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谁把强制当作谈恋爱啊》 第1页 《阴鸷大佬不装了,漂亮宝贝怀里锁 / !谁把强制当作谈恋爱啊!》作者:宥小宥【完结】 简介: 【双男主+abo+双洁1v1+疯批强制爱+年上he】 【偏执狠毒神经病大佬alpha攻x貌美高傲少爷alpha受】 - 一次意外,身为alpha的楚景和被迫成为了omega。 紧急关头,救出他的人却是素未谋面的盛怀南。 都说盛家掌权人权势滔天,凶名在外,偏偏心甘情愿在楚少爷面前做低伏小。 盛先生实在温柔体贴,在楚景和眼里是一等一的风度翩翩的君子。 无数个危难关头,站在楚景和身边的,都是盛怀南。 楚景和逐渐在密不透风的柔情沦陷,赔上了自己一颗真心。 可他不知道,盛怀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八年时间苦心筹谋,所有自导自演的弥天大谎,一切只为了得到他自己。 他们的爱建立在无数的谎言之上。 摇摇欲坠。自欺欺人。 - 楚景和决心要和盛怀南划清关系。 他要逃,可他早就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 骄傲的alpha被强制变成对方的omega。 他所有珍视的东西,全都成为了男人要挟他的凭据。 楚景和恨极了盛怀南。 却也不得不主动回到男人的身边去。 盛怀南眼含爱意,一手摺断楚景和想要翱翔的翅膀,将他困入笼中,仅供他一人窥探。 他语气柔软甜蜜,如爱人轻喃:「你要乖,不要让我再把你锁起来。」 第一章 真正的主谋是他 凌晨的街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如掠影。 漆黑迈巴赫融进夜色里,引擎声轰鸣,飈上了80迈的时速。 楚景和费劲地抬起眸子来瞥一眼后视镜。 后头车子还仍在穷追不捨,刺眼的车灯锋利地刺入,就像饿狼垂涎猎物时的眼冒精光。 「后面那些车怎么回事!」楚景和眸光一冷。 司机小声答:「他们追得太紧了,不好甩。」 「继续开,今晚必须要把后面那群人给甩了!」 楚景和咬咬牙,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费劲。 他嗓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和平日里大不同的甜腻:「没听见吗?给我踩油门!」 司机沉默,不敢忤逆,车速顿时又上了一个档位。 黑色迈巴赫沉默无声,如锋利刀刃般破开夜幕,连尾灯的红都成了飘忽不定的影子。 楚景和烦躁地将自己重重摔在后排的靠背内。 车外的街景光影一扑一扑地落在他的漂亮精緻脸上,又被他一下下急促炙热的唿吸搅碎,像那些摇摇欲坠的迷幻蝴蝶,在临近深渊前频频挣扎。 楚景和清楚,他的身体现在非常不对劲。 可他是怎样都不会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这么猖狂,敢在楚氏太子爷的生日宴上公然动手脚! 那杯该死的香槟酒! 楚景和眉头拧紧,烦躁地将衣领最顶头的两颗扣子解开。 一截纤细漂亮的脖颈露出来,锁骨线条流畅,上头攀着如脆弱如蔷薇的色泽,娇艷的红一路蔓延至衣衫遮盖处。 楚景和分化为alpha的时间并不算长,对生理知识还有太多含煳的地方。 他只隐约觉得自己被勾起了情热,或许是提前进入了alpha的易感期,那么他会需要一个omega或者是抑制药剂来安抚。 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撑到安全的地方去就好…… 他极力地深唿吸,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楚家? 会是为了给自己床上塞omega吗? 可这一切安排得太缜密了,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楚景和正在心里紧密地盘算着,却怎也没料到,本还在飞速后退的街景,会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就静止了下来。 他浑身神经都瞬间进入了极戒备的状态。 「怎么回事?」 「谁让你停车的?」 楚景和质问司机,咬字很快很仓促,却也带着一丝甜腻的气音。 前排的司机沉默地抬了抬帽檐,竟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来! 楚景和心下一窒,几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自己这是着了别人的道!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楚景和眼神凌厉,厉声问:「谁给你的胆子!」 然而坐在驾驶位的司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他只沉默地抽出车钥匙,接着下车。 那辆驰骋了小半座城市的迈巴赫已经开到了寥无人烟的城郊。 跟在后头的车队眨眼间就赶了上来,迅速将楚景和团团包围。 他有如困兽之斗,没有半点逃出生天的机会。 楚景和攥紧拳头,沉重地唿出来一口气。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但能把自己算计到这个地步的,到底会是谁…… 不等楚景和细想,车门已经被人拉开。 外头车前灯的刺眼光线让他下意识闭了眼。 他看不见人,只听得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扑面而来的让人作呕的浓重酒精味。 「楚大少爷可真能跑啊。」 这个人语气得逞:「我的人费了不少功夫才逮到你。」 楚景和奋力将眼睛睁开,好不容易才将自己面前的人看清—— 第2页 「居然是你?」 楚景和语气甚至有些失望,似乎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李铭,你敢对我下黑手?谁给你的胆子?」 楚景和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勾着,眸底吊着千言万语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你不怕我回过头了,就让你全家死得不明不白?」楚景和气息不稳,但气势不减。 「哈哈!你?」 李铭听了楚景和的话,就像是听见个大笑话一样大声笑起来。 他脸上的肥肉拥挤地堆到一块去,五官被挤压得几乎看不见,让他本就欠佳的面相更让人憎恶,丑得让人作呕。 「只不过,这么大的丑闻,就看我们楚大少爷敢不敢对外说了!」 楚景和顿了顿,他估摸不准对方的想法,开口问:「你到底想怎样?」 「哈哈,你很快就会知道!」 李铭狞笑着,肥肿的身体迫不及待地缩进车里来。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楚景和看。 贪婪的视线游弋过楚景和的侧脸,最后停在对方眼下那颗楚楚可怜的泪痣上。 他猥琐地将楚景和当成自己的所有物那样打量: 「楚少爷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长得特别招人?」 「不是omega,真是可惜了。」 李铭说话间喷出浓烈的酒精味,气味糟糕,让人想呕。 楚景和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却被李铭硬生生地抓住下巴,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但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是omega了!」李铭一字一顿:「我给你的,那可是十成十的好料。」 「你什么意思!」楚景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我什么意思,楚少爷很快就会知道。」李铭得意阴笑着。 「你……!」 楚景和的力气和神志都在流失,他被李铭桎梏着,动弹不得,只得任由这个混帐为所欲为。 他并不知道李铭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alpha还可以变成omega吗?! 不! 他根本没有听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景和极力保持着清醒。 「我们可以谈条件。」 楚景和的眸色如墨,神色冷静得看不出半点端倪,「谅在世伯和我父亲相识一场,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楚景和平静开口说,声音比寒冰还冷:「李铭,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机会?」 李铭顿时狂笑不止。 「小宝贝,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是什么情况?」 「你就只能嘴硬这一会儿了……」 李铭故意一顿,嘴边突然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像omega一样,被强制进入发情期的感觉——」 「喜欢吗!」 「alpha会怎样对待发情期里的omega,你不会不知道吧!」 楚景和浑身一僵,肌肉紧绷得宛如石块,他脸色铁青: 「李铭,你最好别让我明天还活着。」 向来矜贵不容犯的眸子一把横过去,掩不住的锋芒锐利:「我一定、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哈哈!好啊,那我等着!」 李铭只当他嘴硬,又觉得向来不可一世的楚大少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苦苦挣扎的模样,也实在是太有趣。更不说,楚景和长得那样合他胃口,要是能标记他的话…… 李铭甚至还让人拿来了摄像机。 黑漆漆的如噩梦一般的镜头对准了楚景和的脸。 李铭实在迫不及待,粗鲁地一把扯开了楚景和的领结。 楚景和后颈腺体正不受控制地溢出,是香槟玫瑰,极甜腻迷人。 他此时就像那些脆弱漂亮得让人随意摆布的omega,无声引诱着所有alpha来占有。 楚景和知道他必须反抗—— 但眼前的景象摇摇晃晃如同幻象,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甚真切。 忽然,像千斤顶一样压着他的巨山不见了,那股让人作呕的酒精味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凛冽低沉的雪松气味。 李铭被扯着后衣领,几乎是以毫不留情地姿态重重地被摔到了地上。 摄像机先一步被砸得稀巴烂,似乎下一个会被这样对待的就是他李铭本人。 但这一次,李铭连半点叫声都不敢发出。 一柄冰冷的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 子弹上膛的声音,细微,清晰。 李铭一动不敢动,恐惧让他全身僵硬。只剩嘴唇不住得颤抖。 身后的脚步声走来的很慢。 一下一下的,像死亡的倒计时。 有人笑着开口说话—— 「也是辛苦铭少替我跑这一趟了。」 听得这人说话声音轻佻,却带着上位者毋庸置疑的胁迫感: 「但你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 第二章 送上门的美人 李铭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他看见自己面前的人,周身血液几乎要倒流: 「盛……」 「嘘——」 男人给李铭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这男人眉目生得俊美嚣张,脸上挂着一点点狭促的笑意。 微长的黑髮被他随意潦草地扎着,整个人的气质都瀰漫着某种说不出的风流斜肆。 他此时看着李铭,低眉斜睨的,带着非常强烈的且不容忽视的的胁迫感。 第3页 凛冽的雪松香气如高耸屏障,生生从中噼开,毫不遮掩地宣示着这个男人作为顶级alpha的身份。 男人侧着头吩咐,脸上仍惬意地笑着: 「送过去好好招待,也别把人玩死了,剩一口气,我有用。」 李铭:「……?」 李铭:「不!不!不!」 李铭听见男人这样说,顿时唿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他哆哆嗦嗦地跪男人的墨色绸缎长裤旁,「盛先生,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做的啊!」 他似被巨大有形的恐惧笼罩着,颤巍巍地替自己解释,「您说,让我看着楚景和喝下去那东西……」 男人了有兴趣地回头,「那我有说过,你能碰他了?」 「可那东西是你给我的!」 「所以?」 男人垂着眼睛,仍是笑着。 他语气平和,面上的表情不动,却将李铭的右手用力地踩在脚底下,一下下地细緻地碾着。 皮肉烂在了沥青地上,李铭的惨叫声没来及喊出声就被身后的黑衣人封了口。 男人弯腰凑近,露出一双诡异的灰眸来。 「我只不过借你的手,干一件事而已。」 「李先生,你可不要会错意了。」 李铭不敢相信:「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男人正背光站着,显得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恻吓人,宛如地狱修罗:「你刚是用右手碰的他?还是左手?」 「算了,那就都废了吧。」他说得实在漫不经心,杀伐予夺眨眼间。 李铭艰难地挤出声音,问:「您不是想要教训楚景和才……」 李铭话说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大的蠢事——! 盛家家主盛怀南,根本就不是看不惯楚大少爷,才亲自出手整顿! 「现在终于想明白了」盛怀南好笑地问他。 他忽然就对着李铭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来:「你总在小景身边晃悠,确实是有些碍眼了。」 男人咬字很慢,却阴狠有力: 「我的人,也是你能惦记的?」 李铭想要楚景和这件事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不算秘密。 盛怀南这次借他的手来办事,既能不动声色地除去觊觎楚景和的人,又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等着楚景和送上门来。 真是一箭双鵰的好计谋。 也正因为有了这位权势滔天的盛家家主协助,李铭才能这样顺顺噹噹地给楚大少爷下绊子,还能这样顺利地摸到楚景和的踪迹…… 李铭后知后觉,只想把当时色胆包天和盛怀南谈交易的自己锤死。 「盛先生,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 李铭试图替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要是楚景和知道了……」 「不,他不会知道的。」 盛怀南的声音冰冷,更带着一点点病态偏执的扭曲。 alpha高大的身形隐匿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易怒的凶兽,「他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的小景,永远只需要自己有多爱他就行。 其余的,他都不需要知道。 盛怀南弯腰朝车内看一眼。 楚景和正好也抬头。 迷迷煳煳的小少爷探着头,朝盛怀南看过来一眼。 他眸底水雾裊裊,一副毫无防备模样—— 真可爱。 就这么短暂几秒,盛怀南眼底的盛怒一下子就化成了爱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楚景和抱到自己怀里来,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易碎品。 浓郁的玫瑰香气正从楚景和的后颈逸出,正一丝丝地勾着盛怀南的鼻子,像无声引诱,让他沉醉,让他迫不及待。 极具攻击性的雪松味道宛如被刺激,霎时间不受控制,极致蔓延—— 陌生的alpha气息瞬间将楚景和细密包裹,如密不透风的茧,将他困入。 楚景和皱着眉,在朦胧中凭着潜意识在抗拒。 他们都是alpha。 天性会让他们排斥同类。 但盛怀南只是笑笑,并不计较他的抵抗,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将楚景和抱上自己的座驾,对手下命令沉声道: 「去司南公馆。」 那是他盛怀南的老巢,也是他为楚景和准备了多年的精美「囚笼」。 那里安静,也隐秘,不会有不要命的人来打扰。 漂亮的小少爷此时似乎已醉得不省人事。 他还陷在香甜的睡梦中。 车窗外的霓虹夜景在他的脸上划过,如同覆水难收无法挽回的此时此刻,楚景和亦全然不知自己的境况—— 盛怀南正安安静静地坐楚景和的手边。 他双腿交叠,姿态依然优雅淡然。 男人看起来并不急,迟迟没有动作,只专注深情地以目光凝视。 他是暗处潜伏又志在必得的猎人。 楚景和是他盛怀南独享的笼中雀。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小景……」 男人的语气亲昵平缓,但眼底早已染上了疯狂不收敛的血色。 冷冽霸道的雪松香气顿时充斥在车厢内,如同无形的锁链,将楚景和一遍遍地锁紧,再拖进深不见底的噩梦。 信息素不受控制的狂躁,彻底暴露了男人的心思。 楚景和却没有任何反应。 第4页 他睡得很深很沉的,根本无法察觉近在眼前的危险,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缄默的宾利慕尚护送着主人,不容分说地驶入山林间别墅区。 庞大的别墅群傍山而建,夏季天里的林木生得繁茂错落,入了夜就只剩海潮声涌动。 偌大的客厅空旷寂寥,静悄悄的,只剩光影在游移。 规矩的僕人们隐匿在黑暗处,他们都是不会说话的摆设,默契地对主人怀里的漂亮男人选择视而不见。 晚风沉默地吹拂过满院子的蔷薇花,簌簌树影冷清地逶迤在主卧的一角。 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掩上。 床帏的影子摇曳不停,如潮起潮涌,将人高高抛起又落下,被迫交出所有的主动权。夜里头,一双漂亮眼眸被晃得几乎销魂失神,连眼泪都涟涟落下。 浓郁的玫瑰香气被雪松气紧紧簇拥,深深结合。 男人就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他一遍遍地,很温柔很温柔地喊着楚景和的名字。 小景、小景……他念好多遍,好像这里头裹藏了太多太多的经年累月的他没能说出口的爱。 他用卑劣的手段来歌颂爱情。 他用下作的计谋来得到心上人。 这个月亮西沉的夜晚,就如一场靡颓的梦。 梦境久久不停,直至清晨,终于由一个餍足的吻划上休止符。 …… 楚景和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睁开眼。 视线对上白荡荡的天花板的时候,他连心跳险些都漏了一拍—— 浓烈的信息素几乎是扑鼻而来! 其中的是自己的香槟玫瑰,但不止,还有一些陌生霸道的气味,两种气息掺杂其中,似在板上钉钉地暗示发生过什么…… 楚景和不由得攥紧拳头。 他警惕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里很陌生,显然并不是他的家。 落地窗外林木繁茂,日光盈盈。 这卧室的主人品味不错,身家也不菲,要是自己没看错的话,上个月在港城拍了千万高价的摆件,现在正被主人随手地摆放在角落…… 有人正从浴室里推门走出来。 楚景和侧过头去看,正正好地就和男人的目光对到了一块儿去—— 这男人光着上身,肌肉线条如雕刻般利落干脆。 他只松松垮垮地穿一条黑色的四角短裤,漂亮的人鱼线随着日光的线条,一路没入短裤里。 是个alpha。 毫无疑问的顶级alpha。 楚景和开口,声音充满警惕和戒备的意味: 「你是谁?」 第三章 再次标记 男人先是眉眼舒展地笑了起来。 他问:「你还好吗?」 楚景和没说话,看着男人朝自己走过来,接着在自己的手边坐下。 两人距离合适,对方贴心收起了自己的信息素,并未让楚景和感到过界或冒犯。 「有什么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他又问。 男人咬字很温文,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弯着,如体贴绅士,「还是说,我应该先向你道歉?」 楚景和却不接受他的示好,只警惕地看他:「你到底是谁?」 「昨天我有场赛车比赛,所以没能赶上你的生日宴,不然我们应该能认识。」 男人笑着解释:「你的生日礼物,应该已经送过去了。」 「我是盛怀南,或许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楚景和不由得抬起眸子看他一眼。 盛怀南……? 竟然是他? 楚景和没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居然是盛家家主。 楚氏虽也豪富,但比起纵横各行各业的盛家,仍还是略输一筹。 只是传闻盛怀南脾气阴晴不定,并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和自己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男人简直出入太大。 「所以,昨天是你……」 楚景和的眉头下意识地拧起来,但后半句话他依然难以启齿:「是你……」 盛怀南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他本就不打算隐瞒。 他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一套哄骗说辞: 「我昨天从山上下来,就见到你的车停在路上,我以为是抛锚了……」 盛怀南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由得红了些。 他垂着眼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似乎并不敢和楚景和对视。 「你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我本来想带你去医院,但是……」他顿了顿,含煳去那些暧昧不清的内容,「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又抓着我不肯松手,我只好把你带到家里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 盛怀南又说,眼里的愧疚快要写到脸上,「有什么需要我补偿的,你可以随意开口说。」 说话间,楚景和不经意地对上了盛怀南的眼睛。 他这时才发现,男人的瞳仁并非墨色,而是带着灰。 如伦敦里终年不散的雾,让人不能轻易看清。 楚景和别过头去,他狼狈地打断对方的话:「我不是omega,不用你来负责。」 盛怀南却像是十分吃惊那样,突然开口:「你……不是omega?」 「我当然不是!」楚景和像是突然应激一样,立刻反驳。 「那或许是我……误会了。」盛怀南话说一半,「我以为是你突然进入发情期……抱歉,是我误会了。」 第5页 「alpha又怎么会有发情期!」 楚景和的嘴唇微微颤抖:「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昨天的记忆大多都成了断片,但楚景和还依稀记得李铭最后和自己说过的话—— alpha变成omega? 这绝对不可能! 他从出生开始,到最后分化,都坚信自己是个alpha! 不论昨天那些事情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承认!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很确定,我不是omega,我是alpha。」 楚景和说得肯定,像是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自己也有责任……」 他抿了抿唇,躲开男人专注的目光:「盛先生,借浴室用一用。」 「好。」盛怀南说。 他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楚景和颤颤巍巍地下床。 一丝丝的浓郁玫瑰香糅杂着低沉的雪松气,随楚景和的动作浮动,很勾人。 盛怀南眼底藏着意味深长的笑,体贴地背过身去。 楚景和艰难地尝试迈出一步去,才刚动作,他却忽然愣在原地。 他瞳孔放大,简直不敢置信—— 那缓慢淌下来的是、是………… 他咬牙切齿地回头,怒沖沖地瞪着盛怀南的背影! 这人……! 楚景和压着心头怒火,「砰」的巨大一声浴室门被摔上,如他那些无处发泄的咆哮和愤怒。 好半会,盛怀南才促狭地笑着转过身来。 扮斯文人太累,但是能看见小景那副吃瘪的委屈表情,倒也不差。 盛怀南轻悄悄地走出主卧。 他低声吩咐僕人准备些温软烂熟的吃食,又好耐心地捧一杯祁门红茶,倚在窗边慢悠悠地喝。 他挂在唇边的笑容还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 走廊里的垂摆钟迟缓发出笨重的钟鸣声。 浴室里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盛怀南早有所料地放下手里的瓷杯,敲了敲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开口问: 「还好吗?」 盛怀南佯装一副好人模样,担忧地问道:「你似乎进去的时间有点长了。」 但楚景和并没有回话。 他好像真的在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一样。 盛怀南顺势就假惺惺地说:「抱歉,我得开门看看你的情况了。」 他毫不迟疑地就将浴室门推开。 刚抬眼就看见楚景和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表情痛苦,咬着牙正苦苦支撑。 「出去……!」 楚景和眼眶通红,剧烈喘息:「我让你出去!」 「你……是易感期?不对,这应该是……」盛怀南明知故问,一步步走近。 「和你没关系!」 楚景和知道盛怀南想说什么,但他不愿意承认。 但盛怀南这时候也自然不会听楚景和的—— 那东西是他看着人给楚景和下的,是怎样的效果他心里一清二楚。 临时标记已经生效,他的小玫瑰已成为了他的专属omega,被强制开启的发情期不可能贸然中断…… 居心叵测的alpha没这么轻易会将人放走。 盛怀南好心提议:「你这样不行的,要不……」 「不行!不行!」楚景和勐地打断盛怀南的话,他的语气骤然发狠,「你别管我!」 「你难道想自己撑过去?」 盛怀南似乎是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哄小孩一样温柔:「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 楚景和语气微微软化,但依然坚持:「不、不行的。」 「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盛怀南问,「还是你想去医院?」 楚景和难堪地摇头:「不、不去医院!」 他怎么可以让更多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这无异于是将他楚景和的自尊心丢在地上被人践踏! 「我可以……撑过去……」楚景和坚持。 「但你心里有数,这不可能的。」盛怀南声音低沉,「omega在这个时候,只会想要alpha的信息素,像这样……」 他将自己的信息素柔和地放出,仅一点点。让楚景和顿时好受了不少。 楚景和咬牙切齿,每个咬字都艰难狼狈:「我说过,我不是omega!」 盛怀南却似乎是没听见: 「我不会彻底标记你。」 「别担心。」 他凝视楚景和的眼睛。 alpha的眼神温柔得一塌煳涂。 醇厚低沉的声音在楚景和的耳边低低响起,还带着些微烫的温度:「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不用担心。」 「这只是迫不得已,只是一场意外。」 「是alpha也好,omega也好……」 盛怀南说,像甘甜的险毒的催眠:「你就当是一场意外。」 「……」 楚景和沉默了起来,他没再说话。 即便他心里清楚,这是不对的,他本就应该将人推开的。 可他们的距离却依然在一点点地靠近。 太近了,近到就连眨眼的时候,被眼睫扇过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昨夜的那些记忆又如潮水扑面,极强硬又不可抵抗地涌上了楚景和心头,几乎让他连神经都要战慄。 低深的雪松气如尖锐爪牙,将他撕裂,要他臣服。 第6页 他如omega一样被面前的这个男人驯服。 盛怀南:「别怕。」 楚景和:「……我没怕。」 盛怀南又笑,他真是好体贴,演得真像个好情人,「好乖。」 楚景和讪讪别过头,不再说话,只当自己是聋的瞎的。 盛怀南此时的眼神真是太温柔,太缱绻。 好像他们真的相爱了好多年。 楚景和被男人的专注的眼神胁迫着心跳加速,缄默的雪松气将他包裹,很舒服,让他沉溺。 朦胧中,楚景和似乎还听见盛怀南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什么。 是三个字,像是我爱你。 但楚景和已经无暇顾及,只当是错觉—— 第四章 心跳哑谜 浴室里的水蒸气都被挥霍干净,楚景和才精疲力尽地被盛怀南抱着出来。 娇贵的小玫瑰身上仅裹着一条柔软的浴巾。 他再一次被男人送回那张大床上。 他皮肤白,又泛着些许暧昧太过的红,此时躺卧在沉黑色的大床上像是被折翼的天使一样,太圣洁,却也让人有了想要狠狠弄脏他的冲动。 盛怀南优雅地坐在床边,交叠着一双嚣张的大长腿,笑意餍足。 他摩挲过楚景和的精緻眉眼,回味起刚刚小玫瑰红着眼要哭的模样。 他的宝贝太娇气,一点点疼都吃不住,眼泪像圆滚滚的珍珠一样掉。偏偏小少爷那样求饶,声音又软又甜,怕只会吃上更多苦头…… 但也对。 他的小玫瑰还那样小,难怪什么都不懂。 omega发情期会持续五到七日,相信他们会度过一段不错的时光。 盛怀南也有机会好好地教一教楚景和,什么才叫有效的「求饶」。 只是楚景和简直不敢回想,这几天他到底是怎样过的。 作为alpha,楚景和实在是太年轻了,他还没有omega伴侣,他也从来不知道omega进入发情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他想,忍不住想: omega在这个时候,都会是和他前几日一样吗…… 堪堪只能清醒个小半日时间,剩余时间全身上下被alpha强烈霸道的信息素所霸占。 从皮肤,到每根神经,从内到外,毫无保留地似乎全部都染上对方的气息。 后颈处的腺体已无法控制信息素的溢出,馥馥的玫瑰香迫不及待地要与对方的气息纠缠,如同将他的渴求无声泄露。 楚景和即便只是稍稍回想,都不禁胆颤心惊。 没有标记都这样…… 要是真的被标记了…… 直觉告诉楚景和,这太危险,他需要赶紧离开。 于是才到了第五日的清早,他就马上就对盛怀南说:「我要回家。」 盛怀南半眯着眼睛枕在楚景和身边,大手横亘在他的腰间,莫名有种占有的意味。 「要不要多休息几天?」男人的语气温柔如故。 「不用。」楚景毫不眷恋地从盛怀南的怀抱里挣脱,他没有半点的犹豫,「我今天就走。」 「身体还好吗?」 楚景和一顿:「……没什么大问题。」 盛怀南像在挽留:「急着回去?」 「我已经没事了,不好再多打扰盛先生。」楚景和用称唿,生硬地拉开自己和男人的距离。 盛怀南没说话。 他一双眼眸深沉,正定定地看着眼前人逆着光的清瘦背影。 楚景和背后生着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似是摇摇欲飞,要逃出这无形的囚笼。 盛怀南勾起唇,忽而阴恻地笑起。 没人知道,就在这栋别墅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室,是他特地为楚景和准备的囚笼……只要他想,只要他盛怀南愿意动手,今天就能让楚景和永永远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好。」 男人却说,连语气都毫无端倪:「我让人送你回去。」他又说。 alpha选择在今天放过自己的标记猎物。 因为盛怀南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一些。 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愿轻易折落这娇贵的小玫瑰,他要对方心甘情愿地走进这座华贵囚笼来…… 楚景和迟疑了一会,犹豫着说:「……这几天,谢谢你了。」 盛怀南低声笑了笑,反问他:「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什么?」 楚景和到底还是年纪轻,要好一会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调侃什么。 他又气又恼的张嘴就要回击:「想要上盛先生床的人,多不胜数吧。」 盛怀南挑挑眉,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的嗓音还带着些清晨刚醒的沙哑和磁性,咬字也粘:「原来楚少爷是这样想的?」 「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样的人?」 男人眯着眼睛,面上挂着促狭的笑,挤出一个带笑的鼻音:「嗯?」 楚景和来不及反应。 高大的身形勐然朝他逼近,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 面前这具强壮的雄性躯体,带着极强烈的雪松气息朝楚景和压来。被放出笼的野兽此时还尚未餍足,企图再次将人吞吃入腹。 alpha的天性是掠夺和占有,他们都如此—— 身体要比理智早一步警惕。 楚景和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攥紧了手底下的床单:「我……」 盛怀南突然就伸手,他揽着楚景和单薄的后背,盯着他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第7页 「……」 楚景和错开和男人交缠的视线,语气不稳:「你放开我……」 这是楚景和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和盛怀南这样暧昧接触。 他们贴得太近,唿吸都滚烫。 即便他们早就做过比这个不成型的拥抱更过界的事情——但那都有太多的理由,因为药效,因为好心,因为这些那些。但现在,楚景和分不清男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他真的…… 「跳得很快。」盛怀南笑着将人放开,指尖轻轻地掠过心脏的位置,「你这里。」 「逗你的。」 盛怀南轻易地放过了人,他潦草地披着一件黑衬衫下床,下摆隐约露出一截干劲的腰。 他回过头来,露出张冷硬如刀削的俊美侧脸,光影切割下他的表情并不明切。 「不过有一点,或许我要澄清一下。」 盛怀南的声音徐徐地传过来,带着点欲言又止的缠绵缱绻—— 「楚少爷,我的床可没让别人上过。」 「什……!?」 楚景和勐地抬起了头。 这句话来得实在太突然。 一时间,楚景和甚至搞懂盛怀南这句话的意思。 他这是和自己解释? 可为什么又要特地和自己解释? 「我让人把换洗的衣服拿给你,换好就来吃早餐吧。」盛怀南却继续没这个话题,他不解释。 他只是轻轻地掩上门,留了楚景和一个人迷茫地在原地。 还没动心过的年轻alpha猜不透男人的哑谜。 第五章 他的监视 盛怀南亲自将楚景和送至别墅外。 春季细雨飘蒙,前院的蔷薇花开得正娇艷。盛怀南撑一把宽大雨伞,同楚景和并肩缓缓往外走。 楚景和走得很僵硬。 不知道到底是心中有鬼,亦或还是单纯的「身体不适」,楚景和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他刻意去忽视男人身上明显的香槟玫瑰香—— 那些香甜的信息素如同在强调,这个alpha已有极亲密的伴侣,他们亦曾经那样无分你我地结合过。 楚景和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远离了男人几步。 盛怀南却在这时候极轻地搂了搂楚景和的肩,又将人揽近。 「会淋到雨。」 alpah的声音低沉好听,「小心些。」 楚景和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盯着地上的一个个积起的水洼。 男人的右手宽厚有力,似要将人圈进樊篱中,alpha的天性是占有,对自己的伴侣尤甚。 但盛怀南演得绅士,风度翩翩,姑且矇骗天下。 楚景和仍在分辨,男人这份「善意」到底在暗中图谋着什么—— 盛怀南替楚景和撑着车门,微微弯腰:「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楚景和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处的腺体:「没事。」 「放心。」像是猜到了楚景和的担忧一样,盛怀南缓缓道,「alpha几乎是不能被标记的。」他说的是,几乎。 alpha有些故意,声音压得很沉很低:「你的生殖腔……我没进去……」 「……嗯。」 楚景和闻言,不禁攥紧了双手的拳头。 虽然对方只是实话实说,他们也确确实实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但这样直白的表达,在青天白日里明晃晃地拿出来讲,显然让人无地自容…… 盛怀南一味扮作不知,彬彬有礼地和楚景和告别:「那,再见。」 「再见。」楚景和说。 「我们还能再见吗。」盛怀南却又问。 楚景和言左右而顾其他:「楚氏会期待未来和盛家的合作……」 盛怀南不计较他含煳,笑道:「好。」 他目送着载着小玫瑰的那辆宾利车离开。 雨幕遮掩间,车尾平缓地转入了岔路口,如同隐匿在铅灰色的阴霾里,最后连车尾灯的痕迹都在视野里消失得干净。 又绵又密的雨丝一点点地打湿了alpha的额间的碎发。 男人眼眸里恋恋不捨的目光在却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似炽盛笼火,烧得他心肝脾肺都是难耐。 即便将楚景和放回去是计划的一部分,盛怀南心里对此最是明白不过,但他依然低估了心上人在自己心里头的分量。 盛怀南需要十万分的竭力忍耐,才能暂时放弃将楚景和抓回来的冲动。 alpha沉默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府邸。 佣人将巨大的门扉合上,将主人的背影一点点掩盖。 别墅隐秘在高耸繁茂的枝叶后,像个华美繁重的无法逃脱的囚笼。 主卧里似还留有心上人的味道。 很淡,一丝丝的玫瑰香,要比梦境还轻还易碎。 但盛怀南能敏锐察觉。他比谁都熟悉楚景和的味道,他用灵魂去铭记。 男人面无表情地地推开悬挂在主卧里巨大画幅—— 里面赫赫然地,竟出现了一间从未示人的隐秘房间! 盛怀南极娴熟地走进去。 布满墙壁的各个巨大屏幕正发着沉默的冷光,在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更显寒气逼人,无端让人感到害怕。 男人熟练地操作,见得正前方的屏幕缓缓亮起。 画面被润泽的春雨笼罩,街景在车窗外如水倒流。 男人的目光极深情地凝视着面前的屏幕—— 第8页 那画面上的,赫然就是刚刚才离开的楚景和! 漂亮的小少爷像是累极困极了。 他先是撑着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脸上的表情很淡。后又缓缓地挨着着后座,像是好不容易放下心来,慢慢地睡着了。 窗缝穿过的风正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眉眼线条极出挑,像是一尊漂亮脆弱的瓷娃娃。 「小景……」 隔着屏幕,盛怀南爱意脉脉地抚摸楚景和安睡的侧脸。 他凝视屏幕的眼睛里有疯狂的着迷,嗓音喑哑迷离,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小景,我的宝贝……」 「小景、小景……!」 那满墙壁的屏幕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楚景和—— 他出现的街口、他会去的教堂、他爱去的小花园、他每周去一趟的面包店…… 盛怀南已然不满足再在黑暗处窥视自己的心上人了。 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监视着楚景和的生活太多年,能默背对方的所有爱好和习惯。但经年累月的窥探只是暂时的解药,他迫切地需要再次将人拥入怀中。 盛怀南的耐心实在所剩无几了。 楚景和的滋味太好,他难以克制。 如今这个华贵精緻的囚笼已经打造好了,就差迎接他的小玫瑰光临。 …… 盛怀南离开主卧的时候,一个冷着脸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出现在门前。 「先生。」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窗外的雨声里。 「岩三在一小时前,已经将楚少爷送到家了。」 盛怀南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景和回家的这一路,他早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不会有不要命的臭虫再来蹦跶。 送人回去的是他信任的手下,前前后后还有他安排的八辆车在暗中跟着。这已足够应付一切的突发情况,能保证金贵的楚少爷能稳稳噹噹地回到自己家里。 盛怀南做事向来缜密。 对待自己心上人,他更是心细如髮,唯恐差池漏算。 「李铭的父母正在找他,已经查出来了不少的东西。」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说完了头等要事后,接着才缓缓将第二件事道出,「他们说,想用三个亿把人换回去。」 「是吗?」 盛怀南的语气并不多在意,但面上的笑意眨眼间敛得干干净净,「三个亿,他们倒是大手笔。」 「这只是见面礼,他们应该还留有后手。」他又说。 楚景和不在了,他也懒得再演这副斯文人的温文模样。 盛怀南这副眉眼本就生得挺拔冷峻,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就像潜伏在阴暗处的凶兽,让人莫由地就生出几分的害怕。 戴着眼镜的男人又问:「那我们要先下手吗?」 「不用。」 盛怀南依然注视着窗外。 连绵的春雨似乎要把一切都浸湿。 他很突然就问,「阿池,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李家,还不至于非要李铭那个蠢材来当继承人吧。」男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又说,「李铭的亲弟弟,勉强也算个能入眼的,怎么就非要留着这个废物?」 被唤作阿池的男人冷冷清清地抬起眼睛。 他的面容一半隐匿在阴影里,晦暗不明的光影映上他淡漠的脸庞,像难以褪去的疤。 「父子亲缘,我们是不会懂的。」 宋以池推了推挂在面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平静得毫无起伏,「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父亲一样,是个禽兽……大哥。」 盛怀南没回话。 他突然就笑。 他笑得张狂,半点都不收敛。 没人会想到如今身居高位的盛先生,曾经是亲生父亲被扔去精神病院的「神经病」,更曾经是在派对上不敢对上心上人目光的怯弱胆小鬼。 盛怀南为了楚景和苦心筹谋太多年。 他手里算不上干净,几乎是这样踩着人肉尸骸,才坐到了如今的高位。 他满身的戾气,是遇神杀神遇佛也杀佛,只为有足够的资本站到心上人面前去。 「既然李家他们想要,就送回去吧。」 盛怀南吩咐下去,语气冷得不带任何感情,「小景那边的人也在查,别打草惊蛇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第六章 有人很早就盯上你了 楚景和久违地回到家中。 老管家见到消失多日的大少爷,倒出奇平静,没半分诧异和着急的表现。 楚景和心里疑惑,问:「我不在这几天,一切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 管家熟稔地笑着接过楚景和的外套,给他解释:「盛先生之前打来电话,说邀请了大少爷您去一起旅行,让我们不用担心。」 「盛先生?」 楚景和没料到,上楼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盛怀南?」 管家回:「对的,是盛家的家主。」 楚景和眉头轻轻地皱起。心里那一点点的别扭,莫由地又涌上来: 怎么又是他? 怎么哪里都是他? 即便楚景和心里无比明白,前几日的那些荒唐都是权宜之计—— 可在神志回笼之后,他怎样都没办法坦荡面对事实,面对他和盛怀南之间的种种。 第9页 他没额外对管家多说什么,转身上楼,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 铅灰色的云层在窗外堆积,半点日光都透不出来,连空气都带着压抑沉闷的味道。 楚景和站在落地窗前,雨雾缥缈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散不去的阴霾。 楚景和绷紧一张脸,在手机上按下几个数字,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在嘟嘟几下就被接通,带着笑意的男声温柔干净:「景和?怎么了?」 「聿枫,你现在在家吗?」楚景和问他。 陆聿枫:「倒是在,怎么了?」 楚景和:「要拜託你一件事。」 「前几天,我不小心被人下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楚景和语速很快,简明扼要地把事情两三句说清楚,但略去了他和盛怀南的那场不清不楚的情事。 「所以想找你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楚景和烦闷地揉了揉眉心,「其他人,我信不过。」 陆聿枫的语气顿时就严肃了起来,他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日前了。」 「就是你生日那天?」陆聿枫没多想,继续问,「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楚景和没立即说话。 这不舒服到底是指……… 他将唇抿得紧,耳朵尖又像被烫到的那样红。 「景和?」 「咳咳咳——」 楚大少强行打住自己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我在。」 他脸皮薄,只含煳道:「也还好,没什么不对劲的。」 「好,那就行。」幸好陆聿枫倒也没继续问下去,「那你现在过来吧,我帮你查一查。」 「好,谢了。」 楚景和挂了电话,径直地就往家门口走。 即便身体多有不适,但楚景和依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看不出半点的不妥。 他在人前只会是姿态矜贵的楚少爷。 要微抬下颌直着背,绷着一张傲气的漂亮皮相,周身写满生人勿近又理所应当的清高。 他似乎从来没低头过。 *** 陆聿枫正站在在家门口等着楚景和。 年少有为的医生难得眼神犀利,将楚景和全身上上下下都扫一遍,像人肉ct。 他见好友确实是没缺胳膊少腿,才对人笑着开玩笑:「我其实刚刚还挺怕,看到你是坐轮椅过来的。」 楚景和无语了一阵:「这就是你打招唿的方式吗?」 陆聿枫侧身替楚景和挡了挡室内电梯门,「毕竟是你开口求别人,大概也不是小事了。」 他见楚景和还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心下松一口气。 「算是吧。」 楚景和没细说,只盯着电梯楼层面板一下下地跳到负二层,直达陆聿枫的私人研究室。 「对了,你还没和我说,你被下的到底是什么。」陆聿枫问楚景和。 「能把alpha变成omega的东西。」 「……嗯?」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楚景和转过身来,看着将白大褂穿一半的陆聿枫,神色平静,「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开玩笑的话。」 陆聿枫神情有些复杂,显然这件事他也闻所未闻。 「你说的,把alpha变成……」 「对,你没听错。」 楚景和语气平和得甚至像是在说家常,「我,似乎变成omega。那个词怎样说来着,发情期?」 陆聿枫委婉道:「那你……」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楚景和说。 他说话时,没入后领口的脖颈也不经意地敞到了陆聿枫面前来。 陆聿枫眼神一滞,接着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去。 这还真是…… 陆聿枫委婉又体贴:「我能继续问下去吗?」 楚景和眸色一沉,他声音绷紧,并不露怯:「可以。」 陆聿枫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这消息确实太劲爆——楚景和什么性格他清楚,怎么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聿枫一时间不知道摆出什么的表情来,只好安慰地笑笑,说都过去了。 「我先帮你抽血,看看情况。」陆聿枫说。 他细緻地将针尖刺进楚景和的皮肤里。 暗红色的血液缓慢地被抽进了试管里,粘稠得竟有些像污秽。 「大概要多久?」楚景和转过头,问。 陆聿枫聚精会神地将试管放进检测仪器里,「快了,大概十来分钟吧。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站起身在附近的抽屉里翻了一会。 「伸手。」陆聿枫走回来,对楚景和说。 楚景和不明所以。 陆聿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楚景和掌心里,「我想你肯定不会主动去买药……」 楚景和:「……」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表面上的冷静,不让难堪冒头:「我没事,不用。」 「我是作为医生在提醒你,这就跟感冒要吃药一个道理。」 陆聿枫平日里性格温和,强硬起来总有让人难以拒绝,「我知道在alpha的课程里没有教过,但我是医生,我应该还是要比你清楚得多的。」 陆聿枫故作,拿自己作笑料:「毕竟吧,我也有过一个omega。」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10页 这是陆聿枫的伤心旧事,楚景和很少听到陆聿枫提起自己曾经的omega,只说是突然失踪,陆聿枫也没放弃,一直在找人。 楚景和没接茬,转又和陆聿枫聊起了他最近在研究的科研项目。 十多分钟后,楚景和等到了自己的检测结果。 但陆聿枫此时的神情并不是太好看。 密密麻麻的数字骤然出现在屏幕上,黑的背景和白的字,像证据确凿的无力回天的宣告。 「这种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 陆聿枫话说一半,似乎在思考应该说这句话才算好,「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东西,更像是特殊研制出来的。」 「同时我也不排除,这个药物是单独针对你来研究的。」 「它不会对你身体有任何的副作用。我说的是,任何。」 楚景和抬起眼睛看他,等着下文。 陆聿枫:「但这个药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不是一次性的。」 楚景和:「……什么意思?」 陆聿枫:「意思是,你依然还是alpha,但是你也会有一切omega的特徵。」 「也包括……」 包括omega的发情期。 陆聿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作为好友于心不忍,但作为医生他必须直话直说: 「景和,你需要一个alpha。」 「不然在那段时间,你会出事的。」 楚景和的目光微微一动:「……有办法解决吗?那些抑制剂可以吗?」 陆聿枫摇头:「这个药的药效太野蛮了,抑制剂甚至会起反作用。」 「但毕竟只是药效,并不是永久性的,完完全全排出人体就好了。」 「半年时间,差不多了。」 楚景和沉默寡言地坐在一旁,没说话。 陆聿枫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他给楚景和抛出一个异常骇人的猜测—— 他说:「虽然我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或许,是东西真的冲着你来的。」 「能做出这个东西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陆聿枫嘆一口气,将测试报告递给好友,「景和,你要小心。」 「可能……已经有人很早就盯上你了。」 第七章 绝不找他 楚景和的视线落在了手里的几页纸上。 轻飘飘的纸张似乎毫无重量,但却是掷地有声地给自己判了个死刑。 想他作为楚家大少爷顺风顺水了十八年,实在没想过会在一夜之间,从前的平静生活就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你有几成把握,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楚景和声音绷紧,眼睛里蓄满寒意。 「说不好,三四成吧。」 陆聿枫顿了顿,又说:「这个药物和你的身体非常非常适配,你甚至不会有任何的排斥反应,但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什么意思?」楚景和问。 「好比如市面上的感冒药,你也会觉得基本没有任何不良反应,那是因为那是面向绝大多数人的药物,这很正常。」 「但这种……」 陆聿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怎样在药理学里定义这种「药」。 「总之,这种药品不可能也不会通过大量的临床测试。所以按理说,你应该会出现非常明显的不良排斥反应才对。」 楚景和很快就意识到陆聿枫想说什么:「但我除了本身的药效发作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楚景和眉头拧紧,眸色顿时凌厉了起来。 到底是谁给自己设了这个局? 李铭这个草包有多少实力楚景和清楚,他真的能拿到这种东西吗? 这个可能性不大。 还是说……是有人借了他的手来给自己下套?! 目的又是什么? 「有什么途径,能查到是从哪里流出来吗?」楚景和问陆聿枫。 「这种东西只能在地下流通,明面上你查不到。」 陆聿枫告诉楚景和,「我有办法,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楚景和点头,陆聿枫向来是有把握才会这样说。 他又问:「距离下一次发……」他不想把发情这两个字说出口,只好生硬地换了个词,「下一次发作,还有多长时间?」 陆聿枫伸手指了指他递给楚景和的那几页报告。 「粗略估算的话,应该还有一个月左右。但这只是一个大致的判断。」他说,「这个曲线,代表着你的信息素,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大致就是你发作的时候。」 陆聿枫提醒他:「omega的生理课,或许你应该温习一下。」 楚景和笑了起来,像刻薄的自嘲:「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居然要上omega的生理课。」 他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像是疲倦极了。 这短短的三十日,他能改变什么? 楚景和很少认输,他总认为自己能解决任何事。 但此时他的眼中泛起一点无奈和苦涩,连表情也罕见无助。 顶头白炽灯冷峭惨白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映照着他此时没有半点血色的苍白面容。 楚景和眼神放空,问:「我现在是被标记的状态吗?」 「不是。」陆聿枫摇头,「你身上虽然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但对方并没有,真正意义地对你进行标记。」 「那他还挺好心的。」楚景和笑了下。 第11页 陆聿枫斟酌着开口,问:「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 楚景和:「你说。」 陆聿枫:「这个alpha,是给你下这个药的人吗?」 「不是。」 「那……」 楚景和摇了摇头,动作很轻。 他的目光低垂,落到了自己的手指尖上,「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但我不可能会去找他。」 「我和他之间,是一场意外。」 楚景和说得斩钉截铁,真是没有一点点退路那样,「所以之后也不应该再有什么瓜葛才对。」 实话说,楚景和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盛怀南。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巧妙了,就像是有人事先谋划好一样—— 即便是城郊确确实实是有一个野外赛车场,可盛怀南为什么就恰好出现在那个地方? 他又为什么能毫无疑问地将自己带回家,甚至坦然和自己发生那种全然过界的关系? 盛怀南就没有额外的目的吗? 楚景和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过去的三岁小孩,但他又看不透盛怀南这个男人。 倘若是图财,盛家的家产并不输楚氏;若真是图色…… 那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早都做了个遍,盛怀南也实在没必要还始终如一地那样温声细语地哄着自己。 那这个男人的目的到底是……? 楚景和想了很多日,但实在是没弄懂盛怀南的想法。 但看不懂的人潜在的危险性太高了,所以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楚景和没打算和盛怀南再有其他瓜葛。 他们的关系应该到此为止。 所幸陆聿枫善解人意,他见楚景和的脸色不算是好看,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 但在楚景和临走前,陆聿枫还是忍不住开口:「景和,我刚刚说的解决办法……你再考虑考虑吧。」 楚景和朝前迈了一步。 他的背影融进了飘渺的雨里,似乎要比从前还单薄。 「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楚景和径直地走进了雨里。 湿漉漉的树影在他背后婆娑摇曳。 即便楚景和心里清楚,变成omega这件事,就像是在自己身体里装了个定时炸弹——可他绝不可能,主动去找盛怀南来当自己的「解药」。 他想,要么自己去其他城市找一个干净好拿捏的alpha,撑过去这半年…… 其实这件事不难,楚景和有把握能走得半点风声都不漏。 但要他毫无芥蒂地去接受一个陌生人,再一次展露那样的姿态…… 该死! 都怪李铭这个人渣! 楚景和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 他暗中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李铭,没想到这人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还是有人不想让自己找到李铭吗? 「——哥哥!」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楚景和一愣,瞬间就将面上所有暴戾收得干干净净。 他换了一副温文和煦的表情,转过头去迎接对方: 「淮之。」 楚景和看见楚淮之身后背着个小提琴琴盒,笑着问塔:「又去拉琴了?」 十来岁的楚淮之摆着一脸无忧无虑的表情,笑容明媚得似乎可以沖淡楚景和心理盘踞的阴霾。 他还有些粘楚景和,跟着亲哥哥身后絮絮地说着话。 「哥哥有好几天没回家了。」楚淮之有些抱怨的意味,「发生了什么吗?」 「嗯,有些事情耽误了。」 楚淮之有些小兽般的敏锐,又问:「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楚景和低头看向楚淮之亮晶晶的眼睛,似乎纯净得还未经世事。 他并不知道怎样和自己年幼的亲弟弟开口说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只好违心,假装无事发生道:「不要紧的。」 他安慰自己,也安慰对方,「不是什么大事。」 楚淮之这才点点头,没再继续纠结为什么哥哥一连几日都没回家这件事。 「今天我练习了《插conne》,是妈妈之前在维也纳表演的曲子哦。」楚淮之的声音清脆脆的,还带着少年期未变声的清亮,「等妈妈回来了,我可以和妈妈一起合奏。」 楚景和眼神宠溺地看着弟弟。 不论对方说什么,他都说好。 楚淮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啊,爸爸妈妈是不是今晚就能到家了!」 楚景和笑着捏他的脸蛋,又点点头。 父母确实是今天的航班回国。 母亲的演出很成功,通过越洋视频,楚景和也见到了那枚象徵最高荣誉的奖牌。 但楚母对于自己错过了大儿子成人礼这件事非常愧疚,她再三向楚景和道歉,说自己会尽快赶回来。 楚景和并不太放在心上,只说没关系。 母亲嗔怪地看他一眼,「phineas,你现在还是可以和妈妈撒娇的年纪。」 楚景和被母亲逗笑,只好顺着她的话来说:「那我还希望能有一份生日礼物。」 「当然,妈妈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到了第二日,楚景和还真的收到了父母将航班改签的消息。 仔细想想,确实就是今天了。 楚景和牵着楚淮之回家,「应该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到国内了,我们可以去机场接他们……」 楚淮之雀跃地应话,也跟着哥哥一起想接下来家人难得团聚的日子要怎样度过。 第12页 「大少爷,不好了!」 还未到家门,老管家惊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先生和夫人,他们的航班——」 楚景和牵着楚淮之的手勐地一紧。 他看见,客厅的电视屏幕上,正清清楚楚地映着航班意外坠地的新闻。 残骸和大火,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楚景和感觉到像是谁在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有些窒息,难以唿吸。 楚淮之的声音怯怯的,还带着十万分的害怕和不敢相信: 「哥哥,那是爸爸妈妈的坐的飞机吗……」 第八章 是偶遇还是故意 空难的新闻宛如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在平静的m城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浪。 一连十多日的头条都是空难的新闻。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是楚氏当家人的突然离世,以及他们留下的巨额遗产。 一朝失去主心骨的楚氏集团,更宛如风雨飘零中的枯枝败叶。 好事围观者也实在不少,大家都在好奇,这艘商业巨轮到底要交到谁的手上,还是要彻彻底底沉没在这场事故里。 书房里,楚景和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挂钟的时针再次走过了十二点。 他已经接近一个周没好好地合上眼。 老管家蹑手蹑脚地替楚景和端上一杯热腾腾的安神茶,见他这副疲惫不已还偏要硬撑的样子,实在是心疼。 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少爷,您还是休息一会吧。」 楚景和笑着摆摆手。 他支着左手,勉强撑起自己沉重昏眩的头,低声道:「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我没事的。」 他又问:「淮之睡下了吗?」 「陆医生来给小少爷打了一剂安定,勉强睡下了。」老管家说,语气流露着自责,「陆医生今晚在这里歇下了,说是小少爷的情况不太稳定,他多看着点也是好的……」 「嗯,聿枫有心了,过段时间我再去亲自谢谢他。」 「大少爷您也是,该休息的还是要休息的。」家里正逢巨变,连平时精气神十足的老管家也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小少爷只剩您一个亲人了。」 楚景和无奈地笑了笑。 壁灯的灯影落在他的眼睫上,像一层褪不去的阴霾。 那双弧度漂亮的眼睛里正静静地收着他必须要藏起来的难过和脆弱。 楚景和已经无数次无数次提醒自己—— 再如何,自己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倒下,他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他想,淮之只剩他一个依仗了。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他们身后没有退路,他必须要成为年幼胞弟的庇护了。 短短一夜之间,才刚到十八岁的楚景和,被这世事无常逼着陡然长大起来。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这所有所有本不该是这个年龄应该处理的事情—— 见律师,妥帖地处理双亲的遗产,替年幼弟弟的重新安排信託基金。 一边井然有条地筹备父母的葬礼,更要一边媒体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面前体面得体地出现。 从小接受着精英教育长大的楚大少爷,即便是在蓄意刁难的媒体面前,连侧脸的线条都是一丝不苟的好看。 谁都挑不出他半点的问题来。 楚景和的神经紧绷多日。 他半点都不敢松懈。 才年纪轻轻的十八岁,他的眉眼间已隐约有了父辈的稳重痕迹,好似已经把自己的感情都锁了起来一样。 *** 楚父楚母的葬礼安排在了一个阴雨连绵的周五。 楚景和在教堂里见了父母的「最后一面」——失事飞机早被烈火烧成了残骸,多日的搜查也难以找到确切的遗体。 搜查队的千言万语,到了楚景和面前只有一句对不起。 他们实在是什么都找不回来。 可楚景和起初并不轻易死心。 他私底下派了不少人过去,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地砸下去,大费周折得几乎把地皮都翻过来找一遍,但依然是徒劳无功。 最后只能找到半截早已不成型的小提琴。 琴弦早已断了,琴柄也烧成了焦哑色。 遗物送回来的时候,楚淮之甚至一度过唿吸到晕厥,被仓促地送进了医院的急救室里。 楚景和怕弟弟再受刺激,只能认命放弃。 他亲手在棺木里放上父母的结婚对戒,像某种自欺欺人的无用功。 他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神父站在绚烂斑驳的彩绘玻璃前带领所有人进行祷告。 管风琴庄重地演奏起安魂曲,风声唿啸迴荡其中。 阳光正陆离地穿过玻璃。 是红色的蓝,也是黄色的紫,这一切都诡异得像是没有实感,像一场睁眼就会结束的梦。 楚景和坐在一旁,抬头盯着天使圣母的脸庞。 他有种晕眩的错觉,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楚淮之小心地抓住哥哥的衣袖,但没有哭,只有眼眶泛着红,一双漂亮眸子清冽冽的,倔强的神情和早熟的哥哥已有几分相似。 他仰着头看楚景和的脸,见他的脸庞正透露着病态的红,「哥哥,发烧……」 第13页 「我没事。」 楚景和低声安慰他,「我已经吃药了。」 楚淮之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楚景和沉默地制止住。 祷告结束后,就是下葬。 潮湿的泥土在亲人的注视下,一点点地被盖在棺木上。 木头和泥沙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吹散在风里,最后消失在一场连绵不止的雨里。 老管家替楚景和打一把宽大得几乎能将人藏进去的黑色雨伞。 他看着楚景和挺拔得宛如先主人的背影,默默地在他身后用手帕一点点地擦眼泪。 「大少爷……」 「——好侄儿,上次叔叔和你说的那件事。」 老管家的话并没有说完,一把谄媚且别有用心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楚景和的身边。 老管家眉头皱了起来,将面前这人拦了下来。 楚景和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他。 他一言不发,似乎连唿吸都隐没在灰暗潮湿的雨里。 「我已经说过的,一切事情,等我父母的葬礼结束再说。」 楚景和说话的时候甚至一丝的情感起伏,他压抑着愤怒,冷得令人畏惧: 「叔叔,在我父母的葬礼现场,你真要现在和我聊他们的遗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楚杰没想到楚景和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讪讪的:「大哥去了,可楚氏这么大的产业,还得有人来接手吧。」 「所以呢?」 「叔叔的意思就是,我们都是一家人……」 他倒是有脸来说一家人! 楚景和他闭了闭眼,捏紧了拳头,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若不是在葬礼上…… 若不是在葬礼上,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货色在自己面前叫嚣! 楚景和忍耐着:「叔叔,借一步说话。」 他吩咐让管家把楚淮之带走,剩自己孤身一人到一旁和楚杰说话。 绵密的雨将楚景和额前的碎发沾湿,他好似整个人都透着凉气。 持续多日的低烧让他非常不舒服。 脑袋重得似乎被灌了千万斤的水泥,逐渐明显的眩晕感开始占据身体的主导权,让楚景和觉得站着都费力气。 变成omega后,竟似乎连体质都变差了…… 楚景和恹恹地看着楚杰。 「叔叔的意思就是,这么大一门家业,总得有人来管吧。」楚杰见楚景和不说话,只好率先打破沉默。 他端一副好长辈的说辞,像替楚景和千方百计打算那样:「你还这么小,还有你弟弟……」 「我有自己的打算。」楚景和却打断他,「不用叔叔替我费心思。」 「你这——!」 楚杰真被楚景和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急。 压着自己大半辈子的大哥死了,那现在楚家可不就是应该由自己当家? 楚景和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又在自己面前摆什么谱? 楚杰阴恻恻又道:「大哥的事情,我们都很意外,但是既然都发生了——」 「叔叔,慎言!」 楚景和勐地抬头,他狠狠地剜了楚杰一眼。 他实在太年轻,还不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重要性。 楚景和拳头攥紧,指甲用力地扎入掌心,极力压制着自己要冲出胸膛的怒意:「淮之还小,离不开人。叔叔还有什么事情,等之后再说。」 楚景和话说完就要走,他半会都不要逗留。 「大哥大嫂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楚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依不饶:「景和,你的教养呢?」 「……」 楚景和这几日本就在病中,他这些天都强打着精神,可楚杰偏要火上浇油,每句话都像是在往楚景和的伤口上狠狠撒盐。 那些忍耐多时的脾气一下子就到达的临界点。 楚景和停住脚步,他转身,眼神阴沉沉的,正准备开口—— 「楚少爷,雨天路滑,要小心。」 这时却有人从后头虚虚地揽上了楚景和的肩膀。 男人的动作自然,却也强势得不容抗拒。 他像是要把楚少爷圈进自己怀里一样,占有欲十足。 那把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荡漾在冷风,熟悉的冷松香气又将楚景和团团围住,如某种无形的缠绕不止的藤蔓。 楚景和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他扭过头去看—— 一双狭长的灰色眼睛微微眯着,正对着他笑。 是盛怀南。 第九章 小猫爪子会挠人 「楚少爷,好久不见。」 盛怀南的嗓音低醇,一点点的笑意夹杂在雨雾里,有些模煳的亲昵。 男人笔挺的深色西装正紧贴着楚景和的后背,冷冽的雪松气息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张经纬分明的巨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困下。 两个人此时距离近得过界,连衣料摩挲的声音落在耳膜里都异样清晰。 楚景和愣在原地,神情一怔。 他完完全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盛怀南。 那些曾经被楚景和极力掩埋的记忆,瞬间就如海潮反扑—— 楚景和不敢再去多想。 他浑身僵硬而戒备,再次被熟悉的怀抱若有若无地桎梏着。 盛怀南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对着楚杰的方向倨傲矜贵地抬了抬下巴。 第14页 他纾尊降贵地开口:「这位是……?」 「哎哟哎哟,盛先生!」楚杰一脸谄媚地笑着,「幸会幸会!」 楚杰显然一脸双手紧张地合在一起摩擦了几下,嘴里藉故道:「您认识景和?我是他叔叔呢。」 「认识。」 盛怀南低声地笑了笑,聊起楚景和他的态度也跟着好了起来:「和楚少爷见过几面,算……」 他似故意一样,停顿了几秒。 宽大的手掌心里正惬意地感受着楚景和忽而紧绷的肌肉。 「——算朋友。」他说,有些故意的坏心眼。 楚景和依然一言不发,紧绷一张脸。 楚杰的眼珠子滴熘熘地在两个人身上来迴转。 他不学无术,但在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上,他算是个人精。 盛怀南虚虚揽着楚景和的姿态并不算太亲昵,就真好像是好心扶了对方一把——但楚杰偏偏就能看得出这里头的不对劲。 传闻盛家家主荤素不沾,多少给他送过去的美女,都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难不成,好的是这一口? 楚杰扯动嘴角,脸上的笑容歪歪扭扭却也耐人寻味,他有些话里有话:「盛先生看起来有话要对景和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盛怀南笑笑,但没说话。 像默认。 楚杰果真识相得很,二话不说,麻熘地滚出盛怀南的视野。 楚景和的脸色却愈发难堪。 他面容苍白如纸,像摇摇欲坠的精巧蝴蝶,在极力支撑着自己最后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刚才楚杰的眼神楚景和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那种戏嚯,那种玩味,就像在看一个下三滥的床榻玩物。 楚景和心性向来傲气,容不得别人带着这种眼神来猜测自己—— 偏偏这样揣测还带着几分的真,楚景和无法反驳,叫他这样无地自容,让他怒极攻心,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他烦躁地甩开盛怀南揽着自己肩膀的手,接着后退几步,和男人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他清瘦孑然地站在雨里,拧着眉,面上一双墨瞳冷冷清清。 这几步的距离横亘在两人面前,有如天堑。 「前面事情多,我就失陪了。」楚景和对盛怀南说,他的语气紧绷而冷漠。 盛怀南没说话,仍带着笑,只是神色微微地阴沉了下来。 楚景和怒意正盛,没有心情耽搁,也不怕得罪这声名显赫的盛家家主。 他转身就要走。 盛怀南却在这时候突然发难。 他就抓住了楚景和的手,将人径直地往自己身边扯。紧接着,一只宽大有力的手就压在楚景和的腰上,像缓慢收紧的锁链,箍得楚景和动弹不得。 楚景和只能用眼神警告盛怀南。他们对视如对峙。 不远处却传来熟悉的清亮少年声,「管家爷爷,哥哥呢?」 是、是楚淮之!? 楚景和瞳仁放大,顿时就慌了神: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亲弟弟看到这个场景! 本还倨傲不服气的楚大少爷霎时就变了脸色,他使劲地挣扎,慌乱得肉眼可见:「盛先生,这是你打招唿的方式吗?」 盛怀南却像个长辈,「好好说话。」 「……」 这还要他怎样好好说话! 楚景和的身形不及盛怀南,矮了对方小半个头,他被迫屈辱地仰起头来和对方对视,眼神流露着罕见的示弱的意味。 盛怀南垂着眼睛,没说话。 常年身居高位让他稍一展示怒容就极具压迫感,但男人此时并没有要发火的意思—— 盛怀南伸手去探楚景和的额头,「发烧了?」 掌心的温度微烫,楚景和的眼尾染着红,连唿吸都带着不正常的急促。 但男人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却又让楚景和感到舒服。 「烧得不低,你现在应该休息。」盛怀南又说。 楚景和没说话,微微侧过头,想要躲开盛怀南的动作。 「吃药了吗。」盛怀南又问。 楚景和冷煞着一张脸,语气又冷又硬:「我没事。」 「怎么生病了不好好歇着?」盛怀南不计较他的疏远。 「……这和盛先生你有什么关系吗。」 楚景和现在没由来的不痛快,只想快快地和男人划清界线,「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盛怀南眉头微蹙:「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 楚景和漂亮的一张脸绷得很紧:「我一直这样说话,喜不喜欢是盛先生的事情。」 盛怀南哄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景和:「……」 盛怀南的脾气真是好得要死,还在低声下气:「是我吓到你了?」 楚景和不说话,只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气势汹汹明刀明枪,男人却巧妙回应,百鍊钢变成了绕指柔。 「……吃药了。」 楚景和的气焰跟着低下去,他固执地从盛怀南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说,「我没事。」 一双瞳仁映着缥朦的水帘,像酝酿了好久好久的的难过。 楚景和再次开口强调,他强硬地为两个人划定距离,「谢谢关心。没什么必要的话,我们还是少碰面比较好。」 「我知道了。」 盛怀南从容地向楚景和道歉,又演那副文质彬彬的好人模样:「这次是我越界了。至于令尊的事,请节哀。」 第15页 楚景和顿了顿,看向他西装前别着一枚白色胸花。 男人确实是来参加葬礼的。 「我和楚先生有过几分交情。」盛怀南给楚景和解释自己不请自来的原因,咬字平稳,如他要在楚景和面前扮演的成熟体面的人设,「他的最后一面,我理应来见见。」 楚景和点点头,难得语气好了些:「盛先生有心了。」 楚景和眉头微微舒展开,但依然警惕,很快就转身离开。 他循声去找自己的弟弟。 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开口问盛怀南,「先生,要不要……」 「小猫的爪子偶尔也是会挠人的,无所谓。」 盛怀南弯起薄薄的唇,笑意浅浅。 他凝视着楚景和背影的眼神带着些意犹未尽的贪婪。 前些日子盛家有些动盪,他不得不短暂离开m城。得知楚景和双亲出事后,他就立马赶着红眼航班回来,就怕心上人受什么委屈。 但他还是小看楚景和了。 才十八岁的年纪,处事游刃有余,进退得宜。 果然是他盛怀南看上的人。 「去让明姨做些好消化的吃食过来,派个人去盯着楚少爷吃完。」盛怀南吩咐人,话里带着些宠溺的笑,又细緻叮嘱,「粥里别放葱,他不爱吃。」 身后的随从低声说了个是,沉默地按照主人的吩咐安排去了。 盛怀南撑着伞,阴湿的雨天将他灰暗不明的神情笼罩其中。 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正蹦蹦跳跳的楚淮之身上。 这是楚景和的宝贝弟弟,他知道。 像他这样轻易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猎人面前的猎物,根本就唾手可得。 第十章 男人的目的 夕阳接近西沉。 楚景和一一送走了来弔唁的宾客,又让管家带着楚淮之先回家,最后只剩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堂里祷告。 他虔诚地合着眼,只有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落日穿过斑斓的彩绘玻璃,慈爱的巨幅圣母画像自高处凝视。 悠远的在穹顶钟鸣声缓慢响起。 伴随着钟声,有人推开了教堂的沉重雕花木门,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楚景和靠近。 楚景和警惕地睁开双眼。 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或许是—— 楚景和沉静地回头去看,心里的猜测却被排除得干干净净,他眉头微微一皱。 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个omega。 这人年纪看着也就十来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一头柔顺的褐色的发,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还有个小酒窝。 并不是让人容易生出警惕心的长相。 「你就是楚少爷吗?」他蹬蹬几步,活泼地跑上前来问楚景和。 楚景和有些困惑,但依然留着最基本的戒心:「你是……?」 「你好呀!你可以喊我伊登。」 这个叫伊登的小少年正俏皮地给楚景和介绍自己。 他半蹲着,接着就将手里的食盒打开,食盒里的料理流水似的在椅子上满满当当地摆开,有种大摆宴席的阵势。 熬得正好的米粥还温着,浓香扑鼻。 楚景和看着他,心里疑问一个接一个。 伊登手里忙活,但嘴巴也不闲着,「先生说,让我给你送吃的来,还说让我看着你吃完才能走。」 小少年又瘪瘪嘴,略微有些抱怨的意味,「你刚刚是睡着了吗?」 「……?」 少年的思维太跳脱,一时间,就连楚景和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比较好。 他只好选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来问:「你说的先生,是谁?」 「就是先生啊。」伊登理所当然地回答,但答非所问。 楚景和:「你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吗?」 伊登:「我不知道,大家都喊他先生,我就跟着叫了。」 伊登将素色的木勺子递到楚景和面前去,眼睛笑得弯弯的,「你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楚景和却摇摇头。 这到底是谁送来的东西,他其实能猜出来。 所以他才要拒绝。 楚景和开口道:「我不饿,你收回去吧。」 「啊……」 「可你不吃的话,我就不能回家了啊。」伊登的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他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景和,「你真的不饿吗?真的真的不饿吗?」他一个劲地追问,神情肉眼可见的苦恼。 「……」 楚景和顿时哑言。 这样的手段,他实在是似曾相识。 想来盛先生看人太准,即便他本人不在场,也能轻轻松松地拿捏住楚景和。 但楚景和同盛怀南隔空较真,并不乖乖服输。 他下意识避开这小少年的目光——这样单纯无瑕的眼睛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楚淮之,让他没办法说出拒绝的狠话来。 楚景和依然坚持:「我不饿。」 「你真的不饿吗?」伊登泄气,眼睛里都没了光,「那好吧……」 伊登接着说:「那我只能回去领罚了。」 他伸手比划,哭着丧脸:「板子有这————————么大!」 楚景和:「……」 楚景和:「……」 楚景和:「……」 他的坚持还是没超过五秒。 第16页 楚景和只好认命地接过那只勺子,将温热的米粥往自己的嘴里送。 还是明姨的手艺,味道很好,就像是有特地钻研过自己的口味一样,半点都不差。 伊登见楚景和松口,喜滋滋地侧着头趴在椅子上,他瞪一双圆熘熘看着楚景和。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楚景和困惑地停下动作。 伊登摇摇头,伸着手给他比划:「你长得好看,比我见过的好多人都好看。」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但心思变得太快,注意力下一秒就被肉丸子吸引了过去,他问,「我可以尝一下这个吗?」 「可以。」 「你人真好!」伊登雀跃地欢唿着,「和先生一样好。」 「你怎么跟着盛……你们家先生了?」楚景和不想继续自己长相的话题,顺口就问。 「我?我是先生从贫民区捡回来的,之后就跟着先生了。」伊登说。 「贫民区?」 「嗯啊。」 伊登喋喋不休的,他嘴里嚼着个肉丸子,摇头晃脑地继续说:「听说先生小时候也在贫民区住过一段时间呢。」 楚景和没想到,贫民区这三个字居然能和盛怀南关联起来。 盛怀南居然还在贫民区生活过? 贫民区…… 楚景和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事情突然从心头一闪而过,但是他记不起来,只好当是个错觉,是自己多心。 他想,道听途说的事情显然可信度不高——外头还谣传,盛怀南是个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的傢伙,就他楚大少爷观察,夸大的成分就过多了。 楚景和指了指伊登怀里的食盒,问他,「怎么一直抱着,不累吗?」 「先生让我一直抱着的。」伊登回答。 楚景和轻易就能猜到:「……里面有其他东西?」 「没有吧。」 伊登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又把食盒一层层打开,里头果然是空荡荡。 他递过去,展示给楚景和看,「什么都没有呀。」 楚景和将那只精緻的食盒拿到了自己手里来。 伊登也跟着凑过去看,小脑袋一下下地晃。 也不知道楚景和是怎样弄的,他手里只摆弄了小半会,突然就拆出来了一个夹层。 伊登惊唿:「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楚景和却皱着眉头,将夹层里的名片拿出来。 上面正飞走凤地写着盛怀南的签名,以及他的私人联繫方式。 楚景和:「……」 这人是看准了自己铁定能猜中他的心思? 别人都说,盛家家主的门路千金难求,可盛怀南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私人电话送到楚景和的面前来。 还像是生怕自己的诚意不足,他要亲手来写。 可盛怀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楚景和猜不透。 他也实在是害怕,害怕自己真会猜透男人的心思,猜透了他这几乎要写在纸上的心思。 装聋扮哑或许是这时候最好的选择。 楚景和并不打算留着对方的联繫方式,他正准备将这枚小小的名片塞回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动作—— 「大少爷,有一件急事。」 来的人是楚父的贴身助理。 姓刘,三十出头,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楚父对他有知遇之恩,在飞机失事之后,他就主动成为了楚景和的秘书。 楚景和抬头看他,下意识把那张小小的名片捏在手心里,「发生了什么?」 「楚老太爷刚刚突然要求召开董事会——」 刘秘书的话说一半,瞥过一眼楚景和的神色,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想讨论新董事长的人选……」 「呵。」 楚景和突然就冷笑一声。 他顿时变了脸色,阴沉沉地冷着一双眼: 「怎么,难道他想推他儿子来坐我父亲的位置?」 「楚杰一个私,也配?」 第十一章 谁都不能欺负他 楚氏发家的时间并不算早。 能跻身m城顶层富豪之列,其实也就这二十余年的事情。 楚太太出身名门,楚父因此得了岳家的鼎力相助,加之自己稳扎稳打了几十年,才让楚氏目前的商业版图扩张到前所未有的辽阔。 这份家业本就是楚父一手打拼出来,如今传到楚景和手里,理所应当。 偏偏楚老爷子不是个安分的。 眼看着楚氏蒸蒸日上,大儿子又和自己不亲近,楚老爷子心里就有了别的想法——他年轻时风流韵事不少,楚杰就是那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 他将楚杰从外头接了回来,又生生地从楚父手里要走了不少的楚氏股份。 如果楚老爷子和楚杰一直安安稳稳的,楚氏把他俩一直养着倒也无妨。 他楚景和可没有父亲那样的好脾气,这算盘声都快蹦到自己面前来了! 楚景和仍冷着一张脸,一副漂亮的眉眼像是凝了冰、冻了霜。 「其他董事呢?都答应了?」他问。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刘秘书话说一半,神色几分犹豫,没敢继续往下说。 楚景和的语气此时愈发冷:「唯独没人来通知我?」 「是……」 这就明摆着要将自己踢出董事会了。 第17页 楚景和嘲弄似地冷哼一声,倨傲的神色一点没藏,仍还是那个人前矜贵骄傲的楚少爷。 「把日程发给我。」他对刘秘书说。 楚景和转又看向伊登。 这人毫不在意他们在聊什么,还在巴巴地挑肉丸子吃。 楚景和问他:「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毕竟是盛怀南派来给自己送饭的。 「不用不用,我会坐公交车的啦。」伊登却摆摆手。 他炫耀似地把自己的公交卡拿出来,上面还贴着个花里胡哨的贴纸。是个挤眉弄眼的猪猪侠。 楚景和看着伊登的孩子气的动静,对他放下了心防。 他说:「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伊登一味甜滋滋地说好。 他赶上了最近的一趟公交车,坐不住似的,动作夸张地朝着窗外楚景和挥了挥手。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转入闹市区的街尾。 伊登却在这里下了车。 稚气顽皮的神情在他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同刚才在楚景和面前撒娇卖乖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 他慢悠悠地背着手,信步就上了一辆黑色宾利。 坐在车里头的男人着一身深色西装,胸前还别着一枚白色胸花。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指间夹一只燃着的香菸,烟雾缭绕笼罩着他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男人沉声问:「事情都办妥了?」 「当然。说好的五千万,记得打我帐上。」 伊登的嗓音清亮亮,又带着几分揶揄和调笑,「老大为了哄美人吃饭,一顿就花七位数?以后真养得起?」 盛怀南闻言就笑,眼神里志在必得:「他这么娇贵,还有谁能养得起」 「啧啧。」伊登打量盛怀南的神色,笑又说,「我可不记得我跟的老大,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啊。」 盛怀南不接话,问他:「东西呢?」 「这呢。」伊登将一只窃听器从身上拆下来,递给盛怀南。 他半日前还在地下拳场嚯嚯,结果盛怀南二话不说把人抓出来,说有急事。 伊登以为是什么杀人越货的要紧事,结果这急事居然是给小少爷送饭,真差点把他气死! 幸好报酬有五千万。 伊登笑得眉眼弯弯的,一双圆眼睛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小少爷被人欺负了,老大要出手吗?」 「不急。」盛怀南说,「没人能欺负他。」 男人垂眸,手里一下下把地玩着那只小小的窃听器。 他背光坐着,落日斜斜地擦过他冷硬下颌线,眉眼间又带一点意犹未尽的狭促笑意。 车子转瞬就融入密集车流。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楚氏董事会定得很仓促,就在三天后。 楚景和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楚杰正准备往最顶头的主位坐。 楚大少爷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 他眉眼凌厉倨傲,撩着手,只站在会议室门口一言不发。 楚杰和没想到楚景和会出来。 他同沉着脸的楚景和无声交锋几秒,显然心里有鬼,最后只能扯出个尴尬的笑容来,把自己的屁股挪腾到应该去的地方。 楚景和冷冷地抱着手,径直地就坐到主位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去。 他这位置选得巧妙。 离主位就一步之遥,对面就是虎视眈眈的楚杰。 一时间,会议室的气氛有如剑拔弩张。 台上台下,暗潮涌动。 楚杰依然扮一副好长辈的模样,亲自给楚景和斟茶,问,「景和怎么来了?」 「听说爷爷要开董事会,」楚景和没接这杯茶,只凉凉地放在一旁,他的态度摆在檯面上,「不知道是不是贵人事忙,居然没通知到我。」 「这不是怕你忙不过来嘛……」 「再忙不过来,楚氏也是我父亲的心血。」 楚景和漠然地抬起眼睛,和楚杰对视:「总不能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坐到我父亲的位置去。」 「叔叔也是这样想的。」 楚杰假装不知道楚景和说的是谁,没接这个话茬。 他听楚景和把窗户纸挑破,这时候也不演了。 「大哥的意外,大家都没料到,但是楚氏还是得找个人来主事才是。」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显然这套说辞他说过很多次。 楚景和问:「那叔叔是什么意思?」 楚杰顺势就说:「你爷爷的意思是,我来顶替大哥的位置,等你大学毕业了,再让你接手也不迟……」 「嗯,有道理。」楚景和笑了笑。 楚杰自己也没想到楚景和竟然这样好说话:「那……」 楚景和这时冷不丁地将视线扫过去,楚杰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挂上。 「但是——」 楚少爷的语气尖锐沉稳,没有半点迴旋的余地,「我不同意。」 「我父亲生前的遗嘱写得很清楚,我是楚氏唯一的继承人。」 楚景和的拒绝的很直接。 直接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直接明刀明枪地和楚杰摊牌。 楚杰没料到还有遗嘱这一回事。 他那短命大哥死得这么仓促,居然还能早早地定好遗嘱? 楚杰面子有点挂不住,但还在打感情牌:「你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能管一家公司?」 第18页 「我为什么不可以?」 楚景和冷哼,将手里的财报书丢到会议桌上,「我十五岁就跟着父亲参与楚氏的管理,去年我主导的的併购案,甚至盈利200%。」 「而楚氏娱乐,到现在还没实现盈利目标。」他目光如炬,直指楚杰,「叔叔,看来你管理无方啊。」 「你、你……!」 楚杰被呛得说不出话。 他确实是个草包,靠着楚老太爷,才有资格在楚氏作威作福。 楚杰一早就知道楚景和会咬着楚氏不松口,早早就收买了楚氏的董事,好替自己暗箱操作。 他那金贵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好侄儿,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 楚杰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并不把楚景和的指摘放在眼里,继续自己那套说辞: 「退一万步说,在座的董事,难道真敢把楚氏放在你手上吗?」 「楚氏是所有股东的心血,不是你一个人的说了算。」 楚杰像是通知一样,照会楚景和这个真正的主人:「刚刚我们已经投票决定了,由我来暂代董事长的位置。」 楚景和放在台下的手勐地攥紧,他顿了顿:「我手里有我父亲20%的楚氏股份,要任命董事长,你不能越过我。」 楚杰却早有准备:「大哥是最大股东没错,但是董事会的投票,刚刚好过了半数。」 意思就是,即便楚景和把他那一票反对投出来,楚杰依然能稳稳噹噹地坐到那个位置去。 十八岁还不懂人情练达的楚少爷,不会是楚杰这个老油条的对手。 坐在楚景和旁边的董事也忍不住劝:「你年纪还小,还差点歷练。」 楚景和不说话。 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像在作最后的抗争。 其实楚景和自己也心里有数。 他这次来能改变的事情并不多,他故意强装成一副天地不怕的气焰嚣张模样来,也只是想拖延时间,希望给自己腾出能周旋的时间来。 最起码,他也要把楚氏的一半抢回来。 楚景和开口,但声音已经矮了下去,气焰不如从前:「可这样……」 话没说完,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峻,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冰山。 「我来迟了。」 他的视线快速地掠过全场,最后不动声色地落在楚景和身上。 「第一次见,raven。」 「或者大家也可以喊我的中文名,宋以池。」 第十二章 或许你应该喊我学长 楚景和并未见过面前这个人。 但是楚杰显然和这个男人相当熟稔, 他亲热地上前迎接,「raven先生,幸会幸会!我还以为您今天赶不过来呢。」 「航班延误了一个小时,希望没耽误大家。」 宋以池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楚景和,他面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听说楚氏今日要选新董事长,我代表银杉资本来与会。」 他落座,坐到楚景和的面前去。 楚景和心里千回万转,心道原来是银杉资本的人。 这个名字楚景和并不陌生——欧洲风投圈炙手可热的巨鳄资本,只听闻背后的操盘人是个华裔,眼光极其毒辣,出手从未有过失误…… 而楚氏在前几年金融风暴中几经重创,砸进来救命钱的,就是银杉资本。 对方提出来的条件太优渥,只有一条:他们需要成为楚氏的董事之一,但也承诺,不会干涉楚氏任何内部事项。 楚景和细緻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宋以池。 很年轻,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年轻。 他眉眼清秀,但极为冷峻,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整个人就像一座板正严肃的石膏雕像。 宋以池也察觉到了楚景和打量自己的视线,微微点头示意,是三分的客套和六分泾渭分明的疏离。 楚景和暗道:这人来的时机太蹊跷了,不知道是敌还是友。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保持警惕。 听得宋以池问:「楚氏新任的董事长是?」 楚杰难掩脸上的高兴神色:「是我。」 宋以池点头:「原来是楚先生。」 楚杰扯开嘴笑,话里话外当家做主的意思:「以后还免不得要请raven先生多关照……」 「当然。」 宋以池没反驳,像是默认了楚杰的身份,「楚氏是我们重要的合作对象。」 楚景和在一旁听着,勉强绷着脸,不让情绪外露。 他心里头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又被扑灭——他确实有过念头,以为宋以池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如今看来,宋以池也是被楚杰拉拢的那一方。 楚氏的资金运作情况楚景和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绝不能轻易和银杉资本说拜拜。宋以池的首肯,意味着楚杰坐上董事长的位置已经是十拿九稳。 这次一次,是他输了。 是他轻敌了。 既然眼下胜负分明,楚杰站起身来,他轻蔑地瞥一眼垂头的楚景和,正准备坐上那张属于董事长的椅子—— 「可我有个疑问,新任董事长,怎么不是楚少爷?」 宋以池却毫无预兆地在这时候发难。 他语气平稳,似乎理所当然,「是我猜错了?」 第19页 「景和还小,才十八岁……」楚杰的动作停在半空,他有些难堪,舌头几乎都快要打结,「董事会的投票结果,也是过了半数的,五比六。」 他六,楚景和五。 就只是为了拉拢这六个董事,楚杰都下了不少功夫,钱包大出血。 楚景和的能力确实毫无疑问。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而此时宋以池正慢悠悠地说出楚杰最害怕的那句话—— 「那如果,加上我这一票呢?」他问。 楚杰慌了:「raven先生!您不能、不能……」 楚杰怎也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节骨眼反水! 为了拉拢银杉资本,他甚至把楚氏的股份当成了筹码,切割了5%的股权出去! 且不止楚杰没想到,甚至连楚景和也是一脸的错愕。 楚景和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 宋以池面上笑容很淡,但透露着欣赏:「楚少爷的併购案很出色,投资圈的老手都不一定能做到。」 「他来掌舵楚氏,相信能给金融圈带来相当多的惊喜。」 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楚杰只觉得宋以池的目光格外冷,他对自己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银杉资本会选择楚少爷,这并不奇怪。」宋以池继续说。 「可他才十八岁!」楚杰勐地拍了一下桌子,情绪特别激动,「楚氏怎么能交给他!?」 「十六岁就能被藤校录取的人可不多。」 「可你们说过不会干涉楚氏的内部决定!」 「当然。」 宋以池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如宣判一般:「楚先生,银杉资本也有理由选择合适的人来进行投资。」 楚景和这时眉头拧了起来:「意思是,银杉资本要撤资?」 「不会。」 宋以池亲自给楚景和添了一杯热茶。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偏偏虎口处有一道极狰狞骇目的疤,像精美的瓷陡然被打碎的缺口。 「如果楚少爷能接过您父亲的位置,」宋以池缓慢道,似乎这才他来参与这场会议的真正目的,「银杉资本会无条件再拨20%的资金来支持楚氏。」 「银杉资本会是楚氏最好的合作对象。」 要增投20%的资金!? 宋以池这话一出,在座的所有董事,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大手笔…… 可楚杰还不服,极力反对。 宋以池似是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一副眉眼冷得波澜不惊:「当然,楚氏有选择自己主人的权利。」 不等楚杰再说话,其他董事已经七嘴八舌地倒戈向了楚景和,道貌岸然地都说是为了楚氏好,好像全然不记得了刚才是怎样翻脸不认人。 毕竟还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楚杰争不过,往后倒了半步,最后颓败地跌坐在椅子上。 明明都到了最后一步…… 他恶狠狠地剜了面前人一眼:这个宋以池,难道还是楚景和的人!? 亦或是……盛家那位? 楚杰猜不透,偏偏他还得继续演那副好长辈的样子,「也好,相信大哥看到也会很欣慰。」 他说,突然就扯着嘴阴恻恻地对楚景和笑:「那就让叔叔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可也别砸了楚氏的招牌。」 楚景和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走到了最前头,走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父亲的位置去。 这一场闹剧,最后以楚景和的几句场面结束。 楚氏在几经交锋后,交到了年轻的掌舵人手里。 会议结束时,楚景和亲自将宋以池送出楚氏大楼。 他没忍住,还是喊住了宋以池,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宋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见得宋以池勾了勾嘴角,笑意虽浅,但语气柔和不少:「melrose教授经常和我说起你。」 楚景和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认识我的导师?」 「几年前我也是教授的学生,我们算同门。」宋以池对楚景和说。 他的眉眼生得很好,一张脸融在日光里,沖淡了许多冷淡,「或许,你也应该喊我一声学长。」 楚景和:「所以,是因为教授的原因?」 「不全是。我也不是在帮你,银杉资本有自己的判断,你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宋以池又说。 楚景和真心实意地朝他伸出手来,「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很感谢你。」 宋以池却垂着眼睛看向那只伸出来的左手。 手指修长如玉,指尖微微还带着一点粉,看得出是金贵又悉心养出来的一双手。 宋以池迟迟没动作,只是在想—— 他的大哥占有欲到达了某种变态的程度,也不知道这「大嫂」的手他碰不碰得,碰了回去他又会不会挨枪弹子…… 忽而,一声急促的剎车声勐地从附近传来。 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嘶哑尖锐的声音。 人群堆里倏而的尖叫声似是炸开了锅。 楚景和惶惶睁大一双眼,眼看着那辆失控的汽车极迅勐地朝自己扑面而来。 他来不及反应,只剩耳畔的风声隆隆。 第十三章 很明显是喜欢你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宋以池勐一把攥紧楚景和,把人按到自己怀里,快速地带着对方滚到了一旁。 第20页 他的动作太利索,甚至专业得像是家常便饭。 他一只手护着楚景和,另一手下意识地摸向大腿侧。 像极一个无比标准的掏枪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宾利突然就从拐角冲出。 引擎声轰鸣,剎车甩尾,如同铁壁一般生生地横截在楚景和同宋以池的面前。 失控的车仍止不住,如脱缰的马,在人群止不住的尖叫声中,似乎真要这样生生地粗暴撞上来。 但挡在二人面前这辆宾利却丝毫不躲避,有如铜墙铁壁。 面前尘土隆隆飞扬。 楚景和下意识闭眼—— 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如彻天惊雷,在耳膜边一下子炸开。 车轮尖啸的摩擦声随后慢慢地停下。 面前这辆接近八位数的豪车,一下子连车门都被撞得凹陷,挡风玻璃也微微碎裂。 但位置卡得很准,刚刚好就离着楚景和三步的距离,将人护得几乎毫髮无损。 眼前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一时间,楚景和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煞白着一张脸,掌心冒着冷汗,心脏都几乎趋停。 瘪了一半的宾利车门在这时候被打开,里头沉沉稳稳地迈出一只脚来,再往上,是一截剪裁极好的深色西装裤。 楚景和抬头去看。 他猝不及防地极对上了盛怀南的眼睛,对上那双灰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男人此时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他的额角被玻璃细屑擦伤,血珠从他的眉间止不住地一路流淌到下颌,整个人就如爪牙锐利的兽。 在那副面无表情的的外表,有着一闪而过的难以忽视的暴戾的影子。 这样的盛怀南莫由得让楚景和有些陌生。 男人走近,接着半蹲下来。 他和楚景和平视,「有没有受伤?」他问。 楚景和垂着眼,摇了摇头。 他短暂失了声,但依然要强,只能假装是不想说话。 盛怀南此时的神色也并不好看。 怒火被他刻意地压制,就如汹涛叫嚣的火山岩浆,再有零星的余震他就要方圆百里再无安宁。 盛怀南按下眼底涌动的破坏欲,安慰楚景和道:「没事了。」 他说,「不怕了。」 楚景和抿紧了唇,扭头躲开了盛怀南炙热明晰的视线。 正午的日头正盛,盛怀南的影子正笼罩着楚景和,像要将对方细緻地圈自己的怀里。 似乎好像只有这样近得触手可及的距离,才能将刚刚兇险环生的画面从自己的脑袋里彻底清除,他才能继续收敛着心里头不停叫嚣的凶兽。 如果楚景和真出了什么意外…… 盛怀南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在了宋以池身上。 宋以池的小手臂红了大片,肩膀处的布料浸着血迹——像是被子弹掠过的伤口。 他对盛怀南轻微地摇了摇头,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接短短几秒,接着又默契地把彼此的视线收了回去,假装不认识的那样。 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目前都还不知道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所以宋以池劝盛怀南,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楚景和一手支着地,全身使劲,像是想把自己撑起来。 「别动。」 盛怀南突然就伸出手来,他托着楚景和纤瘦的背和膝盖窝,二话不说地就把人抱起来。 男人的身形高大,胸膛宽阔,楚大少爷一米八的个子,在他怀里被衬得也像只小白兔。 楚景和:「……!?」 楚景和:「放、放开!」 楚景和勐地挣扎起来。 几乎是手脚并用,他的反抗激烈得甚至有些超乎常理,像是某种刻意的排斥。 盛怀南却对此不为所动。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噹噹,握住楚景和腰背的大手没有半分的挪动。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里人,说话的气息也出奇的冷,像命令:「别任性。」 他沉着脸,浑身都透着不可捉摸的暴戾。 盛怀南并不是第一次这样抱着楚景和。 但现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楚景和倔着一张脸,他并不将盛怀南的胁迫放在眼里:「我没事,放我下来。」 「听话。」男人说,「别让我不高兴。」 盛怀南依然我行我素。 楚景和有些难堪地看向宋以池,怕对方误会。 误会他和这个男人有什么交缠不清的关系。 「宋先生,我……」楚景和看见了对方肩膀上的血迹,顿时惊唿:「你受伤了!?」 宋以池随着他的视线去看,声音依然平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我让人送你去医院——」 「我派人送他过去就好。」 盛怀南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他打断了楚景和的话,不给他反对的时间。 他就这样抱着楚景和,以这种亲昵得要惹人遐想的姿态,将对方送到自己的车上。前前后后紧跟着上来八辆防弹轿车,宛如严阵以待的堡垒。 楚景和见状,心道不妙,更要逃。 他刚要伸手去拉车门,盛怀南却轻易地抓过他的双手,旋即交迭固定在头顶,让他动弹不得。 车门被重重甩上。 车子立即毫不迟疑地扬尘而去。 第21页 这辆劳斯莱斯的不比先前那部宾利慕尚,两个身量相仿的男人在里头更显拥挤,因而楚景和不得不保持着极其僵硬的姿态,和盛怀南保持着他自以为是的距离。 他摆出一副对峙的神态来,一双漂亮凌厉的墨瞳里满是警惕和不满。 偏偏他生气起来,眼尾带着气愤却艷情的红,泪痣落在了眼下,更像在引诱。 盛怀南把自己失控的神智拖回。 但他仍保持着那副制持的动作,将人锁在自己的怀里,让对方前后皆没有退路。 男人眸色凝重:「最近有和什么人闹不愉快吗?」 楚景和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盛怀南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他的眼神才松懈下来。 他说,语气又轻又柔,「不怕,没事了。」 他温柔地捧着楚景和的手抵在唇边,落一个不成型的吻,好像什么珍宝失而復得那样,他的眼神有楚景和读不懂的深情,「抱歉,是我来迟了。」 「……」 楚景和顿了顿,欲言又止。 他生硬地错开眼,尴尬避开对方炙热的眼神,「你受伤了。」 「不要紧,都是小事。」 「你不用这样……」 「我自愿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短短四个字斩钉截铁,落在安静的车厢里,太清晰,让楚景和躲也躲不开。 盛怀南接着又说了一遍。他认真、肯定,毫无余地:「我是自愿的。」 男人的暗示几乎毫不掩饰。 他不要心上人继续装聋扮哑了。 他果断就把最后那一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给捅开—— 楚景和只好硬着头皮问盛怀南,他咬字干涩哽咽,声音也跟着一点点地矮下去: 「你到底……」他问,「有什么目的?」 盛怀南凑到楚景和跟前,笑了下:「我以为我表达得已经很明显了。」 「……」 「你应该一早就能猜到的。」盛怀南自顾着又说。 两个人在狭窄的车厢里挨得那样近,温热的唿吸缓缓交缠,彼此的气息都沾染着对方的气味,香槟玫瑰被皑皑雪松围绕。 那一刻,楚景和莫由晃神,险些在盛怀南的眼眸里迷失了自我。 心脏忙乱地在胸膛上一下下地乱撞。 楚景和屏住唿吸,别扭地躲闪他的目光:「我是alpha……」他早有揣测,也早有推託的说辞。 盛怀南毫不犹豫:「我也是。」 「那你……」 「我只是喜欢你。」 盛怀南凝视楚景和的眼眸,灰色的瞳仁里深情得近乎偏执,「我只是喜欢你,仅此而已。」 盛怀南再次逼近楚景和,见他们所剩无几的距离逐一凝缩。 他姿态从容,不容拒绝。 这和他的计划略有偏差,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就告诉对方的——但气氛太好,爱意太满,于是想要说的喜欢脱口就出。 爱情哪又真能策无算漏。 盛怀南搂着楚景和的腰,将对方向自己一下拉近。 凛冽的雪松味在这一刻毫不收敛,极霸道地从楚景和的鼻尖划过,如无形的牢笼,将他困入其中,将他扯住、锁紧。 楚景和就如omega一样被男人的信息素震慑。 说话时他们的唇挨得很近,仅微微的一纸之隔,险些就要吻到彼此: 「我的心思你已经知道了。」 「楚少爷,你的答覆呢?」 第十四章 和他合作吧 梅雨季提前到了四月。 闷热潮湿的天气一连数十日不止。 昨天一场难得的滂沱大雨,洗刷掉了盘踞多日燥热,日出时分难得清爽。 一处未竣工的施工大楼内的塔吊铁臂启动了起来。 诡异地四处胡乱摇摆,一阵阵发出喑哑的摩擦声。 但谁也没想到,像是突然宕机一样,巨大的器械毫无预兆地就从数百米高空中轰然坠落。 「哐」的一声,巨大的声响炸响,在寂静的清早里轰天震地。 施工地内瞬间尘土飞扬,钢筋钢管乱七八糟地散乱一地。 「死、死人了————!!!」 「快报警!!!!」 楚景和得知事故的时候,距离事情发生刚过去半小时。 他凌晨四点才刚沾上枕头。 接手楚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提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个位置,等着楚景和这位「太子爷」闹出笑话。 楚景和只能尽可能地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希望可以尽快熟悉公司事务。 没等他睡熟,迷迷茫茫地就被一阵焦急不停的电话铃声吵醒。 楚景和费劲地睁着眼接电话,「怎么了?」 「大少爷,出大问题了。」 是刘秘书,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急,算不上冷静,「绿地工程出事了!」 听见「绿地工程」四个字,楚景和一下子就清醒,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楚氏是靠着房地产发家的,最新开发的房产不仅是楚父的心血,也是楚景和接手楚氏后的头一个大项目。 是一点点错都容不得。 「有人在施工现场受伤了,说是被钢材砸到,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有几成把握能把人救回来?」 「不好说,看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第22页 楚景和揉了揉眉心,试图把睏倦打消,「知道了,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来一趟。」 他用冷水洗一把脸,带着寒意的水珠从他脸上一颗颗地滑落。 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红血丝像攀附的蛛丝凝在眼球,他整个人看起来疲倦极了。 楚景和撑着大理石的洗漱台,阖眼了几秒钟。 再睁眼,他又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小楚总。 他穿一身规矩正式的西装三件套,眉眼凛冽沉稳,已然在歷练中褪去了十八岁里的青涩和懵懂,极迅速地成长为了一个成熟优秀的成年男人。 他吩咐管家照顾好楚淮之,不作耽搁,让司机开车到医院。 清晨寂静,马路连行人都寥落。 可医院大门的竟已经人声鼎沸,好事的媒体如赶不走的苍蝇,早早地扎堆蜂拥而至。 司机不由得有点苦恼,「大少爷,我们就这样进去?」 楚景和靠在车后排,他双手环胸,眉头拧紧。 倘若是以前,自己肯定就一意孤行让司机开进去了…… 可现在,楚景和平静地吩咐:「绕出去前面几个路口停车,我自己想办法进医院。」 「会不会不安全?」司机有些顾虑。 「总比我们被媒体围堵要好。」楚景和说,「我自己有分寸的。」 楚景和打定主意,司机只好启动车子,按照小主人说的话照做。 楚景和又借了司机的夹克衫,靠着破晓前还不算明晰的日光,从医院后门混了进去。 刘秘书已经在急救室门前等着楚景和了。 他一见楚景和匆忙赶来的身影,连忙迎上前去,把情况简明扼要地给说了一遍。 「受伤的人姓李,是建筑工地的工人,目前还在抢救,主刀的是陆医生,医疗团队都打点过了,出不了岔子。」 「辛苦了。」 楚景和点了点头,在这种人情世故上,他还是稍显生疏。 「聿枫主刀,救不回来都是天意了。」楚景和问起正事,「怎么会突然就砸到人了?监控呢?」 「谁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刘秘书附耳在楚景和耳边,面色凝重,「监控坏了,什么都没拍到……怕是不好查。」 「坏了?」 楚景和的语气里明显就动了怒,「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坏事!?」 刘秘书面露难堪:「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负责工程的人想着不会出事,就没和我们说……」 楚景和实在怒极:「楚氏就天天给这种草包发工资!?」 刘秘书只好讪讪地笑。 楚大少爷的脾气发作起来,方圆百里都是无差别攻击。 楚景和压下一口怒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好一点:「先派人去查一下到底是哪里的问——」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突然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妇女沖了上来,直接就将楚景和的手肘抓住。 这女人的力气很大,看起来平日里也是干力气活的。 刘秘书反应快,哎哎哎了几声。 楚景和刚回头,甚至还未看清这女人的脸,就被对方噼头盖脸骂道:「你个黑心!把我家爷们还回来!」 对方语速飞快,手脚并用,撒泼打滚,杀气腾腾指着楚景和骂个不停。 楚景和有些发懵,一时间插不进去话。 他被家里金贵地养了十八年,楚少爷是精英,是文雅人,那次和楚杰明刀明枪地在董事会争吵,已经是他少有的失态。 楚景和从没见过这样当街撒泼的妇女,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应付才算对。 「这位女士……」楚景和试图制止。 也幸好刘秘书八面玲珑,轻轻巧巧地就将人扯开去。 「是老李家媳妇吧?我们董事长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过来,后续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楚氏肯定会负责到底。」他特地说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像故意和对方拉关系。 楚景和试图给出诚意,但把话说得干巴巴,「赔偿款的话,律师团队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数字。」 「呸!谁要你们的臭钱!」 老李家的媳妇突然就情绪激愤,刘秘书甚至拦不住她,「你几个钱能买一条人命!」 楚景和:「……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家闺女才五岁,你要让她这么小就没有爸爸吗!」 「对这次意外,我很抱歉。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话……」 楚景和话没说完,梗在喉咙里,像利刺。 他看见那跟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小女孩,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懵懂又无知。 这让他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算好。 在这一场突然事故里,楚景和似乎什么都没做错,但好像什么错都只能由他来背负。 女人越说越激动,她见楚景和脸上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的,似乎认为对方确实不把自己的丈夫的性命当一回事。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起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即将落在了楚景和的脸上—— 楚景和站在原地,没躲。 但预料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稳稳噹噹地捏着对方的手腕。 「宋先生……?」楚景和的语气带着诧异。 宋以池挡在楚景和的前头,半张侧脸冷峻如旧。 第23页 「好巧,楚少爷。」他打招唿。 但那自然并不是真的巧,毕竟凌晨五点能在医院偶遇概率几乎为零——只是这些宋以池就不便和楚景和说了,免得他那专断独行的大哥又要挑三拣四。 宋以池看着人冷心冷,但社交辞令倒是能说会道的一把好手,竟就三两句就将老李家的媳妇安抚好。 楚景和看着,难免有些泄气。 他性子向来要强,为人处世又确实略显不足,这烂摊子倒全靠别人给他收拾。 「麻烦宋先生了,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客气了。」 宋以池把一瓶罐装的热咖啡递给楚景和,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把事情查情况,起码要知道,到底是真的事故,还是人为。」 楚景和手里拿着那罐小小的咖啡,不住地在手里来迴转。 他向来不喜欢把情绪外露,楚氏的当家人不能在这时候露怯,他假装有把握那样道,「只是工程估计要停一段时间,希望不要扩大影响。」 楚景和说:「绿地工程是我父亲生前的心血,不能让他毁在我手上。」 宋以池听着,不着痕迹地转又道:「既然如此,楚少爷不考虑更换合作对象吗?」 「嗯?」楚景和没料到对方会提这件事。 「我看过楚氏的财报,你们所有工程都是外包给第三方,一旦出了意外,楚氏甚至无从查起。」 宋以池的眼睛藏在镜片后,一如既往的冷,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就像现在这样,给你捅出个大篓子来。」 楚景和点头。 这件事,他也确确实实想过。 只是背后牵涉了太多利益关系,且又是和他父亲多年的情谊,他并不好贸然切断合作关系…… 宋以池不紧不慢地道:「我听说m城的地产龙头,最近在找合作伙伴。」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楚景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出他来这里的目的: 「盛家的当家人,我和他私下有几分交情。在商言商,他是个很不错的合作方。」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繫。」 第十五章 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骤然听到男人的名字,楚景和不由得一怔。 之前那个仓促不成型的告白如在眼前,让他实在心惊肉跳。 「盛……」 楚景和勉强笑笑,他的尴尬掩饰得甚至有些潦草,「暂时不在楚氏的合作考虑范围内。」 「原来如此。」 宋以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楚景和的神色。 他没继续追问,见好就收,不多强求。 宋以池心里不住地腹诽道:他大哥追美人的进度也实在是不佳,人家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起来,还整日折腾自己来给他当跑腿,简直是努力努力白努力。 手术室外的红灯在这时候总算是灭了下来。 陆聿枫满脸倦容地走出来。 「手术怎样了?」楚景和着急地快步上前,问。 「勉强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是伤势很严重,什么时候能醒还是个未知数。」陆聿枫揉了揉眉心,语气疲睏遗憾,「剩下的,看天意吧。」 「能救回来就行。」楚景和松一口气,这样楚氏才不至于真背上一条人命,「辛苦了。」 「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 陆聿枫说着话,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楚景和身后的宋以池,他的神色微微一怔。 宋以池脸上此时没半点多余的表情。 在医院冷色阴寒的灯光映衬下,他的眉眼尤为冷峻薄情,如遥远的雪海冰山,终年都是不可嚮迩冰霜雨雪。 他站在原地,拒人千万里,毫无例外。 宋以池错开和陆聿枫交汇的视线,转头就走。 陆聿枫摸了摸鼻子,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影子在他脚底下徘徊。 他扮成不在意的样子,问楚景和:「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位是……?」 「你说宋先生?」 楚景和并没多想,一边翻开着病历本一边说:「银杉资本的宋以池,你们认识?」 「他姓宋……?」 陆聿枫顿了顿,接着笑着摇摇头,「只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有些像。」 楚景和没继续问下去。 显然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要比八卦好友的交际圈更重要。 楚氏这次的工程丑闻,远比楚景和想像中要更严重。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沸沸扬扬个不停。 网络的议论一波接一波,唇枪舌剑此起彼伏,直指楚景和这个刚上任不久的管事人——认为他「年纪太轻,做事急于求成」,又认为「楚氏这次是选错了当家人」。 千错万错,最后都蛮不讲理地归咎成他这个年纪轻轻的继承人的责任。 来势汹汹的舆论,将楚景和推到风口浪尖上。 可他本就不是怕事的性格,又一心想要捍卫楚氏的名声,就直接开了记者会,选择当众道歉。 他直接让所有枪口对准了自己。 这倒是成为了好事者的话柄,他们觉得楚大少爷是假惺惺,是高高在上的摆架子,连在记者会上摆个笑都懒得。 楚氏的公关部一连几日焦头烂额,却像是背后有人故意搅浑水一样,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这次的事故,不止影响了楚氏集团的对外口碑,更是让楚杰有了十成十的理由在董事会上耀武扬威,一扫前几日的颓意。 第24页 他委婉提醒楚景和,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让楚氏几十年的好名声在他手上败了个精光。 他又说,如果是觉得这位置难坐了不好坐了,那么他作为叔叔也能临危受命。 偏偏楚景和无力反驳,只得默默地吞下这口气。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让楚景和糟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且一件比一件严重—— 网络上极严峻的舆论问题还是惊动了相关部门,甚至已经有消息传出来,说楚氏的工程怕是得无限期停工。 绿地工程早就投入了楚氏极其庞大的现金流,一旦停摆,楚氏的资金坚持不过三个月。 如果这消息是真,楚氏的破产清算几乎近在眼前。 楚景和焦头烂额,前后走了不少的关系,才将建造局的一把手约到了饭局上来。 约的是m城一桌难求的龙景轩。 鲍参翅肚,轮番上场。 应酬场上,茅台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楚景和脸上生硬地端着笑,他姿态生涩尴尬,不像来谈事,倒像来陪酒。 他不是建造局这些老油条的对手,被劝酒也不懂推脱。 一杯杯白酒下肚,极浓烈的酒液呛过喉咙,像一把火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灼烧,辣得胃里难受得像要翻江倒海。 「张局,关于绿地工程的事情……」 楚景和放下那只空掉的酒杯,似醉未醉,只堪堪稳住自己的咬字:「张局,关于绿地工程的事情……」 姓张的领导却摆摆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眯着眼睛,视线别有用意地游移在楚景和身上。 楚景和一副极好看的眉眼都似被酒气熏醉,一双薄唇浸润出艷情潋滟的嫣红色。 可他脸上的神情却又是极倔强不服输的,一副凌然不可犯的姿态,倒是让人生出些过界的旖旎情思来。 张姓领导又挪腾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他和楚景和凑得更近,几乎挨着肩。 他张嘴,浓郁的酒气一阵阵地扑到楚景和的面前,「不急,先吃饭。」 楚景和绷紧一张脸,没法吭声,刚要发作的少爷脾气又被他强制地压制回去。 他再三劝自己,现在是要看人脸色的时候,绿地工程是死是活,就看面前这人的一句话…… 自己父亲生前的心血不能毁在这里。 「实话说吧,你家这个工程,不太好办。」 张姓领导砸吧砸吧嘴。 他摸着自己臃肿的啤酒肚,醉眼朦胧地把手搭到了楚景和肩上,顺势将人揽紧。 「不过,你父亲和我有些交情,我肯定努力帮你。」 「就是这事情吧,有难度,你也别急。」他又打太极,说得含煳。 「……要麻烦张局多费心了。」 被触碰到的瞬间,楚景和浑身肌肉绷紧,像被什么骯脏的东西碰到。 但他不得不继续忍耐。 对方见楚景和似乎没反应,反倒得寸进尺,隔着衣料,色情地摩挲着楚景和的手臂。 楚景和攥紧拳头,忍了几秒,「嚯」得一下站起身。 「怎么了这是?」张姓领导问,倒也不怕他,依然气定神闲。 楚景和没说话,沉着脸,却从身后拿出一个巨大的牛皮袋。 里面摆着一捆捆的百元大钞。 这是刘秘书临行前给他打点的,他家大少爷实在不食人间烟火得很,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哎哟这真是。」张姓领导眼睛一亮,笑呵呵地接过来,和楚景和稍一碰杯,「贤侄太客气了。」 「……毕竟是我在麻烦叔叔。」楚景和说得咬牙切齿。 他仰着脖子,再给自己灌下一口酒。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耗了一个晚上,楚景和结果也没有得到对方半句允承的实话,倒是对方的手都快摸到他大腿根去,气得他差点就要抡酒瓶子砸人。 怕还就真觉得他年纪轻,没靠山,好欺负。 楚景和压着一肚子的邪火,脸色难看,眉宇间都是厌恶。 他扶着醉醺醺的张姓领导出了包间,准备让司机将人送去酒店。 可楚景和怎没想到,对方会在公共场合对自己发难—— 他被强行按住肩膀,重重地压到了墙角。 「——喂!」 楚景和这下是真的气得脑热。 他勐地甩开对方的手,双眼像是充了血,满是恨意。 「你自己最好想清楚。」张姓领导要挟道,「你们家的工程是死是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他卑鄙地贴近楚景和,「绿地工程,也算你父亲的遗愿了吧,你捨得?」 楚景和:「……」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细微地颤抖。 他心里噁心得厉害,半秒都不想在这里停留,可他脚底却像是被粘牢一样,只任由着对方握住自己的下巴,被一种极为露骨低俗的目光窥探。 他绝不能让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毁在自己手上。 对方嘴脸太得逞,作势就要亲过来。 楚景和拳头攥紧,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 他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都不躲。 酒精味混淆着中年男人身上恶臭的体味,宛如噩梦一般逼近楚景和。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可突然就停住了,没有再近了。 第25页 楚景和的眼前正横亘着一副修长有力的指背。 五指的骨节极明显,手背隆起青色的血管脉络,是极为性感又充满着绝对力量的一只手。 腕间还带着一点点雪松气味,楚景和是熟悉的。 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上方,低沉从容,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张局,你这是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第十六章 不要哭了 楚景和乍然看见盛怀南,竟莫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可靠的礁石,有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庆幸。 此时男人的声音隐隐听得出已经动了怒。 他从容也强硬地将楚景和揽到自己面前来,宽大的手背正紧密地扣住了楚景和的肩膀,手臂亘在他的脖颈处,是一副昭然若揭的极具占有欲的动作。 手背的青筋骤然隆起,看得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哎哟,这不是盛先生吗。」 本还借着醉意对着楚景和发难的张姓领导,这时倒是突然神清气爽了起来。 他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喝醉的影子? 这人对着盛怀南笑得恭敬,像讨好,也像赔礼:「原来两位是认得的?」 「我和楚总有些交情。」盛怀南不咸不淡地说。 楚景和此时并看不到盛怀南的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凛冽冷硬,像凝着冰,无形中有一股绝对的压迫感,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 连楚景和自己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意识到盛怀南在生气。 或许是对这个酒囊饭袋的领导。又或许是对自己。 盛怀南缓慢地开口,他说话很慢,带着警告的意味:「他年纪小,还得麻烦张局多照顾些。」 「哎,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面前这尊杀神发话,他自然半点都不敢懈怠,连忙熟络亲切地同楚景和说:「你放心,你的事情,叔叔一定给你办成。」 盛怀南敛着眼睛,沉声笑了下,突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张局要调任了?」 「是了是了。」 「关键时候,外头多少双眼睛在看呢。」 盛怀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下下的,力道不轻,几乎要将对方的嵴樑拍得佝偻。 他话里有话,暗含杀机:「先祝高升吧,张局。」 「……?」 张姓领导闻言,顿时就冒了一身的冷汗。 盛怀南这句话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哪还有什么高升不高升,他就等着捲铺盖滚蛋吧。 「……等等,盛先生!盛先生!」 他想要拦住盛怀南,拼了命地替自己解释:「我、我什么都没对楚少爷做啊!」 「呵。」盛怀南忽地脚步一顿。 他面上的笑骤然消失,脸色就像是坠入寒潭一样冷,冷得骇人,冷得要人胆战心惊。似乎是他真敢对楚景和做出些什么来,他就敢让他立即从这世上消失一样。 「时间不早了,恕不奉陪。」 男人一手拥着楚景和,他头也不回,走得干脆。 夜晚的凉风拂面,让楚景和微醺的醉意消散了一些。 盛怀南依然没有将楚景和松开,也不说话,像沉默的对峙。 男人的灰眸在夜色显得别样深邃,他看得认真,像要将人看透。 这样的眼神不由得让楚景和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他撇过头,躲开男人的视线,恰如他极力要忽视自己的感情一样。 「刚刚,谢谢你了。」楚景和极力扮出一副淡定冷静的模样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盛怀南的语气仍然很冷,他问。 「……我知道。」楚景和答得心虚,连语气都飘忽。 「不,你不知道。」 男人又伸手握住楚景和的下颌,姿态强硬,霍然地将他的脸拉近自己:「张韬在建造局就是个空架子,你被骗了。」 「我知道……」 男人盯紧楚景和,语气濒临在怒火爆发的边缘:「你知道?你还傻傻地把自己送上去?」 「我知道!」但楚景和也丝毫不退让。 他倔强抬起下巴,直视面前的男人。 眼角逐渐在沉默的对峙中发红髮酸,一双要强的眼眸里骤然聚拢着雾气。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楚景和被盛怀南一遍遍的追问逼到了绝路,一连多日绷紧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个时候被拧断。 汹涌的委屈决堤而出,如波涛巨浪,将他淹没。 他不痛快到了极点,在这个时候彻彻底底地爆发: 「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了!」 他的声音已经有了隐隐的哭腔,但倔强地紧绷着:「你让我怎么办!」 父母离世得突然,他甚至连双亲的尸骸都没能找回来,楚氏已经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遗物了——所以楚景和才要拼了命地护下来。 他没有其他选择了。 楚景和艰难唿吸,眼眶最先红起来,「我不是傻子,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我没得选了……」 他以不寻常的频率飞快地眨着眼睛,茸茸的长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倔强地不想让眼泪流出。 盛怀南看着他。 半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他又和心上人较劲个什么呢? 第26页 明明是他自己把人逼到这份上的。 楚景和的眼泪是武器,要他心软,要他所有的筹谋都烟消云散。 盛怀南伸手,将人温柔地抱入怀里,小声地哄:「好,不哭了。」 「是我不好,不该这样说你。」他道歉,认错。 楚景和一动不动,闷头埋在男人的西装外套里。他小声地抽泣,身体轻微颤抖。似乎只有这一方怀抱才能替他遮风挡雨,能包容他所有脆弱和难过。 他好委屈,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 盛怀南小心地替楚景和擦眼泪,亮晶晶的眼泪堆在眼尾,像遥不可及的星星。 男人的语气宠溺,哄小孩似的,「你明明知道,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楚景和吸了吸鼻子:「……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 盛怀南和他反着来:「和我服个软,就这么难?」 楚景和别过头去,讪讪地不说话。 「就因为我说我喜欢你?」 盛怀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上挑的咬字来,问:「是吗?」 楚景和:「……」 他一阵慌乱地挪开眼睛,就仿佛是那当场被拿了赃的贼。 显然心事被男人说中。 盛怀南心软,只能手把手地教楚景和怎样把自己推进火坑:「你明明可以仗着我喜欢你,就指挥我给你跑腿的。」他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本来就是这样计划的。 这本来就是他做好的一场局。 盛怀南埋在楚氏的棋子行动很快,加之他暗中推波助澜,迅速就搅得楚氏不得安宁。 楚景和继承得太仓促,没继承到父辈任何的人脉,偏偏他又最在乎楚氏——那么楚景和必定要疏通关系,他能找到的人也屈指可数。 盛怀南算盘打得够响,就等着楚景和来联繫自己。 却没想到被张韬这王八蛋给截胡了! 要是他晚来一步…… 那姓张了估计没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盛怀南心里陡然生出了千千万万种可以让这人生不如死的办法。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 楚景和依然很坚持,他拒绝,「我不想牵涉到别的事情……」 盛怀南突然就问:「我的号码,还记得吗?」 楚景和眨着眼睛,浑圆的泪珠坠在睫毛上,他看向盛怀南的目光带着点不知所措。 如今他也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早就将那张写着联繫方式的卡片丢得干脆。 男人倒是笑得纵容,他摆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来。 他突然就抓过楚景和的右手,垂着眼睛在他手掌心写。 「这次要记住了。」盛怀南笑着说。 接着,掌心处传来一阵阵酥酥痒痒的感受,仿佛细微电流,使得楚景和心头一阵悸动,心脏莽撞地在胸腔里胡乱地乱撞乱跳。 是一串数字。 盛怀南勾了勾嘴角,几乎是贴着楚景和的唇开口: 「我随传随到,楚总。」 第十七章 差点要动心 盛怀南这话说得太直白。 随传随到什么的…… 太过了,太过了,听得楚景和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下意识就想逃,可惜男人微微使劲,箍紧了他的手腕,不准他躲。 盛怀南的眼神深邃炙热,似有实质—— 只稍一对视,简直就像是控制不住那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又强硬地在脑海中冒了头。 拢在山林间的别墅,月色清淡如水。男人在深夜里下颌线滴着汗,那双眼眸深情又温柔。 厚重皑皑雪松将孱弱的香槟玫瑰紧密包围,像庇护,亦如囚笼…… 楚景和不敢再深想。 被轻轻拿捏住的手腕都像是有小火苗在烤,是细密紧緻的麻,让楚景和在恍惚间有了被烫伤的错觉。 楚景和试着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桎梏中救出。 但无果,面前这个alpha还在不依不饶。 周遭徘徊的空气都像是停滞了一样,久久地凝固着,所有的声音都被遮断。 只有心脏在怦怦乱跳,如雷似鼓。 像这样暧昧得过界的姿态,含煳了彼此的关系,实在搞得楚景和心乱如麻。 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别扭尴尬,在盛怀南的面前他连手手脚脚都不知道怎样放。 楚景和实在不敢看男人,眼睛心虚地盯着地:「我……」 「逗你玩的,别往心里去。」 好在盛怀南见好就收,没更进一步。 他松开了楚景和,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飞快地和自己拉开距离,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躲得远远的。 盛怀南看着,眸色莫由一暗。 算了,就看在心上人今天委屈难过的份上…… 他姑且可以大方地不计较对方这个看似要逃要躲的动作。 盛怀南面上不动声色,他今年二十又六,自己仗着比十八岁的楚景和稍长了这么些年纪,就故意用一副长辈的语气来说话。 他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他又说,是三分的笑意和七分的引诱:「就当是给我个表现机会,嗯?」 盛怀南说这话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抬,带着让人无尽遐想的暧昧空间。 第27页 兴许真是刚刚的酒喝得多了。 楚景和怔怔地想,不然他的脸怎么会又烫又热的。 他不傻,不会不知道盛怀南想要暗示自己什么。 在知道男人对自己的心思后,楚景和的反应是慌张和愤怒各占一半——更不提,在经歷了李铭那样龌龊的「行径」之后,足够楚景和对这种关系打上死刑了。 楚景和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 他也很肯定,非常肯定—— 他是alpha。 他自然不喜欢同类。 他不会接受盛怀南这份感情的。 楚景和原本就是这样想的,理所应当的。 可现在,他站在了盛怀南的面前,竟还有些拿不准…… 他拿不准自己心里那一点点摇摆不定的情愫,到底在欲言又止地暗示什么。 他心里其实比谁都要清楚—— 盛怀南是在这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唯一让楚景和有过能替自己遮风挡雨感觉的人。 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楚景和几乎没时间喘气。 对外他是年少沉稳的楚氏,在家里他是年幼弟弟唯一可依仗的大哥,他不能露出半点松懈和疲倦的样子来。 似乎只有在男人面前,楚景和才有机会把强行的伪装脱下,再变回那个十八岁的还有些骄横任性的小少爷。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 楚景和想,他如果这时候向盛怀南示好,难免多了别有用心的意思。 他不想用这种类似献媚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难题。 楚大少爷向来是不屑于动这种歪心思。 所以他摸不准,自己现在到底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男人。 倘若他的态度稍稍软化,是不是也会让对方误会,让他们本就乱七八糟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盛怀南还在问:「好不好?」 楚景和心里实在理不清是一团乱麻,他没办法,只好再次与盛怀南拉开距离。 他绷着脸,语气也是故意的硬巴巴的:「不用。」他回绝。 「怎么,和我也要这么生分?」盛怀南笑着问。 楚景和摇摇头:「我自己能解决,我不想……」 「不想仗着我喜欢你,就让我帮你把事情都处理完?」 盛怀南笑着,帮楚景和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说完,「明明就是我自愿的。」 「自愿的事情,楚总怎么还不让人做,唉……」 男人自顾着说,最后还装模作样地嘆了一口气。 楚景和垂着眼睛,没说话。 那张漂亮的小脸还来得及绷紧多几秒,又在男人的情深款款里破了招。 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酒气莽莽撞撞地上了脸,脸颊绯红一片,像连绵红霞。 楚景和不是盛怀南的对手,他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司机还在吗?」 盛怀南没继续刚才的话题,点到即止,他转又问楚景和:「还是我让人送你回去?」 楚景和忙不迭地点头:「在的。」 「好。」盛怀南又说,言犹未尽那样,「那……早点休息。」 「……嗯。」 楚景和转身离开。 可迈开的脚又缓缓放下,他迟疑地在原地,极迟缓地看了盛怀南一眼。 楚景和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勇气不够,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声音很矮很矮地对男人说:「晚安。」 盛怀南笑着也回:「晚安。」 「至于上次那件事……」 低沉温柔的声音落在楚景和的身后,被风徐徐地送过来。 盛怀南的声音被夜风裹挟,有种不真切的柔情和期待,「小景,我在等你的答覆。」 「你……想好了吗?」 楚景和不由得脚步一滞。 或许不应该,但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盛怀南正站在一盏冷冷清清的灯下,晚风将他的长风衣吹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alpha的眉眼温润又深情,影子虚虚地落在他的脚边。他的身影融在茫茫夜色里,英俊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悸动。 两个人的视线在夜色中无声交缠了几秒。 楚景和的心脏怦怦怦地在胸腔里乱跳。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连忙仓促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但楚景和知道盛怀南还在看着自己。 或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许是酒精真的上了头,楚景和竟也神差鬼使地开口,说:「我……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 盛怀南说,语气温柔得真要溺死人:「我等你。」 第十八章 作为我未来男朋友 然而这场事故所引发的后续问题,并没有如愿停止。 即便疯传的永久停工的公文并没有真的落地,但是事故一天没查清,谁都不敢贸然再动工。 受害人还在医院里昏迷,监控又丢失,谁都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敢打包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工。 「季叔,您再考虑考虑,撤资的话……」 楚景和眉头拧得很紧,他这个愁眉锁眼的神情已经保持了好几个小时。 刘秘书在一旁听着,也面露难色。 这已经是第三个合作商开口说要撤资了。 楚氏要继续绿地工程的话,这么庞大的一个资金缺口,根本不可能支撑起来。 第28页 电话那头的人虽然顾及楚父的情面,但还是利益为重: 「景和啊,不是叔叔不把这么多年情分放在心上,只是叔也有压力啊,这资金周转不开,总不能让大傢伙跟着不吃饭吧。」 楚景和顿了顿,还在想周旋的余地:「事故还在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今天之内能有结果吗?」对面只问。 「这……」 显然并不可能。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在强人所难。 楚景和沉默了一阵,唿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低声开口:「我会尽力的。」 「你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唉,听叔一句劝,能断则断。」对方并不贊同他的固执。 可楚景和又怎么能放弃,这是他父亲多年的心血。 楚景和还在坚持,找所有能用的说辞:「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好一会,楚景和极疲倦地挂断了这个电话,脸色并不好看。 他对刘秘书摇了摇头,表示谈判失败。 「那楚总……」刘秘书小心翼翼地问,措辞也斟酌,「绿地工程,还保吗?」 楚景和艰难开口:「联繫律师,看看能盘活多少资金——」 「楚总。有人找。」 办公室外的助理敲了敲门,打断了楚景和的话。 「谁?」 楚景和语气顿时有些不耐烦,「今天应该没有任何预约的会面才对。」 「……对方说,有东西必须要给你。」 助理的声音从门后断断续续传过来,楚景和的语气实在让人害怕,但显然这件事他不敢耽误:「是关于绿地工程的事故的,说希望楚总可以见一见。」 听到这,楚景和的眸光不经意一动。 难道是…… 他快步上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乍一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心道果然—— 面前的这个人,是当时从盛怀南家里送他回去的那个司机,叫岩三。 岩三手里正抱着个宽大的牛皮纸袋。 他见了楚景和就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恭谨:「先生让我过来,给楚少爷送样东西。」 他边说,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楚景和。 里头沉甸甸的,不知道放着什么。 「先生说,里面的东西要不要用,就看楚少爷的判断。」他顿了顿,煞是贴心地替盛怀南补充道,「先生还说,如果楚少爷不需要,自行处理掉就行,不用太顾及他的想法。」 楚景和无意识地就捏紧了手里那个牛皮纸袋。 盛怀南为什么派人过来,他大概能把理由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下,他又欠男人人情了。 岩三并不多作停留:「楚少爷似乎有事在忙,那我先不打扰了。」 「等等。」 楚景和的眼睛微微垂下,喊住要离开的人。 他像是鼓起勇气那样,艰涩低声地开口:「替我……替我谢谢你们先生。」 「好。」对方面带微笑,「一定带到。」 等人走后,楚景和就将牛皮纸袋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是一只u盘,和一大叠的照片。 刘秘书凑过去也跟着看,勐地睁大眼睛,惊唿:「这、这————!」 「那是哪路神仙送来的东西啊?」 刘秘书勐地一拍手,简直是喜上眉梢,「这下,咱们绿地工程有救了!」 楚景和面上紧绷的神色也久违地舒展开来,难得多了些笑容。 「马上送去公安部门,联繫下公关部的同事,我们要放个新闻出去,越快越好。」楚景和将盛怀南送过来的东西一一收整好,递给了刘秘书。 「哎哎,好。」 刘秘书知道这件事重要,马上就去办。 他喜不自胜,嘴里一个劲地说:「这还真是活神仙了不成?居然什么都帮我们查好了!」 可不是呢。 楚景和心里也想,他欠盛怀南的人情真是越来越多了,怕要还不清了…… 午后的日光穿过洁净的落地玻璃窗,浮动的阴影在桌上落成几个小光斑的模样,随着楚景和拿起手机的动作一点点地挪动。 楚景和伸手拿手机的动作犹豫了几秒。 像在纠结着些什么。 他像是触电一样,要好一会、再好一会,才能重新开始之前的动作。 楚景和迟疑地拨出去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方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他联繫一样,电话才刚拨过去,很快就被接通。 男人带着笑的嗓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东西都拿到了?」 「嗯……」楚景和缓慢地挤出个鼻音来。 盛怀南的语气温柔,却明知故问:「能帮上忙吗?」 这何止是帮上忙。 简直是帮了个大忙,直接解决了楚景和当下的燃眉之急。 「这次多亏有你。」 「哪里的话。」 楚景和顿了顿,好一会,他才支支吾吾地再开口:「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什么?」盛怀南使坏,假装没听见。 「……」 楚景和哪里听不出他话里带着笑,只觉得这人是存心要逗自己的。 但到底,这一次是他欠别人人情……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楚景和拿着手机的右手很用力,关节都微微地发着白,他一鼓作气地道,「我想正式感谢你。」 第29页 盛怀南却出奇地没接这个邀约。 「那楚少爷是以什么名义来邀请我?」他问,话里带着一点笑。 「如果是以楚氏总裁的身份的话,我会拒绝。」 alpha的下半句话姗姗来迟,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预谋已久的企图: 「但如果……」 「是以我未来男朋友身份的话——」 第十九章 送给你的礼物 议论纷纷了小半月的楚氏集团工程事故,总算是有了新的进展。 有关部门放出了最新的调查报告,瞬间就在网络媒体激起千层浪—— 那是一段丢失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一个鬼鬼祟祟的工人趁夜摸进去了施工工地的操作室,虽然没开灯,但是也能看得出这人在操作台上乱七八糟地一阵乱按。 几乎同一时间内,工地里的高悬的铁臂开始诡异地抖动起来。 他在监控底下探头探脑,似乎是听到了人群的尖叫声,顿时慌张离开。 他一直躲在了其他省,最近才被扭送回m城——虽然明面上写的是,嫌疑人自动投案。 但实际情况其实是,这人突然就被五花大绑地丢回了m城,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这人似乎已经被教训过,见了人就倒豆子似地认罪,说自己和工头积怨已久,就想偷偷搞点小动作,让工头吃个瘪,但是没想到会害死人。 这供述一出,也算是天下大白。 纯人为的纠纷,甚至楚氏平白地替人背了个大锅。 他们不过是主要资方,实际的施工团队倒是其他合作商找过来的第三方,和他们实在扯不上太多关系。 楚氏也因此宣布,与现在合作的第三方工程队解约,同时保留一切追责的权利。 不仅如此,楚氏借着风口浪尖,宣布楚氏即日成立工程安全慈善基金,将每年5%的利润无条件捐给所有因施工而受伤的工人,无偿作为他们的医疗款项。 这步棋走得巧妙,走得也正是时候,一举逆转所有的负面口碑。 楚景和看到这则新闻登上头条的时候,正好是去赴约的路上。 他去赴盛怀南那个「私人」的约。 关于这个邀约,时间和地点都是楚景和定的。 他急于还盛怀南这个人情,又于是求地点私密性要足够强,避免有人心不长眼说什么闲话——结果刘秘书会错了意,好心办了坏事。 只听见了是两个人,说要保密,不能有不长眼的人乱说话,他就以为小楚总是要和哪个心上人约会,大手一挥就给人约了个情侣包厢。 是高层的27楼,纵览绝美海景,主菜是烛光摇曳的情侣餐。 楚景和得知的时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甚至来不及反悔,这消息就已经同时传给了盛怀南本人手上。 盛先生揶揄地给楚大少爷致电。 表示自己一定按时到达,绝不辜负楚少爷的盛情相邀。 把楚景和气得二话不说就要挂电话。 不过事已至此,楚景和也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且不提盛怀南这次确确实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要是把之前的事情拢起来算,他楚景和也的确欠了这个人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 盛怀南到得要比楚景和还要早。 他不像是客,反倒比楚景和更像是东道主。 男人今日穿得分外正式,看得出赴楚景和这个约实在重视。他穿条纹的手工西装套,内搭一件黑衬衫,领带上配一只精緻的玫瑰花枝样式的领带夹。 男人的眼神实在太炙热太专注。 明明还离了三两步的距离,楚景和竟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像是生生地被面前的男人逮住一样,哪里都逃不去。 盛怀南替楚景和拉开椅子,像绅士体贴的男伴,但说的话却别有用意:「真怕你不来。」 「我约的你,我自己还不来,这算什么?」楚景和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盛怀南在他对面落座,跳动烛火落在他带笑的眸子里。 「大概是因为,你上次挂我电话?」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藉故抱怨,「怕我惹你生气了。」 楚景和:「……」 这人又在恶人先告状了。 楚景和实在懒得搭话,只让服务生上菜。 前菜是莫三比克鰲虾,主菜则是澳洲的m9西冷排,配酒是dom pérignon的香槟酒。 盛怀南显然今天心情很不错,顺带着话也比从前多了些,像得意忘形。 盛怀南一手端着高脚杯,和楚景和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下: 「5%的利润就这样送出去,楚总大手笔。」 「也没什么。」楚景和说。 他手里拿着刀叉,在摇曳的烛火下,他的眼睛微微低垂着,显得乖巧温顺。 「出现事故,大家都不想的。我父亲本来就有成立慈善基金的想法,这次也是将错就错。」楚景和又说,「不过这次的事情,还是谢谢你。」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块刚端上来的牛排上,眼睫在烛火的映衬下还微微带着生涩的红。 比omega更诱人。 「如果不是你帮忙……」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东西送给你。后面怎样用,都是你的判断。」盛怀南笑着打断楚景和的话。 「一码归一码。」楚景和抬起头,他这次说得很认真,「是你救了楚氏。」 第30页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或者有什么想要什么的……」 盛怀南却低声笑了下。 在昏暗的夜色里,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暧昧朦胧的感觉。 「我想要什么,楚总真不知道?」 盛怀南打断了楚景和的话,alpha的嗓音像是被香槟酒浸泡过,有些飘飘然的迷离。 他一下下地晃动着手里的香槟酒。 他的视线穿过杯子里的澄澈酒液,似乎在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楚景和。 但楚景和这次却出奇没有吭声。依然绷着脸,抿着唇。 盛怀南抬起眼 这反应……倒是和自己意料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逗多了,免疫了? 楚景和的径直地目光移开去,一本正经地盯着一跳一跳的烛火。 他不接盛怀南的话,自己转又说:「为了表达楚氏的谢意,我今天给盛先生准备了一份礼物。」 「嗯?」盛怀南倒是没想到。 「但是今天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出来。」楚景和说话的时候,眼睫毛扑扑地直抖,像一只心虚的说谎的小猫。 盛怀南听见楚景和磕磕碰碰地对说,「秘书已经送过来了,就放在楼上的套房里。」 「所以……」 楚景和连拿着刀叉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等会要麻烦盛先生陪我走一趟了。」 盛怀南笑吟吟地,抿了一小口的香槟酒酒。 他好心肠地不揭穿对方拙劣的演技。 他想知道楚景和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然。」盛怀南说,「乐意之至。」 楚景和这才舒一口气,勉勉强强把自己陡然加速的心跳压下来。 他似乎真要做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把酒杯里的香槟酒当起泡酒来喝,一杯接一杯,仰着头喝出了万夫莫开的气势来。 像要上断头台前的壮胆。 不多时,酒气就腾腾地上了脸,蒸得他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容带着娇艷的艷红。 盛怀南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沉了沉。 他开口提醒:「楚总,酒喝多了要伤身。」 「我没喝多少……」 楚景和似乎是准备好了,他勐地放下酒杯,咬字都有些飘忽:「走,去、去拿你的礼物。」 盛怀南看着好笑,没拒绝他。 小楚总似乎真是不胜酒力。 他走路踉踉跄跄的,左脚绊了右脚,碰瓷似的一把就栽倒在盛怀南的怀里。 玫瑰花香霎时扑了满怀。 盛怀南顿时唿吸连都深了。 男人虚虚地将人扶着,楚景和将自己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一动不动,像真的千万分不胜酒力。 电梯直上到了30楼的总统套房。 铺着繁贵地毯的走廊静悄悄的,楚景和同盛怀南走着,虚薄的影子在身后交叠。 「房卡呢?」盛怀南问。 楚景和闷着头,没看他,只「啪」一下地将房卡拍到盛怀南的掌心里,像这东西烫手得很。 盛怀南刷开了房门,扶着楚景和进去。 房间里并无任何异常。 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映着车水马龙的街景。 可头顶上的灯光却倏忽间熄灭。 夜色涌入了房间,似乎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盛怀南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床铺咿呀的一声响。 「楚总,这是要做什么?」 盛怀南躺在宽大软绵的双人床上,他看着楚景和,笑弯了一双眼。 他的小玫瑰分明眼底清明一片,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第二十章 答谢方式 房间里安静得似乎落针可闻。 谁都没有开口再说话。 唿吸声似乎有了确切的重量,一下下地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细微,却也足够清晰。 窗外零零星星的街灯映入,正映着楚景和侧脸。 他的下颌线条正紧张地绷着,墨色的瞳仁里水光潋滟。 浓郁诱人的玫瑰花香从楚景和的后颈逸出,一些些又一下下地在这模煳的夜里氤氲,像无声引诱。 向来矜贵的alpha正低着头,眼睛也垂着,只剩长长的睫毛在羞涩地颤抖,无可避免地暴露了他临场的怯弱。 盛怀南勾起唇角,在黑暗里沉沉地笑了几声。 他的音色要比平日里更低更沉,像是在嗓子里含了一口烟,带着迷离的不真切的蛊惑。 「乖,别闹。」他说得温柔,像是哄人。 「……你别动。」楚景和却开口,像命令。 「怎么。」盛怀南故意啧啧,话里带着笑:「楚总把我骗过来,现在又不让人问清楚……」 「是谋财?」他实在是坏心眼,明知故问,「还是劫色?」 「……」 楚景和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眉宇间还透露着有些孩子气的任性和一意孤行。 楚景和的心里明明慌张得很,说话的声音却壮胆似的高了起来: 「我要、我……我要标记你。」 楚景和张口就来,说完连自己也后悔——他、他这又是在说什么! 「哦?」 盛怀南听着,心里好笑,倒也纵容心上人:「那行吧。」 他确实毫不反抗,双手也干干脆脆地歇了力气。 alpha温顺地收起自己所有的信息素,就此放任自己染上对方的味道。他的小玫瑰,连信息素都这么甜,真是让他想要…… 第31页 盛怀南冷静地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慾念,避免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反应」。 那头的楚景和还闷头不吭声,像在自顾自地忙些什么。 在这没开灯的房间里,视觉逐渐变得迟钝,不再敏锐。 但盛怀南的夜视能力不算弱,甚至算得上优秀。 他以仰视的角度看过去,大少爷此时飞红了一张脸,满目的好春光真是好得让人垂涎。 男人的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滚动着,视线似乎都带着炙热温度。 楚景和动作迟疑,他的一双手停在了衬衫的纽扣上,久久没有动作,连指尖的颤抖都尽数落在了在盛怀南的眼里,就像是被千万倍放大放慢了一样—— 楚景和刚要泄气,突然就和盛怀南玩味的目光撞了个正。 男人的目光实在太露骨、太直白。 楚景和并不陌生,这种迫切想要将人吞吃入肚的眼神他见过,见过太多次。 毫不收敛,充满了成熟alpha的荷尔蒙和侵略感。 这种压迫感在夜色沉沉中也难以掩饰,宛如勐兽骤然出笼,锋利的爪牙已然指向了脆弱的颈喉,让楚景和不由得浑身一怔。 好像他稍一动,下一秒就要被吞食干净。 楚景和被面前这个alpha紧紧牵制,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宝贝……」 盛怀南的声音响起来,他笑得很低沉,像是闷锤落在耳膜上。 楚景和下意识地看向盛怀南—— 只是不等楚景和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使劲地将人往自己身上搂。他的手搭在了楚景和的腰身上,巧妙地发力。 两个人的距离陡然拉近,连身周的空气都像是顿时升高了几度。 楚景和被迫伏在盛怀南宽厚结实的胸膛上。 他听得见男人胸腔里咚咚跳的心跳声,敲着他的耳膜,震盪着他的心弦。 他们贴得太近,单薄的衣料阻挡不了陡然升高的体温。明明理应冷感的雪松气却如汹汹大火,很霸道,似乎要将灵魂都殆尽。 「我……」 楚景和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掌心跟着发了汗。 他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好了,恶作剧就到此为止。」盛怀南笑着说,声音沉厚如酒,「时间不早了,小朋友也应该回家了。」 「……!?」 小朋友? 楚景和听得出男人的话外之音,顾不得现在的姿势有多别扭,他不由得生气,觉得自己被人看低:「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好好。」盛怀南却不准他乱来。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将楚景和的手握紧,似乎真不让他调皮。 这小东西,都这样了还乱动…… 「宝贝,我认输。」盛怀南的语气宠溺,更有些无可奈何:「我认输了,放过我了好不好?」 「我明明是……」 楚景和说话时瞥见了男人脸上的表情。 谈不上高兴,倒像是棘手和烦躁…… 他顿时就心乱如麻,误将无奈当作是了不耐烦,此时的楚景和真是委屈又难堪—— 「你不愿意就算了!」 楚景和挣扎着,就要跑。 可盛怀南哪里会让他跑:「怎么又生气了?」 心上人投怀送抱,他能不愿意吗? 他真是什么好人吗? 但楚景和显然已经误会了自己,这下盛怀南再是运筹帷幄都有些头疼,半解释半又哄道:「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这是……」 楚景和却不听他解释,「关我什么事!」 「宝贝,看我。」盛怀南笑得无奈。 alpha细緻地捧着楚景和的脸,小少爷连下颌线都冷酷得绷紧,他很倔强,生起气来是半点眼神都不分过来。 盛怀南没办法,只能强行地让倔强的心上人和自己对视—— 楚景和很抗拒,鼻子都皱起,却不得不望向盛怀南。 见得男人的眸色异样深邃,眼底翻滚着极强烈的欲望。 「看我。宝贝,看着我。」 楚景和不情不愿地看过去。 但只一眼,就看得楚景和几乎要心惊肉跳。 那些被人隐忍多年的慾念,像在心底涌起的巨浪,要盖过谁的理智,又要盖过谁故意扮演的正人君子。 盛怀南此时连唿吸都很重。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极凛冽的雪松气铺天盖地,宛如雪崩,似乎要将面前人狠狠吞噬。 他对楚景和根本毫无抵抗力,早就被心上人撩拨得动了情,声音都比之前都要低沉沙哑: 「宝贝,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你如果再乱来……」 盛怀南几乎是贴着楚景和的唇在开口: 「我不确保,你真的能在十二点前到家。」 第二十一章 想追你 楚景和耳朵尖冒着红,他不说话。 男人这句话的含义,他自然是听得出的…… 冷感的雪松气味掺杂着一丝丝甜软的玫瑰香,将空气都浸润得缱绻多情。 「宝贝,你在发抖。」盛怀南低声道。 楚景和气息不稳,咬字磕磕碰碰的,声音也小:「我没有……」 话只够说一半,楚景和止了声,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谨慎地抬起眸子,对上了盛怀南那双已被深重欲望覆盖着的灰色眼睛。 第32页 「怎么突然要做这种事?」盛怀南问,「发生了什么?」 楚景和含煳:「我只是想……」 只是想谢谢你。 楚景和并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盛怀南救过他一命,也救过楚氏「一命」——欠下的人情债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楚景和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还这份大人情。 盛大家主权势滔天,名下产业更是无数,几乎每分钟都有六位数进帐。 那自己唯一能送得出手的…… 那就只能是…… 楚景和垂着眼睛,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微微地地盖住他那副顶漂亮的眉眼。 「谢礼……」楚景和很小声地答,「是给你的谢礼。」 盛怀南笑着问:「你还真是想用自己来还人情?」 「宝贝,你和谁都这样谈这样的亏本生意吗?」男人不禁有些教训人的意思。 楚景和:「……」 楚大少爷眼睛乱瞟,不说话。 一副被人说中心事的样子。 「我帮你,不是想要这样你这样来报答。」盛怀南亲昵地挨着楚景和的的额头,眼里温柔得化不开。 「我喜欢你,所以我帮你。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可是……」 楚景和最听不得男人用这个语气说话,自己的态度也跟着软了:「我不想欠你人情……」 盛怀南听了就笑: 「什么叫欠?你给我打欠条了?」 「宝贝,别把我想得这么居心不良,好不好?」 盛怀南真觉得自己这副好人嘴脸演得真是好,险些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明明就是他一手谋划的破事,费尽心思步步为营,现在倒是在楚景和面前扮起无辜来。 他想,楚少爷是不是真觉得他是什么好人真君子了? 天知道他刚刚是有多想将心上人吞吃入腹。 盛怀南掩去眼底翻滚的欲望,继续演他那一本正经的好好先生: 「我是喜欢你,但不是想用这种手段来胁迫你。」 「宝贝,别把我想得这么坏。」 男人的视线贪婪地勾勒着楚景和的眉眼,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像在压抑着什么:「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是这里——」 他伸手,宽厚的手掌心靠近了楚景和心脏所在的位置。 心跳好像又不争气地快了起来。 「我是认真的。」 「懂吗?」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他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很直白,很深情。 楚景和耳朵尖通红,嘴唇都抿紧:「可……」 盛怀南知道他的坚持,顺势开口说:「行,那我有一个要求。」 楚景和顿时来了精神:「行,你说。」 盛怀南笑着站起身来,把房间里的灯全都打开。 明亮得甚至有些晃眼的灯光霎时亮起,将刚才的暧昧缱绻的氛围冲散得干干净净。 楚景和懵懵地坐在床上,还顶着一张潮红未褪的脸,没半点防备地仰着头看盛怀南。 盛怀南看了一眼,接着又一眼,顿时又心猿意马了起来。 他这破好人能不能不演了? 哎,真是自作孽。 「楚氏的绿地工程,和盛家合作吧。」 盛怀南的视线忍不住游弋过对方的精緻眉眼。 毕竟他只能和心上人干坐着,也只好勉强过个眼瘾。 盛怀南说:「我要这里头10%的股权。」 楚景和不解:「绿地工程的情况,其实……」 「我知道情况不妙,但我看重的是未来的利润空间。」 盛怀南扭过头来看楚景和,小少爷的发尾微微翘起,估计是在刚才蹭乱的。 楚景和抱着被子的一角,眼睛跟着抬起来,他在看盛怀南,等他说完后半句。 真乖。 盛怀南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据我所知,绿地工程已经有不少投资商退出了。这个资金缺口,你又打算怎样办?」 「你知道?」楚景和却抓到了盛怀南话里的破绽,「你怎么会知道?」 盛怀南的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显。 他能怎样知道? 那当然是他日日夜夜派人监视楚景和知道的。 但这话盛怀南不能和楚景和说,只是含煳道:「我自然有我的消息,真当我就是白白大了你几岁?」 楚景和:「我……」 「我不是出于个人私心在帮你。」 「绿地工程一旦完成,估计能带来300%以上的回报。」盛怀南直视楚景和的眼睛,语气沉稳,「楚总,盛家是你最好的合作选择,没有之一。」 楚景和对此心知肚明,盛怀南说得没错。 盛家的财力和背后的资源,在m城是独一档的存在。 能和盛家合作的话,这将会是楚氏再上一层楼的强大助力。 而父亲生前的心愿,不就是想要将楚氏做大…… 「好,我没问题。」 楚景和对此并没有思考太久。 他点头,将盛怀南的要求应允了下来:「具体的合作合同,我尽快让法务团队草拟出来。」他说,「利润方面,楚氏会给到最大的诚意。」 「我会很期待楚总的诚意。」盛怀南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自己千辛万苦地准备了这个局,一头搅浑水,一头又在最后关头才出手,如天降神兵一般救楚景和于水火之中,所有的时机都卡得刚刚好。 第33页 他知道,盛家的资金一旦投进去,楚氏未来就和盛家彻底分不开。 再加上他早在几年前用宋以池的名义就进入楚氏的银杉资本…… 这是一张从多年前就布下的天罗地网,只为了将心上人困进自己的手掌心里。 现在也终于快是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一切都如盛怀南所设计的那样。 现在,就等着他怎样一步步地将楚景和的真心抢到手。 盛怀南,又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楚景和想都没想就说:「好。」 盛怀南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就不怕我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来?」 盛怀南眼睛带着笑,不紧不慢地凑近楚景和。 男人此时压迫感太强,顶级alpha的信息素如潮涌沖盪,让楚景和不自然地别开头去。 盛怀南面上笑着,放在一旁的手又强势地挤进楚景和的指缝里。 他们的指根一点点贴合,形成了宛如天造地设的情深款款的十指相扣的模样。 「先试着接受我的追求,好不好?」 「不要再用你不喜欢alpha的理由来搪塞我,好吗。」 第二十二章 男人的原则性问题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他的眼睛笑得太温柔。 像藏着万籁春光,让人好心动。 他像个好绅士,自觉地退了小半步,和楚景和保持合适的距离,但依然没松开他们交缠紧握在一起的手。 盛怀南对上了楚景和的眼睛,故意试探:「被人追求的话,楚总总不能说没经验吧。」 楚景和却愣了愣,目光下意识地游移了一下。 他绷紧一张漂亮脸,又说:「我又没……」 「嗯?没谈过恋爱?」盛怀南明知故问。 楚景和:「……」 此时男人脸上的笑容故意得甚至有些别有用意了。 想来盛怀南这人心思确实是歹毒,明明想要接近楚景和的人都被他明里暗里全都赶走,稍有苗头他就要打打杀杀,实在白瞎了楚少爷一副俊俏长相,半点桃花运都没有。 而他作为始作俑者,却非要问这样的一句,还要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 「那当然、当然是谈过的。」偏偏楚景和要强,嘴巴比什么都要硬。 他又觉得不够,硬巴巴地补充,「好多个。」 many。much。 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那种。 盛怀南脸上带着点狭促的笑意,还陪着他演,「是吗?」 「那真巧,我没谈过。」 他话锋一转,自顾自地往下说:「那还得请楚总多提点提点。」 可楚景和信他才有鬼。 盛怀南二十六七的年纪,又是坐在了这个位高权重的位置上,真能这样洁身自好? 即便男人多次强调过,他是在楚大少爷身上失了「处男身」的,但楚景和一直只当是耳旁风,没当真。 难不成,男人就还真的一直等着自己了? 他们才认识多久? 偏偏盛怀南此时戏瘾十足,偏要演那副不谙情事的毛头小子。 他接着就问,摆出一副真是勤学好问的态度来—— 他问楚景和喜欢怎样的追求方式,问他一天通电一次还是三天一次更好,又问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他楚大少爷点头,好让他去「取取经」。 如此种种,问得仔细,真好似有多求知若渴那样。 楚大少爷死要面子,只好囫囵地答。 殊不知处处都露了自己毫无经验的马脚。 男人有心刁难,如意料中看见了楚景和面上忽晴忽阴又气又恼的脸色。 实在是可爱得让盛怀南想把人就这样藏起来。 「好了,今天就问到这里,我学习学习。」也幸好盛怀南见好就收,赶在楚景和真要生气之前,结束了这个恼人的话题。 男人起身来,背对着楚景和,温声说:「先等我一会,我送你回家。」 「你有事?」楚景和看他动作,顺口就问。 盛怀南倚在浴室门口,笑得懒散,但又带着些无可奈何:「真想知道?」 楚景和掀起眼皮,摆着一脸困惑的表情看他。 「你啊……」 盛怀南单手松了松领口,把领带扯下来,随手丢到地上。 他站在暖黄色的壁灯下,虽被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但脸上的神情却如未被满足的野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蠢蠢欲动的飢饿感。 他随手解开衬衫的衣扣。 盛怀南只留个背影,笑得轻佻:「小朋友就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情。」 「什……!?」 不等楚景和手忙脚乱地反应过来,浴室门已经被轻轻掩上。 砰的一下。 很轻。 楚景和的眼神一下下不规矩地瞟过去。 磨砂的玻璃门后水声阵阵,隐约露出个不甚明晰的人影来——男人的肩背线条漂亮流畅,蓄满了力量感。 浴室里此时的水声不断。 哗啦啦的流水声砸向了瓷砖地,迴荡在寂静的房间里,要居心叵测地撩动心脏。 愈渐浓厚的雪松味一点点地从浴室传出来。 楚景和尴尬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一对手使劲地扯着被子又绞着枕头套,一双眼睛盯着酒架上的威士忌和伏特加,接他着又把电视打开,将音量调得别样的高。 第34页 他在套房里就像是日理万机的那样忙。 晚间新闻里正在播警方意外捣获一个地下制药团伙。 楚景和一脸认真地板着脸看,实则半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 他心乱如麻。 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胡乱地撞。 此时此刻楚景和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心动还是心慌。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真要听盛怀南的,楚家的司机随传随到,哪里真用得着男人来送。偏偏楚大少爷心神恍惚,是少有的方寸大乱。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盛怀南才推开浴室门出来。 水蒸气裹挟着暖气,一下子从浴室里涌出。 楚景和看过去和盛怀南对上眼神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似乎都被高温蒸腾得发烫。 男人的衬衫领口大敞,圆润晶莹的水珠淌下他结实的胸口。头髮微微湿着,潦草地搭一块毛巾在头顶。 他的眉眼笼罩在毛巾里,只有一双眼睛看向楚景和,亮得惊人。 「等久了吗?」盛怀南问。 楚景和慌慌张张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摇摇头,心不在焉地答:「也没等多久。」 「没等多久?」 盛怀南的反问了一句,尾音微微抬着,似乎有什么不满。 他把搭在头上的毛巾拿下来。 他走到床边来,高大的身影顿时就挡住了楚景和假装在看电视屏幕的视线。 极浓烈的信息素顿时将人笼罩。 楚景和不看他,心烦意乱得很:「干嘛……喂!」 盛怀南的手捧着楚景和的脸,笑得意味深长地凑到他面前去。 「干嘛啊!」 楚景和说话都磕绊,这烦人的信息素让他莫名心跳加速:「放开我……!」 「宝贝,我都快在浴室里待了大半个小时了。」盛怀南突然就说,没头没脑的。 「哈?」楚景和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里犯病。 盛怀南认真:「自己想想,刚刚是哪里说错了。」 楚景和迷惑:「什么……?」 盛怀南意味深长地朝他挑挑眉,但不明说,只让他自己猜。 只有alpha身上的浓厚信息素在蠢蠢欲试。 第二十三章 只是想和你谈恋爱 楚景和顿时反应过来。 那张漂亮脸蛋红得像是从蒸笼里出来,他气得要死。 他连鼻子皱起来,漂亮小狗有自己的坏脾气,他呛男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好好,不知道就不知道。」盛怀南笑着,不再继续。 楚景和骂他:「收起你的信息素!」 盛怀南乖乖照做。 到底是不敢真的把人惹恼。 盛怀南谨慎地把握好尺度,只好一点点在楚景和的底线边缘试探。 他的本性算不上什么好人,怕真把这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吓到了,他只得放缓着来。 「是我不好,是我没规矩。」 盛怀南又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来,伏低做小,「我没文化,就喜欢说胡话。」 「……」 楚景和实在懒得理这人,「起开,我要回家!」 「好好,不生气了行不行?」盛怀南巴巴地又问。 可这气,哪能说消就消! 男人明明看着温文尔雅的,怎么就非爱说这些话…… 楚景和气唿唿地出了房,不理人,在前头只一声不吭地闷头走着。 盛怀南则跟在后头忙不迭地跟着哄。 这场景,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肯定会吓得下巴都要掉地——平日里好话都不多说一句的盛家家主,原来还有这样卑躬屈膝的时候?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祖宗,宝贝,理理我……」 车上,盛怀南正不胜其烦地「骚扰」着楚景和。 只可惜楚总实在是铁石心肠,是半个眼神都懒得给盛先生。 但道高一尺就又魔高一丈,盛怀南也着实是个无赖,压着嗓子吓唬人,「再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话音刚落,他作势就要真的亲上去—— 「你……!!」 楚景和慌里慌张地抵着男人的胸口。 他的眼睛正映着车外的夜景,是湿漉漉的一片。 「理我。」盛怀南笑着。 「你不要总这样……」楚景和使劲地想要推开男人,但对方纹丝不动,像一堵原地扎根的墙。 「嗯?哪样?」 「楚总不直说,我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楚景和顿了顿,声音矮矮的:「你不要、不要总说这些话……」 不要总说这些非要扰乱他心神的话。 弄得他那样心乱意乱,半点伪装和镇静都不剩,似要被人看个精光。 那些口是心非到底还要他怎样藏。 「好,不说。」 盛怀南笑着将人松开,接着规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一路上,两个人保持沉默,谁都没先开口。 楚景和一味埋头玩手机,几个软体开了又关,实在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细微的手机屏幕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像一点点的跃动的光斑。 盛怀南只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他看得迷恋又入神。 直到那辆低调的宾利车稳稳噹噹地停在了门前,盛先生说到做到,妥帖地赶在十二点前将楚大少爷送到家。 第35页 临下车前,盛怀南没忍住,伸手抓住了楚景和的小拇指。 他没使劲,似乎轻巧一下就能被甩开。 但楚景和没有。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乖巧得离谱。 盛怀南见状,笑了几声,低沉声音敲落在他的耳边,「不想让你走,怎么办?」 楚景和:「……」 楚景和的声音透露着心虚:「我……」 「你不喜欢的话,记得要拒绝我。」盛怀南笑着打断楚景和的话,「就像刚刚那样。」 盛怀南演那副好人嘴脸真是有些上瘾,口是心非道:「我只是想和你谈恋爱,别怕我,好不好。」 楚景和回头,他毫无准备地就撞进去盛怀南的眼眸里。 心怦怦跳。 跳动的声音几乎要震痛耳膜。 「去吧,早点休息。」 盛怀南松开楚景和,他的神情在夜色里温柔得一塌煳涂:「今天我很高兴。」 楚景和小声道:「你、你开心就行……」 「你呢?」盛怀南反问。 「我……」楚景和没有给出答案,只草率忙乱地说了句「晚安」。 楚景和不敢再和男人多对视几秒,他落荒而逃。 盛怀南目送着楚景和的身影消失。 他在原地等了好一会,似乎要等到裹挟着楚景和气息的空气都散去,他才恋恋不捨地让司机开车离开。 小玫瑰要心软了,一切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在进行…… 盛怀南到家的时候,宋以池正赤脚坐在客厅的地上。 他手里拿着几根鸡肉干,一只漂亮的白色博美小狗正扒拉着他的手,乖巧地讨要零食吃。 宋以池看见盛怀南这个时间回来,不由得有些困惑:「不是说和楚少爷去吃饭了?」 「嗯哼。」盛怀南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回应。 「就这样回来了?」 「有问题?」 盛怀南走过去,把趴在地上吐舌头的漂亮小狗捞到怀里来,笑着又说:「把你大哥当成什么了?禽兽吗?」 宋以池耸耸肩,面上神情却出卖了他默认的态度。 可不是禽兽? 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得到楚家少爷简直是费尽心思,无所不用其极。 他多年的暗中筹谋,用银杉资本的名头注资到楚氏当中,即便后面盛怀南撂起手什么都不干,单凭银杉资本运作下来的股权,他想要挟楚景和也是轻而易举。 便是如此,盛怀南却仍要步步为营,要替心上人织一张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 借李铭的手演一回「英雄救美」,接着又自导自演一场风波,将楚氏置于风口浪尖上。 最后如天降神兵一般,将人救出火海逃出生天。 这手段实在是阴狠。 这好不容易美人开口相邀,他大哥不把人吃干抹净,还心甘情愿地把人放走? 想也不可能。 「把人逼得太紧,不好。」 盛怀南嘴角勾起,显然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并不急于这一时把楚景和「吃干净」。 他转又问宋以池:「听说最近有人在纠缠你?一个医生?」 宋以池神色微微一变,但他藏得很好,甚至没在脸上多停留一秒:「一些私事,不重要。」 「要帮你解决不?」盛怀南又问。 「不用。」 宋以池站起身来,往楼上走。 盛怀南也不强求。 宋以池始终和他保持着更类似上下级的关系,太过讲求兄弟亲缘关系反而难受,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反而刚好。 盛怀南像是突然又想起些什么来,对着在楼梯上的宋以池说:「这几天,你得先到外面住。」 宋以池停住脚步。 他推了推面上的金丝眼镜,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楚少爷要来?」 盛怀南逗着怀里的小狗,似笑非笑的。 他没说是,还是不是。 宋以池见他这模样,心里腹诽:这老狐狸,果然留着后手。 就是可怜身娇肉贵的楚少爷,也不知道这次又要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第二十四章 去找他 经歷了快一个月风波的楚氏集团可以说是百废待兴。 外界口碑几翻逆转,内部的投资方更是大洗牌。曾经借着和楚父交情来分一杯羹的资方全被踢出局,盛家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进入了楚氏的投资圈。 楚氏和盛家是第一次合作,不是小事。 盛怀南为了「避嫌」,也是楚景和极力要求的——他在这次合作里没出面,也没额外插手太多。 但楚景和却是事事都来过目。 小楚总亲自和盛家的法务团队敲定所有合作细则,可见楚氏对这次合作的重视程度。 于情于理,楚景和都没有白白承了盛怀南这份大礼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足够不清不楚的了,再一遍遍地纠缠下去……楚景和心知肚明,怕是真的没有分得清你我的时候。 倘若盛怀南真的别有用心,怕他现在抽身都已经来不及了。 今天恰好是盛家的法务团队来楚氏敲定最后的合同细节的日子。 双方员工忙了一周的通宵,人仰马翻的,总算是加班加点把合作的合同给敲了下来。 楚景和正坐在会议室的首位,细緻地听着其他人的汇报。 第36页 楚氏的财务总监正在大屏幕下,口若悬河又滔滔不绝地讲着,两家合作后有怎样怎样好的收益,日后的财报又将怎样怎样的好看。 楚景和正听着,那只好端端握在手里的钢笔,却突然掉落在桌上。 啪嗒的一下,碧色的钢笔在桌上转了小半圈。 这个声音很轻。 连中央空调那样不起眼的风声都能掩过去大半。 只有楚景和知道,自己大事不妙。 唿吸陡然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极其激烈地乱跳乱撞,一团无名火从身体里迅速地烧向所有的神经末梢。 清醒的神志就像是被勐然掠夺,楚景和正一点点地被拽进昏昏沉沉的恍惚当中。 阻隔贴都几乎挡不住后颈处膨胀充盈的信息素。 这种感觉太熟悉。 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他中了李铭圈套的那天晚上那样! 楚景和勐地惊觉,距离那时候一个月已经过去。那岂不是,已经到了要发作的时间了……!? 「楚总?」 盛家的法务代表tina突然看了过来。 在盛家做到高管位置的女性,自然心细如髮。她最先发现了楚景和神色的不对劲。 「还好吗?」她抬手打断了身后同事的汇报,问楚景和,「是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会吗?」 「没事。」 楚景和在暗地里攥紧拳头,面上却纹丝不动,依然带着笑。 tina其实心里还有疑惑,但楚景和的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问:「好,那我们就继续吧。」 「盛总的意思是,绿地工程的资金缺口,由我们来全部承担,15个亿可以马上到。」 tina将一份文件递到楚景和的面前,「10%的股权是其一,但如果利润不及预期,那么对赌协议就算失败。」 「楚氏则需要额外偿还这15亿。」 tina面带微笑,却骤然地给楚景和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她虽然长着一张甜美的娃娃脸,但在谈判桌上气焰十足。 楚景和丝毫都没有退让,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不可能,你们的利润预期定得太高了。」 他此时的声音紧绷得不自然,但依然头脑清晰,「我们是合作,没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你们给出这样的条件……」 他凌厉的眸子抬起,「我看不出盛家想要和楚氏合作的诚意。」 「当然,这些我们都可以谈。」tina面露微笑,并没有坚持。 似乎早就料到了楚景和会这样说。 她爽快地给出了自己的让步。 她心中暗暗道:盛总是楚少爷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真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这对赌协议的数额本就是一个盛怀南的试探,他的底牌藏在最后,稳稳地踩中了楚景和能接受的最低底线。 盛先生是千年道行的老狐狸,楚小少爷的盘算在他面前一眼就能看透。 情场如商场,是厮杀,他们都没有退路。 盛怀南胜券早在握。 而相较于盛先生的决胜千里外,楚景和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相当不妙的地步—— 他来不及好好送客,二话不说地就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 他咬着牙,将室内的空调温度调最低。 凉飕飕的风从空调口吹出。 但于事无补,更像是火上浇油。 他的信息素已然不受控制。 手心不住地洇出汗来,喘息从牙缝里逃逸,带着甜腻的玫瑰香气。 白皙的面容被迫再次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眼波湿漉漉的流转,带着极诱惑人的脆弱吐息。 那些作为alpha的自尊被扯下,而属于omega的那部分开始占据上风,要吞噬理智,磨灭清醒。 如同是故意掐着点一样,盛怀南在这时候给楚景和发来了一条信息。 叮咚的一声提示音,清脆得像在撩拨着脆弱敏感的神经—— 这是一段语音。 很短,只有五秒钟的时间。 估计是盛怀南说话的时候离手机收音筒很近,他的声音低沉得甚至有些失真,像是直接在楚景和的耳边开口一样。 他说话,带着一点点的笑: 「想你了,怎么办。」 楚景和甚至没来得及彻底将那条语音听完,就像是泄愤一样,将手机一下子从手里扔了出去。 偏偏盛怀南的声音还犹在耳边。 像引诱,又像蛊惑。 连那些低深的雪松气息,都像是顺着电波游走到了身边来,让人备受煎熬。 手机屏幕这时却又坚持不懈地亮了起来。 细微跳动的亮光,落在了楚景和的眼睛里。 是盛怀南的来电。 男人耐心似乎很好。 他一直在等着楚景和接电话,一遍遍的,直到自动挂断为止。 而楚景和人已经不在办公室内。 门内是满堂的香槟玫瑰味,如他源源不断的苦苦吶喊。 楚景和跌跌撞撞地扶着门闯出了办公室,从电梯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旋即把自己甩进去那辆熟悉的宾利车里。 来自alpha身上那股凛冽的熟悉的雪松气味将他团团抱紧。 像及时雨一样,让脆弱的腺体得到适时抚慰,这让楚景和略微能喘上一口气。 「去……」 他开口,声音狼狈得十分沙哑: 第37页 「去找你们家先生。」 第二十五章 为什么要来找我 楚景和出现得太突然。 但坐在驾驶位的岩三并没有任何的疑问。 他只沉默地启动引擎,如执行命令一样,将楚景和送去他要去的目的地。 但大雨正滂沱,正午高峰期的路况并不好。 楚景和只得咬牙硬撑。 岩三礼貌守规矩地将前后排的隔板升起,给楚景和留了一个暂时私人的空间。 车后排上正放着一件黑色的毛呢长风衣,衣摆宽长,能窥测主人的身形相当高大轩昂。 上头还余留一点点的雪松气味,很轻,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 楚景和下意识地攥紧衣袖的一角。 他动作谨慎,如试探,只敢捏住最最微不可察的一隅。 他像饮鸩止渴的赌徒,走向一条自己心知肚明的不归路。 缄默的宾利穿行进浩浩雨帘,一路行驶到山林繁茂的半山腰,盛怀南的府邸在视野里影影约约。 瓦灰色的高耸穹顶,被渐渐稠密的雨水覆盖,像古巴比伦里试图窥探天意的塔。 楚景和几乎是跌着下车的。 身旁的佣人见了,下意识想要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楚景和像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但没人敢阻拦。 他一路跌跌跄跄地穿行到正厅,不知是要找什么,直到他稳稳噹噹地栽进去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小心。」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如小火烹煮那样,细緻烫着楚景和的耳膜,「别摔疼了。」 楚景和循着声,仰起头来。 他视线早已模煳,偏偏盛怀南带着笑的一双多情眼,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就落在他的眸里。 这双眼眸很亮,几乎要把人看穿。 楚景和攀在了盛怀南的怀里,软得像一捧云。 盛怀南笑着,又细緻温柔地将人抱着。 他的表情里有难以掩饰的欣喜。 他算着日子,自然料想到今天大概要「出事」,正准备出门去找楚景和,也好顺便再藉故将人弄到家里来——上回他肯把人放走,等的就是今天。 盛先生向来算无遗漏,却怎么没料想到,心上人会主动地把自己送上门来。 他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这是头一回,没有任何手段和阴谋,更没有他刻意的引诱和陷阱。 是楚景和主动要来到他身边。 盛怀南一时间情难自禁,甚至没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是不是又难受了?」 楚景和眨了眨眼睛,绒绒的长睫毛跟着动作细微地颤。 他像听不见,又像听不懂,只迷迷煳煳又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盛怀南笑了起来,大手落到了楚景和的腰上:「宝贝——」 可他话没说完。 他根本就来不及说完—— 楚景和就像是将他认了出来,他的动作早有几分迫不及待,骤然将男人抵在落地窗上,踮着脚,焦急地去寻对方的唇。 这个吻青涩且热烈。 摆在一旁的古董架被他们二人的纠缠的动作一把推倒,上头的价值连城的摆件全都啷噹当地摔碎在地上。 霁青釉瓷尊被磕得东零西碎,釉里红梅瓶生生地被截断了半枝。 心上人笨拙的一个吻,就让盛怀南瞬间没了九位数。 「别急。」 「乖,我在。」 偏偏盛怀南眼里带着笑,实在甘之如饴又求之不得那样,依然任由着楚景和动作。 楚景和现在真是委屈极了。 他对这种难受毫无经验。 漂亮的alpha眼尾正缀着一点点难受的红,眼波间潋滟流转就像是被这场大雨打湿。极馥郁的玫瑰香气从腺体处幽幽传出,痴缠地绕了男人满身。 楚景和仰着头,看向了盛怀南。 欲言又止的。 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此时气氛真太好,盛怀南却不解风情,他问得不合时宜也不依不饶: 「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低声问,「知不知道,你来找我,意味着什么?」 楚景和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听出了男人话语里满满的要挟的意味。 漂亮的小少爷向来不喜欢被要挟,于是生气地瞪着男人,连鼻子也皱起来,像脾气很坏的娇气小狗。 「又生气什么?」盛怀南又笑。 「我可什么都没做呢,宝贝。」 他边说,边又轻轻一带,楚景和踉踉跄跄地又栽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就宛如严丝合缝天生一对那样贴合在一起。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又自问自答:「小景,你是喜欢我的。」 盛怀南垂着眼,他的眼睛深情又温柔,偏执又疯狂。 他一遍遍地问,问对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即便没有答覆,他也问得执着,一如他经年累月里不能见天日的爱。 楚景和此时却不想听男人的告白。 他开始挣扎,像是要逃。 「想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幽幽地在楚景和的耳边响起,带着十足强烈的侵略意味。 盛怀南不允许楚景和逃跑,又将他拽近。 那些从未见人的占有欲已然暴露无遗。 属于alpha的雪松气息霍然释放,太浓烈,太不讲理,楚景和被压制得几乎要瑟瑟发抖。 第38页 太多太满,让漂亮的小玫瑰难以承受,只能在男人的怀里丢枪卸甲—— 凛冽的雪松气息将即刻如烙印一般覆盖过他的所有神经末梢。 他的所有所有,都将向面前的这个alpha毫无保留地敞开,以某种邀请品尝的姿态。 要被标记了,要被标记了…… 要逃,要逃才行…… 楚景和最后的残留意识在频频警告,但他手脚被紧密的怀抱禁锢,早已无处可逃。 他将再次被强制成为了对方的omega。 「你只能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alpha的嗓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人逃脱的偏执。 「宝贝……你是我的……」 「今天,让我彻底标记你,好不好……」 男人不容分说地将主动权拿回自己手上。 他企图彻底标记自己的猎物。 外头的大雨难以浇灭愈演愈烈的热火,轰轰烈烈的大火要将全世界都就此焚化。 但有人迷途不知返,仍在执迷不悟地惹火烧身,心甘情愿地火海里葬了这一心一意的癫狂爱意。 二楼走廊静僻,将急促不耐烦的脚步声无限倍放大。 直到主卧的房门被轻轻掩上。 漂亮的小玫瑰会再次被汹涌爱意私自占有。 第二十六章 爱是心软的神 楚景和在凌晨的时候迷迷煳煳地醒来。 后颈的腺体正在隐隐发痛。 此时盛怀南正在露台上抽菸。 他身上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睡袍,衣领大敞,月色影绰勾勒出漂亮有力的胸肌。 他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比高悬的月光还要冷,像座遗世独立又不近人情的冰冷雕像。 男人的目光随意地往床上瞥了过来。 恰恰好就对上了楚景和刚要抬眸的视线。 夜风吹进主卧来,有沙沙的细微声响,风里带着一点点雨后泥土的味道。 只眨眼间,盛怀南那副本还冷峻薄情的面容,忽而就攀上了柔情款款的神情来。如春雪渐融,日光和煦。 男人一手掐了烟,快步地走到楚景和的面前来。 「还好吗?」他问楚景和,咬字又轻又柔。 楚景和本想开口,但嗓子紧绷得难受。 他只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夜色中看盛怀南。 眼尾的潮红还没彻底散去,委屈得像在撒娇。 「好像有点发烧了。」盛怀南伸手探了下楚景和的额头,语气里有点认错的意思。 楚景和抬手打掉他搁在自己额头的手,又烦躁地踹了脚被子,「难受。」 「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很热。」 楚景和难得孩子气,纵着自己的少爷脾气,在盛怀南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都怪你。」 「嗯,都怪我。」盛怀南早就猜准了自己楚景和要发脾气,半点都不反驳,「忍一忍。」 楚景和嘟嘟囔囔:「热的又不是你。」 盛怀南心里笑对方孩子气,又觉得在自己面前闹脾气的心上人可爱得紧。 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楚景和之间,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楚景和对他的态度开始不同了。 那些曾是楚景和对自己严防死守的防备心,已然被一层层地他攻陷。 似乎就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堂而皇之地获得心上人的真心了—— 这是好事。 他日夜企图的,就是要让楚景和爱上自己。 「乖,先吃点药再睡。」盛怀南哄人。 他替楚景和细緻地掖了掖被子,转又下床转身离开,像是要去喊人。 楚景和却闷声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扯住了盛怀南的睡袍。 「怎么了?」盛怀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 楚景和抬着眼睛看他,眉头拧紧,但还是不说话。 不过盛怀南总是能轻易猜中楚景和的心思,他问:「是不想让其他人上来?」 「……」楚景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好。」 他哄人,语气又轻又柔,就像天边那阙被风一吹就飘到远方的云,「我自己去拿,不会又其他人看见你。」 盛怀南再三保证:「真的,不骗你。」 楚景和:「……哼。」 小少爷将信将疑,缩回了手。 他歪歪扭扭地转个身,只用后背来应付盛怀南,像极了某种幼稚的对峙—— 盛怀南沉默无声地站在楚景和的身后。 他视线毫不收敛,贪婪地来回逡巡。 好一会,他才依依不捨地从楚景和身上将自己的视线撕下来。 轻轻掩门的声音在夜色凝重的深夜里尤其明显。 楚景和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剩发红髮烫的耳朵尖袒露在外头。 男人的动作很快,去去就回。 他手里拿着一小板的退烧药和半杯的温水回来,又将房间里的灯打开。 灯光一瞬间强烈刺激视网膜,楚景和半眯着眼睛,手里抓过被子,想要躲。 他视野模煳中听见男人含着笑对自己说话,「先吃药。」 楚景和来不及反抗,就被男人用毯子细緻地裹进了怀里去。 他清瘦的后背紧贴着男人壮硕的胸膛,心跳的频率一下下地从皮肉相贴的地方传过来。 第39页 他们亲密得像不分你我,就好似他们真是什么相爱太久的爱侣一样。 楚景和就着盛怀南的手,恹恹地吞下那一小枚药片。 盛怀南垂着眼睛看向怀里人,他有意挑起话头:「是发生了什么吗?」 楚景和摇摇头,几口温水让他的嗓子好受不少,但他依然不太想说话:「没什么。」 「可你这情况……」 盛怀南继续假惺惺地演,像他真的毫不知情那样,「是李铭之前给你下的那东西?到了现在还会发作?」 楚景和蓦地沉默了几秒。 好一会,他才很轻很轻地嘆了一口气,像是疲倦极了。 「是。」楚景和小声说。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是险些就要消散在风里,「你没猜错。」 在沉默的那几秒里,楚景和或许是在思考,又或许是在判断——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向面前这个男人全盘托出,主动就将自己的软肋全部暴露。 这是他必须要死守的秘密,并不是什么可以拿出来聊家常的事情。 或许真是今晚的月色太好,让楚景和有了松懈和心动的错觉。 盛怀南柔声地继续问:「那还会发作多久?」 「或许还有四个月吧,我也说不准。」楚景和难堪地笑了笑。 「这样吗……」 盛怀南的语气简直是千万分遗憾,像他真的感同身受。 可作为始作俑者的他,脸上的神色分明轻佻且玩味,像猎人在暗中聊有兴致地观察被困在笼中的猎物。 他在楚景和看不见的身后促狭地勾了勾唇,笑意未达眼底,隐隐透露着危险——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查清楚了? 果然是他的小景,不能轻敌。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盛怀南将人抱紧,他的嗓音低哑,每个咬字都如同刻意的诱哄:「我的意思是,后面的四个月,你打算怎样解决?」 楚景和一怔,含煳应付:「到时候再说。」 「什么叫到时候再说?」盛怀南问,不依不饶的。 「就是……」 楚景和顿了顿,眉头也拧起来,觉得盛怀南问得过界:「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 「——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盛怀南问得很突然。 楚景和的神色蓦地一滞。 好像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在这个问句里停顿了一秒。 男人问得太直接,毫不收敛。是明刀明枪一般的破釜沉舟。 可这要他怎样说。 楚景和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选择来到盛怀南的身边—— 或许是先前那一段语音信息太过暧昧,又或许是这段时日的神经太过紧绷,又或者是什么未曾察觉的感情已经先一步就绪。 理由太多,但他的踌躇更多。 他还没做好真正接受盛怀南的准备。 「为什么,今天你要来找我?」盛怀南再一次开口,问楚景和。 他的唿吸落在了楚景和的耳朵尖,温柔地烘着,像无声撩拨,又像蓄意引诱。 「小景,告诉我。」 盛怀南的嗓音低沉沙哑,「你是怎样想的。」 但没人说话,他们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唿吸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落地。 楚景和攥紧了手边的被子,他先认输: 「……我不知道。」 他小声地开口,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要不要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他还不知道是否真的要把真心交付。 盛怀南就在夜色沉沉里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还是心软,逼了一半又放弃,选择放过楚景和。 「睡吧。」 他的一双灰色眼睛在夜色里异样深邃,盛着只给面前人的满满的热忱和情意。 这样的眼神太明亮太炙热,似乎可以将这漫漫夜晚截断成白昼。 足够将楚景和使劲藏起来的心思都放到青天白日底下。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和我说。」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有说不清的柔软温存:「没关系,我耐心很好。」 第二十七章 得到你,不后悔 楚景和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合上眼。 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他始终被梦魇纠缠,在噩梦里忙于奔跑与挣扎—— 他梦见自己被李铭一遍遍地折磨,又梦见了父母失事的航班径直下坠烧起汹汹大火。 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额头都冒细微的冷汗,绒绒的长睫毛止不住地一下下地颤。 那些他平时并不轻易示人的胆怯,正在睡梦里无意识地浮上了水面。 他踉踉跄跄地跑,喘息不止,快要竭力摔倒的时候却被裹进一个温热绵软的云朵里。暖意融融,一路传达到心脏。 这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松弛与放松。 盛怀南正细緻地将心上人纳入这一方密不透风的怀抱里。 他的轻吻一遍遍地轻柔落下。 揉开了楚景和拧紧的眉和抿住的唇,就像是无声的安眠曲。 「不怕,我在。」 他低声地哄,轻柔地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好好睡。」 就像是真的听见了男人的话一样,楚景和急促的唿吸慢慢地变得平缓,拼命蜷缩的手脚也从紧绷中缓缓放松了下来。 第40页 他的身子微微地扭动,似乎是想在男人怀抱里找到一个让自己更舒适的位置。 盛怀南在漫长的夜晚里一直睁着眼看楚景和。 他一遍遍地看楚景和精緻到漂亮甚至有些脆弱的眉眼。他看得认真细緻,一遍遍地勾勒,似乎要用灵魂来铭记。 太多太多个午夜梦回之时,盛怀南幻想过无数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些年的心上人,乖巧柔顺地躺在他的怀里,酣然无邪地睡着。 不再是虚影,如今他伸手就能触碰到。 怀里人温热真切,连心跳声都清晰。 盛怀南没有后悔过对楚景和做的这一切。 他有信心,永远不会让楚景和知道他做的这一切。 那样污秽的不堪的自己他会天衣无缝地藏起来一辈子,他可以专心致志地在楚景和面前扮演出他一切喜欢的样子。 温柔的、可靠的、成熟的。 他会是楚景和非他不可的完美爱人。只有他,只会是他。 男人的欲望是叫嚣着填不平的沟壑。 他暂时还尚能以理智来克制。 但摇晃不定的天秤,终有要重重下坠的一日。 没人会确保他们的明日一定会到来。 *** 楚景和再次睁眼的时候,并没有如意料中地对碰上盛怀南那双深邃的灰眸。 他和一双圆熘濡湿的小狗眼睛四目相对。 一只漂亮的白色博美小狗正趴在床上,顽皮地伸着它的小舌头,一下下地舔着楚景和的指尖。 它似乎并不怕生,对着楚景和更是异常亲昵。 楚景和心里纳闷:这是盛怀南养的? 倒还真是看不出,男人会养这么可爱的宠物…… 不过这小狗的品相很好,更和楚景和小时候养的那只有七八分的相似,当初小狗生病去世的时候,他还哭了好几天。 也正因如此,楚景和至今都没有再养其他宠物。 他向来固执又长情。 楚景和将小狗捞在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它的小脑袋。 他自言自语地问:「你爸爸呢?」 小狗听不懂,只亲昵地扒拉着楚景和的手指,似乎真当楚景和是自己的「爸爸」。 「走,给你找零食吃去。」楚景和把自己的手指从小狗的嘴里抽出来。 他抱着这只小博美,带着满身的雪松气息下床。 楚景和生着闷气,一步一顿地挪腾到盛怀南的衣帽间。 盛先生的衣着品味向来很好,身上一贯穿的是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多为低调的深灰色,又或是墨蓝。 他看起来并不像太过要追赶潮流的人——但他的衣帽间却大得有些过分。 更奇怪的是,那大半边的衣帽间,放置的全都是比主人家小一码的衣服。 从衣裤鞋袜,到胸针袖扣,无不例外全是楚景和的尺寸和他钟爱的品牌。 分毫不差,全无差错。 是盛先生太体贴对人太热忱,还是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这间主卧迎来新的主人。 或许都有。 但楚小少爷目前只选择充耳不闻,装聋扮哑。 楚景和快速地越过那些夸张的秀场设计款。 对盛怀南貌似热衷于将自己打扮成芭比娃娃的趣味他不敢苟同,楚景和只选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来换。 好不容易地穿戴整齐,楚景和站在落地镜前,皱着眉看自己—— 腺体已经有些红肿了…… 楚景和怄火得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男人几句。 没办法,楚景和只好欲盖弥彰地将衣领高高竖起,这样的小动作甚至让他还有种做贼心虚的慌张。 楚景和将蹲在他脚边的小狗捞到怀里,拧开门,走出房。 外头早已有守在房门前的女佣。 她看起来更像是东南亚籍。皮肤黝黑,四肢肌肉也相当紧实有力。 女佣乍一听见身后的声响,眼底骤然浮现出明晃晃的杀意,像一头警惕备战的野兽。 但就在楚景和对上她视线的同时,她就霎时变回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好像刚刚那阵让人胆战心惊的杀机只是错觉一样。 「楚少爷。」她向楚景和问好,态度恭谨得像是对待真正的主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楚景和抱着小狗,往两旁探头看了看。 幽静的走廊静悄悄的,落针可闻,似乎连唿吸声都有回音。 「先生说过,谁都不准来打扰您休息。」女佣似乎是猜中了楚景和的心思,她先一步就说。 楚景和收回自己的视线,含煳地问:「他人呢?」 「先生在书房。」 但她也没有顺势就领着楚景和去书房,倒是接着又开口:「先生说,您要是醒了,可以先到餐厅用早餐。」 主人的命令其实不止这些。 盛怀南的原话其实是——不准小少爷将自己饿着,也别放着什么不长眼的臭虫能到楚少爷面前晃悠。 当然了,要是小少爷突然要逃,也是能用些手段将人「留」下来的。 这才是她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楚景和尚还不知道男人的险恶用心,只摆摆手:「我去书房找他。」 女佣听着,微微地歪了歪头,似乎像是在思考。 思考自己是否可以真的让楚景和自由行动—— 第41页 她双手背在身后,凝视着楚景和离开的背影。 她手里赫然拿着的,是一柄已上膛的手枪。 第二十八章 可以帮我吗 盛怀南正在书房里练字。 男人横刀立马地站在黄楠木的宽大书桌前,手里拿一支毛笔。 他悬腕,一气呵成地运笔。 楚景和在门外悄悄地探进来半个小脑袋。 盛怀南见了楚景和就笑:「找我?」 「也没有……」 偷看被男人发现,楚景和只好慢吞吞地走进书房来,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狗。 他站在盛怀南的面前,垂着眼睛看桌上还未干的狂草大字。 楚大少爷自然是懂字的。 男人这手字写得很好,行云流水又疏放自如,但行笔处锋芒太盛,戾气几乎透纸而出。 这人写的明明是庄生有梦的《逍遥游》,愣是让楚景和无缘无故地品出一丝丝十面埋伏的杀机涌动。 就像一头狰狞咆哮的野兽,叫嚣要撕碎和进食。 楚景和心中不禁暗暗纳闷—— 盛怀南是这样的人吗? 还是说,男人的性格里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那一面? 盛怀南利索收笔,见楚景和看得认真,笑着问他:「楚总有高见?」 楚景和的眼睛迟疑地停留在纸上。 他看那力透纸背的点横撇捺,却神差鬼使地开口道:「我不太懂。」 「原来还有楚总不懂的事情。」 盛怀面上挂着笑,视线却一路慢慢往下。 最后,稳稳噹噹地落在了楚景和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狗身上。 这小东西还在不知死活地咧着嘴傻笑,殊不知已被心眼子极小的盛先生在心里记上了一笔。 即便退一万步,这只漂亮的博美小狗确确实实是盛怀南想要讨楚景和欢心才弄来的,可也真没有让它这样嚣张地霸占着自己心上人的理由。 盛怀南很自然地伸手,从楚景和怀里把小狗抱出来。他还要假惺惺地问:「它闹你了?一大早就来扒门,捣蛋鬼。」 楚景和摇摇头,又问:「是你养的?」 「路边捡的。」盛怀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思歹毒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极具爱心的好人,「看着可怜,就抱回来了。」 「那它有名字吗?」楚景和伸手点了点小狗的鼻子。 盛怀南不动声色地看着楚景和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喉结欲言又止地上下滚动: 「还没有。」 他低声说,话里有话:「还等着,让它的爸爸来取。」 「嗯……?」 楚景和一下子没弄懂这句话。 他抬着眼睛,困惑地看盛怀南。 它爸爸,那不就是…… 盛怀南一双眼睛正温柔地弯起来,像一轮上弦月,倒映着楚景和突然反应过来心慌意乱的样子—— 楚景和终于意识到盛怀南在暗示自己什么。 「好了,不逗你了。」 盛怀南从手边拿出一叠文件出来,递到楚景和面前。 「楚氏的合同,tina已经送过来了。」盛怀南说,话里有些故意的揶揄,「比我想像中要少谈下来几个点。」 楚景和闻言,眉头皱紧:「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最大让步了。」 「在商言商,你不能真让楚氏给你白干活,你就在家里等着收钱。」楚景和那些少爷小脾气不自觉地又冒出来,指责男人的不厚道。 盛怀南自然全盘收下,诚恳认错。 楚景和这种骄横的性子,盛怀南也真是受用得很。 「tina在谈判桌上,很少会被人咬得这么紧。」盛怀南笑着又说,「楚总,了不起啊。」 「……哼。」 盛怀南笑了:「夸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 楚景和绷紧一张脸,不说话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盛怀南又哄。 经过了昨晚,盛怀南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就有了前所未有的进展——以前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正一点点地消散,楚小少爷正在对自己慢慢地放下心防。 这样的发展,简直让男人心花怒放。 盛怀南简直是美色当前就要做昏君的人,什么胡话都敢说,「实在不行,我把盛家也送给楚总当赔礼?」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景和懒得理睬他。 盛怀南又笑。 这不是玩笑话。楚景和想要的话,他是真的会给的。 他手一伸,突然就将楚景和扯到自己的怀里来。 男人的一只宽厚大手极霸道地横亘在腰间,用力紧实地箍紧了怀里人,像一条将人勒紧的不准他逃脱的锁链。 娇气的博美小狗被他吓到,一下跳到地上,接着嗲嗲地吠了几声。 「餵——!」 楚景和也没料到,男人会突然「袭击「。 盛怀南伏在楚景和的肩头,温热的鼻息落在楚景和白皙细腻的脖颈间。 男人的语气在这时候软了几分:「这几天,就先别回去了吧。」 他咬字低沉好听,像有了年份的古旧大提琴,「真要像omega那样,估计还得折腾几天……」 「……!」 楚景和本还在挣扎的动作勐地一滞。 漂亮清致的脸被接着就一点点地被娇艷的嫣红染上,唿吸亦不受控制般急促了几分。 第42页 他泄气一样窝在了男人的怀里,讪讪地,不说话。 「好、好吧……」楚景和不想承认。 盛怀南笑着说:「不怕,有我。」 「这几天我都会陪着你的。」他体贴地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抚慰过楚景和紧绷的神经。 盛怀南早已替楚景和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我们合作的对外记者会安排在一周后,不着急。」 楚景和本也没多想,更像是迁怒,顺口就道:「你这个日子就像是算准了一样。」 盛怀南眸色深沉,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碰巧而已。」他的语气沉稳如故,听不出任何的不妥。 也是。 楚景和想,如果不是碰巧,难不成还是故意的吗? 毕竟盛怀南又不知道李铭给自己下的药是什么玩意。 只是这事情拖着总不是办法,李铭这个始作俑者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即便是楚景和把m城地皮都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他都没能把这人给揪出来。 楚景和想了下,犹犹豫豫地开口,问盛怀南:「你能不能……」 「嗯?」盛怀南没听清。 「……你能不能帮我,把李铭找出来?」 楚景和说,将自己的弱点在男人面前袒露:「可能只有他,才知道这个药到底要怎样解决……但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 「你可以,帮帮我吗……」 楚景和仰着头问盛怀南,他的眼睛清清冽一片,无比单纯。 盛怀南下意识地就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alpha的笑容实在天衣无缝,面上的温柔体贴亦全无破绽。 「当然。」 盛怀南笑着,他的声音和掠过繁茂枝叶的沙沙风声混淆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我说过,只要你开口,什么忙我都会帮。」 「不骗你。」 第二十九章 你们的关系 m城近日的首要大事,自然是盛楚两家达成合作的新闻。 楚氏在仓促交给年轻的继承人后,实在是算不上一帆风顺。 几经波澜重挫,更险些要走到破产清算的地步。如今倒是逆风翻盘,更是搭上了盛家这艘大船,前途实在不可限量。 至于年纪轻轻的楚家大少爷,到底是怎样入了盛怀南这尊杀神的眼,外界倒是众说纷纭—— 一说是已经去了的楚先生和盛怀南其实早有交情,二说只不过是楚氏撞大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甚至还有好事者揣测,是盛先生「看上了」小楚总,才有了这次的合作…… 外头议论纷纷,但楚少爷称病了小一个周,是半步都没出现在人前。 因而今日的记者会,不少人都是数着手指在翘首以待。 他们就指望能从楚少爷这儿打听点风声,好照着来葫芦画瓢,能得盛家主半点的青睐就行。 殊不知,楚大少爷本人还被「困」在盛家家主的大床上。 他一时半会还起不来。 「时间要来不及了!」 楚景和语气甚至都有些急,「让我起床!」 盛怀南倒不听他的,依然闭着眼睛将人抱在怀里,「昨晚你才睡多久?听话,合眼,再躺一会。」 「我不困。」楚景和同男人据理力争。 他在盛怀南怀里用力挣扎,张牙舞爪的,就像盛怀南养着的那种娇气小狗。 可男人的手劲简直出奇大,他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倒是兴师问罪的楚少爷一大早就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的。 他又要生气,变成了鼻子皱起来的娇气小狗。 「我们一起过去就行,来得及。」盛怀南一下下地拍着楚景和的背,哄他。 可楚景和不信他的,拧紧了眉毛,「要是被记者拍到怎么办?」 「被拍到了怎么办?」 盛怀南听了就笑,他的嗓音还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和沙哑,「楚总,我们两个走在一起,你觉得记者会写什么?」 「我们到底是上商业周刊,还是绯闻头条?嗯?」 「……」 楚景和一时间被盛怀南问倒。 他霎时就回过神来,自知理亏,讪讪地不出声了。 也确实是他多心了。 他们两个大男人,正常人怎样也不会想到桃色新闻去…… 盛怀南亲昵地拍着楚景和的背,好耐性地当他的小孩子一样哄,「没人敢乱写,一大早就急哄哄的。」 楚景和争辩:「我没有。」 盛怀南自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你没有。」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盛怀南又问楚景和,亲昵体贴,「别勉强自己。」 楚景和的朵尖微微发烫,摇头道:「我没事。」 这句话是真的,不是楚景和在逞强。 他确实已经渐渐习惯了盛怀南的信息素,即便自己还没有被永久标记…… 楚少爷脸皮薄,不敢再深想,依然推着男人的胸腔,嚷嚷着让他把自己放开。 「好好好,」 男人咬字说话煽情得像是在人耳边呵一口热气,让人心头直痒痒,「既然是楚少爷发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你、你这个……」 我这个王八蛋。 盛怀南在心里替楚景和把那半句话补全。 大概也就只有楚少爷还以为他真是好人。 第43页 盛先生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又不着调地对着人胡说八道了几句,这才将人从怀里放出来了,让楚少爷获得了久违的「自由权」。 他盯着楚少爷吃早餐,甚至监督着人,要把牛奶都得喝完小半杯才准离开。 实在是独裁又专制。 楚景和气唿唿地瞪着男人,唇边还带有一圈绒绒的白。 这乍一看的,就像是…… 盛怀南心猿意马地端起茶杯,嘴里没滋没味地品着那杯泡得刚好的锡兰红茶。 自己也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要是他现在强行将楚少爷留下来会怎样…… 啧。 这回盛怀南也难得克制,将脑子里的那些荤的素的都通通抛诸脑后,踩着点将楚大少送到记者会的现场。 极具威严的加长版林肯稳稳噹噹地在现场停下。 他们一起入场。 声名赫赫的盛先生却心甘情愿地跟在楚家少爷的身后,充当默默无闻的小配角。 盛怀南的眸色深邃,他的视线毫不收敛地落在楚景和身上,没离开过半点。 他就像是在不经心地打量着他觊觎已久的猎物,每个眼神都潜藏着危险和渴望。 没人知道,楚景和今天身上这一套都是他盛怀南亲自挑的。 是他亲手从衣帽间里选出来,从衬衫,到配饰,绝不假手于人。 这是男人隐秘的不为外人知晓的标记。 楚景和穿得和盛怀南一样,都是极为板正严肃的西装三件套,偏偏楚景和就能穿出一丝诱人禁慾的味道来。 素白的小在他的腰线处折入,影绰地掐出极漂亮干劲的腰身。修长挺拔的西装裤柔顺地垂下,包裹着一双极流畅的长腿。领口再别一枚精緻昂贵的宝蓝色泪滴胸针,越显得矜贵。 盛怀南的视线慢慢地往下游弋—— 男人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想来他现在真是心肠好。 盛怀南想,自己都心甘情愿让心上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招摇过市了,怕真是金盆洗手,皈依佛门。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记者手里的长枪短炮,心里一门心思地琢磨着,等下就让人去把这些相机全砸了。 他的小景,是别人能看的吗? 盛怀南心里醋得要没凭没据,面上却瞧不出半点端倪,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微笑着在楚景和的面前落座。 楚景和抬起头,稍一和男人的视线接触,却下意识地躲闪了开去。 今日的记者会本没有什么必要,但盛怀南有意给外界宣扬,他本人就是楚景和背后的靠山,盛家也会为楚氏保驾护航,好让其他阿猫阿狗都擦亮眼睛,少来给小少爷添堵。 楚景和作为楚氏的新任总裁,占着这次记者会的重要戏份。 他在台前拿着麦克风,条理清晰地说着楚氏和盛家未来合作的规划。 他咬字有些冷,但游刃有余,控场能力优秀,确实担得起楚氏总裁这个名头来。 盛怀南在台下看得认真又专注。 只可惜盛先生实在是衣冠禽兽,这人脑子早就不在这里—— 他记得,楚少爷这稿子还是昨天晚上窝在自己怀里写的。 那时小少爷刚被自己「折腾」完,身上只松垮垮地挂一件显然尺码过大的白衬衫,整个人都恹恹的。 楚景和半阖着眼,困困盹盹地在盛怀南怀里敲键盘。 要是偶尔打错了字,他又懒得动,就发出些哼哼唧唧的声音来,像没长大的小孩子在生闷气。 盛怀南看着好笑,顺手就帮他按个删除键。 他们谁都没开口说话,但十分默契,就像多年的亲密爱人。 楚景和刚结束自己的讲话,盛怀南就在台下率先鼓掌。 他仪表堂堂步履沉稳地上前,和楚景和握手:「我期待和楚氏未来的合作。」 「楚氏也一样。」楚景和也回。 盛怀南面上仍端着一本正经的笑,背地里却不轻不重地在楚景和掌心里挠了挠,暧昧得让人遐想。 他面上带着些只有楚景和才读得懂的促狭:「楚总,我们……」 他话没讲完,却在这时,一把极不和谐的声音响彻在了现场—— 「听说楚总和盛总的合作存在不正当关系,请问是真的吗?」 第三十章 后退一步 霎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台下的记者神色各异,无数硕大的黑沉沉的摄像头对准了在台上的两人,像要把人吸进去的无法逃离的可怖黑洞。 楚景和的脸色陡然一白。 他的指节用力得几乎发白,眼底惶惶。 盛怀南面上表情纹丝未动,他镇定自若地拿过楚景和手里头的麦克风:「你是哪一家媒体?」 他虽然是在提问,但并没有给这人留下可以回答的时间,「我记得,我并没有邀请过你们。蓄意造谣的话,我会保留一切追究的权利。」 「虽然我本人没有和女士计较的习惯……」 男人的眼神犀利,身上的压迫感巨强,他以目光警示对方。 「但不代表,我会允许你在这里放肆。」 话音刚落,场外的警卫就已经冲进来,将人团团围住。 他们面前的女人留着未过肩的短髮,很年轻,身上是一套板正的职业装,没戴半点的饰品,素净得很。 第44页 她的表情异常坚决,似乎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早已有十足的把握。 「据我所知——」 她才刚要再开口,却突然变了神色。 就像是被人要挟住的那样,后背勐地一绷,浑身都僵硬得不对劲。 盛怀南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掠过去,笑容游刃有余。 「是、是我的发言有问题,我向两位道歉……」 「很抱歉……」 女人如泄气一般,颓败地低下头,两边的头髮将她的神情掩盖,「是我的问题。」 也不等盛怀南亲自开口,将人包围住的警卫就已经动作飞快地将这不速之客给「请」了出去。 守在外头的警卫全是盛家的人。虽说是警卫,但那种宛如利刃出鞘的压迫感,显然不是普通警卫会有的……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质疑盛怀南的做法是对是错。 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就这样在盛先生的强势镇压下,甚至没能坚持过三分钟,就被轻而易举地掀了过去—— 至于他和小楚总到底是什么关系,没人会敢再问。 男人不爱听的,就不会有人有胆子说出口。 盛怀南的脸庞冷漠如冰,带着让人难以直视的威慑感,如m城里人人侧目的杀神模样。 「我尊重言论自由,但也希望各位媒体朋友……」男人话里一顿,转又轻乎地笑出小半个气音,轻佻,却也骇人,「不要再让我听见刚刚那种不专业的发言。」 「否则,后果自负。」 盛怀南将手里的麦克风递还给楚景和。 「别怕。」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到楚景和耳边,语气在眨眼间就变得温柔深情,「一切都有我。」 「……」 楚景和只沉默地垂着眼睛。 盛怀南只看得见他如蝶翅一样脆弱颤抖的长睫毛,盛着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摇摇欲坠。 楚景和接过麦克风,接着后退了小半步,将自己和盛怀南的距离扯开。 很显然,这件事对楚景和刺激不浅。 后半段的记者会楚景和几乎都有些恍惚了。 他表面上看着也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楚总,但只有盛怀南知道,楚景和只是靠着他的本能反应在应对。 自己的心上人是什么脾性盛怀南心里清楚。 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无异于是将他的自尊心丢在地上踩…… 盛怀南定定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楚景和,食指一下下地敲落在桌面上—— 男人在宽大的桌子下交叠双腿,光洁的尖头皮鞋伸过去,隔着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楚景和紧实流畅的小腿。 他故意撩拨,但楚景和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他只是微微地躲过了男人蓄意挑逗的动作,像是重新将自己缩回安全壳一样。 他们的之间的距离再次泾渭分明。 盛怀南的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记者会才刚结束,楚景和连半句招唿都不打,沉着脸就往停车场走。 盛怀南见状,快步地跟上。 停车场里空洞洞的,连灯光都晦暗不明,只有一前一后越发仓促着急的脚步声在迴荡。 盛怀南亦步亦趋地在楚景和身后跟着,嘴里不依不饶地喊他,但始终都没有等到面前人回头。 「小景——!」 「我在和你说话。」 盛怀南的耐心消耗殆尽,他伸手,一把箍紧了楚景和的手臂。 男人的力气很大,带着焦急的意味,要将人强行留下。 他逼着楚景和正对自己。 凛冽的雪松气味爆发,似要将楚景和的后路切退。 「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吧。」 「……放手。」楚景和不看他,只使劲要掰开男人那只束缚住自己的手。 「你真要为了那些人和我发脾气?」 盛怀南的语气莫由有些冷。 男人眼神异样深邃,高大的身形堵住了楚景和所有的去路,像一头蛰伏的内敛的兽。 他再一次问,问楚景和:「真是就为了那一句话,就要和我生气?」 「……你先放手。」 楚景和刻意避开男人的问题,不回答:「盛怀南!我让你放手!」 盛怀南:「你先回答我。」 楚景和:「我没什么要说的。」 盛怀南皱着眉头,将人拽到自己跟前来。 他强行打破自己和楚景和两个人的距离,只剩臂弯与胸膛间的小小缝隙,好像连空气都要被剔除,气压低到要人窒息。 「什么叫,你没什么要说的?嗯?」 男人眼底的柔情骤然消失,脸色更像是坠入寒潭,叫人心惊胆颤—— 「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觉得是这么见不得光吗?」 「你在害怕什么?」 盛怀南的咬字很慢,很用力。 每个字都似要痛到伤动筋骨,要他说得力竭声嘶,精疲力尽。 倘若是从前,盛怀南肯定是捨不得用这样的语气对楚景和说话。 但明明,楚景和今天早晨还在自己的怀里酣然地睡着,他明明只差最后的一步,就可以触碰到对方的真心。 盛怀南苦心筹谋多年,一点点地攻陷心上人的心防,两个人的关系眼看着就要进入新阶段…… 第45页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接受他们的关系还要再一次被打回原形的事实! 「可我不要这样!」 楚景和抵在男人胸前的手都在颤抖。 他像在极力地恐惧着什么——诸如那些别有用意的目光,又诸如那些流言蜚语。 他是骄傲了一辈子的楚氏少爷。 他将盛怀南的衬衫攥紧,「我不要这样。」 盛怀南深唿吸一口气,「是我语气不好,我道歉,我只是……」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楚景和毅然决然地打断了盛怀南的话。 他的表情在晦暗的灯下看得并不清晰,有种脆弱的固执:「我不希望,是因为药效的问题,影响了我自己的判断。」 「这是你的实话?」盛怀南的嗓音低沉喑哑,像绷紧的弦,下一秒就是万劫不復的境地。 远处突然传来了车轮声,正一点点地挨近。 楚家司机开着那辆迈巴赫来迎接自己的小主人,车前的亮灯射过来,将楚景和的身影照得更显单薄。 盛怀南在这时看见了对方那双藏着水雾的漂亮眼睛。 心尖好像突然就被什么掐住。 「这个星期,谢谢盛先生照顾我……」 「是我打扰了……」 楚景和的声音一点点地融到了极刺眼的灯光里,很轻,比光线还要飘忽,有种让盛怀南抓不住的错觉。 楚景和说完,转身就要走。 像某种仓皇的狼狈的逃离。 盛怀南迈出了小半步,但收回了那只要将人留下的手—— 「即便我会去喜欢别人,你也无所谓吗。」 盛怀南在楚景和的身后开口,他的语气难得有些疲惫,算不得强硬,「小景,回答我。」 「把我推给其他人,也没关系吗。」 楚景和的脚步缓缓一顿。 面前人这短短犹豫的几秒,盛怀南的面上的表情已软化,像是如蒙大赦,有了一线生机—— 但那辆缄默的迈巴赫并没有如愿停下。 引擎声轰鸣,在空荡荡的沉默里尤为清晰。 楚景和并没有回答他。 他留了盛怀南一个人在原地。 第三十一章 男人的小手段 楚景和罕见地在楚氏的高层会议上走了神。 他的视线频繁地落在放在一旁的手机上,眉头拧着,神色很是纠结,像是在等着谁的消息。 但屏幕始终黑着,丝毫没有要亮起的动静。 楚景和再次将自己的视线挪开,试图看向手里的文件。 即便他已经极力想要克制,可千回万转的思绪总会兜兜转转地回到原点—— 那日之后,盛怀南没有再和他有过任何的联繫。 就像是突然的人间蒸发一样,从楚景和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销声匿迹。 比起男人之前堪比一日三餐式的准时问候,现在的冷淡简直是直转直下。 楚景和知道自己这时候的在意不对劲,太反常。 正因如此,他才更愈发烦躁。 盛怀南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要远比他想像中要重,也要更容易让他分神失措。 他郁闷地将手里的文件翻得哗啦啦地响,眉间甚至拧出深深的川字纹。 小楚总如今也颇有威严,来汇报的高层乍一他这副严肃表情,只以为是对自己的工作不满,说起话来都越发胆战心惊。 楚景和试图将自己的心思抽回到工作上,但在心里他又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 男人是真的生气了? 他是真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从此各归各位了? 可他那时候也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是怕没想清楚,希望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 楚景和莫由地有些后怕,又有些不讲理的迁怒。 那一点点的胡思乱想随时日被持续放大,像一圈圈层出不穷的涟漪,不受控制地在心里生出了千万个揣测来。 楚景和心里别扭,又要强,总不想做先低头那个。 只好旷日持久地和自己僵持。 碰巧今天盛家的代表来楚氏开会。 将人送出去的时候,楚景和没忍住,还是假意顺口问了一嘴盛怀南的近况。 「楚总不知道?」tina将长发撩到耳后,脸上笑出两个俏皮的梨涡。 「什么?」楚景和困惑。 tina见身边没其他人,掩着脸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凑近楚景和,一脸揶揄的八卦:「我们盛总,好事将近了。」 干练的职场女精英打趣起上司也不留情面,「他啊,忙着谈恋爱呢,我们都见不着。」 谈、谈恋爱……? 是因为自己上次拒绝了他,还是…… 楚景和脸色顿时就有些不自然,他勉强跟着笑:「那我确实不知道。」 「哎呀,那我岂不是说漏嘴了。」 tina笑道,长长的钻石耳坠跟着她的动作微微摇动,几乎要晃花人眼,「不过楚总旗下的艺人,谈恋爱得瞒着老闆吧。」 「是楚氏娱乐的人?」这次,楚景和这次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想到。 「是呢。」 tina一副吃瓜的乐呵样,乐滋滋地和楚景和分享情报:「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见盛总这样,真新奇。」 楚景和的嘴巴这时比脑子更快,他脱口就问:「tina你,知道是谁吗?」 第46页 「你说盛总的心肝宝贝?」 tina想了下,左手托在下巴上:「似乎叫什么,freesia?frisia?」 她自己也拿不准,接着说了几个英文读音相近的名字:「我就在开会的时候听过盛总说过一次,他那小心肝直接打电话过来呢。」 「……」 这下,楚景和脸色更难看了。 「哎哎楚总,您不是真要兴师问罪吧?我们盛总难得铁树开花。」tina见楚景和面上表情愤愤,怕他真要计较,急忙笑着打圆场。 「当然不会。」 楚景和找回自己的声音,有点微不可察的艰涩和紧绷。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左手,紧紧地捏成一个极用力的拳。 「既然是盛总喜欢的……」 他眸光暗暗一沉,身周像是蔓延着低气压,口是心非道:「那我肯定不会说什么。」 「哈哈,楚总你把我吓得。」 tina松一口气,「我就说嘛,楚总还不至于非要棒打鸳鸯。」 她熟练地踩着她那双红色细高跟,说说笑笑地和楚景和走到停车场去。 她用钥匙按开那部极其张扬的红色法拉利,接着从副驾驶位上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 「比利时的neuhaus巧克力。」tina将那个红色烫纹的纸袋递给楚景和,「盛总度蜜月带回来的,之前听刘秘书说过一嘴,您似乎喜欢吃甜的。」 「谢谢。」 楚景和将巧克力接了过来。 甜腻的味道一丝丝地从纸袋里传出来,勾过他的鼻尖。 精緻漂亮的纸袋被楚景和揪扯出数不尽褶皱,像他无声地发泄着心中的愁闷。 tina笑着又说:「第一次听刘秘书说起的时候,我还有点诧异。后来一想,也对,楚总其实年纪要比我小一轮呢。」 她如今和楚景和熟络了不少,当初听见楚景和嘴快骂了盛怀南一次,她就和小楚总颇有战友同盟的友情。 毕竟骂老闆的都是好朋友,不嫌多。 而且楚总长得还让人赏心悦目呢。 「下次再和你分享我们盛总的恋爱情报,我先赶回去赶个报告。」 tina上了车,朝楚景和挥挥手,说再见。 楚景和目送着tina离开。 如今四下无人,楚景和此时漂亮的一张脸绷得很冷酷,就差把不满写在面上。 他想,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男人是去了比利时。 楚大少爷霎时就动了大气,满腔怒火「嚯」一下就烧起来—— 真是要兴师问罪,更要怒火燎原。 楚氏娱乐其实并不在楚景和的管辖范围内,那基本是楚杰占山为王的地盘。 正因此,那个叫freesia的人到底姓甚名谁,又长成什么样,楚景和都一概不知。 可楚大少爷从来没有平白吃瘪的时候。 送走了tina后,楚景和没回办公室,反而是直接上了车。 「楚总,要去哪儿?」司机斟酌着问。 一般情况下,他们楚少爷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办公室。 这显然现在就是属于突发情况了。 楚景和坐在后排,双手极冷傲地环在胸前,声音似乎冷得都能掉冰渣子:「去楚氏娱乐。」 好端端的,去楚氏娱乐? 司机用余光偷偷地瞟到后视镜。 他谨慎地察言观色,见得他家大少爷今日脾气奇臭,生怕被杀鸡来儆猴,不敢再多问,只沉默敛声地开车。 四月底的天时,夏季的闷热覆盖城市,连烈日都跟着猖狂。 市中心的街道太拥堵,熙熙攘攘,车子一辆挨着一辆。 楚景和被堵在了路上,等着前面的车开走。 他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 两侧高楼林立,都是冷灰色耸立大厦。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像一眼看不到头的玻璃幕布,让人不得不眯着眼睛。 楚氏娱乐则在其中,占着其中最高耸的一栋楼。 楚景和的视线顺势地扫过去—— 一辆异常眼熟的宾利徐徐出现,正好也要驶入楚氏娱乐的地下停车场。 楚景和看得一清二楚。 「踩油门,堵了前面那辆宾利。」 很突然,楚景和冷声命令道。 他的眼底的情绪隐晦不明,是愤怒夹杂着难过,是气愤裹挟着委屈。 太多太多积攒的情绪全都堆在心里,找不到出口,像随时都要喷发的火山。 太满太满的心绪是不见底的沼泽,霎时间将理智都吞没。 「楚总???」 司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连说话声音慌张得很。 但楚景和面上的连表情都纹丝不动,他不知道自己少有的意气用事有多惊世骇俗。 「照做。」 楚景和连半分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撞上去也没关系。」 第三十二章 发现 「撞、撞上去?」 司机面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到错愕的样子来。 他家大少爷今天是怎么了,火气居然这么大? 那车里坐着的到底又是怎样的神仙,居然能把他家大少爷招惹成这样? 楚景和耐心所剩无几,语气愈发的冷:「照我说的做。」 「……好、好的。」 司机也不敢再忤逆太多,他把心一横,勐地就将油门踩到底,轮胎在地上摩擦出极尖锐的声响。 第47页 两辆车瞬间挨近。 似乎就只需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能勐烈相撞。 但突然,前面宾利车灵巧地一下摆尾,极迅速地与自己后头的车拉开距离。 开车的人车技显然很好,完美地拖出一道弧形剎车痕,甚至顺手逼停了还在横冲直撞的迈巴赫。 司机勐地将剎车踩到尽头。 惯性太强,整个人都险些撞上挡风玻璃。 他捏紧了方向盘,惊魂未定:「少爷……」 楚景和表情沉静如水。 似乎早就猜到对方能轻易躲过。 有人下了车,走过来。 他轻轻地敲了两下玻璃窗,咚咚的两声。 楚景和缓缓地压下了车窗,只一点点的空隙,仅够露出一双的凌厉森森眼睛来。 「楚少爷。」 是岩三。 他是盛怀南手里的人,楚景和自然认得。 岩三见到车里头坐着的是楚景和,并没有太意外,似乎早有意料。 他面上带着笑,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谨:「刚刚轮胎打滑了一下,没惊到您吧。」 楚景和也不同他打太极,开门见山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偶尔路过。」岩三的嘴很严,他说得含煳。 楚景和顿了顿,他的目光笔直且尖锐地投向停在一旁的宾利车,似乎想仅凭一双肉眼,就窥探出里面到底坐的人是谁。 只可惜,他註定要无功而返。 「是来找人吗?」楚景和沉声问。 岩三笑笑。他没反驳,更像是默认。 他默认了楚景和的猜测。 「他呢?」楚景和又问。 他坐着的姿势一点没变,双手矜贵地拢在膝盖上,看人的目光都带着不依不饶的意味。 岩三对此心领神会,回答:「先生不在车里。」 「是吗。」楚景和突然就笑了一下,也不纠结这个回答是真是假,「行。」 他漠然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不再探究,他懒得再探究。板上钉钉的证据已经被摆在他的眼前了。 「那替我问候盛先生吧。」 楚景和话里有话,说不上是讥讽还是自嘲,「比利时和国内有7小时的时差,我就不打扰了。」 岩三的神情微微一动,似乎还在理解楚景和这句话的意思。 但楚景和没再开口。 他目不斜视,对着司机平静地说:「走吧。」 *** 其实楚景和并不常来楚氏娱乐。 也正因如此,在楚少爷坐着的那辆迈巴赫开进楚氏娱乐停车场的时候,几乎整栋楼都处于一级戒备的状态。 人人都生怕行差踏错,不小心惹了太子爷,就要被「发配边疆」。 不过楚景和确实没有了要来「兴师问罪」的心—— 在看见岩三的那个瞬间,他骤然就冷静了下来。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毫不留情地就将那些纷飞嘈杂的思绪通通打回原形,要把那些若有若无的情愫通通连根拔起。 他忽而就觉得,一头热就贸贸然地冲过来的自己,实在太像个笑话。 他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来闹笑话吗? 他和盛怀南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板上钉钉的关系。 楚景和心里藏着一堆烦心事,看见面前涌过来奉承的一堆人更觉得心烦。 他烦躁地摆摆手,把来迎接自己的人通通赶走,让大家正常工作就行。 他跟着被他「钦点」留下来的实习生一起往楚氏娱乐的大楼里走。 小实习生扎一个高高的马尾,眼睛圆熘熘的,一脸尚未踏出校门的青涩。 她也是头一回见大老闆,实在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低着头,谨小慎微地跟在楚景和身边。 不过她也实在是好奇,但总忍不住打量这位年轻的总裁。 楚景和的本人要比商业周刊上的硬照要更好看。 即便她早已在娱乐公司里见惯了俊男美女,也得真心实意地感嘆一句,楚总是长得真好看。 他身上穿一套严谨修身的手工西装,铁灰色的外套剪裁得体,正勒得腰线细挑流畅。面上生一双凌厉上挑的眼睛,唇既薄又红,似乎整个人都矜贵十足。 也难怪他们楚总的硬照能在内网被人工置顶一星期。 这长相,都要比不少艺人都要好看了。 「这边是我们的新人练功房,最近新签的艺人正好在里面上舞蹈课。」绕上了楼,小实习生热情满满地给楚景和介绍,「我们偶尔也会来偷看啦。」 楚景和跟着她指过去的方向望过去。 在巨大的玻璃窗后,一群年轻洋溢的年轻男孩正在跟着音乐律动。 放眼看去,满屋子都是五彩斑斓的发色,异常扎眼。 楚景和并不太懂这种时尚,他的目光正准备收回,突然却一滞。 本要迈开的右脚迟迟没落地,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样。 楚景和的视线落在练功房里的最后排的一个男孩身上。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是黑髮,额外的碎发微微挡着了那双上挑的眼睛,他长得出挑,眼梢眉角透露着些和别人不同的娇嗔蛮横的味道。 不像艺人,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楚总?」 小实习生见楚景和没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那个是我们新签的艺人哎。」 第48页 「他叫什么名字?」楚景和开口问。 「啊?我记得好像是……」 实习生拧着眉苦思冥想,接着勐地锤了一下手心:「freesia!对对,就是freesia!他中文名叫江鸣!」 「是吗。」 楚景和突然就笑,胸腔带着心脏一起微微颤动。 男人显然是故意要让他知道的…… 他接着就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视线收回来,没再继续问下去,像是兴致乏乏。 小实习生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景和的神情,只觉得自己面前这位漂亮矜贵的总裁大人,突然又阴晴不定了起来。 她拘谨地不敢再说话,余光不经意地扫到练功房里的江鸣。 真奇怪。 怎么突然觉得,江鸣和楚总长得,还有点像……? 楚景和没有心思再在楚氏娱乐逗留,正打算离开。 不过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刚在电梯前站定,还没来得及伸手按,电梯门就在「叮」一声后缓缓打开—— 是楚杰。 但站在楚杰旁边的同他谈笑风生的那个人,楚景和没想到,居然会是岩三。 楚景和看着,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第三十三章 男人的计谋 「景和?怎么突然来了?」 楚杰自然也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楚景和。 他对待楚景和的态度热乎得出乎意料,就好像之前在董事会企图逼迫楚景和交出楚氏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哎,都怪叔叔,和秘书说了在接待贵客,谁都不准来打扰。」楚杰又说。 这人堆着满脸真诚的愧疚,似乎真为自己「怠慢」了楚景和而十分歉疚一样。 但这话显然别有用意,明里暗里的,都是在显摆自己和岩三的关系—— 显摆着自己已然傍上盛家这棵大树。 楚景和抬起眸子,只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岩三。 似乎企图在岩三这张毫无破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见对方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朝着楚景和微微点头示意:「楚少爷。」 楚杰却在这时候横插一脚:「以后,我们楚氏还得请盛先生多照顾才是。」 他问,似乎是故意在楚景和面前这样问:「那等会,我就让江鸣直接过去?」 「不用麻烦。」 岩三面上拢着得体的笑,说话时右手不经意地摆弄了一下衣领,「先生说,让我直接送江先生过去就行。」 楚杰眉开眼笑:「哎,好好——」 楚杰连忙让自己的女秘书带着岩三去找江鸣,奉承的意思写在脸上:「江鸣这孩子年纪小呢……哎,盛先生喜欢就好。」 「楚先生的好意,我们先生心里有数的。」 「先不打扰两位谈正事了。」 岩三挂着客套的笑,从容地应对着楚杰。 说话间,他的眼角余光却若有若无地掠过楚景和。 他右手放在领口把弄的动作微乎其微,即便是站在他面前的楚景和都没能发现—— 这人短短的眨眼间,就已经巧妙地把一只窃听器拆了下来。 岩三将右手背在身后,跟着楚杰的女秘书离开。 他走前还谨记着礼数,和楚景和告别,像对待真正的主人一样守礼。 楚景和微微颔首,只矜贵地点了点头。 岩三会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这一切背后都有男人的授意,盛怀南真要找「新欢」,也不至于非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找,除非…… 楚景和的眸光蓦地一沉。 外人一走,楚景和就懒得再同楚杰演了。 他连眼神都欠奉,冷声就道:「我不记得,楚氏还有把艺人送到别人床上的规矩。」 「这的水有多深啊,景和你是不知道。」楚杰看起来并不把楚景和的苛责放在眼里。 他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接着说,「现在盛家和楚氏是合作关系,我也不过送个人过去。再说了……」 「要是盛先生不想收,我真能塞进去吗?」 楚杰的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十成十的炫耀。 上一次记者会结束,他无意中在停车场里,撞破了盛怀南和楚景和纠缠的那一幕。 虽然离得有些远,并不太能听清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但盛怀南那种充满占有欲的姿态,显然在明晃晃地昭告他对楚景和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了。 起初在葬礼上莫名其妙地碰到盛怀南,楚杰心里头早就在怀疑楚景和同盛怀南的关系了…… 可楚景和那是什么脾气啊? 他那眼高于顶的好侄子,他会愿意? 想也知道不可能。 楚杰这段日子忙前忙后的,特地花了一番大功夫,就为了给盛怀南准备这一份「大礼」—— 他辛辛苦苦从一堆练习生里面,照着楚景和的样子来千挑万选,这才好不容易地把江鸣给选出来。 即便不能说是十成十的相似,但眉眼想要像个两三分,还是能达到的;再加上化妆修饰,配合特地演出来的那种清高作态,乍一看的,还确实挺能以假乱真的。 楚杰算盘打得很好,楚景和长得招人他也是知道的,盛家那位估计还真是喜欢这一口。 他这次直接送一个和楚景和长得五六分相像的人过去,还是个omeg,a盛怀南怎么会不收? 第49页 最重要的是,江鸣这小子可比楚景和听话多了。 父亲早逝,母亲卧病在床,妹妹还在念书,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楚杰要拿捏江鸣这样的倒霉蛋,简直是轻而易举。 像这样听话的小宠物,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像盛怀南这种权势滔天的男人,哪里会愿意日日捧着哄着楚景和这样的祖宗? 讨回家当老婆都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楚杰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废,愈发觉得自己这次的谋算实在高明: 有了盛家的助力,他想要把楚氏再抢回来,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看楚景和这个小兔崽子还能神气到什么时候! 楚杰沾沾自喜地自认为自己占了上风,故意扮出一副替楚景和着想的模样来:「叔叔这次啊,也是为了楚氏好。」 「盛家那位,对江鸣可是满意着呢。」 楚杰话里有话,刻意暗示男人和江鸣的关系:「当天就把人留了下来。」 楚景和:「……」 楚大少爷脸色极差,不耐烦地瞥了楚杰一眼。 他实在不知道楚杰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楚景和刚要转头,就看见楚杰朝自己笑得一脸卑鄙龌龊。 「你真以为你和盛怀南那些事,我不知道?」 楚杰凑到楚景和的耳边,声音里带着揶揄,像要挟,「那人对你有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见。」 「什……!?」 楚景和的脸色蓦地一青。 楚杰闲适地理一理自己的衣袖,如胜券在握般慢悠悠地开口:「叔叔只是想劝你,别得罪了你不应该得罪的人。」 楚景和:「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楚杰咧开嘴笑起来,一副无赖相,「既然你不愿意,那叔叔只好替你找补咯,我们楚氏可得罪不起盛总。」 「你既然不愿意,那江鸣不过是补了你的位置,皆大欢喜。」 楚景和没说话,平静又冷漠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蠢才。 被盛怀南耍了还不知道。 至于男人心里盘算着什么……楚景和现在大概也心里有数了。 他微微颔首,盯着电梯面板一下下跳动的数字。 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时候,楚景和才对楚杰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期待下q3季度楚氏娱乐提交上来的财报。」 他抬脚迈进电梯去,极绚烂的阳光从背后照入,将他紧密拥住。 楚大少爷一张顶漂亮的脸蛋在艷阳的拥护下,更显矜贵凌厉。 「连续五年的亏损,董事会对楚氏娱乐的耐心已经不多了,战略部门在q1的时候已经建议我放弃继续给楚氏娱乐注资。」 他话音一顿,带着些警告的意味:「好好努力吧,叔叔。」 也不等楚杰再开口,电梯门已严紧合拢。 楚景和很快就离开了楚氏娱乐的大楼。 回程的车上,楚景和拨了个电话,联繫刘秘书:「以后楚氏娱乐的事情,都同步一份到我这里。」 楚景和语气强硬,一再强调:「不论大事小事,全部都发给我。」 刘秘书虽然对楚景和的这个命令感到莫名其妙,但也照做。 他本以为没什么大事,但怎样都没想到,楚氏娱乐里居然还埋着这样一颗惊天地雷等着自己去趟—— 第三十四章 想让你吃醋 一大早,刘秘书顶着满脸倦容,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他支支吾吾的:「楚总……」 「有事?」楚景和停下了自己手里头的笔,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事直接就说。」 「您要不,先看看这个东西吧……」 刘秘书脸如菜色,将手里的巨大牛皮纸袋放到了楚景和桌上。他的动作畏手畏脚的,也不知道这里头是放着什么烫手山芋。 楚景和倒没直接接过来,撂着手,只问:「出什么事了?」 「不算是咱们的事情。」刘秘书小声提醒,他脸色很复杂,像是吃了隔夜馒头在闹肚子一样,「是、是楚氏娱乐那边的事……」 楚景和眉间微微一动。 楚氏娱乐…… 刘秘书跟着楚父打拼了好些年,也不是那些没见识的职场菜鸡了,能让他表现出这副难办的样子来…… 楚景和垂着眼睛,伸手就将那个牛皮纸袋直接撕开。 牛皮纸被撕裂的声音短暂且清晰,如利刃一般,陡然划破清晨的静寂。 楚景和动作忽而一顿。 那双漂亮修长的手不由自主地停滞在半空中,只剩指尖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刘秘书颤颤兢兢地打量着自家总裁的脸色。 失去了纸袋的包装后,里头的大堆照片一下子全都洒落在桌面上。好一阵哗啦啦地声响,像千千万的雪花从上倾洒覆盖,骤然就在桌上堆起了个高坡。 楚景和的视线缓缓地扫视过桌上的照片。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楚景和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是喜是怒。 「是娱乐周刊他们的人送过来的。」 刘秘书见了这些东西就头疼,火急火燎地又说:「这件事,他们肯定是不敢对外的,毕竟……」 毕竟,另一位主人公还是盛家那位。 第50页 见楚景和不说话,刘秘书试探性地问:「楚总,那我们,怎样处理?」 楚景和依然沉默不言。 他的的食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像在思考。 他没直接表态,视线掠过自己面前这成堆的偷拍照上,像锐利无情的审视。 要好一会,楚景和才脸色阴沉地伸手挑起一张照片。 也不知道娱乐周刊是哪里找来的狗仔,居然还能偷拍到盛大家主私会小情人,真是好本事。 不过这照片拍得也实在是不错。 背景的灯光暧昧浮影,衬着江鸣顶好看的侧脸。他笑着,原本张扬跋扈的眼睛弯弯的,异常乖巧可人。照片上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也足够让人联想蹁跹的了。 楚景和心想,要是这照片能放出去,怕是会直接冲上头条。 要是他没记错,这应该还是男人第一次的绯闻? 「盛家那边知道这件事吗?」楚景和问刘秘书,顺势将手里的照片扣倒。 刘秘书又是一脸的惶恐,愁眉苦脸的,「估计也是知道的,就是我们也拿不准那位是什么态度……」 「知道了,我来处理。」 楚景和一边说,一边平静地将桌上的照片整理好。 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他此时的动作细緻又认真,每张照片他都逐一看过,再逐一放进文件袋里。 接着,楚景和起身出门。 「楚总,您这是要去哪?」刘秘书困惑。 楚景和没多解释,边走边说:「有急事就打我电话,我出去一趟。」 他径直地往停车场去。 楚景和绕过了平时惯坐的那部迈巴赫,而是久违地坐上了自己的座驾。 那是一辆极张扬的水蓝色的兰博基尼。 上次他非要去撞盛怀南那辆宾利,还险些把自己的司机吓出病来,后来楚景和大手一挥,大方地批了三个月的奖金,顺带就让人休假去了—— 更何况,这次的目的地,他也只打算一个人去。 楚景和上车,拧动钥匙。 那辆线条流畅的昂贵跑车在启动的瞬间,就犹如离弦之箭,一下子就沖了出去。 车速极快,就连车尾灯的光亮都模煳成了断断续续的虚影。 水蓝色的兰博基尼一路高速驰骋到半山腰的林间别墅。 本应耗时一小时的车程,生生地被楚景和横冲直撞地压缩到了半小时出头。 楚景和并不是第一次来盛怀南家,但却是第一次被人直接拦住。 「我有事要找你们先生。」 楚景和正被管家言笑晏晏地拦在了客厅里。 他冷煞着一双眼睛,周身的气压低得厉害。 「先生现在还有事在忙。」挡在楚景和面前的管家面上挂着八风不动的笑容,却丝毫没有要将人放过去的意思。 他彬彬有礼,但依然将人请走:「楚少爷不如移步到茶厅,那里正好有做好的苹果卡特雷布丁。」 楚景和却不为所动:「我有急事要——」 话没说完,他突然就敛了声。 而剩下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半句话,像是梗在了喉咙里的刺,实在疼得厉害疼得太明显,一度让人失了声。 楚景和的视线一点点地随着二楼的脚步声看上去。 是江鸣。 像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江鸣正从楼上扶着栏杆把手走下来。 他走得很小心,很谨慎。身上的衣服还略微有点乱,眼尾似乎还泛着迷离未褪的红。 这是一副极容易让人暧昧联想的模样,似乎在板上钉钉地暗示着什么…… 江鸣的视线毫无防备地和站在楼下的楚景和对了个正。 他下楼的脚步勐地一滞,脸上的表情全是错愕。 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大老闆。 「楚、楚总好。」 omega急匆匆地下楼,在楚景和面前站定,神情心虚:「您、您……我……」 他双手在身前紧张地扣着,头也深深地埋下,像个犯了错小学生一样,半点都不敢看楚景和。 楚景和没说话,视线平静地落在了江鸣身上。 他的头髮还半湿着,身上还留有一些些沐浴后的味道。 是檀木和山茶花混合的味道。很淡,没任何的攻击性—— 可楚景和比谁都要清楚,这正是盛怀南主卧的淋浴间里沐浴露的味道。 楚景和将自己的视线收回,只不轻不重地回了个「嗯」。 「那我就……先走了?」江鸣捉摸不透楚景和的想法,试探着问。 「——楚总?怎么来了?」 男人带着笑的声音却在这时候从楼上传过来。 他穿松松垮垮的黑色浴袍,漂亮紧实的胸肌大大方方地袒露着。他面上挂着别有用心的笑容,似乎在等着看这场由自己一手编排的好戏。 只可惜楚景和无动于衷,连表情都纹丝不动。 他板着脸,转又问拦着自己的管家:「那我现在能上去了?」 「当然。」 管家对主人的想法心领神会,礼貌地将楚景和送上二楼的主卧,「楚少爷,请。」 盛怀南正散漫地坐在床边,他笑着看楚景和。 「找我?」他明知故问。 楚景和把手里的照片递给盛怀南,语气带着刻意的冷漠和疏离:「盛先生以后还是注意点,不要影响到楚氏的艺人比较好。」 第51页 「知道了。」 盛怀南甚至没看楚景和递过来的东西,只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像在期待,「还有呢?」 「没有了。」 「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盛怀南笑着又问,他不依不饶,实在讨人厌。 楚景和绷着一张脸,只硬邦邦地站在原地,「我没什么想说的。」 他明明是要扮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但面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委屈得要死。 就像任性的小朋友被人抢走了棒棒糖,倔强要先一步压过了伤心,结果把自己气得说不出话。 好多好多的委屈只能藏在心里,把一颗真心泡得又酸又胀。 楚景和不想说,更不想示弱。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突然就低低沉沉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动作间衣料摩挲的声音忽重忽轻,凛冽的雪松香气正一点点地逼近。 这样的气味江鸣身上没有。 似乎只会落在楚景和的身上,只会与他的香槟玫瑰纠缠。 但楚景和执意不去看男人,那些委屈和难过在心里放大再放大,他固执地只盯着地上不断挨近的影子看。 今天是个好天气。 日光融融,一切都带着明媚柔和的气息。 主卧内的被褥整洁如故,浴室里甚至没涌出半点的水蒸气。这一切,都不像被人「使用」过的样子—— 盛怀南在楚景和的伸手伸手,很温柔很温柔地勾着楚景和的小拇指。 像挽留,不让人走。 「宝贝,别告诉我,你还看不出来……」 「我是在故意让你吃醋。」 第三十五章 得寸进尺 m城的慈善晚宴,一向是名流的重要盛事。 自盛怀南成为盛家当家人后,连续数年的晚宴牵头人都是盛家,足以证明盛家在m城举足轻重的权门地位,和男人这几年的手段雷霆非凡。 楚景和是七点半的时候到竹潭庄园的。 这处是盛怀南的私宅。 占地极广,从内到外都是一派极奢华的景象。 五月初的夜晚隐隐有了夏季的影子,天空繁星点点。 庄园的派对提前就闹得火热,宏伟的庄园城堡灯火通明,宛如一座不夜城。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穿梭来往,音乐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喧嚣鼎沸。 楚景和沿着开满鸢尾花的林荫小路,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央花园去。 小楚总今天难得再穿一回漂亮修身的白色小西装。 他领口别一枚鸽血红宝石胸针,在灯光下矜贵地熠熠生辉。 楚景和面无表情顶着他一张极凌厉不收敛的漂亮脸蛋,大有一副持靓行兇的意思。剪裁极修身的手工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身段是愈发诱人的风流。 他刚要从侍从手里接过盛香槟的高脚杯,却突然被一把熟悉的声音制止—— 「楚少爷,饮酒伤身。」 楚景和抬头去看,心里更是觉得不爽。 怒气如同稠密乌云拢聚在他的眉间,隐约已有粗风暴雨的预兆。 面前站着的正是岩三。 他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楚景和。 他手里还端着一只宽口杯,里头盛着的像是鲜榨橙汁的玩意,和这纸醉金迷的派对也实在是格格不入。 侍从在岩三的眼神示意下被打发走,顺带也捎走了那杯楚景和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的香槟酒。 他逃离得飞快,似乎巴不得把空气里的酒精味都一併带走。 楚景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岩三。 似乎等着这个人给自己一个说法。 岩三面上依然八风不动地挂着笑,他将手里那杯橙汁递给楚景和,微笑着说:「先生说,果汁可以补充维生素。」 他替自家主人体贴补充道,「是今天早晨先生派人从摩洛哥专机运来的橙子。」 「他说的,我就要照做?」 「他就这么有自信?」 楚景和在原地站定,周身低气压蔓延,生生地在这个喧譁热闹的宴会里辟开一个无人挨近的空间。 他楚大少爷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呈直线飙升状。 楚景和撂着手,没有半点要接过来的意思,显然他也并不打算接受盛怀南的好意。 他此时语气和脸色都冷,甚至骤然就多了几分罕见的怒意:「让他自己亲自来和我说。」 上次他和盛怀南不欢而散,那股闷气至今还压在他心头没有散去。 男人的心思实在是坏,企图用计谋逼他就范,试图逼他就此认清自己的心—— 岩三仍只是礼貌地笑着,表情纹丝不动,轻易就掠过楚景和的小情绪。 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主人的心肝宝贝是个怎样的火爆脾气。 「拍卖会也快要开始了。」 岩三毕恭毕敬地侧了半边身,示意楚景和跟着自己走,「楚少爷,这边请吧。」 他手里还稳稳噹噹地端着那杯该死的鲜橙汁,甚至连那片挂在杯沿装饰的柠檬片和薄荷叶都没半分挪位。 这人的言行举止都和他主人一样,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游刃有余,让楚大少爷刚酝酿好的臭脾气也没地方发作,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也实在是太可恶! 但楚景和也没有随便迁怒无辜的坏习惯,只得闷声跟着岩三到宴会厅去。 第52页 慈善晚宴的拍卖会向来是重头戏,更是m城各家名流论资排辈的重要场合。 今年m城各家洗牌太多——李家在一夜间轰然没落,听闻李家太子爷至今还行踪不明;建造局的一把手又突然就被远调,张韬的女儿甚至还没了在报社的铁饭碗…… 这一切,似乎都像是有谁在背后特地搅混水…… 宴会厅的大门在这时推开。 已临近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宴会厅里早已坐满不少的宾客。 原本交谈的嘈杂声却在这时候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丝丝众人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霎时间,就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的两个人—— 岩三是盛怀南放在明面上的人,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二把手,因此m城里不少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岩先生。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自然是用不上来做迎接客人的杂活的…… 宾客们忍不住低声地交头接耳,眼睁睁地看着岩三亲自将摆着一脸臭脾气的楚大少爷带进来。 他态度和身姿都极为恭敬,显然是把楚景和当作是一等一的贵客来接待。 小楚总的位置这次被安排在最前排。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连鼎盛多年的世家都得给小楚总让位,几乎就是证据确凿地坐实了楚氏现在如日中天的身份。 楚景和今年还未到二十岁,在这个庞大的攀炎附热的名利场上,他年轻得实在惹人侧目。 楚景和接下所有有意窥探的目光,淡定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他的在两旁都没有人,就像是故意空出来的一样。 「这次有不少珍品,是先生特地让人从港城特地运过来。」 岩三将印着拍卖品的小册子递给楚景和。 他转又挥手喊来了侍从,亲自在楚景和面前摆上了几件精緻甜点。 皇家核桃塔烤得焦黄色的正正好,白巧克力覆盆子慕斯的甜味怡人。 满满当当就如流水宴似地摆了满桌,仿佛这儿不是一掷千金的名利场,是他家主人用来哄心上人的私人烘焙坊。 楚景和垂着眼睛,懒洋洋地瞥过扫过去几眼。 男人对自己的口味实在是掌握得透彻。 楚景和心里不禁揶揄一番,视线又慢悠悠地落回到自己手上的小册子上。 「先生稍晚就会过来。」岩三刻意压低了声线,俯身告诉楚景和。 「……」 楚景和「啪」一下将手里的小册子合上,毫不掩饰的怒意骤然凝聚在眉眼:「谢谢,但我不关心。」 「只是先生让我把话带到。」岩三丝毫没计较楚景和的迁怒。 想来岩三能在盛怀南手底下坐稳一把手的位置,说话办事确实让人挑不出来,连情绪都是一等一的稳定。 灯光缓缓暗下,拍卖会正式开始。 楚景和只看了几眼,就对台上的藏品兴趣乏乏。 那种暴发户一样毫无品味只知道胡乱镶嵌着钻石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闷着头,手里拿一只精緻的银叉子,正埋头和一颗圆滚滚的酒渍车厘子奋斗。 「怎样,有喜欢的东西吗?」 楚景和动作一顿。 极熟悉的雪松气将他细緻裹藏。 接着,他又假装是没听见那样,继续埋头「整顿」那颗倒霉的酒渍车厘子。 叉子刺破果肉,紫红色的汁水溅射,一下就弄脏了干净的白瓷碟。 盛怀南拉开椅子,像毫无芥蒂那样,大大方方地在楚景和的身边坐了下来。 楚景和心里还有气,懒得搭理男人。 他尴尬又生硬地将自己身子往另一边拧过去,只给男人留一个很酷很冷傲的背影。 像是把「我在生气」写在后脑勺。 盛怀南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来纠缠楚景和,他没开口再说第二句话——男人慾迎还拒的计谋总能得逞,这次也不例外。 楚景和没按捺住自己那真不该的好奇心,眼尾的余光瞥了过去,却突然就见到盛怀南的身后还跟着个人。 是江鸣。 他身上穿着的也是一套白色的西装。 他的眼神一味地躲闪着,并不敢看楚景和,也不敢真在这两樽杀神面前坐下。 盛怀南突然低沉沉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他的眼睛始终是看着楚景和。 似乎在等着他回头,等着他开口,等着他必须必须就此认清自己的真心。 「坐。」 男人开口,他命令江鸣。 第三十六章 坏心眼和喜欢你 楚景和勐地一下转过头去。 他脸上既愤怒又慌乱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他毫无准备,正对上了盛怀南一双带着笑的眼睛。 点点灯光落在他的眼眸里,像初冬里温柔无尽的爱琴海,缱绻得动人。 男人正笑着,用嘴型和他无声地说,「骗你的」。 他又说,用那种楚景和能想像到的温柔低沉的声线说:「理理我」,还有「好想你」。 可楚景和理他才有鬼!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楚大少爷气性极大,二话不说的,又远离了男人几分。 江鸣也确实是没敢真坐到盛大家主的腿上。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楚景和的面色,也不等盛怀南再说话,接着就忙不迭地自己选了个不显眼的地方默默地坐下,尽可能地把自己藏起来,连唿吸都轻。 第53页 大佬们神仙打架,难免殃及池鱼。 楚景和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只目不斜视地盯着拍卖台上轮番变换的拍卖品。 台上西装革履的拍卖师说一口流利的双语,他介绍道:「下面这一件藏品,是来自莫扎特的手稿。」 大屏幕上展示出一张写满了音符的草稿纸。 纸页已然泛黄,带着肉眼可见的污迹,但五线谱依然工整清晰。 「这是一件来自柏林的藏品,是莫扎特创作于1783年的亲笔手稿,本次拍卖的是两部管弦乐舞曲的小提琴部分曲谱。」 拍卖师微微抬手,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向楚景和的方向,报价:「起拍价,两百万。」 楚景和的眼神微微一亮。 楚太太生前就是极负盛名的音乐家,其中以首席小提琴手的身份最为人所知。 楚景和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和自己提过一嘴,颇为遗憾地说这份手稿多年前被一位欧洲的私人收藏家拍下,若是真有机会能见一见的话…… 「五百万。」 楚景和没有半秒钟的犹豫,直接举牌叫价。 闻言,全场都不由得噤声了数秒。 直接加价三百万的操作属实少见。 楚大少爷的态度很明显,他对这件藏品志在必得。 名利场上没有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所谓的慈善拍卖会,也不过只是给彼此认识拉拢的好听噱头,真不会有人故意在明面上和他楚大少爷过不去。 拍卖师环视全场一圈,见无人继续叫价,正准备开口—— 盛怀南却在这时候慢慢悠悠地举起叫价牌:「六百万。」 男人的语气漫不经心,显然是故意为难。 「七百万。」楚景和气在头上,马上就跟价。 盛怀南笑笑,跟价:「八百万。」 楚景和真觉得这人实在不可理喻,咬咬牙:「九百万……」 楚氏先前亏空不少,楚大少爷都把自己的小金库给掏得七七八八了。盛家本就家底丰厚,倘若男人再这样叫价下去,那自己也确实禁不住挥霍…… 「楚总啊……」 盛怀南促狭地勾唇,话说一半,又故意顿了顿。 他抬手的动作极缓慢,但明显,像是给足了时间,等着身边人来制止自己。 楚景和还是没忍住,一把就按住男人的手。 「弃价。」 这是他今晚和盛怀南说的第一句话。 楚景和的态度十分强硬,不像请求,更像命令。 「弃价。」他警告盛怀南,「我真的会生气。」 盛怀南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 「没问题,既然是楚总亲自开口的话。」男人心满意足,顺从地放弃了继续竞拍的打算。 盛怀南盯着楚景和那只搭在自己掌背的手,修长纤细的手指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更像是上好温润的美玉,太值得他放在掌心里细緻把玩一番。 「我本来就是想送给你的。」 显然这人早猜到楚景和会对这个藏品心动,「岩三会在私下替你操作好的。你自己的零花钱,自己放好就是了。」 楚景和板着脸,很酷很冷傲地拒绝:「不需要。」 台上的拍卖师在这时候爽快地落了锤,正式宣布楚大少爷是这份手稿的新主人。 一阵掌声雷动间,楚景和隐隐约约地地又听见男人笑着开口对自己说: 「别生气了,宝贝。」 他说,是故意无辜又特地委屈那样的语气:「就为了让你同我说一句话,我都花了快九百万了。」男人意犹未尽那样,「楚总一字千金,真要把我家产都赔没了。」 这还怪他吗? 明明是他先…… 楚景和依然不愿理睬男人。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我之前就问过你的。」 盛怀南再次旧事重提,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这满堂的掌声盖过。 「我问你,『即便我会去喜欢别人,你也无所谓吗』,你当时并没有给我答覆……」 男人微微倾身,拿起桌上另外一只精緻的银叉子,淡定自然地替楚景和挑走蛋糕上他不爱吃的树莓。 他们挨得很近,是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体温的距离。 楚景和垂着眼睛,不说话。 「那我现在再问一次,你有答案了吗?」 盛怀南突然就转头,他问楚景和。 一双深邃的灰眸就这样直直地闯进了楚景和的眼睛里,他在盛怀南的眸子里看见了微愣的自己—— 「小景,在你心里,我真的无关紧要吗?」 「还是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 「我喜欢你。」 「是只喜欢你那种。」 男人一遍遍地说,他说很多很多遍的喜欢。 好像真怕楚景和听不见那样。 那双平静的灰色眼睛里多了一丝丝的波澜,铺天盖地的爱意就如海潮袭来,一个个海浪连绵不断,哗啦啦地掷地有声,直至将楚景和慌张淹没,势要将他拖入海底。 盛怀南堂而皇之地在人潮鼎沸的名利场上对心上人一遍遍地告白。 他肆无忌惮,他胆大妄为。 他只要楚景和再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 楚景和的指尖微微颤抖,心跳如雷。 他想要开口,却并不知道如何开口才算好。 第54页 他拿着全a的高分从藤校提前毕业,他年纪轻轻就能掌舵家族企业,楚景和会的东西很多很多,他已然是优秀出色的成年人——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到底要怎样回应对方的爱。 爱是一件很复杂很沉重的事情。 去爱一个人的勇气也并不是天生就会拥有的。 楚景和还在犹豫。 似乎还差一点点,他就能有结论。 他希望对方还能再给他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的时间。 两人周遭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连浮动都万分吃力,喧闹的派对却盖不住逐渐紊乱的心跳声。 「我……」 楚景和张了张嘴,但久久没有下文。 盛怀南这次依然没等到楚景和的答覆。 他很轻很轻地嘆了一口气,好耐心地餵着楚景和吃完蛋糕上的最后一颗草莓。 他平静放下手里头的叉子,语气依然温柔得要溺死人,「坏习惯,总要人盯着才肯吃水果。」 楚景和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就转头对着身后的人开口: 「走吧,小鸣。」 「……!?」 楚景和蓦地抬起眼睛去看男人。 盛淮南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微微低头看向楚景和,他的眼睛深邃得让楚景和看不透。 「晚宴快乐,楚总。」 男人贴近楚景和的耳边,嗓音低沉,但已多了些疏离:「我酒量不好,先去休息了。」 「等……」 也不等楚景和把话说完,盛怀南已经带着江鸣提前离了场。 楚景和如同是被遗留一样,独自坐在位置上。他有些不敢置信,捏紧了手里头的叉子,指节用力得发了白。 很突然,「哐」得一声,银叉子突然就像被人泄愤似地丢在了一边。 楚大少爷「霍」地一下站起来,周身的气焰十足。 他在众目睽睽下,沉着脸就往外头走。 第三十七章 告诉我你的心意 岩三此时正守在宴会厅的门外。 他见楚景和走出来,像是早有料到那样,快步迎上前:「楚少爷。」 楚景和瞥他一眼,也不和他打太极了,开门见山就问:「他人呢。」 「先生回房间休息了。」岩三心领神会,把盛怀南的行踪向楚景和拱手奉上。 「带着江鸣一起去的?」楚景和直接问,没半点的迂迴。 岩三面上依然八风不动地挂着客套笑容,唇角上扬成一个替主人着想的规规矩矩的弧度。 但他不说话,双手只规矩谦逊地交合在身前,像在等着楚景和的吩咐。 楚景和顿了顿,拧着眉开口,与其说是要求,更不如说是命令: 「带我过去。」楚景和说,「我有事要找他。」 「您?」 岩三佯装一副吃惊模样,真像是要拒绝:「这并不合规矩,楚少爷。」 「你站在这里,不就是等着把我带过去吗?」 楚景和耐心所剩无几。 他也不和面前这人假惺惺地演,直接就点破这对主僕的小把戏。 楚景和一双眼睛都是森森的寒意,灼亮的灯光在他的下颌线处切合成极冷峻紧绷的线条。 矜贵傲气的小少爷站在明晃晃灯下,怒火写在脸上。 他站在原地,坚定且固执,没有迴旋的余地。 这事情其实也确实于理不合——盛怀南要和人家「办事」,他楚景和过去又算什么,嗑瓜子凑热闹吗? 可楚大少爷向来横行霸道。 他盛怀南居然有胆子,前一秒还在和自己口口声声地说我爱你,下一秒就带着别人跑了? 楚景和简直一口闷气堵在心口。 就像在酸醋罐子里面泡了一遭,心脏一点点发酸又发胀,他委屈得要死。 「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找到他。」 楚景和此时真真是不痛快到了极点,只想把男人揪出来臭骂一顿泄愤,「你们这有几扇门,能挡得住我?」 「让开。」 楚景和抬脚就要走。 岩三挡在前头,笑笑地将人挡住,避免楚景和真要来「动粗」。 这小少爷生气了居然还要拆房子,也不知道有几分脾气是他家主人给惯出来的。不过也只怕到时候他家主人还会在一旁给人递斧头,再夸一句拆得真不错。 「楚少爷,这边请。」 岩三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来,徐徐地带着楚景和上楼。 楼下的宴会欢闹喧腾,连灯光都是极奢华繁盛的模样。 庄园的五楼却像是隔绝了一切声源,只有一声声的忽重忽轻的脚步声落在月色中。 楚景和站在房门前。 冷冷清清的月光逶迤在他的脚边,明明灭灭的阴影笼罩着他此时喜怒不明表情。 像某种风雨欲来的预兆。 「开门。」楚景和看了一眼岩三,语气冷得生硬。 岩三笑着,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掌心里突然就一柄小巧精緻的钥匙。 钥匙与门锁咬合得分毫不差。 在即将转动门把手的时候,岩三却突然停下动作,像是在提醒楚景和,又像是在给他后悔和迟疑的机会: 「楚少爷,您这样做的话,先生可能会生气。」 楚景和连半个眼神都不改,理直气壮:「他敢。」 他义无反顾,势在必行:「开门。」 第55页 岩三敛着笑意,心道这才算是顺利完成的计划最后一环,主人总算能得偿所愿。 他拧动门把手,替楚景和将房门打开。 巨大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细微声响。 这样的声音落在夜晚里,尤为明显,尤为突兀—— 楚景和沉默地走了进去。 房里并没有开灯,只有高悬的泠泠月光照进,模煳不清的氛围足够让人暧昧遐想。 江鸣正颤颤巍巍地站在盛怀南面前,伸着手,似乎是想要给男人解衬衫扣子。 男人的神色一半笼在夜色里,看不起表情,只有含着笑的下半张脸才露出来。 楚景和的脸色顿时沉黑如水。 「楚、楚总……!」 江鸣尴尬地喊了一声,抬在半空的那只手,是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我……」 楚景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笑声传过来。 「楚总,坏人好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男人分明是故意的,语气里的戏嚯甚至不掩饰:「现在也不是工作时间,并且我也没有加班的坏习惯。」 楚景和此时正气在头上,懒得搭话。 「出去。」 他这句话是对着江鸣说的。 声音很冷,短短两个字愣是让人品出些杀伐果断的意味,没有半点回绝的余地。 江鸣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着盛怀南,眼神犹豫。 「我再说一次——」 楚景和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冷。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留有最最基本的平静和理智,就宛如冰山下包裹的烈焰岩浆,一旦冲破了屏障,瞬时就要方圆百里成为燎原火海。 「出去。」 楚景和说,他连唿吸都重了几分:「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盛怀南似笑非笑的,却没对楚景和的「冒昧」要求表示反对。 「去吧。」男人话里带笑,「楚总看起来有话要和我说。」 江鸣这才忙不迭地退出房间去。 他走得匆忙至极,生怕被人再喊回去一样,显然他自己都不想在这低气压的空间里多呆上半秒。 岩三体贴地替房内的两个人将房门关上。 落了锁的房门隔绝一切一切的闲人琐事,这一方小小天地好似只有眼中的彼此。 房间里再次陡然地回归寂静。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沉默,只有轻微的唿吸声交缠着落下。 楚景和沉沉地朝前迈了一步。 他在盛怀南面前站定,眸子微微抬起,沉默又倔强地看向男人。 盘踞的云层终于被吹开,男人的表情在月色下一点点的显露出来。 和着温柔缱绻的月光,再一齐落进了楚景和的眼睛里。 那些酸胀的情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心脏开始生根膨胀,是委屈的,是难过的,是有理有据的是无凭无据的。有些什么即将要冲破胸口,要荡平所有的清醒和理智。 感情本就是蛮不讲理的臭东西。 我们註定要栽进爱河里。 好狼狈,太糟糕。 「楚总有什么急事,也不急着——」 盛怀南的话没说完,就被楚景和压着往后退。 小少爷有破釜沉舟和义无反顾的气势,他朝着盛怀南的方向走出去一步又一步,连眼神都是坚定。 男人的后背「砰」一下撞上房间里的墙,声音很大。 盛怀南也没管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背,只伸着手,稳稳噹噹地将楚景和接入自己怀中。 「真气成这样了?」他笑着问。 楚景和咬牙切齿:「你这狗屎一样的烂手段!」 楚大少爷很少说话这样不文雅,偏偏男人这样不甚高明的小计谋,就让他丢枪卸甲。 他愤怒又委屈,气自己被这样的小手段乱了心绪,又委屈男人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自己。 「楚杰给你送人你就收!当着我的面你就带着人走!」 楚景和勐地揪着盛怀南的衣领,一把将人往自己的面前扯近:「那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你这个……」 楚大少爷的骂人词彙实在不足,好半天才哼哧哼哧地挤出三个字来,「王八蛋!」 「嗯,我王八蛋。」 盛怀南不反驳,只任由楚景和将自己这样扯着。 他弯着腰,宽厚的胸膛几乎能把气焰正盛的楚景和完整地裹进去。 月光静静地打落在楚景和的脸上,有一种冷清却艷冶的美,像一株在高墙生出的娇艷蔷薇。让人太想太想折落,关在无人窥探的玻璃罐子里。 盛怀南眼底爱意蔓延疯长。 「试一试吧,我们。」 盛怀南弯着腰,很温柔很温柔地吻着楚景和的眼睛,「来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楚景和不说话,忿忿地一把将男人推开。 他离了男人几步远,开口冷冷地道:「盛怀南,你不应该来招惹我的。」 「所以?」 男人挑挑眉,极固执地攥紧了楚景和的手腕,顺势将人拉回自己怀里,「你的答案是拒绝我?」 他的耐心已经不多了,要是楚景和在这里还要拒绝他的话…… 楚景和腰身都被箍紧在男人怀里,他动弹不得,只得倔强地仰着头看着男人。 沉默宛如对峙,盛怀南在寂静无声里等待着宣判的降临—— 第56页 但楚景和半个字都没说。 他给盛怀南的答覆藏在一个青涩热烈得有些迫不及待的吻里面。 盛先生乖顺地让出主动权,任由楚大少爷胡作非为。 盛怀南听见楚景和如同恼羞成怒一般通知自己: 「你现在没有拒绝我的权利了。」 「这是你招惹我的下场。」 第三十八章 坦诚 夜都深了,连月亮都打起瞌睡,几乎要沉入海岸线。 楚景和困得连眼睛都几乎快要闭上。 他偎依在盛怀南的怀里,被男人小心轻怜地餵进去一小口水。 盛怀南亲昵抱着人,突然又笑着说:「鼻子都红了,像小狗。」 楚景和恹恹地反驳:「我才不是小狗。」 他又有些委屈,难得幼稚地呛对方:「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熏人!」 闻言,身后的男人低沉磁性地笑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浓郁的狎昵意味。 他将人抱得更紧,壮硕的臂膀间拢起一方逼狭的空间,如同是他精心为心上人打造的囚笼。 他要将楚景和锁入其中。 「我还没说你,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你晾了我多少天?嗯?」 盛怀南斤斤计较,这时候了都,他还要来秋后算帐。 他的指尖撩起楚景和颈后的碎发,轻佻地把玩着,男人嗓音低沉喑哑:「你倒是捨得,这么多天都不肯服软。」 「谁让你要气我。」 楚景和吸了吸鼻子,「我都不想理你了。」 「宝贝,你知不知道。你叔叔把人送过来的时候……」 盛怀南很突然地说,声音很沉,有些难以察觉的狠戾:「我差点就以为,这是你的意思。」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所以他才会飞去国外,就怕自己一时失控对楚景和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我怎么会……!」 楚景和艰难但也迅速地侧过头来。 他看着盛怀南,睁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连眼下的泪痣都楚楚迷人。 他的表情有些委屈,被男人轻易怀疑的委屈。 楚景和嗓音都发哑:「你怎么能这样想……」 「嗯,我知道不是,你不会。」 盛怀南温柔地笑,低着头极迷恋地看着楚景和的眉眼,那颗徘徊不定的心总算找到了落地的归所,「你不捨得,捨不得我。」 楚景和的耳朵尖冒着红,嘴硬:「谁说的,我等下就把你赶出去。」 「又要赶我走?」 「真不喜欢我?」 盛怀南压低嗓子,低沉醇厚的嗓音一遍遍地敲击着楚景和的耳膜:「宝贝,问问你自己,真不喜欢我吗?」 「那刚刚为什么要亲我。」 「……」 楚景和不承认:「我才没有……!」 盛怀南笑着不说话,一丝丝的雪松气味极明显地混杂着甜腻的玫瑰香气,如同在提醒着楚景和—— 好烦人,太烦人。 楚景和心知肚明,他此时此刻也实在找不到半点的证据来抵赖。 他只好在男人的怀里难耐地阖着眼,只剩长长的睫毛在茸茸的发着颤。 这是头一次,楚景和很清醒,或许要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彻底认栽了。 心动已然板上钉钉。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楚大少爷的脸皮太薄,他的初恋青涩又无措,偏偏对手藏有高招,他毫无胜算。 他唯有束手就擒。 盛怀南幽幽地又要开口:「宝贝,真没有?」 「你、你不要说了……」 楚景和难堪地抬手捂住男人的嘴巴,制止对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那些要人害臊的话。他声音也带着颤,像是请求一样。 男人带着笑的声音从指缝中一点点地透出来: 「那你那说声好听的,我就放过你。」 「……那你不能骗我。」 楚景和迟疑地看着盛怀南。 他的眼睛里水波潋潋,像有繁星千万。 「我们……」 盛怀南贴近楚景和的耳边,声音又低又沉,说话时热气烘过对方的耳朵尖,让人忍不住耳际发软。 楚景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像是没听清:「什么?」 盛怀南顿了顿,接着又再问了一次。但很罕见,他也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吗?」 「……」 楚景和微微一怔。 如不受控制一般,心脏勐地在胸腔里莽撞地撞了一下。 力度太勐,几乎震得耳膜都疼。 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想,他偷偷地在心里想,连耳朵尖都在冒红髮烫——像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怎么就这样让人害羞难耐呢。 「宝贝……」 盛怀南见楚景和不说话,一下下地蹭着他的脸,真怕他要反悔。 楚景和只好难堪又狼狈地阖着眼。 「在、在一起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像是从心脏里开始发声,直至喉咙,再一点点地无休止地蔓延到全身所有的神经末梢。 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不露怯,才能把这几个字说出口。 也实在是有些难为情,楚大少爷要到处找藉口,将错处通通丢到男人身上:「不是你自己说,要试、试一试的吗!」 第57页 他指责对方问得多余:「你这人,难不成,还想说话不算话吗……!」 「可恶,你这人……」 楚景和说得夹枪带棒,盛怀南却稍稍一愣。 他的表情先是愣怔,像是真没料到。 可他分明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上人亲口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并非错觉,怀里人体温带着些微的烫,连心跳的频率都触手可碰—— 不是幻觉。 是真的。 盛怀南极缓慢地眨眨眼,旋即面上浮现了极为欣喜若狂的眉开眼笑。 「说话算话!说话算话!」 「不能反悔了!」 男人无赖地从身后抱紧了楚景和。 他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此时却连唿吸都是十万分的滚烫。 他就像是迷失在了茫茫沙漠里的旅人,在命悬一线之际,终于终于被慈悲地主垂怜,找到了宛如乐土的绿洲。 那些险些变作病态的爱恋,终于在此刻得救了—— 「宝贝,我都听见了。」 盛怀南半威胁半开玩笑那样说:「但你要反悔的话,我真的会惩罚你的……」 「你敢。」 但楚景和并没有把他这句话当真。 他没好气,连声音都软了,认命求饶:「这、这样总行了吧……」 盛怀南却亲昵动情地亲吻楚景和的唇:「宝贝,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 闻言,楚景和眼睛都忍不住瞪得浑圆—— 铺天盖地的雪松气息如海潮一般,无可抵挡地朝他袭来,将他捲入森然寒冬。 娇贵的小玫瑰毫无招架之力。 第三十九章 什么时候的事 楚景和这一觉睡得很沉,直接就睡到了下午。 盛怀南要比他醒得更早。 但他没离开,正坐在床上。 他戴一副极薄的金丝眼镜,手搭在键盘上,敛着力气,很轻很轻地敲。即便楚景和躺在他身边,也几乎听不见声音。 他像是在办公,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电脑屏幕的微弱光亮映照着他的脸庞,让alpha比平日多了些不近人情的冷峻,意外地让人感到陌生。 楚景和在厚重的被子下微微地动了动。 「醒了?」 盛怀南实在很敏锐,几乎是同时间,他就察觉到楚景和蹭动被子的小动作。 他放下手提电脑,又细緻地将掌心搭在楚景和的额头上,好一会才舒一口气:「还好,这次没发烧。」 「……怪谁。」楚景和把自己蜷在被子里,一双眼睛恹恹地耷拉着。 「怪我。」 盛怀南笑起来,又将楚景和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 楚景和像是没睡醒,被盛怀南这样亲亲热热地抱着也懒得躲了——这些甜头给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吃吃倒也无妨,楚大少爷没盛怀南那样斤斤计较。 他一动不动抬着眸子,仰头看盛怀南。 「怎么了?」盛怀南跟着垂下眼睛,语气很温柔,「我脸上有东西?」 楚景和倒也不吭声。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藕似的手臂来,冷不丁地推了推盛怀南挂在鼻樑上的眼镜。 盛怀南:「……?」 小楚总大大方方点评:「还挺好看。」 他又提要求,指挥自己的新男友:「以后多戴戴。」他爱看。 盛怀南实在没料到,一下子就笑了。 「原来楚总喜欢这样的?这叫什么,禁慾风?」 盛怀南捏着楚景和那只在自己脸上捣乱的手,语气里有些故意的遗憾:「要是我能早些知道,楚总也贪图我美色,也不用绕这么一个大圈子了。」 「戴个眼镜就能把你骗来。」 楚景和:「……」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人。 不过说起这件事…… 「江鸣呢?」楚景和突然就问。 盛怀南笑着:「怎么,楚总要秋后算帐了?」 楚景和摇摇头,放缓了声音:「他本来就是楚杰逼着来的,结果你这人……算了,我私下和他谈过,他没有这种心思。进娱乐圈只是想着来钱快,好给家人凑医药费。」 「他这些日子都快被你吓死了。」楚景和皱着眉,又说。 也不知道盛怀南这人到底是怎样威吓人家的,竟能把人吓成那样。 可盛怀南的心眼子确实很小:「他和你男朋友传绯闻,你都不计较?」 他很特意很特意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别样重,又顺势将楚景和抱得更紧,凑在人家耳边装腔作势,「要是我真和他发生点什么……」 「我又不是傻子。」楚景和打断他。 他俩真在背地里有点什么,那自己现在躺在这里算什么? 楚景和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就非要我生气才满意?」 他说着说着,倒还真把自己给说生气了,挣扎着要从男人的怀里出来,「松手!」 「哎哎……」盛怀南又哪里捨得把人放跑。 「是喜欢你才逗你。」 他收紧一对将人环紧的手,就像锁链那样捆得紧紧的,楚景和只能在他怀里服服帖帖地躺好,生生地把自己的一双眼睛气得鼓圆。 「换作是别人,我半句话都懒得说。」 盛怀南低着头,熟稔地亲了一下楚景和蹙起的眉间,换了一副耳鬓厮磨的亲热姿态:「动不动就和我生气,我才是要被你吓死那个。」 第58页 「……哼。」 这话听起来,自己还得谢谢他? 楚景和本还在吐槽,但很突然,他意识到一些自己先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东西—— 他躺在盛怀南的怀里,仰着头,一双墨仁里有很单纯很直接的困惑: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问,问盛怀南。 「我第一次到你家里去的时候?好像也不太对……」楚景和自言自语,越来越觉得有些奇怪,「还是之前?」 「但我之前也不认识你啊。」 盛怀南没说话,只是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宽大的手背用力到青筋隆起,连甲盖都泛着白。 卧室里垂落着暗色的遮光窗帘,半点阳光都没有照进来。 alpha的一张脸藏在了阴影下,神色晦暗不明,像竭力忍耐。 他有不可见天日的私心与秘密。 必将惶惶不可终日。 「以后再告诉你。」 盛怀南的声音从楚景和的背后传来。依然平稳,依然深情,听不出半点的端倪。 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会告诉你的。」 「那为什么不是现在?」楚景和眉头微微皱起,并未多想,只是不理解对方到底在隐瞒什么,「你有什么要瞒着我的吗?」 「怎么会呢。」 盛怀南笑着,脑子里飞快就捏造出千千万万个以假乱真的藉口来。他的谎话向来信手拈来,「宝贝,是在……」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速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楚景和的手机在响。 「我手机……」 楚景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早不知道被自己丢到了哪里去。 「唔……」 「好好,我去帮你拿。」盛怀南对上楚景和咬牙切齿的视线,心领神会,实在体贴。 他直接就下了床,去帮楚景和拿回他那只可怜巴巴躺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还在响,像是有什么急事,一定要找到楚景和。 楚景和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眉头不经意地一蹙。 「怎么了?」楚景和对着电话那头,问。 他沉默听着接着电话,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像是大事不好那样。 「好,我知道了。」说完,楚景和挂了电话。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盛怀南在身后将人环住,又问。 「昨天楚……」楚景和话里顿了顿,生硬地换了个称唿,毕竟直唿长辈的名字算不上好教养,「我叔叔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一场车祸。」 楚景和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神情烦躁:「而且还是酒后驾驶……」 「是吗?」 盛怀南的语气微妙,甚至有些好事者的幸灾乐祸,「那要紧吗?」 第四十章 当然是家属 楚景和说:「听说挺严重的,但也幸好捡回一条命了。」 楚景和确实有些郁闷和无奈,对这个整日招惹破事的叔叔实在喜欢不起来,但毕竟门面功夫还是得做:「算了,我得去医院看看。」 他掰着盛怀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准备下床。 「那我陪你去。」盛怀南这时开口说。 他简直像个粘人精,还抱着人不撒手。 「你?」 楚景和一副没想到的样子,他转过头来问对方,「你去做什么?你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小楚总现在阴阳怪气的功力有所见长,眼睛滴熘熘地转了一圈,故意挑着对方的错处来揶揄:「别告诉我,就是因为对方把江鸣送你了……」 「胡说。」 盛怀南笑得无奈,捂住了楚景和那张要胡搅蛮缠的嘴,「这和那个小明星有什么关系。」 「你去探望叔叔,我不能去?」 盛怀南堂堂正正地给自己争取名分,「宝贝,摸着你的良心说,我不能算是家属了?」 「楚总,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盛怀南朝着楚景和挑了挑眉,脸上揶揄的表情不言而喻。 楚景和:「……」 他也实在是很无语,皱着眉头就将自己往远离盛怀南的方向挪动了几分。 这人精力太好,向来要强的楚大少爷一时之间也难以招架。 楚景和警惕地抵着男人的胸膛,抢先一步说:「我真要去一趟医院。」 「我还没说我要做什么……」盛怀南笑了笑,「楚总,想什么呢。」 他一把托起楚景和纤细的腰背,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来,像是抱一只金贵娇气的小奶猫一样:「放心,真不闹你。」 楚景和还有些不信,警惕地仰着头看他, 盛怀南看他这表情就觉得好笑,哄他:「我说话算话。」 盛先生亲力亲为,规规矩矩地将小楚总抱到衣帽间去。 「衣帽间有准备你的衣服。」盛怀南说,「换好衣服,我送你过去。」 「……嗯?」 楚景和抬头看着面前这满满当当的衣物,不禁有些困惑和错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猜?」盛怀南不告诉他。 「我不猜。」楚景和没多想,顺口就问:「之前我就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尺码的?」 盛怀南脸上浮现出一种楚景和猜不透的神色,像是似笑非笑,「猜的。」 第59页 「猜的?」楚景和不信。 盛怀南忽而就笑了一下。 他俯身,凑到楚景和的耳边去,低声地说着话。 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男人的嘴唇顺势就含住了怀里人的耳朵,落在耳根的气息很烫,有些狎昵的意味。 男人的一双手闲不住似地,又攀上了楚景和的腰身。 动作宛如量度。 楚景和:「……」 楚景和:「……」 楚景和:「……」 楚大少爷面无表情地将男人轰出了衣帽间。 盛怀南顺从地被脾气极大的小少爷赶出来,面上还带着一些故意讨好和认错的笑。 他后退了几步才站定,一双灰色眼睛沉沉地盯着被合上的衣帽间的门,笑容缓慢地从脸上一点点地褪下。 他的眼帘低垂着,眼神深邃不明。 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就像没人会知道这个弥天大谎什么时候会被揭穿一样。 *** 小楚总出行,盛先生自告奋勇要来当司机。 盛怀南颇有些在心上人面前孔雀开屏的意思,特地将车库里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开了出来。 他很少开这种太过跳脱年轻的跑车,但他的心上人又确确实实是年纪小,他自然是要选最能博楚景和眼球的东西来显摆。 楚景和在副驾驶位挂上安全带,忍不住到处摸摸看看。 年轻男孩都爱车,连小楚总都不例外。 只是楚景和「有伤」在身,盛怀南专断独行地剥夺了楚大少爷的开车权,只准他乖乖地坐着。 盛怀南开车的时候并不怎么说话,挺拔的眉峰压着深邃眼窝,下颌线强硬且锋利。身旁倏忽亮起的车尾在他面上打下一截刺眼的红光,气息无端让人感到暴戾。 但碰巧,楚景和正低着头按开了车载音响。 听见传出来的音乐声,楚景和不由得有些惊奇:「是brahms的《第一交响曲》?」 他问盛怀南,语气有些意外:「你也听古典乐吗?」 盛怀南眼尾扫了楚景和一眼。 「宝贝,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没文化的形象?」 盛怀南在红灯前踩了个剎车,忍不住颳了刮楚景和的鼻子,「楚总,我好歹也是名校毕业,还拿的双学位。」 「哦……」楚景和有些理亏。 盛怀南总不规矩,腾一只手来摩挲楚景和的大腿,循循诱导一般:「或许,你也应该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好吧。」楚景和说。 接着他就掏出手机来,一本正经地在搜寻引擎上检索男人的名字。 盛怀南的履歷极其光鲜,含着金钥匙出生,顺风顺水考取名校,接着继承家业。 如同教科书一般刻板印象的成功人生。 楚景和没半会就兴致乏乏地锁了屏,点评:「没什么意思。」 盛怀南笑了笑,没继续说什么。 极炫目的劳斯莱斯幻影一路开到私立医院,缓缓地在地下停车场停下。 楚景和边往医院里走,边和盛怀南说,「你等会别乱说话……」 「我还能乱说什么。」 盛怀南怪模怪样地说话:「天气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和楚总在一起了。」 楚景和:「……」 盛怀南故意逗他:「好吧,那我确实可能会这样说。」 楚景和的步伐忍不住快了些,只可惜还是没能把男人甩在后头。 盛怀南并肩地和楚景和走在一块儿,乍一看,男人面上的表情毫无端倪,但是底下却是小动作不断—— 他一会儿偷摸地用手背碰一下,一会儿又悄悄地勾人家的无名指。 实在烦人。 楚景和准备要开口,却被远处熟悉的声音打断。 「景和。」 陆聿枫正好从病房里出来,笑着和楚景和打招唿,称唿和口吻都亲昵。 盛怀南脚步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陆聿枫。 他先一步贴近楚景和,以一种强势的宣誓主权的姿态拥着人。 他语气不善,问:「这位是?」 第四十一章 物归原主 陆聿枫这时也看到了站在楚景和身后的盛怀南。 朝着楚景和迈向的步子也不由得停下。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古怪。那张向来温润似玉的脸庞,在看见盛怀南的瞬间,蓦然地多了些平日里罕见的戒备—— 他像是在警觉着面前的男人。 盛怀南自然也没有错过陆聿枫的眼神。 对待不善的视线盛怀南向来敏锐,因而他横亘在楚景和胸前的左手愈发霸道,也愈发蛮不讲理,就如野兽圈定领地一样,逡巡警惕着所有有可能进犯的陌生人。 「不介绍一下吗,楚总?」 「朋友?」 盛怀南煞有要事般问楚淮之,说话时嘴唇几乎过界地擦着对方的耳朵尖:「还是什么……别的关系?」 楚景和:「……」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眉头皱了皱,微微扭过头去看盛怀南。 他意识到男人明显的情绪波动。 楚景和偏着头对上盛怀南的视线,对方的眼神不躲也不闪,眼底里讨要说法的意味毫不掩饰,明晃晃地就像是在说——我在吃醋,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他这又是吃的哪一门子飞醋? 第60页 楚大少爷极平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大吃飞醋的男朋友则被他残酷地冷落到一边去。 「聿枫,陆聿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楚景和开口给盛怀南介绍,「去年的菲尔克罗德奖,就是让给他拿了的,是一个很出色的医生。」 「这位——」 楚景和看向了盛怀南,话到了嘴边,不免有些为难。 怎样说,刚开始交往第一日的男朋友? 但没等楚景和正式介绍,陆聿枫就已经率先向盛怀南伸出了手。 「你好,盛先生。」 陆聿枫面上带着并不明显的笑容,语气出奇平淡,算不得礼貌:「久仰。」 盛怀南挑挑眉,晾着人,只冷冷地问:「你认识我?」 「盛宇科技在高新医疗研究领域,在医药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前沿企业。」 陆聿枫意有所指,但他话说一半,听着只像是奉承,「我自然是,听说过盛总的名字的。」 他又看向了楚景和,但却没有问他和盛怀南的关系,「楚叔叔还没醒。」他说。 「他怎样了?」楚景和问得不咸不淡,并不太关心。 「不太好,抢救一晚上,捡回了一条命。」陆聿枫顿了顿,低声说,「但我估计……之后很难站起来了,能醒过来都算万幸了。」 楚景和的眉头微蹙:「这车祸这么严重?」 陆聿枫:「是严重……」 「从庄园回去的都是山路,难免。」 不等陆聿枫把话说完,盛怀南突然就横插一脚。他轻佻地笑了笑,很是事不关己地风凉开口:「听说还是酒驾?竹潭庄园临山而建,没有滚下山去,也算是幸运了。」 楚景和听着,有些纳闷,不由得抬头看男人。 楚杰是招惹他了? 怎么听起来,真巴不得人出事一样? 「不过盛总说得没错,也确实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了。」陆聿枫的声音很低,在惋惜里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情绪,「听说车头都瘪了,也不知道是怎样撞的……」 「这样的事故,确实挺少见。」陆聿枫看向了盛怀南,笑着说。 「他自己喝了酒,本来就不应该开车的。」 楚景和听着,面上仍是淡淡的,没多想。 陆聿枫是医者父母心,但他却很难真心实意地为楚杰难过多少。 他和楚杰之间恩怨不少,这人虽然占着个长辈的名头,倒是明里暗里地让自己吃亏。 楚景和对自己这个便宜叔叔本来就没多少感情,他人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避免被人说闲话罢了。 楚景和向来记仇,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能将陈年积怨通通一笔勾销。 「算了,我去看看他。」 楚景和说着,抬脚就往病房走。 「景和,你爷爷他也来了。」陆聿枫在楚景和身后提醒他,「现在就在病房里。」 楚景和神色微变,点头道:「我知道了。」 楚景和的爷爷,也是楚杰的生父。 楚景和对楚老太爷的情分并算不上太深厚,勉强逢年过节能去喊一声爷爷,彼此做点表面功夫就算完事。 楚老太爷向来偏爱私生子,对楚父也没太多的好脸色,楚景和自然也不愿意去亲近。 算起来,他们都有小半年没碰过面。 楚景和拧开病房房门,见里头正坐着一个佝偻的老人家。 他的眼神有些浑浊,正隔着厚厚的玻璃,呆滞地看向躺在里头插满了各种仪器的楚杰。 楚老太爷似乎比楚景和想像中的要老许多。 「爷爷。」 楚景和低声地开口。 他拘谨地在离对方三个人的距离站定,不再靠近。 楚老太爷闻声转头,极缓慢地看向了楚景和。 他的疲倦的眼神停在了楚景和的身上,但又微不可查地略微偏移,仅一点点——就像是,落在了楚景和身后的那只带着一只百达翡丽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他的视线不敢多往上再看。 盛怀南跟在楚景和的身后,替他关上了病房房门。 他守在了心上人的身后,如影子一般,亦步亦趋。 重症病房里很静,只有仪器跳动的声音。 滴。滴。滴。 平稳,无感情地持续,莫由地有些渗人。 楚老太爷说话的声音很轻,咬字也慢,好像力气已经所剩无几那样:「景和来了。」他说。 楚景和微微点头,他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这儿都有医生顾着,您要不,还是先回老宅吧……」 「我没事的。」 楚老太爷却制止他。 「只是阿杰现在这样……」 楚老太爷又开口,他说得很突然,但这个想法乃至这句话,似乎已经在他心里酝酿过许多遍:「楚氏娱乐,或许还是交给你来管比较好。」 「爷爷……?」楚景和闻言有些诧异。 他不是没想过把楚氏娱乐拿回来。 只是他本以为,楚氏娱乐起码他得花三五年的时间,才能拿回来…… 楚老太爷深深地嘆一口气,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楚景和:「等阿杰醒了,我会劝他退出董事会的。先前老大给他的股份,也会回交到你手里。」 老人的声音竟还带着些微的颤抖,带着一点点求饶和后悔的意味。 第61页 「景和,楚氏是你的。」 他看着楚景和,又说了一遍,用那种垂垂老矣的沙哑嗓音:「都是你的了。」 他看向楚景和,却又像是越过楚景和在看向谁。 「景和,你叔叔他勉强捡回一条命,也不能给楚氏做什么贡献了……」 「就,放过他吧。」 楚景和却不由得愣了愣。 他实在没读懂楚老太爷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他这是在让自己,放过楚杰? 第四十二章 你被他骗了 楚杰的这次车祸,并没有给楚景和的生活带来什么太大的风波。 由楚老太爷亲自做主,极其迅速地替重症室里昏迷的楚杰完成了楚氏娱乐执行总裁的卸任,似乎生怕慢了半天就会节外生枝一样。 楚景和全然是以被动的姿态,顺顺噹噹又毫无阻碍地接回了父亲生前产业最后一块版图。 楚氏已然完完整整地交到楚景和手里,仅属于他一人。 而楚杰则在车祸的半个月后,终于转醒。 确实就像陆聿枫先前所判断的那样,楚杰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或者也算是某种不幸中的万幸——楚杰的心智在这次意外中倒退到了五岁。 至于车祸前的事情,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一问三不知。 楚景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只身前往楚氏老宅的路上。 楚老太爷说是家宴,请他小楚总久违地回一趟老宅。 楚氏老宅是典型的中式大宅,坐落在僻静的远郊,临水靠山,青瓦白墙如一片齐整的棋局落在山林间。 楚景和坐着那辆迈巴赫座驾缓慢地穿行过深深宅院,最后停在一株繁茂老松柏前。 佣人守在大门前,迎接久违归家的大少爷。 偌大的宅院如今只剩楚老太爷一个人在住,僻静得甚至有些荒凉。 楚景和俯身下车,他徐步穿过被树影遮盖的迴廊,水渠潺潺地绕了一路。佣人谨小慎微走在前头,替他引路。 楚老太爷阖着眼,正半坐半卧在花厅的花梨木椅上。 「景和来了……坐吧。」 楚老太爷招唿楚景和,他的眼睛依然合着,似乎很累很倦。 楚景和的眸子抬了抬,沉默地坐在了楚老太爷的对面。 他主动端起茶壶,替楚老太爷沏茶。 小少爷的手指生得修长细腻,指尖带一点娇生惯养的粉色,在腾腾热气里煞是好看,像一捧上好的暖玉。 他温杯洗茶,动作流畅得一气呵成。 名贵的君山银针,在沸水中飘出一丝丝清雅醇香。 美人烹茶如入画,自然好看。 楚老太爷不知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 他靠着椅背,整个人都佝偻蜷缩着。他的眼神依然浑浊,极缓慢地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楚景和—— 楚景和的眉眼多似已故的楚太太,精緻出挑。但更凌厉,更具杀伤力,漂亮得几乎毫不收敛。 这样的长相,实在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也难怪…… 「我打算,过一段日子,就送阿杰去国外。」楚老太爷突然就开口说。 楚景和斟茶的手一顿,茶水片刻后乖顺地从茶壶嘴里倒出。 他眉眼低垂着,没有额外的表情:「国内的医疗条件,也并不比国外的差。」 「就当是去散散心也好。」 「但叔叔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随便出国。」楚景和低声说,「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在国内我就可以替叔叔安排好。」 「我已经替阿杰想好了。」楚老太爷坚持。 楚景和却笑了下:「爷爷不妨,再多考虑下。」 他说着,将桌上的茶杯递到楚老太爷面前。 茶水没过了杯沿,险些就溢洒。 他回绝的态度显而易见。 楚老太爷沉沉地掀起眼皮,眼神迟缓。 楚景和此时也不和对方拐着弯说话了,开门见山一般:「爷爷,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还是说,你误会了什么?」 楚景和语气不善,问得直接,将自己的揣测抛出—— 「你是不是觉得叔叔的车祸,是我做的?」 楚老太爷没否认,只沉默地接过了这杯茶。 他年纪太大了,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滚烫的茶水倾洒在他干枯褶皱的虎口间。 楚景和见对方不说话,他皱着眉继续又道;「我确实是想过先把楚氏娱乐拿回来。」他强调,再三强调那样,「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了叔叔的性命。」 「我知道你不会——」 楚老太爷的声音温吞,隔着裊裊热气传过来,气若悬丝:「景和,你是好孩子,我知道的。」 「那为什么……」楚景和不理解。 楚老太爷缓慢地抬起眼,他看着楚景和,前言不搭后语地突然问: 「景和,你和盛家家主……又是什么关系。」 楚景和愣了愣。 他……和盛怀南? 楚景和实在不解,眉头拧紧:「这和我们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但他没想要隐瞒,他楚大少爷谈恋爱用不着鬼鬼祟祟:「爷爷你猜得没错,我们是在谈恋爱。」 「是认真的那种。」 他只以为楚老太爷是不贊成自己和男人在一起,又额外强调:「我暂时没有分手的打算。」 第62页 楚老太爷又问:「你喜欢他?」 楚景和顿了顿,即便语气再强硬也毕竟是脸皮薄,视线不自在地乱瞟:「您问这个做什么……」 楚老太爷摇摇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果然,果然……」 「我早应该猜到的……」 早在楚杰无意中说起盛家那位对楚景和有那种心思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 还没到二十出头的楚景和,哪里会是男人的对手。 楚老太爷年轻时候三教九流都厮混过,做人不算规矩,但看人极准。 盛怀南那样手段雷霆的一个人,估计早对楚景和志在必得,怎么会真的收了江鸣那个赝品。 怕是别有所图,是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自己的小儿子,也不过是在与虎谋皮。 楚老太爷一时没拿稳手里茶杯,篆刻着《金刚般若波罗密经》的紫砂杯从他的手间滑落。 哐当一下,茶水倾洒。 「你叔叔的车祸,是他做的。」楚老太爷嘆了一口气,极低声地对楚景和说。 「……!?」 楚景和有如当头一棒。 他没想到楚老太爷会怀疑到盛怀南的头上去。 他想都没多想,立刻反驳:「他不是这样的人!」 楚老太爷问:「为什么?景和,你了解他吗?」 楚景和反问:「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楚老太爷缓慢地摇头,他明知口说无凭,但依然坚持自己的说辞,「阿杰现在已经疯了,有人不希望他说实话。」 楚老太爷:「所以……」 「——但我不接受您这样的毫无理由的猜测!」 楚景和的耐心不多,只是看在长辈的份上,勉强给几分的好脸色:「您找我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吗?」 「你不信我,是吗?」 楚老太爷好像自问自答,「是了,你被他骗了。」 「……」 楚景和不说话,皱着眉,忿忿地站起身来。 他心里认定了这是无端的指责,单纯是楚老太爷在胡说八道。 盛怀南是吃饱了撑着,费这大费周章的功夫去害楚杰? 「想起来公司的事情多,我先走了。」 楚景和这时也彻底没有在这里久呆的心思,他起身,就要走。 「下次有时间,我再来陪您。」他说。 簌簌风声穿过庭院里的松柏,枝叶沙沙作响。 日光越过枝头,树影斑驳摇曳,像无形的镣铐,落了楚景和满身。 楚老太爷的声音被风吹着送过来: 「景和,多一分警惕,总没错的。」 「盛怀南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第四十三章 调查 楚景和脚步一顿,皱着眉,回头去看。 但楚老太爷已经再次阖上眼,像是睡熟了那样,不再开口,似乎刚刚的两句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庭院里再次回归寂静,只剩风声掠过枝头的声音。 楚老太爷没有多加挽留,也没有再解释。 只给楚景和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提醒。 楚景和实在不好对长辈发火,只好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楚家老宅。 他忿忿地上了车,用力甩上车门的动作暴露他此时的怒意。 楚大少爷向来护短,更不准别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指手画脚——他既然和盛怀南在一起了,自然把这人划归到自己的领地里,是他楚景和的所有物了。 因而楚老太爷刚刚的指责,落在了楚景和眼里,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盛怀南会这样做吗? 他是这样的人吗? 楚景和当然觉得不是,他对此很肯定。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只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事情。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外界是怎样评价盛怀南的。 杀伐果断的盛家家主,心思手段缜密且阴狠,如毒蛇一般,是商界人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人物—— 但盛怀南在他面前并不是这样的。 那些满满当当的爱意不是轻而易举演出来的。楚景和从小在爱意中长大,他能分辨,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爱一个人的表现,所以他才会在最开始就能敏锐地察觉盛怀南的感情。 盛怀南耐心太好,等着他磕磕绊绊地找到了自己的真心。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 楚景和应该选择相信盛怀南的。 是了,他本应该是这样想的…… 却不知怎的,楚老太爷最后的那句话,如累纍堆积的阴霾一样,久久萦绕在楚景和的心头,一直一直没有散去。 这像是某种直觉下的警示,让楚景和不得不在意。 抛开私人感情,有一点其实楚老太爷说得没错。 楚景和想,他对盛怀南的了解,也确实不够多。就连对方那样光鲜亮丽的人生履歷,他都还是在网际网路检索到的…… 算了,就当是为了心安…… 楚景和垂着眼睛,在车后排悄无声息地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动作要干净些,不要让对方发现。」 「您这是要,查谁?」电话那头的刘秘书显然对自家大少爷这个没头没尾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景和看向车窗外。 第63页 山林葱葱望不到头,将日光都掩盖。 「盛怀南。」 他的咬字很轻,甚至带着某些内疚和的心虚意味:「是盛怀南……我要查他。」 「盛总?您要查他?」刘秘书很吃惊,「好端端的,怎么就要……」 「我有我自己的用处。」 楚景和并不多再解释,直接打断刘秘书的话,自顾着往下说,「他很聪明,不要让他那边的人察觉了。」 实话说,这件事楚景和并不想让盛怀南知道。 任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调查,更尤其他们现在还是这种亲密关系。 或许男人知道后还会生气…… 算了算了,被发现了再说吧,他也总不能真对自己怎样…… 楚景和嘆一口气:「就按我的吩咐去办吧,我有自己的打算。」 「哎哎好,行。」刘秘书没敢多问,只是他又想了想,还是多问一嘴,「那要查到什么程度?」 「能查到多少是多少吧,尽快就行。」楚景和没多想,或许是刻意避免真能查出什么来。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很是疲倦地揉了揉眉头。 这都是些什么事呢…… 楚景和突然就有些想见盛怀南。 楚杰这次的卸任来得突然,因此楚景和这些日子都忙于接手楚氏娱乐的大小事宜。 小楚总被逼着日理万机,事情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楚景和简直分身乏术,几乎连吃饭都没时间,自然也腾不出手来和盛怀南见面。 仔细一数,两人都快有两星期未见了。 这周周末事情不多,他倒是可以抽个时间…… 「少爷。」 坐在驾驶位的司机突然开口,打断了楚景和还在谋划的「约会计划」。 他从后视镜里看向楚景和,极小心谨慎地开口道:「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楚景和闻言,不动声色抬起眸子看向后视镜。 他的视线警惕且敏锐—— 那是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 「确定是在跟着我们吗?」楚景和问。 「确定。」 司机说着就微微地踩了一脚剎车,车速徐徐地慢了下来,只见后头的车也冷不丁地减速,依然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 司机说:「像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了,确实是在跟着咱们的车。」 楚景和的眉头不由得蹙紧。 自从经歷过李铭那件事之后,楚景和独自出门已经是千万分小心了。 这次来楚氏老宅,他甚至连随行司机都特地选的是颇有资歷的安保,就是担心再出现同样的事故…… 他来老宅的行程,知道的人不多,他连盛怀南都没说…… 到底会是谁? 「你有把握甩掉后面那辆车吗?」楚景和问。 司机犹豫片刻,并没有多少把握:「如果能在下一个弯道口,过了前面那辆车的话——」 只是话音还未落,本来还在前头好端端地开着的车,突然就减速慢了下来。 「——糟了!」 司机极迅速地打着方向盘,语速肉眼可见的急:「少爷,我们中计了!」 楚景和:「……!?」 司机的咬字急得几乎含煳:「这里,前后都是他们的人!」 他油门一踩,车速顺势提了一档,本想趁着空隙逃脱,但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他的目的,将他逼近了山崖边。 这距离,再加速就真要坠下山崖了! 「抱歉少爷……咱们被堵了。」 顾及着楚景和的安危,司机被迫在最后关头选择踩下剎车。他们失去了最后超车的机会,束手就擒,如抛锚一般停在路上。 楚景和的眉心微微一跳。 他看一眼后视镜,见后头已经有人下了车,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楚大少爷极其冷静,「放心,我会让他们放你走的。」 「少爷……?」司机转身去看楚景和,想制止他的动作。 但来不及,楚景和话音未落就已沉静地打开了车门,只身走出去。 山林间飞鸟惊啼,和煦日光落在楚景和的脸上,是极矜贵的耀眼,宛如神泽的恩赐。 楚大少爷的姿态凌然。 一群黑衣人随即上前,团团地拥着楚景和。 「楚少爷,这边请。」 为首的人开口说。 他们也并未动粗,只是好声好气地将楚景和带走。 楚景和绷着一张脸,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将自己围住的数十人。这个人数……楚景和明白自己没有逃出的机会,只好沉默地跟着他们走。 他的手藏在了风衣的袖袋里,悄无声息地拨通了男人的手机—— 生死关头,他罕见地将希望託付给别人。 最起码的…… 楚景和想,他要告诉男人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怎样的。他有信心,盛怀南会察觉到他身陷险境…… 但不幸,事与愿违。 尚还未等盛怀南接通电话,一双大手已经蒙过楚景和的眼睛。 楚景和勐地一怔,连唿吸都停滞。 「绑架。」 听得说话的人带着一点点的笑意。 脸庞触碰到的袖扣镶嵌的宝石微凉,男人腕间带着楚景和极为熟悉的雪松香气。手机的细微的震动声一丝丝地传入楚景和的耳朵里。 第64页 楚景和像失去重心那样,一点点地跌进了熟悉的怀抱里,如飞鸟入笼。 男人的胸膛和臂膀是他的囚笼。 「宝贝,我要将你绑回家。」 盛怀南半开玩笑半威胁道:「要不然,你都要忘记自己的男朋友是谁了。」 第四十四章 带你走 乍然听见了极为熟悉的声音,楚景和才知道虚惊一场。 全身紧绷着的肌肉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惴惴不安的心脏也总算回到原位。 盛怀南身上的雪松气味将他团团包围,犹如隐匿无影的套索。 楚景和没好气地将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拿下来,「怎么是你啊?」 他的尾音略微扬起,有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责怪的意思。 「怎么不是我?那你以为是谁?」 盛怀南笑着,一手将楚景和搂着,拥着人上车。 前排的司机体贴将后排的隔板升起来,给他们两人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 楚景和捻了捻外套的衣摆,他看了盛怀南一眼,正准备开口。 但盛怀南先一步打断:「嘘,先别说话。」 楚景和甚至都来不及抬起眼睛看一眼盛怀南—— 他们的距离陡然变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睫毛扇动的痕迹。 alpah另一只手环住了楚景和的腰身,将人紧紧箍在怀里,如密不透风的茧。 他似乎在害怕,害怕心上人会就此潜逃,害怕对方识破了他的道貌岸然和莫测居心。 得到楚景和过程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到连盛怀南都怕是错觉。 因而他需要以宛如无隙的拥抱来一遍遍地确定对方的存在。 男人的眼睛低垂着,如野兽一般,直直地盯着楚景和茸茸发抖的长睫毛。 「好想你。」 盛怀南低声地在楚景和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宝贝,好想你。」 「好喜欢你。」 楚景和听着男人的告白,他的心脏怦怦跳,气息还未平稳。 他难得乖顺,在盛怀南的怀里,莫名让他觉得踏实许多。 今天经歷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一时半会还不想抽身。 「是不是吓到你了?」盛怀南笑着问。 楚景和揪着盛怀南的衬衫,弄得小少爷的嗓音里都像是揉了水一样:「没开玩笑,刚刚我差点还真以为……」 「哪里还有人敢堵我们楚总的车。」 盛怀南看了一眼那只挂着一个未接来电的手机,笑着又亲了亲楚景和的唇:「不错,总算学会有麻烦要来找男朋友了。」 楚景和:「……」 他不想再深究这个话题,问盛怀南:「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宝贝,你怎么会问劫匪这个问题?」 盛怀南还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不能自拔,巴着脸吓唬人:「都说要把你绑回家。」 楚景和:「……」 楚大少爷面无表情地在劫匪先生的怀里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位置,他窝得松闲自在,像在自己地盘一样。 他掏出手机来,装模作样:「好,那我要报警了。」 盛怀南又笑。 他轻巧地拿走了楚景和手里的手机,顺势凑近,像亲得不够—— 楚景和警惕看他:「喂!」 「逗你玩的。」 盛怀南的恶作剧得逞,好声好气地将人哄着,「睡一觉,到了我喊你。」 「是不是没睡好?」盛怀南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楚景和眼底的青黑,语气是止不住的心疼,「事情很多?」 「也还好。」楚景和不在意。 「我都说让我那边的人来帮你。」 「没多大事,我自己能处理好。」楚景和捂住盛怀南还要说教的嘴,「你不要说话了,我要睡觉。」 其实不说倒还好,这会儿楚景和的瞌睡虫倒还真给盛怀南给勾了出来。 小楚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男朋友的怀里。 楚景和合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困顿:「我眯一会。」 盛怀南低声问:「真不怕我拐走你啊?」 楚景和眼睛都没睁开,哼哼唧唧地懒得管他,只满不在意地说了句随便你好了。 盛怀南敛着眼睛,沉沉地笑了起来。 他没再说话,怀里极郑重地拥着心上人。 他的小景,是不是真的以为他不会这样做? 就没想过,他这样劳师动众地将人「请」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得知楚景和要回楚氏老宅的时候,盛怀南就隐隐有些担心,只怕有些没长眼睛的人到自己心上人面前胡说八道…… 但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盛怀南所预料中的最坏的结局并没有出现。 他所准备的强硬「手段」也并没有派上用场。 楚景和依然毫无防备地在在盛怀南怀里酣睡着,漂亮的脸庞一大半都埋在了男人的胸膛里。 娇贵的小玫瑰被圈养在笼中,一如既往的娇艷欲滴。 盛怀南极温柔地拍打着楚景和的后背,脸上暴戾的神色一点点消退。 漆黑沉默的宾利开上高架桥,汇入车流。 如同携着二人私奔一般,开往更偏远的郊外。 楚景和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傍晚。 盛怀南仍还是那个抱着他的姿势。他的眼睛看向窗外眺望至远方,眼神异样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第65页 楚景和半眯着眼,懒懒散散的不愿动弹:「几点了?」 「快六点了。」盛怀南温声问,「睡得好吗?」 「还行。」 楚大少爷将醒未醒,偏着头蹭了蹭盛先生的漂亮胸肌。 他的咬字还有些刚睡醒黏煳不清:「肌肉练得不错。」他躺着挺舒服。 盛怀南听着就笑,胸腔微微震动。他忍不住挑挑眉,揶揄道:「楚总,最近你耍流氓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怎么了,难道你还想让别人对你耍流氓?」 楚景和大大方方,摆一副好东西一起分享的表情,确实乐善好施:「好吧,那你找其他人好了。」 「哎哎,哪有你这样的。」 盛怀南抓着楚景和的手指,服服帖帖地全压在自己的胸肌前:「都是你的,喜欢怎样摸就怎样摸。」 「谁喜欢摸了……」 楚景和口是心非,手上不规不矩地摸了一把。毕竟自己的男朋友,这豆腐不吃白不吃。 楚景和看了一眼车窗外,见四周都是空旷平地,「这里是?」 「停机坪。」 盛怀南打开车门,他毫无顾忌,直接就抱着楚景和往私人飞机上走。 傍晚的风吹乱了楚景和额前的发,他的声音散落在风里:「我们要去哪?」 「去国外。」 楚景和有些吃惊:「怎么这么突然……」 「宝贝,我们是在谈恋爱,这很正常。」 盛怀南低头看着楚景和,有些故意演出来给人看的委屈,「你两个多星期没联繫我,我要点补偿,不算过分吧。」 楚景和:「……」 这次确实是他理亏。 楚景和本还想着楚氏娱乐那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刚想要开口拒绝,却又想起了自己私下派人去调查盛怀南这件事,莫由得有些心虚。 算了。 他想,就当散心也好。 楚景和抿着唇什么都没说,只是闷着头任由盛怀南将自己抱上飞机。 盛怀南开玩笑:「今天这么乖?」 楚景和皱眉:「那我下去?」 「那不准。」 盛怀南将人亲亲热热地揽着,又让人将飞机的舱门关闭,「上了贼船,就没有下去的道理。」 飞机缓缓滑翔,然后平稳起飞。 落日余晖在窗外散落,落在了楚景和的眼眸里,好像一捧易碎的光。 盛怀南动情和楚景和交换了一个亲吻。 「飞行时间是十八个小时。」 盛怀南的嗓音低沉磁性:「宝贝,这十八个小时里……」 「你只属于我。」 在这千万米的高空处,我们都只属于彼此。 不管未来将有多少纷扰。 第四十五章 不骗你 盛怀南这看起来一时兴起的旅行,其实早就提前花了不少的心思。 楚景和也由此认定男人此行是「蓄谋已久」。 盛怀南对此也只好供认不讳。 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居心叵测」,是狼子豹子胆,试图带着小楚总远走高飞,就如那些痴男怨女那样,要私奔去海角天涯。 楚景和懒得管他这满嘴胡话,低头切了一小块勃艮第牛肉。 楚大少爷向来被养得娇贵,但到了盛怀南这里,倒是越发被人惯得变本加厉了。 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大厨都被盛先生大手笔地特地请上了飞机来,即便在这千万米的高空上,也能让楚大少爷那挑剔的舌头找不出半点的错处来。 斯克海鲜汤炖得正酽,法式洛林咸派酥脆可口,最后收尾的拿破崙千层酥同样美味。 楚景和同盛怀南分喝同一杯波尔多拉图,酒意微醺。 名贵醇酽的葡萄酒攀红了楚大少爷漂亮的一张脸,眸子里似有水光潋滟。 楚景和很少贪杯。 但今天,他显然已经喝得有些多了。 兴许真的是醉意朦胧,有或许是万丈高空上只有彼此,楚景和要比从前更加放松,更加无防备,对待盛怀南已然过界行为,甚至算得上是纵容—— 他正懒洋洋躺在盛怀南的怀里,眉眼舒展,毫不抵抗,整个人柔软得像一团云。 盛怀南的一双大手横亘在楚景和的腰间,偶尔吻他的额头或眼尾。 大屏幕上正放着一部义大利电影。 镜头下,天际瀰漫着年久失修一样的铅灰色,那不勒斯的海岸线朝天穹咬合处一路延伸。 女主角留一头漂亮的褐金色长髮,笑意明媚。故事前半段宛如童话般美满,殊不知只是男主极力营造的谎言。女主在最后得知一切真相,无法接受这样的爱情,在悬崖边饮弹自杀。 这是一个悲剧爱情故事。 画面的最后是女主角用义大利语和男主角了说一句ti amo。 她说,我爱你。 楚景和很突然就轻声开口问—— 他咬字并不清晰,似还带着一点困意:「盛怀南,你也会骗我吗?」 「什么?」盛怀南像是没听清。又或是,他其实不愿听清。 「我说,你会骗我吗。」 楚景和眼帘低垂,看着电影里很慢很慢的长镜头,配乐是悠远空灵的竖琴和海浪声。他似乎快要在盛怀南的怀里睡着了,「如果你骗我的话,我会生气的。」 楚景和说:「我讨厌别人骗我。」 第66页 「……不会的。」 盛怀南没有犹豫,他很温柔很温柔地亲吻过楚景和的额头。 他说话的声音同样轻,像深情的海,几乎要和电影的片尾曲融为一体。 「信我。」他对楚景和说,信誓旦旦,「我永远不会骗你的。」 楚景和小幅度地点点头,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就好像刚刚的问题只是他一时兴起一样。 「怎么突然这样问。」盛怀南抓住了怀里人的手指。 「想问就问了。」楚景和眼睛懒懒地半眯着,「没别的意思。」 盛怀南定定地垂眸看向怀里的心上人。 半晌后,他才极深地唿了一口气,莫名像是如释重负。 他又将楚景和从自己怀里捞起来,像抱着一只温顺娇气的小奶猫一样,动作很轻,走得也稳噹噹的。 娇贵的小玫瑰被送上了蓬松柔顺的被堆里。 楚景和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 飞翼掠过积厚云层,夜色如水平静流淌,泛着如熟葡萄一般的暗紫色。 庞大的机身如同在偌大的葡萄园中穿行,空气中都带着要人醉醺醺的酒气。 夜晚好长,被爱蒙蔽双眼的人也真好像个醉汉。 「醉了?」盛怀南看着楚景和的模样,小声问。 楚景和摇摇头:「才喝了两杯而已,你又不让我喝了……」 他的咬字带着香软的气息,软糯得像是被酒彻彻底底地浸泡过。 小楚总的酒量其实不算差。 偏偏他此时却像是喝醉了,连眼睫下都泛着让人垂惜的红,那些娇嗔和蛮横全都写在面上。 他有些生气地看着盛怀南,湿润的唇微微张开。 「小酒鬼。」 盛怀南体贴地给楚景和盖被子,「困了就好好睡。」 楚景和垂着眼睛,一点点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盛怀南刚想去给这小醉鬼倒杯温水,还没来得及下床,就听见楚景和带着些微委屈和撒娇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你又要去哪里啊……」 盛怀南哄他:「去给你泡维生素水,乖。」 小少爷有些蛮不讲理:「我不要。」 「不然你明天又要难受了。」 男人的衣摆正被人轻飘飘地捏住一角,力道很轻,像试探,「别走……」 盛怀南回头,对上了楚景和欲言又止的一双眼。 他的漂亮的小玫瑰正在夜色里盛开,娇艷欲滴,似乎将所有从未示人的漂亮和柔软尽数展示在自己的眼前。 「今天这么粘人?」 盛怀南转过身来,将楚景和拥了入怀。 「这么喜欢我?」 楚景和抿着唇不说话。 一双眼睛如心虚一般,不敢与男人对视,极迅速移开到别的地方去。 但同时,他却又在盛怀南的专注炙热注视下,很轻,又很轻地——点了点头。 楚景和默认了自己对盛怀南的渴求。 说不清是到底怎样的不安感——或许是刚才的电影过于伤感,又或许是楚老太爷今日的一番无端猜测仍如阴霾盘踞心头。 楚景和迫切地想要感受到男人。 他太想要让自己安心。 盛怀南当时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心上人彻底对自己放下了心防。 他苦心筹谋,终于撬开了小少爷坚硬的外壳,好不容易有机会触碰到柔软的内里。 男人的嗓子低沉醇厚,在藏着酒气的夜色里,有种让人昏昏欲醉的迷恋错觉: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你身边。」 「别怕。」 楚景和醉眼朦胧,仰着头看他。 他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机舱里太安静,连半点风声都传不进来。 只有汹涌的情慾在眼眸中迸发。 极醇厚的雪松气充斥在所有角落,如松软的云,将娇贵的小玫瑰稳稳噹噹地托着。 信息素在千万丈的高空中交缠,你中有我,密不可分,他们用最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我爱你。 楚景和长长的睫毛还坠着泪,连鼻子都委屈地皱起。 但他依然固执地选择在盛怀南的怀里绵长地安睡。 唿吸很浅,他睡得很深,很安静,仿佛男人的臂弯会是他无忧无虑的庇护之地。 没有尽头的夜晚将他们笼罩,所有不可告人的谎言都被藏起来。 盛怀南俯身,极珍重地吻过楚景和的额头。 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明天的太阳不会再升起。 第四十六章 蜜月旅行 飞机落地的时候正好是清晨。 他们去的是一个位于奥地利的小镇。 小镇的名字是继承了古克尔特语的hallstatt,而中文是念起来很拗口的哈尔施塔特。 阿尔卑斯的山脉绵延环绕,古老教堂的高耸塔楼映入湛蓝干净的天际。 连时间都宛如在这里凝滞,天鹅如酣睡般静止在湖中央,小镇的悠闲风光就像被框裱起来永不褪色的油画。 很幸运,今天是个大晴天。 连云朵都飘得很慢。 这次旅途,楚景和难得没有受到时差的困扰。 想来盛先生的重金铺设的私人航班确实物有所值,身娇肉贵的楚少爷在走下飞机的时候,没半点的困顿睡意,甚至算得上是蹦蹦跳的神清气爽。 第67页 盛怀南本还想着将楚景和带回去自己的别墅,先好好地休息个大半日,结果自家心肝宝贝直接拒绝,说自己在飞机上睡得够多了,要是再睡下去,他都快要腰酸腿软了。 「我什么都还没做,你怎么就腰酸腿软了?」 盛怀南正悠哉地在露天咖啡厅里端一杯冰美式。 他坐在楚景和对面,笑着打趣,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胡话。 楚景和正在切枫糖松饼的手临时停了下来。 他沉着眼,连眉头都不满地往下耷拉,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坐在对面的盛怀南分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像是浑然不知那样。 白色小圆桌下,男人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实在太过不安分,正一下下地狎昵地摩挲着楚大少爷漂亮流畅的小腿。 盛怀南的眸子狭长眯起,连声音都轻漫: 「楚总,说说呢,怎么回事?」 「怎么偷偷瞒着男朋友自己腰腿软去了?嗯?」 楚景和不说话,拧着眉,撂下了手里的刀叉。 白瓷盘和刀叉叮咚碰撞,发出极为清脆的一声响。 还是清晨时分,露天咖啡厅里遮阳伞还没撑开,阳光暖洋洋地洒向街道的青石板。 当地人走路总很慢,说话都像是带着笑,只有大清早就小楚总板着一张脸,怒沖沖地教训自己胡说八道的男朋友。 大概仗着在异国他乡没人能听懂中文,楚景和的胆子也跟着大起来: 「那是因为我的男朋友不太行。」楚景和说。 「嗯?」盛怀南怕自己听错,「什么?」 楚景和字正腔圆地给他重复:「我说,是因为我男朋友不行。」 「宝贝,或许你应该要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盛怀南食指点了点杯沿,又笑着挑了挑眉。 手里的咖啡杯被他放下,腕上昂贵的百达翡丽在明媚阳光下折射出极锐眼的光芒,像事先声明的警告。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更正自己刚刚说的话。」 盛怀南双手交合,托着下巴,俯身凑近了楚景和,「你要不要,好好想清楚?」 他的笑容属实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楚景和再不更正自己的发言,他就真要开始较真了。 但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大少爷只忿忿地咬掉叉子上的枫糖松饼,「……我不。」 他绝不撤回自己的发言,偏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对着干。 楚景和:「反正我没说错。」 盛怀南:「……」 盛怀南笑:「宝贝,希望你之后不要因为我『欺负你』,就又来和我生气。」 楚景和:「……哼,谁怕谁。」 楚大少爷确实是敢做也敢当,盛先生「威吓」也是少有的无效。 无奈,盛怀南只好仰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楚景和用余光忍不住瞥了男人几眼,见对方确实对自己无计可施,又忍不住有些得意。他就像盛先生家里那只爱吃零食的小博美,眼睛会亮晶晶地滴熘熘转。 盛怀南自然也没错过心上人脸上窃窃得意的表情。 他突然就有些想笑—— 这小东西,还真是越来越不怕自己了…… 之前开玩笑和自己心上人比划比划「时间问题」,可那会儿脸皮薄的小楚总,可还是一副要躁得要死的表情呢。 现在都敢空口白牙地说自己「不行」了…… 但被楚大少爷认为「很不行」的盛先生也确实无法反驳。 对方半个字都没说错,是他在前天夜里对着美人投怀送抱无动于衷,平白无故地让心上人觉得他是「有心无力」。 盛怀南也只好纵容着心上人口头得逞,日后再来算个总帐。 楚景和今天显然心情很不错。 一方面是难得在口舌之争上赢了盛怀南几分,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多年后故地重游的小兴奋—— 楚景和这次并不是第一次来哈尔施塔特。 他对这个小镇有着很不一样的回忆和感情。 「淮之他最喜欢吃那个红色大招牌的底下的gto。」 楚景和笑着说:「因为他肠胃不好,妈妈不让他吃冰淇淋,所以他总是撒娇,缠着我给他买。」 楚景和正在给盛怀南讲自己上次来哈尔施塔特的趣事。 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淮之就是我弟弟,是不是之前没有和你介绍过?」 盛怀南假装了解不多:「确实第一次听说。」 楚景和抿了抿唇,声音很轻也很矮:「淮之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只剩下他了。」 这次是楚景和第一次和盛怀南说起自己的亲人。 他用非常非常充满怀念的口吻来讲述,说那些曾经和家人一起来这个奥地利小镇的过去。 冬季的雪盖住了教堂高耸的房顶,湛蓝的湖面会结上厚厚的一层冰,壁炉里的橡木烧起来有让人安心的味道。楚太太有四分之一的欧洲血统,所以楚景和的童年也有一小半在欧洲中度过。 盛怀南在一旁很安静很安静地听。 他不打断,只是问:「你想他们吗?」 楚景和微微一怔,声音很低,在暖烘烘的阳光下有些克制的伤感:「尽量就想一点点。」 因为想得多了,那些难过就收不住了。 第68页 所以楚景和并不很敢去思念已经去世的父母。 「冰淇淋。」盛怀南绕开这个话题,又问楚景和:「你想吃吗?」 楚景和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盛怀南站起身来,他的高大挺拔的身影无保留地落在了楚景和的眼眸里。 「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他说,很温柔很温柔,咬字比融融日光还要暖:「宝贝,你也可以随时向我撒娇。」 楚景和定定地看着盛怀南。 瞳仁里的映照的阳光亮晶晶,被宠爱的小朋友永远有哭鼻子和任性的机会。 楚景和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眉眼弯弯的,眼尾上扬成了漂亮的弧度,就像是他十来岁无忧无虑的时候那样。 他点点头,说好。 他又说,很任性地撒娇,说我想吃海盐开心果和奶油覆盆子这两个口味。 盛怀南自然都说好。 他站起身来就往外头走,说让楚景和在原地等着自己就好。 楚景和等着男人回来,又认认真真地将那半份没吃完的枫糖松饼吃完。 他少有地像个急不可耐的小朋友,一遍遍地往盛怀南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街道望过去。 不知道到底是热恋中爱粘人,还是盛怀南的动作实在是慢—— 行人来来往往,远处的大笨钟在整点里咚咚地报时。 连手边那半杯的热拿铁也快要凉。 楚景和坐在露天咖啡厅里,莫由地眉头一跳。 心悸的感觉盘旋不散,越来越明显。 他勐地意识到,盛怀南离开的时间,长得有些过分了。 第四十七章 全世界最好的魔术师 楚景和皱眉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盛怀南从自己身边离开,已经快要过去二十分钟了…… 那家冰淇淋店楚景和曾经去过很多次,他很熟悉,二十分钟甚至都足够他三个来回了…… 这实在不对劲,太不对劲。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了吗? 还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楚景和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妙的猜测,心脏也跟着很不安地跳动着。 他不禁有些担心了。 楚景和喊来了服务生结帐,并不打算继续这样坐以待毙地等下去,他打算动身去找盛怀南了—— 「gehen sie nicht!gehen sie nicht!」 楚景和刚要迈开脚,却有一个小男孩嚷嚷着德语突然沖了过来。 他喊住了楚景和,让他先别走。 小男孩从街道的那头远远跑来,有些急,气喘吁吁的,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快要将他淹没的深红蔷薇花。 和煦的暖风吹飞了一路的花瓣。 真好像是爱情电影里浪漫的长镜头。 湛蓝的天穹和纷纷扬起的花瓣雨,那些迟到的喜欢你真是好着急。 小男孩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最后停在了楚景和的面前。 他涨红的小脸藏在了大束的深红蔷薇后,他谨慎地打量着楚景和,好一会才将手里的花束递出去。 「给我的?」楚景和用德语问。 小男孩点点头。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是像剔透的玻璃珠一样的深褐色。 他有些怕生,听见楚景和说了自己熟悉的语言才放松下来,他用德语告诉楚景和:「es ist ein herr,der mir gezeigt hat,dir dies zu bringen。」 有人让他把这束花拿给自己? 楚景和挑挑眉,伸手接了过来。 毫不意外,花束的烫金信封上正飞龙走凤地写着男人的签名。 楚景和拆开信封,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楚景和去糖果店拿他的礼物。 结尾是不对称的一个爱心,努力得很潦草,看得出男人的画技着实不算好。 也不知道这人在准备着什么鬼把戏。 但今天心情很好,楚景和并不介意陪着男人玩一次花里胡哨的小把戏—— 他抱着那束惹人注意的深红蔷薇,推开了糖果店的店门。 门沿的风铃叮咚响,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长鬍子老爷爷。 他做很漂亮的手工巧克力,诸如巍巍城堡,或着是盛开的郁金香,像一些甜美的无边无际的好梦。 他送给楚景和的是一枚漂亮的小皇冠。 明黄色和橘红色的小糖豆是皇冠上熠熠生辉的宝石,巧克力皇冠背后正细緻地刻一句ich liebe dich。 是我爱你的意思。 盛怀南又一次对楚景和说我爱你。 他的爱有好多好多,真好像说千百遍都不够。 于是乎,矜贵的小王子抱着满满当当的爱,再次前往了下一个目的地。 在玩具店里,小王子获得了一组锡兵小人,他们威风凛凛,挂着剑还板着脸,像骑士,会永永远远地守护他们尊贵的王子殿下。 街头音乐家邀请小王子来听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爱意在音符中淌淌,要比莎士比亚的诗歌更悠远浪漫。 辛德瑞拉会有仙女教母的祝福。 而楚景和会有盛怀南密不透风的爱意环绕。 这个游戏的最后目的地停在了小镇的中央公园。 天气很晴,郁金香在初夏微醺的凉风中摇曳盛开,空气里带着香甜的余韵。 楚景和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 他一点点地靠近最后的终点,心脏忍不住蹦蹦跳—— 第69页 风琴手开始了轻快小曲的吹奏,白鸽唿啦一下腾飞,树影沙沙地逶迤落地。 楚景和眯着眼睛往前看。 今天的阳光真是太好太明媚,就像童话里的所有结局一样,所有的风景都带着琥珀般的色泽,有永恆不朽的重量。 他要找的人正站在了不远处。 像在等他主动地向自己走来。 盛怀南被暖融融的阳光细緻地笼罩着,连影子都像是在闪闪发光。这人居然还板正地穿着太规矩的西装三件套,估计都要被太阳晒得晕头转向了。 盛怀南带着笑,看向楚景和,手里还傻乎乎地端着那只冰淇淋。 是墨绿色的海盐开心果和淡粉色的奶油覆盆子,楚景和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楚景和快步地朝他走过去,将期待按下,扮了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你又想干嘛啊。」 「不干嘛。」 盛怀南只笑着将冰淇淋递到楚景和手边,「你要的冰淇淋。」 「宝贝,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盛怀南又问,他的语气温柔又深情。 楚景和抿一口冰淇淋,甜味充斥齿唇。 好甜好甜。 连心脏都变得软绵绵。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楚景和问盛怀南,他语气轻扬,已经无意识撒娇,「又不声不响地吓人……」 盛怀南笑着说:「想带你来的时候就准备了。」 楚景和看了他一眼,又将手里冰淇淋分给了男人一口—— 「好吧,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这次出乎意料地很坦诚。 他踮起脚,很动情很专注地吻了一下盛怀南的嘴唇,这是一个带着冰淇淋香味的亲吻,有年轻诚挚的爱意,「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餐厅……」 「先等等——」 盛怀南却一手箍住楚景和的腰身,不让人离开。 他像还有话要说。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眼帘款款深深地垂着:「所以我打算,今天和你说。」 楚景和没料到,他问:「什么?」 盛怀南却不说话,只朝楚景和伸出手来。 但他的手掌心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楚景和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盛怀南带着笑,声音很低,有说不清的温存和柔软: 「宝贝,别眨眼——」 全世界最好的魔术师会有盛大奇妙的独属于爱人的表演。 真爱与勇气是舞台,而经年累月的好喜欢你则是串联神奇咒语的唯一文字。说我爱你的时候时间会就此停止,只有心跳声如雷鼓动。 这是盛怀南只献给楚景和的演出—— 楚景和猝不及防,忍不住鼻头一酸。 只是眨眼间,甚至连半个唿吸都没有结束,盛怀南的手掌一张一合,掌心里已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深蓝色的宝石正在阳光下极为璀璨夺目。 像无边无尽的浩瀚大海,爱意酝酿其中,要人不管不顾地沉溺至底。 盛怀南极为郑重地单膝下跪。 世界真的好安静,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像是在说我爱你。 第四十八章 yes or yes 楚景和突然就明白了盛怀南为什么非要在大太阳下穿这一身板正西装了。 男人的眉眼英俊又迷人,他神情认真温柔,衬着这一身笔挺的正装,在日光下深情得真是一塌煳涂,让人好心动。 「我本来是想,直接带你去教堂结婚的。」 楚景和听见了盛怀南带着笑的声音,落在了融融的暖阳里:「但是神父说,没有经过伴侣同意的话,他是不会来主持仪式。」 「尤其我们还都是alpha……」 他又笑了笑,温柔的咬字被风徐徐地送了过来。 他问楚景和,带着期待,带着爱—— 「所以宝贝,你要不要……」 「先答应我的求婚。」 盛怀南依然单膝跪着,他仰着头,看着楚景和。 温煦明媚的艷阳天和鼻子红红的楚景和一起落在他的眼睛里。 好像一切都很好。 楚景和的眼睛迅速地眨了眨,他不说话。 只有眼睛不受控制地泛着酸,好像稍不注意那些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悄悄冒头。 哭鼻子很丢人,所以千万要忍住。 「宝贝,或许我应该提醒你一下。」 「已经有很多人在看我们了。」 盛怀南话里带着笑,他们被凑热闹的人群簇拥着,有期待的蠢蠢欲试:「你不答应我的话,我可能真要变成笑话。」 楚景和:「我……」 他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也有些踌躇不定。 他谨慎又迟疑地看向盛怀南,声音虚虚地,没有落地: 「但如果,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呢?」 「我们在一起甚至还没有一个月……」 「而且我还不是omega……」 盛怀南没等楚景和的话说完,他一把地抓过了楚景和使劲地想要往后缩的手—— 「没有这样的如果。」 盛怀南说,他说得很肯定,非常肯定,「这和你是alpha还是omega都没关系。」 「可是……」楚景和又想说。 但没有可是,他没来得及说完。 男人就像是已经等不及了那样,以极其强硬的姿态,不容分说地将戒指戴上楚景和的无名指上,如他的雪松气息已将人团团包围的那样蛮不讲理。 第70页 澄澈的蓝宝石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熠熠生辉,宛如天造地设的那样好看。 他先一步和楚景和十指相扣,不让他轻易地将戒指拿下来。 「宝贝,我喜欢你的时间,或许要比你知道的要久。」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盛怀南温柔却也强硬地开口,眼睛里有柔情万丈,闪闪动人,「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来哄你高兴。」 盛怀南抵着楚景和的额头,他们的唿吸和信息素都缠绕到一起。 香甜的玫瑰气息攀附在了低沉的雪松气里头。 「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 楚景和的眸子缓缓地抬起,看向了盛怀南。 「你的选择,yes or……」 可盛怀南也实在霸道不讲理,他以吻封唇,不再给楚景和任何后悔的机会, 「yes。」他帮对方做决定。 这不是选择题,盛怀南从来就没有打算给楚景和选择的机会。 他们之间只有yes。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地久天长般地拥吻。 观众们的掌声骤然响起,教堂的悠远钟声也在这时加入。喷泉上的白鸽扑腾扑腾地飞,郁金香在微风拂动下摇曳。 一切都很好,像所有童话的结局。 楚景和在脸红心跳中结束了这个亲吻。 他一向并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也会为了对方,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等回国了……」 楚景和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很郑重又很认真地说:「我把淮之介绍给你认识吧。」 盛怀南心领神会:「这算不算,带我见家长了?」 「……」 楚景和抿了抿唇,但是没反驳:「没有哥哥在外面偷偷订婚不告诉家里人的道理……淮之他也会生气的。」 「好,都听你的。」 盛怀南接着又问,「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楚景和摇头,「淮之很乖的,他不会为难你。」 盛怀南又笑,他像所有傻瓜的准新郎一样:「你弟弟如果想要考验我,那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心有余悸那样,「毕竟他的哥哥是真的真的很难追。」 楚景和:「……胡说。」 明明他才是,在男人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将一颗真心交出…… 「你不知道,我追你追得有多辛苦。」 盛怀南笑着牵起了楚景和的手。 他们第一次大大方方地走在街头,以爱侣的姿态。 毫不畏惧陌生人的视线,没有半点的遮掩。 「怎么了?」 盛怀南见楚景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楚景和摇摇头,小声地把自己心里久有的困惑说出:「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或者更应该说,这样沉甸甸的爱,或许并不应该出现在这段短暂的相处时间里…… 盛怀南却又笑,他并没有直接告诉楚景和答案。 「你很好。」 「不用怀疑你自己。」 楚景和忍不住看向了盛怀南。 男人英挺的侧脸像是融化在暖暖日光里,这让他看得并不真切。 太模煳,好像稍一碰就会散。 *** 最后,楚景和同盛怀南在哈尔施塔特停留了一个多星期时间。 这段时光实在太快乐。 楚景和久违地感受到放松——他不再是小楚总,也不再是矜贵的楚少爷,他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只做自己,小脾气和坏习惯都会被允许。 而盛怀南简直花样百出,带着楚景和把这个小镇几乎玩了个遍。 他们运气属实不错,在旅途的最后碰到了每个月一次的集市。 楚景和在闲逛的时候看中了一只张着嘴的丑青蛙玩偶,丑得甚至有些滑稽。童心大发的小楚总本想直接买下,却被告知这是射击比赛的头筹—— 这种丑东西怎么能当第一名的奖品? 楚景和真是不理解。 盛怀南听了却让他不用着急,因为小玫瑰想要的东西他总有办法能弄到。 楚景和乖乖地被安排在比赛的观众席,他事先也并不知道没想到盛怀南的水平—— 他没想到,男人的射击极准,混在一堆半专业的选手里也毫不逊色,简直就像是被特地训练过的那样。比赛的最后,盛怀南顺利地拿下了头筹,楚景和如愿抱到那只丑青蛙。 但动用盛先生的代价不低。 小楚总需要支付的「报酬」自然也不菲。 居心叵测的盛先生如愿窥探到了心上人最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柔软的、香甜的、就像夜晚里颤颤盛开的玫瑰一样,有摄人心魂的美。 他心满意足,少有地餍足。 向来聪明的小楚总在盛怀南这里总要做些「倒贴」的亏本生意。 登上回国航班的时候楚景和还有几分的恋恋不捨。 像是小朋友的春游结束,十步九回头那样的不想离开。 盛怀南自然看得出楚景和的不捨得,哄着人,说是秋天的时候再来,那时候风景更好,他们可以在这个地方呆上十天半月。 楚景和心里也清楚,自己身上也有担子,并不能轻易一走了之,只好认命地登上飞机。 长途飞行的十八个小时要比想像中还快。 飞机抵达国内的时候,几乎就是前后脚,楚景和就接到了刘秘书的电话。 第71页 他眉头一跳。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已不得不从极好极好的美梦,回归到现实—— 「楚总,之前你说的,关于盛总的调查报告……」 「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 第四十九章 祝福 楚景和在回程路上点开了这封调查报告的邮件。 他藉故说是有急事,并不让盛怀南直接送他回家。 兴许是因为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盛怀南对此楚景和的说辞毫不怀疑。 他在分别的时候依然亲昵温柔地亲吻着心上人的额头,又说,希望晚上小楚总可以分出半小时的时间,好来接听他这个未婚夫的电话。 楚景和心虚着点头,说好。 他不禁有些内疚,心中满是做贼心虚的慌张,又觉得自己在私下做这件事实在对不起对方—— 但他总要面对。 他依然觉得盛怀南是不会骗自己的。 楚景和深唿吸一口气,在车上一鼓作气地点开了文件。 实话说,他有些不敢看。 手机的屏幕并不大,一手可以掌握,但也足够让白纸黑字映照得清清楚楚。 刘秘书的调查很细緻,几乎要将盛怀南的生平履歷全部放到楚景和的面前来。 楚景和看着,莫名紧张,是几乎要屏住唿吸。 他的手指细緻又迅速地地滑动着屏幕,似乎生怕稍作停留,他就会发现对方的端倪和不妥。 盛怀南履歷确实很光鲜,就像上次楚景和在网际网路搜索到的那样—— 他手里拿着顶级学府的双学位,是金融和古典乐专业;毕业后进入商界就更是所向披靡,几乎以一己之力将盛家的股价翻了个倍。 是完完全全成功且精英的人生范本。 无可挑剔。 拉到了邮件的最后,楚景和莫由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盛怀南还如他所认识那样,并没有不可告人的一面,他所知道的就是全部。 是他不应该随便怀疑人的。 或许可以找个时间,略微补偿一下他的alpha,男人的那些过界的要求他也不是不能答应…… 楚景和提着从哈尔施塔特买到的旅行礼物回了家。 「哥哥!」 楚景和还没见到楚淮之,亲弟弟清脆脆的声音倒是先一步从别墅里传出来。 小淮之似乎要比之前长高了一些,他踩着毛绒拖鞋从楼上哒哒哒地跑下来,声音听得出很高兴,「你回来啦!」 「嗯。」楚景和笑着,将手里的礼物递给楚淮之,「来,你的手信。」 「唔,你去哈尔施塔特了?」 楚淮之伸手正要接过礼物,他又实在是眼尖,立即就发现了楚景和的不对劲—— 「哥哥,这个戒指……?」 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了那枚宝蓝色的戒指上。 他对楚景和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感到十分困惑。 这个地方的含义楚淮之知道,带着特定的深意,是某种一辈子关系确定后的象徵,并不是儿戏。 楚景和闻言也顺着楚淮之的视线看过去。 他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地抚摸过宝石的切割面。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是极为珍惜的姿态。 「淮之,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楚景和低着头,将礼物盒的绑带一点点的扯下,就像把自己的心门打开:「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哥哥?」楚淮之有些没理解这句话。 楚景和看向弟弟懵懵懂懂的眼睛,嘴唇轻轻地张合:「就是你猜的那样,我……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咬字都异常坚定。 他想要让自己唯一的亲人知道盛怀南的存在。 「他将来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所以我想,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他……不是omega,是alpha,希望不会把你吓到。」 楚景和难得面对亲弟弟有这样惴惴不安的时候,他摸不准楚淮之的反应,问:「你怎样想?」 楚淮之的眼睛眨了眨。 他凑近,又拉着楚景和的手。 其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楚淮之只关心最重要的一件事:「哥哥很喜欢他?」 「嗯。」楚景和说,十万分的坦诚,「很喜欢。」 「那他对你好吗?」楚淮之又问,那双和楚景和相似的眼睛透露着担心。 「好。」楚景和又重复了一遍,「很好,是非常好的那种。」 「比爸爸妈妈还要好?」 楚淮之还小,还不太清楚爱是什么,只能模煳地构想「爱」的含义。 楚景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不一样的。」 「你以后也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楚淮之还拉着楚景和不撒手,他可怜兮兮地问:「那哥哥要结婚的话,会离开我吗?」 「怎么会。」楚景和又笑,「我还是你哥哥。」 「好吧……」 楚淮之有些捨不得,但是依然希望哥哥可以开心。 「那哥哥要幸福。」楚淮之说,他好像要哭鼻子那样,好不容易才说出口来,「我也会祝福你的。」 「看看哪个周末有空吧。」楚景和好似松一口气,又说,「你们可以见一面。」 第72页 「你如果有想要的礼物的话,可以提出来,他都会照做的。」 楚淮之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我只想要哥哥……」 「那你要自己和他说了。」楚景和又笑,使坏。 小淮之闻言就陷入了一个重大的难题,眉头很紧地拧着。 他似乎在猜测,自己的哥哥是不是真的会和那位,他素未谋面的臭男人远走高飞—— 哎! 真是可恶! 楚淮之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楚景和一眼。 楚景和显然还在等着他的答覆。 「那好吧。」 楚淮之放弃,不情不愿地把哥哥拱手让人:「我是有礼物想要的……」 「好。」楚景和说,「那你告诉我,我去和——」 楚景和这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突然的来电打断。 他垂眸看一眼屏幕。 出乎意料,是陆聿枫的来电。 「聿枫?怎么了?」 楚景和接起电话,让自己的弟弟回先回房等自己,他们等会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景和,能来一趟吗?」陆聿枫在电话那头问。 听得出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合常理的急,楚景和不由得困惑:「怎么了?」 「是关于你的事情。」 楚景和困惑:「我?」 「对。」 陆聿枫话里顿了顿。 他那边很安静,半点杂音都没有。 所以楚景和听得足够清楚,甚至没有再一次抵赖的余地: 「关于你身上的那个药的事情……我查到了。」 「或许你应该知道,这所有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第五十章 你可以不知道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楚景和猝不及防。 陆聿枫的语气里还有几分异样的犹豫: 「但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话……」 他顿了顿,要好一会才说:「又或者,你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的话,你可以当我没提过。」 「景和,选择权在你。」 「怎么会。」楚景和当时并没有明白陆聿枫的意思,本能地就开口,「我既然拜託你来帮我查,那肯定是要把这件事处理干净的。」 「你现在在家?」楚景和又问。 「对。」陆聿枫回答,「你要来吗。」 「嗯,我现在就过来。」 楚景和挂了电话。 他上楼,先找楚淮之。 他的弟弟正坐在地毯上可怜巴巴地拼那架模型飞机,看见楚景和开门,表情一下又变得更复杂:「好吧哥哥,我想要一架飞机……」 「是真的那种。」 楚淮之又强调了一下,伸手使劲地比划了一个形状。 毕竟他只有一个哥哥,很贵。 楚景和听完就笑:「行。」 「我有事要先出门去找下聿枫。陆医生,你认识的。」楚景和揉了一把楚淮之的头,又说,「你先乖乖在家,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餐。」 楚淮之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哥哥出门。 他年纪轻轻就愁绪颇多。 真是不理解,怎么别人家的哥哥就不结婚呢? 他现在脑子里迴荡的还是哥哥刚才告诉他的那句,这周的周日可以把那位「未婚夫」带出来,好给他见一面。 可他才不想见呢。 楚景和这时候自然也还不知道,自家温顺的小弟的叛逆期似乎终于要来。 他心里想着的,都是刚刚和陆聿枫的那一通电话。 实话说,楚景和现在对那个「药」,也不再存在那样强烈的抵抗心了。 毕竟他已经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上一次发作,正好就是前几天。在哈尔施塔特,是楚景和刚接受了盛怀南求婚的后一天—— 但那是相当相当美好的回忆。 没有什么会比心意相通后的水乳交融,更能让灵魂有颤动感。 就像是上次借着醉意小心翼翼吐露心声一样,楚景和这次更是有了十足的藉口,没有怯弱的顾虑,他肆意地对盛怀南撒娇胡闹。 不舒服。好难受。 抱抱我嘛。想要亲亲。 小楚总的撒娇扮嗲已然被盛怀南惯得信手拈来。 即便是后面意识已经回笼,楚景和也佯作不知道的那样,纵着自己沉溺在盛怀南的柔情蜜意里。他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真心,不再像当初那样迟疑。 盛先生自会一併全盘照收。 按照陆聿枫的当时的推测,药效其实已经只剩最后一个月。 只要再撑过最后一次发作,残余的药性就能彻彻底底排出体外,楚景和也不会再受到那样难堪的药效困扰,他会重新变回alpha。 盛怀南在自己身边,他很安心。 这一切都看似要迎刃而解,正往着最最好的方向发展—— 陆聿枫此时也正在门口等着楚景和。 楚景和才从长途航班落地,他来不及休息,风尘僕僕的,身上还带着些许让陆聿枫陌生的雪松气味。 这味道不算淡,更像刻意的标记一样突兀惹眼,如它的主人一样霸道。 陆聿枫刚要想开口,第一个字都快要说出口,乍然却看见了楚景和戴在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只好生生地那半个字的发音再囫囵地吞回去。 「你这是……订婚了?」陆聿枫试探地问。 第73页 楚景和笑了笑,大方地向好友展示那枚夸张的宝石戒指:「虽然有些突然,但你没猜错。」 「之前我就听说港城有位神秘买家,用两百万美元,拍下了一枚极品的喀什米尔蓝宝石的钻戒,直接刷新今年的宝石拍卖记录。」 「没想到,会在你这里看到。」 陆聿枫的语气稍顿,像猜测:「是……盛总?」 「你猜到了?」楚景和并不意外。 陆聿枫点头,开口又说:「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他摆明着就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 「我猜到你们大概在恋爱,但是没想到……」 陆聿枫的语气很复杂,甚至有些不应该的遗憾的意味:「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订婚。」 楚景和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有些不讲理,你别介意。」 「上次是他不对,你别往心里去。」楚景和又说,「婚礼我会邀请你的。聿枫,希望你能来。」 「好,时间合适的话。」 陆聿枫勉强地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那些信息素的味道正从楚景和的后颈处腺体溢出,是香槟玫瑰的气息缠绕着凛冽的雪松气,如附属物的标记,实在不像alpha…… 陆聿枫安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电梯徐徐往下,一路将两人送往地下实验室。 陆聿枫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将楚景和请过来的原因,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颇有耐心地给楚景和泡了一杯君山银针。 幽幽茶香顿时飘了满堂。 楚景和捧着那只白瓷小茶杯抿了一小口。 他主动问:「你不是要说,有事要告诉我吗?」 「是……」 陆聿枫的脸色并不好看,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 楚景和没多想,反而有心情打趣对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又熬夜做研究了?」 「景和,介意我问你一件事吗。」陆聿枫缓缓地开口。 「好,你说。」 陆聿枫望向楚景和,那张向来温润似玉的脸庞添了些莫由的哀伤:「我之前问过你,给你下药的人和最后帮你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你当时和我说,不是。」 陆聿枫又深深看了楚景和一眼,他眼神很复杂,有纠结也有痛心—— 「但如果,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陆聿枫的声音落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 似有回音,一遍遍地锤击着楚景和的耳膜。 楚景和听见对方极慎重地对自己说: 「如果是半个月前我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不会犹豫,我一定会告诉你。」 「但现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 「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是真心会祝福你的。」 楚景和手里头的白瓷小茶杯一下没拿稳。 「砰」一声,清脆落地。 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像某种徒劳的挣扎,杯沿依然被摔出一个小缺口。 他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心脏不安地剧烈跳动,连唿吸都浅。 「你是什么意思。」 楚景和的声音紧绷着,但微微有些抖,他藏不住:「聿枫,把话说清楚。」 陆聿枫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 「陆医生的意思是——」 一把陌生的声音突兀从身后传了进来,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戏嚯。 「楚少爷,你被骗了。」 「你被那个姓盛的,耍得团团转咯。」 第五十一章 真相 一个陌生的男人替陆聿枫把话说完。 他这句话毫不留情,听落在楚景和的耳朵里,像无情的嘲讽。 楚景和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过去—— 这人大半张脸被一副吊儿郎当的墨镜遮掩,只有下半张脸露出来,嘴角轻佻地朝上勾起,带着极戏嚯的笑。 他穿一件贴身黑色背心,肩背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脚下蹬一双同样漆黑的皮靴,有种说不出的恣肆不羁,如藏躲在暗处的野豹。 倘若不是这人主动出现,楚景和也实在是难以发现这一身黑还躲在阴暗处的男人。 小楚总看着,下意识地皱眉。 他嗅得到对方身上强烈明显的杜松子酒的气息。 alpha随意自己的释放信息素是十分无礼的行为,楚景和把对同类的排斥写在脸上:「这位是?」 「是我的一位朋友,alexander。」陆聿枫简单介绍。 墨镜男人笑着懒懒开口:「当然,也可以喊我的中文名,宋弈驰。」 「你好。」楚景和敷衍。 他的面上有不满的神色:「偷听别人讲话不是什么好事,宋先生不知道要迴避?」 「哟,脾气还真挺大……」 「alexander会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陆聿枫先一步告诉楚景和,打断宋弈驰的企图拱火的话,「我拜託他来查清楚了一些事情。」 「就是嘛。」 宋弈驰笑得轻佻,顺势在楚景和身边坐下。 虽然隔着厚厚的墨镜镜片,但楚景和却能感受到这个人来回打量自己的目光,如同对玩物的窥探,毫不收敛,让人感受到冒犯—— 他似乎对楚景和很感兴趣。 「你的信息素是香槟玫瑰。」宋弈驰犀利点评,「还真像omega。」 第74页 楚景和:「……」 这人有病吗? 「alexander,你别乱说话。」陆聿枫皱眉,制止宋弈驰。 他看向楚景和,将整件事的缘由继续说下去: 「最开始我想要分析这个药物的原料构成,但是始终没有办法得出结论,直到我偶尔看到期刊上看到一篇论文——」 「是盛宇科技对omega信息素转换的研究课题。」 楚景和定定地看向陆聿枫。 盛宇科技。 他知道,是盛怀南手里头的医药机构…… 「这个课题虽然所有前沿的医药公司都在做,但是盛宇科技的进度一直是最快的。」 陆聿枫继续道,他说慢,足够楚景和听清:「他们甚至已经做出了试验阶段的药物,可以让omega暂时摆脱髮情期。」 「我对比了实验数据……我发现,和你身上的药物组成数据,重合度高达85%。」 「最开始我只以为是巧合,因为这完全是两个方向的研究。」 「直到alexander交给我一份东西。」 楚景和缓缓地抬眸,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人:「是什么。」 陆聿枫:「是在黑市中流通的,可以让alpha暂时变成omega的药剂。」 陆聿枫将那片深蓝色药片放到楚景和面前。 「只是『那边』的网络我们很难深入,alexander有些私人关系,所以帮忙查到了。这东西,是从盛宇那边流出来的……」 楚景和的视线微微下落。 他并不信,持有怀疑的态度:「这个东西,真的可以让alpha变成omega?」 他伸手拿起那片药片端详。 白炽灯下,不足半个指甲大小的药片正泛着湛湛的蓝。 竟还有几分像盛怀南送给楚景和的那颗喀什米尔蓝宝石。 陆聿枫慎重地开口:「不过这还是未完成的版本,是残次品,药效只能维持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我猜测,盛宇内部或许已经研制出有持续时间更长的版本了。」 楚景和声音很低:「所以你的意思是……」 陆聿枫点头。 「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这一切都太凑巧了。」 「盛宇科技的背后是谁,你比我清楚。这样的研究没有长年持续的超高额资金,根本没办法完成。」 「景和,对方为什么砸这么多钱去做一个没必要的研究,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景和摇摇头,并不愿意相信。 「可能只是凑巧,聿枫,我们没有确切的……」 「——可真会有这么多凑巧吗。」 陆聿枫的语气愈加强硬,强行打断楚景和的话,已有几分像是逼问: 「你真要和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alpha结婚吗?」 「景和,他想把你彻底变成omega!他甚至已经在做了!」 「你到现在还觉得这是爱吗。」 楚景和:「……」 楚景和坐在一旁,陆聿枫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像他内心复杂的挣扎。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陆聿枫并不会平白无故地拿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到自己面前来,但可是…… 他心里头有无数个「可是」在作困兽之斗。 他不愿意就这样承认盛怀南的谎言,不愿意就此默认先前的柔情谜语都带着阴谋和别有用意。 他是头一次喜欢人,信誓旦旦地用一颗真心来横冲直撞,结果却要这样头破血流。 陆聿枫嘆一口气:「我本来是不想和你说的,我知道你喜欢他。我想了很久,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景和,不要被人骗了,盛怀南这个人很危险……」 「我知道了。」 半晌,楚景和缓缓开口,「聿枫想说的事情我都明白。但这很蹊跷。」 楚景和骤然看向了宋弈驰,语气极尖锐,如同发难:「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情报,相信你一个陌生人的情报。」 「信不信由你。」 宋弈驰耸耸肩,笑得毫不在意。 他就像是早有预料楚景和会这样问,「我和姓盛的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我不介意时不时就给他添点堵。」 「尤其是……」 「让他的心肝宝贝知道,他盛怀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宋弈驰看向楚景和,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盛怀南在我这里借了一个人,但是迟迟不见还回来……没办法,我只好用些手段来逼他出面了。」 「就像我有『那边』的情报一样——」 「你以为盛怀南是什么一干二净的生意人吗?楚总,楚小少爷,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好骗。」 宋弈驰将自己面上的墨镜微微扯下,露出一双如同被阴霾盘踞的灰色眼睛来。 他看着楚景和轻佻玩味地笑。 「盛怀南早就对你下手了吧,他那信息素真沖……他怎么不彻底标记你?」 楚景和戒备地看向这个陌生男人,「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宋弈驰开口,说得极慢,似乎要把楚景和的每个细微表情都看在眼底: 「或许楚少爷应该还记得,就在你出事的那天晚上,姓李的似乎带着一台摄像机——」 楚景和神色微怔。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盛怀南确实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姓李的现在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第75页 「但那台摄像机的数据……」 「被我恢復了。」 宋弈驰笑着将一张小小的硬碟递给楚景和。 他的眼睛看向了微微发愣的楚景和,脸上恶作剧一般的笑容愈发明显。 「看与不看,在你。」 「对了,我不介意再和你多说一句……」 「我建议你再好好查一查你叔叔的车祸,或许能查到很有趣的东西。」 第五十二章 长痛短痛 楚景和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离开陆聿枫家里的。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快。 他毫无准备,就如同被飓风过境一般疯狂席捲,剩了一地的不堪狼藉—— 楚景和实在想不通,太想不通。明明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还躺在盛怀南的怀里酣然入梦。飞机外的云层堆积得很厚,天也是蓝的,一切都像是童话。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又下定了决心,做好了要和这个人共度余生的准备…… 可为什么呢。 他想,一遍遍地想: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景和带着非常非常多的困惑和疑问回家,心里头的情绪实在太满也太多,甚至连身体还迟钝得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不知道被背叛的难过应该如何表达那样。 楚景和连面上的表情都波澜不惊,毫无端倪。 像是无事发生那样。 他依然如约和楚淮之用了一顿晚餐,和对方耐心地分享在哈尔施塔特的他在旅行趣事。 在聊天的途中,楚淮之突发奇想地想要看看哥哥那只丑青蛙的奖品,却没想到楚景和意外大方,楚淮之得到了这份十分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真的可以吗……这是哥哥的礼物。」 楚淮之有些摸不准。 未来伴侣送的礼物,应该是很重要的。 他用眼神询问楚景和。 楚景和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失神,像找不到落地的地方。 「当然。」 楚景和说,他声音很轻,咬字也很慢很慢的: 「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他。」 「没关系的。」 楚淮之年纪太小,此时也并没有听出来楚景和的话里有话。他手里一下下揪着那只丑青蛙的嘴巴,「那他以后也会送哥哥很多很多的礼物,对吗。」 「……嗯。」 楚景和笑了笑,没有反驳。 他的口吻真是好幸福,还像被爱蒙在鼓中的傻子,使劲地演那些自欺欺人的笑话。 在晚餐的最后,楚景和很突然地告知了楚淮之,说是计划有变—— 他用非常非常轻柔的语调和楚淮之说:「他暂时都没空,有机会……再见面吧。」 他替楚淮之,也替自己,回绝了这个曾以为信誓旦旦的约定: 「等以后,再说吧。」 他说,细细敛着笑的模样竟有些像在哭。 楚淮之捧着一杯蜂蜜水,点点头。 他没多想,只是觉得楚景和的情绪并不太对。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也未曾料到哥哥先前还郑重其事的幸福竟也像泡沫一样易碎。 晚餐后,楚景和将自己反锁在了书房里。 他的面前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宋弈驰给的那张硬碟。 楚景和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向来很少犹豫,这次也一样。 长痛亦或短痛,都无所谓。 他终将要快刀斩乱麻—— 楚景和将这片小小的硬碟插进那台被淘汰的老电脑里面,老旧的主机轰隆隆地转动,像是某种苟延残喘的嘶叫。 老电脑运转得很慢。 要好一会,屏幕里才迟缓地出现画面。 那是楚景和从未知道的事情。 镜头摇摇晃晃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地停下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天夜里自己的脸。 楚景和从没见过被迫进入发情期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两颊积着暧昧缱绻的红,眼睛里有水雾裊裊,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索求着些什么。 这样的姿态,任谁看见了,都会认为这是omega…… 不会有alpha会摆出这种姿态来。 楚景和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不堪的记忆重新涌上。 紧接着,这台摄像机就被人粗暴地丢在地上,景象快速变得七零八碎,只有断断续续的像是棍棒狠狠锤击的皮肉的声音,伴随着有人在低声呻吟,听起来像是李铭在求饶。 很快,一把极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也是辛苦铭少替我跑这一趟了。」 「但你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 楚景和浑身一僵,知觉像是被抽走,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唿吸变得很难很难,是缺氧窒息的感觉。 他来不及按下暂停,只能看着这段视频如覆水难收那样地继续播下去—— 接着是李铭的声音: 「盛先生,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做的啊。」 「您说,让我看着楚景和喝下去那东西……」 「……」 楚景和忍不住攥紧双手。 他有些生理性的反胃。 大约是眼泪被胁迫着倒流,转而变成了极烫极灼的胃酸,在身体里迫切地寻找着出口。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盛怀南从车里将自己抱出来。 第76页 男人的步履沉稳,似乎没有半点迟疑或者后悔。他像是蓄谋已久,就等着自己的投怀送抱。 扬长而去的宾利车隐入了夜里,带走这些无人知晓的谎话。 视频并不长。 楚景和在原地呆坐,只觉得已经过去了十万年。 实在很难描绘所谓心痛的感觉—— 这要比想像中更平静。 并非情绪轰轰烈烈如潮涌,扑天且盖地,要人撕心裂肺。是心脏被一遍遍地闷闷地捶打,如同那些反覆未癒合的疤,隐隐作痛。 楚景和伸手,极缓慢地将电脑关上。 老式的主机慢慢地黑沉了屏幕,如同声嘶力竭一样,在最后的最后沉默了起来。 夏季的大雨来得突然。 窗外忽而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如截断天穹,生生地将黑得无边无尽的天际噼开。 轰隆隆的雷鸣,像那些来不及问出口的歇斯底里的质问。 楚景和冷静地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男人很快就接听了起来。 「宝贝。」 楚景和问得很直接,不迂迴:「什么时候我们能有空见一面。」 「想我了吗?」 盛怀南的声音在听筒里甚至温柔得失真,「虽然我很开心,但是我暂时不在m城,可能暂时没办法和你见面。」 「真的吗?」楚景和却问。 「什么?」盛怀南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好温柔,「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楚景和听着,莫由地顿了顿。 他很自然很自然地就去想,盛怀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 男人先会将眉峰挑起,像是漫不经心的神情。然后嘴角会微微勾起,眼睛缓缓地下垂着,最后敛成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来。 楚景和亦曾经这样认真细緻地攀模过盛怀南的神态。 男人真的很擅长说这些骗人谎话。 楚景和想,到底是盛怀南太擅长骗人,还是他真的太好骗了呢。 但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楚景和释怀地笑了笑。 他的声音被窗外的瓢泼大雨覆盖,如海中央的溺水者放弃挣扎: 「我等你回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第五十三章 爱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盛怀南在三天后回到了m城。 他要忙的事情太多,要把24个小时拆成36个小时才勉强够用。 他几乎熬了两天的通宵,赶着凌晨的眼红航班,在太阳初升的清晨落地。但他依然神清气爽,毫无倦色。 因为他的小玫瑰说想要见他,纵在天涯海角,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赶回来。 盛怀南今日特地买了大束的深红玫瑰,花语是我爱你,就像是他想对楚景和说的话。他温柔地告知了心上人他已经回来,又问他们今天是不是就可以见面。 「可以。」楚景和的声音出乎有些冷。 盛怀南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这几天来不及和对方联繫,让对方生气:「宝贝,怎么了?」 「我没事。」楚景和不多解释。 他的每句话都很短,似乎不愿多说:「我现在来找你。」 盛怀南笑着问:「要我派人来接你吗。」 「不用。」 楚景和很干脆。 他挂了盛怀南的电话,就独自开车去对方的别墅。 盛夏里的阳光很毒也很辣。 时间还没到九点,明明是才刚升起来不久的太阳,却莫名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让人有些想要落泪的错觉。 楚景和面无表情地勐踩油门,张扬的兰博基尼在山间路上疾驰。 风声沙沙,连影子都很模煳。 盛怀南正捧着花来迎接楚景和。 男人英俊无双,眉眼又摆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来,实在很迷人。 「宝贝……」 盛怀南咬字深情,将手里的玫瑰花递过去,试图拥抱自己的心上人。 楚景和却没接。 他一动不动。 无人认领的巨大花束被迫重重落地,艷红色的花瓣自上而下地翻飞,如此时此刻覆水难收的无力回天—— 「这是什么。」 楚景和手里躺着那片小小的蓝色药片,他问盛怀南,「你知道吗。」 盛怀南的神色微变,但收得很快。 他演技实在太好,反问:「这是什么?」 楚景和抬眸看着对方,他的神色极冷静。 三天时间足够他抽身。 那些好多好多的爱,他好像很快就能够都忘记。 楚景和定定地看着盛怀南: 「到底是你觉得现在还能骗过我,还是你真的觉得我很好骗?」 「盛怀南,我说过的,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我问过你的,很多次。」 「你让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像个笑话。」 楚景和当着盛怀南的面,毫不迟疑地,将自己无名指的戒指脱下。 湛蓝色的宝石依然光华夺目,就像那些过去的爱一样,被盛大的谎言包裹得那样闪闪动人。 梦要醒其实只需要一剎那。 楚景和开口说:「我们,结束吧。」 他将那枚蓝宝石戒指放到盛怀南的手里,毫不迟疑地。 「我不想和你闹得这么难看,就……」 第77页 「好聚好散吧。」 盛怀南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那样。 他不可置信一般看向楚景和,那副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具终于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小景……?」他喊楚景和的名字,像在确定。 「你要离开我?」男人不相信。 「难道你认为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吗?」楚景和却觉得盛怀南问得多余。 「不,我不会答应的!」 盛怀南一把攥紧了楚景和的手腕,「不可能!」 男人的力气很大,手背的青筋都突起。他要将人留下,他绝不允许对方离开。 哪怕已是徒劳无功。 「我今天只是来通知你的。」 楚景和转过头来看盛怀南,他脸上的笑要比哭更难看:「你对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盛怀南,是不是把我骗得团团转让你觉得很有趣。」 「不是这样的!小景!」 盛怀南说得很急,他想要解释:「我只是喜欢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楚景和摇头:「你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omega……我不是,我也永远都不会是。」 「楚杰的车祸,是你做的,对吗。」 「包括楚氏之前差点破产,都是你做的……对吗。」 楚景和将他们之间的所有谎言和秘密通通曝晒在烈日下。 他将利刃毫不留情地对准彼此,楚大少爷向来天地不怕,他要明刀明枪底斩断这段关系,纵然伤痕累累也不后悔—— 「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楚景和实在觉得可笑。 盛怀南的喜欢很可笑,他的痴心错付也同样可笑。 楚景和转身就要走。 但失败,他又被盛怀南一把拉回。 男人的宽厚怀抱依然那样熟悉,那样暖。但楚景和早已心知肚明,这不会再是他可以停留的地方。 他挣扎,极力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来挣扎。 他要比从前更加厌恶和排斥这个拥抱。 「小景,小景……小景!」 盛怀南将人狠狠抱紧,双臂就如屹然不动的镣铐,将楚景和锁进自己的怀里,「你不要这样,你听话,乖一点。」 「你听我说……宝贝,听话,听话。」 极浓郁的信息素被盛怀南骤然放出。 男人的信息素极霸道,如凛冽严冬,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雨雪,将心头那一点点的热都浇灭。 曾经被标记过的痕迹让楚景和不得不在男人的怀里颤抖。 他被迫臣服,被迫听话—— 楚景和不得不意识到,他是对方omega,他是盛怀南的所有物。 而那些苦苦支撑的自尊真真好像是笑话。 楚景和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淌下,难过如同决堤般涌出,连睫毛都湿了: 「盛怀南……」 「别逼我真的恨你……」 「我不是omega,你别用这种方式对我……」 盛怀南此时连半个字都不解释了,他只是问:「是谁告诉你的。」 「这很重要吗。」楚景和的声音绷紧,尽力将哭腔藏起来,他不愿意示弱。 盛怀南不说话,只是伸手盖住了楚景和的眼睛。 他似乎不愿面对,不想看见心上人通红的眼睛,「忘了这些事情,我们重头来过。」 「之前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楚景和听见对方的声音一点点地传进自己的耳朵里,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低沉温柔,「我只是怕……」 「怕我不听话?还是什么。」 楚景和没有听完,毅然打断,很决绝:「盛怀南,你的喜欢我受不起。」 「不要再喜欢我了。」 楚景和顿了顿,然后极肯定又掷地有声地开口: 「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我不要喜欢你了……!」 他的话音还来不及落下,频频说出伤人的话的嘴唇已经被男人狠狠封上。 这个吻来得太急太狠,如野兽啃食猎物,连嘴唇都几乎要发麻。 楚景和被盛怀南的信息素所裹挟,如牢不可破的囚笼。 他逃不开这个拥抱。 只有蜿蜒的眼泪代替他崩溃。 盛怀南一遍遍地吻楚景和湿漉漉的眼睛,他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自顾自地说很多很多个的不行: 「不行!」他说。 「你不可以离开我!」他又说。 「你是喜欢我的,小景,你不要骗我……」他再一次说。 楚景和极倔强,他反驳盛怀南每一个肯定句,他要打破这些自欺欺人的谎言,他要彻彻底底地为这段感情画上句号。他的绝情是最后最后的导火索—— 「如果这段时间内你被我彻底标记的话……」 男人的声音极喑哑。 alpha的信息素已愈发不受控制,咆哮着席捲,如最壮烈的事故现场。 楚景和被盛怀南胁迫着进入了情热。 「小景,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在意识消散前,楚景和看见的是盛怀南满含爱意的眼睛。 那些疯狂的偏执,他从来没有见过—— 「小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第五十四章 笼中雀 地下室的壁灯被人悄然打开,惨白阴森的光圈凝在墙壁。 第78页 这儿很安静,似乎连空气流动的痕迹,都唿啸着落地有声。 盛怀南含笑的一张脸陡然出现。 男人走路的声音很轻,脚步着落是敛着力气,就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 他徐步在晦暗不明的灯影下穿行,斑驳的影子如鬼魅般悬落在他的侧脸。巨大的画幅被细緻挂在两旁的墙壁上,如同人生走马灯一般。 全部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楚景和—— 十五岁的楚景和在音乐会上弹萧邦的夜曲,明媚月色很衬他的白色小西装。 十六岁的楚景和提前被藤校录取,他落落大方地在台上进行自己的presentation。 十七岁的楚景和已然坐上了楚氏的谈判桌上,代替父辈成为了可靠的接班人。 十八岁的、十九岁的…… 很多很多…… 盛怀南将楚景和的所有时光尽数收纳,不甘心自己平白错过太多。 这庞大如深渊的地下室,就是他心怀不轨又蓄谋已久的铁证。 男人脚步不停,一路穿行。 越靠近,空气里的玫瑰香气就愈浓郁,扑面而来的甜腻气息。 霸道凌厉的雪松气混淆其中,极外放,如那些被alpha藏起来的叫嚣和失控。 这样秽亵的气息毫不收敛,几乎是板上钉钉地暗喻着,不久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若只是alpha和omega的普通交缠,根本不会有这样浓烈的信息素…… 楚景和正陷在大床里睡着。 他像是累极了。 娇贵的小玫瑰正微微地蜷着,纤瘦得几乎被铺天盖地被子所掩盖。 他沉沉地阖着双眼,脑袋抵在了枕头里面,唿吸清清浅浅,安静得就像个瓷白色的陶娃娃。 他瘦得真是太快,衣领下都空荡荡。脸色极苍白,连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 那枚极耀眼的蓝宝石戒指又再次被人随意地丢在床下。 盛怀南垂眸看着,又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来。 他真是好固执,这个动作不知道他已经重复过多次—— 他一遍遍地将这枚戒指捡起来,然后在细緻地戴到楚景和的无名指上,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还在相爱。 他坐在了床边,轻柔地抚摸着心上人熟睡的脸庞。 「别碰我。」 楚景和的声音很冷,「我让你别碰我!」 盛怀南脾气却很好,并不介意楚景和的疏远,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又生气了?」 「……」 楚景和「嚯」得一下睁开眼,他毫不留情地打掉盛怀南停在自己脸上的手: 「你到底想把我关在这里多少天。」 「你把我当成什么?小猫小狗?」 「盛怀南,你这是犯罪!」 楚景和怒极了,气得唿吸都急,胸口剧烈起伏。 他说得太激动,脚上的镣铐跟着他的动作哗啦啦地响。 这声音落在黑洞洞的地下室里,尤为骇人。 盛怀南的目光垂下来,他看着楚景和,似乎是兴致盎然,他的深情偏执又扭曲: 「你现在不方便离开我。」 「omega的发情期,会持续五到七天……」 「宝贝,你应该要记得的,作为omega的话……」 他又好温柔好温柔地要去吻楚景和的唇,但温情不再,但这个吻里带着极浓烈的血腥味—— 楚景和对这个男人毫不留情。 唇舌分开时,盛怀南的嘴角早就破损,带着斑斑血迹,他却像是甘之如饴那样。 「咬我就好。」男人沉声说,「不要再让我发现,你企图弄伤自己。」 「你这个……」 楚景和攥紧拳头,声音生硬且紧绷:「你这个疯子!」 他又再一次把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使劲地丢出去。 楚景和剩下的力气实在不多,只是抬手的动作都让他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你这个疯子!」 楚景和是被盛怀南的信息素强行逼入发情期的—— 就像是所有所有的omega那样,他只能对自己的alpha敞开身体,无论自愿与否。 身体被引诱着背叛了理智,情热涌入,蚕食自尊。 男人索性将他关进了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里。 像笼中雀一样,被自己的主人精心圈养,仅供他一人享用。 后颈的腺体仍在隐隐作痛,犬齿的咬痕宛如在反覆地提醒楚景和,他已然被面前这个男人永久标记。 在这种最最不堪的情况下,他被迫成为了对方的所有物—— 他被迫成为了真正的omega。 「盛怀南,我会杀了你的。」 楚景和的语气冷得吓人,没有半点过去爱过的影子:「我一定、一定会杀了你的。」 盛怀南却笑,眉眼都深情款款: 「好,我都听你的。」 他对楚景和的要求都说好,他一贯纵容,即便对方想要的是自己的性命。 他甚至主动将一柄精巧的手枪塞到了楚景和的手里,「宝贝,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先吃饭,好不好。」他细緻地哄着人。 盛怀南想将楚景和再次抱进怀里。 「你不能不吃东西,这样对身体不好……」 「滚!」 楚景和被盛怀南再次激怒,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手上,极用力地甩了盛怀南一巴掌。 第79页 他的力气没有半点的收敛,巴掌带着风声刮过,落地极响。 男人的头被扇得微微地偏了几分,碎发将他的神情遮盖。 「滚!」 楚景和被盛怀南逼入绝路,情绪几近崩溃:「你给我滚!」 「我绝对不会爱上你这种人!」 「你把我关在这里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盛怀南的眸色蓦地一沉。 面上的笑容就如同静滞了一般,他一瞬不瞬地盯紧了楚景和的眼睛,像某种寂静无声的警告: 「这样的话,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小景,你不应该惹我生气的。」 盛怀南突然又笑,他从身后将那只丑青蛙玩偶拿出来。 那是在哈尔施塔特的时候,他送给楚景和的东西,只是后面又被楚景和送给了楚淮之…… 男人极轻柔地问,带一点点对爱侣责怪的意味: 「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能随便送给别人呢?」 「我帮你拿回来了。」 盛怀南将那只玩偶放到了楚景和的怀里,要他收好。收好这份由他亲自送出的礼物,也要他收好这扭曲偏执无可救药的爱意。 楚景和蓦地看向盛怀南,他双眼睁大,眼神里是挡不住的满满惊恐。 他双手都在颤抖——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盛怀南,你不能碰我弟弟!」 第五十五章 逼迫 盛怀南捧着楚景和的脸。 他细緻地吻过楚景和几乎要落下的泪。 「宝贝,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哭呢?」 男人的嗓音低沉,宛如情深的爱人呢喃,「你的弟弟长得很像你,他很可爱……你想他吗?他和我说,他也很想你,他想来看看你。」 「你最近胃口不好,总不好好吃饭……」 他话里带一点点的笑: 「所以我把淮之邀请来家里,让他陪你吃晚餐。」 「宝贝,我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盛怀南极轻缓地将楚景和抱起来。 小玫瑰脚踝上的镣铐和细长锁链随着动作一下下地摇晃,在灯下的影子忽明忽暗,如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毒蛇。 偏执的alpha再次将自己的爱侣抱入怀中。 他亲自给楚景和换衣服,小心翼翼的,就如同对待易碎的娇贵的精緻的洋娃娃。 他细緻打扮自己的爱人,替楚景和选漂亮的深红蔷薇胸针,仔仔细细别在了花瓣似盛开的雪白领口上。 「乖一点,宝贝。」 盛怀南蹲下,温柔地解开楚景和脚踝上的桎梏,替他穿鞋。 他的眼睛微微抬起,仰视着楚景和。 虽是下位者的姿态,但alpha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极具压迫感:「你应该明白,你逃不出去的。」 楚景和:「……」 他攥紧拳头,连下颌线都绷紧成极戒备的状态。 即便心有不甘,但楚景和也心知肚明,盛怀南说的是实话——他逃不出这个囚笼。 这是男人经年累月为他精心打造的樊笼,只为在今日将他困入其中。 在楚景和看见这地下室里有无数自己的照片时,他就料想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囚禁。 盛怀南早就有将自己锁起来的想法—— 但太不幸,自己亲手给了男人名正言顺的理由。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很突然又笑。 他如今的情绪实在难以琢磨。 「今天做了你爱吃ngoustine。」 「但不知道淮之喜欢什么……我先让厨房准备了mont nc和crème brlée,希望他会喜欢。」 男人的法文咬字发音都极好听,极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一样。 谁都猜不到他早就偏执成狂。 他是个十成十的疯子。 楚景和阖着眼,并不说话,似乎将男人当作了空气。 只有在盛怀南提到楚淮之的名字的时候,他才略微有些反应,眼皮一下下地跳动着,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愤怒和不甘。 盛怀南将楚景和从地下室抱出来。 久违地,楚景和感受到阳光。 他甚至有些难以适应,一时间难以睁不开眼睛。 「哥哥……?」 是楚淮之的声音。 他的声音从楚景和看不见的背后传来,带着担忧和疑问,「你怎么了?」 年幼的楚淮之并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曾被如何对待过,他亦不知道爱情到了尽头原来还能有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 他只看见哥哥被人抱着,几乎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看向盛怀南,担心地问:「我哥哥是生病了吗?」 盛怀南笑着开口,他的谎话真是顺手拈来:「你哥哥前几天发烧了,所以有些不舒服。」 「哥哥你还好吗。」楚淮之很担心,小心地拉着楚景和的手。 「我没事。」 楚景和尽力地挤出一点笑意来。 他笑得很艰难,面部的肌肉一顿一顿地牵扯着,就像是忘记了原本该怎样来笑,「你呢,这几天还好吗。」 楚淮之点点头。 「那就好。」 楚景和不动声色地扫过楚淮之的全身,他看得仔细,像是生怕自己看漏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盛怀南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才将楚淮之强行地「请」过来。 第80页 楚景和已经真正意识到,盛怀南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 从前那些温文和儒雅,都是男人天衣无缝的面具。 剧本和台词都早有预备,都是他盛怀南精心要扮演给自己看的连台大戏。 只可惜楚景和看清得太晚太晚,他已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对方连自己的软肋都一清二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尽情拿捏。 盛怀南将楚景和抱到饭厅里去,楚淮之则乖乖跟在他们的身后。 佣人沉默地为他们三人上菜。 一时间,连空气都似停滞,满堂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 谁也没有先说话,谁都有自己的满腹心事。 盛怀南亲自给楚景和夹菜,「多吃点,你病得都瘦了。」他眉眼笑起来都温柔,符合一切关于好情人的想像。 楚景和捏紧了一双筷子,指背用力得几乎发白。 他用眼神拒绝盛怀南的亲近。 可痴狂的alpha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落在了楚景和的耳边,像亲昵,也像威胁:「小景,你的弟弟在看呢。」 「你要做一个好哥哥,不是吗。」 盛怀南敛起一双灰色眸子,笑意浅浅,仍深情得无懈可击。 楚景和:「……」 孤傲的小玫瑰最后还是放弃抵抗,他任由着盛怀南摆弄自己。 他逼着自己将饭菜吞下去。 如他把那些痛心断肠都一併一併地吞进肚子里。 楚淮之默不作声,正谨慎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alpha。 盛怀南依然以楚景和的「未婚夫」身份自居,他告诉楚淮之,他们的婚礼已经在筹备,会赶在夏天结束前完成结婚仪式。 他一遍遍地说,说自己会对楚景和好,让楚淮之放心。 他会是这世上最爱楚景和的人。 「那好吧……」 楚淮之拿着小叉子,戳开摆在自己面前的蒙布朗:「你们要结婚这件事,哥哥之前有和我说过的……」 「因为你是哥哥喜欢的人,所以我会祝福你们的。」 盛怀南面上的表情极为心花怒放:「这是你哥哥和你说的?」 「他亲口说的?」他问。 「嗯。」楚淮之并没多想,「他还说,我可以问你要一架真的飞机当礼物……」 盛怀南马上就应承了下来:「当然,你是他的弟弟,你想要什么礼物都可以。」 他转过头去看楚景和,忍不住牵起对方的手,极珍重地亲吻他的手背。 男人的眼底柔情脉脉:「我很开心。宝贝,我很开心。」 楚景和却像是没听见。 他强忍着噁心,将自己的手狠狠抽出。 但他又觉得不够。 还要使劲地用湿巾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每根手指,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让他避之不及,必须必须尽快消灭这些痕迹。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又笑。 磁性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被一点点地挤出,深深沉沉,让人不寒而慄。 盛怀南很突然就问,他问楚淮之: 「今晚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淮之,想不想在这里陪着你哥哥?」 第五十六章 我答应你 极清脆的声音,筷子一下子落了地。 「不行!」 楚景和在桌子底下按住自己频频发抖的手,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他要滴水不漏,不能让自己的弟弟看出半点的不妥来。 「听话,回家。」楚景和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 楚淮之不解:「哥哥……?」 「你还要练琴不是吗,比赛就要开始了。」楚景和看向楚淮之,他的咬字甚至都急了些,「你的小提琴老师告诉我,你甚至还没有把谱子完全背下来。」 「对不起,哥哥……」 楚淮之垂着头,有些失措地搅动自己的手指。 他并不知道楚景和为什么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困惑,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绷紧了一张脸的亲哥哥。 「别吓他了。」 盛怀南在这时候笑着开口,他打圆场,真像个知心大哥哥,「别怕,你哥哥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小景,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盛怀南的视线朝楚景和投了过去—— 他微笑,期待着楚景和的答覆。 在男人炙热如实质的目光裹挟下,楚景和被迫极缓慢、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细细发抖的齿唇间发出: 「对……我、我是这样想的……」 盛怀南如愿以偿,他笑着又看向楚淮之:「你看,你哥哥不是真的想凶你。」 闻言,楚淮之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又委委屈屈地看了楚景和一眼。 他不免有些难过,觉得是哥哥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要自己了,甚至还想将自己打发走。 楚淮之有些惴惴不安,怕自己真会失去哥哥。 只可惜他的哥哥并没有看到这个眼神。 楚景和依然沉默地坐在盛怀南的身边,他如毫无生机的人偶,听话地被男人摆弄着。 熬得正好的燕窝粥被一口口地盛到楚景和的嘴巴,他木讷地吞咽。 那些企图以绝食来逼迫男人将自己放走的谋划,已在这一刻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第81页 盛怀南大费周章地将楚淮之「请来」,也不过是为了让楚景和主动吃一口饭。 男人有太多固执的无用的荒谬的深情,只为将他的小玫瑰圈进怀中。 alpha的声音温柔低沉: 「宝贝,不要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来逼我。」 「我会心疼的。」 楚景和沉默地听着,不说话,用沉默来僵持。 他的眼神虚虚地没有落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盛怀南确实信守承诺,在晚餐结束后,就将楚淮之安全地送回家里去。 只是楚景和极强硬地要求一路陪同,他必须要亲眼看到盛怀南将自己的弟弟放走。 alpha难得好说话,将自己娇贵的小玫瑰带到了外面的世界去。 盛怀南拥着楚景和上车。 极严密的车队穿行在山林间,如同是风丝不透的护卫团。 楚淮之下车的时候还特地过来敲了敲车窗,他依依不捨地和自己哥哥说了声再见,又说,希望哥哥能偶尔回家一趟。 盛怀南告诉过他,楚景和将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因为他们需要筹备「婚礼」。 楚淮之当时并没有多想。 因为当初楚景和满眼幸福的表情他还很清楚地记得。 这个alpha是哥哥信誓旦旦说过的,他会去喜欢一辈子的人。 他未曾想到当初所有的笃定早已风消云散。 楚景和在盛怀南面前不敢多声张,生怕这个男人又会临时变卦。 他的目光隔着车窗玻璃,久久地停在了楚淮之的背影上,直到对方安安稳稳地被管家接走,他才略微地松下一口气。 「宝贝,看见弟弟开心吗。」盛怀南一下下地捏着楚景和的手指,问他。 楚景和此时连头也没回: 「你是在威胁我吗。」 「盛怀南,你是在用淮之威胁我吗。」 盛怀南低声地笑了出来,他伸手捧着楚景和的脸,让他看向自己。纵在夜色里,楚景和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 眼泪满满地被蓄在了眼眶里,倔强地不肯往下掉。 「宝贝,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盛怀南极深情地说。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淮之。」 盛怀南笑着,却没头没尾地自顾自地说:「我给你建了一个天文台,最近正好完工了,我带你去看看。」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淮之!盛怀南,你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盛怀南依然自说自话:「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也加入了天文的兴趣社团,喜欢星星?」 「盛怀南!回答我!」 「你到底还想怎样……」 盛怀南安静地垂着眼睛,他沉默地看了揪扯着自己衣服的楚景和一眼。 向来高傲的小少爷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双手都在细密紧张地颤抖,示弱的姿态一目了然。 男人的眼神深邃不明,但毫无慈悲。 他的小玫瑰情绪几近崩溃,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要碎。 但他依然不愿意放手。 「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我都会送给你……」 「我是爱你的,宝贝。」 盛怀南极轻柔地摩挲着楚景和的唇,在他们之间落下一个未成形的单方面的吻。 繁华街景如流水般映在男人的侧脸上。 灯红酒绿的连绵无止境,都带着森然的冷。 沉默的宾利车缓缓地绕上山顶。 岩三沉默地下车,他抽一只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的香菸,将车内静僻的空间留给两位主人—— 楚景和仍还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 他双手扯拽着盛怀南的衣衫,很用力,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连手背的筋脉都凸出。 他一遍遍地问盛怀南,问他同一个问题,问他要怎样才能放过自己的亲弟弟。 男人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气,像示弱,又像是屈服: 「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宝贝,你心里是有答案的。」 楚景和在黑洞洞的车厢里看向男人的眼睛。 灰色的瞳仁如有经年的厚重大雾停留,像是受过伤,那样难过。 可楚景和却心知肚明,这分明就是男人故意演出来给他看的示弱—— 就像他们的曾经,他就是以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出现,让自己掉以轻心,万劫不復。 但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考虑的权利。 「我答应你。」 楚景和的咬字几乎没有停顿:「不要伤害淮之……我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我?」 盛怀南顿了顿。 他的眼睛缓缓地敛起,渐渐挽成一个眉眼弯弯的神情模样。 「宝贝,再来爱我一次,好不好。」 盛怀南问楚景和,一点点地靠近对方的唇,「就像你之前那样,爱我。」 楚景和咬咬牙,点头:「……好。」 男人又得寸进尺,提出要求:「先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宝贝。」 楚景和:「……」 他放弃抵抗,极绝望一般合上眼,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太多太多的眼泪无法涌出,只好往后倒流,一路蜿蜒回淌到心脏里。 违心的亲吻渐而热烈。 但心脏却像是坠入死水,再也找不到爱一个人的力气。 第五十七章 救救他 第82页 盛怀南在三天后终于解开了对楚景和的所有禁锢。 他如大发慈悲一样,将矜贵的小玫瑰再次送回了人间。 但那条在地下室里用来禁锢楚景和的脚镣,却被盛怀南别有居心地拿到了主卧里,像某种警示,时时刻刻提醒着楚景和—— 提醒他到底是属于谁,又是谁的所有物。 他们二人各自约法三章。 盛怀南向楚景和承诺,自己不会「伤害」楚淮之半分,也不会再次将人强硬地「请」过来。 实话说,这要求在盛怀南在眼里简直是滑稽。 他预定的天价私人飞机早已稳妥地送到楚小少爷手里。 明明是十成十的厚礼,他却又怕这礼物寒酸送不出手,额外又大手笔地给人送了一台帕加尼跑车。 盛先生向来爱屋及乌,更不提楚淮之的眉眼和楚景和极相似,他自然捨不得伤对方分毫。 只是楚景和此时已经不会再信他嘴里的半句话。 他把自己「抵」给盛怀南,只为了让自己的亲弟弟逃出虎口。 而作为交换,盛怀南对楚景和的要求也实在是简单,他只需要自己的心上人「全身心」都接受自己的爱—— 楚景和会有一定范围的自由,在男人的监视范围内的自由。楚景和的衣食住行,乃至他的喜好厌恶,他的一切一切,全部全部都由盛怀南来亲自接手。 被娇养的小玫瑰无需考虑太多,他只需要享受男人的无偿盛大的爱意即可。 真的好荒谬,这简直像一场闹剧。 楚景和从未想到他和盛怀南的关系,竟还会走到这种荒唐至极的地步。 但楚景和都说好,都说没问题。 他陪着盛怀南,演一对荒谬的又欺天诳地的真假爱侣。 楚景和最后一次发情期发生在半个月后。 很突然,他措手不及。 他试图给自己注射过量的抑制剂,一支不够那就三支,三支不够那就十支。 作为alpha的楚景和并不知道omega的抑制剂会带来怎样的副作用,也不管自己身体是不是真能承受这样的药量,他只要自己能撑过这一场的情热。 但这件事显然瞒不过盛怀南。 楚景和这样接近自残的行为,无疑是再一次触碰到了男人的逆鳞。 抵死不从的小玫瑰再次被盛怀南锁进地下室里。 他奋力抵抗,抗拒alpha的一切标记。但于事无补,盛怀南会用行动告诉他—— 这方牢笼将会永永远远将他困入其中。 他无处可逃。 男人情浓到快要成结的时候,楚景和睁着一双空荡荡的眼睛,他异常清醒。 极霸道的雪松气味宛如刺入骨血的印记,太清晰,连标记都带着痛。 似要将楚景和永世困入凛凛寒冬,没有反抗和挣扎的余地。 这具身体在男人日夜的掌控下,已变成了极适合接纳对方的状态。 他像所有所有的omega那样,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alpha敞开一切。毫无保留的,只供对方探索和侵占。 楚景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就碎了。 自尊心、骄傲、底线,都有…… 他要放弃抵抗了。 楚景和现在也懒得去问盛怀南,到底他现在算是alpha还是omega。 他不知道那些药效是否还残留在自己的身体里,也不知道这种类似彻底标记的行为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变化,但也早已不重要—— 毕竟盛怀南如今也不用那样大费周章地哄骗自己了。 楚景和有些时候也觉得,盛怀南或许是真的疯了。 男人每天都要说很多很多次的我爱你。 他说: 我爱你。我爱你。 小景,我是爱你的啊。 就像是怕楚景和听不见又怕他会忘记的那样,盛怀南要一遍遍地说。 他还在从前的美好回忆没有抽身,以为爱能挽回一切一切的不堪。 可他们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爱从来都不是万能的藉口。 楚景和偶尔也会想,盛怀南他后悔过吗? 他在夜色茫茫里看向正拥着自己入睡的男人,看他微微拧起的眉头,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们贴得太近也太紧,心跳几乎都要同频,俨然是一副密不可分的姿态。 盛怀南有很严重的失眠,楚景和知道。 但他依然扮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任凭男人在无数无数个夜里陡然惊醒,再一遍遍地小心摩挲过自己的后背,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存在。 他心里盪起一阵可悲的报復快感。 他们都在被困在爱里的囚徒。 楚景和本以为,可能自己这辈子就和盛怀南这样相互拖欠地纠缠下去就算了。 他真是累了,懒得去管什么爱和恨的。 被盛怀南放出来后,楚景和久违地回归楚氏,他全身心都投入工作,干脆地忙了个昏天黑地。 变故发生的那日,是一个极平常的下午。 秘书突然告诉他,说是银杉资本的宋先生来拜访。 「宋先生说,他有急事,必须要和楚总您见一面。」秘书如实传达。 楚景和抬起眼睛:「宋先生?」 是……宋以池? 这确实是楚景和预料之外的会面。 盛怀南的监视极为严密,男人已经不允许楚景和擅自见陌生人。 第83页 即便是正儿八经的商业洽谈,盛怀南都需要提前筛一次名单,以确保楚景和完完全全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就楚景和所知,今天他能见到的「外人」,其中并不包含宋以池…… 那这人到底是怎样混进来的? 楚景和按下心中的众多疑问,只让秘书将人请进来。 他也有些时间没见宋以池了。 宋以池比楚景和印象中还要似乎消瘦了不少,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他看起来精神很不好,眼底带着肉眼可见的青黑,脚步虚浮得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楚景和皱眉,不免得担心:「宋先生?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将宋以池扶到沙发上,却发现对方此时的体温低得可怕。 「你的情况有些不妙……我让秘书帮你打个急救电话。」楚景和想要开门去喊秘书。 宋以池一把抓过楚景和的手:「我没事。」 楚景和不解:「你明显生病了。」 「我有事要求你……」 宋以池的这句话来得突然。 他这次不是来和楚景和叙旧的—— 「救救他。」 宋以池仰头看向楚景和,眼神里带着迫切的恳求。 楚景和一头雾水:「什么?」 他问:「要救谁?」 第五十八章 合作 一时间,楚景和甚至没能理解宋以池的这句话。 「你让我……去救谁?」楚景和试着再次确定,又问。 「陆医生……」 「陆聿枫,他被我大哥的人带走了……」 宋以池扶着楚景和的手臂的手正微微发着抖。 他的体温低得可怕,但手掌心却不住地在冒着汗。 楚景和错愕地看向宋以池,见得那张向来冷峻得甚至不近人情的脸庞正明晃晃地袒露着慌张。 从前伪装得再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具,都在这时变得四分五裂。 楚景和是第一次看到宋以池这样的表情。 惊惶的、慌忙的、手足无措又方寸大乱的…… 楚景和听见宋以池对自己说: 「他落在我大哥手里,他会死的……」 宋以池看向楚景和,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只有你的话,大哥他才会听!」 「谁?先等等,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楚景和依然没能弄清楚宋以池到底在说什么。 但宋以池的表情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楚景和不得不跟着认真对待起来。 他皱着眉头,先问:「你怎么会认识聿枫?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宋以池的嘴唇微微张合,略微地停顿了一会。 他的眼睛垂下来,额前碎发微微遮盖住那副金丝眼镜。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像在谈及他不愿谈及却又很珍惜的过去:「他在战区呆过两年,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楚景和点头,「这件事我知道。那一年是s国的内战冲突,聿枫去当了战地医生,他还遇到了……」 他话说一半,勐地一怔: 「那个omega……是你!?」 宋以池迟缓地错开视线,并不愿意和楚景和对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我的腺体发育不完全,基本没有信息素……」 「他没有必要非要和我在一起……」 楚景和被大量的信息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现在也还真是满腹疑问,他想问的事情有太多——宋以池是怎样和陆聿枫认识的,他又为什么会离开,他到底又知不知道这些年陆聿枫一直在找他。 陆聿枫这个人在爱情这件事上属实是一根筋。认准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头。 楚景和知道自己好友这些年吃了多少的苦头。 但现在,显然不是问些事情的时候。 「你大哥又是谁?」 楚景和挑重点问:「他又为什么要抓聿枫?」 「是他告诉你的吧,我大哥对你做的事情……」 宋以池的语气极后悔,不再像从前那样冷静自持,他右手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我应该早点察觉的,他在你身边,就一定能发现那个药的问题……」 「你大哥是……?」楚景和心中隐隐有个不妙的猜测。 「是盛怀南。」 宋以池定定看向楚景和,他的咬字清晰,足够楚景和听得一清二楚:「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 楚景和的脸色陡然一白。 他没想到会在宋以池的嘴里听见盛怀南的名字。 「所以你……」楚景和艰难开口。 「你没猜错,银杉资本为什么会进入楚氏,包括我为什么会帮你抢回楚氏……」宋以池一口气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楚淮之,「全部全部,都是那个人的吩咐。」 「我大哥是个什么性格,你比我清楚。」 宋以池的语气极后怕,眼神里透露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陆医生把这件事告诉你……」 「被我大哥知道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你救救他,我不想让他死……」 楚景和呆坐着,并不知道怎样答覆宋以池才算好。太多太多的信息一下子涌来,将他砸得晕晕忽忽,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第84页 他看着宋以池,有些哑口无言。 其实他自己也想问,为什么宋以池就这么能笃定,他一定能把人救出来—— 他明明连自己都救不出来。 他明明连自己都是盛怀南的「囚犯」。 但楚景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请求,他开口:「好,我知道了。」 「聿枫被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问宋以池。 宋以池说得很急:「两天前,我无意中发现的……大哥派了不少人出去,但去的是陆医生的医院。」 楚景和问:「知道盛……他会把人关在哪里吗?」 宋以池点头:「我大概有个猜测的地方,应该没错……」 话毕,宋以池又将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看起来他自己早已经试过深入险境,但无功而返。 「但那里有很多人守着,除非大哥能把一半的人撤走,我才有把握能把人救走……」他摘下自己挂在面上的金丝眼镜,不住地揉了揉眉头,神情很疲倦。 楚景和接着又问:「他什么情况下会把人撤走?」 「比如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大哥最需要用人的时候。」宋以池回答他,但他自己显然也想到这一层,「除非是最戒备的情况,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楚景和沉吟片刻。 他突然就笑了,有些莫名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换言之,只要把他调开就好了吧。」 他看向宋以池,他们四目相对:「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还不到。」 宋以池微微地嘆了一口气,苦笑了起来:「但不管怎样,我都要放手一搏。」 没有了镜片遮盖的眼睛,感情流露得更容易被人察觉,多了太多平日里看不见的脆弱。 宋以池的表情里藏着一丝不管不顾的赴死如归。 他来找楚景和,也不过是试探性的找一个办法。即便楚景和现在不答应,他也一定会一个人去莽闯…… 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好,我有一个办法。」楚景和沉静地说。 「真的?」 宋以池不敢相信,他眼睛顿时一亮。 「这件事我是连累了聿枫,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受苦。」楚景和坐到了宋以池的面前去。 他的表情在说话间变得柔和,又替好友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可能你不知道,他等了你很多年……」 「他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已婚的。」 宋以池:「我……」 「我没有插手别人感情的兴趣。你有什么想说的,自己去和聿枫说吧。」楚景和打断将要说出口的话。 「等我的消息。」 「我一定,一定会让聿枫平平安安回到你身边。」 楚景和说得很认真,似乎他已经想好了最最万全的对策。 在宋以池走后,楚景和缓缓拨出去一个电话。 等待接起的时间有些长。 即将要忙音的时候,这通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听筒那边,一个男人戏嚯的调笑声传出来,「哟,楚总啊,真是稀客啊……」 「我有一个合作要和你谈。」 「说说看?」 楚景和缓缓地看向了窗外。 夏末里的阳光依然刺眼,竟还会让人眼眶忍不住泛酸。 「你想不想,要了盛怀南的命。」楚景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第五十九章 失踪 楚景和失踪了。 就在盛怀南极为周密的监视下,楚少爷却就如人间蒸发一样,从楚氏大楼里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盛怀南比谁都要清楚,自从自己将小玫瑰从地下室放出来,他对楚景和的「看管」几乎算得上是滴水不漏。楚景和的日常出行路线必须得他准许,且连同司机都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 路线是规定好的,时间也是一早就计算过的。 盛怀南不再像从前那样掩饰自己的目的,他明目张胆地将楚景和纳入自己的监视圈。 他来亲手界定心上人的「自由」。 这方华美的牢笼,到底是天高海阔,亦或仅是三寸之地,都由他盛怀南一人说了算。 盛怀南心知肚明,即便他和楚景和日日都如爱侣般抵足而眠,对方也只是暂时的屈服。 再金贵的玫瑰都是带刺的。 盛怀南实实在在地防范着一切能让楚景和腾得出手来的机会。 但这一次,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最先发现楚景和失踪的人是岩三。 他如今被盛怀南派来护送楚景和,名义上是司机,实则替主人履行的是监视的职责。 岩三做事极稳妥,十分钟内没有看见小楚总的身影,就即刻通知了盛怀南。 盛怀南第一时间先派人将楚淮之监视起来。 他想,楚景和断然不会抛下楚淮之一个人远走高飞的,他的小玫瑰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性格。 自己手里拿捏着楚景和最好的软肋,足够让他长长久久地捆住对方…… 但显然,这次盛怀南猜错了。 楚淮之对此毫不知情。 他并不知道哥哥的「未婚夫」来势汹汹到底是为了什么。 盛怀南将所有能调动的人全部都派了出去。 他几乎要把m城翻了个底朝,离封城就一步之遥。 第85页 盛家家主权势滔天,但少有这样动用自己权柄的时候,这是头一次有这样声势浩大的阵仗——m城内外风云莫测,人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惹了这位杀神…… 但足足三天过去,盛怀南的人却依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楚景和音信全无。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一样、 盛怀南不得不预料到最坏最坏的结果…… 他整夜整夜都没办法合眼,神情极狂躁,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灰色的瞳仁里已布满了嗜血和疯狂的底色,杀意在抬眸的瞬间就浮现,似乎真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把地皮被我扒了,都要把人找出来!」 盛怀南狠狠地掐了烟。他眉头紧皱,冷煞着一双眼。 掌心处被未熄灭的菸头勐然烫伤,他本人却像是毫无知觉那样。 盛家前段日子有些小风波,盛怀南才会暂时离开m城去处理。盛家掌权人的更迭向来伴随着见不得光的血腥,盛怀南这个位置来得更是如此。 如果真是那群人在试图用楚景和来要挟自己的话…… 盛怀南揉了揉眉间,再一次将事情仔细盘查起来: m城是他的老巢,里里外外都跟铁桶一样,那群人的手暂时不可能伸到这里来。 更不提,盛家剩下的反对势力早就被自己清杀得七七八八,也没有人会有这个胆子和实力直接向自己挑衅。 那能青天白日把楚景和劫走的人,到底会是谁…… 若是楚景和有个什么万一…… 盛怀南不敢把这个万一再深想下去。 只是不等盛怀南确定嫌疑犯,一封匿名邮件在第二日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岩三未多想,只是习惯性地替主人筛除邮件—— 但打开邮件还未到半秒,他就极迅速地关上。 他的面色极难看,快步敲开了盛怀南书房的门:「先生……」 他不敢把话再往下说。 只是沉默地将手提电脑放到盛怀南的面前,替自己的主人点开那封匿名邮件。 盛怀南死死地盯住电脑屏幕。 他一言不发,连唿吸都几乎隐没在微弱的亮光里。 他身周的气压陡然降低。 如同是剧烈狂暴的火山在喷发前的最后酝酿,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滚烫余烬,裹挟着止不住的盛怒,要毁天灭地地吞噬所有。 「能查到是谁发来的吗。」盛怀南问。 他的声音很低沉喑哑,像极力忍耐着什么。 岩三一顿,谨慎地回答:「对方的操作很精明,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捕捉到他的确切位置……」 「先查。」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查出来。」 盛怀南脸色阴沉地再一次点开那条视频。 很短,只有10秒钟。 拍摄的地方灯光晦暗不明,似乎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股潮湿阴暗的腥臊味。背景看起来像个旧仓库,或又是大货车的车厢,总之并不是能住人的好地方。 镜头在前三秒抖动得厉害,像无谓的恶作剧一样——但从第四秒开始,景象骤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有脚步声,一声声的。 是有人在拿着摄像机在走路。 随着镜头一点点地拉近,画面中央的焦点也被一下下地对准—— 是一个人。 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领口间别着一枚精緻昂贵的玫瑰领针。 盛怀南不会认错,他知道自己不会认错,这枚玫瑰领针甚至还是他亲手别上去的…… 视频里的,赫然是失踪多日的楚景和! 他紧紧地闭着眼,脸色也苍白,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过去。唿吸很轻,几乎看不见起伏的痕迹。 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忽而出现在镜头前。 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极具男性荷尔蒙的男人。 这只大手朝楚景和伸过去,动作很慢,最后停在了楚景和那张漂亮精緻的脸上。 只隔着不到半个手掌的位置,一点点地隔空摩挲着着,从眉眼,到嘴唇,无不例外都带着明显的暗示和挑逗的意味。 男人似乎还不够,他的手伸向了楚景和的衬衫纽扣…… 视频却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半点声音。 盛怀南的拳头紧握,指甲极深极用力地嵌入掌心。 被菸头烫伤的地方被他一遍遍地刺伤,如同自虐一般。 他勐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桌子瞬间抖动不已,盛满菸头的菸灰缸直接被惊得落了地。 「查出来是谁,我亲自动手。」 「不知道死字怎样写的人,没必要活着了。」 盛怀南的眸子带着暴怒的血色,如同地狱修罗再世。 第六十章 他在我手里 将楚景和劫走的人,似乎很热衷挑衅盛怀南的底线。 这人似乎有十足的把握,盛怀南绝对找不到自己的藏身之处。 他肆无忌惮地继续给盛怀南发出匿名邮件,每日都准时送达,附件依然是一段视频。 或长或短,但视频里的主角都是楚景和—— 有些是他在轻佻地撩拨着楚景和后颈的碎发,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沉睡的小玫瑰的腺体;有些则是他轻薄地摩挲过楚景和的唇,指腹深深地陷入,似乎真要侵犯进唇舌…… 第86页 对方实在太知道怎样挑起盛怀南的怒火了。 楚景和一日没有被救出来,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盛怀南逼入绝境。 但偏偏,盛怀南确实拿这个人没任何办法。 他不敢拿楚景和的安危去冒险。 更不提,对方的藏匿技巧也实在是太高超。 盛怀南手底下庞大的智囊团日以继夜地工作,都无法破解出邮件的发出地。每个人都提心弔胆,生怕盛怀南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就断,将他们一个个都送去餵枪弹子。 在楚景和消失的每分每秒,盛怀南都过得极其煎熬。 那些深不见底的泥沼将他吞噬,反反覆覆的噩梦将他撕碎。 对方特地给自己送来这样蓄意挑衅的邮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他和楚景和的关系。为了要挟自己,那么楚景和会遭遇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这次是他害了自己的心上人…… 「查到了!查到了!」 岩三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来,罕见的礼数全无,大声嚷嚷:「先生,查到了!楚少爷就在城北!」 盛怀南瞬间大喜过望,即刻命令: 「马上将城北的路全部封锁,不管是人是鬼,都给我拦下来!」 「谁有意见,不用问我,就直接一枪崩了!」 男人急不可待,每个咬字都发着狠。 盛怀南顺势将手边的一柄ock19手枪收进衣袋里,决绝地往大步外头走。 男人浑身上下都满是暴戾好斗的气息,似乎是必须要见血才能泄愤,是神佛都得退避。 他要亲自去将自己的小玫瑰接回来。 「哟,这不是我们盛总嘛。」 「怎么这一件小事情,都要查这么久啊?」 很突然,黑沉熄灭的电脑屏幕忽而亮了起来。 戏嚯的声音接着从里头传了出来。 不稳定的电流音混杂其中,让声音有些失真,但依然遮不住那里头明晃晃的嘲弄。 毫无疑问,这人在挑衅,挑衅男人的尊严和底线。 盛怀南的脚步骤然停住。 他的背影逆着光,被浓重的黑暗无情吞没,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蓄势待发的兽。 对方见盛怀南不说话,又故意捉弄道:「楚少爷这么诱人,盛总真不算将人要回去了?香槟玫瑰味的信息素,可真好闻啊……」 「小景呢。」 盛怀南依然站在原地。 他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转过身去。 那人又笑:「你猜?」 「……」 盛怀南极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一步步地走过来,脚步声滞重着落地。 他的脸色就如坠入寒潭那样冷,唿吸都一併隐没在僻静无声的房间里。 很突然,男人的双手「砰」一下锤到桌子上。很响,像是下了死劲,指节都用力到皮肤被蹭破,血珠正一点点地冒出。 alpha此时已经被挑衅得怒不可遏。 盛怀南的眸子里染上了厚重的血色,如蛛丝一样攀附在眼球上。 「你最好是已经做好了给自己收尸的准备。」 一字一顿的,盛怀南声音低沉且沙哑,每个字都用力发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无边无尽的盛怒。 「碰了我的人,找死!」 「好怕好怕哦。」偏偏对方并不怕他的威胁。 接着,他又给盛怀南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下来: 「这句话盛总几年前也和我说过呢。」 「听着还有些怀念。」 他伸手扒下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墨镜,骤然露出一双和盛怀南相似的灰色眼睛。 宋弈驰的眼底全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还是老一句?」 「当初你从我手里抢走盛家家主的位置,把我赶出盛家去,似乎说的也是这一句。」 「不过算了,这破位置我本来就不稀罕。」 盛怀南一声不吭,死死地盯着屏幕那头的宋弈驰。 谜底揭晓,对方率先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这下子,盛怀南全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人迟迟都找不到楚景和的位置,又为什么宋弈驰敢肆无忌惮地挑衅自己。 他们都是在一模一样的训练体系下教出来的人,对方到底会有什么对策又会採取怎样的调查方式,这简直显而易见…… 盛怀南沉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来是要问盛总要一个人。」 宋弈驰将墨镜重新戴好,只露出下半张脸那副常见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来。 「我寄放在你这里的小宠物,也该还给我了吧。」 「天天霸占着人家的omega,不怕楚少爷知道?」 盛怀南的眉头紧皱,语气愈发凌厉:「腿在他身上,我没有逼着『你的人』留下来,他选了自己想要的主人而已。」 宋弈驰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这话,我不爱听。」 他面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他寸步不让,似乎对「这个人」势在必得。 「大哥,他是我的。」 「你把他赶走也行,什么都行,总之我要见到人。」 盛怀南实在懒得理他。 「我能把人给你带过去,能不能让他跟你走,这看你本事。」盛怀南和宋弈驰谈判,「但我要先确保小景的安全,让我看看他。」 第87页 宋弈驰闻言顿了顿。 他挑了挑眉,那种蓄意嘲弄的笑容接着又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半小时能到吧。」 「大哥,美人在怀,不是人人都能把持的呀。你看……」 话音还未落,宋弈驰伸手就将镜头微微拉远—— 他自然是故意要让盛怀南看见的。 楚景和看起来就像是正躺在他的怀里,这个视角看过去,他们挨得极近。 娇贵的小玫瑰毫无抵抗能力,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如极精緻的洋娃娃一样,任由人摆布。 宋弈驰的手顺势游走,正一点点地扯开了楚景和的领带…… 「楚少爷在这里呢,我没骗你。」他故意笑着对盛怀南说。 「……!」 忽而,枪响。 枪声隆隆,不停歇地持续了好几秒钟。 glock19手枪里的15枚子弹被人尽数射出。 面前的电脑被子弹早已被打得稀稀烂烂,浓烈的火药硝烟味蔓延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 盛怀南捏紧了手里头的手枪。 他手背的青筋骤然暴起,如一条弯弯扭扭盘踞的巨蟒,狂怒着要发泄。 「先生……」 没人敢靠近盛怀南,只有岩三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他微微压低发烫的枪柄,低声说:「救人要紧……」 「楚少爷还在对方的手里……」 盛怀南深深地看了岩三一眼。 他的唿吸很沉很重,像那些喑哑的咆哮。 男人用尽所有的理智,克制住自己几近失控的情绪: 「走。」 第六十一章 应该都是因为你 「楚总,我刚刚的演技怎样?」 宋弈驰突然转过头,问楚景和。 他毫无缘由地开始戏瘾大发,兴致勃勃地想要和楚景和评点自己刚刚的表现。 他饰演的是「对楚大少爷图谋不轨的豪门竞争失败者」,他给自己的评价是「演技精湛可成大器,下一年就去冲击奥斯卡」,并且最后又以「盛怀南刚刚脸都青了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来作为结尾。 这人也属实是不知道惹火上身四个字怎样写。 楚景和这时候自然没心思和宋弈驰扯淡。 他皱着眉,忍不住又远离这人几步远。 他始终觉得宋弈驰这人是有点什么大病在身上的。 「楚少爷,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楚景和的嫌弃太明显,宋弈驰显然也察觉到了。 这人故意摆一副委屈嘴脸:「我可是为了帮你,连盛怀南都得罪了,他现在说要来给我收尸,好吓人。「 宋弈驰指了指看着面前骤然断线的视频通话,镜头最后播出来的是盛怀南掏枪的动作。 他忍不住啧啧几声,分外揶揄地问楚景和:「就盛怀南这种狗脾气,你到底是怎样忍受他的?」 」你不知道他从小就……」 宋弈驰话只说一半,突然就话锋一转,故意问:「楚总,要不要听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他没和说过吧?」 楚景和依然不为所动。 他靠在一边合眼小憩,面上的神情也很冷,拒绝:「我没兴趣。」 「你就不想知道,我和盛怀南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嘛?」 宋弈驰倒也不放弃,这人话多又密,十分不靠谱,凑到楚景和身边继续怂恿,「闲着也是闲着嘛。」 「……」 楚景和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他,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我说了,我没兴趣。」 「啧啧,你这脾气……和盛怀南确实是啥锅配啥盖。」 「你……!」 楚景和被这人气得连说话都急:「你想说就说,别废话!」 宋弈驰顿时又笑成眯眯眼。 他心里大逆不道地想:说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也真没错。 这楚大少爷确实还挺好玩的。 宋弈驰得逞,顺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楚景和面前。 他这阵势看起来真像那戏台上的说书先生,有一肚子的废话等着说。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宋弈驰托着下巴,笑吟吟的:「我和盛怀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楚景和抬眸看向他二人相似的灰色眼睛,很突然地就问:「宋以池……他是你的什么人?」 「嗯?这很难猜吗?」宋弈驰反问。 「……亲兄弟?」楚景和试着抛出自己的猜测。 宋弈驰:「bingo。」 楚景和:「果然。」 在第一次听见宋弈驰名字的时候,楚景和就觉得耳熟,更不提这人的眉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熟悉的影子…… 只是当时楚景和只当自己多心,并没有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繫到一起去。 宋弈驰又笑起来,他给楚景和解释:「宋是我们生母的姓氏,她在生下小池的时候就走了,是早产,拼了命才把小池生下来的,我只好给他照葫芦画瓢改了个名字,还挺好听的是不是。」 「小池的腺体有些问题,最后还分化成omega。这样的儿子,老东西不会在意的,死了都没关系。」 「他只是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已。」 楚景和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 居然还有这样的父亲吗……? 「小池他还好吗,我有段时间没见他了。」宋弈驰又问。 第88页 「他……」 楚景和迟疑了一下。 他和宋弈驰的合作,本来就是为了帮宋以池把陆聿枫救出来,但当时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关系在…… 他略去宋以池和陆聿枫的旧事,还是点了点头。 「他是银杉资本的操盘人,在风投圈名气很大。」虽说宋以池当初辜负了自己的好友,但楚景和心里头还是欣赏这个年纪轻轻的操盘手的,「他很出色,是你们父亲看走眼了。」 「哈哈,你这话我爱听。」 「这就是我能容得下他盛怀南的原因,这人是心狠,但是对兄弟还是不错的。」宋弈驰勾了勾唇,笑容里意味深长,「换做是我,可不会把小池这颗定时炸弹留在自己身边。」 「你是不是之前还觉得,盛家看着还挺好的?」 楚景和没说话,抬眸看了宋弈驰一眼,像在等着他的下文。 从宋弈驰的描述中,他大概就能猜到盛家怕是一池浑水,绝对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宋弈驰再次缓缓开口: 「盛家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就是个地狱。」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只有一个人,可以拥有『盛怀南』这个名字。」 楚景和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宋弈驰手里玩着那副大墨镜,漫不经心地说:「盛家摆在明面上的继承人只有一个,至于中间有没有换过人,不重要……」 「失败的继承人只能灰熘熘地滚蛋,盛家没有他们的位置。我和小池都失败了。」 「如你所见,最后是他赢了。」 宋弈驰又笑了,语气极其无所谓。 「所以盛怀南这个名字,在盛家里是人人都要抢的东西。」 「老东西最喜欢看自己的儿子们相互残杀,他觉得这样才能选出最好的继承人。啧,不知道是什么臭毛病……」 「这种情况下,盛怀南这个名字的背后一定会干干净净,谁都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不管我们之前都做过一些什么……老东西是不允许自己的继承人有半点瑕疵的。」 楚景和这下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他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查出问题来的原因…… 「在之前,用着『盛怀南』这个名字的人,是我。」宋弈驰说,「但后面,这个名字就被夺走了。」 宋弈驰话说间耸了耸肩。 「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发了什么疯,突然就来和我抢这个位置。」 「盛怀南当时可真没人看好,谁都没觉得他会是继承人。后面倒是硬生生地给他杀了出来,那手段,啧啧,他要玩命我可不奉陪……」 楚景和开口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也不知道?」宋弈驰定定地看着楚景和,那双灰色的眼睛和盛怀南极相似,「虽然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和你有关。」 「我?」楚景和皱着眉。 「你去过俄罗斯吗?」 楚景和点头:「小时候去过。」 「盛怀南是在那个地方性情大变的。」 「他的生母是俄罗斯人,当时他无心竞争继承人的位置,已经被老东西放逐到俄罗斯去了。回来的时候他只是说,他需要盛家的势力去做一些事情。」 宋弈驰告诉楚景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很大概率,和你有关。」 楚景和不解:「我?」 「因为拿到盛家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m城。」 宋弈驰啧啧称奇:「我以为他要干些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毕竟老东西也是栽在他手上的。但结果什么都没有,就听说他派了不少人去盯着人家小少爷,简直是个神经病。」 「听说他还让人把那些企图给你表白的omega通通吓跑,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 楚景和:「……」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没义务插手你们的关系。」 宋弈驰看了一眼楚景和:「你真想知道,不如就自己去问他。」 俄罗斯,俄罗斯,俄罗斯…… 楚景和的脑子里似乎有些什么一闪而过—— 但太快,他来不及捕捉。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 这年久失修的旧仓库,大门本就谈不上多严实,却在这时候被人用这种极端暴力狠狠拆卸。 尖锐的轮胎声音擦地而出。 「就这样的alpha,也就你能忍受,他不会在床上也这样暴躁吧……」 「楚少爷,你这眼光真不好啊……」 宋弈驰话里带着几分故意的调笑。 他手里的枪灵巧地正转动着,抬手的瞬间,就勐地对准了楚景和的后脑勺—— 第六十二章 你心疼他了 在阵阵浓烟中,忽而出现了数股极强烈的亮光。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的轰鸣声,强烈震颤着地面,以势不可挡的气焰地直逼至楚景和眼前。 迅速汇拢的车队瞬时间将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辆极嚣张的劳斯莱斯幻影。轮胎尖啸着摩擦过地面,尘沙飞扬不止,最后生生地拖出一道弧形剎车痕。 男人将车门勐地摔上,声音极大。 他咬牙切齿,如一头暴怒的被侵犯领地的兽:「宋!弈!驰!」 「别动。」 第89页 宋弈驰出声,警告盛怀南。 他在盛怀南面前,明晃晃地将楚景和劫持着。 手里的枪犹如示威一般,更进一步地抵上了楚景和的太阳穴。 「大哥,别动。」 宋弈驰强壮有力的手臂横亘在楚景和脆弱的脖颈间,毫不留情地带着人往后退。 楚景和也没料到对方这个举动。 他不得不被拖得踉跄了几步,重心不稳得看似快要摔倒。 娇贵的小玫瑰没有经歷过这种「苦楚」。 盛怀南将面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心急如焚,眉头极担忧地紧皱着。 他满心里想的只有尽快将楚景和救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再迈开一步来—— 「我说了,别动。」宋弈驰带着笑的声音从楚景和身后传来,「等下不小心走火了,让楚少爷哪里伤着了,可和我没关系。」 盛怀南神色一滞: 「……你别伤他。」 「别伤他。」 他不敢拿楚景和的安危来赌,刚要抬起的脚又顿时停下。 男人转又看向楚景和,语气放得很温柔,他的担忧几乎肉眼可见:「小景,别怕。」 宋弈驰听着又笑,故意嘲弄道:「大哥倒是还有这好心情哄人……」 盛怀南按捺着怒火,和宋弈驰谈判:「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要什么都可以,把小景还我。」 「哎,我们毕竟兄弟一场,叙叙旧嘛。」宋弈驰颇有一些无谓的闲情逸緻,似乎和盛怀南是真的多年未见的旧相识,「不如和楚总也分享下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说嘛……」 「……废话少说,你到底怎样才能把小景还我!」盛怀南打断宋弈驰的话。 宋弈驰啧啧,故意阴阳怪气:「怎么人家楚家少爷就成你的东西了?真是奇了怪了。」 「大哥,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你没听过?」 「人家楚少爷是个alpha,当不了你的omega。」 「你别是……想把人家变成omega吧。」 宋弈驰每个字都像在刺激盛怀南的神经,故意要戳他的心窝子。 盛怀南不再说话,他的脸色阴狠,面上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 他朝楚景和的方向又迈出来一步。 但宋弈驰这次的出手毫不留情。 极快,谁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宋弈驰毫无预兆地扣动扳机。 「砰」一声,枪响的声音忽而划破天际,极脆亮,带着某种让人心惊胆碎的意味。 楚景和勐地浑身一僵。 他惶惶地睁着一双眼,甚至短暂失声。 射出去的子弹擦过了男人的小腿,顷刻间,鲜血涌流。 盛怀南瞬间就如失去支撑一般,勐地单膝落地。他眼睛里都冒着血色,额头冒起细密的汗。 但盛怀南的眼睛依然只看向楚景和。 「别怕。」 他告诉楚景和,声音吃疼地绷紧着,「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 楚景和下意识地朝男人的方向迈出去一小步。 像是身体主动想要靠近…… 「楚总,你心疼了?」 宋弈驰察觉到了楚景和的小动作,沉沉地笑了几声。 他在楚景和的耳边低声说,带着些嘲弄的意味:「放心,小伤,死不了。」 「想不到,楚总也是口是心非的一个人。」 「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他的命吗?」 宋弈驰话里带着揶揄的笑,似乎是觉得楚景和这种不必要的心软实在好笑——盛怀南试图将他变成omega,更甚至将人困进自己的囚笼里,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来逼迫…… 按理说,楚景和没有任何心软的理由。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斩断和男人所有的关系,他是一定要逃出去的。 楚景和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将迈出去的脚步强行地收回来,如同再一次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 他不允许自己心软。 但盛怀南显然并没有就此放弃。 楚景和并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但从男人紧紧皱眉的表情来看,显然这算不得是轻伤。但盛怀南很坚持,他拖着几乎跛着的脚,也要一步步地朝楚景和走来。 似乎枪口对准自己,那就不足为惧,足够让他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的心上人。 男人的视线太挚诚,楚景和不敢贸然对上,像心虚。 宋弈驰正挟持着楚景和一步步地往后退。 「大哥,下一发子弹我可不会射偏了。」 「刚刚是看在我们——」 很突然,宋弈驰话还没说完,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人,骤然截断了宋弈驰后退的逃路。 楚景和耳畔被蹭过一阵凌厉拳风—— 他认得面前这人,是当时盛怀南打发来哄自己吃饭的小少年。 一头褐色的发,又长着一张让人毫无防备的娃娃脸。 是伊登。 长一张娃娃脸的小少年出手极狠,每次出拳似乎都裹挟着唿啸的风声,几乎和面前这个alpha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宋弈驰勾起嘴角,得逞般笑起。 「小东西,都敢对我动手了。」 他将手里精巧的手枪塞到了楚景和的口袋里,用口型笑着对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紧接着,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楚景和被宋弈驰轻轻推了一下后背,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踉跄了几步—— 第90页 但盛怀南的动作更快。 盛怀南一把扯过楚景和,将他的小玫瑰扣入怀中。 男人的力气很大,有种失而復得的激动在里头。 小腿处的伤口被他不管不顾的动作狠狠扯动,楚景和在盛怀南的怀里头听得见男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好像心脏也跟着一起抽搐着在疼。 「别怕,别怕。」 男人的语气听得出有劫后余生的侥倖,「小景,安全了。」 那头的伊登和宋弈驰已经打得难捨难分,omega天生就和alpha有力量差距,但伊登的动作太灵巧,一时间两人也是势均力敌。 「老大快带着小少爷走!」伊登扭过头来,大声地沖盛怀南嚷嚷。 宋弈驰顿时不满:「还有心思管别人。」 他将伊登打出去的拳头裹进自己的掌心中,顺势就将人拖入怀中。 他身形高大,抱着人的时候几乎是要将人镶嵌进怀里一样。 伊登一下就如一只炸毛的小奶猫:「混蛋!给老子撒手!」 「我是这样教你和自己的alpha说话的?」宋弈驰皱眉,「小羽,跟我回去。」 「滚!」 他扭过头来继续冲着盛怀南大声喊:「老大快走!我来殿后!」 宋弈驰的表情极吃味:「还顾着人家,他有什么好的?没见着他心里都是那楚大少爷?」 第六十三章 妥协 盛怀南没犹豫,带着楚景和径直离开。 「你来开车。」 盛怀南的额头已经冒出不少冷汗,被子弹打过的伤口正在一点点恶化,他几乎是靠意志力拖着自己的腿在走。 他毫不迟疑地把车钥匙放到楚景和的手里,「我的人会守在这里,他没这么容易追过来,我们先走。」 楚景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握着方向盘,启动车子,毫不迟疑地往外头冲去。 车速很快,在山路间飞快地一路狂飙。 盛怀南坐在副驾驶上,他撕开衬衫袖子的布料当作绷带,简单替小腿的伤口包扎。 他的动作很娴熟,似乎从前早已替自己做过了千万遍。 楚景和用余光,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暗红的血迹很快就浸透了那段白色的衬衫布料。 显然男人的伤势并不轻。 「你……还好吗。」楚景和最后还是忍不住,他问。 「小伤,不要紧。」盛怀南不停顿地回答他,语气依然很温柔,也愧疚,「这次是我来晚了,他……有伤害你吗?」 虽然楚景和身上并没有肉眼可见的伤痕,但盛怀南不放心,他需要自己亲自来确定。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吗?」盛怀南又问。 楚景和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盛怀南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楚景和今天也难得愿意和盛怀南多说几句话。 男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他说,我没事,很好,没有被怎样对待过,不用太担心我…… 他一个个问题都认真地答,说得也慢,是罕见的乖顺。就像他们的关系还没降至冰点的从前,对待彼此都很认真。 盛怀南其实当时也并没有多想。 楚景和被劫走的这段时间里,他度日如年,现在自然也是想和楚景和多说几句话的。 他没有察觉到楚景和的不对劲。 或许是伤口的疼痛分散了他的精力,又或许是心上人失而復得的喜悦让他放松了警惕。 车窗外的枝叶浓茂,日头正盛的阳光愈发毒辣。 周遭的悬崖峭壁愈发幽邃。 这显然并不是下山的路…… 盛怀南没有多怀疑,只以为是楚景和在慌乱间不认得路,但他还来不及开口,一阵急促的响铃声打破了空气里的沉默。 「先生!宋少闯进去地牢里了,他要将姓陆的带走!」 「我们拦不住他啊!」 盛怀南刚接通电话,就听见手下急沖沖地来通知自己这个突发情况。 电话那头的枪声异常明显,一声接一声。 是宋以池闯进去救人。 盛怀南的面色难看,显然他也没料到宋以池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但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救人情况了,几乎是全部的人都被自己调走了去救楚景和,就连自己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回去…… 楚景和在这时候缓缓地踩了一脚剎车,唇角勾起一丝戏嚯笑意。 「……小景?」 盛怀南还拿着手机,他迟缓地转过头去。 但楚景和的动作很快。 盛怀南甚至来不及看清,楚景和手里的枪就已经清脆脆地上了膛——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额头。 楚景和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的脸被沙沙树影覆盖着,表情晦暗不明。 「所以,这本来就是你算好的?」盛怀南猜得很快。 「对。」 楚景和坦然承认,他的眼睛看向盛怀南,毫不退避:「你以为我真是什么任你盛怀南揉捏的小猫小狗吗。」 「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盛怀南深深地唿了一口气,竟也有些释然:「所以,这就是你串通宋弈驰来骗我的原因?」 「对。」 「那就好……」 盛怀南对此毫不在意,他极疲惫地合上眼睛,「小景,我也说过的……」 第91页 「你想要我的命的话……」 「随时都可以。」 「你没事就好。这几天,我很担心你……」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就像是闷锤一记记地敲在心脏上,有些迟缓但也明显的钝痛。 楚景和没说话,他伸手,却是自己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盛怀南睁开眼,他看着楚景和一步步地往后退,最后站到了悬崖边去。 但很突然,楚景和调换了拿枪的手势。 他让枪口对准了自己后颈的腺体。 盛怀南勐然一怔。 他勐地甩上车门,想要朝楚景和奔过去。 「别过来。」 盛怀南蓦地站在原地,他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慌乱,比刚刚楚景和拿枪抵着他额头还要更手足无措。 他顾不上自己脚上的伤,拖着受伤的脚都想要制止自己的心上人。 「小景,把枪放下。」盛怀南远远地大喊,连声音里都有些颤抖,「宝贝……别这样,。」 楚景和却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又很散,像是带着妥协的释怀: 「我本来计划的是,我会用这把枪杀了你。」 「多好的一个机会……你受伤了,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你,我也知道你绝对不可能伤我……」 「盛怀南,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不可能原谅你。」 楚景和说着,自己突然又笑了,面上的笑容说不清到底是难过到底还是屈服: 「但我居然发现,我做不到……」 「我怎么可以做不到呢……」 盛怀南还在劝:「过来。宝贝,那里很危险。」 楚景和并不理会,自顾着地往下说:「和宋弈驰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我和他说,把枪给我,不管最后我到底是成功和失败,我一定会结束我和你的这一段关系。」 「我不能再让你随便伤害我身边的人了。」 这是一个死局。 他和盛怀南之间,已经毫无余地可以迴旋。 心高气傲的alpha不会允许自己向这样的爱情低头。 楚景和站在悬崖边,他被极明艷的阳光笼罩着,山风吹过他的衣摆,像一只孱弱的但要飞的蝶。 他整个人都像是要摇摇欲坠。 「我真的很累了……」 「盛怀南,为什么要骗我爱上你?」 盛怀南听见楚景和的声音被风传过来,还带着一点点艰涩的哭腔: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不要再遇到你了。」 说话间,楚景和将枪口抵紧自己的腺体。 「宝贝,放下枪!」 「我不会再逼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你要走还是要分手,都可以。」 盛怀南已是慌不择路。 他确实料想过很多情况,他甚至想过楚景和会亲手杀了自己,他的小玫瑰是什么性格他知道——但他从来没想过,楚景和会在二选一的情况下,会选择放弃自己…… 他终将要为自己的那个弥天大谎,吃下难辞其咎的苦果。 以最壮烈的方式。 以他必须要彻底失去楚景和来作为结尾。 「你不是想救你的医生朋友吗?我马上把他放了。」 「回去之后,我不会再对你任何事了,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盛怀南很着急很着急地说。他一遍遍地说,给无数的承诺和誓言。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将要失去楚景和,即便是楚景和将订婚戒指丢还回来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慌乱。 那些过往的运筹帷幄,就在楚景和拔枪对准自己后就全部溃不成兵了。 盛怀南的唯一软肋是楚景和。 可楚景和同样没办法对盛怀南下死手。 他的心不允许。 他们都是各自的囚徒,在这个以爱命名的囚笼里,彼此苦苦挣扎不休。 楚景和退无可退,只能选择放弃自己来破这个死局。 「宝贝,是我错了。」盛怀南苦涩地看向楚景和,他的语气像哀求,哀求楚景和放过自己,「别拿自己来开玩笑。」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你想要泄愤,就瞄准这里,好吗。」 楚景和却问他:「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盛怀南马上就答:「是,是真心话。」 「你还会骗我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宝贝。」 楚景和安安静静地看着盛怀南,像是在确定这句话是真是假。 半晌,楚景和很释怀地笑起来。 「谢谢你。」 「那……祝你幸福吧。」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极缓慢地扣动扳机—— 枪响。 山林间啼鸟惊飞,时间好像都静止。 全世界都只剩枝叶被风涌动的沙沙声,连唿吸都不敢落地。 楚景和惶惶地睁着一双眼,他的双手空荡荡,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极惊慌地看向山崖下。 江水汹涛,似乎要将所有都吞没。 他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寂寥的风缓慢吹过。 第六十四章 会是他吗 三年后。 楚家二少爷在今日迎来了自己成人礼,楚大少爷豪掷千金,给亲弟弟举办极盛大的成人礼。 楚氏在这些年的规模愈发壮大,在m城里几乎是稳坐顶级豪门的交椅。人人都知道,楚二少爷是楚家掌舵人的「掌上明珠」,楚大少爷就差将人当千金小姐那样娇养起来。 第92页 楚淮之的成人礼也自然是座无虚席,俨然是个人人都趋之若鹜的名利场。 「哥哥。」 楚淮之推开酒店休息室的大门,扭着头四处张望,找到目标后就忍不住忿忿抱怨:「你果然躲在这里!」 「处理一些紧急工作而已。」楚景和的声音带着笑,「你呢?怎么自己偷熘回来?」 「不喜欢那些alpha,烦人,信息素还熏人得很。」 楚淮之坐到楚景和身边去,发牢骚,「我真要和他们打交道吗?」 楚淮之在一年前分化成了omega,m城各家的alpha得知后,都开始蠢蠢欲动。 不提楚小少爷背后是家底极丰厚的楚氏,楚淮之的眉眼日渐长开,是和亲哥哥如出一辙的精緻,又额外带着几分拒人千里外的清冷,如一株娇艷寒梅入冬景,娇美秀气。 像这样漂亮的omega,自然没有alpha会不喜欢。 只是这些人的目的性太强,楚淮之也实在是不胜其烦。 偏偏楚景和不准他任性,只能耐下性子来应付。 「你长大了,得自己学会应付这种社交场合。」 楚景和头也不抬,手里依然翻着文件,「再过一年,楚氏娱乐就会交给你来打理,之前我们就说好了不是吗?」 「omega的发情期并不好受……长期使用抑制剂也会伤害你的身体。」 「所以能尽快找到合适的alpha的话,淮之,这对你很重要。」 楚景和说得认真,就好像是自己亲身体验过一样。 可他一个alpha又怎么会知道omega的发情期是怎样的。 但楚淮之并没多想,他向来认为自己的哥哥无所不能。他乖巧地侧趴在桌子上,眸子微微地往上瞟,看见的是楚景和微微绷紧的唇线。 嘴线勾勒的形状很漂亮,唇肉透着一点点的红。 哥哥要比很多omega都好看。 楚淮之壮着胆子问:「那哥哥你呢?」 「嗯?我怎么了?」 「让我找alpha,你自己呢?」 楚景和顿了顿,没回话,低下眸子来看了楚淮之一眼。 「管家爷爷偷偷和我说,你又拒绝了其他omega的邀约,今年都快三十个了……」楚淮之局促不安,但依然一鼓作气地往下说,「你真要自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吗……」 楚景和微微皱眉:「我记得我送你去念的是商科,没想到你还偷偷修了做媒这个课。」 楚淮之:「……」 楚淮之很小声:「哥,都三年了……」 楚景和「啪」一下合上文件。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连眼神都是如寒潭那样冷。 「淮之。」 楚淮之顿时被亲哥哥吓得要死。 但楚景和并没有要真的发火的意思,他的表情很平静,连声音都没有波动,却莫由地让人感到害怕,「我们说好的,不会再提这件事的。」 「对不起,哥哥……」 楚淮之闭了嘴,不敢再往下说。 这是楚景和不可触碰的雷区。 从三年前的那一日开始就是了。 楚淮之其实并不太清楚,当初盛怀南和楚景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哥哥突然被一群黑衣人护送着回家,那天他们说话说了很久,到了深夜才离开。 之后,楚淮之就再也没有见过盛怀南了。 那个说要和哥哥举办婚礼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册来问自己香槟玫瑰铺满地好不好的alpha,突然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他杳无音讯,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楚淮之有次忍不住去问楚景和,他问,怀南哥哥呢。 楚景和猝不及防,徒然地愣了愣。 如骤然脱力一般,手里的碗筷一下子落了地,碎得很清脆。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自己关进去了书房里,足足一天一夜没出来。 那时候楚淮之吓得几乎快要哭,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让楚景和有这样大的反应。 只是楚景和再出来的时候,他们彼此约法三章,不会再提起「盛怀南」这三个字来。 楚淮之不敢摇头,乖乖答应。 他最开始只是很单纯地以为,他们在闹矛盾,是哥哥生气了。 但显然不是。 楚淮之一年年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在这三年拒绝一切omega的靠近,更拒绝所有亲密关系的建立,大有一副把自己二十四小时全都埋在工作里不管不顾的自暴自弃。 楚景和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像是在用工作来麻痹些什么。 但楚淮之不敢细问。 楚景和这三年太像一根绷紧的弦,不知什么时候就真的会断。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平衡。 「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和我一起出去见人。」楚景和揉了揉眉心,把自己的脾气收回去。 楚景和说:「我记得今天是不是来了几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alpha?见到了吗?」 「没有。」楚淮之睁眼说瞎话,「没见到。」 「那就跟我一起出去。」 「哥哥……!」 楚景和站起身来往外头走,顺势将浑水摸鱼的楚淮之也带出来。 不过楚景和嘴上说得好听,倒是转就将楚淮之留在了名利场里头,自己却偷偷地熘到酒店的大露台偷懒放风。 第93页 他手里端一杯梅斯尼尔香槟酒,夜晚凉风拂面。 大厅正要开始奏起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 「楚先生。」 有人忽而出现在楚景和的身后。 他的脚步很轻,还规矩地敲了三下阳台门。 这把声音听着很舒服,糅在风里,又和庭院里开得正好的蔷薇花香亲密无间地融在了一起,好像天生一对那样。 楚景和极随意地转过身来。 他抬头就撞上一对异常熟悉的灰色眸子。 带着笑,敛成一副深情又温柔的模样,真是太熟悉。 他的心脏勐地停顿了半秒。 随后,久违地再次剧烈跳动了起来,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 他的眼睛 楚景和几乎是怔在了原地。 他差点,差点就以为是—— 「楚先生……?」 说话人微微地歪了歪头,面上流露出些许的不解。 灯烛辉煌的余影落在这人的眉眼处,他模样长得清秀雅致,说话也温文,和楚景和想要找的人实在千差万别。 「是我……打扰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没、没有的事。」 楚景和仓促忙乱地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他手里一下下极不自然地摩挲着香槟杯,面上勉强挤出笑容,扮成无事发生的样子,「是我自己想事情想入神了。」 「找我有事?」楚景和问他。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情。」 对方又笑了,听见他声音温温柔柔地落了地,像天边柔软的云絮:「只是想说,夜晚风大,楚先生小心别着凉了。」 他说话时侧身走到风口处,不着痕迹地,就像是在替楚景和挡风。 只是楚景和心里想着别的事,没关注他的动作,只稍稍点了点头,说:「谢谢。」 「父亲说,让我来和你打个招唿。」 他站在离楚景和几步远的地方,声音接着一点点地矮了下去。 楚景和顺势就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他也不敢直接和楚景和对视,眼神腼腆地飘忽不定,有些局促不安,最后还是只敢怯怯地看向地砖—— 就像所有omega第一次见到楚景和那样。 他也是这千万分之一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涌到楚景和面前来的omega。 是了,如果这人不是omega的话…… 楚景和想,就刚刚那一眼,他可能真会觉得这是盛怀南回来了。 男人心性这么恶劣,什么骗人的把戏和手段他不会做呢…… 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omega。 「第一次见,容我自我介绍一下。」那人又开口,晚风穿行进他的声音里,如清泉叮咚般悦耳,他朝楚景和徐徐地伸出手来,「我是姜妄,很高兴能认识你。」 楚景和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问:「是晚上的晚?」 「不是,是……」 姜妄话里一顿,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楚景和藏在夜色里的的眉眼。 「是,妄想的妄。」 楚景和闻言,轻轻地笑了下。 这名字算不上好,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用这个字来当名字。 姜妄…… 楚景和在脑子里试图检索出这个名字的蛛丝马迹来,听说m城在一年前来了一户姓姜的人家,短短半年就迅速跻身新贵行列,却从未听说过姜家还有个omega…… 「给淮之送了一份莫扎特手稿当生日礼物的人,是你?」楚景和突然问。 「是我没错。」 姜妄似乎没想到楚景和会知道自己,面上不免多了些高兴神色:「楚二公子的小提琴演奏会我有去,正好港城拍卖会有这一件藏品,我就借花献佛了。」 「有心了。」 说起楚淮之,楚景和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 当时楚淮之笑着和楚景和说起这件事,楚淮之没多想,只知道楚景和的藏品里也有这半张手稿,也知道楚景和极珍惜那份手稿。 这些年,楚景和一直想要把这份手稿的全部散件都找到,楚淮之以为是哥哥真的真喜欢,只想着转送给楚景和。 他却不知道,楚景和手里的那份手稿,其实是盛怀南的「遗物」。 结果兜兜转转的三年后,最后一份手稿终于还是到了楚景和的手。 ——通过姜妄这个人。 楚景和转过头来,刚对上了姜妄的眼睛,笑容却又忽而地静滞了下来。 在灯下的灰色眸子,深邃又温柔,似和这三年来被反覆确认的回忆逐渐重合。 楚景和不敢多看。 太怕自己又会空欢喜一场。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楚景和说得匆忙,端着酒杯转身就走—— 或许是大露台的灯光晦暗不明,又或许是有人于心有愧的做贼心虚。 楚景和走得很匆忙,似要逃离,偏偏他又在这时候掉以轻心,太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接着就歪歪扭扭地栽进去了面前这个omega的怀里去。 清淡的冷杉气息瞬间就将他紧密包裹。 姜妄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在楚景和重心不稳的下一秒,他就稳稳噹噹将人护进了怀里来。 他一手揽着楚景和的腰,一手拥着对方的后脑勺,极巧妙地造成一个久别重逢又天造地设的难捨难分的拥抱。 第94页 楚景和被他抱在怀里。 耳畔清晰地听得见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声。 籍籍黑夜里,唿吸都猝然停止,似乎全世界只剩这咚咚作响的声音。如一个巨大无声的漩涡,吸引着楚景和陷进去,他无法逃离。 他作为alpha,正被一个omega,以近似禁锢的姿态拥进怀里。 一丝丝的木质香气勾过他的鼻尖。 竟也让人有些久违的错觉。 对方的拥抱温热体贴,衬衫包裹下的躯干健硕有力,撑得衣料微微绷直。 楚景和突然就意识到,作为omega而言,姜妄的身高和体型也确实是过分了些,甚至还要比不少alpha都高大了不少…… 楚景和忍不住,又看了这人一眼。 外头灯火通明的模煳痕迹落在灰色的眸子里,楚景和仰着头欲言又止的姿态映在最中央。姜妄低着头,看向了楚景和,没说话,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双眼睛…… 真是太像了,太像那个人了…… 但也只有这一双眼睛是相似的。 他们的眉眼五官,说话嗓音,乃至是信息素的味道,全部全部都不一样。楚景和使劲地在脑海里攀模盛怀南的模样,试图找出一星半点相似的痕迹来—— 但他明知是徒劳无功。 他们分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楚景和忍不住在心里头笑自己:整日痴心妄想些什么,现在居然连陌生人都能错认。明明三年都过去了,自己还不放弃去找人,已经足够可笑了…… 他堪堪错开和姜妄对视的视线。 「谢谢。」 楚景和一把推开姜妄,怀里的温热被凉风一吹就散,「我没事。」 「有些黑,小心点。」姜妄收回自己的手,规矩地站到楚景和的身旁去,「那我就不打扰楚先生了。」 他说话时,却有些微不可察的难过。 楚景和却并未留心,他只毫不迟疑地离开。 姜妄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楚景和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的视线远远地追随着楚景和,直至对方消失在人群堆里。大厅里繁华灯火重影,夜里头的凉风吹起庭院里的青涩的草叶气,闻得出怅然的苦味。 姜妄极缓慢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倚靠着阳台的栏杆。 他「咔嚓」一下打开打火机,拢着火,点一支细长的香菸。 烟雾笼罩下,微微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他的情绪。 夜风吹翻他的外套衣领,露出里头一枚小小的玫瑰领针。 「小景……」 声音很轻,他说话也像在嘆息。 但没人听得见。 好似那些难过的笑容都被藏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第六十六章 谁才是小猫 楚景和第二次遇到姜妄,是在宠物医院里。 自三年前盛怀南「失踪」后,男人养着的那只娇气又粘人的博美小狗,就转交由了楚景和来接手—— 盛家始终都没有对外公布盛怀南的死讯,只是暗中让不少年轻嫡系分去权利。 m城的盛家如今依然稳坐一把手位置,久不露面的盛怀南更被谣传得鬼神莫测,人人都只以为是盛怀南只是有意歷练年轻一辈,是权衡利弊后的决策。 无所谓真假,楚景和也假装不知道,跟着自欺欺人,和外界一样用「失踪」来定义男人如今宛如人间蒸发的行为。 他一直都这样骗自己。 他乐得如此矇骗自己。 即便是,明明当时他已经亲眼目击了,盛怀南是怎样在千钧一髮之际,从自己手里毫不迟疑地夺过了手枪,然后跌跌撞撞地又带着笑意赫然坠崖的…… 楚景和至今都不知道盛怀南是怎样拖着那条伤脚赶过来的。 他只知道在那个场景几乎是连一线生机都难有。 或许在平时,凭藉男人一贯的好身手,勉勉强强能挣出千分之一的生机来。 但在那样要命的关头,盛怀南却还受了伤。可偏偏,枪是楚景和主动拿的,人也是他楚景和主动谋划着名要伤的…… 命运巧妙地都给他们开了个玩笑。 好像所有人都必须要在失去后才能明白后悔的滋味。 楚景和至今还记得清楚。 每个场景,每个动作,都像千万倍地在脑海里慢放。 化作梦魇,在漫漫长夜里一遍遍地重演。 枪鸣声尖锐地划破天穹,唿啸山风捲起了alpha衣摆,盛怀南在楚景和的眼眸里不可挽回地跌落,像被山风卷涌着带走。楚景和连伸手都来不及,连最后一丝空气都握不住。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唯有盛怀南最后的一句话,被风徐徐地送过来。 他说,小景,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只是想爱你。」 「如果会让你难过的话……」 让我难过的话,然后呢? 然后呢? 楚景和来不及听见这后半句话,飞掠无情的风早已带走了所有。 盛怀南出现得突然,连消失也突然—— 就像他擅自地就将楚景和平静的人生搅成一池浑水那样。他们爱得仓促,恨也仓促,最后连告别都仓促不成型。 楚景和时而又想,男人凭什么会觉得他照顾不好自己呢? 只是因为他不在了吗? 楚景和笑盛怀南实在高看自己,明明他连难过的时间都很短,楚景和对自己向来是狠的。岩三将小狗送过来的时候,楚景和也没有拒绝。 第95页 倒也并非是什么睹物思人的烂藉口—— 只是没人要的小狗太可怜。 那些曾经的爱和暖都被一併没收了回去,往后凭着回忆来舔舐伤口。好可怜,太可怜。 楚景和也被人这样遗弃在原地。 他知道这种委屈。 于是楚景和好好地接了手,做了小狗第二位主人,替盛怀南将这只博美小狗养得更娇气。 本就挑嘴的小博美,如今被楚大少爷娇惯得连吃饭都要挑三拣四,夏天才刚到,它吃饭就恹恹的,像是生了病一样。 相熟的医生腾不出时间来上门,日理万机的小楚总也只好特地翘了班,亲自送来医院检查。 楚景和刚到宠物医院,抬头碰上的,竟又是那一双极熟悉的眼睛。 他在原地愣了愣,但这次很快就回神。 是姜妄。 姜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是品相很好的金吉拉。 有一条雪白的大尾巴,和漂亮的蓝眼睛,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漂亮精緻的黑珍珠蝴蝶结。 小猫咪正懒洋洋地窝在了姜妄的怀里,像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楚先生。」 姜妄先开口和楚景和打招唿。 他看见楚景和的时候他眼睛也亮了,似乎很高兴,「好巧。」 楚景和点了点头,看向他手里的小猫,问:「生病了?」 「换毛季,自己吃毛球吃多了。」姜妄腾出手来挠了挠小猫的下巴,「第一次养猫,怕有什么问题,还是带来给医生看看。」 他又问楚景和:「楚先生呢?」 「我……」 只是不等楚景和把话说完,本还趴在地上的小博美,已经亲亲热热地扒拉上了姜妄的的裤脚。 雪白的小尾巴一下下地摇,十足的一副讨好劲。 「是楚先生的宠物?」姜妄问。 「嗯。」 楚景和拽了拽狗绳,想将丢人的小狗拽回来,但姜妄竟就像块诱人的大骨头一样,吸引着小狗一遍遍地扑过去。 「它平时不这样的……」楚景和有些不好意思,同姜妄解释道。 何止,明明平时陌生人想抱一下都不肯的。 「它看起来不像生病了。」姜妄蹲了下来,摸了一把它的小脑袋,笑着又说。 「不愿意吃饭,调皮鬼。」 「估计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吧。」 姜妄刚将怀里的小猫咪放下,那只小博美就即刻凑过去,热乎地伸着舌头,眼巴巴地等着要舔着人家的手掌心。 结果还没得逞,就被金吉拉的大尾巴扫了一嘴。 莫名其妙地吃了个大瘪,小博美也不甘示弱,示威似沖人地吠了几声。 「哎哎……!」 楚景和实在纳闷: 别人的主人,它一个劲地凑个什么热闹? 倒是姜妄先一把将小猫咪按住,笑着给楚景和解释:「它领地意识太强了,别介意。」 楚景和点头:「听说猫咪都这样。」 「嗯。」 姜妄接着又笑了起来,眼睛敛起来的弧度让楚景和又有些晃神。 「猫咪会以为饲主是自己的所有物,不会让其他人靠近,也不准别人来靠近。」姜妄说,「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觉得,猫咪怎么比人还霸道。」 「不是自己人的话,碰都不准碰,不然就要挨爪子。」 楚景和试图撸猫的手只好尴尬地停在半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姜妄见状,低低地笑了几声。 「不过楚先生喜欢的话,是可以摸摸它的,其实它很乖的。」姜妄补充说。 只是那个「乖」字还没说完,也没等楚景和再一次伸出手去,那只娇贵高傲的金吉拉小猫已经先一步甩着大尾巴,轻巧地绕到了姜妄的身后去。 楚景和只有指尖摸到它那一点点的尾巴毛。 这脾气还真是…… 楚景和随口抱怨:「它似乎并不喜欢我。」 「怎么会。」 姜妄反驳,但后面的声音接着矮了下去,藏着笑,咬字有些含煳:「也可能是,同性相斥吧。」 「嗯?」楚景和没听清。 姜妄笑笑,不解释:「没什么。」 楚景和看着,只觉得这人笑得莫名其妙。 但绅士的alpha还不至于和一个omega斤斤计较。 默认的社交礼仪楚景和向来谨记于心,偏偏试图越矩的是眼前这个长得高大的omega—— 「来——」 毫无准备地,姜妄突然就攥过楚景和的手腕。 他的指尖带一点点粗粝的茧,手指握起来的时候骨节分明好看,掌心温热且宽厚。 他带着楚景和的右手,一点点地伸向正在舔毛的娇贵小猫。 不爱理睬人的小猫果然变得温顺,柔顺肚皮毛髮在楚景和的手掌心滑过,像软绵绵的棉花糖,又像是天边飘来的云,有着让人情不自禁就陷进去的魔法。 猫咪湛蓝色的漂亮眸子映着他们二人类似交缠的一双手。 它嗲嗲地「喵」了一声。 楚景和骤然如梦初醒,指尖微微一颤。 姿势缘故,低头时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了姜妄的眉眼,只有下半张脸露出来。 他带细微的笑意,偏也款款情深。衣袖被他潦草地挽起一截,露出小臂的肌肉漂亮又流畅,充满爆发的力量感。 第96页 真是太像太像了…… 楚景和说不清这种类似触电的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 第六十七章 汪汪队立大功 「你……」 楚景和来不及把话说完,姜妄已很快就松开了手,就好像刚刚的亲密姿态只是个错觉。 「是不是,他很乖的?」 姜妄看着楚景和,话里带着笑。 不知是在问猫还是问什么。 楚景和暂且还来不及去分辨,他只顾得上胡乱慌张地收回自己的手,再将那些险些要撞出胸腔的心跳声按回原位去。 他迟疑地抬眼看了一眼姜妄。 就刚刚那个瞬间,就那一眼的错觉,他竟以为真是盛怀南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景和不禁自嘲,自己也还真是够离谱。 他急匆匆地站起身来,主动且拘谨地和姜妄拉开小半步的距离,又假装是东张西望地那样忙—— 只可惜漂亮的博美小狗毫不知情,并不知道小主人在意乱心慌些什么,还在巴巴地拽着姜妄的裤脚,连医生亲自来喊都喊不走。 楚景和喊了几声,还是没喊动,眼看着就要生气。 「我来吧。」 姜妄熟练地捞起小狗,抱在怀里,往诊室走。 这调皮的漂亮小狗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小主人迁怒上,还乐呵呵地咧开嘴傻笑,没心没肺地只给自己的正牌主人留下个圆熘熘的脑门来。 姜妄敲了敲诊室的门:「你好。」 「嗯?今天不是楚总要来?」宠物医生也是第一次见姜妄,见人面生,下意识就问。 他刚看见这「高大威勐」的omega本就诧异,又见他怀里抱着的居然还是小楚总的宠物,刚要开口问清楚情况,就看见后头落了几步远黑着脸跟过来的楚景和。 他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低声开玩笑:「小狗狗有新爸爸了?」 姜妄将小狗递给医生,眼尾的余光飞快地瞥过正板着一张脸的楚景和。 他也笑:「目前还不是。」 医生挑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他自认为心领神会,八卦暂时到此为止,抱着小狗转身就进了检查室,又让这位「新爸爸」在外面等检查结束。 楚景和迟来一步,只赶得上前言不搭后语地听了半句。 楚景和问:「医生说什么了?」 姜妄如实答:「让我们在这里等检查结束,说时间不会太久。」 他又顿了顿,神色间有些躲闪和不好意思:「医生他,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以为他们是那种不纯洁的ao关系。 楚景和:「……?」 他是又错过了什么了吗? 「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楚景和很有身为alpha的自觉,「不会让你太难做。」 姜妄听着,低下头来笑了笑。 偏偏他又长得高大,微微低着头的时候,更像是在垂眸深情凝视楚景和。 「谢谢。」姜妄说,下半句话带着些开玩笑的试探语气,「也难怪杂志都写,楚先生是omega的梦中情人,连续三年都位居m城榜首。」 「……八卦杂志乱写而已。」 这奇怪的头衔,楚景和也实在懒得解释。 可姜妄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我觉得说得对。」他笑吟吟的。 楚景和:「……」 他没和姜妄再继续这个话题,径直地绕进去检查室去找医生。 姜妄没倒跟过去,只站在外头,隔着半道玻璃窗,含着笑专心致志地看里头楚景和的侧脸。明净的白炽灯下,楚大少爷漂亮精緻的眉眼被细緻勾勒,透着一种冷感的矜贵。 因着不用办公,楚景和今天难得穿得休闲,只套一件宽松简单的白色针织衫,裸露的脖子被灯光包裹着,是宛如易碎品一般的瓷白色。 他的小玫瑰真的长开了,也更勾人了…… 娇贵的金吉拉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来,它用大尾巴一下下地绕着姜妄的腿,冷着脸撒娇。 「他和你很像,是不是?」 姜妄低着头,自言自语。 楚景和在检查室里听医生的诊断结论,结果这调皮小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单纯的就是伙食太好了,被养得嘴更挑了。 「可以让它稍微地,不吃这么好。」医生委婉地建议。 「……」 听得楚景和一脸青。 但漂亮小狗听不懂,以为是表扬,还巴巴地窝在楚景和的怀里,小爪子一下下地挥,很得意。 姜妄听说后也笑,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肚子:「楚先生其实已经把它养得很好了。」 「明明是它自己要吃的……」 楚景和戳着小狗的鼻子,像要给它教训,「回去你就没有火鸡肉可以吃了。」 喔,火鸡肉——这个词,小狗倒是听懂了。 它张着嘴,眼瞧着就要咬一口自己的小主人来示威。姜妄眼疾手快,不着痕迹地扣紧了小狗的嘴巴。 楚景和浑然不知,「牛里嵴也要扣到一周三次。」 姜妄笑了:「那确实伙食不错。」 楚景和皱眉:「不给吃的话,会饿到的吧……」 谁能想到,身家按百亿来算的小楚总,正绞尽脑汁地计算宠物狗的口粮。 楚景和没立刻离开医院,陪着姜妄等金吉拉的诊断结果,小猫的毛球症幸好不算严重,医生给开了一些药,又叮嘱姜妄平时要多注意。 第97页 「男孩子怎么这么娇气。」医生开玩笑。 小猫像是听懂了,发出唿噜噜的声音,还冲着人家喵喵叫。 「好兇。」医生叮嘱姜妄,「你也别太惯着。」 「惯习惯了。」 姜妄说,伸手揉了一把小猫的下巴。 他说话时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地移向在一旁正走神的楚景和。 「他长得这么可爱,很难不宠吧。」姜妄笑着说。 楚景和只听了后半句,视线看向姜妄怀里的小猫,也点头,肯定道:「是可爱。」 姜妄笑了笑,也不解释。 这小傻子…… 就在他二人准备告别的时候,那只小博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就从楚景和的怀里跳下来,它呜呜地扯着姜妄的裤脚,像是极不情愿让人走。 医生看见了也觉得奇妙:「到底谁才是它的爸爸?」 他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来,恍然大悟地道:「所以楚总之前说的,小狗的第一任主人……原来是姜先生?」 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摸到了正确答案。 如果姜妄是小狗的第一任主人,那么他会和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楚总是那种关系,那也确实是合情合理,毕竟楚景和是怎样娇惯那只博美犬的,他比谁都清楚。 「小狗确实对气味很熟悉。」 医生笑着,抓着它的小爪子,「认出自己第一个爸爸了,很高兴是不是?」 姜妄却不动声色地否认:「可能只是闻到我口袋里鸡肉干的味道。」 医生哈哈:「也是,毕竟是贪吃鬼。」 楚景和听着,本要迈出去的脚却停在半路——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姜妄。 是和omega截然不同的身形,肩背肌肉厚实流畅,将衬衫衣料撑得绷紧。姜妄蹲下来逗弄小狗的背影,熟悉得,简直让楚景和晃眼就以为是那个人。 楚景和深唿吸。 他试探着问,极力克制着情绪的波动,保持着咬字的平静: 「姜先生要是不赶时间的话……」 他记得,多年前也这样向某个人发出过邀约。 「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餐。」 第六十八章 小景 姜妄像是没料到,表情里有点吃惊。 「当然可以。」他即刻就答。 这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笑,语气莫由地带着些阔别多年的怀念,「是我的荣幸才对。」 楚景和拿出手机来联繫司机,又问:「中餐?还是西餐?」 「都可以。」 楚景和像是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他走近一小步,是比安全社交还略微近一些的距离。他仰着头,看向姜妄,一双墨瞳紧紧地盯着对方,似乎生怕错漏半点细枝末节。 楚景和很突然就问:「你……吃川菜吗?」 姜妄顿了顿,没拒绝:「我倒是无所谓。」 但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楚先生看起来,不太像能吃辣的样子。」 「嗯。」楚景和没否定。 「那为什么……」 「就是突然想吃了,有问题吗。」这个理由带着些任性的孩子气,属于是楚景和少在人前流露的那一面。 但他就像是故意,偏要在姜妄面前这样说。 楚景和极平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视线只在姜妄的脸上犹豫了几秒。他拨了个电话让人去就近的川菜馆预留位置,似乎对此势在必行—— 但楚景和其实是不能吃辣的。 这件事最开始连楚景和自己都不知道。 在他盛怀南还没彻底闹翻的那段日子,两人还算是柔情蜜意的那段时光里,楚景和同盛怀南短暂地同住过一段时间。明姨手艺了得,变着花样来餵楚景和,有次她做了道香辣蟹,鲜香扑鼻,味道很好。 楚景和平时向来吃得清淡,顿时被诱得馋虫上蹿下跳的。 盛怀南见楚景和难得这样胃口大开,也没约束,只怕人吃得不过瘾。 他亲自给金贵的小玫瑰拆蟹壳,盛先生抬抬就是九位数的一双手,为了心上人沾满了鲜辣调料。 偏偏是好心做了坏事,结果后半夜楚景和生生地被胃痛痛醒,额头全是冷汗。 胃里翻江倒海,楚景和吐得昏天黑地。 盛怀南心急如焚,大半夜的都搅了个人仰马翻。 私人医生大半夜赶来,来给盛先生的心肝宝贝看病。 漂亮的小少爷恹恹地窝在男人怀里,在外头如杀神一般的盛先生正温声细语地哄着人喝温水。小少爷实在是娇气,板着脸,但又像是在撒娇,说不好喝,不要喝。 盛怀南面上的表情显然是已经动了怒,但不捨得凶,对人说话语气依然轻柔。 「乖,再喝一口。」他哄着人,真巴不得自己替对方受过,「不能吃辣怎么不告诉我?」 「我又不知道。」楚景和推卸责任。 「你啊……」 盛怀南对此无可奈何,毕竟娇气的小玫瑰是打骂都不捨得,他也只好将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再之后,楚景和盛怀南不得不这儿养了小半个月,天天都是滋补养生的汤药——偏偏楚大少爷又最讨厌喝苦药,但强势的alpha总有办法把药乖乖地餵到小玫瑰的嘴里去。 用他「最喜欢」的方式。 被三番四次对嘴地餵进去小半碗苦药后,楚景和饶是再任性,也架不住自己脸皮薄,之后也只能乖乖吃药。 第98页 毕竟每次想要浑水摸鱼,盛怀南都总要不怀好意地问一句,是不是又撒娇想要他亲亲了。 楚景和因此吃了个大教训,见了辣菜几乎都要绕路走。 ——而这件事也只有盛怀南知道。 按照男人的习惯,楚景和想,他肯定会千方百计制止自己这样任性的行为…… 但姜妄没有。 他只是笑着,顺着楚景和的话往下说:「那真巧,我也突然想吃了。」 楚景和提着的心又缓缓坠下:「是吗?」 但也是真不巧,很快秘书就回了电话,说是楚景和要去的川菜馆今天临时歇业了,原因居然是千奇百怪的「厨房水管不知道是被谁给砸了,所以今天不能招待了」。 楚景和:「……」 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我知道有一家私房菜的味道不错。」姜妄见缝插针,先一步就说,「那边的川菜做得也不错,楚先生觉得怎样?」 楚景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 但最后还是没拒绝。 私房菜的地址不远,姜妄觉得没必要劳烦司机绕这一趟路。 他的原话是,太阳很好,我们一起走走吧。 漂亮小狗被他一手牵着,小步伐哒哒哒地跟着跑。楚景和在姜妄的左手边,是靠近街道的位置。车流在姜妄的右侧涌动,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 他们都走得很慢。 姜妄开口,和楚景和闲聊:「楚先生的小狗有名字吗?」 楚景和摇头:「没有。」 「嗯?怎么没有名字?」姜妄好奇。 「来不及取名字。」 「来不及?」 楚景和瞥了一眼在姜妄身后的小狗,小东西还在咧着嘴傻笑:「我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就一直没有取名字了。」 姜妄看向前方,眼神虚虚的没有落地。他没问下去,只是平静地开口说:「但你现在才是它的主人。」 楚景和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顺口就问:「那你的小猫,有名字吗?」 「有。」 姜妄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人行道上骤然冒出个小孩,他骑自行车,哭喊得很大声,像是不受控制,差点就要撞上毫不知情的楚景和。 姜妄顺势就拦过了楚景和的肩—— 柔顺贴身的t恤衫,带着一点让人舒心的木质气味。温热宽厚的怀抱,亦如从前那样,刚刚好能将心上人拥入。 「小景。」 楚景和晃了晃神。 他以为是没听清,又问:「什么?」 于是姜妄又说了一遍。他看着楚景和的眼睛,好像是借着这嘈杂背景把自己不敢轻易泄露的心声说出: 「小景。」 他说。声音低得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 但楚景和却分明听得清楚。 他浑身一僵,掌心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汗,心脏剧烈地往胸腔上撞了一下。 莽莽撞撞的小孩终于摔了个跟头,坐在地上淘淘大哭了起来。 午后的闹市被无数嘈杂声包围,诸如车流按喇叭的声音,小孩子耍赖哭泣的声音,还有家长匆匆忙忙跑过来喊人的声音。很多很多,烦嚣又鼓譟。 但楚景和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 世界变得空荡荡,只剩熟悉的称唿一遍遍地迴荡在耳畔—— omega原本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声里这样变得更低沉,带着某种此去经年的错觉。 平寂多年的心脏开始极剧烈地跳动,胡乱冲撞,仿佛重获新生的勇气,就连在身体里的血液也旋即变得沸腾。 太多太多的错觉杂糅缠绕,最后生出一个心甘命抵的猜测。 楚景和扶着姜妄的手背,手上不受控制地用力:「你再说一次……」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他看向姜妄,眼神竟好像是在祈祷。 第六十九章 观察他 姜妄似乎是才意识到不妥,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楚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特意要冒犯你的,是这个字……」 他腾出手来,食指凭空地写给楚景和看,是两横和撇竖。 「是井水的井。」 他好耐性地在给楚景和解释对方下意识就误会的事情。 他亲自来扑灭那些真真假假的幻觉。 但楚景和依然不松手,他一味攥紧了对方的手腕,有些不依不饶的坚持:「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啊」 姜妄目光躲闪了一下,但也并非是虚心,「因为它的肚皮上的毛毛可以写一个井字。」 他说完,自己也笑了,似乎只是在笑这个名字起得无厘头。 姜妄拎起那只金吉拉小猫给楚景和看,白色的肚皮毛毛柔顺地塌下。 他问:「楚先生要试试看吗?很好玩的。」 矜贵小猫似乎能听懂人话,瞪着浑圆的一双蓝色眼睛,表情很不满,正冲着自己同类喵喵叫。 楚景和对上姜妄那双让人有了十足错觉的眼睛。 他迟缓地摇了摇头,说不用。 但他的失魂落魄没藏住。 楚景和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明明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他们是两个人,分明就是两个人。可他又在这里一遍遍地试探和揣测,苦苦地去求一个绝不可能的事实。 会把alpha和omega弄混这种滑稽的事情,也就自己会做了吧…… 第99页 姜妄似乎浑然不知楚景和将自己当成了第二个人,还在高高兴兴地逗着怀里的小猫。 这小猫被他养得娇气,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要喵喵喵地张牙舞爪。 姜妄又被它抓一爪子,见了血,吃疼地皱起眉毛。 但他还是没捨得教训,依然亲亲热热地抱在怀里哄。 实在是毫无底线的猫奴,好像他对自己喜欢的人亦会如此。 姜妄抱着猫,给楚景和引路,他口中「口味不错」的私房菜藏在了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 私房菜的老闆似乎是姜妄的熟人,他说一口带着西南口音的普通话,极亲切地同二人打招唿,笑容里还带着些揶揄的味道,似乎还误会了他二人的关系。 他带着姜妄和楚景和去私人包厢,让他们随便点。 私房菜馆没有固定菜单,全看师傅今天的心情和熟客的口口相传。 楚景和这是第一次来,纯属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真想来吃饭,点菜权就干脆全权交到了姜妄的手里头。 姜妄也不推脱,轻车熟路地点菜。 他点春笋云腿蒸鲈宝鱼,又点荠菜蟹肉羹,最后的甜点是茉莉花寒天冻。 实在是无书不成巧—— 姜妄甚至没开口过问楚景和的嗜好,一气呵成的点餐却几乎完全吻合的楚景和的习惯,就像是他早就知道了对方的口味一样。 楚景和手里端一只瓷白色的茶盏。 他盯着裊裊上升的热气,没说话。 这是巧合吗,还是…… 没等那些扑灭的疑心再次悄悄地浮起,结果转眼老闆就亲自来上菜,摆在圆桌的正中央,一道热辣滚烫的香辣蟹。 辣椒放了十成十,毫不手软。 连蟹壳都被烧得红通通。 「阿妄说楚总你喜欢吃辣?」老闆擦着手,笑呵呵的,「特地吩咐厨房,做的特辣。」 楚景和:「……」 姜妄坐在一旁,面上的表情甚至有些讨赏的意味。 姜妄:「普通客人还吃不上这一口呢。」 楚景和不由得深深地唿一口气。 太辣。实在呛得慌。 姜妄还没意识到楚景和的脸色变了又变,还兴致勃勃地用公筷给楚景和夹菜:「这里的香辣蟹做得很不错,楚先生应该会喜欢。」 「就是辣了些。」 他接着就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听说有些人辣得受不了,还去了几趟医院。」 楚景和:「……」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先前上吐下泻的惨况。 那次自己也被盛怀南折腾得够呛,这不准又那不许的,楚景和偷摸嘴馋了就免不得「挨教训」—— 盛怀南当然捨不得真对楚景和动手,娇贵的小玫瑰他捧在手心都怕摔。 但是用他最喜欢的「方式」,让楚景和三两日下不来床,好乖乖地喝下那些养生的汤药,盛怀南还是有这么些小手段的。 想来男人的余威犹在,楚景和现在看到辣菜,都无意识地要犹豫起来。 姜妄徐徐地停了筷,眼尾零星的余光瞥向了楚景和。 他佯装端着白瓷碗喝汤,宽大碗沿遮盖了他的表情,没人察觉的眼角笑意一闪而过。 明显是得逞的意思。 楚景和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只假意推託说有些上火,结果是半口都没吃,全然忘记了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挑起来说要来吃川菜的。 姜妄也没细问,只是浅笑着说多保重身体,接着又主动站起身来给楚景和盛汤。 他站起来给人盛汤的背影同样让人感到熟悉。 手指骨节分明,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那种若隐若现的错觉又出现了。 楚景和忍不住,再次细细将人观察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会姜妄当成盛怀南。 他们拿筷子的姿势,端茶杯的姿势,都像;只是口味略有偏差,但也不多…… 如果是盛怀南的话,楚景和想,这种显而易见的疏漏必然会刻意避免,但身体下意识的小动作是很难改的…… 真的会是他吗……? 可为什么会是omega…… 楚景和不敢问,他怕自己多心,又怕自己不够多心。他只能暗自再多多观察,好在最后一锤定音,这三年的捕风捉影他已经歷过太多。 姜妄依然浑然不知,还腾出手来,一下下地逗着楚景和的小狗。 被楚景和养了三年的小狗莫名地很粘他,丝毫不像是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应有的亲昵。可自己养的小狗有多不喜欢生人,楚景和比谁都清楚。 如果是盛怀南本人的话,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楚景和极力按下心中的种种疑问,不敢轻举妄动,直至这一顿饭心不在焉地结束。 夏季多大雨。 雨幕几乎密不透风,噼里啪啦地打落在地上,城市被青灰色笼罩。 姜妄站在屋檐下,这场大雨来得突然,他毫无准备,正准备转头去问老闆借一把雨伞,楚景和突然却开口说:「我送你回去吧。」 「嗯?」 「本来也是我强行让你留下来吃饭的。」楚景和解释。 姜妄笑笑,也没拒绝,跟着楚景和上了车。 娇气的小狗趴在姜妄的大腿上唿唿地睡,像是久违地找到了归所,有所有香甜的梦。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街景在他们二人的沉默中流逝。 第100页 车窗外的霓虹灯勾勒过姜妄的下颌线,带着与他本人气质极不相符的锋锐强硬。 这种不和谐感越发明显,让楚景和的揣测又多了几分。 临下车时,姜妄礼貌客气地说完再见,却像是临时想起什么,他没离开。 他转过身来问楚景和: 「楚先生,要上去坐坐吗。」 第七十章 你是在找谁吗 楚景和在车里看向姜妄。 大雨已经半歇,天空透着深邃润泽的墨蓝色,空气里有枝叶摇晃带来的辛涩味道。 姜妄的那双灰色眼睛也像是被大雨打湿,轻轻地漾着柔和的光,眼底酝酿着款款深情,给了楚景和十足的错觉。 「……好。」 楚景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沉重的,迟缓的。 他给了自己相信这个错觉的机会,纵使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想去试。 姜妄是独居,在m城的新楼盘。三十楼的高层跃式,百来平左右,并不算大,但一个人住也是绰绰有余了。 姜妄招唿着楚景和进门,又弯腰给他拿客用拖鞋。 楚景和踩着那只挂着个猫猫头的毛拖鞋,谨慎小心地往里头走。 他细緻地打量着这房子,试图找出半点端倪—— 像是样板间,显然主人家并没有在装修上花费太多的心思,兴许也没有要长住的意思。家具电器一应都是新的,太整洁,一尘不染的样子甚至透露着一丝丝的诡异,那些故作用心的诡异。 金吉拉小猫灵巧地跳到自己的小窝里。 博美小狗也不甘示弱,唿噜噜地跟着跑过去。 两只小宠物打成一团,楚景和手忙脚乱地在拉架,结果沾了一身的猫毛。 慌乱间,似有些什么从猫窝里被翻了出来,拖在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景和蓦地觉得眼熟。 「楚先生,喝茶可以吗?」姜妄的声音忽而传过来。 「都可以。」 楚景和假装拿起一个锡兵小人样式的木雕摆件端详,随口就答,「不挑的。」 姜妄端着一套茶具走出来,「也没什么好茶叶,楚先生别介意。」 「没有来做客还挑三拣四的道理。」 楚景和坐到姜妄面前去,看他给自己泡茶。 这人泡茶的动作流畅好看,显然是极熟练的,裂纹描金的白瓷小茶杯在他手里乖顺地滚过,裊裊热气在他二人中间升起,视野渐而变得暧昧模煳。 楚景和一声不吭地盯着对面人看。 有些什么猜测,正要唿之欲出。 姜妄像是没注意,只低着头,垂着眼睛,手上静静地捻着几片茶叶,若无其事地开玩笑: 「楚先生知不知道,一个单身alpha出现在一个omega的屋子里……」 「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我走?」楚景和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姜妄的言外之意。 「我开玩笑的。」姜妄笑着制止了楚景和。 他看向拧着眉一脸忿忿的小少爷,灰色的眸子因着带笑而敛起。 「我本来以为楚先生会拒绝我的,但没想到,你会答应。」 「下面这些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 姜妄顿了顿,他的每个咬字也像是被温茶泡过,低沉也醇厚,和楚景和千百遍想要找的那个人渐而重合。 他给了楚景和太多太多的错觉,足够会让人信以为真。 「楚先生,你是不是把我……」 姜妄斟茶的动作一顿,转又带着笑,极像是在讥嘲谁的天真和痴妄:「把我认错成其他人了?」 楚景和:「……!」 楚景和毫无准备,赫然一怔,连瞳仁都微微颤缩。 他从没想到姜妄会问得这么直接。 「我父亲希望我能和楚先生多接触……」姜妄像是未察觉楚景和的异样,继续自顾着往下说,「我自己,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楚先生是很优秀的alpha。」 「所以楚先生今天会邀请我一起吃晚餐,我真的很高兴。」 「但如果只是把我当成了别人……」 姜妄将那杯滚烫的茶水递给楚景和。 一併递过来的,还有那一张无可抵赖的身份证明。 姜妄的话说得很直接,板上钉钉,就像是就此打破楚景和所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样,要就此让他抽身这三年不可自拔的泥沼—— 「楚先生,我不是其他人。」 「不管你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但我都不是。」 姜妄一字一顿,用那种果断决绝的语气来说,就连眼神都毫无余地。 楚景和愣着,没说话。 他要好一会,再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夜晚的凉风安静地穿过落地窗,连指尖都被吹得很冷。 心脏也如同被人狠狠掐住,是细微的疼,并没有伤口,都是是粉饰太平的安然无恙,只有酸涩在经年累月地蔓延,蚕食那些苦苦支撑和强装的无事发生。 绷紧的神经已到了最尽头,似乎下个瞬间就要轰然坍塌。 「你真的不是……」 楚景和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如小石子落了湖,连影子都被吞没。 后半句话并没有被说出口。 这三年来他反反覆覆地去捕风捉影,给自己留一个待续未完的笑话。 第101页 一点点的毫无凭据揣测他都当了真,把细枝末节的相似误会成是同一个人,平白徒增这些贻笑大方的笑话。 楚景和摇了摇头,失笑:「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我……」 「他都已经离开你了,是吗?」 姜妄的音量忍不住高了些。 不知道他是愤怒,亦或还是想对楚景和劝诫:「已经离开的人,为什么不忘记呢?」 「……」 忘记? 他怎样忘记? 楚景和仰着头将那杯滚烫茶水喝完。 太烫,让他心肝脾肺都痛苦。 小巧的白瓷杯被人「砰」一下地重重放落,清脆的声音如利刃刺破沉默,连茶桌也微微颤抖。 楚景和的表情晦暗不明,但显然已微微动了怒。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楚景和直视姜妄的眼睛,直视那双让他一遍遍认错的眼睛。 姜妄也不退让:「我只是想你好。」 「什么才叫好?」 「你不应该为一个不值当的人伤害自己,让自己难过。」 姜妄很轻很轻地嘆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总是皱着眉,看起来很不开心。」 他说得感同身受,好似楚景和的难过他也一併痛心。 「……那我谢谢姜先生的提议。」 楚景和的声音淬着冰,仅保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站起身来,定定地再看了姜妄一眼。 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是等着对方说些什么。 但都没有。 楚景和去意已决,刚才的对话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雷区。 「楚先生……」姜妄跟着站起身来,想挽留。 楚景和手臂挽着那件才刚脱下来不久的外套,语气冷得吓人:「时间不早,谢谢款待。茶不错,只可惜我不懂得欣赏。」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楚景和快步走进电梯里,定定在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的面容。 他笑,镜子里的人也笑,似乎笑这一场指鹿为马的闹剧总算是要到此为止。 雨后的月亮那样亮。 高悬在夜空里,像是要把彼此的寂寞和难过都晾晒。 姜妄站在露台,抽那支早已过半的香菸。他看着楚景和上车,车尾灯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一星半点的,他抓不住。 他自言自语: 「还是这么倔。」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七十一章 他不明白 周五是个连绵雨天。 工作日缘故,行人埋头走得都匆忙,疲倦感写在脸上。 楚景和少有不去楚氏大楼的时候,今天他有额外的安排,早已通知到了所有人,不会有多余的闲杂事来打扰。 秘书替他买好了大束的白玫瑰,并悉心放到了车后座。 花瓣上还滴着水珠,开得娇艷,幽幽香气充盈在车厢里。 楚景和一个人开车去城郊的墓园。 不算远,约摸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他车开得也慢,如同在刻意消磨时间。铅灰色的雨幕笼罩着天幕,只听得到沉闷的水声落在挡风玻璃上,阴沉沉的,下雨天的世界实在了无生趣。 楚景和捧一束开得正好的白玫瑰,顺着墓园的阶梯一级级地往上走。 先右拐,然后再走三十三步。 这段路楚景和在心里早就记得烂熟。 他最后停在一个无字的墓碑前。 盛怀南的「尸体」至今还没有找到,盛家亦没有正式对外公布当家人的死讯,那场意外被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无足轻重那种,好像只有楚景和一个人记得。 楚景和草草地替盛怀南立一个空荡荡的墓,但半点信息都不能留。 听宋弈驰说过,盛怀南是九死一生才把这位置抢过来的。 但结果到最后,竟在明面什么都没剩下,也确实也是有些可笑的。 就好像他们的爱情,兜兜转转的,最后又回到了原点,永远是棋差一招的半步之遥—— 楚景和并没有彻底变成omega,依然是人前傲气矜贵的楚大少爷。 那些被骤然打乱的生活已再一次回归平静,没人知道他曾经和盛怀南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似乎一切都很好。 似乎这一切也都是楚景和曾经极力想要回归的「正轨」。 可也总有那么一些些的复杂情绪,始终挥之不去,如厚密乌云久久盘积在心头。 楚景和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盛怀南,他太不服气,也不甘心。凭什么男人敢把这样的烂摊子丢下不管,干干脆脆地撒手而去。 他愤怒,也难过。 那些复杂情绪太多也太满,如厚密雨滴汇入水洼,最后变成心头涟漪的一句话—— 他想要再见盛怀南一面。 楚景和站在墓碑前,沉默地放下那束白玫瑰。 朦胧细雨打湿他的额前的碎发,极缓慢地淌过他眼睫下的泪痣,像那些无声的泪。 工作日的墓园冷清清,只有楚景和一个孑然站在雨中。他每年都来,准时定点又雷打不动的,如同执着地等一个永远不会有的答覆。 他不太说话,只是盯着那块光秃秃的墓碑看。 盛怀南欠他太多解释。楚景和在三年后的今日亦不会轻易低头,不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第102页 他们都固执,经歷死别后彼此都依然固执。 「楚先生?」 楚景和循声看过去。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眼前。 这是楚景和第三次遇见姜妄,在一个极不适合偶遇的地方。 他穿一件长风衣,看起来风尘僕僕的,像特意赶来的。 没等楚景和开口,姜妄就先一步解释:「有位朋友的忌日快要到了,我就来看看。好巧,没想到会遇到楚先生。」 「是挺巧。」楚景和回得不咸不淡。 他对姜妄的行踪没有兴趣,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唿。 「有事,先走了。」 楚景和说得冷淡,转身就要离开。 姜妄的神情稍愣,转又立刻快步赶上来。 他走得急,脚边的小水洼甚至都打湿了他的裤脚。 「楚先生,我送你到车上吧。」姜妄撑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走到楚景和的身边,体贴地替他挡下外头的风雨。 楚景和没有拒绝。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姜妄被雨打湿的半个肩膀。 雨伞被持伞人特意倾斜,过宽的伞沿将人全然笼罩,似乎再多一个楚景和也足够护他安然无恙。 楚景和就突然开口:「你确实很像他。」 姜妄:「……」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差点认错人了。但你们长得不一样,甚至他是alpha,但你是omega,为什么我会一次次把人认错这件事,我自己也想了很久……」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 「眼睛是会骗人的。」 楚景和顿了顿,他的后半句话很轻,几乎要融入雨中:「但心不会。」 姜妄的神情微怔。 楚景和的脚步忽而停下来。 他转身,看着姜妄的眼睛,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向谁。 「你问我,为什么不忘记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 楚景和一字一顿,认真且果决: 「我不捨得。」 他像是怕对方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捨得。」 楚景和主动朝姜妄走近了一步。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姜妄的袖扣。 是银质的镂空雕花,像一株盛开未半的玫瑰花。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不知道是说给姜妄听,还是要说给谁听—— 楚景和并不多解释,只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极平静地道:「谢谢姜先生送我这一程,有心了。」 「楚先生……」 姜妄看起来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楚景和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径直地上车,一步都没犹豫地离开。 漆黑的迈巴赫一点点地消失在雨幕中。 姜妄在原地站了许久,他的表情很复杂,如同仍在消化楚景和刚刚和自己说的话。他再三确定,先前的一切伪装都完美,不会有任何的纰漏。 姜妄顺着原路返回,最终停在一块无字的墓碑上。 墓碑前,他看见被人放下的白玫瑰。 雨越发地下得大了,几乎要将娇艷的玫瑰花打落得奄奄一息。 他自然知道楚景和每年都会来,他自然也知道这是楚景和给自己立的碑。 这三年,有关楚景和的消息依然不间断地递到他的手里,他的人依然在暗处保护着楚景和的安危—— 他这次心甘情愿让楚景和走出囚笼。 到底什么才是爱,他明白得太晚太晚,曾以为爱是占有爱是强横不讲理,才导致最终酿成大错。 可偏偏,自他离开后,他的小玫瑰却没有如他料想那样变得幸福。 姜妄,又亦或更应该说是已经「死去」的盛怀南,他实在是想不通,不知道是哪里出的差池。 「先生。」 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头也没回,他依然盯着那块墓碑,只沉声问:「怎么了。」 「楚少爷他,出事了——」 第七十二章 小醉鬼 盛怀南赶到酒吧的时候,正好dj切了一首新歌。 强鼓点的摇滚曲喧嚣鼎沸,震得耳膜都疼。各色奇异艷丽的男男女女都在舞池中央狂欢,放肆地舒展自己的年轻且有欲望的躯体。 灯光暧昧不明,空气里尽情瀰漫着纸醉金迷的酒精与欢情的味道。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更不是楚景和应该独自来的地方。 盛怀南事前就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更废了八百分的耐心,才能稳步穿过躁动的人群,而不是直接就掏枪弹子赶人。 他好不容易地才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漂亮矜贵的alpha正坐在吧檯前,手上飘飘然地挂一只高脚杯,要掉不掉的。 楚景和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意,看人时连眼神都迷离,勾人而不自知。 褪去了平日里一贯清冷的生人勿近,此时的楚景和俨然是台荷尔蒙发射机,把身边蠢蠢欲动的omega都撩拨得三迷五道的,就差脱个干净好去自荐枕席。 盛怀南看得眉头直跳。 他的小玫瑰这三年也确实是本事见长了,都学会来欢场买醉了—— 虽然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无非就是他盛怀南非要假死躲人,但醋意乱飞的男人向来蛮不讲理。 他没直接轰了这酒吧,也算是这三年修身养性了不少。 第103页 烦。 真烦。 又想把人锁回去地下室,免得招惹这么多妖魔鬼怪都来觊觎自己的心肝宝贝。 从手底下的人来汇报,到盛怀南端着一缸子飞醋亲自赶来,前后相隔甚至没有半小时。 只可惜「无人看管」的楚景和确实太能招惹狂蜂浪蝶,盛怀南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一个浓妆艷抹的omega早已经捷足先登。 他们正在说话。 楚景和软着身子坐在高脚椅上,手里端着酒杯,零星的漂亮笑意挂在眼尾。 灯光太暗,盛怀南并不太能看清这个omega的长相。 但不重要,让盛怀南怒火中烧的事情总有太多,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也不少—— 这个omega穿得实在是「清凉」了些,寥寥几片布料仅能盖住重点部位,长腿细腰,一身皮肉白得几乎要晃人眼,显然不是什么纯洁良善的角色。 他演技拙劣,假装醉酒,几乎是要藉故躺倒在楚大少爷怀里。 可惜楚景和毫无反应,连躲都不知道。 盛怀南克制地唿出一口闷气,大步上前。 他忍无可忍,生生地将他二人扯开足够远的距离来。 楚景和倒也不吭声,不挣扎,如打盹的猫一样乖。 他似乎喝醉了,软绵绵地直往盛怀南的怀里钻。 「喂!」 见自己的猎艷对象被抢,那坐在楚景和旁边的omega自然不同意,咄咄逼人地伸手拦住盛怀南,「朋友,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盛怀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滚。」 可那个omega依然不依不饶,「这个alpha帅哥是我先看上的。」 他的视线来回扫视过面前人,即便对方身形高大得更像是alpha,可信息素没有骗人,他们都是同类——是同样的omega,同样盯上了面前的这个alpha。 他凉凉地开口:「都是omega,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这种好货色我可不能让给你。」 盛怀南半点神情都欠待:「别让我说第二次,滚。」 「我们连酒店房就开好了,你来横插一脚算什么——」 闻言,盛怀南的表情更阴沉了。 「拿来。」 盛怀南一手抱着人,一手伸出,理所应当地问人要东西。 那omega一下子也被他的气势要挟住:「……什么?」 「房卡,我让你拿过来。」盛怀南的耐心实在所剩无几,「找死?」 「哈?我凭什么给你?」 「这不是一个好问题。」 盛怀南语气森森然:「记住了,他不是你能惦记的人。」 「什……」 突然地,这个omega就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极霸道的信息素从他的身周蔓延开去,如泠然严冬掀天扑地,寒气逼人,连燥热的空气都骤然降低了几分,让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沉稳却异常锐利的的雪松气顿时将人包围封锁。 这样的信息素,怎么可能会是omega…… 这显然是个顶级的alpha! 「你……你是alpha?」 那omega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杀神。 被这样如千斤压顶一般的信息素压制,太像是豺狼利爪在暗中窥探,让人提心弔胆,连唿吸都要谨慎。 他忙不迭地对盛怀南道歉,将房卡恭敬递出:「我走,我走……」 他不敢有半点停留。 匆忙间,只有眼尾的一点点余光瞥到,这个极霸道的alpha到底是用怎样强横的姿态拥着怀里人。 满噹噹的占有欲几乎要写在脸上。 盛怀南沉着脸,顺手就将那张房卡丢进冰桶里。 去他妈的见鬼的开房! 监视着自己心肝宝贝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就这样看着人被搭讪? 盛怀南一边盘算着回去将人手换一批,又一边转头看了下摆在吧檯上的空杯子。 从前楚景和的酒量就不算好,这么几杯酒度数也不算低,确实足够他昏得晕头转向的了。 「宝贝?」 他摸了摸楚景和的脸,微微发着烫。 楚景和极不耐烦地打掉盛怀南这只「作乱」的手,他觉得不舒服,又哼哼唧唧地在男人的怀里找了个自认为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然地又趴下。 盛怀南无可奈何地嘆一口气。 看起来,小玫瑰实在是醉得不省人事。 要不然,怎么会这样乖乖地躺在自己怀里。 盛怀南也实在头疼,但天大的脾气都没办法往楚景和身上撒:「谁教你来这种地方喝酒的?」 他回想起来都后怕,又使劲地将人抱紧几分。 宽厚的手掌心稳噹噹地托着楚景和纤细的背和膝盖窝,如他抱着那只金贵的小奶猫一样,姿态极娴熟,三年都未见生疏。 「年纪轻轻,就学人买醉?」 「我要是赶不来,你就得被人劫色了,哭都没地方去……」 盛怀南嘴里说着教训人的话,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玫瑰—— 楚景和正睁着一双眼,眼神明亮澄澈,全然没有半点喝醉的痕迹。 盛怀南难得心跳缺了半拍。 是慌的。 第七十三章 亲吻是甜酒的 但很快,楚景和又合上了眼睛。 他唿吸都绵长,像是睡熟,好似刚刚那片刻的清明只是盛怀南的一时错觉—— 第104页 盛怀南却难免心有余悸。 同时又庆幸自己是虚惊一场。 真让自己的心肝宝贝知道自己用了个假身份,还在他面前晃悠这么多天…… 盛怀南选择逃避,索性不想这些烦心事,只是将怀里人再抱紧几分,大步流星地从后门离开。 来接人的依然是岩三。 他体贴地替主人拉开车门,视线本分地收敛着,低声询问:「先生,是回老宅还是……?」 「回……」 盛怀南沉默了一阵。 他垂眸看了一眼楚景和睡熟的脸,他少有这样踌躇不定的时候。 把人接回自己的老巢自然是最好选择,可明天他又该怎样同楚景和解释?是偶尔路过酒吧,又偶尔遇见对方,最后还偶尔将人接回家? 姜妄这个身份已经在楚景和面前用过太多「偶尔」来充作藉口了。 巧合太多,就成了蓄谋。 他的小玫瑰可不好煳弄。 但让楚景和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过夜,盛怀南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 他就少看着人这么一眼,楚景和就只是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都能招惹到那么多omega来纠缠。 真放着人不管…… 好一会,盛怀南被迫无奈道:「去酒店吧。提前让人清场,别让什么不清不楚的消息传出去。」至于这谎怎么圆,到时候总有办法。 岩三点头,依照盛怀南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盛怀南这次回来也是做贼心虚,又为掩人耳目,特意让人开出来的是一辆新卡宴。 只是这新车的气味楚景和似乎不太喜欢,睡得不安分,迷迷煳煳地还一个劲地往盛怀南的怀里钻。 但很快,他又察觉到似有哪里不对。 像是信息素的味道不对。 漂亮的小少爷皱着眉头睁开眼,生气挂在脸上,像他养的那只娇气小狗。 「不要你!」楚景和怒气沖沖的,「不是你!」 「……?」 盛怀南靠在后座,这时也是想动也不敢动。 他没料到楚景和会突然醒过来,骤然四目相对,也是被自己的心肝宝贝吓了一跳,偏偏煳弄过去的藉口他这还没想清楚呢。 说不心慌也是骗人。 盛怀南谨慎试探:「宝贝……?」 「你好吵,话好多……」楚景和直接捂上盛怀南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话。 盛怀南没脾气,又见楚景和眼神极虚飘,显然是醉得过了头,是一副要耍酒疯的样子。 这时盛怀南也是又气又好笑,但和小醉鬼总没有道理可讲,他只能任由楚景和将自己的嘴巴捂着,自己搂着人好声好气地哄。 「你是谁?」 楚景和咬字黏煳煳,抛出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不认得你。」楚景和又说。 盛怀南心笑这小醉鬼:「宝贝,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呢?」 楚景和眼神迷离,却偏装一副认真端详的模样,把盛怀南的鼻子眼睛都看了个彻底。 半晌,楚大少爷大发雷霆: 「我不认识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开我!」 小少爷的脾气来得突然,甚至连在驾驶位上一贯沉默的岩三都忍不住瞥了一眼后视镜——这有些越矩,他飞快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并且将后排的隔板升起。 好留给自己主人低声下气哄人的发挥空间。 毕竟后面的内容他也不方便听。 盛怀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恍然大悟—— 他这还挂着「姜妄」的那张假脸呢。 也难怪楚景和认不得自己。 「宝贝,真不认识我了?」盛怀南又问。 楚景和挣扎得厉害,显然是将他当成陌生人来看:「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盛怀南:「再看清楚一些好不好。」 楚景和:「不好!」 盛怀南:「再看一眼。」 楚景和:「不要!不要!」 盛怀南故意问很多次,再三确定楚景和现在的确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对楚景和总是心软,见不得小玫瑰真为了自己掉眼泪和难过。 他迟疑地从车内拿出一小瓶药水出来。 「宝贝,看我。」 好一会,盛怀南捧着楚景和的脸,极轻柔地开口:「是我。」 「……?」 楚景和懵懵懂懂的视线游移到盛怀南的脸上。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沉沉的唿吸落地。 前不久的那些激烈抗拒都渐渐停了下来,楚景和像是好不容易终于将人认出来一样—— 街外的霓虹灯景在小玫瑰的眼睛中流淌,好像连眼神都变得湿漉漉,有泪光闪烁。 楚景和却好像又没醉那样。 他指尖微凉,带着些不可置信的颤抖,一点点地攀模上盛怀南的眉眼。 他的动作认真谨慎又小心,好像怕是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一场梦。 「是真的?」楚景和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紧绷。 「真的。」盛怀南哄他,「我回来了。」 「盛怀南?」楚景和像在确定。 「是我。」 楚景和张着嘴,却不说话了。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指尖极缓慢地顺着男人的下颌线游移,下滑过微微滚动喉结,而后是线条漂亮的胸肌和腹肌,进而越过皮带扣上微凉的装饰…… 第105页 「宝贝……」 盛怀南嘆一口气,抓着楚景和那只不安分的手,「别惹火烧身。」 这能看不能吃的苦头……能不吃就还是不吃吧。 只是也不知道楚景和这小醉鬼到底是听懂了多少,他愣愣呆呆的,还真的乖乖地缩回手去。 但他的眼睛一分一秒都没有从盛怀南的脸上挪开,似乎生怕这是镜花水月的梦一场。 楚景和看得认真,突然又伸手搂过盛怀南的脖子,柔软温热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往男人的身上贴,像一只舒服得要翻肚皮的小奶猫。 他小声说:「盛怀南。」 「嗯?」 楚景和顿了顿,凑到了盛怀南的耳边,唿吸里都带着甜酒的芳香:「你亲亲我嘛……」 盛怀南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小东西,还真的是醉得不轻了…… 「还这么喜欢我?」 盛怀南问,他只敢在这醉意醺醺的夜里偷偷问:「宝贝,不生气了好不好?」 楚景和不说话。 或许这个问题他暂且还不能回答。 但却也是迫不及待地,他仰着头就要去噙咬住对方的嘴唇。 时隔三年的久违亲吻,依然火热浓烈得让人动容,似乎要让身体都要沸腾至融化。 楚景和紧紧地闭着眼。 好似要借着着茫茫夜色充作掩护。 第七十四章 自讨苦吃第一名 waldorf astoria,坐拥纵览m城最佳江景的顶奢酒店。 没人知道,盛怀南其实是背后的股东之一。 为拉拢盛家,也为做足面子人情,酒店管理层特意长期给盛先生留下一间总统套房,以备猎艷时的「不时之需」。 只可惜盛怀南对别人毫无兴趣,一门心思都扑在楚大少爷身上,这里的套房也闲置了太多年,这回还是第一次去。 不过这酒店造价不菲,细节处处用心,盛怀南勉强能放心让楚景和在这儿凑合一晚上。 岩三办事稳妥,在主人到达之前30楼已经清场完毕。 盛怀南拥着楚景和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进。 电梯一路直达套房,偌大的酒店静悄悄的,甚至连电梯的到达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这一路盛怀南都没有遇到半个不长眼的人。 没人会知道向来高不可攀的小楚总,是以怎样暧昧的姿态被男人抱着进酒店的——就像没人知道,姜妄这个人,其实就是盛怀南为了见心上人一面才捏造的谎言。 但夜都深了,吻过的唇都带着几分醉意。 就让这个谎言略微放松警惕也无妨。 盛怀南单手打开房门,顾不上开灯,只是极小心地将楚景和放在床上。 照顾楚景和这件事盛怀南少有假手于人的时候。 他亲自替小玫瑰脱去鞋袜,再三确保这小醉鬼在这辽阔的双人床上不至于闹腾得要摔下地,这才安心地去浴室做准备。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楚景和躺在床上,突然就睁开眼睛,迅速扫视过这间房。 他的视线过于凌厉,分明就没有半点醉意醺醺的模样。 楚大少爷暗自攥紧了拳头,面上的表情忿忿不平。 他当然是故意来诈盛怀南的。 这也算得上是一次豪赌。 楚景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确定「姜妄」就是盛怀南。太多太多的证据都指向否定的结论,只有跳动的心脏在一遍遍吶喊和斗争,理智和感性在反覆拉扯。 眼睛是会骗人的,但是爱过对方的心不会。 这一次,楚景和决定顺心而行。 他特意用自己作为诱饵。 他知道,按照盛怀南那爱吃飞醋的本性,是真是假,几乎是手到擒来—— 很显然,他赌对了。 所以男人其实半点事都没有,这三年完全就是在躲着自己…… 这人……! 那些翻涌的情绪楚景和极力克制,仍有太多事情他需要弄清楚,现在还不是和男人摊牌的时候。 楚景和的目光最后停在浴室的门前,门没关严,只些微的亮光从门缝里透出,听得见沙沙的水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在靠近。 楚景和悠悠然地继续合上眼。 他想,姑且这一晚上,他暂且能先不和盛怀南计较。 就这一晚上。嗯。 在浴室里忙活完的盛怀南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小玫瑰惦记上,依然勤勤恳恳地伺候着楚景和,他挽起衣袖,掌心带着微微湿气,动作极轻地将楚景和抱进浴室里。 这种事情他从前做得不算少,如今也熟练。 楚景和软绵绵地趴在盛怀南怀里,看起来是醉得不省人事,但却不算安分,光洁的脚丫一下下地在男人的腿边蹭来蹭去,像小猫的尾巴撩拨地缠着人,要撒娇。 盛怀南简直头疼得要死。 他本就忍了三年一口都没吃上…… 现在美人在怀,甚至算得上是任他摆弄的程度,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 盛怀南强行稳了稳心神,假意错开视线,伸手将楚景和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 像是在拆糖果的包装一样,一层层地,将漂亮甜美的内芯亲手剥出。 单薄的白衬衫被人徐徐褪下。 「扑簌」一下,落了地—— 腾腾水蒸汽的遮掩下,楚景和的皮肤都透着粉,像娇嫩出水的水蜜桃一般。一双漂亮的眸子含着水光,薄唇艷红涟涟,试图在引诱着谁来品尝。 第106页 一丝丝幽香的玫瑰味正从盛怀南的鼻尖勾过。 是甜腻的。是危险的。 要人丢枪卸甲的。 盛怀南连唿吸都顿时重了几分。 三年没见,乍然就看见这样香艷的场面,实在是太挑战自己的定力了吧…… 他手忙脚乱地将人放进浴缸里,也不管这满溢的热水已将自己的衣衫都打湿。 盛怀南这时候只想速战速决,麻熘地替人洗干净,半点别的是想都不敢想。 楚景和却倚着浴缸,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盛怀南看。 他的视线透露着天真和引诱。 那张红得异常艷丽的薄唇缓慢一张一合: 「你不来吗?」 他直勾勾地看着盛怀南:「你衣服都湿了,会感冒的。」 「……」 盛怀南的动作勐地一顿。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是「啪」一下就断得干脆利索。 下一秒,浴缸里滚烫的热水和泡泡翻撒了满地,水蒸气被粗鲁扰乱,浴室里的温度蓦地上升了几度,空气变得粘稠急躁。 一双蛮横强硬的大手朝楚景和袭来—— 男人的吻来得狂野且火热,楚景和被他吻得也不得不仰起脸喘息。 但不够,太不够。 吻渐而深入,几乎要将胸腔内的所有氧气都挤压出去,要彼此都在这个久违热吻里窒息。 盛怀南扣紧了楚景和的后脑,一遍遍地啃咬蹂躏他水光潋滟的唇。 宽厚有力的大手以极霸占的姿态将人环着,用力地箍进怀里,心跳簇拥着心跳,相贴的地方烫得吓人,像欲望烧起的火,燎燎地把灵魂都焚尽。 楚景和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向盛怀南。 玫瑰花的香气已愈发浓郁。 楚景和就像是醉得太过,只有悄悄红起来的耳朵尖泄露了他的心虚。 但盛怀南没有察觉。 他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热切地将人拥入怀里,手掌心的触感真实温热,比梦境确切。那些满溢的爱意难以克制,盛怀南只能借着心上人醉酒的这一时半刻来偷偷透露。 他变成了胆小鬼,连爱都不敢说。 只有今晚能蒙天骗地。 只有今晚他敢再一次袒露爱。 「好乖。」盛怀南咬着楚景和的耳朵,极舒爽地嘆了一声,「宝宝,好想你,好爱你。」 男人极亲昵地吻过小玫瑰的眉眼,话里有话:「我来看看我们小景这几年有没有乖乖的……」 如礼尚往来一般,盛怀南那只带着粗茧的右手抚过楚景和的后颈,细緻摩挲过他最敏感的腺体。 波盪的温水遮盖了余下的动作。 楚景和忽然闷哼一声,声音甜腻扬起,在小小的浴室里似有回音,别样旖旎。 男人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楚景和被迫涨红了一张脸。 可他又哪里是盛怀南对手。 楚大少爷被迫交出主动权,他无法制止男人得寸进尺的行为,只能泄愤一样咬紧自己的嘴唇,不让半点声音再淌出。 大概是水温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楚景和在这烟雾缭绕的热气里红着脸,明明神志极清明,却又像是被这热浪煮沸了心智,他说不出半个回绝的字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久违的温存里。 他不知道盛怀南为什么不肯见自己。 但暂时的暂时,他也可以假装是不知道,陪他演下去。 快一小时过去,总算是好不容易折腾完,盛怀南这才餍足地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少爷一起倒进被窝去。 轻柔的被子让人舒服得蠢蠢欲睡。 楚景和这次是真的困了。 但他还在和睡意作斗争,试图再一次撑开千斤重的眼皮,好好地再看一次男人的面容。怕是错觉,他要看清楚。 「我爱你。」 彼此视线接触的时候,一个吻轻轻地落在楚景和的额头,宽大温热的手掌心捂上了小玫瑰的眼睛。 男人的腕间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们正真实地拥抱。 盛怀南小声地说,他借着这无人知晓的月色说:「宝宝,很爱你。」 楚景和在心里嗯了一声。 他闭上眼睛,偷偷地笑,悄悄地抱着这句话告白入眠。 他想,今晚应该会是个难得的好梦。 第七十五章 我来做你男朋友 第二日,盛怀南特意起了个大早。 套房内的窗帘厚实,外头日头再盛也落不下半点,室内仍是晦暗昏沉的模样。 楚景和还未醒,盛怀南此时看人的眼神极眷恋,太久违,香香软软的心肝宝贝还在自己怀里睡得正熟,连脸蛋都睡得红扑扑的,真是可爱得要死。 显然要从这样的温柔乡抽身,谁都需要极其坚定的毅力—— 可盛怀南这哪还真敢继续躺在楚景和身边。 小玫瑰爱粘人,尤其是睡熟了,还总爱往他身上缠,手脚并用的那种。 说起来,这习惯还是之前盛怀南手把手养出来的。 从前他当然受用得很,现在倒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即便盛怀南现在真敢对小少爷这样那样的,他是一时爽了,只是真等楚景和清醒过来,怕免不得得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他这捡回来的小命也难说能不能保住…… 盛怀南如今心虚得很。 第107页 他不敢真再惹楚景和生气。 他躲在卫生间里,又一通地收拾,好将自己的模样变回去姜妄的样子去。 好一会,盛怀南才磨磨蹭蹭地挂着件浴袍走出卫生间,没搽干的水滴一点点地淌过胸肌,在床上正要爬起来的楚景和也刚刚看了过来,眼神还带着些刚醒的迷茫—— 连空气都好像在这时候凝固了一样。 楚景和的视线一动不动,将盛怀南来回扫了个遍,像在审视物件。 大少爷是有起床气的。 他皱着眉头,一副要生气的样子。 盛怀南也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 他不说话,也不敢动,只有颈上喉结心虚状地滚动了一下。 突然,楚景和先声夺人:「我会负责的。」 还披着姜妄皮套的盛怀南:「……?」 楚景和镇定自若地掀开被子穿衣服,他头也没抬,极冷静:「昨晚的事情或许是一场意外,但没有alpha会喜欢让自己的omega变成别人的所有物。」 他系好领带,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盛怀南:「……啊?」 楚景和冷淡地扫他一眼:「那就当你没有。」 他又顺手拨通了客房服务电话,让人送上来两份早餐。 楚景和半点眼光都没分给盛怀南,他冷峻地翘着脚坐在沙发上,手里一下下地划着名手机。 一时间,房间里落针可闻。 很突然,机械女声极夸张地念着excellent,接着是乒铃乓啷的一阵消除游戏音。 盛怀南:「……」 开心消消乐好啊。 他家宝贝别不开心就把自己就消除就更好了。 那头内线一看房号,就知道这是哪位自己得罪不起的主——谁都不敢怠慢半分,就怕招待不周,连侍应生推着的小餐车都来得极迅速,轮子骨熘熘地转得快要起火。 摆盘精緻的西式早餐被一件件地端上桌。 是班尼迪克蛋,奶香班戟饼,还有糖霜华夫饼,额外还有一杯热牛奶和冰美式。 楚景和先落座,面无表情地捧着冰美式抿了一口。 「苦。」楚大少爷简明扼要地点评。 「不好喝。」他又说。 盛怀南下意识地就将那一杯热牛奶递过去,顺手就拿走了楚景和手里头那杯冰美式,「早上喝点热的,冰的伤胃。」 「……呵。」 楚景和抬起眸子,冷冷地瞟了盛怀南一眼。 似乎觉得他犯上,觉得他不敬,觉得他没资格说这句话。 盛怀南正准备开演,继续扮那副恭敬的卑微相:「楚先生,我只是……」 「我又没说不好,你急什么。」 楚景和漫不经心地打断。 他仰着头,慢悠悠地喝下一小杯热牛奶。 零星的奶沫粘被不经意地在嘴角,像小奶猫喝牛乳沾湿自己的鬍子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怀南总觉得楚景和现在是在刻意挑逗自己—— 他刻意地移开视线去。 「坐。」楚景和又开口,命令他,「吃早餐。」 「……好。」 盛怀南像个木偶人,木讷生硬地坐到了楚景和对面。 他连视线都规矩收好,不敢四处张望,生怕露馅,被楚景和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有刀叉碰撞的声响。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盛怀南借着喝咖啡的假动作,极小心地观察着楚景和。 从表情上,他看不出什么不妥来,楚景和仍是那副对着外人冷冰冰的模样。这很正常,「姜妄」这个人在楚景和这里排不上号,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矜贵漂亮的小少爷正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地对付那块班戟饼,似乎要奶油和糖浆的分量都要刚好才行。 盛怀南刚要在心里笑话他孩子气。 「我什么时候搬过去合适?」楚景和突然问。 「什么?」盛怀南没理解。 楚景和放下手里的刀叉,难得好耐心:「我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同居也很正常。」 「同、同居?」 盛怀南那半口冰美式都没能咽下去,连连咳了好几声。 「抱歉,是我刚刚听错了什么了吗?」他有些不可置信。 楚景和皱眉,似乎很不满:「有什么问题吗?」 「楚先生,或许我应该先冒昧问一句。」盛怀南谨慎地试探,用从前姜妄的语气来问,「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其实是……?」 楚景和放下刀叉,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太自然,他说得太自然。 楚景和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自然。 「我说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楚景和看着盛怀南,说得认真,有更像是话里有话的指桑骂槐,「你放心,我不是那种睡了就跑的alpha。」 「……」 简直晴天霹雳。 盛怀南像是被闷棍砸到了脑袋上,一时间昏头转向,难得哑口无言。 他如今也真是摸不透楚景和的想法了。 明明昨天小玫瑰还是一副对自己旧情难忘的样子,怎么和「别人」睡了一觉,就立马把自己丢到西伯利亚去,就当没他这个人存在,那他本人又算是…… 妈的,自己吃自己醋这种破事居然还真发生了……! 第108页 「没问题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过去。」楚景和见他不说话,又说。 「今天?」盛怀南也是没想到。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楚景和拢着手,像在等着对方给他一个合适的解释,「你上次也邀请我去过的。」 盛怀南:「也……行吧。」 楚景和满意:「嗯,那我先走了,你有事就联繫我。」 结果楚景和刚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 他偏着头,问盛怀南:「房费多少?」 盛怀南:「……」 房费? 什么房费? 楚景和哪管他这一堆的烦心事,他这时还在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让omega来给房费的理由。」 「我是你的alpha。」 「记住了。」 第七十六章 520特殊番外 【之前有宝贝问520能不能加更,我觉得520确实是可以来点特殊番外的!】 【时间线大概是盛总和楚宝已经和好的时间】 【完整版在wb不影响正文阅读大家可以跳过这一段】 【真的发不出来了】 - 昏暗的卧室,日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半点光都透不进。 房间里充盈着极浓郁的信息素的味道,雪松气包裹着香槟玫瑰的气味,极粘稠,连空气都似要凝固。这样缠绵的信息素太露骨,像无声的证据,是足够让人脸红耳赤的程度。 「宝贝……」 盛怀南嗓音极沙哑,像是在忍耐什么,「把手铐解开。」 他试图转身,但窸窸窣窣的锁链声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响。 楚景和翘着脚,举止自若地替自己斟半杯的柏图斯红酒。 他慢悠悠地捏着杯脚,又赤脚走向大床,走向双手被绑在床前的alpha,走向他这次的恶作剧作品——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绑着我吗?」 楚景和的声音带着些迷离的音色,像是被葡萄酒浸泡过一样,「让你也试试这滋味。」 「宝贝,我错了。」盛怀南认错得毫无负担,张口就来,「我和你道歉,没有下一次了,不会再犯了。」 「你还想有下一次?」 楚景和坐到床边去,床垫微微下塌。 「……哼。」 楚景和收回目光,冷冷地挤出个气音来,「不要脸。」 高脚杯被他「砰」一下地放到床头柜前,旋即他就欺身压到男人身上。 盛怀南简直看得眼热。 「你不许动。」 他又风情万种地瞥了楚盛怀南一眼,警告道,「你敢挣开这个手铐,我和你没完。」 盛怀南:「……」 真是头疼得很。 盛怀南悔得肠子都青——早知道,就不同意自己这心肝宝贝的突发起来的想法了…… 这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刚缓和不久,是盛怀南还在伏低做小,生怕行差踏错的时候。楚景和突然就算起旧帐来,问他盛怀南当时怎么就敢把他锁在地下室。 盛怀南张着嘴放不出半个屁,只好乖乖地让楚大少爷把自己「拷」起来一次。 盛怀南本以为,撑死就是在地下室里饿那么几天,毕竟他家小玫瑰向来嘴硬心软,也不会真让自己受多大罪。 没想到,楚景和把自己铐起来,转身就开始脱衣服…… 他娘的误判敌情了! 对方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盛怀南嗓子这时候都哑了。 楚景和气个半死,刚要张口骂人,结果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盛怀南的手机在响。 「宝贝,帮我接一下电话。」盛怀南闷闷地说。 闹归闹,但也怕是真有急事,楚景和皱着眉头从枕头底里捞出那只手机来,顺手按下了扩音器—— 「盛怀南!」 「小羽人呢!」 盛怀南:「……?」 盛怀南:「骚扰电话,挂了吧。」 宋弈驰:「盛!怀!南!」 盛怀南真觉得宋弈驰这人有病,找老婆就好好找,天天来骚扰自己算个什么事:「说过很多次了,有事可以去找警察叔叔。」而不是来骚扰有老婆的人。 宋弈驰不依不饶,语气又急又沖:「我把他护照都收走了,他不可能离开m城,他只能来找你!」 「他有手有脚,自己想去哪里都能去。」盛怀南的语气很是风凉,「你把他赶出来的那几年,他不也一样自己活得好好的?有机会我给他介绍几个alpha……」 「你敢!」宋弈驰打断。 盛怀南嗤笑一声:「你猜我敢不敢?」 宋弈驰骂咧咧了几句,见在盛怀南这里确实找不到答案,直接就挂了电话。 楚景和闷声地看着盛怀南,眼睛眨了眨。 「……人是你藏起来的?」盛怀南一下就猜到。 楚景和点了点头,小声道:「他看起来很可怜,脖子上都是那个痕迹……而且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啧,都这情况,还不知道哄人,活该。」盛怀南毫无手足之情,「宝贝做得好。」 楚景和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怀南挑了挑眉,藉机道:「先给我解了这玩意,我就告诉你。」 楚景和:「……」 楚景和皱眉:「真的?」 盛怀南笑了:「我说了,以后都不会再骗你。」 第109页 「啪嗒」一声,楚景和将信将疑地将盛怀南的手铐解开。 盛怀南转动了下发麻的手腕,他看着楚景和,二话不说就将人逮到自己怀里一通亲。 小少爷自然不是男人的对手,被人吻得眼睛都冒着水光,一副被欺负过了头的样子。 「真是学坏了。」盛怀南咬楚景和的唇,故意沉着嗓子:「让我憋出病来,到时候你别哭。」 楚景和皱着眉推盛怀南的胸膛:「快说。」 「他们两个人信息素匹配度太高,本来是好事,但宋弈驰这人的脑子估计是被驴踢过。」盛怀南一手搂着楚景和,大大方方地揭兄弟的短,「他觉得这对自己是个威胁,就想切了别人的腺体,以绝后患。」 「那一次,黎栖羽差点死在手术台。」 「我给他做了个假死证明,尸体都要送去火化了,宋弈驰这人突然就发疯一样,要后悔。」 楚景和:「呃……」 盛怀南笑了几声:「所以说他活该,什么都不懂得珍惜。」 楚景和仰着头看男人,凉凉点评:「你们都半斤八两。」 盛怀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亲了亲楚景和的眼睛:「但我的小景心软呀。」 「而且我和宋弈驰最大的不同是,我永远都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也永远不会伤害你……但他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太迟了,人跑了,怪不得谁。」 盛怀南摇摇头,他向来没有当媒婆撮合人的兴趣,「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吧,反正幸福的人有我一个就足够咯。」 「……哼,不要你。」楚景和见不得男人嘚瑟,故意说气话。 盛怀南却笑了。 「不要我?那我只好重新追咯。」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盛怀南的声音落在楚景和的耳畔,暖暖的,撩人心弦:「直到我的宝贝愿意点头为止。」 楚景和的脸微微红了些,连心跳也不争气:「烦人。」 「没办法,这辈子只能烦你一个了。」 盛怀南的声音带着笑,低沉又温柔,一下下地敲在楚景和的心上:「赖上你了。」 「宝宝,怎么办,我好喜欢你啊。」 他像是在感嘆一样。 尾音都缱绻,有好多好多的爱想要捧到楚景和的面前。 楚景和耳朵尖都悄悄冒着烫,「你、你不要总说这种话啊……」声音很低很低,最后几乎囫囵着咬字。 「今天是5月20日,要说的。」盛怀南翻身将人压到身下,高大的身形将小少爷笼罩其中,他贴着那张柔软湿润的唇开口,「今年要说,明年也要说,每一年都要说……」 喜欢你这件事,是要说一辈子的。 第七十七章 同居 楚景和说得太认真,盛怀南也不得不囫囵地点头,「好……」 「所以,昨晚房费多少?」楚景和还在问,他好像非要个答案。 盛怀南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含煳:「记不太清了……」 「又记不清了?」楚景和定定地看他一眼,话里有话的,「那你想清楚了,再来和我说。」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你是知道的。」 他眼尾的余光轻飘飘了瞥了一眼盛怀南,眼神意犹未尽,却只给对方留一个冷酷的背影。 盛怀南:「……!」 「走了。」 楚景和摆摆手,他先一步去上班,留了盛怀南一个人在酒店里一头雾水。 刚刚那句话来得蹊跷,也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盛怀南其实也在怀疑,是不是楚景和已经猜到了「姜妄」这个假身份背后,其实是他盛怀南本人—— 因此才故意这样来刁难自己。 昨天晚上他放出了自己真实的信息素,又卸下了这层层伪装,确实也不好说…… 但小玫瑰本就是极责任心的人,倘若他真以为自己稀里煳涂地「睡」了个omega,会言之凿凿地说要负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加之楚景和昨天晚上对自己那副黏煳劲,任亲任抱的,最后还用手「帮」自己这样那样…… 说是真没醉,盛怀南也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三年前小玫瑰的脸皮薄成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更不提,他们之间的种种隔阂还存在,那些他曾经对楚景和亲手造成的伤害,也依然彼此是心头的一根刺。如果小玫瑰真知道是自己回来了,估计早巴不得拔枪让自己滚蛋了吧…… 盛怀南事事向来自信,但唯独在今时今日,他举棋不定—— 他觉得自己在楚景和的心里,并不是什么能一次次退让底线的份量。 或许楚景和曾经确确实实爱过自己,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后的今日,一切关系都回到了原地,他们也只是陌生人。 估计自己的心肝宝贝是真误会了…… 哎,那误会就误会吧,好歹小玫瑰「睡」的那个人是自己。 盛怀南无奈地嘆口气,本来自己这样拐弯抹角地偷偷回来,也只是想守在人身边而已。 现在这结果,也算是个歪打正着的八九不离十…… 既然楚大少爷说要来同住,盛怀南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有理由还让小少爷还不如在家里头舒服。 盛怀南揉着眉头,拨出个电话去吩咐: 第110页 「去老宅拿些楚少爷的东西过去。」 「那边也找人清理好……别让小景发现些什么不对劲。」 「动作快些,今天结束。」 盛怀南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假脸。 和自己原本的长相真没有半分的相似。 他费尽心思,就连信息素都能荒唐捏造,用一个omega的身份来回归——三年时间,足够盛怀南将一切准备都做全。 想来真是天道好轮迴。 曾经盛怀南企图将楚景和变成自己的omega,如今他还真不得不成为对方的omega。 而楚景和显然也不是和盛怀南开玩笑的。 刚到晚上八点,楚景和就准时敲开了盛怀南家里的大门。 小少爷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在脚边打着转调皮的博美小狗则先了小主人一步窜进玄关。 不知道是否是事先沐浴过的原因,盛怀南甚至嗅得到楚景和身上淡淡的香波的味道,似乎连头髮都带着微微潮湿的气息。 很清爽,甚至还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楚景和这次难得穿得休闲,是浅蓝色的高领针织衫配米白色的阔脚裤,颈肩坠一条铜质的名牌项鍊。 小楚总向来西装革履,少有这样随意打扮的时候,乍一看,还真像个大学生。 像水嫩嫩的十八岁。 盛怀南自然也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楚景和。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不知道是在看衣服,还在想用视线脱了小玫瑰这身清新轻爽的搭配…… 楚景和倚在墙上,撩着手,也不制止,任由男人这过界火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好一会,他才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给自己开门的盛怀南,问他:「还不让我进去?」 盛怀南如梦初醒,他偏着头看了看楚景和的身遭:「没有行李?」 「为什么要有。」楚景和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他绕过盛怀南直接进了门,自己拿那双猫猫头毛拖来穿,「你不应该给我准备好吗?」 盛怀南:「……?」 他家小玫瑰之前是这种刁蛮不讲理的性格吗? 好吧,退一万步来说,他也确确实实早让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三年未见,但盛怀南这种习惯依然没改,他习惯替楚景和安排好一切,就和之前一样。 楚景和是第二次来这里。 和第一次的惴惴不安的试探不同,他这一次却如君王在逡巡自己的领地。 他逐一点评,装修的品味差,摆设的品味差,酒柜里的藏酒品味也差。 「没想到你品味这么差。」 楚大少爷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抿一口蜂蜜水,又将那只唿唿睡的娇气小猫捞到自己怀里。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幽幽道:「小景。」 盛怀南:「……!」 楚景和:「是这个名字对吗,我没记错?」 盛怀南:「……嗯。」 楚景和的视线一点点地落在盛怀南的身上,似乎对男人这副吃瘪又不敢声张的表情很感兴趣。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盛怀南这次没给他这个机会。 男人早一步落荒而逃——他假装去厨房日理万机,要给金贵的楚大少爷捣鼓晚餐。 楚景和心里冷冷嗤笑:当时敢偷偷叫自己,现在还不敢认了。 胆小鬼。 而这一顿饭盛怀南吃得简直如芒在背。 他不得不心惊担颤地顶着楚景和像是窥探的火热目光,极力保持自己的表情自然,不露出半点马脚来;他还得极着自己演的是个omega,说话都不敢大声喘口气那种。 这还不算完,楚景和盯着盛怀南给自己榨果汁的背影,他突然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盛怀南端着果汁,问:「怎么了。」 「苹果汁。」新时代家庭煮夫盛先生先把果汁递给楚景和,「补充维生素。」 「……不喜欢喝。」 「对身体好。」 「哼。」 楚景和没再反对,慢悠悠地喝完那杯苹果汁,将手里的玻璃杯放下。 他神态极自然,转头却给盛怀南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我刚刚的意思是……」 小玫瑰眉眼带笑,有些平日里少见的恶劣心思,似乎一杯苹果汁他都能喝醉—— 「我要看看,我今晚睡的房间合不合心意。」 第七十八章 爬床 楚景和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但也幸好这次盛怀南早有准备。 「我给楚先生准备好了客房。」盛怀南立刻斩钉截铁地说,他破天荒地狠心拒绝小玫瑰同房的想法。 「客房?」 楚景和顿时不满意,连声音都高了些,「你让我睡客房?」 小少爷眉毛都忿忿地耷拉着,似乎没有个合理解释,他下一秒就要拆了那破客房,再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主卧才算解气。 「楚先生,我好歹是个omega……」盛怀南的气势软了下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我们还是……」 当然是骗鬼的说辞。 盛怀南对自己的自控力知根知底—— 昨天他能忍,今天勉强还能忍,但再多来几次…… 他,或者是楚景和屁股,铁定得先遭殃一个! 即便是再色胆包天,盛怀南也没胆子在这时候和楚景和真睡在一起。 第111页 擦枪走火什么的,能免则免。 盛怀南特地给楚景和腾出来一间客房,早早就让人给打扫干净,一应的床褥用具乃至房间里的薰香,都是楚景和喜欢的那种,能确保楚大少爷在这儿住得舒舒服服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房间已经我替楚先生准备好了。」 盛怀南说,支支吾吾的:「我们omega和alpha睡在一起,不太合适……」 楚景和挑了挑眉,语气有种说不清的揶揄:「你?omega……?」 他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行,听你的。你是omega,都听你的。」 「你放心,我没有强迫别人的嗜好。」 不像某些没品的人。 楚景和别有用意地打量了盛怀南几眼,接着又老神在在地往客房走。 绅士如他楚大少爷,当然不会做出强迫omega这种没品的事情来。 楚大少爷眼光极高,勉强认为盛怀南收拾的客房能入眼。他顺手打开衣柜,看着里头满噹噹的和自己尺码一样的衣物也毫无意外,就好像是早就料到一样。 盛怀南站在门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楚景和瞥他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要自己歇下了。 盛怀南大喜,忙不迭地替人关门,说晚安和明天见,接着又眼巴巴地看着客房门缝里的灯总算是灭了,这才算是松一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慌张。 楚景和的行为其实很反常,盛怀南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里头的违和感来。 但他摸不透楚景和的想法,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自己的假身份被知道了…… 盛怀南抹了一把脸,水滴沿着他的强硬的下颌线缓缓滴落。 他想,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自己也时候该离开了。 他回来前就告诫过自己的,不该再来干涉心上人平静的生活。爱是成全,不是困扰,曾经他自以为是的爱给楚景和带来过太多太多的伤害了…… 盛怀南沉着脸关灯,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将镜子里的男人面容都模煳。 主卧的窗帘没拉拢。 月色从缝隙中熘出,在地上落下了斑驳的影子。 盛怀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良久,依然毫无睡意。 他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失眠。 他的药物依赖在这些年已经愈发严重,需要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私人医生再三警告过他滥用药物的问题,只是他从未放在心上。 盛怀南正准备下床去拿安眠药,但这时候,主卧的门却突然就被人拧开。 一位不速之客来了。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夜里,很清晰—— 熟悉的玫瑰味信息素正慢慢靠近。 太甜太甜,如迷魂香一样乱人心神。 盛怀南不禁连唿吸都轻了。 他不知道楚景和到底想要做什么。 房间里依然没开灯,只听得见极缓慢的脚步声,一点点又一点点地挨近那张双人床。 楚景和走到了床边来。 和盛怀南只一步之遥的距离,然后停下。 他沉默,忽然就伸手掀开了盛怀南身上的被子。 盛怀南被他吓一跳,下意识地就抓住被掀到一半的被子:「楚、楚先生?」 「别大惊小怪的。」 楚景和二话不说地上了床,娴熟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男人锻鍊得漂亮的胸肌向来是楚大少爷最喜欢的枕头,「我困了,要睡觉,你别说话。」 「……」 盛怀南的嗓子都闷了几分:「客房……」 楚景和冷酷地拒绝:「我不喜欢,睡不着。」 盛怀南委婉:「那我去睡客房。」 「狗狗已经在里面睡着了,你去把它闹醒,今晚就别睡了。」 楚景和制止盛怀南,拽住了盛怀南的手臂。 他的手劲不算小,算得上用了大力气,要硬生生地要将男人留下。 这份的坚持来得没因没果,他似乎真怕盛怀南真会再一次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熘走,就像三年前,又像所有所有的噩梦里一样。 他抓不住,任由山风带走一切—— 如同是一不做二不休那样,楚景和此时一双光裸着的长腿嚣张得毫无保留,直接就绞钳住了盛怀南小腿。 这个姿势,太亲昵,太过火。 与投怀送抱实在没什么差别。 紧接着,楚景和整个人都贴到了盛怀南的怀里,极依恋,像缠人的妖精。 男人宽广的胸膛与臂膀俨然与楚大少爷的身量天造地设,能完完整整地将小玫瑰包裹,造出一个风雨无碍的拥抱来。 盛怀南在心里勐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攥紧拳头,堪堪稳住心神。 绸缎质感的衬衫极轻薄,也贴身,盛怀南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楚景和的身体,单薄得让人疼惜的后背,柔软似软玉的手臂,甚至是胸前微微的突起的地方…… 那样曼妙的肉体就在眼前。 不是,谁来告诉他—— 他家小玫瑰大半夜只穿一件衬衫跑到他床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快三十了,年纪大了,不行了? 盛怀南头疼得要死,一股热气止不住地从脑门往下直冲,他那「小兄弟」又在蠢蠢欲动了。 事实证明。 第112页 盛怀南不仅行,还很行! 只可惜行得很不是时候,盛怀南憋屈地拢着腿,现在只想吃完那半瓶安眠药就这样睡死过去算了。 这时楚景和的声音却在黑通通的夜里幽幽传来: 「姜妄,你在怕什么。」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 盛怀南:「……」那可不要太多。 楚景和慢悠悠地凑近男人后颈腺体的地方,若有其事地嗅了嗅,接着又懒洋洋地趴回去。 楚大少爷毒舌点评:「难闻。」 盛怀南:「……」 第七十九章 摊牌 盛怀南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睡着的。 但楚景和要比他想像中还要更快地睡熟,唿吸声些许的重,像小奶猫撒娇的唿噜声。 他忍不住垂眸去看自己心上人。 已是夜深人静,全世界的睡意都浓了。 不会再有人来责怪,这抹窥探视线是否已然过了界—— 楚景和睡得很香,睫毛乖巧柔顺地低垂着,脑袋抵在枕头里面,还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比白天里看起来更显得年纪小,有一种无意却也精心的美。 盛怀南太久未有机会能这样好好看着楚景和,他忍不住心里柔软了几分。 那些提心弔胆和偷偷摸摸的庆幸混淆在一起,能偷来这一分半秒的温存已是运气恩赐,太多太多的喜欢他来不及说。 他也不打算再说。 半晌,盛怀南动作悄然地揽上了楚景和的腰身。 修长的五指压在腰线上,手臂接着一点点地收紧,直至彼此都严丝合缝地贴合。 小玫瑰对此没有察觉,依然在男人的怀里安然地享受久违的美梦,如迷路的小兽找到了归宿那样安心。 幽幽的玫瑰香让盛怀南渐渐有了困意。 他轻柔地将亲吻落在楚景和的额头上,徐徐合上眼睛。 他难得不需要藉助安眠药来入眠——楚景和会是他的良药,不论什么时候都是。 …… 第二日,盛怀南依然醒得比楚景和要早。 但不多,只是前后脚的功夫,盛怀南甚至来不及下床。 他才刚要动,楚景和就在男人的怀里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说了句早。 「早,宝……」盛怀南蓦地一愣,几秒后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的现状。 他声音莫由地透露着心虚,「楚先生。」 楚景和没听见说漏嘴的那半个字,还闭着眼,软绵绵地陷在被子里,显然还有睡意:「困,不想起……」 「那就再睡一会?」盛怀南哄他。 「唔,不要……」楚景和咬字也黏煳,不知道在谁较劲一样,「懒人才不上班,楚氏这么多人要养呢……」 他家小玫瑰还得养家餬口呢。 盛怀南刚要闷声地笑起来,就又听见楚景和慢吞吞地说: 「我还有你这个omega要养。」 盛怀南:「……?」 盛怀南:「………………」 不提倒好,他都要忘记这破事了。 楚景和起床气有些大,皱着鼻子在被子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了一回,总算是把自己折腾醒了。 他一把将盛怀南推开,自己神清气爽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一双裸露在外头的大长腿又白又流畅,没半点布料遮挡,简直要晃得人眼睛都花。 盛怀南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谁能来告诉他,小玫瑰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 这件深蓝色的衬衫显然不是楚景和的尺码,太宽太松,衣摆轻飘飘地只能盖住一半的优美臀线。 盛怀南极迅速地扫过自己的衣柜。 若是他没记错,那件不翼而飞的衬衫……现在正好端端的穿在了小玫瑰的身上,以这种松垮垮的姿态。 这什么? 男友衬衫现场版? 「你,过来。」 楚景和发号施令,朝盛怀南勾了勾手指,面上的表情更是理所应当。 盛怀南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怎么了?」他微微伏下身,问。 「帮我换衣服。」 「嗯?」 「好累,还困。」楚景和眼睛眯起来,脑袋一下下地埋在盛怀南的怀里。 他嘴里正说着话,又伸手搂上了盛怀南的脖子,将人扯近,彼此唿吸同心跳都交缠。 他极主动,将自己近乎是光裸的身体贴到对方身上。楚景和似乎是迷恋上了皮肤相贴的触感,像着了迷一样,找准了机会就要贴贴。 盛怀南蓦地听见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他那一双手不知道是该伸出去,还是该乖乖背到身后比较好。 小玫瑰白皙细腻的胸膛在他面前晃得眼睛都花,略微往下,还带着粉…… 盛怀南的视线颠三倒四地往上走,黏在天花板上,不敢往下看。 楚景和却浑然不知,还在催促,「快点!」 小少爷确实养尊处优习惯了,不等男人下一步动作,就又颐指气使了起来,「抱我过去衣帽间啊,你发什么呆。」 他踩在盛怀南的脚背上,鼻子都生气得要皱起来。 他理所应当地对男人撒娇。 像三年前那样。 盛怀南迟疑地伸出手去,掌心的皮肤细腻如玉。 他目不斜视地将人抱起来。 楚景和的衣服被规整地放到了客房去,因而盛怀南不得不一步一顿地抱着楚景和从主卧挪动到客房——楚大少爷的定力极佳,毫无芥蒂,甚至懒洋洋地打出个哈欠来。 第113页 他窝在盛怀南的臂弯里,像一只撒娇的小奶猫。 没人察觉他一个alpha以这种姿态赖在「omega」的怀里,到底有什么不妥和违和。 楚景和被盛怀南稳稳噹噹地放在客房的床上。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脚指头带着漂亮的嫩粉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异常乖巧,整个人像个精緻的任人打扮洋娃娃一样。 盛怀南迅速地从衣柜里抽出几件衣服来。 楚景和跟着仰头看他。 清晨柔和的阳光细緻勾勒着他的肩颈线,流畅又漂亮,如同用精緻的笔触描绘的小王子。 「衣服我放在这里,你……」 盛怀南弯腰,把衣服放到楚景和的手边。 楚景和却皱着眉头将人拦下。 他的视线顺着盛怀南的手臂游移到他的面上,直至对上男人的眼睛:「你在躲我。」不是疑问句,楚景和很肯定,斩钉截铁那样。 「我没有。」 「为什么要躲着我。」楚景和坚持,「你后悔了?」 「可能说得有些晚,这是我的问题,我道歉。」盛怀南嘆口气,狠心地将自己的手从楚景和的手心里抽出。 他避开了楚景和的视线: 「楚先生,其实那天晚上是你误会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喝醉了,我只是把你送到了酒店里,仅此而已。」 盛怀南给楚景和解释,似乎已经被这个误会困扰已久,他认真地要和楚景和撇清关系,「楚先生,我们之间不存在你以为的那种ao关系。」 「你不用和我这样……」 「那所以呢?」 楚景和强硬地打断盛怀南的话,「所以呢?」 他站起身来,赤着脚,身上衣衫被动作带起,轻薄得像是摇摇欲坠的蝴蝶翅膀。 他沉沉地朝盛怀南迈出去一步。 极坚定,毫无退路那样。 他的身影挡住了外头的明媚阳光,阴影笼罩着脸庞,表情隐匿不清,只有声音紧绷地落了地: 「所以你又要赶我走了,是吗?」 第八十章 真心话 「你总是这样……」 楚景忽而就笑了,像是对自己、对面前人的嘲弄:「这都是第几次了,你就这么想要赶我走?」 盛怀南忙否认:「我只是……」 但他话说一半,顿了顿,欲言又止。 有个摇摇欲坠的念头出现在他心里。 但他不敢去确认。他下意识地就逃避。 「我只是我不希望楚先生因为一场误会,」盛怀南狠下心来,往下说,「就误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也耽误了楚先生和其他omega在一起……」 楚景和苦笑着摇头,但依然步步紧逼:「你想我去找其他omega?」 「我……」盛怀南的声音少了几分气势,但咬字依然清晰,「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楚景和问。 「……嗯。」 楚景和哑着嗓子:「我再问你一次,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 盛怀南垂着眼睛,沉默了起来。 措辞难以成句,男人也索性不说话。 但楚景和不放弃,他一步一步地靠近盛怀南。他身量不及地方,但气势十足,逼得他退无可退。 楚景和双手用力地拍向墙壁,掌心震得发疼。 他将盛怀南困在自己的臂弯内。 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楚氏的大少爷,骄傲,决不气馁。 楚景和永远都有锲而不捨的勇气和力量,他无数次向自己的爱情伸出援手,他不愿就此一败涂地。 他们这段爱情里没有救世主。 楚景和要自救,他只能自救—— 「那alpha呢?」 楚景和问盛怀南,一字一顿,他的咬字用力到眼圈都泛红: 「你不是说要做我的alpha吗。」 「你又要骗我是吗。」 盛怀南:「……!」 「你想演,那我就陪你演,你想演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等你想开口了就行。」楚景和的声音紧绷着,但似乎下一秒就藏不住要涌出的哭腔,「骗子,大骗子,你这个骗子……」 楚景和正死死地低着头,声音沉了下去,后半句话了了无影踪。 盛怀南并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其实也不难猜到。 眼眶会是最先红起来,然后眼泪一点点地蓄在里头,但倔强地不愿意往下掉。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沉默遥远的海,珍珠和月光都被藏在了最里头。 盛怀南不想做那个摘月亮的人。 他不想让楚景和难过,也不想让他哭,他只是想好好爱自己的心上人——但他总是弄巧成拙,事事都是事与愿违。 楚景和说不下去的话在此时变成了锐利的针尖,一点点地刺进了盛怀南的心脏里。 不见血,连伤口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钝痛。 像是被蚁兽一点点地蚕食,在反覆的煎熬中心脏穿了个大洞,最后变成经年累月里无法癒合的脓疮。 盛怀南想,他其实早应该猜到楚景和已经看穿了这个处处都是漏洞的伪装,只是他总不愿意承认,企图就这样假装蒙天过海地能在心上人身边多待上几分几秒都是好的。 爱是想要伸出但又收回的手。 第114页 盛怀南在跌跌撞撞中才好难好难地明白这件事。 他怕自己的爱会再次变成刺向爱人的剑,他怕这些爱会再一次伤害楚景和。于是他索性收回,索性狠心磨灭所有爱意。 所有所有的难过他来承担就好。 这一次,他不敢爱,于是只能仓皇离场—— 「我不清楚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盛怀南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依然四平八稳,实在是演技太好,「楚先生,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 「你还要和我演是吗!」楚景和的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 他极愤怒,胸腔内生出难以扼制的大火,将自己灼得痛苦不已。 盛怀南却当听不见,依然坚持:「我说过了,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 楚景和觉得他可笑,「你明明什么都能装,为什么就留着这一双眼睛原封不动?」 「你敢说,你真的是不想被我认出来吗!」 盛怀南怔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那些一点点的私心被戳穿,就像当年楚景和来质问他的时候一样。 他确实没有这么坦荡荡,他一边想要大无畏地祝福楚景和走入新生活,又一边试图留出一点点的私心来,试图成全自己的挣扎—— 爱本来就是复杂的。 盛怀南知道自己快要瞒不下去,连解释都苍白:「你认错人了……」 「好,好!」 「是我认错人了。」 楚景和极干脆地收回了拦住盛怀南的手。 他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了,不知道到底是难过还是愤怒,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但始终没有往下掉。 他定定地看着盛怀南,看他那双躲闪着自己的灰色眼瞳: 「那你起码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景和缓缓地摊开手。 一颗蓝湛湛的小药丸正躺在他的手掌心里。 盛怀南的瞳仁微颤,脱口而出:「小景……」 楚景和如报復得逞般勾起嘴角。 他没犹豫,仰起头就将药片吞了下去。 「小景……!」 盛怀南惊唿,他想要制止,但没料到楚景和的动作更快。 那是当年,他设局让楚景和吃下去的,让alpha变成omega的药…… 如熟悉的那样,药效发作得极快,楚景和的唿吸都急促了几分,面上一点点攀上不正常的潮红,一双漂亮眸子水光潋滟。 他紧紧地扯住盛怀南的衣服,手背的青筋都隆起,指节都发着白。 后颈的信息素正不受控制地溢出。 如同久违的发情期。 「盛怀南。」 楚景和的声音发着抖,甜腻得异常: 「现在,你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选择……」 「到底是让我走出这扇门,还是和我摊牌。」 楚景和久久地看向盛怀南。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没有说出口。 那颗在眼眶里打转了良久的眼泪终于终于无法抵抗地心引力,难以再藏下那些翻涌的难过,最后在盛怀南的面前寂静地蜿蜒而下。 楚景和没力气,已经站不稳,一点点地倒在了盛怀南的怀里。 如同是盛放的香槟玫瑰砸了男人的满怀。 「这一次,选择权在你。」 「我不逼你了……」 第八十一章 你好,然后分手 这对盛怀南而言,根本不存在第二选择。 哪里会有其他选择。 他是疯了才会让这样子的楚景和离开自己的眼皮底! 「你是知道的,我没得选。」 「我认输。」盛怀南嘆口气,向自己的内心屈服,选择摊牌,「宝贝,我认输。」 盛怀南伸手将楚景和抱到自己怀里,一遍遍地抚摸着对方微微发抖的身体,「是你赢了,宝贝……你说得对,我怕你认出我来,我又怕你认不出我来。」 他捧着楚景和的脸,替对方抿去眼角堆积的泪,他小心又难过。 「把那种药吃下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 「宝贝,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早应该要知道的。」 「我本来,是想放你走的……」 楚景和听着,忽而就笑了起来。 「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他问盛怀南。 楚景和地喘了一口气,他泪眼朦胧,鼻尖都泛着红,连唿吸都急促且甜腻。 他仰着头看盛怀南,但太困难,他看不清,视线已然模煳。 他再一次用自己作为赌注,来赌盛怀南会不会让进入发情期的自己离开—— 「这次还是我赢了……」 楚景和扯着盛怀南的衣衫,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在海难中只身攀附浮木,他不敢放手:「盛怀南,我抓到你了。」 「对,你抓到我了。」盛怀南接过楚景和的手,同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他深情亲吻楚景和的眼睛: 「虽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这该死的药效问题,我们要先解决一下。」 盛怀南嗓音低沉,像在极力忍耐:「我尽量……」 不等盛怀南把话说完,楚景和的吻已经落下。 很迫切,似乎生怕这是错觉,又怕这是千万个幻觉中最逼真的一个。 盛怀南抬手就将楚景和抱起。 第115页 漂亮流畅的腰身被男人一把握住,旋即被用力地扔进那张窄狭的单人床上。 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实在太难施展。 他们都不得不紧密相贴。 火热的体温将身周的温度都提升了几度,似乎连空气都被无限地挤压,变得粘稠、浑浊,如有实质。 男人的眼睛几乎泛着红,像野兽饿久了要进食的模样。 楚景和太久没看到盛怀南这个模样,久远模煳的记忆如同在和现实渐渐重叠。 他来不及作出下一步反应,疯狂火热的吻先一步扑天盖地袭来,凌冽的雪松气将他紧锁。 男人的隐秘在内心深处的暴戾正被一点点地释放。 楚景和却不怕死一样催促:「快点……」 「……别急。」盛怀南的嗓子越发沙哑。 他连唿吸都重,耐心和克制力都在倒计时:「宝贝,我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只有你。」 「只爱你。」 alpha的信息素已是不受控的凛冬风雪,袭卷白昼黑夜。 偏偏他的吻又极火热,似乎要灵魂都沸腾,狠狠地将小玫瑰的所有声音通通要压回喉咙去。 他吝啬得连心上人的声音都要占为己有。 他又何曾真的大方过。 盛怀南对楚景和的警告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 他爱楚景和,太爱太爱,所以在清醒下能用最强大的自控力来克制—— 但现在,困住野兽的囚笼已被小玫瑰亲手打开,那些见不得光的欲望和恶念将会成倍成倍地反噬到楚景和身上。 粗壮的葛藤沿着玫瑰花野蛮生长。 昏沉沉的房间里有如深深沼泽,攫住所有的情深似海,屏蔽一切物换星移。 世界必须只剩眼眸里的彼此。 alpha的越发不讲理掠夺天性几乎要将他吞没,他不能求救,不被允许求救。那些积攒多年的海潮越过安全线,唿啸着席捲一切,几乎要将小玫瑰狠狠揉碎。 楚景和的眼睛里早就蓄满了泪。 视线被充盈的泪水模煳,他看不清盛怀南的模样。 只有对方低沉的声音一遍遍地迴荡。 小景。小景。 男人喊他的名字,一遍遍地,包裹着那些三年里都没有说出口的爱。 他们都有太多爱来不及说出口。 …… 七日后。 那段突发的时期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 楚景和恹恹地趴在盛怀南的怀里,短促地一下下唿吸。 盛怀南从床头柜上端起一杯温水,自己喝了小半口,接着就小口小口地渡到楚景和的嘴里。 他餵得仔细谨慎,怕不小心就让小少爷呛到。 楚景和的嗓子都哑了,「不喝了。」他推着盛怀南的胸膛,想将男人推开。 但力气所剩无几,软绵绵地搭在男人的胸前,纹丝不动的,看着倒像是在撒娇。 盛怀南探了探楚景和的额头,「有点烧。」 「嗯。」楚景和闭着眼睛,浑身不舒服地在盛怀南的怀里蹭,「不吃药,吃了就犯困。」 盛怀南:「吃了药就好好睡。」 楚景和:「不要。」 他还是闭着眼睛,声音断断续续的,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我有事情要问你,你别想着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 盛怀南顿了顿,心知是躲不过:「你问。」 「为什么要用一个假身份来骗我?」 盛怀南嘆一口气。 「……我太想你了。」 他忍不住将楚景和抱得更紧,「我起初只是想着,远远能看着你,和你说上几句话就好。」他说完就短促地笑,像自嘲,「如你所见,我没有做到。」 还是想尽办法想要让你注意到我。 楚景和「嗯」了一声,很干脆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所以为什么不来见我?」他又问。 「我没有把握,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见我。」盛怀南低声说,「这三年我想了很多,关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宝贝,我并不是想伤害你的,我只是喜欢你。」 「但我怕我再靠近你,还会让你难过。」 「我不知道怎样对你才算是好,才算是合适。」 「或许我们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以后或许也会有喜欢的omega……」 盛怀南为楚景和构建过非常非常多理所应当的幸福——他有能力为小玫瑰构建这一切,并将自己排除在外。 楚景和听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他突然就笑: 「所以这三年,你就想清楚了这件事?」 楚景和说话的语气有些怒极反笑的意味,「盛怀南,你到底在自以为是什么?」 「你真的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我……」 盛怀南还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恼了楚景和。 他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挂了脸,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楚景和不解释,将男人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撇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床。 「三年前我确实是忘记和你说。」 他头也不回: 「盛怀南,我们分手。」 第八十二章 收废品的 楚景和带着一身过分浓烈的信息素离开了盛怀南的家。 第116页 人为强制进入的发情期刚过去不久,楚景和的身体也还没有彻底恢復,低烧仍在持续。 他觉得难受,太难受。 不止是低烧和太过「劳累「」导致的肌肉酸痛,更多的,是心脏里密密麻麻的疼。 楚景和想过无数个盛怀南避而不见的理由,他能为对方编造五六七八个难言和苦衷,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唯独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以「为你好」当藉口,轻而易举地就去放弃自己。 好像他这三年的坚持只是一场笑话。 楚景和勐踩一脚油门,那辆张扬的水蓝色兰博基尼骤然提速,如被风吹起的丝带,连影子都飘忽。 偏偏漆黑沉默的劳斯劳斯却始终在后视镜里如影相随。 只一两个车位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楚景和甩不掉,不管多努力。 就像三年前那次所谓的「意外」一样,他由始至终都在盛怀南的囚笼里作困兽斗—— 楚景和将车子甩进去车库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氏大宅里依然宁静祥和,佣人们正悉心打理着后院开着正好的蔷薇花,后厨已经为小主人准备好了早餐,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充盈在空气里。 楚淮之正打着哈欠往牛奶里放蜂蜜,桌子上摆一本三流的八卦杂志。 被人翻开了一半,里头丑闻累累的男艺人在偷拍的镜头下笑得眉眼弯弯的,一双桃花眼看着镜头极多情。 楚淮之看得出奇专心,逐字逐句地读,正准备腾出手来翻页,余光却瞥见人影闯进: 「哥——!?」 楚淮之勐地站了起来。 他动作太勐太迅速,做贼心虚一样将八卦杂志藏到自己身后。 他的眼睛鼓熘熘地转,似乎正准备生疏地酝酿一个糟糕的不成型的谎话。 但幸好楚景和没心思和他计较。 「我去休息,你吃早餐。」楚景和说。 「哥哥?」 楚淮之皱着眉头,将亲哥哥来回看了几遍。 那种扑面而来的alpha信息素非常霸道,甚至算是霸道,显然并不是楚景和的香槟玫瑰。 「哥你这……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楚淮之,这或许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楚景和却摆摆手,懒得解释:「别让外面那个人进来。」 「谁?」楚淮之问。 「卖废品的。」楚景和上楼,他连藉口都懒得编。 别墅区还有收废品的? 现在收废品的业务都拓展到富人区来了吗? 楚淮之觉得莫名其妙,挠着头,脚上踩着拖鞋往外头走。他捧一小碟新烤好的曲奇饼,凑热闹似地伸着头往外看—— 一辆酷炫的劳斯莱斯幻影正堵着自家的大门。 「怀、怀南哥哥?」楚淮之忍不住喊出声。 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见鬼吧! 「早上好。」 盛怀南干脆利索地从墙头跳下,熟练得像是做过千万次那样,似乎丝毫不觉得他一个名声赫赫的人物,在这儿翻别人家的外墙试图潜入是多么有失身份的一件事。 他在地上站定,两三下地拍了拍手,又从衣袋里拿出些什么来,接着就看向了楚淮之。 「小淮之好久不见。」盛怀南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楚淮之手里,「小礼物,拿着去玩吧。」 楚淮之在指缝里看了一眼。 楚小少爷向来玉食锦衣,又是被楚景和无底线骄纵着长大,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饶是如此,在看到盛怀南塞到自己掌心里的东西时,楚淮之也不免愣了愣—— 那是一枚硕大闪耀的墨色宝石,成色相当好,肉眼都看得出价值相当不菲。 盛怀南送出手的东西,就少有便宜货,在停机坪上停着的那架私人飞机,就出自他哥哥这位「前未婚夫」的手笔。 「这……这我不能收。」楚淮之拒绝,小声嘀咕,「哥哥会生气的。」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丢着玩也行。」盛怀南神情难得侷促,双手尴尬地摆着一边,问:「你……哥哥呢?」 「哥哥他……」 楚淮之想了想,还是原封不动地把楚景和的气话照搬出来,「哥哥说,你可以当他死了。」 盛怀南:「……」 这还真是气过了头,什么话都说出口了。 楚淮之挑了块干净的草坪,闷声地坐了下来,「所以你们是吵架了吗?」他仰着头问盛怀南。 「嗯,我做错了事情,让你哥哥生气了。」 楚淮之:「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盛怀南:「应该是的。」 「那好吧。」 楚淮之将巧克力曲奇饼放到盛怀南的手里。 他不禁有些泄气,盛怀南能回来自然是好事,自己哥哥苦等了三年也算有个结果。 但是从刚刚楚景和的反应上来看,或许这件事并没有他想像的那样简单。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你让哥哥生气了。」楚淮之站起身来,面上的表情也是复杂。 他替楚景和下逐客令:「你不应该让哥哥那样难过的,他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想,会让哥哥这样生气的事情,应该不是小事情。」 「抱歉,怀南哥哥,我不能放你进去。」 盛怀南顿了顿,低声问:「你哥哥这三年……」 「他过得很好,但也很不好。」 第117页 楚淮之告诉他,言简意赅地带过楚景和的那三年。 他不放大楚景和的伤痛,只陈述,但每个字句都像闷锤击打着盛怀南的心脏。 管家在对话到一半的时候赶了过来,他毕恭毕敬地将盛怀南「请」出了大门口。盛怀南没额外再说什么,只叮嘱管家给楚景和拿退烧药,并且让人好好休息。 楚淮之见盛怀南被送出去,确保他不会中途再翻墙,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家里。 「他人呢?」 楚景和头也不抬,翘着脚坐在沙发上。 楚淮之:「……!」 楚淮之被神出鬼没的亲哥哥勐地吓了一大跳。 也不知道楚景和是什么时候下的楼,也不知道他是在这儿坐了多久,他就端着一脸的不痛快,沉默地坐在一旁。 「你别吓人啊哥哥。」他抱怨。 「胆子这么小?做什么亏心事了?」楚景和毫不留情。 楚淮之被梗了梗,只好乖乖答:「怀南哥哥回去了,他说让你好好休息。」 楚景和闻言却拧着眉,很不满:「走了?」 「嗯,管家叔叔带着他出去的。」楚淮之乖乖地坐在楚景和身边去,掏出那颗大宝石来,「怀南哥哥送给了我这个……我是不是还给他比较好啊?」 楚景和瞥了一眼,尖酸刻薄地点评:「哼,不值钱的东西。」 「他送给你,你就放着。」楚景和说,「虽然比不上gruosi钻石,也勉强能入眼。」 楚淮之「哦」了一声,他对珠宝没什么研究,就当是漂亮石头收藏着玩。 他又见楚景和手上摊着一堆文件。 「哥哥在看什么?」 楚淮之顺势趴过去翻了几页,上头清晰缜密地印着不同人的照片的资料,但都很眼生,「这什么啊?」 楚景和笑了笑,事不关己那样风凉地回答:「我过几天要相亲的omega资料。」 楚淮之:「……?」 第八十三章 不要你了 楚大少爷破天荒地开始接受各家omega的邀约。 消息刚传出去,如雪花一样多的请柬哗啦啦地一下全涌进了楚氏大宅里。 楚大少爷蝉联m城梦中情a的小道消息真不假,像这样长相漂亮又家底雄厚的alpha,自然值得omega来疯抢。 当然,或许不止omega,还包括某些贼心不死的alpha…… 楚淮之正抱着一只冰镇的奶油布丁,苦着脸坐在地板上:「哥……你真要去啊?」 「为什么不?」楚景和在落地镜前给自己系领带。 纤细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卷着领带,熟练地在领口打出一个温莎结。 今天楚大少爷罕见地穿得分外正式。 他穿一身墨色的手工小西装,深色的布料衬得皮肤在灯下有种矜贵冷感的白。额前的碎发少有地被整齐梳开,露出了额头和一副精緻眉眼,明艷又张扬,漂亮得极具冲击性。 胸口间挂着的玫瑰胸针娇艷欲滴,很勾人。 楚景和看起来是即将要去赴一场什么重要的约。 楚淮之咬着勺子,含煳不清地说:「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想和他们在一起,花这心思做什么?怀南哥哥天天都翻墙进来,把我们的蔷薇花都踩死了不少,现在花园难看死了……」 「那你去找他赔钱。」楚景和嗤笑一声,像在听笑话,「他们盛家还不至于赔不起这点花钱。」 「那我把他请过来?」楚淮之立马见缝插针。 「请他过来?」 楚景和转过身,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 他顺手就拿走楚淮之手里的布丁,边往外走边又说:「别以为你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 楚淮之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楚景和曲起食指敲他额头,警告道:「再让我发现偷偷摸摸给他通风报信,没你好果子吃。」 楚淮之:「……」 不吃果子,那把布丁还我吃行不行。 结果当然是不行。 楚景和三两口就将楚淮之的小布丁吃掉:「不准和他多说话,这个alpha坏得很,专门骗你这种单纯小o。」 楚淮之:「可是……」 「没有可是。」楚景和打断他,楚大少爷的强权主义不容质疑,「盛怀南给你什么甜头了?这样帮着他说话?」 「没有啊……」 「别让我发现,你们在合谋些什么。」楚景和又说。 楚淮之顿时噤了声,眼睛慌乱地转。 显然一副被人说中心事的模样。 楚景和临走前还不忘记叮嘱家里的管家,后面三天不许再给他那嘴馋的弟弟做甜食,勉强也算是小惩大诫,楚淮之只好苦着脸目送着亲哥哥的离开家门,并且被告知今晚他将大概率不回家。 楚淮之问管家:「今天哥哥要见的是谁来着?」 管家笑呵呵,答非所问:「盛先生今天似乎还没来。」 「说起这个,我们真的不能把围墙加高一点吗?」楚淮之比划了一下高度,「怀南哥哥每天都这样容易翻过来,会让我觉得我们家里的安保措施挺有问题的,等下真遭贼怎么办?」 管家笑而不语,「大少爷给保镖们都放了个长假,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 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 楚淮之挠了挠脸,这才明白了过来: 第118页 也难怪盛怀南天天把楚氏大宅当自己家一样出入无碍了…… 原来最大的敌人在我方! 楚淮之也实在搞不懂自己亲哥哥和盛怀南玩什么欲迎还拒的把戏,算了算了,反正他俩开心少折腾就好。 楚小少爷偷偷摸摸地从沙发底摸出那本被藏起来的八卦杂志,又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十八线小艺人今天又丑闻百出,楚小少爷看得格外入迷。 类似追星一样的陋习,自然是不能让自己亲哥哥知道的。 夜幕缓缓降临,树影被晚风沙沙吹动,将夜景都模煳。 但一米九几的alpha突兀地骑在墙头,也确实是显眼得有些过分。 楚景和冷酷地撩着手,倚在墙边,「下来。」他命令。 「……宝贝,晚上好。」盛怀南牵强地挂着笑,他没料到会被楚景和逮了个正着。 这时候他翻墙翻了一半,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盛总好雅致,我还不知道我家的围墙原来还是个景点。」楚景和故意说,「以后我可要收门票了,也算是一条生财路。」 「都可以,我户头的钱你自己划,密码是你生日。」 盛怀南从墙上翻下来,谨慎地站在楚景和一两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要出门吗?要去哪里?」他假意问。 楚景和瞥他一眼:「你不知道?」 「……」 盛怀南虽虚心,但还是选择性胡诌:「我知道一点点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淮之在偷偷给你盯梢。」楚景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小把戏,显然先前的种种,他还没轻易原谅男人,「谁给你胆子还盯着我的行踪?你不是说我们不合适吗?」 「宝贝……」 「谁是你宝贝,别乱喊。」楚景和连他的暱称都没收,火气依然很大。 大少爷双臂环起来,语气非常冷酷,不留半点情面:「不是你想让我和omega在一起的吗?现在就如你所愿了。」 盛怀南苦不堪言:「对不起宝贝,之前是我说胡话。」 「怎么,后悔了?」楚景和问, 「是,我后悔了。」盛怀南低声说,走上前了几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楚景和看着他,像导师在质问吊车尾学生:「那你想出来什么了?」 「我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大度,我做不到看着你去喜欢别人,别人看你一眼我都想把他丢去沉江,然后再把你绑回去地下室去,我想永久标记你,让你身上都是我信息素的味道……」 盛怀南顿了顿。 把真心和真面目袒露太需要勇气,尤其他的占有欲和念想实在见不得光。 纵他在外头多么声名显赫犹如杀神,在心上人面前盛怀南也有举棋不定的一面。 他需要缓缓,要好一会才继续说: 「宝贝,我就是这种人。」 「我怕我会吓到你,我又怕我控制不了自己,又会伤害你。」 「我想控制自己的。」 楚景和却短促地笑了几声,像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景和忽略过盛怀南那些骇人听闻的想法,好像有足够的信心对方不敢再对自己进犯,「我已经约上了,今天这个面,我是非见不可。」 「小景,你听我说……!」 盛怀南太急也太慌乱,一把就握住了楚景和的腰,将人搂到了自己跟前来,「宝宝,不要去,好不好。」 「为什么?」 楚景和也不挣扎,任由盛怀南将自己揽着,极亲密。 他仰着头看盛怀南,语气难得软:「盛怀南,你真的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 」……我让你去找omega?」盛怀南试探地答。 「……」 楚景和的表情骤然黑沉了下来。 他像是在听到一个天荒夜谈的答案,连半个笑都欠待。 「今晚我在你帐面划五千万。」楚景和声音很冷,狠狠地将男人的怀抱挣脱开,「我们没关系了,你可以滚了。」 盛怀南一头雾水:「……小景?」 「盛怀南,你真是个傻逼!」 楚景和骂他,三年累积的怒意好像都要在这时候爆发:「你什么都不知道……算了,懒得说,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凭什么你想要的时候我要被你关起来,不想要的时候就把我往外推?」 「你真的觉得这是喜欢吗?」 「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奇怪吗?」 「小景……」盛怀南被楚景和问得哑口无言。 他本能地想要解释,却发现楚景和说的句句都是事实——他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方式」去爱对方,演那副无私大爱的自我感动模样,却从未真正了解过楚景和的想法。 到底怎样爱一个人才算好。 盛怀南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在他三年前步步为营撒下那个弥天大谎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场,却在发现楚景和真的爱上自己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有太多东西偏离了预计,他日渐惴惴不安,如等待审判。 他曾经那样千算万算,唯独曾经不敢真的去算楚景和会真的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就像他在三年后依然摸不准自己到底在楚景和心里的位置在哪里。 第119页 盛怀南笨拙地握着楚景和的手,像挽留。 「小景……」 楚景和在夜色茫茫中开口,难过的声音和晚风融为一体: 「我不能释怀的事情只有一件——」 「盛怀南,你好像很容易就放弃了爱我,这让我觉得我的坚持简直像个笑话。」 第八十四章 这次是真的omega 楚大少爷没有约会清场的陋习,但某个alpha有。 楚景和将那位千挑万选的omega请来,定的是双人份的烛光法餐,还预留了最好的江景观赏位,给了对方十足的情调和尊重。 盛怀南坐在离楚景和三张桌的位置,苦巴巴地吃一盘绿艾艾的蔬菜沙拉。 一时间真分不清到底是沙拉绿,还是他的头顶更绿。 只可惜某位alpha敢怒不敢言。 私心所致,盛怀南并不想让小玫瑰单独约omega的绯闻消息明天就传得街知巷闻,早早就派人来包了场。 盛先生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五倍市价砸下去,直接杜绝所有闲杂人等。 于是这向来以浪漫情调着称的西餐厅,今晚只招待三位客人—— 楚景和,他今日的约会omega。 以及不请自来的某位alpha。 现场气氛异常诡异。 但这场约会的主角们却丝毫不受影响。 因着离得有些距离,盛怀南并不能听见楚景和同对面那位omega到底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他们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偶尔还一起笑,聊得似乎很投缘。 楚景和的眉眼在烛火下柔和了几分,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明艷,却显得更迷人。 坐在他对面的omega年纪看着很小,面上挂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抬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像懵懵懂懂小鹿一样,让人忍不住产生保护欲。 平心而论,楚景和确实是非常俊美的alpha,和这样柔弱可爱的omega站在一起,显然也是般配。 盛怀南烦躁地闷了一大口柠檬水。 他心里醋意大起,柠檬水在喉咙里把苦涩泡得发肿发胀,好像连心脏都变成了一颗巨大柠檬。 他整个人都酸得要死。 真想上前去直接把小玫瑰带走,然后当着这omega宣布自己的主权——强吻,或者比这样的手段更过界更过分的,都行…… 好让小玫瑰知道自己到底是属于谁。 盛怀南心里有千万个丑恶暴戾的想法在疯长—— 但他不敢如从前那样轻举妄动。 盛怀南心里实在又苦又涩,明明前不久他们才这样密切无间地接触过。 久违的亲吻和拥抱,进入发情期的小玫瑰粘人又乖巧,无条件地接纳所有,他是能感受到楚景和是爱着自己的。 但温存未半,这一切美梦就被楚景和亲手打碎。 盛怀南还在回味楚景和和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想不明白。太不明白。 爱真的好难。 将人绑在自己身边是不对的,那么让人回归自由也不对吗? 坐在楚景和对面的omega笑着低声问:「真的不用管盛总?」 「他喜欢在那里呆着就呆着。」 楚景和打定主意,就当男人不存在。他垂着眼睛和盘子里的西兰花作无谓的斗争,「你呢?听说伯父给你搞了个未婚夫?」 「我们小楚总消息这么灵通?」omega话里带笑。 楚景和朝人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当然不是随便拿omega来消遣的alpha—— 本来就是演戏,他哪会真的把陌生的omega约出来。 这种损事楚景和做不出。 祈安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才听说楚景和被alpha「欺负」了,这就急唿唿地从s城赶来演这么一场,当然这里头还有想要摆脱那位「未婚夫」的缘由,两人这次算是一拍即合。 「好吧,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祈安耸耸肩,不否认,「误打误撞睡了一次,结果就被疯狗缠上了。」 「被人标记了?」 「嗯啊,在安排医生洗标记了,问题不大。」祈安托着下巴笑眯眯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就和alpha搅和到一起去了?」 「误打误撞睡了一次。」楚景和一板一眼地重复了对方刚刚的话,「如你所见,就被疯狗缠上了。」 祈安微微一愣,接着又笑,「哎哟我们小景和,这还真是……在大学的时候我就说有不少alpha想对你下手,你非不信。「 「啧啧,就这一身野男人的信息素,还说要和omega相亲呢。」 祈安故意揶揄楚景和。 他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瞄到了楚景和衣领下没藏好的痕迹。 毕竟他现在也不是什么纯洁的omega了,开过荤,自然也知道这是得多激烈的逗弄,才能留下这样明晃晃的痕迹来。 估计在他家小景和那身板正的西装底下,全部都是那个人的杰作了吧…… 祈安余光不经意地往盛怀南的方向瞥去。 两个人的视线却出乎意料地对了个正着。 祈安一愣,又如恶作剧一般勾了勾唇,他顿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刻意地在桌底搞小动作,就在盛怀南的眼皮子底下,隔着裤子一下下地如挑逗一般摩挲着楚景和的小腿。 「别闹。」楚景和皱眉,缩回了腿。 「我们来打个赌吧。」祈安突然站起了身来。 第120页 「什么?」楚景和看着他。 祈安端着一只高脚杯,慢慢悠悠地走到楚景和的面前来。 他那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倒是像个狡猾的小狐狸,正酝酿着一肚子坏水。 「就赌你男朋友,能乖乖地在那里坐多久……」 祈安弯下腰来,贴近楚景和,太近太暧昧:「景和,你要是输了,就来帮我解决那个烦人的婚约。」 毫无预警那样,祈安突然就坐到了楚景和的怀里。 楚景和下意识地就伸手揽着人。 「我猜他能忍1分钟。」祈安亲亲热热地埋在楚景和的耳边,「你说呢。」 楚景和极冷静:「我不用猜,他一秒钟就忍不住。」 祈安:「……?」 祈安顺着盛怀南的方向看过去。 人已经不在位置上了,是碎盘子碎杯子和菜叶子撒了一地,显然是谁站起来的动静过大导致的。 盛怀南的脸色极难看,怒火中烧那样。 男人正一步步地朝他们二人走过来—— 「糟糕,他看起来已经被你套牢了。」 祈安还在笑,争分夺秒地赶在盛怀南来之前吐槽:「我总看商业周刊上,说他盛怀南是怎样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我爸还总说他如何如何,今天才见一面……」 「哦豁,还是个恋爱脑啊。」 楚景和难得替人说话:「他也不是总这样。」 祈安故意拧着眉,一副吃醋扮嗲的样子,嗔怪着开口:「干嘛,这就护上了?」 他还坐在楚景和的大腿上,白皙的手指一圈圈地划过对方的胸膛,看起来实在太像是在暧昧挑逗。 他实在是凑热闹不嫌事大: 「宝宝,你的屁股今晚可要遭殃了。」 第八十五章 讲和条件 盛怀南沉着脸走了过来。 顶级alpha的气息骤然笼罩着面前的二人。 他的信息素太霸道,如一座巍然大山,似有千钧重,压得人连唿吸都片刻停滞。 男人已在暴怒边缘徘徊,影子都带着克制的暴戾气息,月光倒流着落地,背里带着刺。 盛怀南的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过坐在楚景和怀里的omega—— 这是祈家最不起眼的小儿子。 在楚景和要将人约出来的时候,盛家的眼线早就将人调查了个底朝天: 祈安和他的小玫瑰只是简简单单的同学关系,关系不错,但也没有额外的多余的让人心烦的关系。祈安长得确实不错,但脑袋空空,在祈家根本说不上话,勉强只能作为联姻工具。 盛怀南想,即便他现在不声不响把人处理掉,祈家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说半句…… 可是…… 盛怀南对上了楚景和定沉沉的目光,再一次将自己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他不能再惹楚景和不高兴了。 小玫瑰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这位先生是?」祈安先开口。 他假装不认识盛怀南,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嗓音都甜得像是泡过蜂蜜水一样,「景和,你认识吗?」 楚景和不动声色地将人挪动了一下,拉开些微的距离,「嗯,认得。」 他平静地抬起头看着盛怀南,「盛总,好巧。」 「原来是盛宇科技的盛总。」祈安又甜甜地笑起,左嘴角还有个小梨涡,看起来稚气可爱,「你是要找景和吗,但是我们正在约会哎,要不……」 「我找楚总有急事,很急。」 盛怀南直接打断了祈安的话。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楚景和,态度柔和了下来,就像淋了雨的大狗狗一样委屈,「楚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急事?」 「什么急事呀?」 祈安又来横插一脚。他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种故意揶揄的意味。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楚景和和盛怀南两人之间扫过,他作为局外人格格不入的氛围太明显。 祈安当然看得出楚景和的口是心非。 心里不禁腹诽,真想不到那样正经的楚少爷谈起恋爱来也有不讲理的一面,真可爱—— 「如果是急事的话……那好吧。」祈安在楚景和的怀里站起来,「那我们下次见。」 「好……」 楚景和的这句话话没说完,祈安的贴面吻已经落了下来。 「啵」一下,声音还挺清脆。 「…………!?」 盛怀南顿时脸都黑了。 「拜拜宝贝!」祈安熘得够快。 盛怀南沉下一口气,忍无可忍:「你……」 楚景和一看盛怀南的表情就知道要出事,更是眼疾手快地将盛怀南拦下,免得好友遭遇「意外事故」。 不过祈安说得也没错,楚大少爷确实是要遭殃了—— 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他就瞟见矜贵傲气的楚大少爷已经被小心眼的alpha狠狠地按进了怀里。 盛怀南像是低声说了句什么,楚景和皱着眉摇了摇头,接着大吃飞醋的alpha就二话不说咬上了怀里人的唇。 男人的臂膀宽广,身形也足够高大,俯下身亲吻人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楚景和只能被迫仰起头,连脚尖都踮起,没半点挣扎空间地来接受这个带着惩罚意味的热吻。 香槟玫瑰的馥郁花香霎时在空气里充沛。 第121页 祈安远远地吹了个口哨。 现场版,真刺激。 小流氓笑得没心没肺的,正准备掏出手机来慰问下好友,结果刚出电梯就被一辆卡宴堵住了去路。 祈安立刻就挂了脸。 见得车窗玻璃被按下,坐在里头的男人露出一截极稜角分明的强硬下颌线。 「到门禁时间了。」车里人的语气不咸不淡,「我来接你回家。」 祈安:「……」 他都二十多了,哪来的门禁时间?! 祈安直接把不满的情绪挂在脸上,但确实打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次被「请」上车去。 闲杂人等总算是离场,盛怀南的醋意和怒火艰难且勉强在一个难捨难分的亲吻中平息。 他恋恋不捨地松开楚景和,用指腹疼惜地蹭过对方水润红肿的唇。 他的目光驻留在自己的「杰作」上。 「宝贝。」盛怀南蹭楚景和的脸,有些求原谅的意思。 楚景和喘了一口气,一点点地平復气息。 他被盛怀南吻得唿吸都乱,站都站不稳,但眼神却在平静中带着冷。 他看着盛怀南,问他:「又要发疯了?又要把我绑回去地下室?」 「宝贝,你明知道我不会……」 盛怀南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他否认,即便在某个瞬间他确确实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想要将楚景和带回去,锁进去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再一次用那条脚链铐起来,让小玫瑰浑身上下都染满自己的信息素,然后让他彻彻底底变成omega…… 但盛怀南更加清楚,他必须学会克制所有偏执念头的,他不能再一次伤害心上人。 这是他给楚景和的诚意。 他爱楚景和,愿意为他做出一切的改变和让步—— 「宝贝,我不会再这样对你,之前是我错了。」盛怀南说,很诚恳,「你如果还是不喜欢,我让人把那栋房子推了,好不好?」 楚景和语气冷淡:「不需要。」 「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出气,什么都可以,我都答应你。」 盛怀南捧着楚景和的一双手,爱恋地吻他的手背,「起码给我一个吃醋的机会,好吗。」 楚景和却不吃他服软的这一套。 他曾经在这里吃过太多的亏,轻车熟路地拒绝: 「我和盛总非亲非故的,用不着。」 小玫瑰很冷酷,他的每个回绝都是利刃,直指苦苦哀求的alpha,誓要他吃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盛怀南眼睛里都是难过:「宝贝,不要说这样的气话。」 「这不是气话,是真心话。」 楚景和说:「你凭什么来要求我给你机会?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呢?你是怎样做的?」 「宝宝……」 「盛怀南,我们三年前就应该结束了。」楚景和摇了摇头,笑得很惨澹。 「不,不能结束。」盛怀南立刻说。 而下一句话楚景和还来不及开口,他勐地被抵到墙上,霸道不讲理的雪松气将他紧密包围。 「唔、呜呜——」 「盛、盛怀南,嗯……」 男人的吻缠绵火热,不算温柔,充满着控制欲,似要就此止住所有口是心非讨人厌的话。 盛怀南扣紧楚景的肩背同大腿,手背用力道隆起青筋,如同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血肉灵魂里一样。 「宝宝,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盛怀南哑声道,唿吸比先前都粗重,「我刚刚真的嫉妒得快要死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气话。」 「不然你早就应该推开我了。」 楚景和撇过头,耳朵尖是红的,他说:「我和祈安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宝贝……?」 「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楚景和看向盛怀南,像是在给他最后最后的一次机会: 「盛怀南,你能做到吗?」 第八十六章 谁是坏蛋小熊 祈安约了楚景和在下周的周末去游乐园。 这个提议其实有些离谱。 楚大少爷年少早熟,除了现如今偶尔和某位alpha闹脾气外,他的青春期和叛逆期短得几乎看不见,十岁之后也就只有陪着亲弟弟才勉强去一趟游乐园。 更别说,祈安点名要去的是m城竣工不久的主题乐园,在社交媒体上人气很高,是年轻情侣最喜欢去的约会新圣地—— 有粉蓝色的高耸梦幻城堡,有可爱的人偶和华美绚烂的花车巡游,空气里甚至有剔透的泡泡在漂浮。 这里有着一切一切符合童话描绘的浪漫的场景。 楚景和搞不太懂omega的想法,但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如约到了游乐园门前等人。 他习惯性提前了十分钟先到,很绅士,甚至事先替对方买好了一支冰淇淋,是祈安喋喋不休要求的云呢拿搭草莓味并且造型是米老鼠的限定款,售价是十分藐视物价的158人民币一支。 想来楚大少爷能蝉联多年omega心中的梦中情a确实是有理有据。 「景和!」 「我的乖宝宝——!」 祈安的声音比人先到。 他远远地一路跑过来,很显眼。 这人今天穿得略微浮夸了些——是露半截腰的素色t恤,衬一条垂感十足的阔脚裤,夹两条背带,手肘上挂半件要掉不掉的萤光绿外套,颈上还吊儿郎当地挂着三两条项鍊。 第122页 实在是活灵活现的极繁主义。 祈安绕着楚景和转了一圈,接着贼眉鼠眼地揶揄:「让我来看看,我们小景和的男朋友今天有没有跟出来?」 楚景和将冰淇淋塞到人手里,不咸不淡地答:「没有。」 「哦?」 祈安舔一口冰淇淋,草莓味的,甜得他眯起了眼睛,「就这么放心你?」 「我说了暂时不想见到他。」楚景和说。 「盛总他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祈安故意质疑。 「不好说话也得好说话。」楚景和摆一脸理所当然。 「好嘛。」祈安笑了起来,点到为止。他亲亲热热地挽着楚景和的手臂,扯住人往里头走,「我们不说他!今天是我们约会的好日子!」 这算哪门子的约会? 楚景和任由祈安将自己扯着,眼尾余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身后—— 是生面孔。 看起来不是盛怀南派来盯着自己的,难道是…… 是祈安那位的未婚夫? 楚景和按下心中的困惑和疑虑,只假装没发现。 祈安也像是浑然不知那样,喋喋不休地对着楚景和说着话,这人话实在是又多又密,甚至还质疑为什么乐园里的小熊人偶能长到快一米九。 「这一点都不童话啊。」祈安撇撇嘴,小声嘀咕,「像野兽。」 「你小心被他听见。」 「哪能啊。」 祈安伸出一双手来比划成爪子,对着楚景和嗷呜了一声,假装没站稳,顺势就扑倒在人怀里—— 但总还差了一步。 那只一米九几的小熊人偶不偏不倚地插进了楚景和同祈安中间,祈安只能扑到了毛茸茸的后背,像是扑进去了一块巨大的黄油奶酪。 他抬起头,甚至连楚景和的头髮丝都看不见,全被这只坏心思的大熊挡了个严严实实。 包括楚景和一时间也是没反应过来。 他的视线从小熊布偶圆滚滚的肚子一路上移,最后对上毛绒绒的大熊脸—— 是一副甜蜜纯真的微笑表情,可爱的。 小熊也有漂亮的白色小翅膀。 他演爱神丘比特。 因为小玫瑰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他有专属的爱神眷顾,所以可以获得小熊丘比特亲手送出的粉红色的爱心气球。 小熊人偶正笨拙地用毛爪子抓着大捆的气球,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楚景和的面前去。 「这是什么惊喜吗?special service?」 祈安绕过来,边说边伸手去拿那个气球。 但是小熊的心眼子小小,不给他。 他只留给祈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很酷很酷地不搭理。 「这是……给我的?」楚景和见状,问。 小熊点了点头。 他将气球一点点地扯下来,认真地抱在怀里,然后递给了楚景和。 小熊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看着楚景和,红色的鼻子又像是哭过一样委屈。他捧着一颗粉红色的心,傻乎乎的等着它的主人来领取。 气球上浪漫地印着一行小小的法文: mon cur bat pour toi。我的心跳仅为你跳动。 「……谢谢。」 出乎意料地,楚景和并没有拒绝这份礼物。 他和祈安往园区里头走,远远地看着笨蛋小熊像要气馁的背影。 楚景和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将气球攥在手里,看着它跟在自己身后慢悠悠地飘。 天气很晴,云也轻。 那些不敢声张的喜欢你就像一行浪漫诗笺写在了夏季的明媚里,粉色的,蹦蹦跳的,就像一块巨大柔软的粉色棉花糖。 「景和,笑什么呢?」祈安问。 楚景和摇摇头,但掩不住嘴角的笑:「没什么。」他说,「遇到了个笨蛋。」 祈安没计较到底是怎样的笨蛋才能让楚大少爷笑得一脸甜蜜,他没心没肺,很快就被各种小摊子吸引了兴趣,并且在最后坚持要靠自己的神枪手本领拿下大奖。 不出意外,所谓的神枪手全是祈安自己的胡说八道。 楚景和笑着上去去,掂量了一下那把气枪,和祈安比了个ok的手势。 楚景和曾经也是不玩射击的。 但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就像三年前他的酒量那样浅,可但现在他都能靠演醉酒骗盛怀南露出马脚来—— 楚大少爷如今枪法极准,三两下就轻易获得头筹。 漂亮的alpha魅力无穷散发,惹得围观群人忍不住频频尖叫。 「宝贝,怎么办!」祈安的语调很夸张,眼里冒着星星眼,像个头号粉丝,「太帅了吧,我怕我真的会爱上你哎!」 楚景和从摊主手里接过那只垂耳兔玩偶,捂到了祈安的脸上,「为了你的性命安全,还是别。」 「嘿嘿,我们小景也是名草有主,我现在觊觎不起咯。」 祈安扯着小兔子的耳朵,顺口就问,「话说,你什么时候学的射击啊?大学的时候也没听你说过。」 「三年前。」 楚景和笑着,话里有话:「有个不错的老师。」 楚景和将手里气枪还给摊主,他刚转过身,却又和那只小熊人偶对上了视线—— 小熊笨拙地挪动着自己毛绒绒的大头,假装是在盯着根本就不喷水的音乐喷泉。 「是那只大坏熊!」 第123页 祈安气唿唿的告状,「他怎么跟着我们啊!」 楚景和笑:「巧合吧。」 「这么大一个游乐园呢,哪有这么多巧合。」 「那就是故意。」楚景和又笑,「熊坏。」 但坏坏的大笨熊其实长得很可爱,是毛绒绒的黄棕色,就像一块巨大香软的奶酪饼干。 他正在被一群小朋友围着,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出些什么小礼物来。 楚景和从来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 他却破天荒一样,和祈安说:「好像他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看看。」 第八十七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楚景和朝那只小熊人偶走了过去。 漂亮的大朋友和可爱的小朋友一起乖乖排队。 楚景和站在小豆丁们的身后,他远远地看着那只小熊人偶握在手里的气球。 同样也是漂亮的可爱的粉色爱心气球,和他绑在手腕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却也有一点点的不一样——只有他那只写着一行浪漫的法文诗。 就好像那些喜欢你和偷偷摸摸的悄悄话,都仅属于他。 「你好。」 楚景和站定在小熊人偶面前,问他:「是有什么奖品吗?」 小熊一下下地点着头。 毛茸茸的大熊脑袋跟着他的动作一晃又一晃,很可爱。 大笨熊在原地笨拙地转了个身,接着蹲下抱出个巨大的纸箱子来。 箱子的正面花里胡哨地印着一行字,是游戏规则: 游戏很简单,回答抽到问题的yes or no,只要和小熊猜的一样就行。 小熊把箱子抱在怀里,又走前了半步,似乎在示意楚景和从这里头摸出点什么来。 楚景和伸手,在里面抓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纸糰子。 他一点点地展开那个被团成一团的纸团,看了一眼写在上面的问题。 楚景和抬头看了那颗毛绒绒的大熊头一眼。 「这是你想问的?」楚景和问。 小熊迅速地点点头。 楚景和不紧不慢地勾唇笑了起来。 他又低头,再看一眼纸条,上面正一笔一划地清楚写着: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那我不要奖励了。」楚景和故意使坏。 小熊委委屈屈地将双手拢在一起,扮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拦着楚景和,并不让他走,又从兜兜里捧出满满的糖果递到他面前,就像是献宝一样。 不要走。 你要的我都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似乎想对楚景和这样说。 「那好吧。」 楚景和小朋友就好像真的是被香甜糖果所诱惑那样,于是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他揉小熊毛绒绒的耳朵,踮起脚,凑了过去: 「我的答案是——」 白鸽扑腾扑腾地飞过童话城堡的塔尖,音乐广场在这时候开始播放起欢快舞曲,清脆甜美的女声从远方传出来,歌词是直白的想着你的一切因为是真的喜欢你。 世界扑通一下掉进了糖罐子里。 每次转动都抖落着满满的甜蜜糖粉,星星和太阳都是巧克力和甜豆。 「所以,你的答案呢?」楚景和又问。 他看着小熊黑洞洞的大眼睛,又似乎是在看向谁。 小熊极缓慢地摊开自己的手掌心。 他太紧张,将纸团都捏得皱巴巴,像那种难以掩饰的心乱如麻。 幸好答案就和那些说不出口的我爱你一样,是水落就会石出。 皱巴巴的纸条上正清清楚楚地写着:yes。 是毫无疑问的yes。 就像爱你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一个否定句。 「嗯,你猜对了。」楚景和把小熊手里头的纸条拿过来,他无所谓地颠倒句子的主谓宾,笑着只是问,「那我的奖励是什么?」 小熊不说话。 但是小熊早有准备。 就好像只要楚景和愿意,就永远能在他这里领取到独一份的爱与嘉奖。 来自笨笨小熊的奖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一份用粉色丝带包扎好的糖果包。 楚景和这次没拒绝,他笑着张开手抱了上去。 棕色的毛绒小熊像块巨大黄油,香香软软的让人捨不得放开。但是楚景和小朋友要稍微稍微成熟和理智这么一点点,他只在这个怀抱里呆了三分钟。 太阳暖烘烘的。 今天是个大晴天,世界澄澈又灿烂。 只有傻瓜蛋会顶着大太阳和自己爱的人好好拥抱。 「哪天以后破产了,你还能来游乐园打工呢。」 楚景和捧着那张巨大的毛绒熊脸,看起来似乎确实很喜欢,「盛怀南,你这样确实顺眼很多。」 盛怀南:「………………」 这就穿帮了? 「这就是你理解的不出现在我面前?玩文字游戏?」楚景和踮起脚,伏在大笨熊的耳边小声命令,「不准再跟着我。」 「听到了吗。」楚景和又问,很兇。 「……」 小朋友的要求有些无理,但也是要被满足的。 于是委委屈屈的毛绒大熊只好点了点头。 他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毛绒绒的大熊头没精打采地偏着,好像真的委屈得快要哭。 他又试着笨拙着抓起楚景和的手,不放开,在茸茸的布偶服下能清晰感受到成年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 第124页 可谁能想到这里头的人会是凶名在外的盛怀南呢。 楚景和也想笑。 祈安在不远处挥手高声喊:「景和!我们去坐摩天轮啊!」 「来了。」 楚景和笑着挣脱开盛怀南的手,又拿走那小袋糖果。 祈安老神在在地问他:「我们楚少爷拿到什么奖励了?」 楚景和不动声色地将埋在糖果堆里的戒指藏起了起来。 他笑着说,「就是一堆棒棒糖。」 祈安没意思地「哦」了一声,心里的气愤勉强算是下去一点—— 他当然也参与了这个小游戏,但他摸到的问题居然是问「你现在能不能滚蛋」……简直无语! 这是能出现在浪漫的主题乐园里的游戏吗! 祈安当然说no。 但是可恶的大笨熊居然说yes。 他不仅输了游戏,更感觉自己被人阴阳怪气地骂了一回。 可恶!超可恶! 「我真觉得那头熊在针对我。」 祈安嘀咕:「你知道吗,他居然让我滚?这是对顾客应有的态度吗?我还是……咳咳,我还是他们尊贵的vip用户呢。」 「或许是你误会了,人家不是这个意思。」楚景和把草莓味的棒棒糖塞到祈安的手里,不着痕迹地替某个小心眼的alpha打掩护,「吃糖。」 「但我觉得就是故意欺负我的……」 祈安嘴里咬着棒棒糖,左边脸蛋气唿唿地鼓起来。 他像一条吐泡泡的鱼。 而某位被质疑小心眼的大笨熊还在原地委屈地转圈。 小玫瑰确实太兇,他确实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跟过去。 但没关系,他是勇敢小熊所以不怕困难,歪脑筋地选择了阳奉阴违地绕个大远路过去,然后可以假装是不小心的路过。 于是勇敢的小熊扯着一大捆粉色气球,开始向巨大的浪漫摩天轮前进。 他像是赶赴战场,要捍卫自己的爱情。 「快逃!」 「出事了出事了!」 「那边摩天轮起火了——!」 笨拙的小熊蓦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远处的摩天轮哑然停摆,滚滚浓烟蔓延上蔚蓝色的天空,极突兀。 忙乱倒退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了反方向,将小熊困在了中间。 成捆的粉红色爱心气球一下子失去了被牵住的力气,骤然飞向天空,像一只只仓惶的鸟。 第八十八章 爱是巧合和天意 场面愈发混乱。 游客惊慌失措地扎堆往出口涌,尖叫声像是水入油锅一般,极迅速地炸开。 可毛绒绒的黄油小熊却始终站在了骚乱的人群中。他不后退,义无反顾地朝反方向走,在涌动的人流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看似是最最错误的决定。 他终于摘下了笨重的大笨熊头套,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容—— 他会是手捧糖果的笨蛋小熊。 他也会是现在奋勇直前要赶赴到爱人身边的英勇骑士。 音乐广场的音乐还在播。 落地有声的鼓点,小号嘹亮地吹,和急促的心跳声一样不停地鼓动。 甜美清脆的女声被风吹过来,太阳和坚定的歌词一起闪闪发光,唱的是能奇蹟般与你相遇和绝对不会再次让你离开我。 于是小熊开始奔跑。 毛绒绒的脚掌笃定落了地,他在人群中竭力奔跑,他要奔向所有人逃离的方向。 要快一点。 小熊告诉自己: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摩天轮的位置真是好远好远,连唿吸也变得好睏难,喘不过气的感觉好难受。 但勇敢的小熊绝不放弃,他奋力地一次次抬脚,奔跑的速度不敢慢下——他曾经自以为是地放弃过太多,甚至包括自己的爱人。 他后悔了。 他彻彻底底后悔了。 他绝对不能失去所爱的人。 「别去了。」 「盛怀南,我在这里。」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出现,拦住了小熊的去路。 有人轻轻地握住了小熊毛绒绒的手臂。 小熊迟疑地停了下来,他不可置信转头—— 楚景和正红着眼睛站在了盛怀南的面前。 他们都气喘吁吁地看着彼此。 好像都有着同样的心有余悸和劫后余生。 盛怀南正滑稽地穿着一身毛绒布偶的衣服,他额头都是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也红。很狼狈,和所有所有商业周刊上所描绘的光鲜亮丽的盛先生那样不同。 不算很帅气,也不算太完美。 他跌跌撞撞,以最最狼狈的姿态来学会爱。 但幸好不算太迟。 天意不会让真正相爱的人再一次分离。 「我——」 不等楚景和再开口,盛怀南已经伸出手,迫不及待地抱紧了小玫瑰。 他不说话,很用力,唿吸的声音也很重,现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宝贝,吓死我了。」 他连声音都颤抖,太后怕:「我就差点以为……」 「我没事。」楚景和回抱他,「我没事。」 楚景和又何尝不是捏了一把冷汗—— 小心眼的alpha会偷偷摸摸跟着上摩天轮的概率实在太大太大了,他只怕盛怀南真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跟着去,甚至会在得知意外发生的时候也要冒着危险闯进去…… 第125页 楚景和不犹豫,立刻往回跑,企图在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里抓住对方。 他怕自己再一次犯下弥天大错。 这一次,他必须要拦住盛怀南。 三年前他在悬崖上来不及伸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他亦决不允许自己再次重蹈覆辙—— 但幸好,一切最坏的结果都没有发生。 这一次,他们终于没有走散。 涌流骚动的人群并没有阻挡他们想要见到对方的坚定决心。 祈安的声音在这时候突然插了过来:「景和,掉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楚景和远远地回了一声。 他在盛怀南面前摊开手,一枚湛蓝色的宝石戒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里。 是三年前的那枚求婚戒指。 代表永恆的蓝宝石在三年后依然熠熠闪光,比太阳更耀眼。 「准备要上摩天轮的时候,突然发现戒指不见了……」 楚景和垂着眼睛,他认真地告诉盛怀南,「我怕真的会弄丢,所以我就没上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 「或许还是你在保护我。」 楚景和抬头看向盛怀南。 ——曾经我以为爱上你是一个噩耗。 ——但现在我发现,爱上你或许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爱是所有的巧合和天意,写在我们这段命运里的註脚浪漫如斯。 楚景和笑着说:「盛怀南,我们和好吧。」 楚景和又说,用那种坦诚释怀的语气:「我们都已经浪费三年了。」 盛怀南却愣了愣。 他太激动,太意外。 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答覆什么才算好。 那些擅长的伪装和巧舌如簧在真心面前通通派不上用场,盛怀南只想在众目睽睽下亲吻他的小玫瑰。 祈安却还浑然不知地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你掉了什么呢这么紧张……卧槽盛总!?」 祈安吓个半死,甚至原地跳起。 他的视线扫过盛怀南,顿时破口怒骂: 「所以那只坏熊就是你!?」 「哼,我就说呢,怎么就总针对我!」 祈安气沖沖地想要把楚景和抢回来,但是盛怀南确实小心眼,他将心上人抱得太紧又太贴,祈安实在无从下手,只好泄气,站在原地狠狠跺脚。 「所以说,景和你一早就知道了?」祈安这次将枪口对准楚景和。 楚景和不否认:「嗯。」 祈安继续严加拷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景和有些心虚,视线乱瞟,很小声:「最开始就……」毕竟都是标记关系了,所以对对方的信息素敏感也很正常吧。 祈安不想再问,他沉默了起来。 他怨念地盯着楚景和看,觉得他背叛了他们这个「整顿臭不要脸alpha联盟」的革命友谊。 「这次我要吃五个火鸡腿才能解气!」祈安使劲地比了个五的手势,用来表示自己的愤怒程度,「五个!」 楚景和困惑:「你吃得下吗?」 「吃不吃得下是我的事情。」 omega蛮不讲理起来连好朋友都要挨批评,祈安大声迁怒:「都说alpha靠不住,连我们小景和都被带坏了,现在连鸡腿都不给我买了……」 他话没说完,一只刚出炉的火鸡腿神奇地出现在他眼前。 烤得油汪汪的,香气腾腾。 祈安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他顺着那只指节修长的手看上去—— 「卧槽!」祈安脱口而出。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皱着眉,教训道:「不要讲脏话。」 盛怀南不动声色地将楚景和往自己身后拦了拦。 alpha天生对同类排斥,尤其是相似的同类。 男人的视线迅速捕捉到了盛怀南这个细微的动作,他的态度突然就变得缓和,凛冽的信息素被妥帖地收了起来,不再带有明显的攻击性。 他朝盛怀南点了点头,算示好。 「他好像是祈安的未婚夫。」楚景和小声说。 盛怀南玩味地挑挑眉。 未婚夫好啊。好得很。 男人走了过来,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乐园的事故情况,并且向盛怀南和楚景和表达了歉意——他看起来像是这主题乐园的话事人,只是这样沉默寡言的alpha确实和浪漫童话的乐园格格不入。 祈安一熘烟地躲在楚景和身边嘀嘀咕咕:「这是他送我的订婚礼物。」 楚景和「哦」了一声,心道难怪。 「那你还要逃婚吗。」他问祈安,「他看起来对你还不错。」 祈安理所当然:「那必须啊!对我好的人多着去呢,别指望用这些小手段就想把小爷我骗走!」 「他和盛总怎么看起来臭味相投。」新仇旧恨算在一起,祈安不放过任何贬低盛怀南的机会,见缝插针地在楚景和面前诋毁,「嚯,他俩还握上手了。」 「不是,盛怀南他是不是就喜欢alpha啊?不挑的啊?」 祈安大手一挥,属实很大方:「那我不介意他介入!」 楚景和:「……」 宝宝,但我介意。 还是很介意那种。 盛怀南伸着他那只毛绒绒的熊爪子,看着有些滑稽,确实和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总裁形象大相迳庭。但他大大方方,甚至还有自豪:「忙着哄人。」他笑道。 第126页 男人点了点头,视线掠过祈安的臭脸:「以后可能还有事情要请盛总帮忙。」 盛怀南也不推脱,话里有话:「我也是这个意思。」 祈安的张牙舞爪最后依然被制服,男人的力气着实不小,直接就将人扛在肩上带走,只剩两条小细腿愤怒地乱晃。祈安的尖叫声突然就消失,像是被强行堵上了嘴。 盛怀南终于松一口气:「总算送走这尊佛了。」 楚景和笑他小心眼:「小安他多可爱。」 「没你可爱。」 盛怀南看着楚景和,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交缠得火热。 alpha坦荡荡地问:「宝贝,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楚景和拒绝。 「宝贝……」 楚大少爷铁石心肠得很,又给盛怀南戴上那只傻乎乎的大熊头套。 「宝宝?」盛怀南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不要说话。」 楚景和笑着踮起脚,一个轻飘飘的带着玫瑰香的吻落在了小熊的唇角。 勇敢小熊战胜了一切困难,真诚的心不会被辜负,他最后也如愿获得了小王子的嘉赏。 「算利息。」 小王子笑着说,「剩下的,去你家补上。」 第八十九章 回家 时隔三年,楚景和终于再一次自愿走进盛怀南那栋隐匿在山林间的别墅。 一切的摆设都还像三年前那样,就像是时光停滞,没有任何的变改,就连后院的大片娇艷的蔷薇花依然开得灿烂连绵。 楚景和对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很熟悉。 那些记忆要远比他想像中要鲜明。 甚至那只曾经被楚景和因愤怒而砸碎的花瓶,现在都好好地摆在原本的位置上,就好像是男人一厢情愿地想将他们一败涂地的爱情恢復如故。 他试图荒谬地自欺欺人,也幸好这世界上的傻瓜蛋总不止他一个人。 盛怀南牵着楚景和的手往里头走。 他们久违地十指相扣,如同感受着好不容易又千难万难才获得的心意相通。 「宝贝,为什么要来这里?」盛怀南问楚景和,语气谨慎,「我以为,你不会想再到这里来。」 「不是这样的。」 楚景和笑着摇了摇头,顺势推开大门。 西斜的夕阳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一颗颗剔透的琥珀色的宝石。 「我不是喜欢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楚景和说,「该面对的,我永远不会逃。」 曾经他和盛怀南是在这里彻底决裂的。 所以他们也要在这里重新开始。 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伤疤是不能假装看不见的,只能去抚平,去学会释怀,才能迎接彼此更好的未来—— 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但坚定的心可以让我们迈过所有的难关。 楚景和回头看了盛怀南一眼,率先迈进去了第一步。 他的食指坚定勾着盛怀南的手,不迟疑,将男人也扯进来。 就像是他们一起回到三年前,决心要将前尘旧事都一次性地了断个干净。 别墅里静悄悄的。 或许是因为荒废了太久太久,这里半点人气都没有,分外冷清,所有的佣人也早就被遣散走。 楚景和这次来得突然,甚至是在路上盛怀南才突然意识到——楚景和所说的那个「你家」,并非是他在m城的新楼盘,而是这栋让楚景和有过太多不堪回忆的别墅。 但显然,如今这里并不能好好「招待」身娇肉贵的楚大少爷。 盛怀南总也不捨得楚景和吃苦,他拿出手机来,想要临时安排,将其他地方的佣人即刻调过来。 楚景和却摇头,制止他,「我不想让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他绕进了厨房里,无奈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冰箱,只好无功而返,「好吧,或许你需要让人给我们送些吃的过来。」 楚景和接着又补充:「新鲜食材就好。」 盛怀南一愣:「宝宝,你要自己做饭?」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楚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漂亮手指上。 「你不会吗?」楚景和反问。 盛怀南眨了眨眼:「……」 小玫瑰都开口这样问了,那他是不会也得会。 「都说不会做饭的alpha,可不是好alpha啊。」楚景和话里有话,他现在手里有盛怀南的把柄,拿捏住男人简直轻而易举,「盛总,小心我要换人了。」 「不准。」 盛怀南无奈地将楚景和搂到自己跟前来,他明明甘之如饴,却还要嘴硬:「宝贝,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拿你没办法了。」 「没办法。」楚景和像个小无赖,耸了耸肩,却也没忍住笑得眼睛都眯起,「盛总识人不清,早应该看清楚我是什么性格才对。你要是想找个听话的……」 「瞎说,你是什么性格我都喜欢。」 盛怀南边说,边笑着抵住了楚景和的额头。 他越凑越近,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是要贴着小玫瑰的唇。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在悄声地试探着问—— 然后楚景和踮起了脚。 他们理所应当地分享了一个柔软甜蜜的亲吻。 不带任何情慾,只是嘴唇碰嘴唇——很纯情,像刚初恋的毛头小子,只有心跳声愈演愈烈震痛了耳膜。 最后来给楚大少爷送食材的还是岩三这个倒霉蛋。 第127页 这位向来八风不动地在面上挂着笑脸的beta,在手上提着一只光熘熘的刚宰好老母鸡的时候,脸色也忍不住变了变,像是悬挂了八号风球一样难看。 楚景和出馊主意:「让你老闆给你加薪。」 盛怀南刚安置好魂归天堂的老母鸡,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接话道:「涨薪30%。」 岩三却没动静,微笑着看向楚景和。 「……楚氏再额外给你批一笔奖金。」 楚景和挠了挠脸,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坑了进去,「辛苦了。」 岩三笑:「不辛苦。」 他殷勤地表示自己是拿一份薪水干一份活,为僱主服务自然理所应当;同时也欢迎楚景和有事情随时联繫他,他将不辞劳苦地随传随到,最后则衷心地表达了自己对他们这段感情的祝福。 岩三微笑着替主人关上门,并且已事先为盛怀南的日程腾出了一个周的空闲时间来,可以让主人有充足的时间和爱人悠闲地度过时光。 实在堪称是打工人的典范。 楚景和前脚送走了岩三,后脚又熘进了厨房里找盛怀南。 他嘟嘟囔囔:「我才发现岩三这么狡猾,难怪会在你手底下做事。」给两个人做事就要收两份钱,黑心得很! 盛怀南笑:「从我户头划就好。」 楚景和撇撇嘴。 心想:好的alpha追「老婆」又怎么能花对方钱呢,他才不干这种掉格没品的事情。 楚景和看着盛怀南举着那把厨房刀,男人手起又刀落,很干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杀人。」楚大少爷犀利点评。 盛怀南:「……」 「让我来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楚景和托着腮帮子往里看,汤锅在咕咕噜噜地冒着泡,像巫婆在烹制奇怪的药剂,「呃……」 「我们一起食物中毒的话,会不会被报导成殉情?」小少爷索性天马行空。 「捨得不你跟着我殉情。」 盛怀南没好气盖上锅盖,不等多久,香气在缝隙里慢慢飘出来,「放心,只是家常菜的话,没问题的。」 这楚景和倒是没料到:「真的会啊?」 「骗你做什么?」盛怀南看着他笑。 男人顺手拿起一根胡萝蔔,他刀工精湛得真是吓死人,甚至还能雕出一朵玫瑰花来,「不会做饭的alpha可不是好alpha。楚总,你自己说的,这次总不能退货了吧?」 楚景和忍不住跟着笑:「好吧,勉强收货,视情况考察。」 盛怀南又问:「那什么时候能转正?」 「看你表现咯。」 「宝贝,我表现还不够好吗?」 盛怀南将那朵雕好的胡萝蔔玫瑰花递给楚景和。 楚景和接了过来玩了一会,却又顺手挂到了盛怀南的鬓边去,「这样好看。」他故意揶揄说,「什么时候再演一次omega给我看?我发现我还是喜欢omega。」 「宝贝……」 盛怀南被人揭了短也不生气,只是宠溺地嘆一口气。 倒是楚景和爱上了欺负盛怀南的把戏,他开始要清算一些旧事了: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扮omega来骗我。」 第九十章 主动的小玫瑰 「我……」 盛怀南话说一半,难得犹豫。 他抬起眼睛,对上了楚景和的视线,小玫瑰正耷拉眉毛,似乎对他的停顿和不诚实非常不满。 盛怀南只好坦诚,他们也是时候对彼此都坦诚: 「我那时候是的真怕你会把我认出来。」盛怀南说,「外貌和声线都可以伪装,但身高和体型,这些都是没办法的……」 「如果是一个alpha突然出现,你肯定会起疑心。」 「但如果是个omega,你只会觉得可能是人有相似。」 楚景和点点头,他那时候确实是这样想的。 盛怀南确实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都了解彼此。 「我有一家医药公司,你也是知道的……」盛怀南尽量不去触碰楚景和的雷区,试图让心上人变成omega这件事依然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我让他们做了一种能暂时改变信息素的药剂。」 楚景和眉头皱起来,忿忿道:「他们怎么一天天不干正事,就陪着你瞎搞?」 「嗯,所以现在他们都罢工了,说以后不帮老闆追人了,让我自己看着办。」盛怀南笑着哄人。 楚景和:「……」 哦。 楚景和还觉得不满意,继续问:「所以就为了等这个破药,你就三年不来见我?」 盛怀南笑着没说话。 楚景和催促:「餵……!」 盛怀南低着头从汤锅里盛出小半碗汤,递到楚景和的嘴边:「小心烫。」 「宝宝,我那时候还是稍微躺了几个月医院的。」盛怀南轻飘飘地开口,淡淡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但不细说,像无关紧要,「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小景,我又怎么捨得真的不来见你。」 楚景和愣了愣。 他确实是一直刻意忽略了这件事。或许潜意识里,他也根本不敢细想。 娇嫩的舌尖被正滚沸的汤汁浸泡着,带着灼伤一般的麻痹错觉,那些发烫髮麻的感觉一路蔓延到了心脏去。 楚景和抬头看向盛怀南。 第128页 他的眼睛很难过。 「所以我才不想和你说的。」盛怀南放下汤碗,极小心地蹭过楚景和的眼角,他笑容很淡,说话也轻,「宝贝,你明知道我最怕你的眼泪。」 「……疼吗。」 楚景和的眼睛一些些地垂下来,他难过得肉眼可见:「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对你发脾气……」 他想要低下身来抚摸盛怀南伤口的位置,但又被盛怀南一手制止—— 他的小玫瑰永远都不需要为任何人弯腰。 「不疼了,都过去了。」盛怀南说,「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吗。」 他一遍遍地亲吻着楚景和湿漉漉的眼睛,不捨得让小玫瑰难过,「宝贝,不要往心里去,忘了它。」 「不能忘记……」楚景和摇头。 「我既然当时敢这样做,我自己肯定是心里有数的。」盛怀南捧着楚景和的脸,又说。 但其实还是谎话。 那样要命的关头,所有的行动都只能是本能反应。 谁也不会真的有万全之策。 从那样高的山崖上摔下来,即便勉强捡回一条命,哪里真会什么事都没有——盛怀南昏迷了近大半个月,又復健了两年零十一个月。 主治医师甚至一度认为盛怀南不能再站起来了。 但盛怀南还想再见楚景和一面。 不管有怎样的艰难险阻,他都想要远远地再看楚景和一次。他誓要和命运搏击,在所有不可能里面挣扎出一条生路来,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但这些,盛怀南都不打算告诉楚景和。 他的小玫瑰只需要开心。 「倒是你……」 alpha将人搂在怀里,食指曲起来刮过小玫瑰的鼻子,「为什么能把我认出来?」 楚景和顿了顿,半晌后才说: 「我也不知道。」 「我其实没有把握,但好像内心总有个声音在说,让我不要放弃。」 楚景和忽而又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也幸好我没有放弃。」 他们这段感情里从来没有救世主。 他们都在极力自救,将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都当作倖存生机,拼尽了全力,都要赶赴到对方身边去。 是天意要让彼此都相爱。 「嗯,幸好你没有放弃。」 盛怀南也跟着楚景和笑,深情的眼眸里望着心上人: 「小景,谢谢你。」 盛怀南虔诚地低头。 他亲吻楚景和的额头,由衷地感谢这份失而復得的爱情。 他们在偌大僻静的别墅里共享同一份晚餐。 盛先生的手艺还算是不错,没真让楚大少爷饿肚子。 四下无人,楚景和也难得卸下心防——三年的强装真的太累,这些日子的试探和违心也让人疲倦。 他们已经浪费了三年。这一次,楚景和只想好好地和盛怀南相爱。 他又变回了粘人香甜的软糖,比omega还缠人,亲吻和拥抱都不拒绝,乖巧得让人想欺负,让某位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到处乱晃。 盛怀南真是对这样的楚景和喜欢得要死。 他最受不了楚景和撒娇,偏偏又最喜欢看他对自己撒娇。 楚景和在盛怀南身下,极小声地问:「……不做吗。」 「这么喜欢我?」盛怀南问。 被男人的火热视线看得脸红心跳,楚景和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嗯……」 「等晚上有你好受的。」盛怀南嗓音沙哑,又笑,「乖,自己先选个电影看。」 盛怀南把躺在沙发上楚景和抱上来,替人理好衣服,他紧急剎车:「我去酒窖拿瓶红酒过来。」 小玫瑰睁懵懵懂懂地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嘴唇又红又湿,显然被谁狠狠地「欺负」过。 但小玫瑰真的不记仇。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说:「要快点。」 「我就在楼下,很快。」盛怀南打包票。 吃完晚餐不久,盛怀南就提议说可以去家庭影院看一部电影。这alpha确实居心不良,想着黑灯瞎火的能干点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 但盛怀南没想到,楚景和远比他想像中更主动。 不等盛怀南在沙发上坐稳,楚景和就翻身坐到了男人的腿上。 他红着脸,极大胆地咬alpha的嘴唇,小舌头也霸道地要撬开对方的齿唇。 他们越吻越深,越吻越过界。 馥郁的玫瑰花香萦绕在空气里,让人心神摇曳。 盛怀南不得不在酒窖里多晃悠一段时间。 酒窖里凉风阵阵,确实很适合某些「上火」的人来好好泻火。 盛怀南最后选了一瓶度数足够低的红酒。他的小玫瑰还没醉都能直接上手,把他撩拨成这样,要是真的醉了……那度数还是不要太高的好。 只是盛怀南端着红酒进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楚景和正紧紧地盯着屏幕,表情极其复杂。 「宝贝,怎么了?」 楚景和不说话。 盛怀南困惑,回头看一眼屏幕—— 请问一下,到底为什么他的偷拍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录像会在这时候跑出来? 第九十一章 不准偷拍 「宝贝……」 盛怀南小心翼翼地放下红酒瓶,坐到了楚景和的身边。 第129页 他试图去握小玫瑰的手,但是也如意料中那样,他被狠狠地拒绝。 楚景和愤愤地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里抽走,固执地交握地拢在膝盖上,他是半眼都不看盛怀南,只用后背很酷地对着人。 这显然是生气了。 「宝宝,看我,看看我。」 小少爷气在心头,没反应,盛怀南只好好笑地绕了个圈,蹲在了楚景和面前来。 他抬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又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不要生气了。」 「你……!」 楚景和真是好气,脸都红了:「你、你怎么能偷拍这种东西啊!」 哪种东西? 都直接正对着主卧大床的,这还能是什么东西! 「不要脸!」 楚景和臭骂他,偏偏看见他的脸又险些要心软,只好用抱枕捂住男人的脸,「不要脸!不要脸!」 「好好,我不要脸。」盛怀南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毕竟人证物证俱在,他也确实无法否认。 盛怀南其实也不敢往下细说,他当时甚至还想过,用这些录像来要挟楚景和听话,好让对方永永远远都留在自己身边—— 那些他强迫过小玫瑰的日日夜夜,全部全部,都被这样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他曾经是真的做了好完全的准备要逼楚景和就范的。 只可惜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自己会在最后心软。 「宝贝,别生气了。」盛怀南低声又哄。 「我现在都不想理你!」楚景和的语气很愤怒。 他又骂,将人推得远远的:「坏东西!我不想理你!」 他的心跳到现在都还没平復下来,录像里的东西对小玫瑰来说实在太刺激。 尤其主角之一,还是他自己…… 「你还偷偷拍下来……你、你还要放在这里看!」楚景和只是想了这么一下,都觉得臊得要死。 男人会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做什么,他又不是不能猜到,无非就是…… 可恶! 「宝宝,我好歹是个成年男人……」盛怀南话里带笑,还有些无奈。 他挪开挡在自己面上抱枕,顺势就握住了楚景和的手。 强势的alpha在自己伴侣面前也是坦荡荡地不要脸,「你总得让我有点泻火的东西吧。你那时候都不要我了,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当了这三年和尚,也不能真的清心寡欲吧。」 楚景和:「……」 楚景和:「你……!」 这说来说去的,居然还是他的错了? 男人简直强词夺理,楚景和索性强调重点:「快点都删掉!删掉!」 「不行。」盛怀南却说,「不能删。」 「为什么不行?」 盛怀南一脸赖皮:「没有什么为什么。」 「我真的要生气了!」楚景和放出杀手锏。他要生气,这件事很严重。 盛怀南勾唇,嗓子压得又低又沉:「宝贝,真要和我生气了?嗯?」 「哼。」楚景和不理他。 「……那好吧。」 一反常态,盛怀南竟就像是真的放弃了那样,耸耸肩,坐到了地板上。 他那一双大长腿在地上潦草又嚣张地搭拉着,又顺手捡起被楚大少爷泄愤一样扔在地上的遥控器。 坏心思的alpha低头勾起嘴角。 他不紧不慢地,在楚景和面前按下了播放键—— 「啪」一下,静止的屏幕突然就重新亮起。 重重床帏摇晃不停,连月光都好像要被盪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垂在床边,一下下地蹭在墨色的床单上,暧昧非常。 楚景和不禁瞪大了双眼。 「你……!干什么啊你!」 他伸手就要去抢遥控器。 盛怀南却像是一早就猜到楚景和的动作,他一手搂过小玫瑰的腰,将人拽到自己怀里来,又一手将遥控器高高举起,显然是故意不让人拿到。 alpha的声音是都是温柔的笑意:「非要这样才能治你。」 「你……!混蛋!」楚景和红着脸骂他。 「宝宝,真不理我了?」 「谁要理你啊!」楚景和坐在盛怀南的怀里,气得眼睛和鼻子都红,「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 「谁敢看?」 「找死?」 盛怀南的语气虽然带着笑,却也分外认真,他对待楚景和总认真:「这样的你,只有我能看。」 他说,嗓子喑哑,像一束小火似的烘着脆弱的耳膜神经:「宝贝,你是我的。」 楚景和的心跳不争气地又差了半拍。 「你……你也不许看了!」 楚景和本想着气焰十足地反驳,但是接着声音又矮了回去。 他是alpha怀里香香甜甜的小软糖,太会撒娇:「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啊,你没必要看、看那些……」 盛怀南心里软得几乎化成水,忍不住开玩笑:「你等下又不要我怎么办?」 楚景和立刻打断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皱起眉,也认真了起来:「我、我对你是认真的,你不要这样说。」 「除非……」 楚景和抿了抿唇,又小声说,或许他这时候也有些拿不准的心虚:「除非是你先要分手……」就像之前男人怎样都不肯和自己相认那样。 第130页 「天塌下来都没有这个可能,哪怕世界末日都不会。」盛怀南说,他异常肯定。 男人低沉温柔的声线托在小玫瑰的耳边,有说不尽的柔软温存:「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在一起。」 「那你还……」 话说一半,楚景和扭头看向屏幕—— 他被高大强壮的alpha的搂在怀里,身形差距过大,他连影子都被裹进对方的包围圈。像是极受不住那样,脖子和腰身都仰成夸张的姿态,就像濒死的圣洁天鹅。 真是太超过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红霞蔓延到了眼尾,楚景和极小声问男人。 盛怀南看一眼就知道答案:「是我们的第一次。」 他说,语气轻漫:「那时候我废了大功夫把你骗过来,姓李的天天在你身边晃悠,我看着就烦。宝贝,你那时候迷迷煳煳的,让人怎样弄都可以,但我还得忍着不标记你。」 男人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我也挺佩服我自己。」 楚景和:「……」 盛怀南摇头笑,哄人:「你自己非要问,问了又要害羞。」 这是第一次盛怀南毫不掩饰地和楚景和说起曾经,说起过去那些弥天大谎和居心叵测。 这部分的记忆楚景和并没有—— 他确实在那时候被药效折磨得厉害,神志恍惚到连记忆都像是断片。盛怀南因此趁虚而入,给楚景和捏造了一个本不存在的「事实」。 他演好好先生,演见义勇为又彬彬有礼的alpha,礼貌克制地对待自己初次进入发情期的伴侣。 楚景和确实在当时信以为真。 一步步地走进了他的圈套里。 而这部分的真相和记忆,在三年后的现在,以最最直接的方式撞进了楚景和的脑海里。 是他们的第一次——却也是极疯狂毫不留情的掠夺,男人的欲望和渴求几乎要冲出屏幕,要把灵魂都盪碎。月落日升无休无止,就好像他们的明天不会再出现。 楚景和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这些影像对小玫瑰来说,还是太过了……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楚景和仰起头问盛怀南。 盛怀南也不狡辩:「宝贝,我承认我确实骗过你很多事情,但是喜欢你这件事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那……」 于是楚景和再一次问起那个三年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第九十二章 第一次遇见你 三天后,盛怀南和楚景和乘上了飞往俄罗斯的飞机。 盛怀南承认,那里确实是他第一次遇见楚景和的地方。 他们所有所有的故事也从这个遥远北国开始。 楚景和却怎样想不起自己是在俄罗斯的哪里见过盛怀南。三年前他就曾试过努力回忆,但徒然无功——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他未曾了解的过去,那些有关盛怀南的那些过去。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这个辽远异国。 夏末的俄罗斯已开始逐渐转凉。 红场周围的穹顶式建筑依然恢弘壮丽,留有上个时代的余韵。莫斯科远郊的森林幽深群山连绵,湖泊也静,安恬地倒映着粼粼波光。 「我的母亲有一半的俄罗斯血统。」 盛怀南话说一半,腾出手来说一口流利的俄语点单。他在异国毫无语言障碍。 好一会,他才接着往下说:「她很喜欢我的生父,所以远离家乡也要到他身边去。但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个人不止一个情妇……当然,他的儿子也不少。」 「或许是因为我的母亲闹得太厉害,她被那个人被直接送回了俄罗斯,一起被打包滚蛋的,也包括我。」 盛怀南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中文的咬字总要比念俄语温柔太多。 大概是学习这门语言的原因只是为了某个人,下意识地就被揉进了更多的深情和缱绻,他说的每个中文字都像是情话,都是抱着悸动的心来说出口的。 服务生在这时候端来了一份博尔什肉汤。 鲜红色的汤汁被盛在了漆红色的容器里,甜菜根和土豆胡萝蔔一起被炖煮得烂熟。 盛怀南把汤里的牛肉挑出来放到楚景和的碗里:「所以我不理解她的想法,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要死要活……宝贝,你明白吗,我曾经觉得爱情就是很糟糕的东西。」 「它会让人失控,让人迷失自我。」 alpha摇了摇头,眼睛里多了一些难过:「被送回俄罗斯没多久,她就精神崩溃了,她疯了……」 「然后在第一场雪开始的时候离开了,是自杀。」 所以从来没有人教过盛怀南什么是爱。 他只能草率地去理解爱。 他以为爱是掠夺,是占为己有,他恐惧这种随时会失控的感情,不容有半点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 他当时对楚景和亦如此。 步步为营攻心为上,以为将人强迫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好的。 他告诫自己不要去相信真爱和地老天荒。 那一切都会变,都不可靠,牢牢把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宝贝,幸好我遇到的是你。」 第131页 盛怀南释怀地笑了起来,他眼睛敛下的弧度深情又好看。 他想,或许他要比自己的母亲幸运太多,他在小玫瑰这里品尝到被爱的滋味,在对方沉甸甸的爱里面磕磕绊绊地才知道真心无敌。 大抵他现在也还未能参透爱的含义,但他会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勇气,可以慢慢地去学会怎样爱楚景和—— 盛怀南笑着说:「尝尝汤吗?我小时候只能在重要时候,才能喝上这一口。」 楚景和没立刻说话,他好一会才问:「那时候,会很难过吗?」 「只是是拮据了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盛怀南并不放在心上。 他不希望楚景和替自己难过,他也曾经极力掩饰自己那些窘迫的过去,他希望自己是和对方相配的:「俄罗斯的冬天真的很冷,吃不饱的话,还是有些难挨的,但我那时候什么都觉得无所谓。」 「但后来我遇到了你。」盛怀南的话锋一转,语气温柔。 楚景和诧异:「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哪里遇到你吗。」 盛怀南伸手,指向了对面街。 那是一条破败的街道。 路灯孤凄地伫立着,青锈的垃圾桶无人清理,旧报纸和大袋的垃圾潦草地堆着,有贫穷和疾病的影子。 被娇养起来的小玫瑰或许从来都不会涉足这样的地方。 「你从那家面包店里面买了一大袋面包。」盛怀南伸手比划了下,又笑,「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那些法棍那么长,都快要把你挡住了。」 是很多前的事情了,但是盛怀南把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然后,你就把那一大袋面包都送给了我。」 楚景和愣了愣:「我?」 「嗯。」盛怀南笑,口吻极怀念,「宝贝,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心有多软。」 盛怀南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冬天。 俄罗斯的冬季太漫长,白昼也短,目之所及的世界都被白茫茫的肃杀风雪覆盖。 记得那场大雪下了很久,是一星期还是两个星期?现在也不大太记得了,但盛怀南却依然还记得,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有太阳,天空是久违的洁净的蓝。 是个适合故事开始的好天气。 那时候生母被人关进去了精神病院,他自然也被波及,被人当成了小疯子一併送了进去。 盛怀南在荒凉的精神病院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年岁渐长,他学会了反抗,也学会在那个封闭小社会里谋生的技巧。谎言和暴力,也都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为了生存,他学到太多本不应学到的东西。 偶尔,他还能从病院的门洞里逃出来,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算不得很有趣,但总比围墙里的疯子有更多的乐子。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哪里就算哪里,时不时的就停在橱窗前盯着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一件都买不起,他没有这些闲钱,更没有这种闲心。 今天盛怀南停在了面包店的门前。 小麦和奶油的香气陆续地从门缝里飘出来。 这样的气味对他来说很陌生。 他并不知道味道是怎样的,但闻着似乎很不错,他不介意在别人的白眼里多享受一会,反正他从小都是这样生活的—— 这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扭过头去看。 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大袋会移动的面包。 好一会,一张白净的小脸才从偌大的牛皮纸袋背后缓缓地露出来。 是个东方小孩。 他看起来并不适应俄罗斯的冬季,身上的衣服穿得太多,圆滚滚的,连围巾都围到了下巴上。他皮肤又白,被冷风冻得泛着红,就像个软糯的米糰子。 小米糰子有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就像橱窗里昂贵的黑珍珠一样深邃好看。 在年少期那些还没成型的审美观和贫乏的词彙里,盛怀南草率地将对方定义为漂亮。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漂亮。 只是他当时以为对方也一样是来找茬,没有好脸色,只粗鲁地说了句俄语让他滚。再漂亮的小混蛋那也是混蛋,他不想应付。 可小糰子根本听不懂俄语,他有些急。 他只好将一大袋的面包都塞到了盛怀南的手里,抬着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人。 盛怀南想了想,但他的中文也蹩脚:「我?」 小糰子点点头:「嗯!」 盛怀南摆摆手,并不接受。 他身上衣衫太薄太破,或许是被这个好心东方人当成了流浪汉——他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有钱小少爷来装模作样地大发慈悲? 他心里嗤笑,转身就要走。 那一大袋刚出炉的面包被无情地丢到路上,还有几个落到了袋子外,孤零零地滚了几圈才停。 「why?why?」 小糰子扯着嗓子问。他好像要哭,带着一些些的委屈。 这个英文单字盛怀南倒是听懂了,但他没办法流畅地用中文或英文地回绝。他只是不想惹事,嘆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蹲在了小糰子的面前。 哄小孩他当然是不会的,想着把人打发走就好。 盛怀南又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漂亮的黑珍珠如在海底,酝酿着水雾荡漾。 靠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睫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第132页 小糰子的嗓音还是未变声的那种软糯的甜,让盛怀南想起了太久太久之前吃过的那一颗糖果。是橘子夹心,最里层还有果酱流出,很甜。 他难得怀念起那个味道。 小糰子手足无措,委屈地回头看:「papa……」似乎在找他的爸爸,想要帮助。 盛怀南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他伸手捡起那个滚到了路上的白面包,顺手就塞进嘴里。 小糰子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摆手,他说nonono。他跑去将那一大袋面包重新抱起来,接着从里头翻出一个卖相很好的可颂出来。 他的手小小的,又白,捧着那只可颂就像是在献宝。 盛怀南突然就想,这个面包或许真的会很好吃。 他罕见地有了想要的东西。 第九十三章 学会爱 盛怀南最后确实是抱着那一大袋面包离开的。 手里的甜面包吃了一半,小糰子再三确定过对方不是骗自己,这才心满意足地和他说拜拜。 他的声音被唿啸的被风吹着送过来,像飘荡的棉花糖,有不易察觉的轻柔的甜。 盛怀南跟着举起手来,潦草地挥了挥。 他能看见远处有一辆打着灯的豪车。 是什么牌子他不认得,但看得出贵价,他隐约记得好像自己的生父就有一辆差不多的。 他想,或许就是这小糰子的家长了。 楚先生教养极好,或许是特地将空间留出来给两位小朋友的。这并非高高在上的施捨,而是善意的帮助,这是楚先生想要告诉小景和的重要一课。 盛怀南看了一会,接着收回自己的视线,往回走。 这时巷子里走出几个人。 很高大,肌肉成块成块那样强壮,一脸兇相,看起来非常不好惹。他们勾肩搭背,嘴边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显然是筹谋着去哪里搞点甜头来。 盛怀南并不想惹事。 他装看不见,躲着埋头就走,头都垂得很低。 他远远听见这几人说一口粗鲁兇悍的俄文,说是盯上了谁,现在就要去下手。 盛怀南想,他不想惹事,他本来就不该去惹事的。 他将手里的面包三两口塞到嘴里吞下,和他想像中的一样,是甜的。 或许他真的过得太苦太苦了,就这一点点的甜,足够暖了他这一场北国严冬—— 盛怀南突然就转头往反方向走,毅然决然地,伸手拦住那几个混混。 他想,那样小的一个小糰子,估计被吓一下就要哭半天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要掉小珍珠的话,应该很多人都会难过的。 但他只有一个人。 不会有任何人为自己难过,所以没关系。 「但我那时候没办法保护你。」 「我连一顿饭都吃不饱,没力气,只能被他们打趴下。」 盛怀南笑了起来,他认为这是糗事,有些不好意思:「但幸好,你很平安地回到车上。」 他牵着楚景和的手,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在和小时候的自己对话:「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能重回盛家的话,是不是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我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但是我没办法保护他怎么办。」 「这样的事情我不想有第二次。」 盛怀南看向楚景和,他的灰色眸子温柔清润,眼底瀰漫的大雾好似终于要散。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楚景和很难过,太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盛怀南摇头:「我不希望让你看到我不光鲜的过去。」 他顿了顿,坦诚需要太多勇气:「我怕你会嫌弃我。从俄罗斯回来的小疯子,和在盛家长大的继承人,显然是后者更好听。」 楚景和马上道:「我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盛怀南弯着眼睛笑起来,「但我会希望在你心里我是最好的。」 盛怀南的掌心长着一层薄茧,触碰到皮肤时会有粗粝的摩挲感,像心脏被触摸一样,微微触电麻痹。 「宝宝,我现在做到了吗?」 盛怀南轻声问,「我现在有资格爱你吗?」 楚景和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他从未曾想到过,盛怀南走到自己面前来竟要费那样大力气。是这样山重水迢,经年累月。 这份爱真是好重好重。 「后来我就回到了国内,和宋弈驰斗了个你死我活,但幸好,我赢了。」盛怀南含煳掉他是怎样夺来盛家掌权人的经过,小玫瑰不需要知道,「然后我就开始找你。」 楚景和问:「怎样找?」 连名字都不知道,男人到底要怎样找到自己? 「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找到你。」盛怀南自己也笑,「稍微喊得出名字的富商家的少爷,我都去碰运气。」 「碰运气……?」楚景和诧异。 「嗯,碰运气。」盛怀南笑。 那也确确实实只能用碰运气来形容了。 他大海捞针似地捞了几年,但始终是一无所获。盛怀南那时候并没有太多想法,其实只是想对人说一句谢谢——那个冬季里乍现的暖意,让他挣扎地爬出了泥潭。 盛怀南当时已经声名赫赫的盛家家主了。 他被受邀去看一所大学的开学仪式。 他从上一个名利应酬场上下来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酒气一阵阵地涌上脑袋,他的眼睛含着三分的醉意,却一下子就被台上弹钢琴的小王子攫住目光。 第133页 小王子有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是墨色的瞳仁,就像漂亮的剔透的黑珍珠。 也像盛怀南无数次描绘过的那样—— 或许是老天爷见他真的太可怜,又再一次将人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盛怀南骤然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很大声,震得耳膜都疼。 说不准到底是一见钟情还是念念不忘。 「我偶尔看见你在开学晚会的表演。」盛怀南说。 他的口吻很怀念,似乎那个场景他独自品味过很多次:「回来我就做了一个梦。」 楚景和问:「什么梦?」 盛怀南挑挑眉,话里有话:「宝贝,不用什么时候都问个清楚,好歹给我留点尊严吧。」 楚景和:「……」 哦。 春梦。 臭不要脸。 盛怀南跳过这个暧昧的话题:「这就是全部了。」 「找到你之后,我试着想靠近你,但又怕吓到你,所以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你开口,所以我开始嗯……开始观察你……」盛怀南试图用观察这个词,含煳掉自己对小玫瑰日以继夜的监视。 楚景和自然听得出他在隐瞒什么。 「变态……」他小声骂。大学自己是跳级念的,那时候他才多大…… 「好吧,我承认。」盛怀南摊了摊手,「宝贝,你身边真的有太多人对你虎视眈眈了。后面你分化成了alpha,马上就有omega来和你告白,他们都很喜欢你。」 楚景和反驳:「但后来就没有了。」 盛怀南勾唇笑,很坦诚:「嗯,因为都被我赶跑了。」 楚景和:「……」 「宝贝,真的有太多人喜欢你了,这让我很担心会有人抢走你。」盛怀南说,「我为我做过的事情道歉,比起alpha,或许我当时真的觉得听话的omega会更好……」 「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怎样爱你才算正确。」 盛怀南说,他把自己的真心和弱点都掏出来。他的家庭是这样糟糕又混乱,从来没有被真心对待过,他亦无法在胆战心惊的少年期学会好好地爱一个人。 「但你相信我,只有喜欢你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他看向了楚景和的眼睛,就像看向了曾经潦倒荒唐的自己: 「宝贝,我恳求你。」 「永远都不要放弃我。」 第九十四章 小王子的回应 盛怀南和楚景和在俄罗斯逗留了大半个月。 这趟旅行的时间要比预期中要长。 楚景和想要好好地看一看这个陌生的国家,他想知道盛怀南是在一个怎样的城市里长大的。 但其实盛怀南并不想让楚景和知道太多。他的童年太过潦倒,不光鲜,算不得是什么好谈资——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楚景和为自己难过。 但小玫瑰很坚持。 他们清晨一起去那栋已经荒废的神经病院,不在城市里,在远郊。 荒草已经在墙根处长出来很多了,围墙的石灰也掉得七七八八,露出来青灰色的内里。里头是低矮的平房,很破,看起来并不能抵御严寒。 「从这里去城市要走很久。」 楚景和小声说:「很远。」 「也不算特别远,而且我那时候比较皮,消磨一下精力才不会惹事。」盛怀南将人搂在怀里,顺手替小玫瑰扣上风衣的纽扣。 他挨着楚景和,声音低沉温柔:「也幸好那天我去了。」不然又怎样会遇到他的小玫瑰。 楚景和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扣紧了盛怀南的手。 他的视线投向了那扇紧锁的大门,缝隙间有结实的铁链,捆得很紧。 虽然现在是锈迹斑斑,但也可以想像在当时会是怎样的严防死守,足够将这里和城市切割成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那年孱弱的潦倒的盛怀南被困在了这里。 不知要怎样的努力,才能漂洋过海到达他的小玫瑰面前。 楚景和想,他难过地想: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步,竟都是对方主动来走的。 这一百步里的九十九步,盛怀南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好多年。 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一年又一年。那些籍籍无名的等待湮没在漫长年岁里。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盛怀南说。 「……嗯。」 楚景和任他牵着,回到车上。 「还想去哪里?」盛怀南启动车子,看向坐在副驾驶位的楚景和,他轻微地嘆一口气,「宝宝,我同意和你来这里,不是想让你难过的。」 「都过去了。」盛怀南捧着楚景和的脸,温柔地吻他的眼睛,「不要难过。」 楚景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茸茸的长睫毛微微湿润,带着那些被吻掉的晶莹泪水。 「你说的那个面包店。」楚景和低声说,「我们再去看看吧。」 「好。」 盛怀南握着方向盘,往城市走。 楚景和一直沉默地看向窗外,清晨的微弱日光从东边涌入。 他看这一路草木荒芜,风也刺骨,唿啸着吹。这远郊真是太偏僻了,他很难想像那样的严寒深冬里到底要走多久多远,才能靠双腿走到城市里。 盛怀南将车里的暖气打开,又问:「要不要睡一会?」 楚景和看了他一会,很突然:「我想牵你的手,我还想亲你。」 第134页 「宝贝,怎么又撒娇了?」盛怀南笑,「虽然我很开心,但是我在开车,这很危险。你知道的,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开玩笑的。」 「那好吧。」楚景和撇撇嘴。 他小声又补充,要求道:「那等下再亲。」 盛怀南失笑:「没问题。」 等红灯的时候,盛怀南顺手将车后排的小毛毯披到楚景和的身上。 楚景和迷迷煳煳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细緻地裹进毛毯里。毛绒绒的小毯子有熟悉的alpha味道,是很温柔的雪松气息,他喜欢这个味道,让他很安心。 「小傻子。」 盛怀南低头看了一眼歪着头睡着的楚景和。 他用指腹蹭走小玫瑰眼角的泪花,又轻轻地印到了自己的唇上。 好不容易,太不容易。现在也有人会为他难过了。 好像前半生的所有不幸运都可以在这一刻不作数。 一个多小时后,楚景和睡意朦胧地睁开眼。 他们已经回到了城市里,车子停在路边,盛怀南正在低着头按手机。薄弱的亮光照亮男人英挺的眉眼,像一把出鞘的剑,锐利得几乎写满了生人勿近。 男人的骨子里本就是带着冷的。 但心上人的些微动静,都能让这份冷漠瞬间通通散去。 盛怀南笑意款款,比刚刚温柔太多:「醒了?」他问。 「嗯。」楚景和揉眼睛,「你等了很久吗。」 盛怀南当然说没有。 「我自己进去就好。」楚景和打了个小哈欠,说,「你在这里等我。」 盛怀南问:「不用我陪你?」 楚景和摇头:「我想自己去看看。」 盛怀南不明所以,但他很少对小玫瑰的要求说不:「好。」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他目送着楚景和走入面包店里。 橱窗上贴着五颜六色的装饰贴画,从盛怀南的角度,并不能在车上很好地看见小玫瑰。于是他也下车,弯腰往里看的时候正好和楚景和对上了视线,小少爷正在小心地夹一个奶酪贝果。 这不是楚景和爱吃的东西,盛怀南心里想。 但他还不至于对小玫瑰的购物想法指手画脚,他依然乖乖听话地留在了店外。 英俊高大的alpha靠在年久失修的路灯下,修长有力的手指间率性地夹一根香菸。 早晨的风吹起他的长风衣,衣摆摇曳出迷人的弧度,像那些老电影的男主角一样多情又撩人——只可惜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小玫瑰。 好一会,楚景和抱着一大袋的面包走出来。 盛怀南愣了一下,好笑地主动接过去:「怎么买这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楚景和说。 「你买的我都喜欢。」 盛怀南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牛皮纸袋里,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各样的面包。小少爷这阵势,就像是把面包店都要买空一遍一样。 楚景和心虚地说:「我不记得当时我给你买的是什么了,所以我就都买了一遍……」 盛怀南失笑,楚景和的心意他收到了:「谢谢你,宝宝。」 「我也——」 他本要往下说的话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盛怀南神情微怔。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景和,看向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他在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的暗示,他慎重地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连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找了很久,最近才把这只对戒找到。」 楚景和声音很低,也不自然地紧绷:「和三年前你送给我的那只,是一对的。」 楚景和定定看向盛怀南。 接着,他迈出脚,走出去了最最坚定的一步。 这是一百步的最后一步。 但这一次,换他来先走。 他将对方的漫长等待并成由他来主动的这一小步,他主动奔向那些落地有声的爱,以最最笃定的心意来回应—— 漫长的冬季和漫无天日的等待会在这里结束,旷日持久的会画上最圆满的句号。 失散的对戒会被如愿找到,相爱的人兜兜转转都会重聚。 以后谁都不会是一个人,那些璀璨绚烂的未来我们都要并肩一起走。 楚景和拿起盛怀南手掌心里的那只蓝宝石戒指。 他说,他想要牵对方的手,所以他在此时此刻坚定又刻不容缓地勾起了alpha的无名指。 他一点点地将戒指套进去,动作很慢,像电影的长镜头。 「盛怀南,你要不要……」 楚景和开口,但心跳如擂得让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情绪太满太多,几乎挤满心脏,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才能顺利发声。 他深唿吸,给自己加油打气。 漂亮的蓝宝石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楚景和抬起头对上了盛怀南的眼睛。 就像是在回应多年前晚会上的惊鸿一瞥,漂亮的小王子终于察觉到了那一抹不动声色的爱—— 于是小王子问他的骑士,每个咬字都清晰,他勇敢又坚定,他要全世界都知道: 「盛怀南。」 「你要不要,答应我的求婚——」 【全文完】 -- 草率地写一个后记吧。 大概发出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日本东京了,写文就像旅游一样,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和随机巧合的缘分。 第135页 这篇文大概写了三个月,写得确实很慢,现在再回头看其实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非常感谢大家容忍我到现在,看完了这潦草的惹人发笑的22w字。 偶尔也会想,我要是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写得更好啊。 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爱而不得爱得很扭曲的故事,所以开玩笑说我为了一个小黑屋写了13w字,但是强制爱的落脚点是爱,想写的还是很多很多的爱。 如果大家能感受到盛总对楚宝的爱,那么我觉得就足够了。 很喜欢主导权的前后颠倒,看似强制的人其实才是胆小鬼。盛总不算是个完美的爱人,楚宝也不是,他们或许之后还会犯错也会吵架,但是没关系,真心无敌,大家都可以慢慢地学会去爱一个人。 很任性地写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北欧的告白小游戏,比如游乐园的笨蛋小熊。很喜欢浪漫至死不渝的桥段,缘分和天意,巧合咬合的一个圆,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这一段旅途在这里要告一段落了。 这三个月有大家的陪伴确实很开心,希望下一本还能和大家看不一样的世界。新书已经在构思,希望可以尽快和大家见面。 and旅游回来写番外咧! 第九十五章 番外1:抓到你了 【是盛总回国后第一次见到小景的时候】 【补充一些dlc】 -- 「之后的安排是什么?」 晚上八点,盛怀南总算从酒会里抽身。 他酒量并不低,但应酬场上免不得多喝几杯,他现在的醉意不算浅,额头中央正突突地发着疼。男人在车后排揉着额头,烦躁地问。 「是h大的开学晚宴。」岩三启动车子,通过后视镜观察主人的表情,谨慎开口,「晚宴已经开始一段时间,还是我替先生回绝了?」 「算了,这点面子不至于不给那群老头。」盛怀南阖着眼答。 盛家家主的位置他目前坐得不算稳,没必要额外地给自己添堵。 h大的那群老头都自诩名流,不是用钱能轻易打动的人,在政界却是很能说得上话……盛怀南心里暗暗盘算,卖了他们这一个面子,对自己日后做事也有好处。 车子一路稳稳噹噹地往前开,街景如流水一般掠过alpha的英俊眉眼。 「人有消息吗。」盛怀南突然问。 岩三打着方向盘迴答:「周家的小公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t城大致上已经被排除了。」 「继续找吧。」盛怀南的眼睛缓慢地睁开。 他沉默地看向窗外,半晌后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总得把人找到才行。」 岩三没在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将空调调高一个温度。盛怀南已经再次合上眼,像是很疲倦,在车后排已熟睡的模样。 半小时后,沉稳的宾利车停到了h大的晚宴礼堂门前。 盛怀南抬脚下车。 男人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早已没有前不久醉意熏熏的模样,连头髮都被梳得一丝不苟,俨然还是人前彬彬有礼又风度翩翩的盛先生。 「尚老先生。」盛怀南先一步打招唿,他弯腰,姿态很恭敬,「是我来晚了。」 老人家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手,「不知不觉,你都这么大了。」 盛怀南笑着也演:「父亲也时常提起您……他托我给您带了些小玩意来,说给您解闷用。」 岩三手里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袋子,他递给站在一旁的秘书——里面哪里是什么小玩意,明明是价值连城的玉石古董,还有满噹噹的美钞。 尚老心里门儿清,面上的笑容又更添了些。 两个人都是人精,人前人后演一副十足的慈孙孝子的好笑戏份。彼此寒暄了老半天,盛怀南才得以抽身,被校长带着去二楼的观礼台。 校长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言中的「盛家新家主」。 外界流言纷纷,都说他盛怀南是弒父夺位,一脚踹了自己的生父抢来的位置。虽说谣言不可尽信,只是这年轻人面上虽是笑着,却给人感觉阴恻无常,估计心里头的城府比海还深…… 校长规矩地收起自己打量的目光,只一板一眼地给盛怀南介绍。 「这是最后一个合奏了,等会就是联谊舞会……」 盛怀南的眼睛不经意往台上瞟。 他忽而就停下了脚步。 弹的是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是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音符在指尖跳动得很轻盈,春光明媚的气息在跳跃的顿音中流淌,又被宁静的晚风吹散。 盛怀南来得太晚,只赶得上第三乐章的最后几个小节。 礼堂在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同时爆发出闹堂的掌声,弹钢琴的学生站起身来,牵着小提琴手一起谢礼。他穿漂亮的白色小西装,被灯光映衬着,像纯白无瑕的小王子。 从二楼远远地看过去,有些距离,看得并不算明显—— 但盛怀南偏偏却还能看得见那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黑色眼睛。 像黑珍珠一样,在夜里头有柔和的光芒,和那些经年累月的记忆渐而重叠。 「那个弹琴的学生……」 盛怀南收回自己的视线,装作不经意:「他是哪家小公子?」 校长看了一眼,笑着答:「是楚家的少爷,还是h大今年唯一招收的跳级生。」 「h大果然人才济济。」盛怀南忍不住又看向台下,目光别样深邃,他问,「校长先生知道他的名字吗。」 第136页 「楚景和。」校长说。 楚景和。景和。 盛怀南在心里暗自地默念几遍。 他想,确实是个好名字。 心思难猜的男人笑着往前走,不再多问,就好似刚刚只是一时兴起一样。盛怀南被引到观礼台坐下,只是没一会,校长就被他打发走。 他其实本不应出现在学生的舞会现场的,但他按捺不住自己跃动的内心。 他端一杯香槟酒,从迴廊处一点点地靠近。 楚景和正被人群簇拥着,他跳级来上的大学,年纪太小,被人围着的时候更加显得脸嫩。盛怀南将自己藏在阴影下,认真地端详这位楚家的小公子—— 已经长开了不少,但是眉眼间还隐约带着小时候的模样。 这年纪估计还没分化,这么漂亮的小东西,怕是会分化成omega,接着被alpha疯抢…… 盛怀南抿一口香槟酒。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上一样。 霸道的alpha向来有严重的圈地盘习惯。 他顺手理了理自己的额前落下的发,接着转动了一下腕上的手錶,凛冽的信息素被他妥帖地收了起来,确保不会吓到久别重逢的小朋友。 他挂上笑容,迈出去一步,灯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人前他又是衣冠齐楚的盛先生。 他朝楚景和靠近。 还没想好用什么开场白来做自我介绍,但盛怀南有些迫不及待,他脚步愈加快了—— 「景和你听说了吗?」站在楚景和旁边的人问。 「什么?」 「嘘,我听说盛家的新家主是个疯子啊,之前被人关在神经病院的。」那人刻意压低声音,但依然清晰地落在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听说他也来了咱们的晚会?不会就在这里吧。」 他摇摇头:「我可不想和疯子站在一起。」 盛怀南一顿,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转身离开,空荡荡的高脚杯被他随手放到了侍应生的托盘上。 香槟酒早已经被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