岁的小孩刚刚接触修道,什么都不懂,再出上几个性格顽劣跳脱的,我们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就显得其中的他尤其出挑性,聪明不说,最难能可贵的是性格沉稳有担当,别的孩子不给我们添乱我们就谢天谢地,而他已经能够主动帮助我们分担其余外门弟子的课业管理。那时有其他的外门弟子对他十分不服,认为他是有心攀附,故而时常刁难他,风晴都是默默隐忍或是一人解决,从不行狐假虎威之事。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小小年纪,已经担得起‘君子’二字。” 属下默默地听完,“您对他评价很高。” 赤明真人叹了声,“他是没赶上好时候。一年期满,他入选内门,却正好赶上掌门飞升……” 剩下的,自不用再多言,经历过这三百年的内门修士都明白。 “他本可大放异彩,却遇上了最坏的时代。人人自危的那几十年过去后,其他的低阶修士都拼命的找靠山,拜师门,他这性子看似谦和,却轻易不愿低头。” “一个三百岁出头的元婴后期被打压着做了几十年的曹官,数月前他终于有了能够调动的机会,是我引荐他来的军部,战场虽刀剑无眼,战功却比其他方式晋升要快些。” “我看得出来,这么多年,他依旧是有想要向上的劲头。” 赤明真人闭上眼,他犹记得早春的时候,他们师生难得一聚,席间他忍不住不免要喝些小酒,风晴被他劝了两杯下肚后,双眸都亮了些,说老师,我可能真的要抓紧些了。他问你要抓紧什么?风晴揉着太阳穴,脸有些发红,抓紧攒老婆本,未婚妻就要长大了…… 他那时忍不住大笑,如今却全化为一腔茫然,一个心中有牵挂和希冀的人,真的会突然就走上亡命之徒的路吗? “如今他上了天字通缉榜,见者格杀勿论。我这一次要是不追究个明白,下一次换人来,他就是死无全尸。真要是一时起了邪念,自然我要秉公对待,但若其中真有什么冤屈,他就再不能沉冤昭雪……”赤明真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听您这么说,其实属下心中也有些疑惑……风晴盗了关东布防军机图,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要里通外敌,他通的敌究竟是谁呢?天明会如今的势力主要盘踞在关东,他为何要一路北上……” “大人!”外头赶来的亲随急冲冲地推门而入。 “愈发没规矩了!”赤明真人皱眉呵斥,“作什么要这般慌里慌张的?” “是宋青蘋……”亲随连喘气都顾不上,“宋青蘋刚刚在城主主卧里杀人了!” 赤明真人和副手对视,彼此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悚然的神色。 “走——”赤明真人拍案而起。 112 北境疑云(3) http://.biquxs.info/

主卧内的氛围非常凝重,屏风前的香炉内药香冉冉,两拨人已经沉默着对峙了颇久。 “阿娘……刚刚怎么了……”蒙家大小姐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半掩的门外,她是被方才城主府内侍从们赶向主卧的脚步声给吵醒的。 “没什么,你先回去!”蒙夫人皱眉道,手却是将横在前胸的剑握的更紧了些。 而她的身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城主府侍从悉数挡在她阿爹的床前,出鞘的刀锋如网般明晃晃地交织着,像是进攻,却又像是极度紧张下的防御姿势。 女孩的惊呼从门外透进来,再一次打破的寂静。在略微的恐慌夹杂着少女忍不住的好奇心驱使下,蒙濛多往室内看了几眼,她看到了她阿娘对面几个白天来的昆仑修士,一个个脸色都略显复杂和僵硬,只有一个女修跟没事人似的闲闲地倚在一侧的墙边,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而她脚下……有具脖子被扭断的尸体—— “那不是莫大夫吗?!”她一眼认了出来。 蒙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吩咐身后的一个侍从,“送小姐回屋!” 侍从刚领命,赤明真人一等人便匆匆赶来。 “小姑娘先回去罢,我们不会为难你爹娘的。”副手慢了一步,抚了抚蒙濛的发顶,小姑娘不明情况,乍一被母亲大声喊了句,两眼已经泛起了水光。 而赤明真人已经大步跨入剑拔弩张的卧室内,他环视一圈,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妾身倒想问问仙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蒙夫人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地上是我城主府延为座上宾的莫医师,不远千里来我双月城为家夫治病的,托他的福家夫近日刚有了些许好转,可你们的人打一照面就杀了他!” “我们来晚了一步,到场时人已经死透了。”一旁的几个昆仑修士均是十分无奈。 赤明真人沉着一张脸,半蹲下来查看死者的情形,这个莫医师看似不过一个白面书生,这长相也似乎并不在昆仑各大明里暗里的通缉榜上。 现下他颈骨扭断,丹田也被捣毁,这手法是全然不留生路的果断狠辣。他死时神色还带着茫然,看来杀人者出手如电,对方完全没有时间反应。 赤明真人缓缓起身,审视着那个杀人的女人,宋青蘋亦回以对视,眼瞳里只有古井无波,仿佛了结一个陌生的生命对她来说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他甚至开始试图回忆他所了解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背景,却发现原来他所掌控的信息也寥寥无几,只知道她现在还是个元婴初期,年纪却已经不小了,待在司礼堂那个快清闲衙门两百年,一直名不见经传,直到年初才调到司籍堂调度司,又被军部借调参与统筹军饷后勤,小升了一级。 至于她在进入六大堂之前的生平,曾经在哪个峰就学?是否有师承?曾经参与过哪些任务?这些在他当时匆匆一扫而过的文书中,都未曾提及。 “你杀的?” 宋青蘋点头。 “为什么?” “他是天字榜上的在逃犯,昆仑有令,天字榜上者,见者格杀勿论。”她开口,是陈述的语气。 “有证据吗?”他看着她。 宋青蘋意义不明的叹了口气,从墙边站直身体,“既然各位都在场,那就请大家做个见证,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蒙夫人。” “第一,这莫医师的修为仅有金丹初期,而蒙城主却是化神初期。医者与患者的修为差距如此之巨大,他是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蒙城族的顽疾‘有所好转’?” “医修世代传承,总有些不外传的秘方,我等不通医理,自然不得而知,只看效果而已。” 蒙夫人虽然依旧警惕,但还是简要回答了一句。 “效果?” 宋青蘋的视线越过那一片对准她的刀锋,落向现在还意识不清的蒙城主。 蒙夫人马上补充,“家夫此前常常呕血,如今能够安睡,已是好转许多了。” 她瞪着宋青蘋,“莫医师本来都说了,若是再治疗几个疗程,家夫能够转醒也说不定!” 宋青蘋并没有回应她的诘难,随即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你说这个莫医师是远道而来的,请问他究竟来自何方?昆仑规定钧洲练气以上的修士都必须登记在册,他入城时,你可有查验过他的身份文碟?” “自然是有的,事关一城之主的安危,我双月城怎能不慎重!” “那好,那就请夫人说明他来自何方?师从何处?由何人引荐?还有他的身份文碟也请出示一下,以便昆仑户土司核查!” 蒙夫人冷笑,“仙姑管我要文书?那敢问仙姑来我这儿查案子可有昆仑的文书批示啊?” “我有!” 这声音却是出自从刚刚开始一直沉默着的赤明真人,惹得他身边的下属们都面露惊异。 赤明真人神色不动,“夫人不要忘了,本次我们前来就是要追查一起案子的。” 蒙夫人怒道,“即便妾身见识浅薄,也从未听闻过有先杀人再审案子的,您这是要公然偏袒此女吗?” 赤明真人负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夫人若是想要证明这医者的清白,不如先把文书拿出来,若这位医者真当是无辜,我昆仑定当不会任由门下滥杀无辜。” 蒙夫人攥紧了剑柄,良久,深呼吸道,“莫大夫腰下有一个乾坤袋,我记得文书还给他之后他就随手收在里面,现在既然他人死了,乾坤袋自然无主,你们要查就随意查罢。” 两个昆仑修士上前,很快就从死者腰间的乾坤袋里翻出了一枚刻着“文碟”二字的玉简。 赤明真人亲自将玉简内的信息拷入自己的传讯玉简,贴了加急的标识传回昆仑核查。 传讯玉简流光一闪,这一次昆仑内门的效率相当之高,片刻就把核查结果输送了回来。 赤明真人看完简讯后再次沉默,直到蒙夫人出声,“如何,仙长?” “昆仑回来的消息……”他皱眉瞧着宋青蘋,“此人身份核验无误,确有其人,且在西南方花繁城一带确实是颇有声名的神医。” 他背后的昆仑修士面色皆不好看,无论宋青蘋是不是擅自行动,若是被判定滥杀无辜,昆仑必定在双月城要丧失公信,尤其是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头之前是有试图保宋青蘋的意图。 “那仙长,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双月城和莫医师的清白了?”蒙夫人定定地看着赤明真人。 “等等!”宋青蘋往赤明真人的方向走去,他身边的副手立即有所戒备,却被赤明真人抬手示意大可不必。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大人,我斗胆,可否看看那份身份文碟?”她向赤明真人伸出手。 赤明真人看了她一眼,将玉简丢给她。 “莫青旬,医修,年两百三十二,钧洲西南花繁城人,昆仑三次查验均无不良过往史……” 她读了几句玉简上的讯息,扯了扯嘴角,一翻手,从自己的乾坤袋里也翻出一枚玉简,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枚玉简并在一起开始讯息传输。 “很是凑巧,我在司籍堂户土司的朋友私下里给我拷过一份完整的钧洲修士名录,既然蒙夫人力争这位莫医师是清白的,不如我们再核对一遍。”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别人反应,手上的玉简光芒一闪,结果显然已经出来了。她随手一挥,将信息对比结果投影到所有人面前。 “然而我这边显示的是:查无此人。” 投影上的对比数字一清二楚: 近三百年来,全钧洲曾用名莫青旬的共【六十四】人 其中包括【三】名修士,其中包括已死亡人数【两】人; 搜索生者得到其基本信息【莫青旬,现年{一百一十五岁},目前修为{筑基初期},有无隶属组织{有-西北太华门},近十年免冠留影{如图-与上传图片吻合度极低}】 其中籍贯属于【花繁城】共【零】人 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搜索【道号、字、曾用名】为【莫青旬】共【零】人 正在增加检索条件, 搜索【姓名】为【莫青旬】, 【修道类别】为【医修】, 【地域范围】为【钧洲】, 得到结果共【零】人 这大反转似乎令在场绝大部分人一时都没反过来,蒙夫人看着投影的双眼越睁越大,喉咙滚了几下,竟组织不出言语来。 宋青蘋贴心地帮她补充,“昆仑的信息库是掌门当年亲自带头建立的,精准度就是放眼九洲都能排得了第一。但夫人要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我们可以继续——” 她再一挥手,投影上又滚动出一条: 正在更改检索方式为【图片检索】, 检索信息为【上传图像】, 检索范围为【钧洲】, 正在初化检索结果,得到结果共【一】人, 其中修士【零】人, 生者【零】人, 死者【一】人, 死亡时间距今【一年】 …… 投影跳出了那个死者生前的影像,恰与地上刚死的这个样貌身形别无二致,而他的影像旁边已经详尽地列出了其人的生平,完完全全与修士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宋青蘋蹲下来,观察着这个刚刚被她扭断脖子的“李鬼”,“看起来没有使用换形术的痕迹,也不像是死后被炼成了活尸……” 她拍拍手起身,“不过我也不是专业学这个的,一切还是等把他带回昆仑再行定夺,各位,如何?” “这……绝对不可能!”蒙夫人难以置信地摇头,她求助似地望向赤明真人,“仙长您不是亲自传讯去昆仑核实了,回复明明证明莫医师没问题的!” 宋青蘋也看向赤明真人,“大人,当年军部六处还在的时候,我记得大人也曾是其中一员不是么?” 赤明真人原本还在思忖,闻言却极诧异地看向她。 “我还记得当年的老师给我们讲,若是敌方已全盘落于我方掌控而不自知,若想套取最终情报而不打草惊蛇,就要全方位的营造假象来诱导他们。” 她回他以对视,“比如,可操作性较强的,就是介入他们的沟通,两边误导,尤其是截获对方的讯息并递送回假讯息,我昆仑千年前对幽州作战时就已熟于此道了。” “我当然记得,但你怎会……”赤明真人喃喃着,他试图透过这个女子寡淡的一张脸,看到什么隐藏在皮囊之下的东西。 “当然,”宋青蘋平静地打断他,她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简,“你也可以合理反向怀疑,比如我手中这份数据其实才是假的,或者质疑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信息库会被我轻易拷贝到手。” “那你是又能证明你自己?”这一次抢先发问的,是察觉自己上司情绪不太对的副手。 “我不能。”宋青蘋摇着头放下手里的玉简,她一直古井无波的眼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别的情绪……比如,如释重负? 她缓缓走向窗前,“我说这么多,其实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因为反应不过来而有了片刻呆滞,继而副手和他旁边其他的昆仑修士相继戒备起来,“你在拖住我们?要做什么?!” “安心,我要拖住的不是你们。” 她动手把之前牢牢封好的窗销扣开拉起。 之所以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让昆仑来人全部汇集一堂,揭露某些戳动“真相”的谎言,不过是要把背后监视这一切的眼睛,全部都吸引过来,从而无暇他顾。 在场还有人不明所以,但是她知道,那些不在场的人差不多也该反应过来了。 主卧本来就位于城主府的最高层,而城主府又位于双月城的最高点,从这里开窗,可以看到半个城的全貌。 带着烈火焚烧过后焦臭味的夜风猛烈地推开窗涌了进来,借着一轮下弦月的月色,所有人看到了被摧毁得只剩断壁残垣的城市,远处还燃着未熄灭的焚城之火。 113 北境疑云(4) http://.biquxs.info/

四个时辰前。 “万华镜?你确定吗?”宋青蘋难以掩饰自己的惊异。 “进城前还只是猜想,但现在确定了。” 容桐很想叹气,“我在城内检测到了强烈的灵力回冲频率,修士的神识无法感应,但我之前做的一个小型运算模型已经和它产生了共鸣。” 她装病的那段时间在天宝阁里四肢都快躺退化了,为了打发时间决定毫无b数第挑战一下昆仑的高精尖结晶——毕竟回家的诱惑太大。 琅嬛馆——或者说是张伟留给她的资料是相当齐全的,包含了每一组数据的运行和演算。 ……当然,结果是她还没有复刻成功,就先在一轮又一轮的基础运行崩溃中崩了心态,即便神识让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理解从前看来像天书一样的算式,但这依然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就像一个java刚入门的人妄想搞出天河二号来一样遥不可及。 最后她手里完整能够独立运行的只剩下这一个算式简单的小模型,就这还是她抄人家现成的数据一个数一个数地往里套才弄出来的,既不能开辟空间也没法投影过去,宛如鸡肋,只是好歹是她的心血于是最终还是没有断舍离。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万华镜”这三个字勾起了宋青蘋久远的回忆,那时候的昆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无尽的政斗和退化的制度拖入泥潭。 那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年代,仿佛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会办得到,万华镜和其它不可思议的创造与计划一样,是那个神话般时代的缩影。 那么现在看来事态就比之前预设的还要严重得多了。谁能手眼通天地动用上万华镜?谁能够重启属于那个时代尘封已久的神话? 回溯到他们刚刚收到来自双月城的求救讯息,是潜藏在大量正常灵力波段的讯息里一小段非常规的隐蔽波段,极不起眼,像是要绕过什么的发现,却一头撞入了李静训的传讯玉简里。 李静训看不懂被加密后的一团乱码,也没做多想,直接找了懂行的熟人——刚调任的营造堂员外郎来破译它。 加密大约是匆忙所设,并不复杂,于是很快他们得以还原全貌。大概是为了缩减信息占有量以掩人耳目,这则讯息只有寥寥数句,但已经是触目惊心——它言说几大世家为取黄帝玄珠,联合攻陷了双月城,城中居民惨遭屠杀,城主蒙渊下落不明。 两个人看得心惊肉跳,青天白日,臣服于昆仑上千年之久的修道世家竟然公然在钧洲这片土地上行如此骇然的强盗之事,宛如视昆仑这个钧洲共主为无物! 然而,不管是查阅所有昆仑公开的情报或是旁敲侧击寻别人打听北境之事,却从未闻说双月城的惨案。 于是他们转而试图逆推那条饶了九曲十八弯的传输路径去联系发讯的人,然而所有的试探都犹如石沉大海。 于此同时,他们却又陆续收到和之前的求救信一模一样的加密讯息,可以想象求救人不止发了一封求救信,或许是已经预料到了送信不会顺利而加大了发信量,这些讯息因为不断地闪避什么而不得不绕路遮掩传输,最后造成了信息延迟。 也就是说,如果信中所言为真,如今求救人还在不在人世都难说了…… 目睹过辛酉之变的营造堂员外郎敏感地嗅到了诡异。于是他没有立即上报,而是悄然冒险探查了昆仑用于收讯的阵法组合,意外发现了其中居然不知在何时嵌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分流装置。 依靠它,某些含了关键字眼的外界讯息传输就会在正常被昆仑营造堂接收前分流到其它人的手上。 谁有能力在昆仑的阵法内部安插此等手段?除了自己人,他无法另作它想。 而如果祸起萧墙之内,他们又能将这封求救讯息递交给谁呢? 员外郎嘱咐李静训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李静训却是在心急如焚之下冲动地告诉了风雨霁。 “这是蒙濛发来的……”风雨霁一遍一遍地看着,无法抑制手中的颤抖,“这种加密方法是我和蒙濛从前研究远程通讯阵时玩笑着约定好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会写……” 风晴离去的背影有如丢掉了半条魂,每一步却走得异常沉重,像是作出了什么千钧重的决定。 三日后,军中传来他盗窃军机出逃的惊天消息。 …… “窃国者侯”,这是宋青蘋此刻内心唯一的感想。 不管背后的人想要的是双月城的什么,出动如此手笔,只怕一旦对方得手,天下将乱。 宋青蘋闭了闭眼,那……她还是继续管一管这桩闲事吧! “我还能够做些什么吗?” “你确定?”容桐有些讶然,“你本与这件事并无多大干系,之前愿意为我们暗中提供消息已是冒了风险,再牵扯下去,只怕前方更是险途。” “无妨。”她的回复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容桐默了默,说实在宋青蘋愿意主动联系上她,本就出乎她的意料。当初在南晋她是自己小班子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可能抱琴的话都比她要多一点。凡事有什么吩咐下去,她也从来没有过提议,只是照办。 容桐从未想过,她居然愿意为了几个月的同僚情谊而以身犯险。这一次的计划里,她倒要比自己还要冷静一些,容桐甚至觉得她早就看穿了自己所谓的重病伪装。 又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啊—— 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容桐还是点头,“那好,那就麻烦帮我拖延些时间。” 她传给宋青蘋一个信息库,和一个人的名字。 这场短暂的交流结束,半空之中,在双月城百姓的仰视里,踩在飞剑上似乎是在巡视的素衣女修徐徐飞远,五十米、百米……短程加密通讯彻底断开。 没有仙人的英姿瞻仰,喧闹的集市内,百姓们失望了一阵,又开始各忙各的,一切犹如往常。 容桐则依然安坐在一家食肆中,两人甚至没有正面的照面,但是最重要的信息已经交换得当。她缓缓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而桌上的菜肴却分毫未动,桌边一本写满字的小本子正被风哗啦啦地翻动着…… “再一次在昏沉中逐渐恢复意识,眼前还是阴湿的地牢,风雨霁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沉重的玄铁链拷上,不得不跪趴在地上。灵气被牢牢禁锢在丹田内,无法运转至周身,他已经被冻的部分肢体失去了意识,但身上却只剩几片薄布挂着。 然而最痛苦的却还是双月城沦为废墟、未婚妻一家惨死城头的景象,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风雨霁眼前出现了一双云纹黑靴,靴子的主人勾起脚,用鞋尖把他的下巴强迫着抬起来,这人是个俊逸的少年,上挑的眼角给他平添了三分邪气。风雨霁觉得自己应该从未见过他,但是关于他的身份,自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你就是……蒙濛信中提及的那个……揭了双月城的求医告示……自称能够救治双月城城主的神医……莫青旬?’ 少年抱着手,低头轻佻地的看着他,‘猜对了呢!你要不然再猜猜我是怎么杀了你的老丈人一家,尤其是你那个小未婚妻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风雨霁狠狠的别开脸,他剧烈的挣扎起来,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突然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甚至于所有的呜咽都因为剧痛和震惊深深堵在喉咙里—— 那少年俯下身,一口用力的咬住风雨霁的双唇,他的手紧紧捏住了风雨霁的下巴,被咬出的鲜血就这样流进他的指缝。 过了很久,少年才松口。他一边摩挲着风雨霁苍白的脸,一边仿佛在自说自话,却偏要抵在风雨霁的耳边。 ‘有人盯上了你那个小未婚妻家里的东西,他给了我一种药,初食之时仿佛可让弥留之人焕发生机,但只要服用久了,照样是暴毙身亡的命,你那岳丈一家就这么轻易相信了我。之后我们向城里的井中投毒,把全城的百姓都变成了爬尸,再放上一把火,轰!双月城就没啦。’ ‘你混……’风雨霁刚开口,就被少年牢牢的捏住了嘴,才咬出的伤口,再次渗到他满嘴是血。 ‘最后,给我记住了,我的真名不是莫青旬。’少年轻轻蹭了蹭他被冷汗打湿的鬓角,‘我叫莫辞,莫就是不要,辞就是推辞。’” ——《孽徒·莫辞风雨篇》 一个时辰前。 日暮西沉,钟楼上响起了关市的鼓声,路上的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做买卖的也开始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 模型很明确的提示容桐,这一地带的灵力回冲频率是最强的,只要潜藏在双月城中的这个万华镜没有被大幅度的改动原理,那这个地方十有□□就隐蔽着它的主脑。 但是容桐忙活了大半日,差不多要把东市这块地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所谓的主脑。 现在她的时间不多了。且不说多浪费一点时间,风雨霁、蒙氏一族甚至整个城的百姓就会更多一分未知的危险,连她自己都会有暴露的可能。 这片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原本给了她极好的掩饰,假如背后有眼睛正在监视这座万华镜,藏在荒凉偏僻的地段会安全?不,水滴只有汇入海洋才最不显眼。何况那些眼睛一定重点盯着刚入城的昆仑修士,至于眼前这些连算法都懒得完善的npc,估计会是最被忽略的盲区。恰恰如今她的身体发生了未知的变故,即使是还虚期甚至大乘期的修士都很难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波动,使得她更容易地装成一个普通人。 而虽然暂时失去了抱琴,却额外获得了神一般的队友宋青蘋,有她吸引主要注意力,幕后之人更是会无暇他顾。 但是双月城跟钧洲其他普通人为主的大小城市一样,是有宵禁的,只要天一黑,基本上大街上就不会再有什么人。到时候还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上晃悠的她,形迹一下子就显眼了起来。她们这种全程如同踩着空中悬丝的计划,只要有一个万一,就可能会全盘暴露。 “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时间迫在眉睫,容桐苦恼地敲着脑袋。 从早晨到现在的观察,一开始因为这些拙劣的底层百姓百姓算法模型,她以为双月城的这块万华镜应该属于投影过去的后土镜,还是低配版的那种。 但后来观那蒙夫人的言行举止,栩栩如生难查破绽,她又有点在可以追究过往重塑人物的长生镜这一可能中摇摆不定。 但不管是后土镜还是长生镜,区别不过是运算阵列的量级差距,运作的原理都是一脉相承的。即便无法准确判断双月城万华镜的类别,影响也不大。 但…… 容桐心里闪过一丝荒谬的假定,如果……这块万华镜既不是后土镜,也不是长生镜呢? 然而,上宫镜是开辟次维度,紫薇镜那都能沟通异世界了,容桐寻思着这座双月城似乎又哪哪儿都不沾边。 不会啊……不能够啊……她一边煞有介事地自我否决,一边却不自觉地开始回想关于当时所研究的资料—— 虽然但是,试试总是不会少块肉的。 说实在话,她手头资料最多的反而是这后两种万华镜,这两种镜子和前面的后土与上宫虽然类别上都被划归为万华镜,但原理上却有本质不同。 若说前两个犹如修真版的超级计算机,她起码因为工作有所接触能够理解的差不多。那么后两种光是理论之晦涩就足以令她一个文科生瑟瑟发抖。 当年的昆仑营造堂为了弄出这两种镜子,甚至专门去探索了世界起源。就容桐勉强能理解的内容里,他们认为普天之下、天外之天在最开始都是虚无。 虚无生出了虚空,虚空生出无形无相的太易,从太易中又诞生了混沌中最初的能量体——太玄初炁,这太玄初炁即是创世之源,它在太易中无规则地涨落,爆发又坍塌,千万兆年之后逐渐形成了稳定的能量场——即炁场。 炁场内填充满了阴阳两种粒子,它们单体的体积无限的小,但彼此对撞后却爆发出了炁场中最强大的能量级,爆炸分化出了多重的宇宙,而爆炸之后所飘散在这些宇宙中仍有温热的余烬,便是如今仰天可见的万千星辰。 这样虚无就化为有,这个“有”就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化为天地万物,修界始存。而为了维持整个炁场的稳定,修界的能量场必须从属于炁场,能量等级下调,这就是灵力场,灵力场中八卦相生,从而生出修士赖以为继的灵力。 昆仑对修界灵力的转化和运用已到达极致,他们把目光放向了更广阔的天外,就是那磅礴无边的炁场中所谓的“阴”和“阳”粒子,只要这两种微不足道的小东西轻轻一撞,他们立刻就能获得足以开辟新天地的力量。 届时谁还在乎什么飞升不飞升?他们不用费尽艰难险阻地历劫,毕生倾覆于漫漫道途,便已经触到了仙甚至是传说中神灵的力量。 就算以容桐那点止步于高一的物理知识,读这些理论时也不免有那么些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你品,你细品,是不是有点地球天体物理里“宇宙大爆炸”理论的即视感? 联系到她那位对昆仑仿佛颇有些牵扯的张姓同桌,据她在二十啷当岁时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这人后来在国外拿了量子引力专业博士学位,什么十几篇aip和aps旗下核心期刊一作署名,什么被国家专项计划高薪引进衣锦还乡……咳咳,总而言之,她想,张伟他不会就是…… 当年从营造堂里集体叛出昆仑的骨干器修之一吧? 所以他才一副什么都讳莫如深的样子,毕竟他们俩表面上可是互为敌对的阵营。 意识到这个猜测的巨大可能性后,容桐某段时间彻底和紫薇镜死磕上了,即便她单是看构想理论和实验数据就一个头两个大,但死记硬背也还是要把它们牢牢记入脑海。 虽说她愿意信得过张伟的人品,但靠人终不如靠己来的安心,紫薇镜大概就是张伟千年来对寻找地球之路所做的努力结晶了,既然他大方地和她共享,即便她现阶段读不懂,也不妨碍她把它当成回家梦的浮水稻草。 “紫薇镜应该是不可能的,”她喃喃,“但上宫镜不能全然排除……” 长街上的人已经几近于无,薄暮之后,月上柳梢。坊间巷内,有的人家已在窗后和门前点起了烛灯。 双月城的民房低矮,倚坐在墙头,放眼就能一直望到天际,就像早晨那个卖碳的大爷所言,这个时节的天上几乎看不到星星,除了那轮圆月,头顶只有广阔无垠又虚无缥缈的深蓝天幕。 但这个双月城是假的,这个假的范围有多大?她所见所感的这些触不到的“空”,是否想从前昆仑的那批人所说的,其实充塞满了“阴”和“阳”的粒子? 它们在模拟的炁场中已经被有序地加速到了一个足够的速度,被她手中的模型反映出来,就是高能的灵力回冲……不,那已经不是灵力了!那是无限接近于炁的,足以开辟新空间的能量! 而现在,只需要一个外力轻轻推动其中一颗粒子,让它加速撞上前头和它相反的粒子,那就会“轰——”,大爆炸摧毁一切,也足以摧毁这个人工构建的模拟炁场。 “不尝试怎么知道呢……” 她闭眼,将自己沉入感知,这一带的灵力场瞬间映射进她的脑海,她可以见到五行八卦具象化地排布范围。但假如这里是上宫镜,灵力场恐怕都是假象,她必须继续沉浸,她会看得到的……掩盖在假象之后,那些高速旋转的微粒,就像是无尽星云被引力牵扯的公转,它们形成了螺旋的光线……她努力还原那个理论的景象……而她应该站在最亮的光源之中,她就站在星系的核心之中! “阿娘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好大!”窗前望月的孩童兴奋地拍着窗棂呼喊。 被引来的家人们抬头一看,嚯!可不是?!天上的月亮似乎比往常要大上数圈,低垂在天幕,甚至能看到上面环状的凹凸。 “就像快要撞过来一样……”大人们不安地想。 容桐的视野忽然在某一个刹那彻底陷入黑暗,她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果不其然,这种精深的感知怎么可能仅仅是看过几页机密之后,一拍脑门就能顿悟出来的? 她死了心,打算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另寻他路,却发现自己并没能够从沉静中拔取自己的感知。似乎突然她的躯.壳就消失了,如一团混沌般漂浮在上下无边的虚空之中……这似乎也不是虚空,她低头就看到了一片亮光——每一个亮光都是由无数更加微小的光芒汇聚而成,围绕着一个中心缓缓旋转……抑或是就她看来是“缓缓”的,很像是她从前在科教栏目上看到的,用哈勃望远镜拍摄到的宇宙。 现在她的意识进入到了一个很玄妙的境地,她想她应该惊讶,甚至应该害怕,但是似乎脑海里都没有这样的情绪,仿佛一切都习以为常一样,他既身处在宇宙之中,也身处在宇宙之外,他是这片光亮中最微茫的微茫,也无悲无喜的俯瞰着这片光亮。 好在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原本费解的玄机,她也已经如同饮水呼吸一样得以领会,她既感知得到细到最微处的粒子的动向,也似乎知道在这亿兆的光点中,她究竟要对哪一粒下手 伸手轻轻一点,某一粒微茫骤停,于是乎理所当然的,后面的微粒接二连三地撞了上来—— 星海爆亮,光芒充塞了虚无,或者说,是爆炸的能量冲碎了某一样禁锢。 “你来了……” “终于……” “再一次的……” 她似乎听到了很多个声音的窃窃私语……不像是很多,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又好像她什么也没有听见。 但她来不及思考,光芒像滔天的海潮一样扑向她,原本天地间只有黑暗,而现在她只能感知到没有边界的光。 又过了千万兆年,或者似乎只是一个眨眼,那光芒也开始褪去,黑暗重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基调,剩余的光芒渐渐缩拢成了一束,光晕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人。他有雪白的发,洁白的衣裾,柔光附在他细腻的肌理上,又像是从他几乎透明的肌肤之中透出来的。 他背对着她端坐着,像是神位上纹丝不动的石像,连他周身的黑暗也变了,说不上来是怎么变的,但就像是从那种磅礴、无垠,变成了清冷和幽闭。 她困惑的接近他,他似乎毫无察觉,她想要唤这个人,可是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于是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想要伸手,感知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只素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的肩部很瘦,隔着衣料,她清晰的感觉到那状形优美的线条。那人豁然回首,白发从他肩头滑落,刹那间他们的视线相汇,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身子一重,像是巨大的牵引力将她扯住往最深的深处降落。一瞬间黑暗也消失了,而五感回归,她的感知也从那种玄妙又混沌的境界中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地的废墟里,下弦月映着这座城市的残垣断壁,残垣断壁上到处凝固着暗褐色的血迹,火还在城市的各处燃烧着,热风和焦臭足以呛得一个普通人难以呼吸。 有脚步声踩过满地的瓦砾砖石,她警觉地回眸,月光中青年的身形颀长。 “你怎么会在这里?” 114 神谕5 http://.biquxs.info/

半月前,南明湖畔。 长天绛河下,白发的青年人叹息道:“炎帝陛下,您真的认为你已经理解了天外陨星是为何物?” 容桓冷哼,“至少在九洲之内,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它。” “是吗?”青年人清冷地抬眸,“那您如今已经知晓妖皇月姬是如何诞生的?而她又是如何死去的了?” 容桓红瞳微缩,咬牙道:“你再敢提这个名字试试!!” 而青年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我是说,妖皇月姬……” “闭嘴!!!” 与暴喝一同逼近的是滔天烈焰,连雪山之中的湖水似乎都要沸腾。 但青年打了个响指,承载着人仙滔天怒火的神力瞬间就化为虚无。 “您的力量正在衰减,甚至不及千年前的一半。” 青年摇头,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惋惜枭雄迟暮,但他的措辞却依旧是彬彬有礼。 容桓已经无力反唇相讥,到目前为止,连朝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对他发动进攻,他却已经力竭从高空坠落。 扑通一声,湖中央炸开一朵水花,良久,曾经的皇帝狼狈地仰头,堪堪浮出水面,他的红衣和红发也在轻波中浮动,明月中像是一朵巨大的红莲盛开。 银辉落在他赤红的瞳里,照见的却是一场大雪般的荒凉。 他的确从未有一刻放下过对那个女人的恨,但千万年来,他最想放下的,就是对那个女人的恨。 青年淡淡道:“如果我告诉您,月姬也好,您也好,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呢?” 湖面却并没有传来回应,天地间除了湖水微动,便如万籁俱寂。 青年有点意外于他此时的沉寂,但或许是对方已经哀莫过于心死或者是听着觉得荒谬,所以不愿给出反应。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我们身处的此方陆地不过是宇宙中一粒微茫尘埃,天外还有更加广阔的世界。而这个广阔的难以想象的宇宙,源自于一场爆炸,阴离子和阳离子对撞产生了难以想象的能量,太阳、月亮、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天外千千万万的星辰,不过是那次爆炸之后留下的余烬。” “而阴阳里子稳定之后所形成的炁场能量等级下调,便是我们所熟知的灵力场,阴阳相生,则灵力现,修士修道,修的便是人与灵力的互相成就。但这宇宙中不仅仅只有炁与灵力,比方说,还有一种阴阳体系外的力量,无法吸收、反射或者辐射光,用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我和我的营造堂成功观测到了它,我们称之为——暗能量。” 水声哗啦,远处的容桓似乎抬起了头。 “我想您现在该明白我的意思,所谓天外陨星的力量,就是暗能量。” “暗能量蛰伏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中,但通常情况下它并不应该会出现在任何星体之上,原因是它需要蚕食一种物质而赖以存在,这种物质在宇宙中的作用就相当于一个框架,把日月星辰固定在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这些位置。” 青年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半圆形石块,“认得吗?这还是当年您硬塞给我的。” 容桓的目光闪了闪,但又或许只是湖面反射出的月光。他终于开口,“我给你的时候,它可不是这么一丁点大。” “我想您应该不会惊讶于它的变化,毕竟天外陨星当年落地的时候,可远远不止一块玉佩大小不是吗?” 容桓沉默了片刻,“你是说,天外陨星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暗物质’,里头包裹着暗能量,而暗能量又在不断地蚕食它?” “不错。”青年点头,“实际上,您给的这块小东西,我们足足研究了将近千年,直到如今,可以确定里面包含着巨大的辐射……就是类似于大量粒子的高速运动,这些粒子比阴阳粒子还要微小,所以可以轻易地穿透修士的护体罡罩,使得一切生灵的身体产生难以逆转的伤害……当然,极少数的情况下,有些生命体会产生无规则的变异。” 至于这些变异会如何便不必细说,水中这人比谁都要清楚深刻。 “但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暗物质和暗能量一样,无法吸收、反射或者辐射光,没有用过特殊的手段,我们根本不会看到或是触到。” 青年拈了拈手里的半块‘天外陨星’,“所以说是谁让你能够看到它的陨落,并且捡到它呢?” “愿闻其详。” 对方给出的消息如此令人心惊,容桓的反问却是语气平淡。 青年沉默片刻,“……看起来,或许前辈已经了解到了什么。” 容桓伸手拨开缠绕在眼前的发丝,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那也倒不是,你告诉了我很多原本我‘不该知道’的的情报。作为回报,不如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青年皱眉,“是关于醴朝辛秘?” “不不不,这段历史,可远远在我大醴之前。” 容桓的眸光仿佛被一湖月光的波动所覆盖,他的声音带上了奇异的轻盈—— “在更为遥远的,纪年缺失的时代,那个时候人族还没有发现灵气的奥妙,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灵活的脑袋和一双巧手,制作出一样又一样的工具,来帮助他们磕磕绊绊的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下来。从茹毛饮血到国家建立、礼教初定,战争、吞并、分裂、统一……后来据说是出现了更大的变革,人族渐渐依靠着智慧开始支配自然,即将迈入一个新的时代……却这就在这样的时候,第一个次有人,发现并初步能够使用灵气。” “于是历史至此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岔路口,是继续按原路往前走,用积累的智慧来创造新的未来?还是转身踏入一个未知的领域?亦或者……二者兼修?” “但是在他们作出选择之前,一场战争先来临了。” 容桓饶有兴致的地看着岸上的青年,“你猜,是谁和谁打起来了?” 青年不答,白发垂于他的眼前,遮掩了他的心绪。 “是女人,和男人!” 青年脸色微变,容桓已经在水中抚掌大笑,“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这场战争分外有趣,恐怕是旷古未有啊!” “九洲第一个发现灵气的,是女人?”青年立刻想到了关键。 “可不是吗?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 笑够之后,容桓仰头将发丝悉数拨于脑后,他望着中天的那轮明月,喃喃道:“她可不仅仅是第一个发现灵气,还是第一个引气入体成功,第一个创始并使用术法……甚至于修道体系的雏形也是她构建的,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还虚、大乘,如今还在赖以使用的整套的境界划分体系也都出自她的手笔。”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修界的道祖啊……可惜了,太过偏执。若是当初历史能流传至今,想来她的名声不会比我这个炎帝好听。” 青年想,若真是他说的这样,挑起男女对立本身恐怕并不是她淹没于历史的真相…… “是她最后输了,对吗?” 容桓嗤笑,“当然。不过这么说也不太严谨,她当政的时候,修道的功法只传女不传男,一旦违反无论男女都会被迅速肃清,女人始终保持着绝对优越于男人的力量,她的统治像铁桶一样稳固。准确的说,当时那群女人的一败涂地,是在她飞升之后。” “女人骨子里就趋向于软弱,而在短暂的获得权力之后她们很快就松懈下来,逐渐失去了掠夺时的野心勃勃,转而追求精致且安逸的生活。何况男女是组建家庭的基础,注定了男人会在女人的生命中牵扯过深,那位‘道祖’起事突然,亦是有很多女人并不能理解她。 何况男人能订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教条,让妻子奴颜屈膝,把儿女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而随意嫁娶。但女人呢?或许她能对陌生的男子不假辞色,但是修道并没能让她们清心寡欲,面对喜爱的伴侣和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她们总是心软的很快。只要有一道缺口被打开,一个男人学习了修道的法门,战火的硝烟就重新燃起了。” “论心狠手辣,女人永远玩不过男人,在漫长的拉锯战中,只要抓住一次胜利,男人就可以瞬间让女人永世不得翻身。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彻底扭转了人族的历史,飞天、长生……到底诱惑力太大,人们抛弃了以往的积累,一头扎入了关于大道的探索,不过呢,女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被排除在大道之外的。 哪怕一直到我当政的时代,即使是那些修道世家已经被混血挤压的难以立足,而女人曾经‘大逆不道’的这段往事已在有心人的掩盖下再无人知晓,他们还是固执己见地传承着上古男人们刻意留下的刻板印象——女人天生不适合修道。然后把修炼的资源无条件的向男修倾斜……啊,就算后来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闭着眼睛也能够想到后面崛起的那些修仙世家门派里,高阶女修的数量依然少得可怜吧?” 青年稍微回忆了一下往昔,那何止是少的可怜?直到天山雪时代,修界元婴期以上的女修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化神期以上的女修约等于无。以至于他昆仑后头每横空出世个高阶女修,外头必然会有各种令人无语的谣言传的满城风雨。至于他后来搞男女弟子同课制,各界卫道士的骂声若是能够转换为实际的攻击,昆仑早就被拆了千八百回了。 容桓意味深长地看着岸上的青年,“如何?我这故事,你可听的可得趣?”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既然能够研究出天外陨星的奥秘,不妨思索看看,这两者有何关联?”容桓笑得十分玩味,“突然从天而降的天外陨星,和一个失败的女人……” 青年的思索从他开始讲这个似乎和目前状况八竿子打不着的故事开始,就已经跟着转动了。他闭上眼,在心中最终敲定一个令人心惊的关联。 睁开眼的刹那,他悍然出手—— 容桓瞳孔微缩,欲要躲闪,从头顶高耸的水山在瞬间崩塌,千百吨的湖水轰然砸下,一直在勉力支撑着的他瞬间身受巨创,被压着直接沉入深渊般的南明湖底。 不管是撕裂灵魂的痛楚,还是飞速失去的意识,都在提醒着他强弩之末的现状,他知道那个唯一能够自救的办法,和万年前一样…… 胸腔中的红光透过骨骼和肌理在深沉的湖水中亮起,开始修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然而下一刻一个人影逼近,毫不犹豫地穿透他的胸膛握住了光源—— 最后一半的天外陨星,终于到手! 如果说千年前的连朝还带着点地球现代文明下特有的守序良知,如今的他早已抛得底调朝天。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认清了天外陨星的本质,他从来没想过要籍由它得到什么,相反的修为越高的修士越容易对暗能量敏感并产生排异。从前他默许容桓继续靠着这半块暗物质苟延残喘,只不过是他确信自己的实力足够俯瞰九洲,南明湖湖水灵力含量低下,湖壁里含有大量的石墨矿,对封印暗能量而言的确是不错的场所。 但现在……已经有人把视线投向这片沉寂万年的湖泊,若是暗能量再次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四周弥漫着血气的湖水中,容桓突然睁眼,他的双瞳中的红光就如同已经被青年握在手里的天外陨星般炫目。 “我说过了……如今论实力我不如你,可宁为玉碎……你不如我!” 连朝皱眉,瞬间意识到了不好,他猛地抽手,大片的血雾随着他的动作被汹涌地带出来。 红色漫过他的视线,转化为了无尽的黑,包围着他的湖水消失了,也变成了无尽的黑。 他第一时间开始检视此间的灵力波动,竟发现是一丝灵力也不存在……不,甚至这里根本没有灵力场! 谁能够在转瞬之间将他带至此处?容桓真有这个鱼死网破的本事? 他摊开还残留着血迹的手心,果然那半块天外陨星已消失不见了。 绝对的寂静,静得他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无解的沉默只过了片刻,他便了然地出声了, “太微道君,敢问您这是何意?” 一束光自无尽的虚空之上打了下来,光中显出一人,明月珠缀衣领,紫金褒衣,戴金华太玄之冠,端看面貌似乎不过三十许,眉飞入鬓,睛若点漆,姿容再英俊不过。 仙分七等,第一等以三清为首,乃是同太玄初炁一同诞育的先天神祇,如今泰半凋零,剩下的也大多避世。二至七等方才是从各个世界飞升上来的后天仙人。此人数十万年前得道飞升,历任三十六洞天,而返八十一阳天,官官升迁,如今乃是二等仙班的前列,实权在握,封号的全称便是左圣紫晨太微道君。 不巧的很,这位位高权重的仙官,便是在天界负责与他对接的那位上官。 太微笑得温文尔雅,“你怎么笃定是我?” “不至于‘笃定’,”连朝一拂衣袍,就地盘腿坐下,“猜的。” 对方笑容不变,“我能问问你还‘猜’到了什么吗?” “正巧贫道方才听了个故事,心中若有所悟。” 连朝闭眼,开始运转体内真炁,此处大抵已不在修界,虽暂时受制于人,但没了天道阻碍,也未尝于他不利。 太微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他甚至同样面对着他坐了下来,颇为有兴趣地问道: “我能听听看么?” 连朝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兀自缓缓运行了一个周天,绵长的寂寥中,他的声音忽然飘渺地响起—— “二十八宿天宝阁楼里的那位,近来精神可好?” 此“天宝阁楼”并非是昆仑望月峰上人去楼空的那一座“天宝阁”,对于漫天诸仙神而言,它指代的是一段颇为敏感的过往。 太微默然,半晌轻笑着摇头,“先天神祇之事,岂是我等敢议论的。” “上官莫要谦逊,这位神祇接连两次沉睡,上官的功劳当居首位不是么?” 太微语气温和道:“果然,凡人多事起来也是个麻烦。等这一次的谋划告一段落,那个容桓也是时候消散于天地间了。” “你选择容桓,就是为了这一刻?” 太微笑起来,“怎么会呢?仙人越过三清和下界天道私自接触凡人有违天规,只不过他与我倒是有些因果,我虽从未许诺过他什么,不过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罢了。” 这轱辘话讲的暧昧模糊,但连朝大抵有了谱,容桓依靠那点天外陨星续命,暗物质不受天道辖制,被天界的有心人利用也不是难事。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如何勾搭上,又在暗中计划些什么…… 而现在还有个大问题——他睁开眼,太玄初炁在他身体内畅通无阻,却一丝一毫也无法外放,这个空间恐怕完全是由暗物质构成的。 如今此人敢越过天道直接在修界对他出手,这毫无顾忌的行动显然昭示着万全的把握。 “想来您之前的‘配合’都不过是伪装罢了。这一次的下降寻找破局者,于理本身是贫道的修行,您贵为仙官之首却揽下了这个如同鸡肋的对接工作,目的便是监视贫道,以待时机插足,夺去开辟新局之功业。事成之后,贫道大约也便是那容桓一样的下场罢了。” 面对连朝毫无温度的目光,太微却继续笑着,仿佛连他那冷峻的眉眼在连朝面前都是温柔的, “不不不,你?我怎么舍得呢?你可是此间天道亲自寻来的破局者,三清寄予厚望的天骄,你注定了前途无量,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能亲眼看着你更上一层楼。” “都到了这个份上,上官又何必再伪装?” “装?怎么是装呢?我在这里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这样,你告诉我,回来之后,你想要个什么位子?” 太微沉吟一阵,“我听闻此间修界的凡人尊称你为‘玄皇’是么?凡人愚钝,固然无知而无畏,但这个名号不错,或许你会是下一任玄皇大道君也说不定。” 玄皇大道君,乃是万道之主,总领天界一切后天仙人,位于第二仙阶之首,也就是说那是太微的顶头主君之位。数十万年前,前任玄皇大道君率领后天仙人公然和一部分先天神祇对抗,不幸陨落,之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缺,其职务由太微“暂代”,这一代就代到了现在。 连朝突然很想笑,“贫道初入洞天,怎可能一蹴而就?难道这个位置不是上官的图谋?” “你若是愿意的话,一切皆有可能。”太微倾身凑向他,“只要,你听我的话。” “比如?” “比如——”太微近在耳边轻飘飘的声音宛若对人心的利诱,“关于破局者的人选,何必拘泥于那死板的天道,只要让他扭转乾坤,比如像容桓那样再次一统天下什么的,其实这次下降,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上官未免想的太轻巧。”连朝轻哂,“似容桓那般可不叫‘扭转乾坤’,当年他把整个修界带入了死局,不仅没有消除矛盾,反而还人为的制造了更多矛盾,混血问题至今还是个祸端。破局者的作用破死局、开新局,至少也要那一潭死水重新活起来……” 太微突然“噗嗤”一声,这样的神情在一位高阶天官脸上甚至有些不太庄重,但他似乎是实在忍俊不禁, “这些是谁暗示你的?天道?三清?” 好不容易克制住笑意,他摆正身形,正襟危坐道:“你固然聪明,但有些事也需要在日久才能有一两分明悟,好在论做仙,我恰巧比你多了十多万年的经验,今日就拿了这前辈的乔,在此指点你一二。” “天地初开,万物混沌,一切始于阴与阳的相撞,无数的宇宙与宇宙中的无尽星云至此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最初的先天神祇,先天神祇又造出了万千生灵……这些你已然知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先天神祇又到底何为何物?他们所创造的,能够思考、能够参悟道法的我们,又到底为何物?” 连朝慢慢地看向他。 太微对他的注视显得很满意,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又指了指连朝,“我、你,在宇宙中一切能够动脑思考的东西,说到底,都是一团能量罢了。一只老鼠和先天神祇的区别,也不过是能量多少的区别……但也不是什么能量都能思考,否则这宇宙中不乱了套了么!” 他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定要符合一个规律,这团能量,必须要有高度的‘秩序’。相反的,‘混乱’越大的能量,就越没什么智慧,而完全没有‘秩序’的能量……哦,你是把它称为‘暗能量’对么?这倒是很形象。” “‘秩序’……究竟是什么?”连朝终于再次开口。 太微耸了耸肩,“这种东西,可能连三清都没搞明白。” “不过我们不需要去深究,我们只要利用前人观察到的规律便可。”他弯了弯眼角,如父兄一般鼓励地看着连朝,“来,你告诉我,以我刚刚告诉你的东西做背景,如果我现在问你,要杀死一个生命,你应该怎么做?” 连朝催下眼睫,“打散祂的‘秩序’,使祂完全变为‘混乱’。” “聪明!”太微抚掌,“那你再告诉我,一个智慧生命,尤其是能量级越大的智慧生命,最应该防备的是什么?” 连朝的声音愈发轻了,“失去……‘秩序’?”,他抬眸,“所以这个天界最担心的难道是修界的暗能量?” “那倒也不是,暗能量是失序后状态,它并不能导致失序的发生,它之所以会让修界生灵产生变异也只是因为你说的那个什么……‘辐射’,改变了能量运转的结构罢了。失序可不是如此轻巧的,若是真的在修界发生,那群先天神祇必定会越过天道,直接摧毁这个修界。” 太微凝视着他的眼,“‘失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修界失去秩序。无休无止的战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纷争。都说一花一世界,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天道,以便时时刻刻监视着大地上的一切,来防止混乱的持续增加,一旦纷飞的动乱持续扩大,天道自然会出手干预,立竿见影自然皆大欢喜,但有时候见不了效,那就需要天界出手了。”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渺小的一个世界,这世界上庸庸碌碌的生灵,竟然于我们有如此重大的干系!不过这其实正是我们强大的体现,朝生暮死的蜉蝣,它也就只能依靠着自己的那一点儿能量,那么三里之外燃烧的熊熊大火,一天之后将要淹没整块平地的水患,它自然觉得和自己毫无关系。而普通人类依靠工具足迹遍布天涯海角,那天涯海角的一切自然就与他们产生了关联,修士的关联又扩大到了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力场……至于我们,关联的是整个宇宙!” “所以这广阔的宇宙只要有一处出了岔子,我们就会感觉到疼。那么我们要做的,自然就是缓解疼痛。” 他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只要结束混乱,维持稳定,就是最好的镇痛灵药。” 连朝在心中一叹,今天得到的情报可真是收获颇丰,就像是一根渔线,把那些散碎的饵料全都穿了起来…… 他扶着额头,“若按您这么说,当年的容桓反倒是一个很合格的破局者,无论在他的治下修界众生是如何之煎熬,至少他在一日,修界不会掀起大规模的战火。但怎么就这么巧,一块包裹着按能量的暗物质落入修界,还被他捡到了呢……” 他缓缓放下手,眼神逐渐清明,“想来醴朝建立之前,天界也下降了一个仙官,是她教会容桓如何利用那块天外陨星,让他君临天下。那人便是已飞升的修界道祖,如今天宝阁楼里的那位对么?” 太微没有回答,但连朝已经从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读到了肯定。 醴朝存在的时间长达三千年之久,按太微镇痛剂的理论,确实算是“于天地有大功,于古今有大行”。 仙界所有的人都知晓现在天宝阁楼里的那位乃是从后天仙人跻身入先天神祇,但究竟她是如何办到的,却又是一团搅不清的疑云。 那个奇异的女子,既是修界的道祖,还非要身兼野心家的角色,凭一己之力把这个世界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调了个方向,又用天界闻之色变的暗物质简单粗暴地抹平了修界的大战。但她同时又是如此的偏执和任性,挑起极端激进的男女对立,最终却导致了她“同胞”们的巨大不幸;下降引导容桓,种种手段却像是在刻意报复,使得暗物质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贻害至今。 虽然按太微的口中的天界“绩效考评”,她似乎业绩相当亮眼,但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若单单如此就能成神,那天界能人辈出,不早就一砸一大片先天神祇了? 仿佛是看出了连朝的疑惑,太微十分耐心的给他解释: “神祇也分重要与不重要,如天宝阁楼内的那一位,乃是九皇道体之母,没了她,整个宇宙的星云都会崩溃,天界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如果这样的神真的要应劫身陨,就必须找到替代,这个替代的选择权握在大劫将至的神祇手里,在消散之前他们会将自己的神格碎片种入新的下界生灵之中,等待对方的成长,而飞升和历练的功绩,是整个先天神祇对新神是否能胜任的考验。 当然了,切神格对原神祇的损害极大,所以无法广撒网,只能一代一代的等,中途会有许多神选者走不到成神的那一日,一个失败了,原神祇才开始培养下一个,很多神祇花费数十万年才等来接替祂们的新神。所以绝大部分强大的神祇在全盛期就要开始准备寻觅继任者了。” 太微叹道,“但这些人选择依旧比绝大部分生灵都要幸运的多,被神选中,意味着他们往往天赋异禀,能得到更高的智慧,更强大的能力……还有更高的上限。” 哦,感情这算是二代下基层刷政绩。 连朝又问,“那如果没那么幸运的人,也想要成为神,会有办法吗?” 太微又挂起他的笑容,“当然没有办法了,亿万挑一的运气,是强求不得的。” “也不见得,上官您不就正在强求么?” 太微脸上的笑,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寒冷瞬间冻结…… ——但是很快,又如同暖春三月般被化开,宛如那冷冽的一瞬间只是同他开个玩笑。 “那真是抱歉,被你发现了。” 难道不是很明显吗?像太微这种野心勃勃的人,若是连大道君的位置都看不上,那他的目标不久已经昭然若揭? 太微凑在连朝的耳边,语气遗憾,“那看来,你要正式被我绑上这条船了。” 连朝视他在自己耳边的吐息为无物,在这人看来,他选择成为自己的上官之时,自己就已经被迫要与他捆绑了。三清半避世,已百万年不出大罗天,也就是一万年一次的万仙来朝露一次面,恰好被自己赶上。而他连朝一个飞升刚三百年、修为还不到天仙的仙人,对于左圣紫晨太微道君而言,他似乎并没有反抗的资本。 “你要我怎么做?” 太微在他耳边低低地笑起来,“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擅长做出正确的选择。” 连朝神色漠然。 “等着吧,即便是治疗也需要隐忍片刻的疼痛,一统天下,需要先燃起第一处战火,我选的人向来是靠谱的,他正在完美地贯彻这个计划。” 太微温柔地拂开散落在连朝肩上的霜色长发,似乎想要拍拍他的肩,手伸到他削肩的上方,这个一身雪衣的青年人依旧保持静默,但太微却缓缓收回了手。 “没关系,就当是小憩片刻,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是“重见天日”,却没说“重获自由”。 没有任何征兆,就像突然他就被禁锢了起来一样,太微的身影便消失了,只余那束光,缓缓的移到他的上方,大概是对方自以为贴心的举动,毕竟呆在纯粹的黑暗并不好受。但此情此景,氛围未免有点伶仃。 连朝“呵”了一声,他随手拂了拂头发和肩,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带着轻蔑的讥讽。 ————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连朝发问的同时,容桐也惊呼出声。满地瓦砾砖石,四面黑烟冉冉,在和南晋王度相隔万里的这座城市的废墟之中,她就这么措不及防地遇到了这个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老乡。 连朝,现在应该是披上他前世马甲的“张伟”了。他的错愕程度甚至更盛于容桐,刚刚在暗物质空间内,和这姑娘的那个照面,他还处在上清君连朝的原貌状态下!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连朝的留影像,这要是起疑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好解释。 但这些惊疑在此时此刻显然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摆在他们眼前的,才是最大的问题。 “嗷我的天!你快跟我过来——” 容桐一个激灵,不管不顾拽住张伟同学的手腕把他拉进了一处半倒塌的茅草屋下。刚刚解除那种小灵通漫游宇宙的神奇状态,现在她似乎有点没缓过来,灵台内的神识软趴趴的一时不听使唤,她只好透过墙上的裂缝用肉眼观测外头的敌情。 一边张望她还一边小声同后边的张伟叨叨,连气都不带换的—— “我晓得我现在看上去好像言而无信,但是……好吧我错了我确实没听你话,至于解释什么的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我想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有一段故事,所以我们不如暂且先搁置争议携手合作……喂你神识能不能用啊?我刚刚动静弄的有点大——虽然我本意不是这样——但反正你快帮我探探追杀的人来了没……” 青年无奈地看着还被这姑娘抓在手里他那截仿佛被她紧张到遗忘的手腕,“不用探了——” 他回望着他们身后数十道飞剑凛冽的剑光,“他们已经找到你了。” ※※※※※※※※※※※※※※※※※※※※ 感谢在2020-02-0419:15:00~2020-02-2103:1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5 北境疑云(5) http://.biquxs.info/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蒙夫人疯也似的冲到窗边,分明在她的记忆里,方才的双月城还是一个安宁而完好的城池,这开窗一瞬间的冲击,几乎要让她窒息。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来人……来人啊!!御剑随我出城救人……” 没有人响应她,冰冷的剑刃抵在她的脖颈,宋青蘋欺身向前,上下打量着她,“这倒是奇怪,你怎么还能这么稳定?” “稳定”算是个什么形容? 她怔怔地回头,主卧内的惊悚景象让她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她带来的所有的侍从全部都僵立在原地,浑身上下都虚化了,面部五官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还在跳跃的杂乱线条。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眨眼之间,几十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变成了逐渐透明的虚影,又从虚影变成扁平的线条,在线条的跳跃中,他们……或者说“它们”,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而这种同样的现象发生在整个房间,或者说整座城主府的各处,如同补丁一样覆盖的跳跃线条消失之后,真实的杂乱和残败显露出来,各种摆设倾倒一地,墙壁横梁上剑痕遍布,可以想象在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阿渊!!!” 蒙夫人惊叫一声,失去了侍从的阻挡,中央那张大床上显而易见并没有什么昏迷的城主,反而是一大滩浸透被褥的干涸血迹着实触目惊心。 “阿娘——” 门外脚步声凌乱,女孩清稚而惶然的声音由远及近。方才昆仑与城主府两相对峙的气氛太过剑拔弩张,蒙氏如今唯一的大小姐若还能安睡未免心过大了,蒙濛恐怕是一直在意着这边的动静,才会听到她母亲的尖叫后再次慌乱地赶来。 朱门“哗啦”被推开,她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人用剑架着脖子,泪眼婆娑。 就近的昆仑修士眼疾手快地反手擒住了她。 “阿娘!!你们放开她!!!”蒙濛的眼泪刷拉一下就下来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哭叫。 赤明真人终于从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收回神思,他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部下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两眼则盯住宋青蘋,向她索要一个答案。 宋青蘋本想解释很多,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吐出的只有三个字—— “万华镜。” 但这三个字已宛如平地惊雷。在场的昆仑修士哪个都不算初出茅庐,就算没有经历过玄皇时代,也会在洛川执政时期各种歌功颂德式的宣传对所谓的“万华镜”了解上一二——作为一种超越时代的法器,每次关于它研究进度的突破,都十分适合拿来彰显在昆仑领导下钧洲的辉煌。 对于宋青蘋来说,万华镜的记忆几乎都集中在遥远的那个早晨,学院制还未解散前,她参加过那节万华镜基础原理的大课。 那时候昆仑已山雨欲来,人心浮动,所有人都忙着站队为自己找出路,来上课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营造堂出身的教授对着空荡荡的大教室,用老式的留影笔一字一字地在光屏上认真地写下了一个问题—— “万华镜至于修界,意义何在?” 坐在第一排的她不可避免地被喊起来回答,她想了想,“能够推演过去,便能无事不知,从此无人可瞒我昆仑;能够预演未来,便能未雨绸缪,从此无物可碍我昆仑。如此,我昆仑可千秋万代、磐石永固。” 教授摇了摇头,在她茫然的眼神中示意她坐下。 “杀鸡焉用牛刀?若是万华镜仅仅用于此道,谁会去花那大力气钻研!”他负着手,不修边幅的模样里竟也透出一股傲然的气势。 “正真的万华镜,功不在于昆仑,而在乎整个修界!” 他像是在自说自话,“……这个世界是一方囚笼。而万华镜,是我们打开囚笼的钥匙,走向广阔自由的希望!”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没听懂教授话里的含义,但她至今忘不掉那个素来因恃才傲物而对万般皆兴趣缺缺的器修在描述万华镜时眼中骤然迸发出的华光。 就像是相信自己真的在参与一项开天辟地的功业,相信他们能改变世界。 ……后来,那个教授惨死于辛酉之变。 再后来,洛川倒台,辉煌黯淡的昆仑再支撑不起这个改变世界的计划,他们对万华镜的记忆也逐渐随着时代断崖般的洪流远去。 但它依然是绝对的国之重器!怎会随意出现在钧洲边境的一座小城当中? 而且用途还是牛刀杀鸡!! 然而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思考,城主府上方形成了风暴,摧枯拉朽地把他们头顶的屋顶全部撕扯而去。 浓的化不开的黑夜之下,突然出现的陌生修士们脚踩飞剑,如猎鹰般盘旋在他们上空。 ———— “一个元婴初期,两个金丹期,剩下的都才筑基……” 容桐吐出一口浊气,看来对方还是把重点放在对付城主府那头的赤明真人一行,对于东市的异常,也只能□□乏术地派出一小股人前来探查。 “你是何人?在此地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元婴期跳下飞剑,伸手一招,半空中的剑落在他手里,他将剑尖指着容桐,森冷质问。 回答他的,是一剑穿心—— 用鹤影飞鸿闪现到他身后的容桐利落地完成了这一记背刺。还停留在半空中的修士们还没有从自己领头突如其来的死亡中缓过神来,每一丝流过他们衣袖拂过他们肌肤的夜风顷刻变成了最凶狠的利器,割破他们的喉咙,穿刺过他们的丹田。眨眼之间,地上多了十来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叮咛哐啷掉落的一堆无主飞剑。 哦豁,神识回归之后,精度似乎突然提高了不少! 在容桐忙于解决后患的同时,连朝正在环视四面的废墟。 容桐之前想借他的神识探查敌情,结果转头就正面遇上了敌人。如果没有这个“凑巧”,他恐怕只好遗憾地摊牌自己爱莫能助。每一个修士的神识波动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电波一样,可以被截取、解读、定位,尤其是备受关注的人,这种波动一定会被特别注意。就像他至今还能辨识九洲最顶端的那些修士的神识波动一样,那些人也一定对他的神识万分敏感。 真要是把谁引过来,只会比现在还要糟糕万倍。 所以他也只能看到他肉眼所见的一切,但这已经足以触目惊心。 双月城存在了上万年,没有移过址,也没有易过主,城中居民代代繁衍生息,砌墙的砖石、铺的石板,每一块都可能有上千年的历史。这座城的从前,默默无闻,与世无争,不曾经历过外敌入侵,也从未遭受过动乱,在这种意义上来说,它宛如隔世的桃源。 他曾经向蒙氏保证过,只要昆仑还在一日,双月城就能“维持现状”一日。 但是现在,城毁了,城中的人全部下落不明。讽刺的是他在十日前就来到了这里,那时候双月城还是一派宁静祥和。也就是说,双月城出事就发生在他被太微封锁的这段时间。 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双月城碍了谁的路,还是这里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东西? “溜了溜了!等来个化神期我就真凉了!” 容桐随手缴了所有人的乾坤袋和飞剑,又扒了两个修士的衣物,眨眼就闪回他身边。对于元婴期来说极其耗费灵力的鹤影飞鸿看起来被她当成了加速器,各种频繁使用。 “你境界突破了?” 连朝收回凝重的神思,他瞧着这数月未见的姑娘,不免有些讶异。一个元婴、两个金丹、七八个筑基,她解决掉他们的时间有没有超过二十秒? “……你这问题问的好,这我还真不知道。” 她诚实回答,一边把扒来的“不义之财”毫无愧疚地塞进自个儿的乾坤袋。 这群侵略者居然意外的有钱,尤其是开头那个一剑被她平a的元婴期,身上带的家当恐怕都能馋哭一大片昆仑六大堂的底层公务员。 “话说,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留在这里做你要做的事?” 连朝眼睫微动,诸多思忖在一瞬间掠过脑海,下一秒他缓缓朝容桐伸出手。 他说,“你带着我走吧。” 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容桐却不合时宜地恍惚了一下,那只手素白,手指节骨分明,衣袖下露出的一截玉一般的皓腕,实在晃得人眼。 她暗中咬住下唇才稳定心神,仿佛是毫无杂念地握住那只手,下一刻对方回握过来,反用陌生的温度将她的手覆盖。 连朝眼睫一颤,他感觉不到她的脉搏。 容桐还不知道对方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她正在努力忽略了他的的温度以便动用术法。鹤影飞鸿总算能再次发动,她足下生风,带着他飞速从撤离现场。 ———— 赤明真人这边的情况看起来要严峻上不少。 天上虽只有一个化神,但剩下二十来个金丹期每个人都身披轻甲。这种法宝最早于一千三百年前由昆仑掌门上清君所创,在钧洲修道界青黄不接,难以抵御幽洲入侵之时,它是昆仑制胜的关键。只要轻甲内的灵力的储量足够,穿上它的修士就可以瞬间提升一个大境界,当然了,鉴于修道后期每个境界差距的指数级拉大,轻甲的上限也只能提升到元婴期,但这并不妨碍修士对它的疯狂。昆仑一统钧洲之后,轻甲成了军管级别的法宝,非昆仑军部,一旦发现有人私藏,一律以反叛重罪论处。 而赤明真人手下,统共还不到十人,其中修为最高的他自己势必会被领头的化神期缠住,而他剩下的部下将面临着数倍于他们的敌人。 “这城中一切,皆为尔等所为?” 赤明真人缓缓拔剑,而他身后的所有人纷纷也利剑出鞘。 天上的那化神期修士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进入战斗状态,但他的神色似乎还有所犹豫。 “江东的顾、陆、朱、张,代北的崔、卢、李、郑……” 剑刃之下,蒙夫人仰望着天空中的那些面孔,喃喃着不可置信。 宋青蘋低声问:“你认识他们?” 蒙夫人更加恍惚了,“仙长们平日久居上位,若不认得天山雪倾倒之后的这些衣冠世家却也难怪……天上的这些人几乎都是这一代世家中最拿得出手的精英……可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能私穿轻甲?又为何敢对昆仑军部之人刀剑相向? 她突然觉得后心剧痛,像是破了个口子,有人伸手拽着她的心脏往外拉扯。她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蒙濛嚎啕大哭:“阿娘——阿娘——” 副手见状不由的皱眉,他一边警惕着天上的动静,一边挟持着蒙濛靠近宋青蘋。 “这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传音道。 整座城市都毁了,唯独她们是真人吗? 蒙濛往前一跌,扑向她的母亲,分外无措地搂着她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小动物。 宋青蘋冷眼看着地上的母女俩,实际上她也无法确定。蒙夫人她从前未曾见过,就是当初在南晋,她也并没有和蒙濛怎么相处过,谈不上熟识。 但这个蒙濛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总觉得现在这个小可怜无论如何无法和当初那个胆敢只身破釜沉舟对抗魔物的女孩重合在一起。 “若是死不承认却也无妨。”赤明真人仰着头,冷笑一声。 “你们如今现身就已犯了两项大罪,第一,钧洲修道世家若无昆仑调令,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第二,私穿轻甲,罪同反叛!” 多年军旅生涯,他早已沉淀出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场。天上的那个化神期修士表面上看虽然还算沉得住气,但内心像是踩在一团云上的,飘飘忽没有底。 哪怕是辛酉之变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昆仑在走下坡路,然而昆仑千年累积下来的不败神话印象对于钧洲人而言依然是太深刻了。如今让他们骤然和昆仑的中高阶修士冲突,别的不说,心理压力就实在是不小。 他们也是有苦难言,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万华镜突然的就毫无征兆的崩溃了。世家联盟和上头的人根本就没有额外的备案,他们现在也是临时赶鸭子上架,纵使是千般不想正面对上昆仑的内门修士,他们也明白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他们每个人都将万劫不复。 上头那位的意思是,他们得先拖住这些军部之人,那位需要再向最顶层的那一位大人请示,大人身为钧洲权力的顶端,势必会有万全之策来解决这些不速之客。 “他们现在虽然无法向外界传讯,但是多言必失,直接动手!” 于是天上所有的世家子弟纷纷坠下,剑芒如星光闪亮,冲出圆弧形的巨大气流。 赤明真人长剑一挥,剑光如同一泓清水,有生命一般地流动着。 “结阵!从中央突破!” 遭遇战一触即发,自上而下的攻击和冲天的剑光遭遇,对撞产生的灵力流犹如在长夜中突然亮起的太阳。 …… ———— 容桐他们在废墟中穿行片刻,直至前方出现了一口井,她毫不犹豫地带着连朝跳了进去。 北方的井通常钻得很深,而双月城的井似乎尤其的深。幽闭狭窄的通道内,他们自由落体了起码好几秒,才终于落入了刺骨冰凉的井水之中。 容桐及时撑开护体罡罩抵御水压,顺带也把连朝囊括了进去,修士依靠体内灵力循环,只要灵力没有耗尽,就可以在没有氧气的环境中安然无恙。不过这井水也深得很,即使容桐刻意增加了重量,下沉很久也不见底。 而且更古怪的是,这井水的灵力元素低微,连水体中最多见的水元素都很难感应得到,而且似乎还会阻隔他们的神识。 “你不怕黑吗?” 连朝终于开口了,却并不是质询容桐为何要将他带往此处。 “还好……”容桐正在仔细地探寻着什么,闻言下意识的就回答道:“这不是你还在身边吗……” 她的“幽闭恐惧症”通常只会在心理上主观认知到自己孤立无援的状况、又恰好身在空无一人的黑暗环境下才会不规律地爆发。想当初她念大学的时候甚至考过aida,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头脑发热作死跃入几百米深的蓝洞玩自由潜。 她这样回答完,立刻感觉被她牵着的那只手动了动,像是挣扎,又像是在增加握紧她的力度,但以上都可能只是她的瞬间的错觉…… 容桐突然意识到自己回答的暧昧,慌乱和懊恼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蓦然涌上心头,她当即想要解释,却一时不知如何措辞,才不会使他们之间的气氛更加尴尬。 这时汹涌而来的水下暗流就像是一个及时的救场,强迫她把一切的私人情绪扫到一边,她集中精神,丹田里的灵力全开,直接逆着那股暗流的方向,一往望无前地冲了过去。 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几十秒钟之后,他们成功从水下“登陆”。 容桐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纸灯笼,以指燃出火星将灯笼点亮,通过几个月装病在床省下的时间日夜苦修神识穿针孔,至少如今她的控火术不至于再易燃易爆炸了。 元婴期的真火看似只有豆粒大小,却煌煌然照亮了他们四周空旷的环境——看来这井水直通地下暗河,他们现在正站在暗河冲击出来的一片砾石滩上,岩壁上到处生长着尖锥状的钟乳石,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地下溶洞。 连朝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容桐手里提着的那个灯笼,那上面绘着盛放在枝头紫色的桐花,正是这个世界两人初见时他亲笔画上去的。那个玉壶光转、烟花绚烂的夜晚,他们达成了一笔六万个灯笼的交易。 ……也不知他现在还欠着她多少个灯笼。 “好了,现在不管是谁,暂时应该都找不到我们了。” 容桐松了一口气,这地下暗河果不其然能够天然地阻隔神识,便是还虚期的大能亲自来,恐怕也没办法透过这水体感知到他们。 她不留痕迹的松开连朝的手,往后退开一点距离,一枚玉简被她顺手握在手中,半隐在袖下。 多亏宋清平给的这东西,否则她还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这一路隐蔽地与她联络,互相配合完成计划。 连朝默然看向她袖中若隐若现之物,她当着他的面取出来的,显然没想过要对他遮掩。 但他的语气却难得地古怪了几分,“这是……昆仑军部六处的子母简?” 子母简最早是川穹这厮当年的“杰作”之一,不使用神识而是采取灵力的一种特殊波动回路作为传输媒介的通讯工具,可以避免机密被它路大能截胡。 缺点也很明显,讯息传递只能在每一对子简和母简之间进行,等于拿着它只能和一个人联络,其次也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点——使用这子母简耗费的灵力每秒等于两枚玉简之间距离的里数开这个丈数的次方单位,比如拥有它们的人相聚十丈,那么玉简闪过的每一秒都相当于消耗了10的10次方单位灵力。 就算一单位灵力于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而言可能只算一瓢水之于一片湖泊、甚至是一粒沙之于沙漠。但在从他们敬爱的掌门那里听闻某处神秘遥远名叫古印度的地方某个关于“棋盘摆米粒”的故事后,当年昆仑上下那些票升级狂魔修道鬼才团结一致地全票通过了子母简获得“史上最垃圾法器”荣誉称号。 即便后来考虑到它的战略价值,连朝勉为其难亲自动手改了改,最后却也只能把开方单位的“丈”上升成了“里”,勉强让它在短距离通讯上还能发挥那么点余光余热,由于缺乏实用性,它最终加入了昆仑军部最神秘的第六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部六处”的谍报豪华装备套餐。 一边四处观察,一边还要绷紧神经时刻准备接收消息容桐有些心不在焉,“军部六处跟着洛川没了几百年了,这种小玩意儿据说现在挺好搞到的手的……” 她理解,毕竟张伟同学“出走昆仑”这么多年,也不知在哪个深山老林犄角旮旯藏了多久,不太了解如今的昆仑行情也情有可原。 并不知道自己被对方脑补了什么奇怪设定的连朝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按照方向变化和他们游了这么久的时长,这个地下溶洞到地表之上的城主府两点之间直线距离至少得有个六七里远……她打算用这个跟城主府那边的自己人联络是认真的? “你不想问问我为何会来这里?现在又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东张西望的她此时突然问了句,状似不经意的模样。 连朝缓缓收回神思,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呀!又来这一套,谁怕谁呢?! 容桐本想继续“状似不经意”地同样看回去,但两股视线一交汇,她惨痛地发现自己又高估了自己。 这眼神……总感觉他什么都看透了,而你已经无所遁形,但最后又会忍不住怀疑这只是自己脑补过头了。 “好吧,我们挑明了说……” 容桐摊手,有了知道自己玩不过大佬的自知之明,她选择开诚布公—— “我在怀疑,《孽徒》原著或许记录的并不仅仅只有钧洲过去的历史。”她深吸一口气,“这本的剧情里确确实实包含着现在、以及将要发生的未来。” 连朝并没有直接反驳她,甚至很难从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读出任何心里的反应。 他只是问,“那么你的依据呢?” 容桐将记录剧情的小本子递给了他,这回她已经没办法照顾直男遭遇bl剧情的心情了。 连朝接过来,一页页地翻着。 容桐缓缓地开始讲述:“这本书的剧情里有这么一个支线,双月城二百七十一任城主蒙渊得了一种怪病,久治不愈,不得不延请天下名医。一个叫做莫青旬的医修应邀前来,他其实是本书最大反派的麾下,真名为莫辞。 大反派给了他一种‘神药’,蒙渊初服下时效果立竿见影,立刻把莫辞延为座上宾。莫辞趁机在城内的井中下了‘尸毒’,城中所有的无辜居民都被他毒成了走尸,成群结队的进攻城主府,蒙夫人和城中为数不多的修士奋力抵抗,眼看着走尸就要被清除干净,却不想这时蒙渊狂性大发,在背后给了他们致命一击,最后的结局成了无人生还,于是双月城彻底沦为了一座死城。 而反派们之所以这么做呢,目的就是为了双月城传说中的秘宝——‘黄帝玄珠’,设定里得到它就可以号令天下水脉……当然我知道按照钧洲正史的记载,黄帝玄珠在一千年前就被玄皇亲自辟谣为根本不存在了……但是原著里莫辞趁着城主短暂的清醒脱力,用他的女儿蒙濛作为威胁,竟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实物。 然后,他当着蒙濛的面,将她的父亲一刀一刀凌迟,在蒙渊还剩一口气的时候,他一把扭断了蒙濛的脖子,这才给遍体已是白骨嶙峋的蒙渊补上了最后一刀。 目的达到,他本应该迅速撤走,但莫辞却依然独自滞留在毒障遍地的双月城中,终于他等到了昆仑派遣先遣小队前往双月城探查的消息,也意料之中的猜到了领队之人的姓名……” 之后,就是又一场悲剧的开始。 她说完,连朝也基本翻完了全部的剧情。和他那一次潦草的穿越不同,大概是因为篇幅不长,又是穿越前刚刚看完的印象深刻,容桐的剧情线记录可谓事无巨细。当然他也终于了知道这本所谓的《孽徒》在某绿□□站上的真正分区,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惊讶……即便他在“攻”这一栏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双月城被毁了,风雨霁失踪了,而蒙氏真的延请过一个叫做莫青旬的医修……”容桐的双手不自觉地在两袖之下攥紧,“这本书不只是过去的‘同人文‘,它同样记录着未来。” 可是她知道的太晚了。来到这个世界一年,身边尽是些心思叵测之人,真正能和她称得上交情纯粹的,风雨霁是一个,蒙濛是一个……她从前在昆仑好歹有些权势,她本可以很早地阻止这一切。 连朝合上那个本子,把她的一只手扯出来,轻柔地摊开她蜷起的手指,把本子放上去物归原主。 “那么你相信它所描写的‘未来’吗?” 容桐垂眸看着手中的记事本,心中长叹,“我是这么判断的,你之前说过,地球和修界在时间维度上是不同的,但这个‘不同’或许不一定是按谁先谁后顺序的一条直线。我想着,有没有这种可能,它是处在一种混乱交缠的状态,地球那边把我们送来时修界的时间点,或许和他们所已知的修界历史并不完全同步。” 但剧情线里到底那些才是真实的修界历史呢?《孽徒》作者继承了网络文学写手优良的万物皆可组cp传统,昆仑已飞升的上清君都能和死了一千五百年的天山雪末代掌门穿越到三百年后谈恋爱。自然为了凑莫辞和风雨霁的这对虐恋情深,大约也能在双月城惨案上进行各种歪曲的“文学再创作”。 且不说莫辞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把国之利器万华镜从昆仑搬来双月城,七十二世家为何会与他这种无名无姓之辈同流合污……如果双月城的陷落真的每一步都按着剧情走,她明明把这一段提前“剧透”给了那对未婚夫妻。他们都是玲珑之人,即使初看或许会觉得荒诞,但随着一系列“未来”的上演,他们不该没有一丝警惕。至少在“莫青旬”粉墨登场之时,蒙濛就该意识了不对,但从万华镜的投影来看,城主府上上下下都对“莫青旬”深信不疑。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双月城不可能‘延请天下名医’来替蒙渊治病。” 她忽然听到对面的青年嗓音淡淡道。 “他身体出现的问题与其说是‘病’,倒不如是基因缺陷。每一个身体里流着蒙氏血脉的族人都生来带着这样的缺陷,随着修为的提升外化成各式各样的不足之症,一旦发作,身体就开始不可逆转的衰弱。每一代的蒙氏家主都天赋异禀,却从未有一人捱过化神期,如同一个诅咒。这就是他们为何几乎一脉单传的真正原因——他们不愿把这样的痛苦扩大给更多的子孙后代。” 如此悲情的辛秘,这倒是原著从未提到的……对啊,张伟同学好歹活到这么大岁数,宛如半块修真界活化石,他若愿意友情提供线索,那简直是真的雪中送炭。 她脑子转得飞快,“所以在蒙渊修为步入化神期开始,身体的每况愈下便是注定的,他既然自己清楚的很,又如何会去指望一个游方的金丹医修?” “.…..但是,万华镜里的这个‘莫青旬’又是?” “双月城一向远隔尘世,蒙氏一族从上古起就对外来人严防死守,但这一千多年来,倒有一个地方可以轻易让他们敞开大门——” 不必再多言,他缓缓阖起的眼里已尽是苍凉。 ———— 城主府上空的激战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虽然世家联盟的参战人数是昆仑的两倍,却已经有 隐隐落于下风的趋势。这并不令人意外,无论是赤明真人还是他带来的麾下,多数都是昆仑学院制时期培养出的精英,对剑道的理解和术法使用的配合本来就远超只能固守万年陈旧家学的世家子弟,何况几百年来随着军部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计其数,战斗经验和意识完全吊打这些以往里只敢缩着昆仑羽翼下苟且度日的破落户。 眼看着世家这边已经有小一半的修士被废了丹田魂飞魄散,赤明真人一众竟然只有几个元婴期身上挂了点小伤。 “领头的化神期抓活的,剩下的速战速决!” 赤明真人一剑将对面的金丹期连着轻甲一起斩成两半,他传音给他的各个麾下。 不能恋战,必须尽快从双月城突围把消息带回给军部! 他虽然愤怒世家的胆大包天,但事关万华镜,别人或许不知其中利害,但他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心中已经隐隐不安,除非前营造堂出手,否则…… 不敢深想—— 他一面指挥战局,一面不由地向地上望了一眼。万华镜突然崩溃后还“幸存”的两个至关重要的证人,他特意让宋青蘋守着母女二人,她们或许是破解双月城迷局的关键—— 然而就是这一眼,他看到蒙夫人仰着苍白的一张脸,失尽血色的双唇一张一翕,对着他的那个口型是…… 下一刻,轰隆一声,一道巨大的剑光撕破夜风,带着巨大的气流斩向地上的人,巨大的烟尘扬起。 那个化神期的世家修士不管不顾地对地上的人出手了,即便为此他没来得及躲过赤明真人的攻击。 “大人,警惕身后!”一道传音在同时响在赤明真人耳侧,那冷冷淡淡的调子,是宋青蘋! 赤明真人瞳孔一缩,正好堪堪架住对方的横空而来的剑气。烟尘散去,原本已经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城主府上再添一道深深的裂痕,但预期要伤的人却不在原地。素白色的身影转而出现在那道剑痕遥远的另一端,难以置信一个元婴初期竟然能躲过化神期如此迅猛的一击。 宋青蘋断然出手,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两个冲出军部之人封锁的世家修士,他们身上的轻甲皆是被一剑精而准地粉碎最薄弱处报废,若非对这种军管级的装备相当熟悉,这并非易事。而天上,即便是受了不轻的伤,那个世家修士的攻势却开始变得更加不依不饶。 生生被拖住的赤明真人马上察觉了他们态度的转变,联系到那个口型,当即对宋青蘋传音:“保护好那对母女!” 地上,宋青蘋挽了个剑花把带血的长剑收于身后。她回头看时,见到的却是浑身亮起跳闪线条的“蒙夫人”。 缩在一边的蒙濛见状终于大哭起来,悲如失恃,她边哭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企图靠近母亲,却被“蒙夫人”一把狠狠推开。 “仙姑……”“蒙夫人”艰难地开口,但从她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带着诡异的波动感,难辨声调。 宋青蘋面色复杂,“原来你也是投影。” 只不过作为需要和昆仑军部接触的主要人物,它的算法精度都被调整到最高,万华镜一丝不苟地重塑了“蒙夫人”,如果这行算法一直运行下去,不考虑生死的伦理,它其实和真人别无二致。 操纵万华镜的人为了瞒天过海,想必对塑造“蒙夫人”的记忆算法加以篡改,可惜手法粗糙,万华镜面临崩溃,最粗浅的遮掩算法先行消解,倒是歪打正着地让原本的算法结构在最后的崩解来到前,如同回光返照地恢复。 “我们……从没有……发那则……求医通告……我们唯独求助的是……” 她的言语断断续续,宋青蘋意识到这是了解真相的最好时机,连忙追问:“那些世家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毁去双月城的?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万华镜又是哪里来的?他们背后有无指使?” “蒙夫人”已经无法抑制自己颤抖的身体,随着更多的记忆回笼,她想起了自己的死因,于是后心立刻出现了血肉模糊的大洞,宋青蘋惊讶地看着鳞片从她的脖颈处一直延伸到侧脸,一双保养得当的手骨节拉长弯曲,指甲伸长成利爪,浑身的血管都转而浓黑,肌肤之下如同蛛网般清晰可见。 这症状,太像是被魔物感染,甚至她就像是正在异化的魔物! 但是没用了,她失去了心脏……“蒙夫人”已经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入倒计时,只待算法一直恢复演算到她死亡的那一刻。 真是遗憾,这样也算她重来了世间走一遭,却一直浑浑噩噩了那么久,现在连给自己的女儿争取什么的时间都没有了,宛如第二次,要眼睁睁那孩子走上不归路…… “蒙夫人?蒙夫人?!”宋青蘋有些着急,“至少你一定要告诉我们这些,否则双月城和蒙氏如何沉冤得雪?!” 沉冤得雪?呵,谁来替他们沉冤得雪? 乱码剧烈的跳闪中,“蒙夫人”的嗓音愈发模糊,不知道是在接自己没讲完的话,还是在回答宋青蘋的疑问: “…….昆……仑……” _____ “你想说昆仑,是吗?” 袖中的玉简一闪一闪地亮着微光,容桐捏紧了它,缓缓地替自己的老同学补充上了最后的答案。 她定定道:“刚刚来的消息,虽然来之前还真没猜到,但这是城主府的那位‘蒙夫人’亲口所言。虽然它只是一串算法,但万华镜可以重构过去、推演未来,必然是真正的蒙夫人亲眼所见……恐怕她也早已遭了不测。” 连朝静静地望着她,再次看到双月城的那刹那,他便已经隐隐明了……还能有什么期望呢?他该明白这就是最坏的时代。 现在他甚至还不合时宜地思考了一会儿,这姑娘还真的连得上对方的子简,她身体里究竟蕴含着多大的灵力?她自己清楚吗? 而容桐现在不知道自己该笑呢还是该摆出什么其它的表情,尽管她已经对昆仑最高层的那些千年老妖完全没什么好感,但这一切依然是如此荒谬…… 她喃喃道,“是啊,这样一切就合理了……得了这样绝望的遗传病,若是还能寄希望于谁,那恐怕只有昆仑了,就算蒙渊已经认了自己命不久矣,于情于理他也需要上报昆仑关于城主之位的更替……而他们再如何提防外界,又如何会防备昆仑呢?” “万华镜是昆仑重宝,谁能盗它?但若是昆仑自己呢?” 但又不对啊—— 那投影里的莫青旬到底扮演者怎样的角色?幕后主使又让这些世家来做什么?祸水东引?那为何要借他们万华镜做遮掩?直接嫁祸便是了,难道……他们的目的还没完成? 容桐猛然看向她的活化石老同学,“双月城真的没有什么为世人所不知的辛密么?又或者蒙氏藏着什么值得觊觎的重宝?传说中的黄帝玄珠当真是不存在的?!” ※※※※※※※※※※※※※※※※※※※※ 感谢在2020-02-2103:10:53~2020-03-1103:1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苔绘碧痕10瓶;浮云囧囧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6 北境疑云(6) http://.biquxs.info/

风雨潇潇,苍山暮远,愈往北走,景色愈发荒凉,百里难见炊烟。 那个瘦小的身影在草色枯黄的荒原上踽踽独行,才是十月,北方的风雨就已经寒凉彻骨,十来岁的男孩披着不合身的硕大蓑衣,在泥泞中行走得十分艰难。 干粮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吃完了,这个时节,这样的环境,难以打到猎物,甚至找不到一处避雨的洞穴来生火取暖。 他又饥又冷,逐渐脱力,几次跌倒,最后终于再爬不起来。 意识逐渐昏沉,男孩虚弱得睁不开眼,耳边风雨声渐远,他不想认命,更不想死。 但是好像这一回是真的捱不过去了…… 隐隐约约,似乎有迅疾的风声划破雨幕,荒草低伏,他耳边想起什么一跃而下的动静,但泥水却不曾溅到他脸上。 冷的几乎麻木的皮肤上突然传来温暖的触觉,恍惚间,似乎有人将他翻了起来,掐着他两侧的腮,用力让他张开嘴。 从小养成的如同兽一般的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开始挣扎,但对方把什么塞入他口中的力道同样不容置疑。暖流沿着他的喉管流入他的胃部,很快,一股奇异而充盈的力量流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似暖阳和风,如枯木逢春。 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尚且昏沉怕,那些日夜盘踞在脑海里的狡诈与盘算还没来得及跟着同时醒过来,长久以来对陌生人本能的敌意还没来得及武装上他的心房。 于是如玉皎皎少年郎,就这样不由分说的映入了他的眼。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这一眼意味着什么。 “这一粒辟谷丹足够普通人撑上三天。看到西北方的最高的那处山峰了吗?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两百里之后即可找到村庄落脚。” “不过,你最好先休息一晚。” 还没有等他应声,少年郎就已经缓缓站起身, “清霜——” 一柄犹如霜雪铸成长剑如流光一般从天边落下,他轻巧地跳上剑身,一人一剑划破雨幕,追着天际最后的一点余晖而去。 男孩才发现,原来雨还没停。 但是他周身方圆一丈之地,风雨就像被一个透明的罩子阻隔了,被打湿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烘干,温暖的温度正在回到他的皮肤上。 一粒果腹的丹药,一个遮风避雨的小法器,这是一个修士对路遇的困窘凡人随手赠予的善意。他不夹带任何私心,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如无意外,这本该是一场在两个人生命中雁过无痕的相遇。 莫辞抬手一挥,从回忆中截取的片段影像便停留在这阴雨靡靡、一点人影孤坐的荒原之上。 而实际上此处湿冷阴寒、不见天日,这个狭小的囚笼深埋在十几米深的地下溶洞,隔绝神识,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 “听说修士的记性很好,尤其是引气入体之后的人生经历,从来事无巨细。” 他捏着被捆仙索牢牢拴住的阶下囚的下颌,强迫那人抬起头,即使琵琶骨被穿透,丹田被禁锢,这张血色尽失的脸依然皎皎如玉,一如万华镜中的过往。 “所以,你一定记得我吧。” 风雨霁连一个眼神都吝惜于递给莫辞,即使二人凑得如此之近,几乎连彼此的鼻尖都快要碰到。他淡漠的眸光落向万华镜中的虚影,那个被定格在荒原夜雨中神情恍惚的瘦弱男孩,又轻飘飘地收了回去。 “对,我一直记得你。” 出乎意料的,这个被囚禁的男人却是这样说。 莫辞一怔,轻挑而邪气的眼神里泄露出些许欣喜的狂热,配上他原本就稍显稚气的五官,犹如孩童的雀跃。 “我还记得更多的东西——你身上的蓑衣和你蓑衣中所穿的衣物明显不合身;我翻动你的时候,你的衣缝内露出了女人的金饰,而腰带上还挂着开刃的匕首;你的手指甲缝隙和衣服上都沾了凝固的血,可是你的身上并没有伤口,说明这些血迹并不来自于你……” “那时年少,匆匆一眼没来得及多想,但数日之后我却听闻,和北境接壤处的一处村庄,一户富农家中七口,一夜间死于非命,而月前他们收养的一个十三岁的乞儿却不知所踪。” 风雨霁闭上眼,“遇见你时的那些细节很快就对应上了,面容秀气、身形羸弱、看上去上去人畜无害的孩子,却孤身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冒雨赶夜路……我赶去北荒山峰下的村落,那里又发生了命案,一个十五岁的聋哑少女被她采药时捡回来的少年用匕首抹了脖子,之后供奉在她家宗祠牌位之后的唯一一块灵石不翼而飞。” “是我给你指了路,间接导致了这场谋杀,而犯人至今逍遥法外,我如何会不记得? 当年的昆仑正是洛川时代的开端,严令禁止修士干涉钧洲各国民政军事宜的律令被高效执行,且每个昆仑弟子的外出时限都被严格控制,几乎不近情理。他少年意气,愤慨于农夫与蛇的惨案,懊恼与凶手的失之交臂,不管不顾动用术法去追查那个恶魔少年行踪的种种动作很快就被营造堂的天网监测到。 他被捆仙索缚着押回昆仑,学院记了大过处分,停了他十年份的修炼资源分配,若是没有双月城那些年暗里的救济,他很可能连金丹期都进阶不了 再后来,辛酉之变开始了,他一步之差没能进阶元婴达到“毕业标准”,学院制就被改回了座师制。时局纷乱,幸存下来的昆仑高层都忙着拉拢那些质优弟子,却没有人会想要收一个“肄业生”,最终他能留在六大堂做一个小曹官,已经还算得上幸运了。 从前他听到过很多夸奖,“那个叫风晴的学生,资质也高,悟性也好,前途无量”。 后来他也听到过很多惋叹,“可惜了,可惜了……时运不济”。 他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到今天的?大概就像从前学生时代同学们常玩的那个游戏吧,把一块块木牌按一定间距排列成行,轻轻碰倒第一枚,其后的木牌就会依次倾倒,一塌糊涂…… 三百年前那场意外的相遇就是最开始倒下的那块木牌。什么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不过是一个心里扭曲的少年杀人犯自作多情的错觉。 “我很好奇,当初对你释放善意的人那么多,可你为何唯独只对我耿耿于怀?” 却毫无人性地残杀了其他善良的人。 莫辞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下,但最后却是歪了歪头,“谁知道呢?” “那我换个问题,”即便身为阶下囚,风雨霁依旧一派平静,“我若是顺从你,一切按你的心意而为,你可会放我人身自由?” 莫辞笑得又甜又真,“当然不会呀!” 他捏着风雨霁得下巴左摇右晃,“没关系,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问我,今天我的耐心很足。” “你们囚禁我,也不杀,也不审,为的是什么?”风雨霁冷静地问。 莫辞贴上风雨霁的耳,“因为……我想要你。” 面对这种暧昧的言语和姿态,风雨霁却是轻嗤一声,“难道昆仑北境分部也想要我吗?” 莫辞似乎毫不在意他识破他们的身份,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呀,看来你跟地面上的那些人认识?” 谈不上认识,否则当初他们也不敢亲自出头明目张胆来抓他。但是在从军部“叛逃”之前,他就已经怀疑起了内部。 昔日的同僚发现了通讯阵法里的猫腻,出使南晋亲眼目睹昆仑分部和内门的勾结……他早有所防备,依托从前任职于户土司的便利,他复刻了钧洲所有昆仑分部成员的身份和脸。 ——那个用灵威和神识一照面就拿下他的化神后期,正是昆仑北境分部的主事,观妙真人宋祁真! ———— 宋祁真暴躁地一脚踢向地面上散落的枯骨,那些泛着青铜光泽的骨架一具叠着一具应声而塌,许多面部前凸獠牙交错的头骨自颈椎处断落,砸在潮湿的地面上,叮铃哐啷似金属铸成一般。那些肱骨、膑骨、胫骨更是长的诡异,至少是常人腿和臂的两倍,趾骨如鸟类的爪般弯曲,指甲锋锐似刀刃,依然泛着冰冷的光泽。 这样奇怪的骨骼在硕大的溶洞内堆叠如山,犹如怪物的坟场。 “我在这里荒废了三百年,守的就是这样一群怪物!” 这些天下来,宋祁真依然时不时觉得自己的半生都过得极其荒唐。 他是昆仑唯一出自内门的分部主事,昆仑新历九百九十三年入门,变异雷系单灵根,一百七十岁结婴,三百岁化神,受过玄皇上清君的亲自嘉奖,即便在昆仑千年学院制历史上也算得上是最顶尖的那批学生。 可为何会沦落到此处呢—— 说来好笑,玄皇飞升之后的三百年昆仑血雨腥风,而他从未被卷入哪一场政治风暴,没有被陷害,没有被贬谪。他不甘而又颓败的确信,这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洛川上台,号召昆仑弟子舍己为人,成为钧洲君临九州伟大目标上的每一块榫卯。和荒芜玄洲接壤的北境边陲,既不是战略要地也没有灵矿埋藏,千里方圆,只有一座孤立的双月城,昆仑传统却总有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前去轮流驻守。新的执政上台伊始,十来个有资格的内门修士来抢这一个名额,那时候同样狂热的他是最后的赢家,于是开始了孤独而又毫无意义的守望。 但百年任期结束,却并没有收到昆仑召回的调令。 这是当然的,辛酉之变早在那十几年前就尘埃落定,人人狂热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大家都开始学习如何精致的利己,哪一个化神期的大能愿意耽误自己宝贵的修炼时间去边陲吹一百年的冷风呢? 没有热血的冤大头,他又在这个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地方滞留了两百年。资源匮乏,而心性日渐不稳,修为停滞不前,卡在化神期大圆满后继无力。 他奉献了什么?一个昆仑顶尖天才的埋没,他的牺牲,这一切和钧洲君临九州的伟大目标究竟有什么关联? 毫无意义,终究是一场白费…… 事到如今,宋祁真已经无法理解当年的他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洛川统治之下的几十年,昆仑所有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他想现在大家都很清楚,所有人汲汲营营的,是地位、权利,是长生路。 他要为自己的前途谋划,有什么错? 所以当那个如今位高权重的长老私下联络上他,说“我想要在双月城找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宋祁真就明白,这个改变他现在困窘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开始,谁也没有想过要屠城。那位长老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什么消息,似乎十分确信双月城传说中的那颗黄帝玄珠确实存在,她提的要求,一开始只有取得这颗至宝。 蒙渊病入膏肓,双月城向昆仑求援,北境分部以政事堂的名义入城探查城主的病情再正常不过,当然蒙渊古怪的病已无可救药,但是以治疗为借口对灵台溃散的化神中期修士使用“浮光掠影”和“前尘往事”,悄无声息地挖掘出双月城最大的隐秘,是个高效的直奔主题的计划。 但蒙家母女俩的警惕性超乎想象,他们才动用了术法就触发了城主府内的预警阵法,蒙家大小姐破门而入,提着鞭子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晚辈建议前辈还是莫要对双月城打什么算盘,这城主府内的阵法结界还是当年贵门掌门亲自留下的,足以压制还虚期以下的任何修士!” 外表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金丹期小姑娘横眉冷对,身上爆发出的气势竟然让他一个化神大圆满产生了忌惮之心。而蒙家这超乎寻常的警戒心更让人怀疑双月城掩藏着什么秘密。 但只差这临门一脚,宋祁真如何忍得下这一口气?当场强行动手,就算有境界压制,他也不信他会真的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只要能拖延到蒙渊说出黄帝玄珠的下落,他就可以重返昆仑内门,摆脱这宛如流放的该死的境地! 但碧青色的长鞭化为利剑架到他的脖子上时,他难以置信。 第一计划失败了。虽然因为他身后毕竟是昆仑,双月城不好彻底撕破脸,最终蒙夫人出面,只是将他们全部“请”出了城外。而他竟然败于一个黄口小儿之手,纵然有阵法压制也足够令人耿耿于怀,他思来想去,最终暗自认定黄帝玄珠必定是埋藏在这蒙氏大小姐的身体内,才造就了她的天赋异禀。 宋祁真憋着一口气向政事堂的那位说明了来龙去脉,对方大度的表示理解,并告诉他准备好迎接援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援手”竟然是钧洲那些散落的修道世家子弟。 “这千年来昆仑一家独大,谁不知道上清君是想让我们缓慢地走向衰亡。”为首的朱家家主,七十二世家中唯一一个化神期苦笑道,“我们无奈,只好投靠了那位大人,这些年才缓慢有了起色。如今她老人家有令,我们不敢不从。” 宋祁真一眼望过去,这只临时拉起的杂牌军里,七十二世家几乎家家都出动了门下精英。原来如此,前段时间南晋曝出了弟子甄选舞弊案,虽未广为流传,但他也有所耳闻。剑峰被控制在蘅芜真君的手里,而昆仑银甲军的统帅则是太真元君。那位长老虽然表面大权在握,但在内门培养自己的打手十分容易落人话柄,给其他长老打压她的理由。 所以这些年,她用种种手段培养修道世家,让他们以她为马首是瞻。 只是放任这些天山雪时代的遗老遗少,甚至让他们渗透内门,她当真是在蚹着昆仑吸血。 宋祁真麻木地想,顶层的这些人都是如此行为,他又何必守着那该死的愚忠呢? 这群世家组成的杂牌军给出的方案,是直接强攻双月城。 宋祁真一开始不同意,一是这样闹出的动静太大,必然引起各方注意;二来双月城的护城结界也不是开玩笑的,就算能攻得进去,这也是一场持久战。 但是那位长老竟然同意了这个强盗般的方案。 她给他们调来了一面万华镜! “当年营造堂集体撤离,这面镜子没有被毁的彻底,这几百年来,长老一直在调拨人手进行复原,如今的进展已算小有所成。破除一个护城结界不过是小事一桩,你们尽管动手,就算杀光了双月城里所有的人,在世人眼中,它依然会完好的,如同完全一样的伫立在这北境之上。” 秘密互送万华镜到来的,一个现营造堂的“技术负责人”如是说。 “这后土镜?长生镜?还是上宫镜?”宋祁真皱眉,“我没听说过万华镜还有此等功效!” “这是洛川时代的新东西,当年他们秘而不宣。”对方诡秘的笑了笑,“它的妙处,多得很呢。” 于是第二方案轰轰烈烈地展开,护城结界结果然被轻易破除,连带着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城主府内的阵法组合。 双月城登记在案的修士只有城主府一家,蒙渊昏迷不醒,笼统算下来,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两个还没修到元婴期的女人和府内一堆不过低阶的家丁。 但再一次万万没想到,在双月城里所谓的“普通居民”竟然全是一刺激就畸变的怪物!他们身上长出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坚不可摧还能挡得住大部分术法的攻击,还有许多人自带着如同火攻降雷的异能,甚至能伸出翅膀来飞上天际。一旦发狂变形,简直就是大部分修士的克星。 也得亏这些怪物基本理智全无,只凭本能攻击,甚至还会自相残杀,否则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北境分部和世家久攻不下,正愁云惨淡,不知是否要再次向长老求援,赤水风氏的嫡子却私下为宋祁真引荐来一人。 “他叫莫辞,虽是个流散修士组织的头领,却有本事治双月城的那帮怪物!” 这个叫做莫辞的金丹后期修士懒懒道:“这是陵鱼毒素化成的魔物,魔道的手段,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昆仑修士可能不了解,但我们这些下九流再清楚不过了。” 风氏嫡子劝他道:“若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恐怕会引起长老的不满,毕竟她老人家连万华镜都给咱们调来了。但凡咱们自己还有一点办法,都不妨先试一试。” 那就让这个莫辞试一试吧,大不了事后将他灭口。 莫辞“魔道的手段”竟然真的生效了。只见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了许多黑的五彩斑斓的的小球,往水源处投了一半,剩下的架起火堆烤,呛人的粉尘烟雾被术法招来的大风一股脑地涌向双月城中。 那些凶残变异的双月城居民,慢慢地就变得行动迟缓,前赴后继地倒地,鳞片纷纷脱落,露出的皮肤上开始出现仿佛被火烧过的燎泡,然后连皮肤也脱落,鲜血淋漓地满地打滚,最后身上腾起火焰,自燃成一具具青铜色的骨架。 虽然作为曾经的昆仑高材生,宋祁真全程围观,也没能看懂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他甚至暗中收集到了一个小黑球,费尽心思砸,里头竟是空心的,最外层的壳子拿去一番分析,辨认出是精制的石墨,完全不知有何用处。 这场本应令人头疼的围剿,最终以兵不血刃告终。唯有蒙夫人和蒙氏大小姐负隅顽抗,莫辞狠辣出手掏走了蒙夫人的心脏,而那位疑似身怀黄帝玄珠的蒙氏大小姐几度变异,一人之力单数百个高阶修士,最终力竭不知所踪。 宋祁真召见莫辞,假意问他需要什么报酬,以此试探他的真实目的。 莫辞笑得散漫,“报酬风氏已经许诺给我了,不劳昆仑仙长费心。” 边上的风氏嫡子陪笑着悄声对他说,“这人是个龙阳,不知何时起对我家那堂兄念念不忘,他要的报酬便是这人呢。” 宋祁真不知真假,却被这理由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然他也并不知道对方的这位堂兄是何许人也,好半晌只能甩了甩袖子, “贵家的行事果真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这场密谈发生的三日之后,那位“堂兄”自投罗网。宋祁真未曾想到他居然是个昆仑的内门弟子,而且已代表风氏和双月成结为姻亲。 不过观其姿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么我就把他带走啦!”莫辞笑得一脸餍足。 宋祁真暗自思索一番,阻止了他。他们本来想用昏迷不醒的蒙渊来引出下落不明的蒙氏大小姐,但当他们冲进城主府,看到的却是主卧上的一滩血迹,而躺着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如今,来了一个新的诱饵。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赶来双月城?恐怕是他那个小未婚妻暗地里用什么法子联系上了他。好在内门那边并没有出什么乱子,说明双月城一事如今还算遮掩的不错。 他半是劝说半是要挟,无论如何要莫辞暂时把人留下。告诉他,只要黄帝玄珠到手,风晴自然任他处置,至于遗留在昆仑的魂灯,他宋祁真会帮着处理。 莫辞面上似乎千般不愿,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然而风晴并不是撞树的兔子,而是带来另一个巨□□烦的引子,他把昆仑军部的人给吸引了过来! 眼下万华镜莫名其妙的崩溃,营造堂的那位“技术负责人”还在焦头烂额的抢修中。如今城主府上空的激战异常激烈,形势却不容乐观。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要露面,那个一根筋的赤明真人跟他是同届生,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本希望穿越成这段小小的插曲,应该一辈子潜藏在他的人生当中。 他就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现今只要走漏一点风声,上边自顾不暇,必定要把他推出来当炮灰。他是想要突破境界,却并不是想要送命! 这时候,腰间的传讯玉简闪了起来。 那位长老亲自来消息了! 宋祁真抖擞起精神,一目十行,浏览而过。 然后,脸颊两边的肉不由得有些哆嗦。 终于他稳定下来,点开通讯,连接向了那位万华镜的技术负责人。 ※※※※※※※※※※※※※※※※※※※※ 感谢在2020-03-1103:19:10~2020-04-0217:4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20瓶;朱颜辞镜花辞树10瓶;小小5瓶;浮云囧囧3瓶;花が咲い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 北境疑云(完) http://.biquxs.info/

她像是在向着一个深渊缓慢下坠。 重压在增加,阳光在减少,最终陷入无尽的黑暗。 金丹期的修为难以支撑这千万吨水的重量,她只能依靠自身异化后强大到非人类的自愈能力,一次一次修补被上千的大气压挤压到变形的骨骼、肌肉、内脏,就像是无尽的濒死、苏醒,再度陷入濒死的循环。 终于再一次短暂而忍受着巨大痛苦的苏醒时,她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墓碑,上面用大篆记载了一座浮在天空之上的城市的坠亡。 终于,快到了—— 蒙濛再度醒来的时,身在熊熊的烈火中,入眼满目尽跳跃着代表高热的红色,此间仿佛传说里的八热地狱。 这便是洪荒真火,南明朱雀的埋骨地。 但现在看来那位传说中的皇帝没有死去,不过蒙氏世代知晓内情,她并不感到意外。 红发红眸的艳丽男子冷漠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逆臣后人,你如何敢来见朕?!” 如果他的胸口没有那个不断愈合又再度鲜血淋漓可见白骨脏器的大洞,她想她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蒙濛挣扎着爬了起来,她还是很疼、非常疼,甚至无法切断痛觉,因为身体的灵力回路已经彻底被摧毁了。高温每时每刻都在灼伤着她的身躯,坚如钢铁的鳞片卷曲剥落,血肉碳化发黑,但身体同时的高速自愈同时也在生长新的生机,把坏死的组织从身上撕扯下去。 周而复始,就像是在永无止境的蜕皮。一个怪物在死去又活来。 容桓冷眼旁观,“这愈合能力,看来你是他的嫡支血脉。” 本来么,在位三千年,背叛他的人多如过江之卿,基本上人人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活得太久了,久到懒得记那些无名小卒的姓名,但蒙氏直到如今依旧让他如梗在喉。 即使理智提醒过他,就算当年的蒙鹏他忠心不二,所有的亲卫、诸侯加起来也敌不过妖女月眠,那场摧毁他人格的耻辱或许也并不会因历史的改变而改变。 但作为噩梦的起点,他无法释怀,也不可能释怀。可笑的是当他回归之后,却发现蒙鹏早已在被打着“为皇帝复仇”旗号疯狂蚕食九洲的混血势力残杀。这个逆臣没来得及死于皇帝的怒火,他已经为他心中“未来的希望”而献.身。 他也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孑然一身,似乎已经坦荡的做好了一切牺牲。 重返帝位的容桓在战战兢兢回来投靠他的臣子眼里面若坚冰,愈发的深不可测。实际上他早就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没有仇恨宣泄的对象,他就造出一个出来!蒙鹏残存的血肉被臣子们费尽心力地搜罗回来,依靠天外陨星的力量,他没日没夜地捏造出了一个新的生命,从月眠诞育的过程得到了启发,这个新造出来的混血可以像普通人类一样修炼甚至天赋绝佳,同时继承混血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异能。 但他其实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即便在修道这一条路上走到黑,境界一旦上涨到化神期,身体便会承受不住开始崩溃;选择觉醒混血血脉,之前的修为就会被悉数摧毁,暂时获得无匹力量的同时,神智开始逐渐丧失、狂化,最终还是身体崩溃。 无论哪一条路,尽头都是无解的死亡,这样的体质会代代相传。蒙鹏想要“希望”,容桓就让他的后代永远不知“希望”为何物。 于是便让这个混血毫不知情的长大,重新赐他“蒙”姓,安排女人和他孕育后代。 “你日后便要为朕守灵,朕的陵寝在哪里,你和你的后代就要永远在哪里繁衍生息!” 那时净莲城开始向着地面倾斜,他已明白自己注定要到来的败亡。从小生长在他眼皮底下的混血忠心耿耿地跪在地上叩首,以为这是无上的忠诚而荣耀。 终有一日皇帝会死去,但对逆臣的惩罚会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逆臣……原来如此,”蒙濛艰难道,以往清脆的童音此刻已经干枯沙哑的不成人声,“蒙氏背负着诅咒一样的人生……这是您的惩罚吗……” 容桓原本遭了连朝的毒手,本来已经濒临油尽灯枯的身体再受重创,此时心情正是郁躁之际,瞧着这小姑娘半死不活的惨状,他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玩弄之意—— “是啊,你们世世代代的惨状正是朕的手笔,但想来你的祖祖辈辈都在教育后代要对朕感激涕零吧?” “让朕猜猜你这次不顾死活的来意,唔……” 他轻轻一顿,朱唇弯起露出恶意的笑容,“是双月城遭难了?” 以为是世代守护的君王会出手救助忠臣之后,所以来求援了吧? 真是万年难得的笑话!他承认这个笑话愉悦到他了。 小姑娘向着皇帝蹒跚的脚步就此顿住,她浑浊的竖瞳里透出了不可思议,“……您……知道……了?” 南明朱雀陵光君,一个无论神力还是本体都无法离开南明湖半步的、被幽禁的鬼魂,是如何知晓山底上百里外之事的? 容桓悠然点头。 也没有说明他如何能够联络上外界,亦或者他是否在这场屠戮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而至于他对此事的看法…… 容桓松开捂在胸口的手,低头玩味地望着自己那无法愈合的伤口: “看起来这回朕真的要死了,帝王的死总是要有人殉葬的,朕瞧着你们一城的人,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沦陷在巨大痛苦中苦苦坚持的小姑娘。一行血泪从她再一次裂开的眼眶边流下,轰然一声,火花四溅,她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他身前,焦黑的坏死血肉落了一地,新的皮肤却没有再能够及时长出来,这具怪物般的身体终于到达了极限。 容桓不以为意,遭天谴的事他做得多了,眼前死个小孩算什么? 他甚至还拖着腮,懒懒地点评道:“逆臣向君主跪着死去,嗯,这姿势不错!” 小姑娘低垂着头,似乎再也不能听见。 容桓脸上那点愉悦的神色渐渐消退,回到了原本的面若冰霜。根据不久前得到的情报,她就是最后的蒙氏血脉,这一死,大醴皇帝的守陵人就算死干净了。 “你们倒是解脱了……” 容桓嘲讽一笑,便对身边这具女孩的尸体没了任何兴趣。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把胸前的这个血窟窿堵上……他“啧”了一声,清楚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若非今次来的不速之客比他还要虚弱,自己这状况,说不准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都有法子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这回大概彻底大限将至,但还不能就这么死,苟延残喘费尽心机到现在,全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最后一半天外陨星在他的胸腔里闪着幽光,就为他修补这伤口,短短十日里大小居然又缩水了一大圈,如今只有小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了。 果然啊,天外陨星从天外来,也只有天外的手段能够治得了它。上清君连朝,他出手的那一刻,便是奔着取自己性命去的! 容桓咬牙切齿,早知当年他就不该听从那所谓的“天机”,直接在这湖底结果了这恩将仇报言而无信的白眼狼多好!! 他愈发的倦怠了,也不管身边还有具小小的尸体,便盘坐在原地懒得挪动分毫,意识愈发昏昏沉沉……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如同一根针般扎入他的脑海!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痛感在他胸口爆发开来,他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呕出一大口鲜血! “你……你……”居然没死?! 因失血过多而反复交替着光亮和黑暗的视线里,女孩费劲地从他胸腔里收回手。即便是假死,她实际上也已经是濒临油进灯枯,这场偷袭几乎耗费了她仅剩的所有力气。 但她赌对了! 掌心的鲜血淋漓里,一块黑色的小小碎片正闪着幽暗的光。蓬勃的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女孩的体内,暗能量于混血而言,便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坏死的组织被修复,破损的脏器被补完,畸变的骨骼重新开始修正,凝脂一般的肌肤重新生长出来…… 最后她轻盈地站了起来,在火焰的地狱里凭空划出一道水幕,幻化出青色的纱衣包裹住了雪白的身体。“啪嗒”、“啪嗒”的奇异声响从她的每一处关节响起,一直以来豆蔻少女的身形短时间内发育起来,如同抽芽的新柳。 容桓无力地趴伏在地,胸腔起伏如同潮水,这是濒死之人的挣扎,小股小股的血液从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处涌出,仿佛要将他全身的血液挤干一般。 她漠然地看着这个她祖祖辈辈效忠万年的前朝皇帝,如同看一块朽烂的棺木。正在恢复的嗓音逐渐开始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带着捉摸不定的晦暗: “承蒙上清君亲自告知,先祖千年前便已知晓蒙氏由何处来。我们依旧选择坚守双月城与您无关,您若是毫不知情地还引以为乐上千年,却不知是你我二人谁更可悲些。” 容桓怒瞪着她,确实是可悲!他这等人物,竟然两次栽在这种无耻的暗算里。万年前万年后,卑劣之人的后裔果然只会更卑劣! 她面上却显不出什么神情,哪怕是传闻中足以撼动天下的至宝得手,也不见她喜悦或是得意。注定无望的命运已无可更改,先祖们选择对真相三缄其口,既然为了双月城不得不延后,至少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无忧长大的童年,在父亲或母亲还能为孩子遮风挡雨之前,蒙氏的孩子们只会以为自己身在一个有些特殊但依旧幸福美满的家庭。 何时知道残酷的真相,逆臣后裔、化神之后身体就要奔溃的命运,那是要到继任城主的那一天。 而何时才能继任城主?自然只有老城主的死去,记忆才开始传承。 她还没找到失踪的父亲,便已然知晓了他的死亡。她也并不会演戏,这份窒息的哀恸不需要伪装。 女孩缓缓蹲下,火光灼灼中,她的面容近乎妖鬼: “昆仑和七十二世家,下毒、杀人、焚城,他们拼了命地在寻找一个叫‘黄帝玄珠’的宝物,可是陛下您再清楚不过了了,双月城从未有过这一样东西,您说他们凭什么就相信一桩空穴来风的谣言?又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何况‘控制天下水脉’这样的诱饵,何足让当年移山填海易如反掌的昆仑之人疯狂至此? “除非,那是一个更大的诱惑,大到足以让九洲所有人都疯狂的程度——” 大醴皇帝的瞳孔逐渐失焦,那枚黑色的碎片成了最终的定格。 ———— 不,黄帝玄珠,或许确有其物…… 连朝睫毛轻颤,刹那之间他想通了一切! “黄帝玄珠”的谣言流传已久,但为何双月城甚至是他本人当年一次次的辟谣,这个谣言却依然总是能春风吹又生? 如果说……“黄帝”可通“皇帝”,“玄珠”、玄色的珠子,经过显影处理的暗物质—— 天外陨星 这才是幕后之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宝物。 容桐被他这脸色给吓到了,她方才只是向他确认了一下黄帝玄珠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啥?印象里这哥们已经是崩泰山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这……这内情是得有多严重? 没想到他开口,问的却是个不相干的问题:“之后呢?” “……什么?” “你从剧情里提前预知了双月城的毁灭,与同伙里应外合挑破了假象,你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目的和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之后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容桐一滞,数息之后,她像泄了一口气一般缓缓回答,“在原著里,井水之下,暗河之上,双月城的地下,这样的溶洞纵横交错,是藏人的好地方。沿着咱们身后的这条隧道一直通向深处,就可以到达风晴被幽囚的地下牢房……” 尽管转承起合都离不开虐恋情深的原著剧情和疑云密布、利益纠葛惊心动魄的现实仿佛是两个次元。但在这个世界经历了这么多,她好歹把握了一两分原著的尿性——如果原著中的某几处剧情点恰好反映在现实里并且可以达到逻辑自洽,那十有八九它就是曾经或者即将发生的真实。 地下暗河的水质特殊,可以阻隔来自地表之上的神识,这里不管作为行凶者的藏身之所还是牢房,都是极佳的选择。 地上的激战还没结束,面对昆仑军部的高阶修士,七十二世家必然要倾巢而出,现在留守在大本营里的人应当寥寥无几。 暂时还没有征兆表明她这个不速之客已然暴露行踪。偷家救出一个风雨霁,应当……还是有可行性的。 是的,她们原本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声东击西,救了人就跑。尽管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她面前徐徐摊开,而就凭她们小猫两三只,又有什么办法来应对呢? 应该说,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到现在,都要算她和宋青蘋撞了大运。只能是朋友能搭救一把就救,如果蒙濛那小姑娘还活着,再想尽办法找着她,然后帮着这对苦命鸳鸯火速逃离是非之地。昆仑如今在九洲的影响本就每况愈下,大不了就离开钧洲,哪里不能讨个生存? 至于这满城的血海深仇……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跟美军为了石油轰炸伊拉克,全国被炸的就剩你一个人,要军队没军队,要资金没资金,要装备也没装备。总不能抱着个土炸.弹幻想跟人家坦克装甲师同归于尽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姑娘日后若真得了造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计划着复仇也不迟。 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老同学肃穆的神情,这个怂了吧唧的计划,她竟然有一些不太好说出口。 “就是……找到风晴……然后……”带着这倒霉孩子赶紧溜。 她还没能犹犹豫豫地把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补齐,脚下就传来明显的震颤感! 轰然之声回荡在狭小的溶洞内,仿佛地底深处有猛兽苏醒,剧烈的波纹在地下暗河的水面的激荡,千万的水珠弹跳起来,第一块洞顶倒挂的钟乳石就在他们头顶断裂落下—— “小心!” “小心!” 他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但连朝的动作明显更快几分,后退的同时一带一拉,容桐措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硕大的钟乳石就在他们脚边砸个粉碎。 “出什么事了?!”她惊疑地问,下意识地从他怀里推开,却发现对方攥紧了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连朝的眼瞳像是化不开的长夜,这样的灵力波动……似曾相识。 “是开天剑阵。” 他们怎么敢?! 容桐并不知道什么叫开天剑阵,但这不妨碍她立刻联想起另一个昆仑上下耳熟能详的词——“开天剑意”。 花繁城那被削去一半的厚重城墙,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震撼。 她面色苍白,“可是和上清君有关?!” 何止有关?那根本是他飞升前留下的“遗作”!他当年担心自己匆忙飞升,九洲再难慑于一剑开天的震撼,便刻意留下这份剑阵图稿。灵力运作的回路跟他的开天剑意有九成相似,只要灵石供给充足,平山填海,并非难事。 这是国之重器,即便运用在战场上都需谨慎,为了遮掩罪行,那些人疯了不成?! 下降以来,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滔天怒意。 “容桐,”他缓缓地呼吸平复心情,罕见的再次唤了女孩的全名,“去把你的朋友救出去,其他交给我,记得之后一定要远离钧洲。” 女孩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个剑阵是不是要毁城杀人灭口?你一个人能去做什么?!” “我一个人能做的可多了,”罕见的,他眼里泛起一丝温柔,攥紧了她手腕的手松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发顶。 地动越来越明显,幽深的隧道深处乱石粉碎声震耳欲聋,时刻提醒着刻不容缓的氛围。 “去吧——” 一股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一推,容桐一句艹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便刹那间被触发了护体罡罩,推进隧道。 等这个可怕的加速度消失,她终于来到了隧道的尽头,得以站稳脚跟,眼前却是一片更幽深的黑暗。 却人声鼎沸,交谈声、争吵声、脚步声甚至还有珠玉金属碰撞的声音,统统都混杂在一处,隧道内地动山摇,但是似乎全然没有影响他们,显然是有结界护持。 这里全部都是修士,依赖惯了神识,自然就不太注重光线有无。不过这里大部分都是筑基期,甚至还有炼气期的修士,间或十来个金丹,还有三五个元婴。 看来这里就是那些世家们临时藏匿的大本营,能打的全在地上跟赤明真人一行缠斗了,剩下的这些估计都是小喽啰。看他们慌里慌张毫无章法的的行动,估计是知道要炸城了,赶忙着准备撤离。 而拖慢他们的脚步,甚至让他们产生争吵的东西,容桐在幽深的隧道口用神识感知了个明白,分明是大量的灵石、灵药,甚至还有堆叠如山的法器。 这些都是屠城后从双月城中搜刮来的,蒙氏数万年的积累诱得这些破落户红了眼,看情况,这些东西都恐怕是已经被瓜分过一轮了剩下的了。 想起她之前干掉了那群炮灰,从他们乾坤袋里刮下来的油水恐怕都来自于此。她就不由得有些犯恶心。 末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本以为能够一步到位找到囚禁风雨霁的牢房,却不曾想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都不知道该说是原著误她还是助她。 在心底再次腹诽了一番她那位来去如风的老同学。但既然来都来了,要她无声无息的离开,确是办不到。 “那就全部杀掉吧。”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仿佛就像她自己的念头一般,合情合理,水到渠成—— 身后是天塌地陷,前方是一群强盗的狂欢。无形的结界横亘在她面前,她一步就穿了过去。没有任何阻隔,也没有响起预警。这种结界的构成组合她在琅嬛馆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张,它千防万防,防的只是有灵力波动的东西。当年的设计师大概无论怎么也想不到,日后世上还会有容桐这种一夜之间全部灵力波动骤然消失还活蹦乱跳修为不减反增的的奇葩。 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人群,脚步声和呼吸声被上百人的喧闹完美的遮盖,没有光,他们全然依赖神识,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 闷湿的地下,突然起风了。 “姓朱的你们私底下都摊了多少上品灵石了?怎的还跟我们争这区区几件防护法器!” 一个正在同他人争夺抢夺法器的筑基期修士正嚷嚷着,突然对方的劲一松,连带着他猝不及防的拽着那件防护法器连退几步,但他还来不及大喜过望,骤然之间就被洞穿丹田,抱着他的宝贝和争抢对头的尸体交叠在一处。 同样的杀机在黑暗中蔓延,尤其是密闭的空间,化为利刃的空气足以在瞬间让无数人倒地,自然不会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对杀人于无形的理解似乎更上一层楼,手法娴熟得像流水线上的刽子手,从炼气到元婴无一幸免。 地下归于寂静,她以指燃起真火,照亮了这方黑暗。脚下尸横遍野,宝藏散落在猩红的血液里,浓重的腥臭化不开也散不去。 “嗯,看来都死了。” 她的第一反应仍然只是检查自己是否有所遗漏,理智已经给她规划好了下一步,先把这些赃物全部收拢以便之后物归原主,动作必须要快,但凡拖晚一点,风雨霁的清白甚至是性命就更岌岌可危…… 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封闭压抑的屠宰现场,当第一只沾染鲜血的乾坤袋,被驭物术送到她面前,那股还带着死者体温的铁锈味不知怎的让她有些反胃,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然后后面几十上百个从血泊中浮起的乾坤袋已经到达她的眼前。 有的还在滴血,滴答滴答…… 从杀戮开始存在于脑袋里那跟四平八稳的弦突然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拨弄了一下,颤抖起来,嗡嗡的在她颅骨里回荡。 她有些崩溃地把那句“艹”骂出了口,飞速御风而起往后退去,那些浮在半空的赃物失去了术法的依托,跟下饺子一样,又哗啦啦地砸回血泊里。 靠!她这是什么毛病?人杀都杀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莫名其妙适应不了犯恶心? 但反胃感一阵一阵的涌上来,随时要突破一直以来的平稳心态。这片地下空间的某侧还有一个狭窄的通道,同样被包裹在防护结界里,她想也没想就闪了进去。 飞了一段路,血腥味渐渐的不那么浓稠了。她才好不容易缓过劲,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息。 脑子逐渐重新开始转动了,她缓缓直起背,好像不对呀…… 不是刚刚突如其来的泛恶心不对劲,而是她之前毫无波澜的杀人不对劲……或者应该更早,从在地面上瞬杀遭遇上的对手,或者再更早些,在南晋诛杀尚钦真人、还有她第一次杀的那谁来着?把她拦截在琅嬛馆上空的白衣人? 她容桐在地球活到二十九岁,连只鱼都不敢杀,肉类都买超市里用保鲜膜封好的现成的块状,才穿过来一年的时间就杀人不眨眼了?这……是不是有太点快了?就算是形势所逼,杀的也是该杀之人,但她是怎么做到毫无心理障碍、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好像合理,因为不杀人就会被人杀。但好像又不合理……就像理智判断和她的主观情感彻底割裂了,哪怕那些情感包含了畏惧、犹豫、恐慌等等贬义词。 “别纠结这些了,你想拖死风雨霁吗?”名为理智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冰冰地冻结了那些纷乱的纠结。 对的,现在可不是思考人生的时候!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她又被这个声音说服了,于是拍拍有可能进水的脑门继续朝前走,把一切疑惑甩在身后。 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扇门。字面意义上的门,还挂着黄铜锁。 锁上有天干地支组成的“密码”,和她在西南莫氏祠堂遗址下挖出的那个极其相似。 终于…… 她连忙如法炮制的开锁,一边暗暗祈祷风雨霁现在最好还能喘气。“啪嗒”一声,锁开了,她推门而入—— 比通道外更加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比起足有一个足球场大的世家大本营,这里面狭小的跟个酒店卫生间似的,两根木头钉成的十字桩架在最中央,底下铺了层干稻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人。但容桐在稻草之中挑出了一块残破的衣料,质感偏硬,蓝底滚边,还有一角不完整的先天八卦……如此眼熟,她自己就有一件同款,这不就是昆仑下发的弟子的统一着装吗? 风雨霁“叛逃”的匆忙,估计也没有心思再换什么衣服。 靠,来晚了! 她懊恼地抓着头发,正打算在找一找这“牢狱”之中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蛛丝马迹,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就在她背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 容桐僵了僵,缓缓转过身,门口站着的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身穿蓝底滚边道服,衣袖和偏襟上都绘着先天八卦图,看模样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纪,但修界自然不可以外表判断年龄。 她身为前司籍堂左侍郎,掌过昆仑内外门所有现存弟子的名册。因此认得他,北境分部唯一的主事,也是唯一外派还未召回的内门高阶修士,静虚真人宋祁真。 如无意外,他如今是化神期大圆满。 宋祁真环抱着手,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元婴初期女修,当然容桐认得他,他却并不认得容桐。不过既然保持着在境界上的绝对优势,他便并不需要对一只偷溜进来的小老鼠摆出如临大敌的警惕。 反而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一点—— “外面的人是怎么死的?” 他前脚外出和营造堂的人开启万华镜的自毁装置,回来一看整整一百多号人就没了!这下可好,除了那十几个在上头拖住昆仑军部的高阶,这一次世家拉过来的杂牌军几乎全交代在这里了。 虽然他也不是真的在乎这些破落户们的性命,但总归这些人出了事依然对他没有好处,不说上头的怪罪未来将是一个怎样的麻烦,就是偷家行为本身也无疑等同于甩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 他当然不认为一个元婴初期可以他一去一回的短暂间隙解决掉那么多人。比起这只小老鼠,极有可能还潜藏在暗处的那个杀戮者更加危险。 至于“他们”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是否和地上那群来自军部的不速之客有关系……这些要紧的事他脑海里只一闪而过,他想的很简单,反正活捉之后“前尘往事”和“浮光掠影”强行顺着灵台灌进去,还有什么不知道? 容桐不打算回答,多说多错,到了这样狭路相逢的境地,就算她再怎么巧言令色估计也无济于事。 他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就凭她薛定谔的修为和十根手指头数的过来的战斗经验,有几分把握能够正面刚赢岁数横跨三个时代的化神期大圆满? 对面的宋祁真显然没有耐心跟她打哑谜,“不想说?那可以!” 紫色的电弧在他身后闪起,凝聚出一柄骇人的巨剑,剑尖直指她,明亮的电光几乎瞬间照亮了整个囚牢。 雷系术法,能量巨大,破坏力惊人,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术法的典范。君不见容桐她自个儿都钟情于著名降雷术“寒灰劫”。但对面的这个可是变异雷系单灵根,天赋型的雷系术法选手,她那点对雷系术法的理解在真正的专业人士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那她还有什么资本和他对战呢?风刃?可是风的速度能快的过电流吗? 电光火石之间,她亲爱的理智再一次上线—— “乐观估计,目前赢面几率大概在个位数。”可不是? “先发制人的话,胜率或许还能个加个零点零几。”好的那就上吧! ……诶?诶诶诶!!! 容桐迎着电光冲上去的时候心里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为什么她没有考虑逃跑的选项? 但是现在反应过来显然为时已晚,磅礴的灵力流瞬间对撞,轰然的爆响震耳欲聋。 宋祁真的确是没想到这个女修居然会率先发难,她爆发出的灵力之强似乎还远超元婴初期。 用某种法器隐藏实力了?但,也只能算是勇气可嘉。 “正面进攻不行!他能调动的灵力远在我之上!”容桐心中暗道不好,一击不成,她迅速放弃继续简单粗暴的强攻,飞速闪身打算另寻它路。 速度一直是她几次对战以来出奇制胜的不二法门,但她忘了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人会用“鹤影飞鸿”,当那道紫色的电光超过她的时候,胜败就已定了—— “轰隆”一声巨响,容桐被砸向囚牢中央的十字木桩上,木桩随之应声而断,于是连人带桩一起摔进坚硬的石壁中,一大口血呕的是实实在在,这下不仅是要断上一大半肋骨,五脏六腑也差不离都移了位。 纵观地球当代各大热血文学影视作品,主角们经常在被打得半残时开始放人生走马灯,回忆起重要之人的音容笑貌或者不能放弃的伟大使命,专属bgm响起,立刻就能暴种反杀,走向胜利。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修士之间交战最忌讳受伤,生死往往就是一招之间决定的。挨了一招敌人的绝杀还没死,也并非是什么幸运的事,毕竟半条命也差不多没了,就等于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还想着爆种,做梦呢? 烟尘漫起,她身侧龟裂的墙体不断有碎石哗啦啦地滚下,而她则被掐着脖子慢慢的往上拎起来。 “到这个份上还不现身,看来也是个不足为惧的小人。” 宋祁真冷笑,显然不是在和还被他掐在手里的容桐说话,自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是那个屠戮了外头上百人的“神秘杀手”。 继续当缩头乌龟也无妨,他另一只手上亮起精神系术法“前尘往事”缓缓聚合而成的白光。 “神秘杀手”容桐被掐得直翻白眼,化神后期修士的力道简直犹如液压钳,纵然修士可以不需要以呼吸维持生命,但一旦颈椎的骨折或者关节错位,下颈椎扭伤,肩膀水平以下运动和感觉立刻就会消失,身体灵力回路和脑部控制脱节,不可逆转;而要是上位颈椎骨脱位,紧接着就是心脏骤停,殃及丹田。纵然是元婴半仙之身,也依旧在劫难逃。 等“前尘往事”运行结束,她的小命也就到头了,这是宋祁真掐点算好的。 但当白光大亮,看到一刻钟前那些世家子弟惨死的真相,宋祁真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居然就是你……” 这惊呼并没有能够完整地脱口而出,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到被深深扎进小腹的匕首。女修那只苍白的手就握在匕首的末端,指缝中透出熔岩的金红。 显然匕首是现熔铸的,材料来源于她手边木桩上的铁链。 脖子都快被掐断了,她怎么还能动?! 容桐趁机卸掉了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的关节,两脚刚重新落地便一阵风般地闪出了他的桎梏。即便依然两眼发黑供血不足,但不好意思,她早就没心跳了,身体机能又怎能以正常修士的标准衡量? 他们再次拉开距离,容桐直接飞奔出狭小的囚牢,点足跃入尸横遍野的通道另一头。 追着她来的紫色电光携着山呼海啸之势,直指丹田,容桐把灵力运转的增量加到了她几乎承受不住的极点,这一次的鹤影飞鸿在要紧关头成功靠一个加速度带着她的身形闪避开来,电光直接打向她身后那仿佛固若金汤的防护结界,激得整个空间颤动不止。 “哐当”一声,附着于其上的电光散去,黑色匕首砸落在地,上头血迹未干,赫然是刚才容桐扎向宋祁真的那一把。 宋祁真一步踏入血腥弥漫的黑暗,他的面色堪称阴云密布。化神期修士的阳气遍布每一寸经络,生生不息,一把普通的匕首能伤得了他多少?但这个女修的负隅顽抗明显激怒了他。 能在绝对劣势下从他手上逃走,能在一盏茶的功夫杀了上百个修士,这个女修远没他之前想的那样简单。更意外的是,他意识到他的神识无法捕捉到她的身形,这大概就是几百世家子弟和他谁也没有发现这名女修潜入双月城的原因。 一路目的明确直奔莫辞专门辟来关押那风晴的囚牢,显然是来救人的,“鹤影飞鸿”这样的典型的昆仑系新派术法施放起来也相当正统,她很可能跟天上那群军部的人是同伙。 和他师出同门?他竟不知道昆仑这内里一团糟乱的两百多年,什么时候竟也出了这般人物了? ……真是可惜,倘若早两三百年遇到这样的小辈,他大约欣赏提点还来不及,可惜他们如今都生不逢时。 宋祁真预估完开天剑阵从开启到彻底发动所需要的时间,决定再在这里耗上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之内,杀了她! 才又逃过一劫的容桐缩在石壁的一角颤着手翻找伤药,刚才虽然再次避开了宋祁真的攻击,但电光还是灼伤了她,在她腰侧留下了一条狭长的伤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为了避免过度的疼痛影响反应力,她早就切断了痛觉,但愈发沉重的身体和流失的气力无不昭示着她伤的有多重。 这一年下来,她几次与人交手都是有惊无险,上一回见血还是直面化神期修士的自爆,但形势恶劣也远不及如今,这可能是她穿越以来最狼狈的时刻了。 但跟接下来要发生的比,一切还是小巫见大巫。 学过高中物理的人都知道,放电现象是由于电荷的转移,正负电荷抵消而产生的。在这个瞬间,容桐透过她的眼睛,仿佛在眼前的黑暗里看到了无数游离的电荷在莫名力量的指引下开始向着彼此撞去…… 如此便可知,这里的电场力很强,而电场强到一定程度,空气就会被电离成为导体,并产生电流,发出光和热,并产生声音,俗称火花放电—— 电光先至,照亮了整片地下空间,之后才是雷声轰隆。 容桐使用“寒灰劫”尚且需要先制造沉重的雷雨云摩擦放电,但化神后期的雷系变异单灵根则毫无此类桎梏。宋祁真想当雷公,就是在海底两万米也能把雷打得震天响。 如果说一次两次还可以强逼自己的速度达到临界极限,以逃脱电闪雷鸣的追捕。那要是当整个空间无处不在放电呢? 防护结界外那些狭窄的通道早就被地动震下的乱石给堵死了,封闭的空间意味着她根本逃无可逃。 宋祁真其实有些烦躁,放电过于密集就意味着他的四周都是强光,纵然不至于伤到自己的眼睛,但这种视觉体验和身处无边的黑暗基本没什么两样,偏生神识无法捕捉那个女修的动向,电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细皮嫩肉的丫头几成熟了? 最后还是耐心掐足了点,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头猪也差不多得糊了。 但是几乎在他收去术法的同时,刀光剑影冲破电光而来! 尽管宋祁真的反应力堪称出色,几乎是在察觉的同时便闪身避开,但对方冷兵器的攻势也堪称铺天盖地,这些刀剑每一件都是修士的贴身武器,远非之前那把普通的匕首所能比拟,现在它们仿佛突然活过来一样,几乎快成了一道光,如此可怕的加速度,即便是他的护体罡罩也很难招架,于是他不可避免地在眨眼的时间挂了一身的彩。 为什么她还没死?! 又格开一把冷光湛湛直射而下的长剑,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黑暗的中央,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女孩静静地站立着,她的周身覆盖着一层仿佛在流动的金属色泽。 为什么容桐还没死呢? 如果学过高中物理,你还会知道,正负电荷一般只游走在导体表面,所以用一个空腔导体把外电场遮住,内部便能不受影响,伟大的科学家法拉第曾经做过举世闻名的法拉第笼实验,证实了金属屏蔽网能够排除静电场干扰的事实,这个原理后来又被叫做—— “静电屏蔽……” 宋祁真微不可闻地喃喃,他看着容桐周身的那道金属网,恍惚如看到一个时代的缩影……为此他甚至不慎又中了一剑。 容桐的眉头跳了跳,这人还真学过高中物理?! 但战斗瞬息万变,她不敢多想其它,事实上她现在连专注对敌都不大轻松。计划是在之前摸到铁链的一瞬间制定的,不过材料虽然现成,但因为一切仓促,此前也没有在实战中这么尝试过,尤其把金属结构重组均匀地覆盖住自己并非易事,在法拉第笼终于成功出现保住她小命之前,她已经被电了个外焦里嫩,目前的状况其实也没比宋祁真好到哪里去。 他们都身受重伤,但都还未伤及丹田,谁都没到最后一刻。 宋祁真无愧为玄皇时代的顶尖精英,即便是失神也只是微微的一刹那,顷刻之间他便重新调整了战斗状态。又一个极其复杂的术法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那些小弧度的紫色电流再一次出现在所有向他攻过来的武器周身,让金属们化身杀戮武器的电磁场控制权调转,刀光剑影激射向容桐的方向。 未经器修锻造过的凡铁极易被解构熔铸,但绝对扛不下法器的攻击,明知是对方圈套,但容桐根本没得选,只能咬牙动身闪避。 法拉第笼必须接地,否则就会失去屏蔽作用,果不其然冷兵器的进攻只是幌子,巨大的电流刺拉作响,在上百指向她的刀锋和剑尖处突然暴闪放电,不是天劫,胜似天劫。 尖端放电,她这位对手何止学过高一物理,放地球上估计得有电力工程本科水平。 爆闪的蓝紫色闪电几乎没有间隔,成片成片摧枯拉朽地往下削,那一声声巨响足以轰的普通人,双耳失聪七窍流血肝胆俱裂,足以扛下地动的结界疯狂闪烁着预警的光芒,其中用以支撑的无数精密阵法正在悄然皲裂。但尖端放电的方向却正在发生偏转,须臾间一半的方向调头再次指向了宋祁真,这样的临阵倒戈还在接连发生—— 他眼色沉郁,这女修上道了!她居然已经学会开始同他争夺此方电磁场的控制权! 生死决战演变到最后,两个电磁场领域几乎同时在这方地下展开,上亿的电荷在领域的表面激荡,蓝紫色的静电亮的如同太阳。 最激烈的战斗已无可避免,双方同时冲向对方,加速度早已超越了音速,以至于身形几乎不可用肉眼捕捉,唯能见到每一次的相撞时灵力流和电流爆闪,轰鸣声震耳欲聋。地下常年不见光的湿冷早就在超高温中被蒸干,岩壁被烤得通红脆裂,地面上所有的尸骸都在燃烧中化为焦炭,如山堆积的灵石也被他们不断地抽取,高效的转化为彼此扭转战局的灵力,这一刻他们甚至已经不是在单纯的释放术法对轰,巨量的算式飞速的在他们脑海中演算出精准的数据,用以修改组合成新的灵力法则。 之前被用以作为攻击的刀剑法器早已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它们碎裂成千万片金属碎片,被电磁场控制在空中飞舞,如同追随着将领的千军万马,在这两人的搏杀中犹如高速的子.弹一样对撞,爆炸出金色的礼花。 宋祁真必须收回之前对她轻率所下的“不足为惧”的评价。这个女修简直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最诡异的敌人! 不知道恐惧,不知道退缩,不管到了多么危急的境地都能保持着绝对理智,冷静地算计着胜利的最大赢面。如果不是经历过千百次绝地反击的战斗,几乎不可能磨练出这份心性……可他分明能察觉得到她一开始的生涩,这才是最可怕的,从最初被他绝对的压制到现在能够与他分庭抗礼,所有的术法熟练度和战斗意识,她都是从与他的这场厮杀中才摸索出来的。 迷一样的修为,超乎想象的学习能力,诡异的如同战争机器般的冷静心性。三百年前的昆仑一样英才辈出,天之骄子们犹如群星闪耀,当年最顶尖昆仑弟子的决战或许并不会逊色于如今的他们,但宋祁真过往遇到过的对手没有一个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相似之处,她简直是一个大型的矛盾综合体。 防护结界摇摇欲坠,终于在他们的最后一次碰撞中彻底崩溃,几乎刺的人眼盲的电光暗淡之后,双方终于重新落到了地面。 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容桐在宋祁真眼里固然是个未知的怪物,但宋祁真身为昆仑学院制时代的天骄,实力强劲得毫无水分,动漫里的爆种奇迹并没有发生,她是还没死,但反派也依旧没被打倒。双方都已经濒临油尽灯枯,无力再战,之前的厮杀仿佛不过是场可笑的零和博弈。 头顶的碎石如雨般落地,地面颤动的几乎站不住人,一刻钟的时间早已过去,如今这里岌岌可危,开天剑阵或许在下一秒就会开启,将之前还打得昏天黑地的两个人一同埋葬在地下。 哦……不,被埋葬的只会是这女修一个人。 宋祁真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望着对面同样直不起腰来的女修,却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兀自抖着手从乾坤袋里抽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把最后一丝灵力灌注其中。 短距离的空间阵法,里面储存的灵力瞬移个几十米不成问题,足以把他从地下带到地上。好歹活了六百多年,最近遭天谴的事又干多了,谁不多长个心眼儿呢? 光茫一闪而过,他的身形消失在这地动山摇的黑暗里。 ———— 宋祁真的运气不错,传送阵法顺利地把他带到了双月城正南门的城墙上,再爬一段距离的石阶,登上瞭望塔,设置在城中的万华镜总接驳处就藏在里头。 大概在一个时辰前,他和营造堂派来的“技术负责人”一道触发了隐匿在这面万华镜算法最底层的开天剑阵图,届时以双月城为中心,方圆百里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将会灰飞烟灭,无声无息,犹如他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那位满脸精明市侩丝毫不像个器修的同僚在点亮剑阵回路图之后两眼发直,流露出了罕见的敬畏之情: “不愧是掌门的杰作,精妙,太精妙了!这才是战场上杀伤性武器的极致!!贫道学了几百年的器法原理,竟是也不能参透其中奥妙。” 末了又不由的叹息,“可惜了,这阵法似乎不是完整的,威力大约会比原版小得多,也不知是哪个庸才胡乱改的!且它现在至少花上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这问题就很大了,且不说目前那些世家能不能在军部手上撑上一个时辰?这时间一到,他们那么多人,又该如何全身而退呢? 同僚眼珠转了转,想出了一个颇为黑心的法子——不告诉那些世家开天剑阵即将开启,让这群破落户拖住军部,到时候双方一起玩完,再加上那个顾忌着未婚夫指不准还潜藏在附近的蒙氏大小姐。剩下他们俩一个化神后期一个化神初期,还怕不能从死人堆里翻出一颗黄帝玄珠? “如今世家势力抬头,虽是那位长老一手扶植的结果,却早已引起了她老人家的忌惮,如今又让他们这群外人参与了如此要事,咱们替长老分忧解难,她老人家绝计不会怪罪咱们的。” 同僚如是说。 但宋祁真有点犹豫,他虽然也看不起那群狡诈贪婪的破落户,但毕竟这群人如今跟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就这么背信弃义,是否未免有些过分?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言过分不过分呢,如果他计较这些的话,当初怎会放纵世家屠了整个双月城? 怀着复杂的情绪,他还是决定先返回地下的大本营,是要放那一百多个不顶用的世家低阶修士回地面一起做拖住军部的炮灰,还是再谋别的出路,他需要花点时间思考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了地下满地的尸体。 …… 地面上能够感受到的地动也已经很明显了,还好军部那群疯子的战斗主要在半空中进行,一时还没有多少人察觉到不对劲。 宋祁真扶着墙,如上了年纪的老者般蹒跚,他丹田里的灵力早就干涸了,神识更是一分都不能再动,否则灵台内就会一片刺痛,这场厮杀带来的损耗,他起码得得闭关上半年才养得回来。 离剑阵开启,只剩下两刻钟了。 他必须立刻和应当还守在这里的器修同僚会合,否则仅凭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哪里有办法在短短时间内逃出百里之外? 但当他艰难地踏上了第一级台阶,瞭望塔顶却恰好飞出一个人影,骨碌碌地一路滚到了他的脚边,喷薄而出的血液沿着那人滚下来的轨迹,仿佛给石阶挂上了红毯。 那不正是他的器修同僚,万华镜的技术总负责人? 七窍流血的男人凭着最后的气力拽住了他的衣袂,“静虚……兄……救……救……” 宋祁真大惊失色,“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丹田被洞穿,且瞳孔涣散,正是灵台崩溃的征兆,此人没救了。 “君……君……”同僚气若游丝,“君……上……上清君……” 宋祁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呢?君上三百年前就飞升了!!” 同僚没有回应他的质疑,已是咽气当场。直到死,他染血的衣裳依然完完整整,连束发的玉簪都没脱落,丝毫不像是同宋祁真一样经历过一场激战,应当是顷刻间便被人夺取了性命。 他是化神初期,同样出身学院制时代的昆仑,谁能够做到如此? 宋祁真忽然抑制不住牙关的发颤,化神之后他几乎都忘了恐惧为何物,但现在他甚至不敢抬头去望顶上似乎毫无动静的眺望台,仿佛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无声无息地凝望着他。 能够瞬杀化神的,至少是还虚期往上。钧洲一共就六个还虚一个大乘,杀人者显然对他们不怀善意,何况自己现在是这个样子,毫无还手之力。 但同时他又有些恍惚,“上清君”三个字犹如某种魔咒一样在他耳边盘桓不去,这个尊号于昆仑,于钧洲,于九洲,都犹如神话。 宋祁真自认为他这一生最高光的时刻,就是从昆仑掌门的手里亲自接过“优秀毕业生”的奖章。 君上还在的时候,是昆仑最好的时代,只要努力就有远大的前程。最乱的那十几年,他也曾经做过梦,梦见君上重新下凡,拨乱反正,收拾旧山河,把所有的脱轨都重新安置回本属于他们的康庄大道。 一滴泪脱眶而出,他顾不上擦拭,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一把把自己的衣角从死去的同僚僵硬的手中抽走。 不管是摆在眼前的危机,还是同僚死前口中荒唐的说法,此地不宜久留是真。他一瘸一拐地奔下城楼,不管那个杀人者是否发现了他,他都想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但已经没有珍贵的传送卷轴了。他拼命思考,慌乱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传讯玉简,他要马上联络北境分部,长老是私下联系上他的,分部其他人的并不知情,但愿那几个金丹期动作能快一些……糟了万华镜的屏蔽结界还在地面上起作用,必须出城—— 他踉踉跄跄地穿过已经被轰去城门的城墙门洞,薄淡的星光之下,迎面缓缓走来一个青衣飘飞的人影。 是人,却不好辨别是男人还是女人,身材高挑纤细,五官精致到了极点,美的妖娆又飘渺。 她/他手上拎着似乎令人有些眼熟的碧青色长鞭,在宋祁真即将出城的那一刻拦住了他的去路—— “风晴风雨霁在哪里?”这人的嗓音也低哑得雌雄莫辩。 眼看就能出城联系得上北境分部,宋祁真如何顾得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也不管此人有多么可疑,他昏头昏脑地就要一把推搡开来,却被人拿鞭子径直捆住了,他猝不及防地便对上了那双金红色的竖瞳。 汹涌的威压毫不留情地灌入他的已经干涸的灵台,控制住了他疲惫不堪的神经,他两眼涣散地喃喃,“被莫辞捆走了,此刻应该还在城中……” 对方漠然地点了点头,五指并拢成爪,瞬间洞穿他的身体,捣毁了他的心脏。 宋祁真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踏出双月城,倒是他的鲜血如水泵般溅了出去。 ———— 开天剑阵被悄无声息启动之时,赤明真人一行和世家子打斗正酣,等到战斗收尾收的差不多了,地面上越来越剧烈的地动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屠城这样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恐怕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说不准会干出更疯狂的举动。”副手环顾着四面的废墟,神情异常凝重,“大人,属下建议大家不如先退出城外,静观其变!” 赤明真人多年驰骋战场,岂会一点危机意识也无? 但风雨霁依然下落不明。 他皱眉问,“可曾联络上军部本部了?双月城如此惨案必须上报!” “大人……我们的传讯玉简……似乎被屏蔽了。” 赤明真人深吸一口气,但又一次止不住的回想起蒙夫人的投影在最后关头比出的口型—— 昆仑……昆仑吗…… 他并非天真稚童,经历过洛川时代、辛酉之变和七长老两百多年的争权夺利,一路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昆仑的阴暗面自然是没有少亲眼目睹过……但如何会疯狂至此?!如何会将刀子对准本洲的百姓?! 太多事情简直解释不通,但倘若敌人当在真昆仑之内,那么他们又应该相信谁能够为双月城主持正义呢? “罢了……”末了,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传令所有人先退出城外!” 总得,先保全自己身后的一众战友。 但是下属们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了?”副手严肃地瞪着他们。 “报!宋……宋青蘋她,又不见了!” 赤明真人霍然睁眼。 宋青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脱队,实际上在半刻钟前,她发现了风雨霁的身影。 兰芝玉树的青年连日被捆仙索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宽大衣袍下几乎空空荡荡,毫无气力地被一个仿佛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搂在怀里,在月夜的废墟中一闪而过。 她担心打草惊蛇,故而熟练地一路隐蔽身形追踪至一处半塌的茅草屋中。正见到那少年将风雨霁狠狠压在地上,如野兽一般凶狠地噬咬着他毫无血色的唇。 “我等不及了,不如就在这里要了你吧!”少年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咯咯地笑起来,“一刻钟之后这里会发生一件很精彩的事,不过放心,我准备了传送卷轴,你刚好来得及在最快乐的巅峰看到——” 剑气汹涌,差点削掉他去抽男人衣带的手。 莫辞一跃而起,宋青蘋现出身形,再一剑刺来,灵力如海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攻向他。 元婴期对上金丹期,莫辞却笑的仿佛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剑光爆亮之后,倒地呕血的人却是宋青蘋。 少年舔了舔嘴角,背着手缓缓踱到她身边,他打量着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突然“呀”了一声,“原来是你呀姐姐!” 宋青蘋听到这声“姐姐”,竟是不管不顾,强行再度调转灵力向他攻过去,但他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闪现在她身后,笑嘻嘻道: “再度见到姐姐,阿辞还甚是想念呢,姐姐这样倒要让阿辞伤心了。” 宋青蘋反手挥剑,却被莫辞快准狠地捏住手腕,飞起一脚将她再度踹入了破瓦残砖之中。 “两百年前初见到姐姐,姐姐就已经是元婴初期了,怎么两百年过去了,姐姐一点进步都没有呢?” 他笑得一派天真,却用脚狠狠踩住宋青蘋的脖子,让她继续深深埋入尘埃。 “道友……快走……” 同样躺在地上的风雨霁艰难地开口,几乎陷入绝境的地步,他也不希望自己牵连他的同僚。 但他的劝阻换来的确是莫辞转头“怜爱”地望着他的恶心视线,“阿晴,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入魔吗?” “因为你们花几百年辛辛苦苦修的道,入魔只需要几十年,就可以轻松超越你们啦!” 他的手上腾起冰冷的焰火,往宋青蘋身上随意一抛,便又笑着一边解自己的衣带一边朝着风雨霁走来。 轰然一声,他突然整个人被震得直接砸向土墙,连人带墙和半塌的茅顶一起飞上半空,冻结成巨大的冰球,又轰然爆开。 夜风低吟,青衣翩跹的人赤足踏过瓦砾碎石,路过宋青蘋身边,她身上黑色的火焰便被熄灭,最后那人在虚弱的男子身边,轻轻地蹲下。 风雨霁眼睁睁看着对方纤长的素手抚上他的侧脸,碧青色的秀发丝丝垂落在他的眉梢眼角,那只手上的温度很凉。 他凝视着那骇人的金红色竖瞳,血迹未干的嘴角却慢慢的扬起一丝浅笑。 “蒙……濛……” 他的女孩没有死,真好。 蒙濛动作轻柔地将他抱起来,如今她长高了许多,手长脚长,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圈住自己的未婚夫了。 她伸手去拆那条穿透了风雨霁琵琶骨的捆仙索,领口下那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从前她是水系单灵根,擅长使用治愈术法,若如今灵力回路已经全然被破坏了,她一点都不想再弄疼他,可是又束手无策,只能尽量地动作缓缓。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从前他的小姑娘温温软软,可如今她的肌肤没有一点温度。 “你……还好吗……” 他不在乎蒙濛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是他害怕得而复失。 “不用担心……” 蒙濛终于开口了,不知为何,面对风雨霁时她不自觉地刻意调高了声线,把这副中性的嗓子调整为了略带沙哑的少女音。 “我从前就和你说过,我们蒙氏……祖上并不是纯人种的血统,而我从小身体就一直非常不稳定,如果三百年前我不选择沉睡,若是还能侥幸活到如今,大概便会是这副模样吧。” 风雨霁怔住了,甚至一时忘了捆仙索拔出的疼痛。 曾几何时,他和他的未婚妻本是青梅竹马…… “小心!” 破空之声从背后的斜上方传来,蒙濛头也不回,身后瞬间张开一重又一重的水盾。 黑色的火焰化为长矛,正在一层层的突破防御,莫辞额前的发丝还挂着冰晶,死死盯住相拥男女的眼中燃烧着疯狂。 蒙濛则不紧不慢地把风雨霁体内的捆仙索连根拔出,她的未婚夫无论再如何咬牙支撑,也被这最后一记疼得佝偻起身子,她由着他紧紧搂住自己,站起身抱着他走到才缓过劲来的宋青蘋身边。 “可以麻烦前辈帮我照顾一下他吗?” 宋青蘋沉默地扶过她的同僚,蒙濛有礼貌地冲她微微欠身。 “喀喇——”最后一层水盾终于被突破,长矛携着幽冷的火焰呼啸而来,蒙濛转身,反手直接握住了矛尖。 绝对的寒意瞬间熄灭了黑色的火焰,莫辞迅速放开武器避免被再次冻住。却也不想她骤然加速直接欺身上前,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自下而上击中他的下颚,那非人般恐怖的力度把他整个人踢向了空中。 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了水珠,又冻结成了冰晶,化为尖锐的冰针,如暴雨一般四面八方穿透他的身体。莫辞无疑已经变成了一只怪物,他的身体就如异化后的双月城居民一样在高速的自愈,但他面对的是更可怕的怪物。 蒙濛心念一动,莫辞立刻感受自己身体的最深处蔓延出一股蚀骨的冷,那是真的,这个女人正在冻结他的血液,粉碎他的内脏…… 少年从半空重重地摔下,地上立刻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痕。青衣碧发的女孩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金红的竖瞳对上他那张仿佛还透着稚气的脸,就像是野兽在思考应当如何撕扯到嘴边的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莫辞却极为挑衅的啐了口血沫子,“看看你……你现在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不男不女的怪物!” 蒙濛面上仿佛对他的辱骂不为所动,没有经过修饰,她低沉下来的嗓音此刻犹如磨牙吮血的少年,“你的哪里碰过他?” 她抚上莫辞冻的苍白的唇,“这里?” 圆润的指甲突然化为如刀的利爪,骤然收紧,撕扯掉了他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 他痛苦的嚎叫直冲云霄。 她不为所动,又拎起他的两只胳膊,“这里?”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莫辞两只胳膊也飙着血飞了出去。 “还有这里,最好还是去掉比较好。” 她的手上化出冰霜结成的长刀,一刀剁掉他腿.间的某样事物。 “啊!!!!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浑身血肉模糊的莫辞在地上疯狂地打滚,扭动的模样犹如被拦腰截断的蛆虫。 场面太过血腥,宋青蘋在蒙濛不经意回头时眼神的示意下,动手替她掩住了风雨霁的眼睛——虽然她自认为这挺掩耳盗铃就是了。 风雨霁全程静默无言,他甚至没有顺便去问宋青蘋和莫辞的关系——尽管从之前的言语对话中,他们仿佛从前就曾相识。 他被这个疯子折辱了十多日,哪怕从前是个再宅心仁厚的人,此刻也觉得无论莫辞是个什么下场都不为过。 他还不知道蒙濛体内的灵力回路已经被摧毁,只担心自己的小女孩会因他的经历而心境受损。 可,整座双月城都毁了,她的家、她的至亲都没了,她心中的创伤又该是何等的巨大? 这一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是把刚收拾完世家子弟的赤明真人一行给吸引了过来。 “雨霁!” 赤明真人一眼就看到了由宋青蘋搀扶着的风雨霁,他迅速从飞剑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过去查看自己得意门生的伤势。 风雨霁勉励支撑着自己站直,唤了他一声老师,赤明真人赶紧一把搀住他,他却哀求地看过来,“老师,那是我的未婚妻,双月城的蒙氏大小姐蒙濛,还请您和军部同僚们不要为难她。” 赤明真人一愣,侧身望过去,就在自己赶过来看望学生伤势的同时,自己的一群下属早已把那个青色的身影团团围住。 那个男……女孩的确是很美,但也的确是不太像个人类。 越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越是能嗅到她身上危险的气息。 “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宋青蘋忍不住也扬声劝了句,这个时候地动已经愈发明显了,若非修士身体素质远非常人,恐怕都难以立稳。 但显然军部一行人都处在一种不敢轻易放松的高度警惕之下。 蒙濛对一众高阶修士的凝视似乎不以为意,反而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们身后俘虏的那一群世家幸存子弟上。 这群丧家之犬们在她冰冷的凝视当中,个个都畏惧得蜷缩起脑袋,瑟瑟发抖犹如筛糠。 那双犹如冷血动物一般的竖瞳,仿佛看人一眼就能夺人性命。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黄帝玄珠’吗?” 她突然摊开手,一粒只剩米粒大小的黑色碎片在她的掌心悠悠地浮起。 在场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感受到了生理性的反胃,暗能量和正常修行灵力的人体本身就相互排斥。 那些修为低下的世家子只光顾着干呕,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余下的几个元婴期虽然没有大碍,却也面面相觑,最终把求助的目光看下他们当中伤势最重的那个化神期以求确认。 化神期的朱家长老也是一脸茫然。 蒙濛看着他们可笑的反应,突然只觉得无比荒唐,“你们为了‘黄帝玄珠’屠了一城的人,却连玄珠长什么样,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吗?” 是啊……玄珠长什么样呢? 长老似乎并没有告诉他们,只是丢出了这一个词,他们于是理所当然的附会传说,去尽可能的寻找一颗玄色的,可以号令天下水脉的珠子。 一时无言的气氛中,忽然传来突兀的咯咯笑声。 失去了双臂、一半的脸和第三条腿的疯子仰躺在地上,露出血肉模糊的骇人笑容: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因为你们高高在上的长老把你们给骗了,而你们的长老又被那位君上给骗了——” 君者,君主也。有资格被尊称为“君上”的,要么是胆大包天的反叛者头目,要么便应当是一洲之主。 地动不知何时戛然而止,高天之上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的阵法图组,日出还未来临,但它们的光亮已经足够照亮北境和玄洲狭长的边境线。 烈烈的疾风里,似乎还还掺杂着有种有别于风声的涡旋轰鸣和划破空气的尖锐鸣啸。 若是普通修士恐怕还没反应过来,但在场的十几个都是出身于军部的高阶,这样的动静直接牵动了他们脑海里的某种印象。 赤明真人、他的副手,还有那些曾经接触过军队里其它兵种的人,他们的脸色瞬间变成了可怕的苍白。本来见到天上这密密麻麻的阵法,他们理应立刻撤走,但现在所有人都无言坚守在此地。 若遇敌情,军人不战而逃是毕生的耻辱。 阵法图中慢慢降下了巨大的光剑,仿佛是天神降旨,欲意毁灭大地上的生灵。 剑光同时也照亮了北边天际巨大仙船密密麻麻的黑影。 “第七……不,是第八代浮空战舰……”有人仰望着天际,极度困惑地喃喃着。 浮空战舰,出自上清君青年时代的伟大构想,可以一次承载上万的修士进行万里远航,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法宝,从舰身到甲板都由最精密的阵法构成,堪称空中的移动堡垒,是远征作战的超级杀器。 第一艘浮空战舰问世于昆仑新历九十三年,在对抗幽洲的战线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此后浮空战舰历经了七次更新换代,半年前蘅芜真君奔赴海西战线,就开走了昆仑内门将近一半的七代战舰。 第八代浮空战舰本来正在紧锣密鼓的设计当中,洛川公示它的概念图时得到了全昆仑的瞩目,但辛酉之变毁掉了所有的计划。把大杀器变成了如今一张束之高阁的图纸。 但他们现在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成品,也唯有这种划时代的重装武器才能穿越玄洲上空紊乱的灵力流。现在战舰的重炮炮口已经全部升起,对准的是钧洲的洲境。 而舰身上喷绘的苍狼白鹿,是幽洲金帐王庭的标志。 “你……你竟然是幽洲的卧底!”朱家长老不可置信地怒瞪着莫辞,显然他们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上当受骗了。 七十二世家便是再贪婪、再没底线,也万万不敢私自干出叛国的行径,何况那是幽洲人,是他们千年的噩梦! 莫辞哈哈大笑,“我才不是谁的卧底,不过是和那位君上合作共赢罢了,把幽洲人引进来的,分明是你们和你们的那些长老啊!” 他知道自己这回估计没那个运气逃出升天了,但是死前能够欣赏一下这些自诩正人君子的家伙的恼怒、绝望,那倒也是一桩快乐。 于是他“好心”地给他们解释了几句,“你们放心,比起战舰的重炮,你们肯定会先死在开天剑阵的剑光之下,君上此来并非侵略……” 他费劲偏了偏头,看向蒙濛,笑得极其恶劣,“至少名义上,他是来为双月城‘报仇’的。” 蒙濛猛地看向他。 “你看,你们蒙氏不是自称身有玄洲苍狼部的血统吗?这苍狼白鹿可是幽洲金帐王庭的象征啊!如此算来,幽洲大汗替双月城‘复仇’,合情合理……不过得先等你们死干净哈哈哈哈——” 如果他还有手,估计会乐得直捶地,“你拿到那点天外陨星又如何呢?扛得过你们尊敬的玄皇亲手绘制的开天剑阵吗?今天你们就一起给我陪葬吧,至少阿晴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老子不亏!” 确实是一个死局,因为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些巨大的光剑已经从阵法图中露出了全部的剑身,只剩最后一截短短的剑柄,它们就会坠落,那是千百次的开天剑意,谁能抵挡呢? 那些幽洲的浮空舰队停在天际远远的观望着,就像是等待猎物自行死亡的秃鹫。 曾几何时谁都认为,北境和双月城乃是钧洲最荒芜的边陲,和它接壤的玄洲因为灵力乱流的问题,已经上千年不再有人烟。这里不扼要冲、不临强敌,似乎没有任何要紧之处。 但玄皇时代,刚打退幽洲的那几年,军部高层不止一次讨论过幽洲穿越玄洲直袭北境的可能性,审慎者和自信者各执一词,为这个极微小的可能争的面红耳赤。最后玄皇亲自拍板,北境可以不驻军,但必须有化神期以上的大能轮流去驻守。 一来可以兑现当年对蒙氏许下的诺言,二来,当初的幽洲是没有穿越整个玄洲的技术,但是昆仑有啊…… 但凡存在,即有一万种未知的可能。 千年之后,这个可能终于变为了现实,但是当初预设下的防御手段却在内斗中土崩瓦解。 “身为军人,即便是战死,也不可坐以待毙!” 赤明真人率先御剑而起,他沉沉道,“全体升空,迎击幽洲舰队!” 响亮的“是”跟随着他在夜幕之下回荡,尽管用这点时间冲向远方的幽洲舰队几乎是天方夜谭。 剑光倏然而下,仿佛在冷酷的嘲笑着着群一往无前的蝼蚁—— 然后,落到一半,突然消失不见…… 地上莫辞疯狂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看着天上那些点亮了夜幕的阵法一张一张的消失。 星光闪烁,月影西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东方露出了一点鱼肚白,昭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突然“轰隆”一声,晴天霹雳,像是连老天都在宣泄着只差临门一脚却失败的怒火。 ———— 容桐是因为脱力才昏过去的。 等到再度有了那么点意识,她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半透明的阿飘状,地动倒是停止了,但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被一堆乱石压住,一滩血正在缓缓地透过乱石的缝隙往外渗,她只能看见自己露在外头的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也不知道修界被地震震死的修士有几个?添上自己这个倒霉蛋能不能刚好凑个整? 她迷迷糊糊地感叹着,救人不成反而出师未捷身先死。现在只好一边哀愁地绕着自己的“新坟”转圈圈一边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算是个啥?灵魂出窍还是变成鬼了?穿越大神能不能大发慈悲干脆把她送回地球,说不准还能赶得上火化之前垂死病中惊坐起…… “可惜了,你还是输了。” 一个冰冰凉凉的女声突然响在她头顶,别说,还有点耳熟。 容桐惊异的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坐在自己的“坟头”之上。 先不追究这孩子的“侮辱尸体罪”,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女的居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谁?” “你妈。” 容阿飘倒退三步,大惊失色。 什么意思……我生我自己?! 她新鲜出炉的“妈”轻巧地跳下坟头,弯腰凑近尚且一脸懵逼的她,观察片刻后嗤了一声, “才醒了三魂,果然脑瓜子不够用了!” 容桐没能听懂,大概真像她妈说的,自己突然脑瓜子不够用了吧。 她妈又说,“你知道吗?如果你刚才赢了那个宋祁真,这场天劫便算你过了,不用再修炼,直接就进入化神期大圆满。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容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好机会?我一个元婴初期正面刚化神期大圆满,这跟直接对死神比中指有什么区别?您觉得我哪来的资本能够刚赢他?” “再说了,我顶多是跟他打了个平手,不算输吧……” 她妈冷笑,“生死厮杀,没打赢就算输,你不妨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容桐瞅着自己的“坟包”,不由沉默了。 “是你吧……”她突然又出声,“宋祁真刚下来的时候不应当知道我的存在,必然不会刻意隐匿行踪。可直到他出现在我背后,我都没有察觉到他……我本来有更大的几率可以直接逃走的,可是有人屏蔽了我的神识。” 她妈没有否认,“那不然呢,你再这么畏首畏尾下去,哪一天可以突破?” 只是为了让她突破?那这鞭策方式未免也太刺激了些! “还有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我才来一年就可以做到杀人毫无心理障碍,打架还总是同时越打越嗨和越打越镇静……你在操纵着我的意识吗?” “想多了,”对方懒懒道,“你是我女儿,又不是我的提线木偶,或者你要真能做到我指哪儿你打哪儿反倒省事。” “不过好歹我的神格在你体内生根发芽,你偶尔突然像我一点也是应该的。” “像”是遗传,还有“偶尔”和“突然”之说的吗? 她妈幽幽地感叹,“所以说养女儿就是麻烦,上一个才拉扯到几十岁,说死就死了,还得再割我一次神格……你最好给我撑久一点,妈蛋割神格很疼的!” 那您还真挺费女儿的。 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孩抱着手,复又端详起容桐,良久缓缓叹息一声,宛如一个真正的老母亲。 “儿啊,局势目前很严重啊,天上那个王八蛋又特么插手了,现在外面乱七八糟。我本来看着你这节奏慢是慢了点,但好歹一步步有了点样子,但人家现在是打算明目张胆的作弊,是要你我母女俩玩完的节奏啊!” “哦,”所以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所以妈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嗯,虽然这路是偏了点,但是就是要出其不意他们才想不到!” “你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在那里得到解答,顺便把天劫给我历了!” 容桐突然就被狠狠推了一把,耳边响起慈母亲切的鼓励, “去吧!这次不进阶还虚期你就死那儿算了!” 接下来所见的仿佛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红发的男人从火光中向她走来,他的容颜比她曾见过的最美的花还要艳丽三分,胸前却是空空荡荡的大洞,冰冷的双手颤抖着捧起她的脸,呼唤她“凰儿”…… 突然的天旋地转,她眼前又出现了一轮巨大的银白色圆月,月光中银发的男人有着静谧如优昙的侧影,她莫名想要追上去,那男人却突然牵过一个银发的小男孩,一只坚实的手臂同样揽过那个男人的肩头。他们仿佛一家三口,一起向着月色渐行渐远。而她回头,背后是尸山血海、死不瞑目的女人…… 场景再一换,白色的羽毛如大雪纷纷扬扬,自己仿佛是站在云端,身后是灿烂的灯火,背生双翼的女人从高空坠下云层,她的胸口插着一柄刻满了符文的黑色长矛…… 有人在喊,撕心裂肺的,容桐没听懂在喊什么,只是觉得那嘶吼仿佛是从她脑海深处传来的,如同利斧一般要当自己一劈为二—— 天光乍现,一切都消失了,但是她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根红线,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脑。 她下意识地跟着那条红线的方向走,直到走入了一片镜子的海洋之中。 这里没有任何一面镜子能够照出人的模样,靠近它们中的一些,你却会听到风的呼啸,海的浪涌,看到熙熙攘攘的众生,也会看到荒芜不似人间的土地。 有一些镜面上,还偶尔飞速流过一些令人难懂的数据。 她看到手上红线最终是穿进了其中一面镜子里,她站在这面镜子前,同样看不到自己的脸,只有一根红线,延伸向镜中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面镜子的镜面上,溅着还留有余温的血。 地上散落着一枚同样沾着血的传讯玉简,她捡起来,立刻有一个颇为久违的欠揍女声在里面有语无伦次—— “君上,我们这边的运算结果出来了!双月城的那个四种万华镜的粘合体……我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瞎几把改的,但现在它的整体数据流是非常乱的,随时有可能运行出差错……总之你千万注意安全,这玩意儿非常不稳定,最坏的可能性是直接把人吞噬!” “还……还有……”他又支支吾吾,“那……那个……天上那个上官,我装您给装露馅了……就刚刚……他突然跟我聊了好几句,我、我也具体不是很清楚他想说的是啥……他托我给您带句话……他说您要是再封锁你和他之间的正常对话,执意跟他作对的话,他不排除会直接对你再次动手……” “万华镜里面有什么?”容桐听了片刻,突然问。 那个欠揍的女声立马就卡壳了,“你你你你”了好半响。 “我家君上呢?!”他终于崩溃的大喊。 “没见着,但有可能被镜子给吞了。” “什么!!!” “万华镜里面有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不能确定,有可能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也有可能是过往的投影,也有可能是异度时空……”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听得出对方非常崩溃。 “我去把你家君上带回来。” “……” “你是不是不太正常……” 可不是,她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呢。 容桐缠着红线的手轻轻触摸镜面,镜面上立即泛起水一般的波纹。她感觉到了无名指被拉动的力量。 然后,她就被一把扯入了镜中。 ※※※※※※※※※※※※※※※※※※※※ 下一章要谈恋爱!(认真脸)感谢在2020-04-0217:49:42~2020-04-1805: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颜辞镜花辞树10瓶;仝川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8 回溯(上)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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