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阴间我在阳》 第一章 心战 传说,这个历经了千千万万个年限的世界,流传着千千万万个传说,或悲怆,或欢喜,或神奇。 每个传说都充满了神奇梦幻奥秘的色彩,每个传说都可以当作一个神话,神话的传说当然都会有一些传奇的人物。 虽然其中的传奇,或多或少都经过了世人臆想的虚构。可,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睿智以及他们应对任何阻碍的能耐却绝对经得起世人千秋万世的传颂。 永恒不朽。 而最近几百年内,最凄美最值得世人咀嚼的传说就发生在神州大陆中的一个叫韩城的神秘的地域。 韩城不是一座城,韩城只是一个地域的名称,它的地域到底有多大,自古以来没有人知道。 无论多大,多神秘莫测的地方都会有山,高山,荒山,灵山,名山。 韩城比较出名的高山,就数位于韩城地域中心的禁神山,以及韩城西面方向边际的蒂南山,统称韩城甚至于神州大陆的两座神山。 这一点,世人一致认可。 蒂南山,据说是一座灵山。如果你看见了一位秒杀的侠客,说不定他就来自蒂南山,如果你看见一只上天入地的灵兽,说不定它也是来自蒂南山,如果你身边有一些奇人异士、神花仙草,那就是出自蒂南山的。 当然也有传说:蒂南山是座邪山,许许多多的天灾*,与蒂南山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 还有个传说,说蒂南山是一座时空之山,经过蒂南山可以到达任何时空任何国度。 可,传说毕竟是传说,亦真亦假,当中有多少是事实,见人见志了。 而禁神山呢,顾名思义,连仙神都不例外的山地。 在禁神山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用‘一切皆有可能’来定义禁神山,一点都不为过。 在禁神山内,可以看见任何事情,也可以发生任何事情。过去与未来,生老病死甚至六道轮回。 就算仙神进入了禁神山内,只要你该死,一切都不会有例外。只要冥冥中的那只手高兴,它要你好好活着,你就绝不会跳崖摔死,它要你死,那你基本上就没有活着的可能,一点可能都没有。 所以,自古以来从没有人、妖、神敢乱闯入禁神山一步。 --没有生物是不怕死的。 可,世间上偏偏有一种东西叫记忆,而记忆有记得当然就会有忘记。 这些种种的传说经过了千万载的岁月,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已被人遗忘了,被人忽略了。而被遗忘被忽略的那一点通常都是最重要的那点。 这是不是世人的不幸? 这是不是命运有意的捉弄? 忘记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如果你忘记了人的胸膛被插上一刀是有可能会死的。为了证明这点,说不定你自己会拿上一把刀,往自己胸膛插上个把刀。 如果你忘记了精子要和卵子结合才会有新生儿,那人类就一定会灭绝。 你说‘忘记’可不可怕? 可,世人却偏偏无法扼止‘忘记’的诞生。 不管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此刻,便有人忘记了禁神山的可怕,他很悠闲很高傲的站在禁神山山顶上。 这世间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有高贵的,有低贱的,有圣洁的,有肮脏的,有高高在上的,有一文不值的。 各类各型,五花八门。 更有些人,天生便是高人一等,睥睨天下。 此刻,站在禁神山的其中一名穿着一身白色唐装的男人便是属于这类型的人种。 这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很特殊的气息。一种让任何人都敬佩仰慕的气息,就算是他的仇人也不例外。 高傲却不狂妄,高高在上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的亲近。完全没有自古帝王一身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但绝不会有人会否决他绝对有帝王气息的事实。 绝尘! 这两只字并不怎么样,可当身穿唐装的男人决定生生世世都追随帝祖一人的时候,他喜欢上了这两只字。 然后他就把他原本的名字完完全全忘记掉。 绝尘,绝离红尘。 绝离红尘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绝尘他曾经也是一位红尘颠倒惹红尘的人儿? 没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似乎也已记不起了。 怎么样深刻的经历,才能使一个人就连他自己的事情也忘记了? 或许,或许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 一个已永远不会再在他生命中出现的人。 绝尘他是一位耐不住寂寞的寂寞人,他究竟在这个尘世上活了多久,便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他只知道他已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几近天荒、几近地老。 忘记是一件值得庆幸得到的东西。因为它通常都能奇迹的驱逐疼痛,遏制疼痛。 可,谁又能明白,疼痛被驱逐,快乐也不会被留下。 人却又偏偏作贱自己,自寻苦恼。日思夜想费劲心思挖掘已过去了的。 最终,深陷苦痛,用未来的快乐埋葬过去的过去。 绝尘不会,因为他事后通常都很看得开,因为他有足够多的未来给予他消耗…… 这许多年来,他看过许多事,许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爱恨情仇、尔虞我诈、生老病死、六道轮回…… 最初看这些事的时候,绝尘很多愁善感。每每看到有**终成眷属,他心里也会有喜极而泣的感觉。看到尘世间一个个人遭遇生老病死的生死循环的时候,他也会有心死的错觉。可当他看到人死之后,遁入六道轮回,再重新做人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生生不息永世循环的禅义。 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个年年月月自己才想通这禅义的,他只知道从那之后,他不再那么的多愁善感。再次看到人渐渐老去,然后离世,带着种种情怀离世,绝尘他反而有种充满希望的奇妙感觉,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人又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重生。 今生遭的孽,后世便是为了释解他前生遭的孽而生的。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环。 可,当他坚决一生追随的帝祖也面临遭受六道轮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有真正的看透生死。 原来还会有绝望的感觉…… 原来…… 他不知道帝祖今生遭的是因还是果,是孽还是缘。 他怕帝祖这次的天人五衰会是个永远的终结。 就算帝祖今生很肯定的没有一点孽,绝尘他还是会有害怕的感觉。 绝尘发现自己也有了世人面临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事都会彷徨的通病。 所以他很迷茫也很寂寞。 帝祖在的时候,他还可以追随着帝祖,去做一件件非常有趣非常有意思的传奇。可,如今帝祖已去了帝祖认为该去也必须去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绝尘他暂时却去不得,也不能去。因为,帝祖走的时候交给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就连冰繇和黑僦也不知道。 帝祖走的时候,他只对冰繇、黑僦、绝尘三人说了一句话:我要离开一阵子。 之后就真的离开了几十多年。 几十年竟然就是一阵子! 这些年来,绝尘一直都在等去做帝祖交给他去办的事情的机会。 可,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些年了,这个机会却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他有点怀疑帝祖说交给他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不过是个敷衍他的理由,他甚至开始怀疑帝祖今生真的是个终结,不再有六道轮回。 他不甘心,不甘心让帝祖就这么样永远的走了。 所以他开始尝试用特殊的法子,来挽救帝祖。 绝尘是个非常睿智的人,前些日子,他终于想到了个目前来讲最好的法子。 可,这法子对世人来说,太残忍了。 绝尘犹豫了好几天,都无法下定决心。 逆天而行是不是真的非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如果绝尘真的用了逆天的法子来挽救帝祖,帝祖知道了,又会不会原谅他? 绝尘不知道。 所以他今日带着冰繇来到了禁神山山顶。 他觉得冰繇会给得了他答案。 冰繇与黑僦,跟绝尘一样也是追随在帝祖身边的人儿。 冰繇她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她很美,美得让人难以靠近。她很纯洁,纯洁得犹如刚出生的婴儿。 她也活了很久很久,就算没有绝尘活得久,也差不了多少些年。 她有一双干净得像蓝天白云一样的眼睛,很干净很明亮也很静宁。 静宁得像一面不会起涟漪的湖。 不管遇见任何事都不会有些许的变化。 冰繇她的情感一生只对过两个男人波动过,一个是帝祖,另一个就是绝尘。 而,此刻冰繇便很安静的陪在绝尘身边。 陪着他看看世人忙忙碌碌的生活。 陪着他看看世人高贵睿智的本能。 冰繇她不知道绝尘近段时间为何如此的感性? 也不知道绝尘为什么要来禁神山俯瞰世人的一切? 她只知道绝尘看着世人的一切已经看了很久很久,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冰繇很是不懂。 不过,他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嘴角挂着带着点苦衷的微笑,这种状况冰繇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曾见过,仅仅是那么的一次。 那次,绝尘是为了一只狗,一只跟随他很久很久很忠心的狗。 具体的状况,冰繇并不太清楚,冰繇只知道那只狗本来好好的,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兽性大发,变得又凶戾又残暴,完全变成一只没有狗性的狗。才一天的时间,便有千百个人,惨死在那只狗爪子底下。 之后那只狗就更加变本加厉了,绝尘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暂时将那只狗狂野的兽性压抑住。 那只暂时恢复本性的狗,立即无力的匍匐在绝尘脚下,眼角淌着泪,朝绝尘摇摆着它值得高傲的尾巴。 冰繇知道那只狗当时的状况,它是在哀求绝尘。不是哀求绝尘放过它,而是哀求绝尘救救它。 当下的状况,杀了那只狗让它解脱就是救它的最好法子。 绝尘犹豫了七秒,便举起了手,连同眼角上淌着的泪水一起挥下。 冰繇不明白现在绝尘脸上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神情? 她想知道,可她却没有问出口。 信任,冰繇不知用了多久才学会世人信任的情感,她相信绝尘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一切的。 “冰繇,你喜不喜欢传说?”绝尘说。“女孩子总会喜欢凄美又美丽,像童话一样的传说,你是特别的一位,都还算是一位女孩。” 他还像往常一样,说话的时候脸上总会带着让人觉得很亲切的笑,声音也很亲切,低沉而充满魅力。 冰繇没有说话,童话或者传说都跟她没多大关系。 传说不是童话,传说是永恒,却绝没有童话的欢笑和快乐。 绝尘好像并没有看透。“我也喜欢传说,各种各样的传说,我喜欢韩城这个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最喜欢的两个传说,就发生在韩城。” 天际的白云慢慢的飘移过巍峨的山头,绝尘看着飘移而过的白云看了很久很久,深邃睿智的眼睛里,忽然流露无限的慈和悲。 “韩城本来就是充满传奇的地方。” “来,我带你去欣赏一下这些不可思议的传奇。” 冰繇才刚听完这话,自己和绝尘两人便已来到了一间科幻又华丽的工作室内。 两人刚出现就碰见了一个人,刚巧这个人就看见了绝尘两人突然间出现在工作室的刹那。 那人专注的眼睛,突然充满惊慌和恐惧,嘴巴动了动,似乎想呐喊。 绝尘对那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手轻轻一挥,一抹温暖柔和的白光朝那人笼罩而下,然后那人便恢复专注的状态,继续工作。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来,过来这边。”绝尘指着中间那个容器说。“这个容器世人把它叫重生皿,重生皿据说采用了当今最先进的科技制造出来,现在只差一点点小问题还没解决。” 绝尘拍了一下冰繇的肩膀,朝外面走出去,接着说。“自韩城建城以来,常人普通寿命却只有七十岁左右。” “现在,人利用他们无穷的智慧,普通人的寿命已可延长到一百七十岁左右。” “如果重生皿一旦研制成功,又是一段传奇。到时,不但能让世人大大延长寿命,据说还能制造出一些具有特殊能力的人…” “制造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为了什么?”冰繇突然打断了绝尘的话。 挠了挠头,脚步不自觉加快,走出了工作室,绝尘才回答冰繇的话。 “为了争夺。” 多么无力的四只字,绝尘不能辩驳冰繇看透世人的事实。 一瞬间,绝尘带着冰繇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高楼大厦,辉煌华丽的高楼大厦。 四周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奇思妙想的建筑风格,绚丽的霓虹灯、车水马龙的马路,潮来潮去的人海。 这里的一切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上人间。 简直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这个地方,怎么样?”绝尘说。 “很好。”冰繇说。 “只是很好?”绝尘摸着右手的无名指关节,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 绝尘看了看冰繇的表情,温和的一笑,接着说。“这里就是命名韩城的韩雎一战成名,成就霸业的漠州。” 漠州,广阔无垠,沙石堆积,寸草不生。 脸上又露出亲切的微笑表情。提到韩城的创始人韩雎的时候,绝尘似乎很开心,很欣赏这位传奇人物。 就好像看着自己的朋友的丰功伟绩,朋友成就霸业,自己也觉得十分的骄傲。 真正的朋友,没有嫉妒,没有伤害,没有憎恨。 第二章 永恒之火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一个被世人唾弃,他自己也放弃了自己的男孩的故事吗?”绝尘说。 “记得,没落贵族的王子。”冰繇说。 “那个男孩就是韩雎。”绝尘指了指北面的方向,意思是他们两人继续朝那个方向走。 韩雎就是成就韩城传奇的传奇人物。 “你知不知道是谁帮了那个男孩?”绝尘说。 “是你?”冰繇说。 “是他自己。”绝尘又笑了笑,说。“那时候,我曾经找过他,我看到他很堕落很无奈的模样,我就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样活着’,他当时抬起头,瞄了我几眼,然后又低下头,他只跟我讲了四只字,‘我也不想’。” “你就问他,在他心里有没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冰繇说。 “没错,他挣扎犹豫了一会,才说出他的故事。一个深藏在心里已经有好些年的故事。” 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绝尘却没再说下去。 他们已走过了人来人往的马路,站在宽阔的公路旁。视线却看向对面那个十字路口。 绝尘似乎丝毫没有再将那个韩雎的故事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很有雅致的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待会那里会长出花儿来。 “接着呢?”现在冰繇的耐性变得很不好,这世间上能让冰繇变得没耐心的人,大概也只有两人。 绝尘又笑了,笑得比之前更亲和更愉快。“接着,接着看前面,待会那里会有好东西看。” 冰繇的神情变了变,又恢复原来的模样,竟真的安静下来,去看有可能开出花儿的前面。 前面竟真的开出了灿烂的花儿,飘洒在地上鲜红的血花。 就那么的刹那间,冰繇看到了一对从拐弯街头追逐出来的人儿,前面那女的很不顾一切的冲出了马路,然后被一辆开得很快的车结结实实的撞飞。 那女的跑得很快,或许心里根本就忘记了自己奔跑出去的是条最接近地狱的马路。她心里或许只想不停的奔跑,不需要太快,只要不被后面的人追上就够了。 所以,当她听到汽车的鸣叭声时,脸上只来得及露出惊慌恐惧的表情,然后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最后全世界一片漆黑,也没有了声音。 那个女孩她一定没来得及看向后面追她的那个男孩一眼,如果她看到那个男孩刹那间的那种惊慌急切痛心的神情,那女孩或许就不该逃离那个男孩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冰繇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她的能力当然也绝对能让那个女孩免遭车祸之祸,可她却没有出手,因为在她想出手相救的时候,绝尘阻止了她。 “为什么不救她?”冰繇问他。 绝尘露着笑脸,对冰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带着冰繇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当然不是医院。 下一个地方就是火燎岛。 火燎岛,顾名思义,火燎岛的意思就是说,这个岛是燎火之原的岛屿。 自古相传,火燎岛上的火燎山有一股永恒不灭的火种。 不过最神奇的地方却不是永恒不灭的火种,而是常年如一,四季如春的气候。 永恒不灭且能烧毁一切的火种的所在地,气候为什么又能四季如春? 个中的奥秘,便连绝尘也不晓得。 此刻,绝尘和冰繇两人便站立在火燎山的火种洞穴入口对面的那座山头上,遥望着永恒不灭的火种。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冰繇说。 绝尘很神秘的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只说了三只字。 进去吧! 火燎岛的火种,能烧毁一切的火燎岛火种,便连像绝尘和冰繇一样存在的人也不例外的火种。冰繇却什么话都没说,就真的跟着绝尘走进了火燎岛火种的洞穴。 是冰繇不相信洞穴内的火种能烧毁一切包括她自己的事实,还是其他别的原因? 绝尘两人走进火种洞穴,走过一段曲折昏暗的甬道,便来到了自古相传能烧毁一切的火种地域区内。 遭周全是熊熊燃烧、毁灭一切的烈火,一望无际。 步入火海的绝尘和冰繇两人却像往常一样平静,惊奇之中有一种舒适的神情,仿佛此刻两人所在的地方不是毁灭一切的火种地域,而是滔滔浪花、不尽风采的海岸上。 “这个地方叫火燎山,洞穴里就是传说中可以烧毁一切的火种。”绝尘说。 冰繇没有说话,双眼却看着绝尘,她的神情她的举止都告诉了绝尘一件事,她很想知道绝尘接下要讲的故事。 “这个地方也是韩雎成就他传奇一生的关键点。”绝尘仰起头,仰视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双眼却流荡着激昂的情感,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人格高贵傲然,一身傲骨的男孩。 “家道中落的没落王子,家族日溢兴壮的高贵公主…是不是很讽刺?”绝尘继续说。“但是,韩雎由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可以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所以,你就告诉他,他的机会就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火海里。”冰繇不禁联想着这个无惧苦难和死亡,一身傲骨的英勇的身姿。 绝尘指着不远的前方说。“有没有看到那个地方与其他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冰繇又不说话了,有时候不说话就是不知道。 可,看冰繇的模样,却绝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有些时候,有些事,女人装作不知道总比知道好,至少少了一个烦恼。看来,冰繇已经有点懂得这世间的男女相处之道。 “那里就是毁灭一切的火种的火心,火心的下面就隐藏着一本能让韩雎再兴家族的古卷。或者说能让他称霸神州大陆的古卷。”绝尘说。 “那本古卷就是帝祖当年济世时,破解生死灯而牵引出的天地间的神秘古卷?”冰繇说。 “无生戒下卷。”绝尘说。 “你当然不会就这么清清楚楚的跟那个男孩说。”冰繇说。 “我当时只跟他说,火燎岛上有座火燎山,火燎山内有个神秘的洞穴,而洞穴内就有一个可以让他翻身的机会。” 他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你? 这句话,冰繇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绝尘身上的确有能让人绝对信任的气质。 绝尘从身上拿出了一块石头,说。“看着这块石头。” 说完,绝尘便将手中的石头丢进熊熊燃烧的火海里。 石头刚投入火海,便被火海吞没,一刹那化为青烟。 “这块石头是帝祖从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带回来的。它的硬度很高,我曾试过很多种法子,都无法将这块石头毁掉。” “韩雎却能通过这片烧毁一切的火海,取出了隐藏在火心下的神秘古卷?”冰繇说。 “我当时既没有告诉他火种的奥秘,也没有告诉他怎样才可以来到火燎山的法子。”绝尘接着说。“我告诉他神秘古卷的存在之后,他在韩城准备了七天的时间,然后便一个人来到了火燎岛,之后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拿到了火心下的神秘古卷。” “别说他是怎么样通过火海的,便连他怎么样跨越过几十公里宽阔的??酆#?抑两穸枷氩煌ā!本?究戳艘谎郾?恚?牧艘幌露钔方馐退怠!澳鞘焙??酆i系哪亲?缭郊甘??锏暮g呕姑唤ê谩!?p>  “韩雎大可请一些奇人异士帮忙,虽然当时术法才刚刚崛起。解决神州大陆的一些奥秘的地域和邪灵怪兽以及跨越几十公里的海域却并不算是件难事。”冰繇说。 没落的王子,一身傲骨,他虽然没有忘记卷土重来,世人也许却早已忘记了曾经的王子。 无人可靠,他靠的只有双手和智慧。 绝尘轻轻的一笑,神色间却有一点羞愧的表情,可,这点羞愧表情依然透着高贵的气质,没人会觉得绝尘有窘迫的模样。 “韩雎的睿智至少能说明世人所遭的孽,他们也自有能力偿还。” “说不定,这也是韩雎前世种下的因,将神秘古卷重新流入人世,成就他一生霸业就是他的果。”冰繇说。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绝尘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凭着无穷的智慧能做到这些,人的能耐绝不简单。” 冰繇没有问为什么绝尘会用凝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知道适当的时候,绝尘会告诉她一切的。 “走,再带你去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不是哪里,就是医院。 第二医院。 “世人每当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的时候,就很荒谬的选择相信奇迹,而偏偏就真的会有奇迹出现,你说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刚进入医院,绝尘就问了冰繇这么一个问题。 冰繇很有趣的又不说话了。 “医院就是最有可能出现奇迹的地方。来,带你去看看奇迹。”绝尘的手搭着冰繇的肩膀来到了301号病房。 隔着一块玻璃,冰繇看得很清楚,病房里面躺卧着的就是刚才出了车祸的那个女孩。 可,冰繇却不懂,没有出车祸的那个男孩为什么也会躺在那个女孩旁边的病床上? 看模样,那个男孩似乎比那个女孩更虚弱。 “那个女孩叫俞妃,有先天性的心衰竭心脏病,最近必须动心脏手术。她身旁的那个男孩叫方楷。 “方楷是目前唯一适合俞妃动心脏手术的人选,不过,方楷却天生身体虚弱,根本经不起动心脏移植的风险。可他却坚持动手术。俞妃却坚持不要。” “所以,就发生了刚才那幕追逐戏。”冰繇说。 “不过,现在手术成功了,两人只要熬过危险期,就没事了。”绝尘说。 “你觉得这就是你刚才所讲的奇迹?”冰繇说。 绝尘没有回答冰繇的话。他只很神秘的一笑,便带着冰繇回到了禁神山山顶上。 “现在再重新去看世人创造的世界,心里是不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绝尘说。 冰繇走到绝尘身旁,用静默的姿态俯瞰这个世界。心境一往的平静如水。 冰繇不知道那种特别的感觉是什么,她只知道绝尘现在似乎很愉快,这段日子的郁结似乎也释解了。 “你说,要是这个世界被毁灭,会不会有点太可惜?”绝尘忽然说。 刹那间,冰繇似乎看到了另一个绝尘,多了点狠劲,多了点仁慈的博爱的绝尘。 虽然绝尘用着仁慈亲和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可,冰繇却有种绝尘要将这番话变为现实的错觉。 可,冰繇却还是没有说话。 “毁了这个世界?我是不是听错了。” 突然禁神山上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绝尘和冰繇两人还是很平静的样子,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禁神山的,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人,也只有黑僦这么一个人能让绝尘的脸上有厌烦无奈的神情。 黑僦,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他说的话和他的人一样,很有威胁力也很有穿透性。 他一生除了追随帝祖,还追随另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就叫刺激。 他常常在想帝祖和刺激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他很想知道帝祖跟刺激两间的比重。 帝祖在的时候,他也只是稍微的想一想。可,当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再见过帝祖的时候,他就付诸了行动。 开始在人世间很疯狂的寻找刺激。 那些事的确很刺激,?僦他很愉快,他渐渐的觉得帝祖或许再也不回来了,他也希望帝祖真的不再回来。 可,他还是不敢玩得太疯狂,因为这世上还有个叫绝尘的人儿。 他又开始在想了,绝尘跟刺激,哪一个更重要? 这次,他不再真的付诸于行动,因为现在他还不是绝尘的对手,更何况绝尘身边还有个一直都跟随在他身旁的冰繇。 冰繇也是个很犀利的角色。 黑僦的直觉告诉他,冰繇并不简单,可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未曾看过冰繇露过身手,可,帝祖却给了他一个让他一直都深深记住的劝告。 没什么事,别惹冰繇,不然你会很后悔。 所以,黑僦从不曾跟绝尘正面起冲突。 既然不能正面起冲突,那便唯有好好的暗地里相处相处。 至少没人能看得出黑僦是这么样跟绝尘作对的。 至少黑僦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黑僦的能力虽然没绝尘那么强悍,可,挤挤眉头瞪瞪眼便能瞬间杀死个把人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所以,黑僦的能力勉强还算可以。 所以,这边头刚看到他出现在禁神山山上,眨眼间他就来到了绝尘身旁。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冰繇和绝尘两人看得到黑僦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除了他们两人,大概没有人会相信,一步一步的走,也能走得这么快。 “黑僦,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也敢上禁神山来了?是不是活了太久,有点活腻了?”绝尘说。 “久是久了点,不过生活还有趣的很。”黑僦上前走了几步,同样看着脚下的韩城,说。“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无端端染上了冰繇喜欢粘人的毛病。” “刚才看到你们两人一会来这里一会去那里,很忙碌的样子,不知道搞什么鬼。心里痒痒的,就上来瞧瞧。”黑僦挠了挠头,说。“没想到竟然是想搞垮这个美好的世界。” 说到‘美好的世界’的时候,黑僦还做了个很夸张很痛心的模样。 “有什么问题?”绝尘说。 “绝尘,这个玩笑你对我讲讲就好了,别对其他的外人讲,要不然很难保证帝祖会不会听得到的。”黑僦说。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不是说:我是外人,我保证会让帝祖知道? “如果我说这不是开玩笑,你打算怎么做?”绝尘说。 “可能去玩个比你这个灭世游戏更刺激的游戏,又有可能我会杀了你。”黑僦说。 “杀了我?”绝尘又看向飘逸而过的白云,看了很久,说。“这两个主意都不错,祝你好运。” 拍了拍黑僦的肩膀,一个人朝禁神山山下走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冰繇你说,绝尘会不会真的想要毁了这个世界啊?”黑僦淡淡的说。 冰繇怔怔的看着绝尘离去的方向,脸上还是很高贵很纯洁的冷漠表情,黑僦的这句话她似乎一点都没听见。 黑僦整个人往冰繇身上靠近过去,压低声音一只字一只字地说。“我猜,他一定会。” 说这话时,黑僦的人也已离开了禁神山。 不过,他哈哈大笑的笑声实在让冰繇厌恶。 绝尘真的会毁了这个世界么? 不会,冰繇相信绝尘一定不会这么做。 不会? 会? 第三章 不速之客 清晨,韩阁学院后山。 初春,初春的阳光很美很柔。 阳光透过繁密似水的枝叶,照在她漆黑如墨的头发,照在她洁白嫩滑如鲜奶一般的皮肤上。 阳光美,人更美。 水的温度有点低,低得有点冷,她闭上双眼,懒洋洋的倚靠在湖畔的那块石头上。 曾经有人对她说过,流水声是世间上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就像**附在耳边轻声的呢喃。 这人说的每句话,她都深记在心里。 不但记在心里,还挂在耳边上,随时随地都会响起那人温柔笃定的说话。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地球是圆的? 不知道。 因为如果是扁平的话,就很难看。 她笑了,她的笑很甜很有气质。 每每她开心的时候就会笑,笑的时候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忘记烦恼,忘记忧愁,忘记苦痛,这些当然不会是件坏事。可,要是忘记了这个季节的水恰好比阳光冷冻了点,这个问题就实在有点严重。 女孩子实在不应该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 她喜欢冰爽的感觉,训练了整整三个小时,这世间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洗个冰冰凉凉的冷水澡更让人愉快?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水湖上腾起的雾也越来越浓郁。 渐渐的覆过她坚挺的胸膛,覆过她嫩滑的肩膀。恰好覆过她肩膀的雾气不是那么的浓厚,她的肩膀若隐若现。 这岂不是让人遐想得很。 她的脸蛋儿很美也很有味道,一点一滴的水珠滑过她挺拔的鼻子,滑过她美丽成熟的轮廓,微微有点晒红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泡澡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她慢慢的睁开了眼,侧过脸,看向茂密的树林,看向阳光透过一片片枝叶,洒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斑驳的光点。 很美,也很让人心碎。 突然,她的神情变了变,变得像水湖里的水一样的冷。 然后,又变了变,变回像阳光一样的暖和灿烂。 然后掬起一把一把的湖水,滑过指尖,慢慢的滴落在湖面上。 “大清早的,就有这么一个美女在湖边洗澡,是不是很奇怪?” “的确有点奇怪。”这个声音是从湖畔的那座很高很高的峭壁上传下来的。 当这声音传到湖上的女孩的耳朵里的时候,便有一个人站立在女孩子面前。 隔着一层薄雾,张小妤也知道,这个人就是刚才在峭壁上说话的那个人。 “既然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想个法子弄个明白?”张小妤说。 岸上的那个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朋友是路过的,还是刻意来这里?”张小妤又问。 “专程来这里。”岸上那个人说。 “来这里干什么?”她的手还在拨弄着冰凉的湖水,一下一下的拨弄。 她的神情却似正思虑着别的事。 “找你。”岸上那个人说。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张小妤说。 岸上的那个人似乎觉得湖里的那个女孩很有趣,他又笑了笑,笑得很愉快。 “从来没见过。” “既然从来没见过,是不是很不应该站在岸上偷看?”张小妤侧过脸又看了看岸上的男人。“偷看女孩子洗澡,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按了几下太阳穴,岸上的人觉得头突然有点疼了。 “韩阁学院的后山好像有一道叫结界的东西?”张小妤说。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岸上的那个人说。 “据说这道结界只能让两种人自由通过。”张小妤说。 “哪两种人?死人和将死的人?”岸上的那个人说。 “也许是吧。”张小妤笑了笑。“你到底是什么人?” 湖上的女孩她的人和她说的话实在有趣极了,岸上的人突然觉得实在应该再跟她多聊一会。 “你觉得我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知道。”张小妤说。 这三只字,就像万丈冰峰一样,一下子冷下来。 岸上的人突然发现原来女孩子还是安静的好,像冰繇这样安安静静的女孩就很不错,要不然可真让人受罪。 城堡,某个地方的城堡里。 四周很昏暗,也很空洞,仿佛一点人迹都没有,可,如果你踏入了这城堡,你一定会很惊慌很害怕。 因为,虽然城堡里没看到人影,可你一定能感觉得到那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同时在盯着你。 这里不是鬼堡,却比鬼堡更让人惊怕。 真正的鬼堡,只要你不踏入鬼堡一步,那你就绝不会有危险,可,这间城堡里的主人,只要你有得罪他的地方,那你就绝对避免不了他对你的惩罚,就算你死了,下了地狱,说不定,这间城堡里的主人也能把你从地狱揪出来,打你屁股。 此刻,城堡的某一间房间里的阴暗的地方,骤然间,显露出一双眼睛,一双雪亮、慑人、炯炯有神的眼睛,假如世间上真的有能用目光杀死人的眼睛,那就是这双眼睛了。 这人到底是谁? 他便是这间城堡的主人? 此刻,他的双眼为何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和气息? 他在惊慌? 他在害怕? 他怕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可是,我手中的针已等不及了。我想它会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的。” 一套雪白的衣服,飘飞空中,只见张小妤紧接着迅疾跃出水中,脚落实地的时候,那套雪白的衣服已经穿在身上,一支二十六公分长,头直径2·1公分,1·7公斤重的针也已握在她手中。 针尖便直指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时,她才看清岸上的男人的模样。 很威严也很亲切。亲切得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完全不存在杀戮、纷争、愤怒、邪恶这些世间生灵的恶习。唯一存在的唯有快乐,自己快乐也让别人快乐的快乐。 张小妤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跟一个人很相似,可,又说不出是哪里相似。 或许是两人身上都有感染人的气质。只不过是,一个赋予人快乐,一个给于人忧郁。 “我的名字叫绝尘。”那男人又笑了笑,笑得很有趣。看了看张小妤手中的针,说。“我猜,它一定不能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试试看。” 话说出口了,可张小妤除了动了下嘴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在动,手还是举得很坚定很稳定,眼神还是一样很冷静。 阳光照在她随意扎起有点湿的头发,一滴滴水珠滑过发尖,滴落在她雪白的衣服上,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然后迅疾散开,散开一朵一朵的花,一朵像人生一样的灰色的花,然后渐渐消失。 绝尘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女孩不但有趣,还可怕得很。 太阳越升越高,不仅照在她黑亮的头发,还照在她纤细的手,渐渐的已照在她修长的手握着的那支针上。 绝尘还在微笑着,似乎世间上每一样东西都能让他感到愉快。 可,下一刻,他已不笑了,脸上的表情稍微的还有一点吃惊。 因为他面前的那个女孩终于出手了,她的身手很灵活很迅捷也很快,绝尘似乎完全没想到他面前的这个女孩会有如此快速的身手,不过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这个女孩的智谋,很干脆的利用了阳光照在她手上的针所折射出的光。 之前,之所以保持对峙局面一动不动,就为了光线折射这一瞬间的机会。 就在折射出的光在绝尘双眼前晃动的刹那,张小妤的人已朝绝尘疾奔过去,她手中的针很利落的命中绝尘的胸口,然后刺下去。 针已刺进了胸口,绝尘却并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还笑的很愉快。 张小妤的针已抽了出来,刺进去的刹那便很迅疾的抽了出来,她的人也几个翻身退离了绝尘一段距离。 她知道这一针刺下去,那个人必定已毫无还手的气力,可,不管如何,一个有能力的人必须随时随地为自己留条后路,让自己绝对的安全,尽管她知道这个男人已将倒下,她也必须迅疾的跟对手保持一段距离。 这是她的作风。 张小妤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能以非常短暂的时间目测出绝尘所站立的地方,并借用手中的针摆出丝毫无差的角度,让折射的光线刚好以揣摩好的时间,照射在绝尘的双眼,单凭这点,绝非常人能够做到,或许连绝尘都不能。 所以,他很喜欢面前的这个女孩。 所以,他还是微笑着看着张小妤。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张小妤还是很镇静,似乎一点都不惊怕。“既然你不是普通人,那我杀死你也是很公道的事了。” 能将去刺杀不是普通人的人说成是一件很公道的事,这世间上恐怕也只有张雨曦这么一个人了。 针雨,密密麻麻的针雨,张小妤刚说完那句很公道的话,便使出了这招针雨。 张小妤的动作并不慢,针雨的射击速度也不是很快,只是稍微比光速慢了点。 绝尘的动作也不是很快,只稍微的比张小妤的针雨快了一点点。 所以,他依然安然无事的微笑着站在哪,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少。 可,在张小妤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绝尘不但没有动一下,简直是无视针雨的存在,面对密密麻麻的针雨倾覆而下,他竟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就这么任随一支支针穿过他身体,然后钉死在身后的树荫上。 这一刹那,张小妤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残忍了,就算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人,自己也不该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他给灭了。 下一刻,张小妤已不是这么想了,她看到了绝尘脸上的微笑。这微笑跟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亲切,一样的愉快,可,张小妤看着绝尘这模样却有点害怕的感觉,这种害怕的感觉张雨曦无法形容,不过她敢肯定这种害怕的感觉绝不是恐惧畏忌的那种害怕。 “张小妤,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现在你应该知道你绝对对付不了我的。”绝尘说。 “的确对付不了,不过有时候,聪明人也会做出很愚蠢的事来,恰好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张小妤说。 突然头又有点痛了,绝尘按了几下头上的穴位,说。“在那之前,你能不能让我多说几句话。” “我尽量试试。”张小妤说。 “谢谢。”绝尘看了看天际,说。“我这次来找你,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这句话,张小妤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问,他也会说的。 “让你提前清醒过来,去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使命。”绝尘说。 “清醒?难道我现在还在睡着,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张小妤收起手中的针,说。“要讲故事,以后有时间找个小女孩再说吧,韩阁学院这个地方不是普通人能接近的,不用一分钟,学院内的高手就会赶来这里,要想好好活着,我劝你…” 绝尘对张小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情变得很凝重。“该清醒了。” 几只手指在空中挥动了几下,周遭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压抑。张小妤觉得很不舒服,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食指又在空中点了一下,一道柔和的白光迅疾射中了自己。 眼睛眨了眨,张小妤便昏倒在地上。 “放心,她只不过太累,睡着了。” 这句话是绝尘说的,他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说给现在站在他后面的那个男人听。 这个男人是谁? 为何能如此的靠近绝尘? 关于这点,绝尘一点都不惊讶。如果这世间上有人能在绝尘稍微有点防御意识的时候还能靠近他的人,大概也只有两种人能够做到。 不怕死和不会死的人。 而此刻,站在绝尘身后的男人却是第三种人,即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会死。 绝尘活了这么久,也仅仅只遇过一个属于第三种人的人。 站在他背后的男人就是他遇见的第二个第三种人的人。 而这个人的一切绝尘也已注意了很久。 现在终于有见面的机会了。 所以,绝尘的心情很愉快,还有一点点激动呢。 转过了身,绝尘摸了摸手指头,说。“你就是韩昱,三百多年前,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弄得韩城满城风雨的韩昱?”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很犀利的看着绝尘。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绝尘,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不普通的普通人。” 韩昱还是没有说话,眼神依然犀利,似乎根本就没听见绝尘说的话。 两人的目光,对碰上了,在这一瞬间,世间上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只剩两人交汇的目光涌动着,涌动的目光仿佛随时随地都可将世间上的一切撕裂摧毁,这一点没人怀疑。 眼下,几乎势必有一场交战。 很特别的一战,这一战没有华丽的动作,没有触目惊心的场面,也许甚至连身体都没有移动一步,只需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只需任意的动动手指头,便能结束一切。 真正的高手之间的较量,并不需要惊天动地、鬼哭狼嚎的撕杀场面。 一旦交手,任何的细节都会是致命的地方。一阵风,一片叶子,一滴水,一块石头甚至瞬间的分神或疏忽,都足以让你失败。 高手之间的真正的失败并不需要流血或受伤,也不需要过多的过程,甚至于没有过程。 只要在交手的时候,你稍微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分神,那你便已失败了。 纵然彼此都没有动过。 两人都没有任何动作,便连眨眨眼都没有。 呼吸很平稳,杀气却弥漫周遭,两个互不认识的人似乎已到了生死关头的地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风依然很轻,吹拂过湖畔雾气弥漫的湖,吹拂过两人身旁。然后雾气渐渐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风吹拂过两人高大的身影。打破了汲汲可危紧张的对峙局面。 很突然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两人的目光依然对峙着,如果刚才两人对峙的目光是两把出鞘的剑,此刻,剑已入鞘。 很久之后,韩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张小妤,便很利落的转过了身,慢慢的消失在绝尘眼前,紧接着绝尘也消失了。 张小妤依然很凄美的躺在那里。 流水声也依然很动听很美妙。 一切的一切仍旧依然,可,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从此就不一样了? 一定会不同。 第四章 兽王 第二医院,301号病房。 傍晚,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刻了,也到了医院里护士的交班时间,很多人都过去了隔壁那条街的那家恰好餐厅去吃晚饭,所以,这个时候医院的人手不是那么的够,通常情况下,护士也不会去巡房。 当然就不会有人发现301病房里多了个人。 绝尘已经在301病房里坐了有些时间了,他时不时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两人,时不时又摸摸自己的鼻梁,好像还在为某些事烦恼,对某些决定犹豫。更多的却像是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 突然,从左边的哪张病床上发出一生很小声的**声。 绝尘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在他笑的时候,不只脸上不愉快的神情不见了,他整个人也瞬间消失了。 便连左边病床上的人也消失不见。 蒂南山,蒂南山山脚下的草原上。 草原上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的两个人。 今夜的风似乎有点大了,吹在人身上有点冷,吹在某些人身上,还会冷得发抖。 是风真的太大,还是那人实在太赢弱? “镇定一点,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我也绝不会伤害你。”绝尘说。 这番话似乎真的很有效,方楷似乎没再抖得这么厉害了。 “很好。”绝尘深呼了口气,问他。“是不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可以站起来了?” “是。”身体虽然有点发抖,说话这声音却很清晰。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为什么把你带到这个地方?”绝尘试图将那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我不想知道。”方楷说。 绝尘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确选对了人。 “知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方楷想了想,似乎不太懂,绝尘为什么这么问,可,他却又不能不说话。所以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抖。 “知道,韩城的神山之一的蒂南山,听说这里还经常有魔兽出没。” 绝尘点了点头,说。“有没有看到前面跟以往有什么不一样?” “没看到,不过我现在觉得很害怕,就像被几百双很凶狠的眼睛盯着。”方楷说。 低下头,双眼犹离不定,很害怕的模样。 “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不赶紧跑?”绝尘说。 “不跑。”方楷说。 “为什么?”绝尘说。 偷偷的看了一眼绝尘,然后又低下头,什么话都不说。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害怕的感觉?”绝尘告诉他,说。“因为山上的确有几百只灵兽觊觎着你的身体。不出十秒,它们就会冲下山来。” 瞳孔骤然放大,眼神迷离恍惚,极度的惊恐,可,他的双脚却像一桩木头一样笃定,丝毫没有要惊慌逃跑的模样。 “现在逃跑,或许还来得及。”绝尘说。 “不跑,因为你没有要我逃跑的意思。”这番话方楷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看他的模样,似乎也很害怕绝尘。带着敬重的害怕。 “来了。”绝尘拍了拍方楷的肩膀,指着蒂南山山脚的地方,说。“看那个方向。” 慢慢的抬起了头,方楷就看到了山脚那里暗涌着一股黑色的云。 风,骤然猛然刮起,迅疾的覆没四周。 紧接着,方楷便看见了暗涌的黑云里显露出一双双幽绿血红的凶邪的眼睛,然后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灵兽很凶猛的从黑云里跑出来,朝自己两人奔腾过来。 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方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会是真的,那黑压压的一片,那奔腾的兽蹄声,那咆哮的兽吼,一点点的撕裂方楷的世界,将他整个人完全毁掉。 他的人渐渐的失去理智,他的眼睛,他的神情也在慢慢的起了变化,变得很凶恶,似乎比眼前黑压压的灵兽还要凶邪。 绝尘还在微笑着,看见方楷这副模样,绝尘似乎更加开心更加愉快。 他的手慢慢的举了起来,举过头顶,然后他的身上慢慢的泛起柔和的白光。渐渐的,白光囊裹了他整个身子,然后如潮水一般瞬间覆没方楷、覆没灵兽、覆没周围的一切,一切。 然后潮水一般的白光也像潮水一样,瞬间消失。 一声惨烈的嘶叫,方楷很无力很虚弱的跪倒在地上,淌着冷汗,喘着气,精神已接近崩溃。 他很徨然的抬起头,看了一周那山脚。 那一群凶狠的灵兽依然还在,只不过却站立在那,并没有再攻击过来,数目上似乎也少了很多。不时传来一声声嘶吼的兽叫,依然坚持着兽性的本能。 风,依然吹刮得很猛烈,吹拂过方楷他虚弱的体躯,吹拂过他惊慌的脸庞,吹拂过他灵活的脑袋同时也吹醒了他彷徨的思绪。 方楷骤然间觉得有点冷,冷到骨子里去。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是多么的可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这一切绝不是偶然,隐约中,方楷觉得其中肯定有些故事,这些故事很可能就是叙说着他的秘密,会使他极度害怕极度不想面对的秘密。 “是不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绝尘蹲下来说。“再看看前面。” 方楷像是没有听到绝尘说话,仍旧跪坐在那,思虑着他的问题。 绝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再看看前面,方楷才抬起头,前面的状况又发生了变化,兽群当中多了个人,或者说不是人,他的能力已经远远超于'人'的范涛。 那个人的身手很不错,被众多的灵兽围攻撕杀,也应付得很好。 以目前的状况来讲,那人的确占了上风,不过方楷看得出,那个人今天晚上一定会死在这群凶邪的灵兽爪子下。 渐渐的,那个人果然显得力不从心,有点吃不消灵兽的轮番攻击。可,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要暂时撤退的模样。 实在高傲执著得很。 没多久,随着一只只灵兽爪牙的挥动,一抹抹鲜艳的血花飘飞夜空下。 “那个人快要挺不住了。”方楷看了绝尘一眼,说。“你为什么还不救他?” 绝尘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前面。 方楷再转过头去看。 状况很诡异的发生了变化,只见那个人迅疾的击退围攻过来的灵兽,然后举起了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比一般的人大了很多,他五指的指甲也坚利得很。 然后往自己的胸膛抓过来。 当他再举起手的时候,他的左手已沾满了鲜艳的血,他自己的血。 一群凶暴的灵兽又再次围攻了过来,那个人顺势挥动他的左手,当作武器一样朝围攻过来的灵兽抓过去,挥舞的手势像是要击退灵兽,却又像是比划着一些特殊的符号。 收势的刹那,他又举起了手,很妙幻的手势,然后狠狠的朝地下击打下去。 五只血手指全没入地下。 一道一米多宽的圆柱形虚光徐徐升起。紧接着方楷便看到一只极像洪荒异兽的光影从地上跃起,跳入那个人身体内。 之后,那个人似乎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不仅动作快了很多,便连下手也狠毒了不少,挥舞着手奔入兽群内,手起手落,随着一声声凄惨的兽叫,一只只灵兽化成尘埃,惨死在他血手下。 方楷似乎不敢相信那都是真的,单凭一己之力便能将一群兽性飙狂的灵兽毙于手上。 反败为胜的那一招到底是什么术法? 那只跃进他体内的异兽又是什么回事? 而更加奇怪的是,方楷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话,方楷没有问出口,不过他看向绝尘的目光却很显然的表露出疑问的意思。 绝尘没有回答方楷的话,依然看着山脚下那块地方。 “他过来了。” 刚听到这几只字,方楷整个人便愣在了那。 转过头,看向前面,眼前突然一花,他便看到了刚才还在很远的那处山脚下的那个人已站立在绝尘面前,而他的手就插进绝尘的胸膛里,五只血指从后背穿出。 慢慢的站起来,方楷便看到那个人覆盖着异兽鳞片的半边脸,嘴角露出很奸邪的弧线,他能力可怕极了,他的模样比他的能力更可怕。 方楷挣扎着想扑过去,扑过去抽出那个人插进绝尘身体里的那只怪手,就算自己完全没有与那个人争斗的气力,至少也得试试。 可,当他终于站立了起来,再次看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看低别人是多么可怕的事。 绝尘绝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对付得了的人,偏偏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就犯了这么一个致命的错误。 绝尘还在笑,很轻松的笑。他被洞穿而过的胸膛并没有流血,流血的是半边兽脸的那个人的手和他的嘴角。 一滴滴鲜艳得如同盛艳的玫瑰的血从那人嘴角溢出,滴落地上,渗红了整个夜空。 血红的瞳孔慢慢褪色,变成黑色。 他挣扎的想抽出左手,却无能为力,眼前笑得很亲切的男人的能力,自己根本无力抗衡。 可,他却坚持着人本能的求生**。 “没用的,你根本就不可能挣脱得了我的束缚。”绝尘说。 那个人仍旧挣扎,他的右手已起了劲,试图尝试用他右手的能力换取自由。 每每遇到险境的时候,人总会将事情想得太乐观,这是不是世人的悲哀? 但是,假如没有这种乐观的心态,险境却难以跨越,这又是不是命运愚弄世人的可笑把戏? 绝尘无奈的摇了摇头,笑得更加愉快。 笑,在某些场合,有时候也有着特别的意思。 他的右手并没有换取得他的自由,他的右手恰恰却是使他更加痛苦的催化剂。 绝尘的胸膛像一把钳子,慢慢的绞紧,半边兽脸的人的手似乎都要绞碎了,他却没有哼一声。 一滴滴鲜血从他抽搐的嘴边流下来,眉头紧紧的皱紧,他也极力的忍着揪心的绞痛。 越绞越紧,半边兽脸的人终于忍受不住,一声吼叫响彻云霄。 随着一声嘶叫,他的左手竟有了感觉,迅疾抽出了手,几个腾跃便退后了一段距离,脚落实地,狠狠的瞪了绝尘一眼,便消失在黑幕中。 “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有,看得很清楚。”方楷说。 “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现在明白了一些什么事?”绝尘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方楷说。 他的眼神游离不定,这句话不仅是骗绝尘,也在试图欺骗自己。 他不愿去相信自己竟与那个半边兽脸的人是同一类人。 绝不相信。 “你的女人俞妃也是你这类人,三天后,如果还不能觉醒的话,她将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句话没有说完的意思就是说:你要是不想她死,三天之内来找我。 夜空上已挂满了星河,一道流星迅速划过天际,陨落在山的那边。 方楷的心也沉到了底,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怕和无助。 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茫茫无际的黑夜既然吞噬了一切,为何不干脆的也将他整个人吞噬掉? 人,实在活得很累。 第五章 应劫的人 城堡,某处地方的辉煌的城堡。 澎桧是这间辉煌城堡的管家,从他七岁那年他就莫名其妙的进入了这间古堡里,莫名其妙的当上了管家。没管任何人只单纯管理城堡的管家。 现在澎桧他已经六十二岁了,再过一个月零三天,他就六十三岁了,可,他依然健康得很,单凭一个人把这间城堡打理得整整有条,跟他二十六岁时没什么两样。 脸上也仅仅是比二十六岁时多了二十六条皱纹,皮肤也像缩了水一样,摸起来有点粗糙,背也有那么一点驼,仅仅而已。 澎桧每天的生活方式基本上千篇一律。 早上起床,吃完早餐,然后,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巡查一遍古堡,然后吃午餐,休息半个钟头,再进入他的大少的密室里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籍。 两个小时后,他就会备好一些吃的喝的,躺在花园里,静静的聆听风告诉他的故事。 一个发生在西韩之城的故事,一个他整整听了五十多年都听不腻的故事,他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那是关于鬼的故事。 这个故事从他八岁那年就很神奇的在韩城的西韩之城流传了起来。 这个故事是这么说的:据说韩城里有座大城堡,大城堡里有只大头鬼。大头鬼有个小头鬼儿子。 大头鬼是个非常坏的鬼,每当大头鬼不开心的时候,它就骂它的小头鬼儿子,有时候还会狠狠的打一打来消气。 小头鬼当然就很无辜很伤心,可没办法老爸就是老爸。 打一两次三四次,它忍一忍,玩几天或者也就忘记了大头鬼会打它的事实。 可,天天打天天骂,它就忍无可忍了,于是它动动左脑动动右脑,就想出了个好法子。 老爸拿我出气,我就拿别人出气。 所以,每次大头鬼拿它小头鬼儿子出气,小头鬼就跑出大城堡,找世人出气。 所以韩城里经常出现一些怪事情,有些人半夜醒来竟发现睡在别人床上,有些人更是睡在阴沟里。 有些地方无端端多了条河、多了座山。 树木开花、公鸡下蛋、河水倒流死人复活… 这些笑话澎桧已经听了五十多年了,他每每听到韩城里的人说起这些怪事,他就很开心,开心得睡不着觉。 能将世人弄得一塌糊涂,的确是件很让人愉快的事。 能把一种游戏不断重复的玩,玩了整整五十多年,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澎桧这么一个人了。 可,五十多年后,澎桧开始有点讨厌这个可笑的鬼故事了,他决定再去玩另外一个游戏。 他决定好好的去想一想,该玩什么样的游戏才有趣。 一天,没想到,几天后,还是没有想到,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不中用了,怎么想都想不到别的游戏。 直到今天,他又看到了大少回来了,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很刺激的游戏。 那是关于这间城堡里的主人、他的大少的秘密…… 澎桧不懂,为什么他的大少仅仅只教会他几个法子,就能让他的鬼故事,这么离奇,这么有趣? 更让他奇怪的事,他的大少似乎很少露面,对他而言,简直就像神话中的仙神一样,无影,无踪,无迹。 打从他七岁那年莫名其妙进了这间古堡里之后,他就只曾见过这间古堡的主人四次。 第一次,在他八岁那年,他见到了这间城堡的主人也就是他的大少。 他的大少很儒雅很高贵也很英俊,好像王子一样,眼神里还有一种他不太明白的神情。 第二次,在他二十八岁那年,他再次看见他的大少,大少的模样跟二十年前一个模样,而他脸上的那种神情澎桧看懂了,那叫忧郁深邃。 不过,大少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息澎桧却一时弄不明白。 那时候,澎桧不敢去问,不过他却很想知道大少为什么过了二十年还这么年轻,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他的大少就告诉了他原因。 --你以前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父亲。 澎桧相信了,他还是把这个人叫做大少。 第三次,在他四十八岁那年,他又看到了他的大少,他没有问什么问题。因为他已经可以看得出面前的这个大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叫做帝王气息。 所以,这个和二十年前以及四十年前一个模样的大少还没说话时,他就抢先开口了。 你是大少的儿子吧? 那个人点了点头。 澎桧觉得自己的脑袋真不是盖的,实在太聪明了,于是他还是把这个人叫做大少。 第四次,在他六十二岁也就是今天,他的大少刚回来,他立即迎了上去。 你一定是大大少的孙子。 可,这次他的大少却没理会他,很快速的上了楼,回房间去了。 澎桧已经有点老花的眼睛,一直目送着他的大少上楼,直到大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他还在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拍了一下手掌,然后说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很好笑的话。 嘿!老大少的基因还真厉害,好几代人都一个模样,真绝。 不知道这次大少停留多久? 澎桧突然很好奇他的大少的事情。 所以,他决定去一趟大少的房间。 这间城堡所建筑的地方不是很好,堡里的很多地方阳光都照不到,随时随地都能藏得好好的而不被人发现。 提着个油灯,澎桧慢慢的朝大少的房间走去,他觉得很开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去揭开一个人的秘密更令人愉快呢? 想着想着,澎桧不知不觉笑了,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笑很狡猾很奸诈,他的笑牵动了他脸上的那二十六条皱纹,却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找块镜子照照,说不定连他自己也被吓一跳。 年纪越大,童心就越重。 很快澎桧就来到了大少的房间门口外,耳朵紧贴着门,很细心的聆听着门里面的动静。 声音虽然小了一点,澎桧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那个人是不是他?”韩昱说。 “不是。” 这两只字不是韩昱自己回答自己的。不是风说,也不是云说,而是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的那个人说的。 这个人跟了韩昱已经有些年了,他自称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喜欢韩昱称呼他为‘命’。 命,就是掌握许多人的命运或者生命的意思。 如果换作是在古代,那么‘命’就是韩昱的军师,每到韩昱遇到无法抉择的阻碍的时候,他都会问问‘命’的意见,因为‘命’知道许多事,许多世人本不该知道的事。 或许有些人喜欢把‘命’这类人叫做先知。 韩昱却觉得那是对‘命’的一种侮辱。 慢慢的走近窗口下,看着窗外的世界,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开口说话。“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充满变数的人。”命接着说。“不过至今为止他还是局外人。” “至今为止?”韩昱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凶狠。“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以后会是我的敌人?” ‘命’轻轻的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的睁开,说。“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古话?” “什么话?”韩昱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命’深深的呼一口气,很凝重的说。“昱哥,绝尘不是个普通人,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所以…” “我知道。”韩昱打断了‘命’的话。 再次看了看窗外的天,转过身,走了出去。 “如果我坚持这么做,不久之后,我是不是真的有个九死一生的劫数?”韩昱忽然停下了脚步,问‘命’。 “是。”命说。 “这个劫数也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抗衡?”韩昱说。 “只有一个。”命说。 “这个法子却也只有一成的成功机会?”韩昱说。 “一成。”命说。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第一次问,他脸上充满着苦痛的神情却一次比一次沉重,便连说出的话,都夹杂着痛苦的味道。 “昱哥。”‘命’叫住了韩昱,他心里有个疑问仍然想韩昱给他一个回答。“你将澎桧留在身边,是不是想让他也变成你应劫的人?” 韩昱侧着脸,看着命,眼神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忽然又变得很平静,说。“命,你应该知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在这个劫数中死去,这个人绝对不可以是我。” ‘命’又闭上了眼睛,将他内心里的仁慈也关闭上,因为他也已不忍心再看一眼这个世界无限的残酷。 澎桧偷偷的躲在暗黑走廊的那个死角里听着大少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他不停的窃笑,他觉得愉快极了,竟然如此简单的就窃听出大少的秘密,不过他更加高兴的是,他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老,反应比小伙子还灵敏得很。 要不然怎能在大少的眼皮低下偷听到大少的秘密,而且还安然撤退,没有被发现。 实在愉快极了。 澎桧所做的一切,韩昱是不是真的没发现? 澎桧却觉得大少一定没发现。 想了想,澎桧又忍不住哧哧偷笑。 第六章 应劫的人(二) 白天,天气一如既往晴朗灿烂,犹如**天真的笑脸。 韩阁学院后山的那潭湖水的水依然很清,流水声也依然动听。 物依旧是物,人却已不在,张小妤自从三天前莫名其妙的昏睡在湖水畔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听说现在还昏睡着,睡得很沉,就像沉睡中的睡美人。 这件事实在诡异得很,韩阁学院的高层觉得必须得查清楚原因。 只怪,张小妤却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学院里就派了三位学员暂时看管照顾着她。 韩阁学院,113密室。 “宁诚非,你说小妤姐是不是中邪了,都三天了,还没醒过来。”坐在床沿边的那个清秀少年说。 “小妤有没有中邪,我就不知道。但是,你王鹤霖就一定中了邪,还中得不轻。”宁诚非斜靠在窗沿边,时不时还看向窗外,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们两个也太无聊了吧,拿师姐开玩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女孩说。 “魏兰,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太无聊,才找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讲,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王鹤霖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一颗苹果,问了一句魏兰‘要不要’,也不管魏兰脸上笑得很开心还有点羞涩伸出手想要接住的模样,就往自己嘴口送过去。 魏兰的脸更加羞涩了,微微的还有点红,很害羞的收回了才举起的手。 “我猜小妤姐,八成是中了邪。”王鹤霖再咬一口苹果。“这事,要不要通知一下亦轩哥?” “你觉得呢?”宁诚非转过头,盯着王鹤霖看。 苦笑一下,王鹤霖没有说话,继续吃他的苹果。 “小妤这事到底是什么状况,得等她醒过来才知道,如果你现在跑去告诉韩亦轩,到时又不知道会搞出什么状况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韩亦轩那家伙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一套。”宁诚非又转过头,看向窗外,似乎窗外的世界美女如云。 “话说回来,我们这学院的老师也太差劲了,这么简单的事,弄了两天,都没法子让小妤姐清醒过来。”王鹤霖又拿起一根香蕉,扒着说。“要是换作亦轩哥,他一定有法子。” 魏兰抢口说。“这件事怎么能怪老师呢,他们也不想这样啊,梅老师不是说,过两天,师姐就会醒了么?” 王鹤霖很郑重其事的看着魏兰,说。“魏兰,你也太容易骗了,我跟你说,那些所谓的领导都是一个模样,随便讲两句话糊弄糊弄人。过两天?两天又两天,都没个尽头。小妤姐都已经昏迷了三天,现在还不是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 宁诚非笑了笑,看着睡在床上的张小妤,脸上的微笑有点怪。“哎,小妤她,这不是醒了么。” 王鹤霖和魏兰几乎同时腾的站起来,看向张小妤,张小妤依然舒舒服服的昏睡在床上。 哪里有清醒过--- 两人几乎同时叫喊出口,看着她们俩惊慌激动的模样,宁诚非笑得更加开心了,走过去,拉了一张椅子坐着说。“王鹤霖,你刚才这番话要是被梅老师听到了,你的麻烦事就大了。梅老师不扒你一身皮,他就不叫梅老师。” 王鹤霖立即闭紧了嘴巴,瞪着眼看了看四周,似乎真的很怕那位梅老师。 魏兰看了看王鹤霖这模样,忍不住也偷偷的笑了一笑。 发现的确没有梅老师的踪影,王鹤霖才安心了点。 “你们觉不觉得这事有点古怪?”王鹤霖忽然压低声音说。 “什么事啊?”魏兰竟然也压低声音说话。 “就小妤姐这事。”王鹤霖突然又恢复了平常说话的气量,似乎比平常还大了点。 吓得魏兰眨巴着眼,脸色都吓红了。 “小妤姐即不是哪国高层领导的女儿,也不是学院的天才高材生,任校长和梅老师他们没必要这么紧张,六国大封侯似的,那也太不正常了。”王鹤霖说。 “照你的意思,把小妤救回来,随便搁在一边那就叫正常?”宁诚非说。“王鹤霖,你的心未免也太黑了吧。” 哈哈的苦笑一下,连讲几次,当我没说过,当我没说过… 想了想,王鹤霖似乎又有点不甘心。 “就算说得过去,也不该把小妤姐这件事交给梅老师这种怪物处理啊。”王鹤霖很严肃地说。“这事一定有古怪。” “你既然说小妤是中了邪,这种怪事不交给梅老师还交给谁?”起身,又走到窗口边,一边瞧着窗外,一边说。“怪也好,不怪也罢,这事都不该让你王鹤霖去管,除非你想被梅老师处理处理。” “嘿,如果这件怪事,你宁诚非不想管一管,我王姓倒过来写。”王鹤霖说。 “那是什么字,王八蛋的王还是王妃的王?”宁诚非说。 王鹤霖随手抓起柜台上的萍果,扔向宁诚非。 宁诚非也随意伸出手,刚好就接住,紧接着两人哈哈大笑。 一旁的魏兰腾的站立起来,很惊喜的大声叫。“师姐醒过来了。” 王鹤霖却一脸的不相信,连头都不回一下。 “魏兰,你别叫了,这招宁诚非刚才用过。” “真的,师姐真的清醒过来了。” 这时,王鹤霖和宁诚非两人才围过来。 张小妤的确醒了,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 看模样似乎这一觉睡得还真不错。 “大清早的,你们几个这么空闲,不用上课么?” “还上什么课,小妤姐你都昏睡了三天啦。”王鹤霖瞪大着眼睛看着张小妤说话,好像恨不得让人知道这事有多精怪。 “昏睡了三天?什么昏睡了三天?” “三天前,你莫名其妙躺在后山的湖水畔,就一直睡到现在,简直是个活生生的睡美人。”王鹤霖说。 “真的睡了三天?”张小妤似乎还不相信,双眼怔怔的看着魏兰。 “真的睡了三天。”魏兰回答说。 又看了看宁诚非,宁诚非也点了点头。 “我在后山湖水畔昏倒了,我怎么记不得。” “记不得?”王鹤霖突然一拍手,说。“我就说嘛,小妤姐一定中了邪,要不然怎么会记不得这些事。” 张小妤还在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王鹤霖,她觉得这事似乎有点古怪,有点像被捉弄的感觉。 “魏兰,你是不是联合他们两个捉弄我?” “怎么会,我怎么会捉弄师姐你呢,你的确昏睡了三天,这件事任校长和梅老师他们也觉得有点古怪,所以,梅老师说,你一清醒过来就马上去他的实验室找他。”魏兰说。 “小妤,你的确昏睡了三天,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模样,昏睡了三天,似乎并不是件坏事。”宁诚非脸上露出很亲厚的微笑。 这下子,张小妤想了想,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看着王鹤霖说。“这事,你没告诉韩明吧?” “小妤姐,你这是什么话,我像是这么样的人么,我哪敢让亦轩哥担心你。”王鹤霖赶紧解释,好像突然忘记了刚才是谁提议说要通知一下韩亦轩。 宁诚非笑了笑,嘴口动了动,正想说话,突然间,窗外好像有一些事情发生了,他的眼神顿时变了变。然后,他又恢复很亲厚的微笑,对张小妤说。“好了,你既然已经没事了,我也该走了,外面还有很多正经事等着我去处理。” “希望你的红颜知己们都很大方,不会责怪你让她们等太久。”张小妤说。 王鹤霖走到了窗边看向窗外,魏兰却不由来的低下了头。 张小妤已走出了113密室,正赶去梅老师的实验室。 虽然她记不起魏兰所说的那些事,不过她心里又觉得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她也想听听梅子坞叫她过去会有怎么样的解释。 第七章 怪人 271实验室。 实验室里很静很静,梅老师似乎并不在这里。 推开门,张小妤慢慢的走了进去。 有本事的老师的实验室通常都有点古古怪怪的,或许还有点幽暗,在别人眼里这种人当然也是古古怪怪的。 梅老师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他还有个坏习惯,他不喜欢灯光,所以他的实验室常年也是幽幽暗暗的,像间闹鬼的鬼屋。 张小妤慢慢的摸索,朝里面走去,渐渐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昏暗。 这个时候,梅老师通常会在实验室里面的那间房间里翻找东西,说不定,现在他就在里面。 走着走着,张小妤突然觉得后面的风好像有点不妥,转过了身,她就看到了一个人站立在她后面。 她惊怕得差点儿大声尖叫出来。 要是你在很暗很暗的地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胡子白,头发白的老人莫名其妙的站在你面前,你怕不怕? “你来啦。”梅老师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进里面的房间,一边翻找东西,一边说。“我刚才遇到蓝老师,就过去她那边拿了一些?鼠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师你记不记得,好像是你叫我过来的。”张小妤无奈的一笑,看到实验桌上摆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件件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她跟这个梅老师关系很熟,他的很多东西她却并不知道。 “有吗?”梅老师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似乎提起很重的东西。“奇怪了那件东西怎么不见了,一定在这箱子里。” 张小妤看着梅老师很吃力的提着个箱子,说。“梅老师,你这间实验室里干嘛不装置个灯饰,要是一不小心,摔坏了你这副老骨头,多冤枉。” “没事。都摔惯了。”把铺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然后吱哩哗啦翻找了很久,才从里面翻找出来一个好像兽头拐杖的东西出来。“原来在这,找得还真苦啊。” “这个怪东西是什么?”张小妤说。 “这个怪东西叫鬼隶。”吹走鬼隶上的灰尘,拿出块布丁,慢慢的擦干净。“至于这个鬼东西有什么作用,我不告诉你。” 咳嗽几声,把擦拭干净的鬼隶放进另一个也并不见得干净的木箱内,又慢慢的走到另一个桌子上,他的步伐很沉重,他的身体似乎比他实际的年龄还要老。 手上整弄着一瓶瓶五颜六色的液体,忽然说。“我记起来我为什么要叫你过来了。” “你终于记起来为什么叫我过来啦。”张小妤还在把玩着那些怪东西。“那你为什么叫我过来?” 张小妤看到一个紫红色的水晶球,便有点好奇,很得意的拿起来把玩。 “那个不能动,它其实是一条紫荆蛇。” 话,刚说完,那颗紫色水晶球就真的变成了一条紫色的紫荆蛇。吓得张小妤惊慌的随手把紫荆蛇扔在地上。 紫荆蛇慢慢的躲到桌子底下,张小妤伸长脖子,小心翼翼的看着桌子底下,那条紫荆蛇没有再出来,她才定下心来,手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过来。”梅老师还连带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哦。”张小妤便随手把刚拿起的一支黑色菊花放回实验桌上。 这时,梅老师又说话了。“别乱放,这支黑色的菊花其实是一只豺狼,它最讨厌像你这么样的女孩嫌弃它,小心晚上它把你偷偷的叼回它的狼窝里。” “信你才怪。” 黑色的菊花还没有变成豺狼,张小妤便很迅疾的把那支黑菊花好好的放置好。 虽然嘴巴上说不相信,可她的手脚却相信得很。 女孩子始终是经不起吓唬的,不管老的嫩的凶的温柔的都一样。 “过来,把这瓶东西喝掉。”梅老师说。 “什么东西?”张小妤问。 “老鼠尿。” 听到这三只字,张小妤一口把喝进嘴巴里的液体喷出来。 喷在梅老师的脸上。 “活该。”张小妤笑得很开心,她终于看到梅老师捉弄人反被捉弄的?逖?恕?p>  “有没有喝下去一点点?”梅老师一副淡定的模样,仿佛在看笑话,看别人的笑话。 张小妤点了点头。 “那就好,这种药对身体很有功效。”舔了舔沾在白胡子上的水滴,说。“别浪费了。” 看着梅老师这个模样,张小妤笑得更加开心了,简直笑翻了天。 “你应该笑得更开心点。”梅老师笑得很调皮的看着张小妤和桌面上他的成果。“说不定,我的这些好东西都能够很好的成为你的食物。” “这么有趣的事,你应该留给自己慢慢享受。”张小妤说。 “不行。”梅老师说。“这么有趣的事,我应该也找个有趣的人。” “两个有趣的人在做有趣的事情,我很乐意看到这么有趣的画面。”张小妤说。 “我看就韩亦轩吧,这世间有趣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他了。” 看着梅老师的嘴脸,张小妤就像看到了一个特大的陷阱,而她也已无知的跳进去了。 “这两年来,他都这么样折磨自己,他需要享受这些东西。” “再过些日子,我这副老骨头都比他强了。对面山头那些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东西,那是小儿科。”一边坏笑着说话,一边朝那间黑漆漆的房子里走去,不知道又在翻找什么东西。 这话有挑衅的嫌疑,张小妤干脆以柔克刚,无声无息化解它。“是啊,是啊!小儿科,挤挤眉眼扳扳手指头,便放倒十只八只。” 被人识破了道子,梅老师自也有自己的一道妙法子,道行还挺高,出神入化。“这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 梅老师已从那间黑漆漆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抬着个黑箱子,脸上的神情也跟黑箱子一样,没有知觉没有情感,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黑箱子似乎很重,放在桌子底下之后,梅老师已经喘气得很厉害,有一下没一下的,差点儿似乎断气。 瞪大眼,喘着气,看着张小妤,说。“这年头出的都是什么怪物,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白瞪眼光看着。” “这是必须的,要不然怎么能让某些人知道什么叫岁月不饶人,逞强这两只字不是每个人都能扛得起,这得看活该不活该。”张小妤抿着嘴,笑着。 这么有趣的人,叫别人忍得住笑,实在有点难度。 “岁月不饶人?逞强?活该?”梅老师念叨了一两遍这几句话,便转过身到另一桌台上整弄他的东西,似乎他真的生气了,似乎他又像是在耍性子在做作,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才又开口说话。 “岁月不饶人、逞强、活该,这些话都在说谁呢,有点熟悉,真的有点熟悉。”他这番话似乎是故意讲给张小妤听的,他又完美的迂回到刚才的话尖上,尖锐却柔和的眼神不时还朝张小妤瞟上一眼。 “的确熟悉,还熟悉的很呢。”张小妤笑得很坏,她还回了梅老师一个让人觉得脸红的眼神。 梅老师那粗犷的脸庞似乎还真的有点红了,他眨了眨眼,避开张小妤那灼热的目光,然后故意瞪大他那并不算大的眼睛,笑了笑说。“那个人好像叫韩亦轩。” 张小妤的脸色突然一下子冷冰下来,慢慢的朝梅老师走过去,一副想要狠狠的打人的模样。 梅老师的脸色突然也跟着冰冷下来,好像在冒汗,似乎是被张小妤这模样吓住了。 张小妤已站在梅老师面前,站得很近,稍微的伸出手,就能一巴掌掌在梅老师脸蛋上。 她的手已慢慢的举了起来,然后一巴掌打过来,却只是打在梅老师的臂膀上,然后露出一副得意极的嘴脸,笑得很开心的说出了差点要将梅老师吓坏的话语。 ——那个人就是韩明。 “那个人的确应该是他。”梅老师笑得也很得意。“除了他,这世上没几个人能配得上从你口中说出的这几只字。” “嗯嗯。”张小妤故意压抑着微笑,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激动。 梅老师又变回没有知觉没有情感淡定的模样,张小妤这笑脸让他有种被谦让的味道,胜之不武,甚至有种挫败的灼伤。 现在,他除了若无其事的淡定神情,还能再配一杯不知是什么液体混成的药水递给张小妤。 “再喝下这瓶药水。” “干嘛?”嘴口虽这么问,却已经接过来,一口喝干净。 “前些日子你叫我帮你留意的那种东西,我找到了。”梅老师说。 “你真的找到‘断灵草’了?”张小妤说。 “断灵草是所有植物中最有灵性剧毒最猛的药草,世间上也只有这株药草能帮得了韩亦轩。”梅老师说。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摘回来,是不是最近胡子长硬了?”张小妤说。 “硬是硬了,不过是我这条老命差点硬了。”他又找到了空子,有点暗喜的抬起刚才拿出来的箱子往那间房间里走回去。 走进去之后,张小妤就再没听到梅老师说话,只听到房间里吱哩哗啦翻找东西的声音。 “梅子坞老师,你是不是又记不得应该告诉我一些事?”张小妤对着房间喊。 “什么事?”梅老师已慢慢的走了出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些东西。 张小妤好心的提醒了他一下。 “硬了,你为什么差点硬了?” “硬了?”他的嘴脸就像懒的猫遇到跑不了的老鼠,无比的狡猾邪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年轻的时候,看见年轻漂亮的女孩的时候,通常都会硬了。” 整张脸骤然间,刷了一下,红了,像玫瑰花一样红。 梅老师笑了,很难得的哈哈大笑,他今日终于漂漂亮亮的捉弄了这个坏女孩一回。 一会儿,他又板下了脸。 很多人对很多事情都会得一想二的,梅子坞老师还想六七*,很多很多。 “拿着。”把手中的那块白色的星星交给她手上,然后继续解释说。“采摘断灵草的时候,断灵草为了保护自己,它会把本身的剧毒释放出来,毒死周围的生物,你刚才喝下的那瓶药水,是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想到的克制断灵草这种本能的自保反应的法子。” “实在太感谢你了,梅老师。”张小妤说。 “嗯,一定要谢谢我。”蹲下来,梅老师又在翻找东西,翻查实验桌底下的那个柜子。 “梅老师,你翻查柜子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断灵草到底生在什么地方?”张小妤说。 梅老师伸出半个头说。“我还没告诉你断灵草生长在哪里么?” “还没。” 张小妤忽然感慨这个老家伙实在太懂得装糊涂了。 他又没了声息,张小妤却也很有耐心,慢慢的等。 “梅老师,你翻来翻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宝贝呢?”张小妤说。 “找到了。”梅老师拍干净古卷上的灰尘,也不顾张小妤无奈的表情,扔下一句话,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跟我来!顺手关上门。” “别碰把手,那是只不能让女孩子碰的东西。”梅老师转过头,一副很严肃的表情说道,可这表情怎么看都有点又搞怪的情绪在。 张小妤苦笑了一下,脸上露出狠狠的表情,也不理会梅老师的话,狠狠的拉着把手把门关上,跟上梅老师。 “我们去哪?” “待会,不就知道了。” “我肚子有点饿,先去吃饭。”说着张小妤转身往回走。 梅子坞老师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走。“我猜想韩亦轩他现在应该跟像公主一样的宫舳在一块。他需要的可能并不是天长地久。” 张小妤还在走。“我现在需要的也只是回家找蓝老师,跟她说另一个老师的故事。” “第七号训练场。”梅老师连忙回答,期望用话语堆积开张小妤和蓝隽之的距离。 “第七号训练场,跟我的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张小妤停下了脚步,暗喜。 去到,你不就知道有没有关系。 这句话梅老师没有说出口,看他一嘴络腮胡憨厚的模样似乎还真有点怕张小妤这个女孩子。“我那不开窍的门生就在那里。” “花白雪在那?”张小妤笑了一笑,走在梅子坞身旁,说。“你这话要是被花白雪听到,你以后的日子别想好好的过了。” 他没再说话,他怕的女孩似乎还不止两个。 第八章 第七号训练场 第七号训练场。 训练场,世界各地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训练场,有大有小,有豪华奢侈的,有穷僻简陋的。 虽然有差别,但是却一定有一种东西大概上是一样的,训练马场里有马匹,训练狗场里有狗兽,格斗士训练场当然就有人。 第七号训练场,场里有人,但却不是格斗士训练场。这块训练场场地基本上可以说算是梅子坞老师个人的。 梅子坞老师他最大的特点就像他这个人站在人群中一样,鲜明,特出。有时候懒惰,很多时候非常懒惰。 第七号训练场这块场地,他差不多就把它当作是一个屁。放了之后,任随自生自灭。不管薰死人也好,薰死畜生也好,他都不管,也不想管。 所以,这块训练场场地搁置了好些年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几天前,梅老师好像对第七号训练场有了些念头,他就把他那不开窍的门生花白雪请到了这里来。他拜托花白雪在第七号训练场里做一些花样来。 现在,那几天的几天都过去了,花白雪似乎还弄不出什么花样来。除了地上无端端多了好几个可以埋得下整个人的土坑和一座座像座小坟墓的土堆之外,一点都看不出来第七号训练场有什么花样出现。 天空像花白雪的脸一样灰。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就像花白雪的心情一样,清早还好好的,现在却糟得很。 她很累,累得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只有心在动。干脆就好好的躺在第七号训练场草地上。 虽然这草地有点脏,可,此刻她的身上也没有比草地干净多少。 她虽然很累,不过她的心情却是愉快的,为她自己内心揣摩的事暗喜,她又再想象了一遍那件事发生时的画面,越想象越欢喜,禁不住的笑出了口,笑得开心极了,仿佛她今天所受的苦和累都加倍转变成喜与乐…… 梅子坞! 她又在心里狠狠的念一遍这个名字,又再诅咒一次,稍微太过激动的欢喜才平复下来。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静静的看着天空,看天空飘扬的带着阴暗的云。 一朵一朵,有点像梅子坞嘴口边那一大扎的络腮胡,还有点像梅子坞的大拳头。还有点像… 越看,花白雪对梅子坞的已熄灭的怨恨又涌上心头,梅子坞这个老家伙竟然叫自己这么一个女孩做这种累活,太讨厌了。 花白雪本来还觉得自己心里头那个想法有点过分,不过再想一想,梅子坞这讨人厌的老家伙绝对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幻想着像梅子坞那种高大笨重的身型,露出惊慌的模样,花白雪就笑得特别开心。 一开心就觉得有点困,干脆就闭上双眼,小睡一会。 朦胧中,她听到有个声音呼叫她的名字。 睁开眼,却看到一只比狼狗还大只的老鼠盯着自己的脸。 当下吓得花白雪三魂不见了七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大叫一声,‘腾’的跳起来。转过身便看到了梅子坞老师高大的身型慢慢的走过来。 “梅子坞,你…你…”花白雪似乎惊怕得还真不轻,更多的却是气恼,你了半天,都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虽然惊怕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她的手脚依然很灵活,一把揪住梅子坞那扎络腮胡子,胡子却从指间溜走了,又再一把揪住梅老师脖子上的粗绳子。绳子却又一下子变成了一条蛇。 花白雪竟然没被吓着,瞪大着眼睛甩手丢掉,又再次揪住梅老师的衣领,梅老师整个人又瞬间化为一滩水,一滩弄得花白雪整个身子都湿透很狼狈的水。 水滩里迅速长出一朵花,一朵比花白雪还高整个头的花。花开得正艳,花蕊里有只嘴巴,而嘴巴笑得开心极了,就差没给它双手,拍手鼓掌。 花白雪竟然又没有生气,还对花蕊里的嘴巴,嘻皮笑脸的回笑了一下。大花迅速退变回小草后,她便看到了梅老师高大笨重的身型和一旁的张小妤。 看到了张小妤,就像看到了初晨的阳光,花白雪整个人开心极了,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烦恼,像个小孩似的,迅速跑过去,牵着张小妤的手,问她。“小妤,你怎么也来啦。” 张小妤也很欣喜,她也瞄了梅老师一眼。“我被人骗过来的。不过,不来还真不知道我们的花白雪花大小姐不仅对付人有一套,连挖小坟墓也有惊人的一面。” “还挖苦我,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被某个专欺负女孩的老家伙耍得多惨,几乎只剩半条人命。我恨不得把他的胡子一根一根全拔下来。” 说这话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梅子坞老师。 梅老师却似没有看见,慢慢的走到一个泥坑边上,然后不知道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东西丢进泥坑里。 然后,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枝,在空中挥划了几下,泥坑里猛然喷涌出一道柔柔的白光,白光渐渐的升华,梅老师就这么静静的?默的看着泥坑里漂浮的白光。 不久,梅老师又在地上比划了几下,泥坑边的像座坟墓的泥土便迅速的流进泥坑里,瞬间覆盖好。 柔柔的白光依然还在。 “梅老师他在干嘛?”张小妤问。 “谁知道…,你又在干嘛?”花白雪脸上带着坏坏的表情说。 “我?我干嘛啦?”张小妤不明白。 “前几天,前几天你怎么会在学院后山晕倒了?我担心死了。”压低声音,凑过去,说。“快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小妤无奈的一笑,也压低着声音,说。“那你说,我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多很多,三天三夜也许都说不完。”花白雪说。 “比如说呢?”张小妤说。 “比如说,你其实不是个简单的女孩。”花白雪说。 这也能算是秘密?张小妤再问她。“还有呢?” “比如说,你为了韩亦轩,偷偷的做了很多欺骗过所有人的事。”花白雪说。 “你不就已经知道了。那我需不需要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给灭了?”张小妤伸出手,佯装作手里握着把刀子。 花白雪笑了笑。“你说呢?” “一定要,还要先狠狠的往你心窝里插上几刀,先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坏。”张小妤说。 “这么狠心?”花白雪抿嘴一笑,说。“不知道这些话被韩亦轩听到了,他会不会考虑考虑说这狠话的女孩还要得不要得?” “我快被你气死了。牙尖嘴利,像个街头上的泼妇模样,太可恶了。”张小妤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泼妇?你说我像街上的泼妇?”花白雪说。 “不,不是像,你现在这个模样简直就是街上的泼妇。”张小妤说。 泼妇,泼妇呐… 花白雪就干脆真的变成个泼妇,不停的往张小妤屁股里打去…… “白雪,你过来。” 听到梅老师叫她,花白雪和张小妤两才停止了打闹。 深深的呼吸一口阴暗天空下花花草草的清新空气,佯装很听话很乖的模样,微笑着走到梅老师身旁,很有礼貌的说。“有什么事吗,梅老师?” “滴一滴血在这株‘逆光草’上。”梅老师说。 “滴三滴,好不好?”说着,花白雪就往‘逆光草’上滴三滴血,最后还觉得不够,又滴了一滴。 “小妤,你也过来滴血。”梅老师说。 滴完血,‘逆光草’便没入了土壤里。 一圈圈的白光也紧随着隐没了。 风,骤然间,吹刮得有点猛,阴暗的天空,云海翻涌。 梅老师仰起头,看着云海翻涌的天际,很难得的脸上露出肃穆谋虑的深思神情。 当他不再仰视天空的时候,又恢复往常一副憨厚沧桑的模样。 “白雪,刚才下雨了么,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梅老师似乎现在才看到花白雪一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没下雨,这不是有位有毛病的老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我哭成这个模样的。”花白雪看他的目光已经有点挑衅的神态。 “风有点大,看样子今晚准要下雨,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冷着了就不太好。”梅老师漠视她挑衅的目光。 “着凉了的确不好,不过上了年纪的人要是常常装糊涂,再过些日子就肯定会变得很糊涂。”张小妤说。 梅老师没有说话,花白雪接着话说。“不仅变得糊涂,到时候愚蠢、笨拙、痴呆,什么毛病都会惹上身来。” “有人或许不在乎这些,不过我知道蓝老师一定介意的。” 花白雪虽然不太懂张小妤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她却知道这里的确有个人有装糊涂的老毛病。 她了解得很。 “怎么样,梅老师,是不是一下子想起些事情来?”张小妤说。 “的确想起了很多事,好像也忘记了一些事。”梅老师说。 “忘记了些什么事啊?”花白雪说。 “一些不要紧的事。”梅老师说。“我记不起‘断灵草’是什么东西了。人年纪一大就会有这些老毛病,真不好受。” “断灵草?”花白雪望了一眼张小妤。 “没关系,梅老师忘记了断灵草的事,我想蓝老师一定还记得。”花白雪说。“我们去找蓝老师好了。” 梅老师还是很镇静的模样,他没有动,眼睛淡定的看着那一圈圈已消隐了的白光的那块土地。似乎一点都没听到花白雪她们两说要去找蓝老师的话。 花白雪今日算是见识到梅老师原来不仅仅会装糊涂,小女孩的心思他似乎也懂得不少。 所以,花白雪被气得狠狠的跺了跺脚,往回走,算是投降了。 “好啦,好啦,一切都是学生的错,请高大威猛的梅老师快点告诉我们吧。”花白雪说。 “站住,别过来。”梅老师说。 花白雪和张小妤两人还没靠近,便被梅老师叫住。 梅子坞…… 后面的话还没喊出口,花白雪便看到刚才那株‘逆光草’没入泥土的地方渐渐龟裂,一株植物迅速破土而出。茁壮成长,瞬间长成一棵足足十几米高的庞然大树,枝繁叶茂,还长着一颗颗晶莹剔透滴出水来的果实。 “每人摘一颗,把它吃了。”梅老师说。 “这是什么果?”张小妤说。 花白雪却问都不问,立即摘下一颗,眼睛仿佛闪着光,恨不得一口把整棵树的果实全吃进肚子里去,再变成她身体的营养。 “非常适合女孩子吃的果实,死尸果。”梅老师说。 听到‘死尸果’这三只字,花白雪脸色铁青的一口把还咀嚼在嘴里的果碎喷出来,谁知刚才还被张小妤喷得满脸都是的梅老师这次还是逃脱不掉被女孩喷口水的命运。 两人看见梅老师这模样,笑得简直不想再笑。 “白雪,我叫你捉的**旃呢?捉得怎么样?”梅老师还是一副很冷静很镇定的模样。 “捉够数了,全在后面第二个坑里。”花白雪说。 “这两天,张小妤会去一处地方采摘灵草,她求老师让你去帮帮忙,你就去吧。”梅老师说。 听到这番话,张小妤又弄明白了梅老师不仅懂得女孩的心思,还很会把麻烦交给别人。 她无奈的一笑。 “我去帮小妤的忙,不用再捉**旃?”花白雪说。 “不用。”梅老师说。 “你确定?”花白雪说。 不确定! 梅老师刚说出口这三只字,花白雪拉着张小妤,两人已走出了很远很远。 梅老师已往后面倒数过来的第二个泥坑走过去。 “原来,你挖这么多小坟墓,就为了捉生活在地底下的**旃?”张小妤说。 “你都不知道那些小东西多可恶多狡猾,我刚用‘梦’术法臆想出一朵花,还没来得及捉它,它就把花采走,跑回地下,根本没法捉。”花白雪说。 “所以,一次两次做不到,你就忍一忍,三次四次都被它跑了,你就挖坑?”张小妤说。 “几十次了,都被它跑掉。”花白雪说。 “谁知道,**旃没挖到一只,一座座小坟墓却挖成了。”张小妤说。 “我委屈死了。”花白雪说。 “的确很委屈。”张小妤说。 “梅子坞老师叫我这么一个女孩干这种活,是不是太可恶了?”花白雪说。 不可恶,你这身皮肉就该被人治治。 这句话,张小妤当然没有说出口,她只说了四只字:的确可恶。 “那我回敬一下梅老师,并不算太坏吧?”花白雪说。 张小妤还没答话,只见花白雪笑得很开心很坏,修长的玉手挥划了几下,中指和拇指再打了个响,这时梅老师刚好走到第二个泥坑边上。 骤然间,高大的体躯上,从头到脚每一处地方都长出一朵花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整可以埋得下整个人的泥坑里便飞快的蹦跳出一只只拳头大小长得有点像人形的小东西,跳上梅子坞身上,采摘他身上长出的花儿,然后再跑回地底下。 谁知,梅老师身上却有着采摘不完的花,一朵采摘一朵生,就这么样,**旃不停来回采摘花儿…… 梅老师没有动,就像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任随**旃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摸上摸下,任摸不生气。 要是也遇到梅老师这种状况,你就会知道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一定比什么都做好。 张小妤和花白雪两人已走出了第七号训练场,捧着笑痛的肚子走出去的。 仿佛这世间上没有什么事比梅老师刚才的模样更好笑了。 “你昏倒在后山这事,学院里的高层怎么讲?王鹤霖他们都在议论,有说中邪的,有说跟韩亦轩吵了架想不开的,有说被人袭击的,还有人说你是只化身成人形的什么妖怪要现形了,都有。”花白雪问。 中邪?吵架想不开?妖怪现形? 张小妤真想将王鹤霖和唐谨他们的眉头一一都敲几下,给他们个答案:都有。 这么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想得出来,难度都挺高的,亏他们能想得到。 “我想他们会觉得我被人袭击了,更合理。”张小妤说。 “我却希望他们都揣摩错了,你只是身子骨弱才昏倒,虚惊一场。”花白雪说。 “身子骨弱?这个结果却不见得比其他的好。”张小妤说。 “至少这个结果,倒霉的只是你一个人而已。”花白雪不顾张小妤对她怒视的目光,她问她。“梅子坞那个臭老头要我帮你什么忙?”。 “采摘‘断灵草’。”张小妤说。 “去那里采集?”花白雪说。 “蒂南山,上惹沟。”张小妤说。 “这是个不详的地方。”花白雪狠狠的怒视一下那个方向,以表示对不详之地的抗击。“现在我们去哪?” 回家休息,后天出发! 第九章 梦与童话(一) 禁神山山顶。 午觉醒来,绝尘觉得心情愉快极了,便连看到天空翱翔飞驰的鸟儿也想上去逗乐逗乐。打从帝祖天人五衰遁入六道轮回之后,这些年来,头一回有如此愉快的心情。 所以,他决定再去看看世间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故事。 禁神山山顶自然便是韩城最好的观赏地点。 韩城依然还是韩城,依然有人离开,也依然有人来到这个世上,依然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这些世人的劣根性病根。 依然存在依然…… 绝尘也依然觉得愉快极了,虽然这世间上仍旧有人为了一些东西或者一些人做出许多伤害别人甚至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过也有人为了某些事或者某些人奉献出一生的青春、心血甚至于生命。 有人死亡自然就有另一人诞生,有人杀戮自然就有人拯救。 这是世人永世不更的因果循环。 绝尘似乎又恢复了当日仁慈、宽宏、慈悲的情怀,看透红尘生死。 今天下午,天色昏暗,云海翻涌,似乎快要下雨,有点不好。 绝尘却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因为今天会有人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能让他期待许久的事情变为真实的消息。 就在这时,冰繇却来了,还是很安静的,一来就默默的站立在他身旁,然后也看着他看着的地方。 很久之后,冰繇才开口说话。 外面有个叫方楷的人来找你。 冰繇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紧跟着绝尘身后走的。 宇仙塔,塔内。 这三天来,方楷一直都过得很好,俞妃的病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坏,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堪忧,反而不可思议的好,才两天的时间,俞妃赢弱的身体几乎完全康复了,简直就是奇迹。 方楷忐忑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他极怕绝尘说的话是真的,俞妃和他自己绝不是绝尘所说的那样,是一只凶残狰狞的怪物,他也绝不能接受三天后俞妃会离开他。 不过,眼前渐渐康复的俞妃已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天晚上其实自己是在做梦,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笑的噩梦。 这世界上的确有灵兽,可,自己和俞妃两人有什么可能会是怪物呢? 直到今天中午,俞妃的病情突然恶化,急转直下,整个身子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很苍白很虚弱,她的身体时不时还会像雾里花一样时隐时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掉。 这时,方楷才醒悟,那不是梦,是事实,像噩梦一样的事实。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困兽之斗的半边灵兽模样的那个人,也想起了一个像神话一样的叫绝尘的人。 方楷很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同等甚至更大的代价。 他毫不犹豫的,便来到了宇仙塔。 他不能没有俞妃,也绝不能让俞妃离开自己,绝不能。 方楷等了没多久之后,门一开,他便看到绝尘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像冰一样的女人。 “你来啦,坐。” 绝尘的步伐很轻盈,脸上的微笑也很灿烂,似乎非常愉快。 方楷没有坐下,从绝尘走进来到坐下,他一直都很恭谨的低着头。 “俞妃的身体状况还好吧?”绝尘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很不好。”方楷没有隐瞒。 绝尘点了点头,很郑重的说。“你决定要这么做了?” 方楷没有说话,看模样他似乎也感觉很迷茫。 “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俞妃体内的兽血一旦觉醒,后果没有人能预料,有可能会变成一只凶残嗜血的魔兽,也有可能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不管什么样,我都不能失去俞妃。”方楷斩钉截铁的说清楚他对她的爱有多深。 “很好。”绝尘走到窗边,看向窗外遥远的天际,看了很久很久。 “你可以回去了。” 转过身,往外走。方楷并没有多问什么,因为他直觉告诉他,这个像神话一样的男人既然说出了这么样的话,俞妃的性命大概就已无大碍了。 走到门口时,方楷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方楷忐忑的鼓起所有的勇气才问出口。 “你觉得什么样的代价才可以换取得了一个人的性命?”绝尘没有直接回答。 “我不知道。”他的模样很镇定,双眼间流露着一丝坚决的神色。 看似,他来找绝尘之前,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可,却仍旧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希望从绝尘口中所说出的代价并不是那么的沉重。 绝尘又笑了,这种笑并没有任何耻笑或者厌恶的意思。 “如果说,我要你一命换一命,你觉得怎么样?”绝尘说。 他的神色变了变,似乎回想起了以前许多事,很久之后才回答说。“我愿意。” 当一个人失去了另一个人,除了死别之外还有生离,她变成了一个对你完全陌生的人,岂非同样是失去…… 当别无选择的时候,生离总好过死别,至少还有希望,就算再渺茫的希望都同样是希望。 绝尘没有再说话,手指一挥,一道白光穿进了方楷的脑瓜子里。 “今天天黑之前,带着俞妃去地图上这个地方,帮我守护一些东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半步,直到那个人出现了,你才可以选择离开。”绝尘的眼睛像钉子一样盯着方楷,说。“这就是你的代价。” 他又想了一些事情。“还有提醒你一句,黑僦以后可能也会在哪里出现,你最好别理他。” 方楷已走出了宇仙塔,冰繇还在绝尘身旁,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是不是有些事情想问我?”绝尘说。 冰繇也没有说话,她很认真的看着绝尘,很仔细的看。 走到塔沿边,绝尘摸了摸额头,说。“宇仙塔虽然也很高,不过却没有禁神山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说这是不是心态在作怪?” 冰繇还在看着绝尘,没有说话。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绝尘说。 “我想认认真真的看清楚你。”冰繇说。 “看得什么样?”绝尘说。 “我觉得我开始有点不认识你了。”冰繇说。 绝尘笑了一下,冰繇追着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就在这时,塔内的空气一阵波动,黑僦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身后还跟随着一个人。 “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灭世。又是兽王、又是姓韩的,不是灭世还会是什么。” 他居然直视着绝尘的眼睛。“绝尘,你最近可够疯了,比我黑僦还会找刺激。可不知,冰繇会不会也跟着你一起疯?” 绝尘笑了笑,看了一眼黑僦身后的那个人,说。“你身后的那个人是你新找的帮手吗?你又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给杀了?” 黑僦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怎么敢杀你呢。要是我杀了你,帝祖回来问我要人,我到哪里找个像你这么样的人给帝祖。”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不是说:如果确定帝祖死了,我就不敢保证不杀你。 绝尘没有说话,看神色,他似乎非常了解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 “这个人叫疯狗,能力一般般,不过举手投足间杀掉个把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别以为他名字叫疯狗,就疯疯癫癫的。” 黑僦看了一眼身后的疯狗。“我看绝尘你如果要灭世的话,身边没有个像疯狗这么样的手下,实在说不过去。” 他接着说。“其他的比如救死扶伤、慈悲为怀这些小事他可能帮不了你,可你说灭世这种杀人放火、**掳掠的打手,疯狗他最适合了,你考虑考虑。” “你都这么说了,我一定得好好考虑。”绝尘说。 “必须要认真考虑。”话刚说完,黑僦已带着疯狗瞬间离开了宇仙塔。 他的笑声依然那么响亮,依然那么讨厌。 “看这么样的状况,似乎他比我更像要灭世的那个人。”绝尘接着说。“你觉得黑僦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不知道。”冰繇说。 “明天晚上会有个很精彩的故事开幕,要不要陪我去看看?”绝尘说。 “不去。”冰繇仍旧很认真的看着绝尘,似乎还在等着绝尘的解释。 “待会也会有件有趣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尝试着和我一起去参与一下。” 看着绝尘渐渐走远的身影,眼前仿佛起了一层拔不清的雾,很虚幻很迷茫,曾几何时这个宽厚的背影如此的亲切、如此的靠近,曾几何时这个高大的身影已渐渐的附上迷茫的雾,模模糊糊,渐渐陌生。 冰繇看着窗外风起云涌同样有点看不清的世界,她淡定冷漠的脸庞渐渐的便起了些许变化,似乎想起了许多很久很久以前的有趣的事,然后她又看向绝尘走出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她便也走了出去。 黄昏!将黄昏。 天色虽仍昏暗,也并没有降下大雨,润泽大地。 这酝酿已久的大雨,似乎也害怕了世人厌恶憎恨的目光,只想在黑暗中窜行。 天际的那一片黑夜前的余光却在乌云中涌动窜走,挣脱束缚,奉献给大地。 美丽,伟大,洗涤心境,触动灵魂。 黄昏之际,能涌现这么样的景色,相比于短暂的夕阳,实在不能算是太坏的事。 张小妤今日的遭遇也不能算太坏。疑问还是疑问,想见一个人还是没有见到,仅此而已。 忘记,本就是人类无法避免的悲哀之一。只要是人,谁都会有忽然间忘记了一件事情一种东西的时候,这很平常。 张小妤当然也是人,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忘记一些事,本来她当然也不会太在意。 只可惜她也染上了韩亦轩的毛病,然后互相感染。 她昏倒在后山湖畔这件事,当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她自己揣摩是被人袭击的。 是什么人袭击她? 为什么袭击她? 寻仇? 阴谋? 她本想借用梅子坞老师天马行空的脑袋和经验来揣摩这件事的原由,他竟然提都没提起。 她只能如韩亦轩所说的事出必有因,将这件事用阴谋论来揣度。 就这么样将一件事阴谋化了,的确太唐突,太武断…… 她一直都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人的内心世界也像这个现实世界一样,是光明的,美丽的。 纵然有黑夜,明月在。 只可惜,这毛病相互感染得太深,深得已成为乐趣。 张小妤和花白雪分手后,她便去了一趟后山的雪水湖。 雪水湖这地方,美丽却僻静,并没有太多人会上去。 她通常也只会在训练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后山的雪水湖前。 训练完毕,当然需要在冰冰凉凉的雪水湖下,舒舒服服的沐浴一下。 韩亦轩曾经好几次心疼她,女孩儿实在不能用冷水沐浴,她当然也知道这是一种很不好的坏习惯。 往后的几日,不知道她又要经受他怎样程度的听觉折磨,她不敢多想。 现在,她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在雪水湖畔袭击她? 她实在不希望这世界,这人心太灰暗…… 她在雪水湖前三圈又三圈很深入仔细的探查,除了雪水湖前那棵树干留下了她手中针刺出的痕迹,竟然再也没有发现一点可以让她继续深入探索的痕迹…… 雪水湖中的湖水又清又柔,流水涌进湖中的声音,美妙轻柔而动听。 流水声好像忽然间拥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幻化成人声,说服她,雪水湖中说不定就有她想要的线索。 她已脱了鞋子,赤着脚,走近湖畔。 她的微笑忽然间变了,就好像冬末春至万物复苏一样,然后拎着鞋子,轻快的跑下山去。 因为她想起了韩亦轩,听着动听的流水声,突然间她就想起了韩亦轩。 是他告诉她流水声的美妙,是他令她发觉追查真相的乐趣,是他使她觉得她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是他让她…… 她好像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突然想起韩亦轩,然后什么事情都不管的去找他。 在很多时候,她却偏偏又找不到他。 今日,她当然还是找不到他。她去找的地方并不多,水浒塘的新洞村,同林山白云瀑布前,仅这两处地方。 韩亦轩常去而她又知道的地方当然绝不止这么两处地方,而她却已决定不再去找他,如果连续找了两处地方都找不到人,第三处第四处地方大概也找不到。 命中注定,有缘无份,这些世俗灰暗的心态,她并没有沾染上,更不会有诸如事不过三,错过,这些自欺自虐的毛病。 她只不过认为人生总不会有太多的十年,本就应该摒弃恶习,让自己快乐,让别人快乐。 既然找不到他,便让他来找她。 第十章 梦与童话(二) 黄昏,黄昏后。 黄昏后黑夜前的余光透过窗口投射在她脚下。 她站在她的家门前,她提起的手停留了片刻,她的神情却发生了变化,就像动物的本能嗅到了异样的变化。 门后面有什么? 她平复了内心的变化,便平静而自然的打开了门。门后面纵然有危险,她也要打开门来,勇敢的去面对,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因为这就是她。 张小妤打开门,她便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茶几旁自然而娴熟的沏茶,身旁还站着一位像冰一样的女人。 这个男人看到她,便站立了起来,微笑着向她打招呼。“你好,我们又再见面了。” “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张小妤又看了一眼男人身后像冰一样的女人,在她印象中,这么样的女人好像都是比较看不透难以捉摸,她遇到过。 那位跟韩明来自同一个地方,像公主一样的宫舳,在某程度上,两人很相似,虽然宫舳并不像冰。 “我的名字叫绝尘,我们之间有过很有趣的谈话,我们是朋友。”男人的微笑依然亲和高贵而儒雅,他觉得朋友这两只字有着一种很微妙和神奇的力量,它能让两个人之间忽然有一种关系。 “朋友?”她将目光转移到男人身上。“我认识的朋友虽然不少,我总算都还记得。而且我的朋友他们大概都知道反客为主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男人朝身旁像冰一样的女人投以微笑。“下一次,我们一定会注意。” “那么,朋友这次来……来作客,是为了什么?”张小妤说。 “我是来还债的。”绝尘说。 “还债?”张小妤不太懂。 “还债的意思就是,这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的,被人……被人借走了,现在要奉还回来。”绝尘说。 “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张小妤灵动脱俗的眼神突然凝聚了起来。“我最近这些天,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被人借走。” “你再认真想一想,或许会想起来。”绝尘说。 “不知道记忆算不算一种东西?”张小妤不仅眼神凝聚起来,便连全身上下所有能够凝聚起来的力量都凝聚了起来,她向绝尘靠近过去。 “记忆当然也是一种东西。”绝尘还是微笑着,就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张小妤身上的变化。 又一个变化,张小妤手中已多了一支二十六公分长的针,这支针并不太锋利,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绝对可以瞬间穿刺过任何人的身体。 像冰一样的女人始终还是像冰一样,接近冷漠的观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就像看着一个笑话,一个她绝对不会笑的笑话。 绝尘也在笑,却绝不是因为一个笑话而笑,他从来不会将世间上任何的事或物当作笑话,任何事和物都有它值得被尊重的地方,绝对不能当作笑话。 他笑,是因为他还有得到或失去,失望或希望的机会。 失去,便会产生得到的**。失望,便会期待希望,然后便就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个中的微妙又神奇的效应与联系,足够令他快乐,令所有人激动快乐。 何况,何况他还知道张小妤刁钻又出乎意料的攻势和策略。 这么有趣的人和事都能够被他遇到,他怎么能不笑,怎么会不快乐! 只可惜,这次他错了。 冰冷的尖针,有趣的人儿,人儿已停在他眼前,尖针却已从她手中消失。 她并没有刺过来,她本可以在他将躲未躲之际,用她手中的尖针刺穿他的身体,至少可刺伤。 那间隙,那瞬间的刹那,无疑是最接近完美的攻略。 她没有这么做,只因为她已证实了她的揣测,更是因为她热爱生命。 生命的可贵,本就值得任何人去珍惜去爱重。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这尖针为什么没有向你刺过来。” 张小妤一双亮如星月灵动的眼睛凝视着他,她要从他的举动他的眼神看出来更多她想知道的东西来。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我本就不像随时随地都想要了别人性命的儿女。” “你的确一点都不像。”绝尘说。 “你也不像是个坏人。”张小妤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锐利了些,说。“好人做好事,总不会太狠心拒绝别人的请求。” 绝尘在微笑,眼睛里带着中无法言语的欢愉。“你已猜到?” “不难猜,因为你几乎都已告诉了我,何况我还懂得一种平凡又神奇的秘技。”张小妤说。 “平凡又神奇的秘技?”绝尘惊奇。 “既然都说明是秘技,当然就不可能告诉你,我只希望你别把雪水湖前的事情也当作秘密来看待。”张小妤说。 “当然不会。”绝尘说。 “那么,你是先说你来雪水湖找我的目的,还是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小妤锐利的眼睛瞄了一眼飘着茶香的茶几。“看来你已准备好了给我讲一段又长又闷的故事。” “故事不长也不闷,只不过,我喜欢研究茶道,论茶道伦人生,我碰见好的东西,我总会忍不住。”绝尘说。 “你毛病可不少,你说出来的故事会不会都是大毛病。”她的目光又再次从冰繇身上移过,冰虽冷却已融化,她仿佛也在期待着聆听毛病不少的男人将要说的故事。 “所以,我并不打算讲,故事也不应该用来讲的,无论多么犀利的名嘴都绝对无法将故事讲美讲尽讲完整。” “故事是用来看的,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看。” 他突然凝视着她的眼睛,她本也在凝视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相接触,仿佛触动了一道看不见的门。 这世界变得很静很灰暗。 灰暗中有光,她便看到了三日前,雪水湖发生的事。昏倒前,她还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犹如天际的星月,遥远,孤寂,忧伤,纵使千载的岁月也化不开的忧伤…… 这男人是谁? 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可能很严重的事情。 那道柔和的白光? 她正想追出去时,屋里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喜欢茶道,茶艺还这么好。” 夜色已笼罩大地,天上无月,明月不在,他在。 她已在微笑,你纵然看不见她的微笑,也该感觉得到,她的微笑和她的人本就像天上的日月。 他和她虽已走了,他却终于已来找她。 风吹送过来遥远的梦,雨在漆黑的夜中也乘风而来,渐行渐近,敲打窗台,敲打灵魂深处看不见的弦。 梦在当年,黄昏前的当年,有风有雨,乘着风奔跑,踏着雨欢笑…… 他会不会也同样的忆念起了当年,今天的夜晚才乘着风雨而来,与她再次回味畅游风雨中? 她已跑了过去,却将他按倒在地上,手中有针,针尖在他眼前,一指之遥。 回忆再美,也只属于昨天的梦,明天的梦,今天缔造。 梦总有障碍,他们在训练自己跨越障碍的力量和智慧。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做这么危险的事?”韩亦轩说。 “你别乱动,就绝不会有危险。”张小妤说。 “我不动。” 这次,他竟然肯听她的话了,她不禁皱起眉头。“你这次为什么肯听话了?” 韩亦轩对挤了挤眼,微笑着说。“虽然我时常都我行我素,偶尔我也会听话的。” 张小妤居然也咬嘴唇。“偶尔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之后?” 韩亦轩还在笑。“她?她是谁?” 张小妤好像已生气。“她当然是女人,无论是像公主一样的宫舳,还是像小孩子的小奚,我都会不高兴。” 韩亦轩说。“我跟小奚在一起,你也不高兴?” 张小妤点头。“不高兴。” 韩亦轩说。“可是,小奚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张小妤讥笑。“她不是小女孩,她已经十四岁了,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已经不是小女孩,女人该有的她都有,而且比大多数女人都好。” “可,她只有六七岁的智商。”韩亦轩苦笑。“你觉得六七岁的小孩就会想做大人的事,还是你觉得我会做连**都不如的**?” 张小妤的脸已羞红,她虽自觉小气,却仍想和他斗嘴。“反正我会不高兴,我不高兴的时候,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的。” 韩亦轩说。“我知道,所以我听你的。” 张小妤说。“你以后真的肯听我的话?” 韩亦轩点头。 张小妤突然觉得不妥。“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才可以趁你疑惑的时候,将你压倒在身下。” 窗外的雨渐落渐大,雨点密得好像流水声,好大的雨,好静的夜。 张小妤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忽然问他。“你知不知道,女人被男人压在身下,女人会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女人一般都只会做一件事。”韩亦轩说。“你现在好像连一件事都不能做。” “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张小妤抿嘴一笑。“我可以咬你耳朵。” 他已有躲开的动作,一躲避,她便有了机会将他推到墙壁上,她的手环绕过他的手,双手十指就放在他的腰肌上。 这个位置的妙处,刚好会令人发笑,令人害怕。 夜中听雨,雨声动听,心跳声更动听。 她好像已听到他倔强的心跳声。 “这下,你还有什么法子。” “一点法子都没有。”他居然还很冷静,淡淡的说。“幸好,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现在已经有人来打救我了。” 张小妤甜甜的一笑,并没有回头看,反问他。“这个人会不会是宫舳呢?” 他居然回了她一笑,悄悄的对她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没有弱点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是吗?”她的微笑温柔而自信,她的眼眸也坚定如顽石,可当她看到韩亦轩凝视着她的眼睛,顽石便已点头。 韩亦轩便又再次扭转劣势,不但锁住她双手,她咬耳朵的嘴也在他的提防之内。 她全身上下好像所有能动的地方都已不能动。 “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咬你的耳朵。”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张小妤说。“可惜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女人的脚。” 女人的脚的确很重要,很多时候比女人身体的其他更神秘的部分更重要,更有魅力。 它就好像有着一股神秘又神奇的力量,明明一切都已在你的控制之内,它也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窜出,锁住你的灵魂,锁住你的腰。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秘技,女人的本事真大。”韩亦轩感叹的说。 “女人的本事再大,也会有征服她的男人。”她的眼波柔情似水,犹如暮春的樱花,期待人采撷。 “我也有秘技!” “什么秘技?”她的眼波不但柔情,还幽怨。 “破解你秘技的秘技!” 他便向那房间走去,开门,掩门,将自己和她放倒在床上…… 第十一章 梦与童话〔三) 夜深,夜静,夜已逝,风雨亦过。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踏过窗台,慢慢的照射过来。 床上的人儿朦朦胧胧醒来,眯着朦胧的眼睛看着光的方向。看着光慢慢的爬上她的床上。 温暖,亲切,美丽。 虽尽在眼前,又似遥不可及。 她轻轻的抚平了身旁睡皱的床单,走近窗前。窗外,风轻云淡,想不到阳光总在风雨后。 他已走了,大概天未亮就已离开。 她没有责怪他总是悄悄离开的意思,因为他们都讨厌离别,因为离别总伴随着苦与痛。 ——人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她曾幻想过没有离别的另一种生活:清晨醒来,昨夜睡在身旁的他不见了,被童话中的恶魔捉走,她乘着风来到他沉睡的地方,用爱的力量击败恶魔,然后用她深情的吻,吻醒沉睡中的王子。 又或者是,她梦中醒来,发觉睡在恶魔身边,她悲伤,她害怕,她呼叫,然后王子及时骑着纯净的白马从天而降,来到她身边,将恶魔降伏,将她解救,然后再没有离别…… 多么美丽的童话,多么美丽的梦。 幸福而欢乐的女人心里面都住着一位喜欢幻想和有梦的小女人。 童话却只在梦中。 昨夜就有梦,噩梦,她竟然梦见一座城堡,充满着悲伤和忧郁的城堡。 城堡不可怕,可怕的是城堡的大堂内有两座石床,石床上沉睡着两个人,她居然是其中的一个…… 她靠近过去,轻轻的抚摸过沉睡着的她的脸,没有体温,没有呼吸,只有死人才会没有体温没有呼吸。 她惊恐,却叫不出声。 她奔跑,却始终逃离不了这恐怖的城堡,她只有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这么样的怪梦噩梦,常人本该惊醒,她却没有。 会不会是绝尘射入她额头的那道柔和的白光作怪? 她只能这么想,她更希望,昨夜她自己做梦的时候,没有做出令他担忧的事情来…… 她简单的用冷水洗刷了一遍,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便出门。 走进温暖的阳光里,她的心情便愉快了起来,她就看见对面转角出来的韦唯。 韦唯和她三个朋友在一起,她也看见了张小妤。 女人遇到女人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特别是三五成群的女人。 女人或者女孩之间的话题通常都围绕着男人,聊起男人,韦唯的其中一位朋友便埋怨起宁诚非,埋怨宁诚非最近这些天都没有来找她们这群红颜知己逗乐…… 宁诚非要处理的事情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们? 那,宁诚非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是怎么样的大事情才能让**的宁诚非狠下心抛弃喜欢他的一群红颜知己? 韦唯她们或者可能猜不透宁诚非的心,王鹤霖至少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张小妤却谁的行踪都不清楚,她去找王鹤霖,他竟然不在家里。 世间事就是如此奇妙,奇妙的事好像也总是被她遇到。 她想找韩亦轩,每次都找不到,然后韩亦轩便来找她。这次,王鹤霖会不会也奇妙的同样会来找她? 有花,有树,五彩缤纷新鲜的花,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张小妤走入参天大树的树荫下,果然便有人来找她,这人不是王鹤霖。 宇文宏图看见了她,他自己刚好就停在树荫与日光之间,这个位置恰到好处,充满着奇妙的臆想,就像童话,就像童话里乘着风从天而降与公主见面的王子。 他走路的步伐好像也像高贵的王子,每一步跨出去都充满着王子的风范。 公主为之倾倒,花也为之折枝。 一块块纯洁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脚下。 谁又该知道,王子就是王子,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 纵然你再像,你也不是王子。 纵然拜倒石榴裙下,倾城的公主,也不会为你点头,为你倾心。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张小妤轻轻的接住飘零的花瓣,轻轻的一笑。“想不到我们又这样相遇。” 花非花,人却是人。 那一年冬天,雪花飘飞,一人初来,一人就要离开,他们在雪花下偶遇相见,然后相识…… “不是相遇。”宇文宏图眺望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这次,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呼延觉罗约我午后在蒂南山见面,碰巧,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来跟你见面。” 为什么是应该可以? 张小妤没有问,她疑虑的是另一件事。 “呼延觉罗为什么会约你到那里,韩城的人都知道蒂南山经常有野兽出没。”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宇文宏图推了下眼镜。“经过七天前的那一杀役之后,蒂南山大概就已没有野兽出没的危险。” 七天前的杀役? 四天前的昏迷? 昨夜,绝尘又来找她? 这些巧合又奇怪的事接连发生,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而且,是呼延觉罗邀约的! 张小妤明亮灵动的眼睛突然深邃。“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 “当然可以,我正在苦恼该用什么更好的理由邀约你。” 雪花凄美,蒂南山的景色更美。 人约蒂南山,或者就不仅仅只是相识! “不过,在去之前,你一定要陪我去找一个人。”张小妤的声音坚定又无奈。“我怕,我又会找不到人。” “找谁?” “花白雪。” 花,碎花,韩亦轩踏着阳光渗透叶隙洒在地上的碎花,穿过山林,走上禁神山。 他在追踪两个人,天未亮,他悄悄离开就是去追踪昨夜在张小妤楼下与他擦肩而过的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从张小妤家里出来的,当他走进屋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其中一个还在雪水湖出现过。 他有一个秘技,一个神奇又平凡的秘技,因为这个秘技,他才发现这些。 为了苦练出这个秘技,他历尽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难和折磨。 他是一个幸运又不幸的人,他在遇到张小妤之前,他的人生似乎只剩下孤独和寂寞。 他讨厌孤独,讨厌寂寞,人生绝对不应该这么悲哀。 或许,就是因为他历经了这样的人生经历,才使他觉悟:人和世界并不仅仅只有用眼睛去看。 要用心去看,用味道去感觉感知…… 他本须在昨夜风雨来临之前,见了张小妤一面,就去追赶那两个人的行踪。 因为风雨之下,很多东西都会消逝。何况,味道本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稀薄,消失。 他没有这么做,只因为他想她,她也想他,他们俩一遇上,就像干柴遇上烈火,就像天上的太阳的燠热,只有滚滚的热汗才有可能使之冷却。 幸好,想知道那两个人的踪迹的人不止他一个,而碰巧,他认得其中一个就是王鹤霖。 王鹤霖除了是癸字班的成员,还在韩阁学院新暗组担任第三队长。 所以,天未亮,韩亦轩便潜伏在韩阁学院大门附近。 新暗组成员回来将最新状况上报高层,他便就可知道那两个人的踪迹。 一片白云飘过,温热的天气,忽然变淡。 碎花消逝,山林已走到尽头。 尽头外,山无陵,无花无草,广阔一片。 韩亦轩才走出树林,忽然就出现了五个人将他围住。 王鹤霖并不在其中。 “你终于肯出现了。” 韩亦轩认得说话那人。他的名字叫周长波,新暗组第一队长,天生神力,重情义,一腔热血。而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宁诚非。 “我原以为你韩亦轩只是个爱耍心机的阴险小人。想不到,还是一只走狗,玩弄他人性命的走狗。” 韩亦轩没有说话,也没有怪他,误会总会冰释,他只不过太重情义。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张小妤,更加不配和宁大哥做朋友。” 重情义的人,一腔热血,怒火总是来得快,怒火一来,便没有多少人能按捺得住,便连他自己也不能。 疾风习习,他的拳头已挥了过去。 他并不想取他性命,因为他觉得这种人就连死在他拳头下都不配,他只要这种人在他拳头下吃尽苦头。这样至少不算侮辱了他的拳头。 韩亦轩也没有动,他并不是不知道周长波天生神力的拳头有多大威力,他只是在看着这拳头充满力量的变化。 绝尘也在看,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世间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大概已不多。 他正苦恼该怎么样躲避这群人的追踪,昨夜在那个有趣的女孩楼下相遇,让他觉得特别的人就出现了。 他记得曾经只有两个人给他这种特别的感觉。 一个无数岁月前的韩雎,一个三百多年前,将韩城弄得满城风雨最近又出现的韩昱。 韩亦轩,他究竟又会是怎么样的人? 绝尘他当然不会为了隐匿自己的行踪而杀人,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不会选择杀人。 他知道天神神力的拳头威力多大,他想看看,在拳头之下,韩亦轩又有什么能让他觉得特别的地方! 他没有看到,在拳头即将击碎韩亦轩鼻子的时候,一双手就以更快的速度和力量将拳头的威力卸下。 王鹤霖及时将周长波的拳头击退,就冲着他叫。“周长波,你这是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亦轩哥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周长波没有大叫,王鹤霖虽只是第三队长,但他是癸字班成员,他还是宁诚非的好朋友,他压下怒火,沉着气说。“我知道他不是,我就是要他吃我的拳头。” “你还在为当年小妤姐放弃宁诚非的事生气?” “宁大哥大仁大义,看不透这人的阴险,我周长波心眼明得很。” 韩亦轩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时候他还可以说什么,他只知道,有时候释放也可以释解憎恨。 “周长波,你……你愚蠢,你糊涂。”王鹤霖本就不太懂得说服人,他已无话可说。 看着周长波走远的身影,韩亦轩忽然说。“他很好,无论谁交到他这种朋友,都绝对是值得高兴的。” “他的确是值得深交的朋友。”王鹤霖问韩亦轩。“你没有怪他这么对你?” “他只是太重情义。”韩亦轩语重心长的说。“只是,有时候太重情义的人,总会被一腔热血的勇气蒙蔽眼睛。” 王鹤霖好像并太懂这句话的情义,他只是也看着天空上被白云遮掩的太阳。 很久之后,他才问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知道,我一向都喜欢爬山头。”韩亦轩说。 “这是个好习惯,只是在今日犯瘾却不太好。”王鹤霖说。 “我明白,我这就下山。”韩亦轩转身,走下山。 看着韩亦轩渐行渐远的身影,王鹤霖忽然叫停他。“其实,我们追查的就是小妤姐昏倒这件事。” “四天前,在雪水湖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学院的高层十分重视。我们追查了几天,直到昨夜,才发现他的行踪。但是,到了这里他的踪迹又神奇的消失了。”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感激和惭愧。“这些机密,你实在不应该又再告诉我。” “我知道。”王鹤霖的眼睛里却是自信和信任。 韩亦轩又看了看四周,忽然转身,离开。 他不能不离开,无论是因为王鹤霖对他的信任还是其他原因,他必须离开。因为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尖锐又锋利,就好像一把无形的刀,直窥视他的灵魂。 第十二章 异象 午后,白云遮掩太阳,热度变淡。 风轻云淡,女人的心情便会变得很好,女人心情变好,世界大概就已很美好。 张小妤却神情凝重。 草木枯竭,兽禽无迹,好重的戾气,好残忍的杀役。 她忽然问花白雪。“你有没有听说过七天前的杀役?” “听说过。”花白雪说。“呼延觉罗告诉过我。” “我没听说过,之前你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张小妤说。 “谁知道!”花白雪??近过去,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又怎么认识宇文宏图的。” “我们明明约好明天才来这,你改变主意会不会也是因为他?” 张小妤什么话都没说,忽然就向山上走,对宇文宏图和呼延觉罗说。“我们走吧,花白雪说她身体不舒服,她不跟我们一起上山。” 呼延觉罗看着花白雪微笑。“六天前,我跟你讲了这里的状况,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害怕?” “神经病,我花白雪什么时候怕过,走,立即走。” 说着,人已大步大步的往山上走,走得比谁都快。 走到张小妤面前,花白雪还压低声音,对她说:英雄救美人,美人以身相许,美人救英雄,又会是怎么样? 英雄是谁,谁是英雄? 英雄早在深心处! 美人救英雄,英雄会离开。 被美人拯救,英雄情何以堪,只有离开。 风轻云淡,明日却已看不见。 张小妤四人却在山腰下。 蒂南山,神州大陆的神山其一,山清水秀,山虽高,并不险?d。 他们已走了很长的路,却像是被困在原地。 “大家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一直在这附近转圈?”花白雪说。 四人早就发现这点,只是谁都没有讲出来,免得让其他人受怕,惊慌。 “这现象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呼延觉罗似乎还担心花白雪不明白鬼打墙的诧异和可怖,故意压低声音说。 宇文宏图立即解释。“大家都知道,所谓的鬼打墙,只是人的一种意识朦胧状态。因为人的身体构造本就神奇而特别,两条腿的长短会有微妙的差别,迈出的长度不知不觉中会产生微妙的差异,才会出现人陷入转圈的状况。” “既然我们注意到这点,现在,我们小心注意点,再走一次。” 再走一次,再一样。 草木青葱,路还是路,重回原地。 “很显然,这并不是所谓的鬼打墙。”花白雪说。 “但是,却比鬼打墙更令人害怕,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呼延觉罗说。 人的恐惧感,通常都来自未知。 张小妤看着花白雪。 花白雪的导师是梅子坞,他虽懒惰,却是阵法专家,花白雪也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孩,跟了他的日子虽不长,多多少少都能学到些皮毛。 蒂南山,会不会被人设下了阵法? 花白雪摇头。 摇头的意思通常就是没有。 既然没有被人设下阵法,为什么会有这个异象? 没有设下阵法还是就连花白雪都看不出来设下阵法的迹象? 张小妤又看了看四周,她总感觉,从山脚开始,一直有人在跟着他们。 这是没有凭据也解释不到的感觉。但,通常都不可思议的正确。 宇文宏图忽然提议。“既然我们上山又返回原地,不如尝试下山。” 这个提议非常不好,又糟糕又愚蠢,简直就不是人想的。 但,他们只有尝试,除了这个可笑的提议,他们实在没有更好的建议。 夕阳已西下,黄昏也过,暮色苍茫。 楠木树,树影下,花白雪干脆就坐在树荫下靠着树干的石头上。 荒山野岭,黑夜下,人总显得脆弱。 夜与鬼,总能让人恐惧,花白雪只有坐下来,让自己冷静,免得被呼延觉罗看出来她在害怕,作弄嘲笑她。 张小妤看着山上的某一个方向,她仿佛又看到那座噩梦的城堡,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宇文宏图就站在她旁边,明月映照在他脸上,他的脸仿佛更苍白。 “这样的氛围好像并不适合相距太远。”呼延觉罗忽然说。“我们已无路可走,何不围在一起说说话,听说,这样就不会那么害怕。” 恐惧,岂非就是静的极限! “这个提议并不是不好,只怕有人别有用心,又想吓人。”花白雪说。 “我并不是只会讲吓人的故事,偶尔我也会逗人开心。”呼延觉罗说。 “现在,我却想听吓人的故事。”张小妤看着他说。“不如就讲七天前山脚下的杀役。” 她没有问他的秘密,没有多少人肯自愿的将自己的秘密与人分享。 花白雪奇怪的看着她,呼延觉罗轻轻一笑,笑得有点尴尬。“现在这个时候,并不太适合讲这么血腥的惨事。” “我觉得适合。”张小妤斩钉截铁的说。 她又看了几人一眼。“讲血腥的故事,没有比现在更适合。” 黑暗大多数都容易让人产生恐惧,人在恐惧中,大概便没有空闲说谎。 夜,已入夜。 星渐现,明月圆。 星月在夜空,月华凄美,静谧一片。 山头上,城堡在,人也在,人在石台上。 明月照人,星月美,人更美。 美得让人如此心醉,如此心碎。 是梦还是现实? 夜色浓,风声萧萧。 风从窗外吹进来,窗上的帘子轻轻摆动,明月便倾泻下来。 只有风,没有灯。 角落里有张床,床上有蒲团,人就坐在蒲团上。 人是女士,双鬓微白,身穿黑色长袍,闭目盘膝而坐,正像僧人打坐入定。 心不动,无杂念,无欲无我。 这种境界本已超然物外,忽然间,她呼吸突然急促,眼睛突然睁开。 张开的眼睛里流露无法言语的复杂表情。似喜,更似悲。 她忽然站在窗前,眺望夜空。 无垠的夜空,星光点点,月色溶溶,说不出的恰静和柔美。 这么美的夜,她为什么会惊慌呢? 夜风又再吹起,又吹起那个遥远的充满花香和欢乐的过往。 紫藤花,花香,花美,人更美。 不但美,更快乐,她快乐,更让别人快乐! 那一年好像也吹起了一阵风,一阵风就吹散了一个梦,一个用欢笑和花编织的梦! 人亡,人狂,人散。 没有比生离死别更苦的痛,没有比痴狂更锥心刻骨的爱。 现在,风又吹起,那个已支离破碎的梦,是否已将再聚? 人狂可清醒,人散亦可再聚,人亡呢? 人死却不能复生,爱再锥心,也不能逆天! 她又闭起了双眼,她不忍再忆念起这个遥远的梦。 她渴望散了的人儿可以相聚,三百多年来,她已承受了太多的煎熬和苦痛。 她才三百多岁,模样不老,心却已老,三千发丝几乎已成银白。 她又害怕相聚。 因为这一相聚不知道又会造成多少更锥心的离别,生死离别。 多么冗长的渴望,多么锥心的相聚。 她多希望,这又吹起的风,也吹散这该死的明日! 只是,明日吹不散,她的心绪却已散,已乱。 是相聚,还是继续别离? 她又走进明月照不到的地方,对着房子外面呼唤'魏兰''这个名字。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既然离别已到了尽头,她何必还要抗拒自己期待的相聚! 纵然又再别离,现在,她已不想想太多。 不一会,幽暗的房间里立刻跑进来一位穿着朴素却清新的女孩。 “老师叫我有什么事吗?” 甜美而悦耳的声音,已因担忧变得柔弱。 红彤彤的脸颊,似乎都要滴出血来。 她从未见过老师现在的这个模样,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夹杂着苦与痛。 “这两日,小妤有没有回来过?”女士问。 魏兰摇摇头。“昨日,师姐醒过来之后,就被梅子坞老师叫去,学生就没有再见过师姐。” 女士冷冷的问她。“梅子坞老师为什么叫小妤去找他?” “学生不知道。”魏兰躲开女士悲喜交集而扭曲的目光。 “小妤上了蒂南山,你也不知道?”女士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她严厉的话语已刺伤了女孩的心。 “怎么会呢!”魏兰的眼睛不定的闪,她的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自觉的揉捏衣角。“老师早就叮嘱师姐,没有老师的允许,绝不准许私自上山,我们一向都听老师的话。” “可能……”她就像溺水的人忽然触到浮木。“可能,梅子坞老师有很紧要的事情需要师姐帮忙,师姐非去不可。” 女士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到,她又眺望窗外。 星渐稀,唯圆月独亮,亮得刺眼。 她的眼角仿佛已泛着泪光。 苦痛已太多,为何不用相聚的欢乐淡忘苦痛。 欢乐短暂,已胜永恒。 她忽然对女孩说。“魏兰,你现在立刻游一趟蒂南山,带着这个……” 一道莹润柔和的光束划过眼前,一闪而逝,飘浮在魏兰身前。 魏兰迅即接过,只觉那光束入手柔合润滑,丝丝凉意如握溪水。 绿光散逝后,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晶莹剔透如若玉帛的珠石,珠石上雕刻一刚正的‘伤’字。 目视珠石,迷茫间,心头竟然涌起阵阵莫名的惆怅。 魏兰还没开口问,女士已解释。‘这是名叫‘伤’的珠石,你去到蒂南山之后自然有用,快去。” 魏兰又想再问,女士又说。“别问这么多,这件事耽搁不得,快去。” 魏兰回望了女士一眼,那红了的眼睛仿佛也与她一样,充满着复杂的表情,然后便坚决的跑了出去。 女士又闭起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她已学会忍耐。 忍耐苦与痛,忍耐孤独与寂寞。 因为她肩上扛着的伟大重任,她必须学会忍耐。 她绝绝不能让泪水涌出眼眶,显得她太软弱。 没有风,没有光,窗已关上。 女士忽然对着黑暗,说。“你来啦。” 没有人,这里除了她,本该没有人的。 这时,角落的黑暗里却偏偏响起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不该让她去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充满着怜惜。“她才刚满二十岁,还很怕黑,让她独自一人摸着黑上山,实在太残忍。” 他没有走出来,也没有人看得见他,他仿佛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你关心别人的话语。”女士淡淡的说。“这种情况实在不多。” “当然不多,我天生就不是这么样的人。”他的声音已变了,似兴奋又似怨恨。“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女士黯然神伤。“或者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没有错。”年轻男人说。“你不必觉得你对不起我,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我喜欢这样。” “我应该肩负起这个重任。”他忽然激动了起来。“现在,我好像已看到他死在我手下悔恨的目光。” “或者,并不是他做的。”女士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你不希望是他。”年轻男人说。“但是,你该知道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他又说。“你知道我可以随时随地在你身边出现,我希望你别做出让我太痛苦的事情。” 他的痛苦就是别人违背他。 违背他,通常都只有一种结果,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 他已走了,他本从黑暗中来,也该从黑暗里走,无声无息。 第十三章 古堡 夜渐深,圆月更冷。 楠木树下,没有月光,没有声音。 虽在黑夜,虽曾恐惧,现在也只剩下沉默。 因为呼延觉罗所讲的事实,实在过于精简,让人愕然,却不知还算不算是一个事实。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呼延觉罗又解释。“山脚下本就有一些人家居住,附近如果发生一些大事情,他们当然也会知道,再经过白天的视察,事情的经过,大概便已清楚。” 花白雪说。“你也住在附近,难道你也没有见到什么?” “我只听到兽禽凄惨的怪叫声。”呼延觉罗苦笑。“我也会害怕,我想,大概没有人还会好奇,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张小妤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好像并不完全相信呼延觉罗说的话。 就在这时,树林内,突然刮起了大风。 树上地下的枯叶,随风飘落。 大风突然刮起,又突然停止,就像七天前的杀役一样奇怪。 风刚停,山上就传下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大家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宇文宏图问。 “就好像……镜片断裂的声音。”呼延觉罗说。 “不是镜片断裂,是路打通了的声音。”花白雪说。 呼延觉罗看了看她,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我们是该上山还是该下山?” “上山。”张小妤淡淡的说。“下山的这条路,我们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但是,古堡究竟有多远,一眼就看出来。” 古老的城堡就在眼前。 山头上,好像突然就多了座城堡。 “只是,这城堡出现得太及时,就好像故意引我们过去。”宇文宏图说。 “并没有这么诡异。就算古堡突然出现,我们也还可以选择下山。”张小妤说。“只是现在,我们上山更安全。” “就算背后真的有人故意引我们上山,我们大概想逃也逃不掉,是不是?”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就像能看出别人的心事。 她问的是呼延觉罗,他也直视她的眼睛。 如果一个人做了亏心事,绝对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否则,这个人未免就太可怕了。 “大概是吧。” “那么,就上山吧,我可不想再在荒山野岭里喂蚊子。” 花白雪又独自一人先走,她好像已突然忘记刚才自己还很害怕,忘记现在还是黑夜,这里还是荒山。 朋友之间的误会解开了,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人遇到开心事,也总会忘记很多事情。 呼延觉罗已跟了上去,他没有忘记此时此刻是在黑夜的荒山上,女孩子随时都会变得胆子小。 看着他俩渐渐走远的身影,宇文宏图忽然说。“你好像并不太相信呼延觉罗。” 他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使得你怀疑的,至少,我看得出他和花白雪已是很好的朋友。” “我也看得出,你也是他值得深交的好朋友。”张小妤说。 真正的朋友,才会在危险面前,有勇气陪着朋友一起走。 “我并没有这么伟大。”宇文宏图又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我赴约,只是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可以不用再顾忌野兽出没的危险,一睹蒂南山的风采。” 他也不知道他的秘密? 蒂南山,上惹沟的崖边上。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看张小妤他们?”绝尘说。 “你最近做的怪事并不少。”冰繇冷冷的说。 “既然你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问?绝尘说。 她没有说话,她一直都没有问,只因为她害怕,她怕绝尘所做的怪事不是怪事,而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她不想自己错误的觉得绝尘会是另一个黑僦。 一个黑僦经已使世界太灰暗。 她又想起了黑仔,黑仔就是绝尘养的那只狗。 黑仔的死,对绝尘的打击很大,他痛心,他几近绝望。 就是在这样悲痛交集的情况下,他做出了一个非常错误的事情,制做出疯狂的黑僦。 他是怕寂寞,怕孤独,还是人在悲痛的时候都会做错事? 帝祖是绝尘最敬重的人,他已离开了几十年,绝尘会不会又做错事? 风,骤然间吹拂过来,吹散了蒂南山山上的那层像梦一样的阴霾。 古老的城堡就在脚下。 “有没有看出来这座城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绝尘又问她。 冰繇根本就没有看一眼城堡,她只是看着绝尘,然后摇了摇头。 却不知她是在回答绝尘的问题,还是在怜惜人可怜的孤寂! 她的眼睛好像已经红了。 绝尘好像又没有看到,又叫她再看清楚点。 城堡,历尽沧桑,古老而神秘。 城堡外是一片广阔的青葱绿地,绿地上有七块岩石,一块岩石刚好就在溪水边。 溪水的尽头,就在茂密树林内。 这本就像充满青春的童话,冰繇却像看着童话中的恶魔。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灭道阵法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绝尘淡淡的说。“灭道仙阵是一种很古老的阵法。据说灭道仙阵可以汇聚天地间不可思议的力量,毁天灭地甚至净化一切。但是自古以来似乎没有人可以将灭道阵法布置出来,更何况是如此接近完美的灭道仙阵。” 冰繇只有听着。 “初次发现这个阵法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觉得很不可思议。能布置出来这么近乎完美的灭道仙阵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绝尘接着说。“我费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了这个人的踪影,原来他就藏在灭道仙阵里,要不是他隔一段时间就出来一次,我永远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绝尘说。 “是谁?”冰繇说。 “你见过的,应该在三百多年前你就见过他。”绝尘说。 --韩昱! 她淡定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就像冰峰融化,她又看到了那个三百多年前发生的凄美故事。 伟大美丽又平凡的女人。 英俊痴情却不幸的男人。 男人变成怪物,遭世人追杀,女人不离不弃,为男人阻挡腥风血雨,天涯海角,生死与共。 一间精简的竹屋,一片美丽的紫藤花。 短暂的平静,却已永恒。 风又吹起,吹在她脸上,才发觉脸上的两道泪痕。 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爱的种子却已在她心里发芽。 绝尘假装看不到。 “这个人很像我跟你提起的那个叫韩雎的人,他们身上同样都有着一股很神秘的力量,同样都是一个传奇,好像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到的。”绝尘说。 “可是,他们都失去了爱的人。”冰繇说。 爱江山更爱美人,两者却只得其一。 再传奇的人,也不是神。 绝尘只有笑一笑,闭上嘴。 的确,即使韩雎成就韩城的霸业,他的四儿子更发现神秘领域,创造犹如神话般存在的仙辰阁。 而三百年前,几乎将仙辰阁以及为仙辰阁发掘奇人异士的韩阁学院在内的所有能人杀绝的韩昱,他们再传奇,也都只是凡人。 “韩昱他本该在三百年前的那一战战死的。”冰繇忽然又说。 一个若历经了各种各样的遭遇和打击,爱的人又为他而死,即使没有战死,也没有勇气活下去。 “他没有死,只因为他心中还有爱,还有希望。”绝尘说。 爱,本就是人最神奇的力量。 只要有爱,就会有希望,就会有奇迹。 人只有到了绝望的时候才会选择死亡。 “他的希望就是三百年后的现在,可以为他爱的人报仇?”冰繇简直不敢相信,在绝尘眼中,报仇也是一种希望,一种爱。 她却不明白,报仇是绝对不需要等待三百年,无论多深的仇恨,都绝对不能让一个人坚持三百年。 “你故意暴露行踪,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留在你身上,韩昱就可以很好的实施他的报仇大计。”冰繇说。 “启动灭道古阵还需要一个灵体。”绝尘说。 “张小妤当然就是这个灵体。” 冰繇忽然很想离开这里,离开变得这么可怕的绝尘。 她并没有太多的生死观念,更不在乎韩昱报仇的恶念下会造成多少的死亡。 她只是不忍看到丢失了爱,双手沾满血和罪孽的绝尘。 她没有离开,因为她想起了那对充满爱的?劣模?肫鹉堑谌?鋈镁?揪醯锰乇鸬娜耍?肫鹆说圩妗?p>  她忽然间,便好像想通了什么。 即使绝尘变了,也还是和她共处了无数岁月的绝尘。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看到希望,等绝尘变回绝尘。 “你并不像这么热爱大自然的人。” 无论谁都看得出像他这种温文尔雅,肌肤又接近病态的白,绝不像酷爱大自然。 “我只不过是离开得太久,才会让你有这种错觉。”他的微笑自信而谦卑。“我想你大概已猜到我的职业。” 只有长时间不在阳光下走动的人才会有这种病态的肤色。 杀手和**都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原始的职业,他们都给人残酷神秘又可悲的感觉,见光就死。 对他们残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他们都出卖自己的*和人格。 利用别人的血,别人的*,甚至别人的生命,他们的生命才得已延续。 或许,在他们的世界里,许多东西都已没有太大的分别,生命就是金钱,生命就是黑暗。 他们只有用和着血和人格堆积起来的金钱挤掉无尽黑暗的寂寞和空虚。 宇文宏图不是杀手,更不是男妓,他的职业虽也时常见不到阳光,但却伟大而受人敬重。 研究生物基因的科学家,'红木叶'的科学家。 红木叶是科学界顶尖的权威,无论谁能进入红木叶都非常了不起,非常值得自豪。 何况,宇文宏图仅仅只用了三年时光。 红木叶就像神赐予凡人头上的光环,这个光环不仅神圣更神奇,让所有人敬慕,让女人爱慕。 他用三年日以继夜的青春和精力换来这个光环,在这光环之下,再得到他需要的,就已不太难。 张小妤也是他的需要,她却不是一般的女人,宇文宏图也不想张小妤误以为他当她是一般的女人。 他只是适当的表现出成熟男人的自信和礼貌。 无论是男人抑或女人,都绝不喜欢跟自卑又嚣张的人做朋友。 张小妤当然不是一般的女人,朋友就是朋友,她的思维也与众不同。 “你太高估我了,我并不是这么聪明的女人。”她的眼里好像已有了光。“如果你问韩明的话,他一定猜得到你的职业。” “韩明是谁?”宇文宏图说。 韩明就是韩亦轩,就是她的男人。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讲,她的表情,她说起这个名字的语气,无论任何人都该看得出她的意思。 此刻,宇文宏图却宁愿自己是一个瞎子,全看不见这化成尖针的眼波。 人在月下走,夜再深,也藏不住她轻松愉快的脚步。 黑夜与死亡并不真的让人恐惧,真正使人恐惧的只有人的心。 他的心情好像也愉快,他好像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她。 正如她声音大,气势更大,凶巴巴的踩你的脚,他就看到可爱和有趣。 “你若听过其中一个古堡的故事,也许你就不会走得这么快。”呼延觉罗忽然说。 他又想讲鬼怪故事捉弄她? 她的胆子却像已被吓大,对他笑了笑。“故事?什么故事?” “我不敢讲,这个故事我已听过好多遍,每次就算提起这个故事的名字,我都还会害怕。” 山寂静,人也静,山林间的黑暗处,好像已有无数对眼睛觊觎着他们的*和灵魂。 他靠得更近,现在只想起,他仿佛就已害怕。 花白雪又想笑,却不好意思笑出口。“你想吓别人,怎么自己反倒先害怕了?” 人吓人,通常想吓人的人反而更容易被吓到,因为他的思维已先进入惊悚的状态,他的情绪也已紧张。 呼延觉罗苦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 花白雪说。“刚刚才变的。” 呼延觉罗说。“你变得未免太快了,如果我还不变,岂非显得我太胆小。” 花白雪说。“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呼延觉罗说。“变成个多管闲事又体贴的真男人。” 花白雪轻轻又甜甜的一笑。“管谁的闲事?” 呼延觉罗忍住不笑。“也许我所认识的人加起来的闲事都没有你多,我说的人却不是你。” 花白雪跺了跺脚,恨不得大力踩他的脚,故意不看他。“就算你想管,人家还不一定让你管。” 呼延觉罗淡淡的说。“她肯定想我管她的闲事,不想我管闲事的人只有你。” 花白雪说。“她是谁?” 呼延觉罗说。“张小妤。” 花白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表情也立刻发生变化。“她只是随便问你几句,你就责怪她?” 呼延觉罗只能微笑。“我以前只是奇怪,像你这么样有个性的女孩,怎么也会跟韩亦轩做好朋友。” 花白雪不懂。“现在你已想明白?” 如果你和一个人成为了闺密,她爱上的人,你也会爱上。 这句话也许不太对,却无疑奇妙又充满智慧。 花白雪听过这句话,她却不认同。 不认同,不代表这句话是错的,也许只是连她自己都未懂她自己的心。 “就算我喜欢韩亦轩,有什么问题,像他这样的男人,本就值得所有人去喜欢他。” 这不是气话,她只不过想都没想,讲出一个事实。 有些人,也许他并不是这么好,他不是被神化的英雄,他也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作为,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 喜欢也是爱的一种,爱却不仅仅只是喜欢,爱比喜欢更神奇,更难捉摸,更不可思议。 “大概会有两个问题。”呼延觉罗说。“第一,会有两位本来是好朋友的女人撕破脸打架。” 花白雪瞪着他,忍不住'扑哧'一笑。“第二呢?” 呼延觉罗悠然说。“我还没遇到,问题出现了,我一定告诉你。”, 花白雪不理他。“你根本就不算是体贴又健康的真男人,最多只能算是多管闲事又爱捉弄人的小孩子。” 缥缈的夜空,冷峭的圆月,她踏着月光的身影,好像完全不是那个会突然去踩你的脚,凶巴巴的女孩。 第十四章 弯月 一片浮云飘过,圆月变弯月。 她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不应。 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奇怪,眼神呆滞,就像被这夜不知名的鬼神摄走了魂魄。 呼延觉罗大声的呼喊,呼喊她的名字,她还是不动也不应。 他走到她面前,才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这一看,仿佛已心碎。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就像入睡的人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一滴水珠又滑过她的脸颊,却不知是惊醒的冷汗还是热泪! 她呆滞的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此刻,他本该给她一个拥抱,用男人的温度和温柔替她驱逐惊吓,告诉她,有他在。 是他没有勇气,还是不懂得这么施与? 他只是柔声的叫她的名字,问候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情感,又一道水痕滑落,她竟似全未察觉,讲出一句完全不像会是她讲出口的狠话,忽然就转身向山上跑去。 --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山顶上,古堡内。 弯月已冷。 醉人的美人,依然深深的在石床上沉睡,没有呼吸,没有温度。 却已不碎心,冷月却不知从哪里映照下来,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仿佛已有了生气,晕起一抹淡淡的红光。 如此的安详,如此的迷人,就像童话中沉睡的睡美人。 童话中沉睡的公主,尚会有吻醒她的王子,她身边还会有七个小矮人守护着她! 她呢? 她的王子在哪? 守护她的,却是有一个人的。 现在,守护她的人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慢慢的走到她身边,深深的看着她,看着她白皙的脸,看着她安详的面容,也看着她伟大而充满女人魅力的人生。 看了很久很久,就像几个世纪。 他眼睛里的深邃和凝重,才慢慢的散开。 他脸上的忧郁和沉重,却像生了根,散也散不尽。 他也是被寂寞和孤独伤到的伤心人。 也许,伤他的还有他自己的心。 他温柔轻轻的握起她的手,温柔的亲吻她的手。 这不是亵渎或猥琐,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至高无上的尊敬。 这双手虽已冰冷,可,即使世间上所有人的手加起来的温度,也不及经过这双手曾经更触动人心的热情。 石台慢慢的陷入地下,直到沉睡的美人从他的眼前消失,他忧郁的眼睛却好像出现了笑意。 有种笑,因为开心而笑。 有种笑,却是伤心而笑。 他的这种笑,却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 背负着双手,走了出去,走到能将弯弯的冷月看得很清楚的地方,仰望夜空。 这样的姿势一直保持了很久,没有动作,没有变化。犹如一堵神像被定在那里,仰望的姿势便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动作。 就那样痴痴地看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喃喃的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或许,你也想不到你又会回来了吧! 蒂南山,山腰上。 “大荻,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啊?” 草丛里,响起人的声音。 草当然不会说人话,说话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头大得很丑陋很猥琐,一个头小得很恶心很弱小也很可怜。 头大的叫大荻,头小的叫小荻。 “别问为什么,大哥叫你躲好,你躲好就是。”大荻一向都没有耐性,小荻今日的问题特别多,他恨不得将小荻丢下山去,只是他胆子也不大。 哦!小荻想了想,又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 “等一下你要是不想被鬼灵抓出去,当猪头吃了,你就别躲。”大荻说。 “别,小荻还想好好做人,不想就这么被鬼灵吃掉,更不想被鬼灵当猪头吃下鬼肚子去。”小荻说。 “不想,你就给我好好躲好,什么声音都别发出来。”大荻说。 “哦。”小荻说。 片刻后,小荻看了看前面什么都没有的山头,又看看了自己躲着的地方,又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大荻,我还是不懂。” 大荻瞪着他,忍着火气,压着声音说。“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们为什么躲在这棵又小又潮湿又躲不了人的草丛,而不躲在那里?” 他的手,指向身后不远处的那一颗比草丛大很多倍的石头,至少不脏。 大荻看了看这肮脏的草丛,又看了看那干净的大石头,说。“潮湿又邋遢的草丛才不容易被人发现,躲在大石头里很容易暴露踪迹,你懂什么。” 哦。小荻才刚重新低下头躲进草丛里,大荻却已站了起来,朝干净的大石头那里轻轻的走去。小荻愣了愣,左看看右看看,才跟着大荻过去。 神情憨厚老实,好像刚才那刻,小荻他都还在犹豫着是躲在肮脏的草丛里好,还是躲在干净的大石头里好。 两人才刚躲好,小荻又问。“大荻,你不是说躲在大石头里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么,为什么我们又躲在这里?” 大荻很严肃很正经的说。“小荻啊,又该是时候教教你大道理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很容易暴露就是不容易暴露,懂了么?” 小荻笑了笑,似乎真的懂了,可他却道:“不懂,不过大荻说来这里好这里就好,小荻一定相信大荻的。” 大荻说。“嗯,很好,你做得很好。” 憨厚的一笑,小荻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很久之后。 “大荻,我们为什么躲在这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面?”小荻又开口说话了。 大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你在前面那个山头看见了什么?” 小荻说。“山头,青草,树还有蚊子。” 大荻急了,居然还有耐性说。“是前途,是金钱,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 小荻不懂。“为什么大荻看到的和小荻看到的不一样呢?” 大荻说。“因为你是小荻,我是大荻。” 很久很久之后。 小荻就看到那个山腰上多了很多身穿白衣会飘的人,不时还发出呼呼声,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你现在又看见了什么?”大荻淡淡的说。 “金钱,美女,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小荻激动的说。 看了看小荻,大荻笑得很开心,大荻突然发觉小荻并不笨,现在终于开窍了。 小荻又说。“因为这是大荻说的,小荻一向都很相信大荻的。大荻说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大荻说。“只要我们再躲藏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可以得到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了。” 小荻笑了,露出一排很整体很好看很白的牙齿,他的人样虽很恶心很邋遢,可他的牙齿却长得很不错。 大荻又问。“那现在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金钱,美女,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小荻还是这样回答。 大荻懈气了,原来小荻还没开窍,还是很笨,愈来愈笨。大荻却一点都没有想责怪或辱骂小荻的想法。笨并不是小荻的错,他突然发现他老爸老妈给了他这么一个弟弟也是好的,要不然,这世界太公平,就不那么有趣了。 他决定了,过了今晚,他不再想丢下小荻,不但不丢下他,还给他一点钱,一个美女。一点可以让他过得很好的生活的钱和一个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的美女。 “你知不知道那些飘来飘去的鬼灵是哪里来的?” 小荻说。“好像是人死了之后,变来的。” 他没有生气,很意外的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问清楚。细心的一一说来。“这些鬼灵生前都是古代的一些平民百姓。他们都受过一个开国元臣的大将军的大恩惠,可这位开国大将军最后却被皇帝的老婆和一个姓萧的男人用阴计杀死了,还凌辱他的尸体。” “凌辱他的尸体?什么叫凌辱他的尸体?”小荻说。 “他们就……凌辱他的尸体就是……你还要不要听?”大荻说。 “要,小荻喜欢听这个故事。”小荻说。 “喜欢听,那就别插嘴,总是喜欢打岔。”大荻说。 “嗯,不插嘴。”小荻说。 他看了看前方飘飞的鬼灵,又看看了四周,却一直都没有说下去,小荻还真的很听话,真的没有开口说话了。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小荻道:“说到他们就……” 大荻道:“他们就…他们就很伤心。一个开国的大将军,皇帝和他的老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开国大将军呢?那些受过开国大将军大恩惠的平民百姓当然很生气很痛心,于是就冒着生命危险闯进禁宫内,将开国大将军的遗体偷了出来,埋葬在这里。” “可是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之后,皇帝就很生气,就命令他的士兵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开国大将军的尸体抢回来,平民老百姓当然不肯,两帮人便打了起来。”大荻突然间停下了口,很悠闲的看着四周,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说话。看似他很是懂得说书的法子。 小荻忍不住了,很急切的说。“然后呢,他们打了起来,然后变成怎么样了?” 他叹叹气,很惋惜的样子,朝正飘飞的鬼灵努努嘴。 小荻惊然道:“打了一场架之后,就变成会飞的鬼灵了!” 他笑了笑,不想再解释清楚。接着道:“最后死去的开国大将军的鬼魂便向皇帝索命,皇帝怕了,就没再派士兵过来,可那些平民老百姓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都还日日夜夜地守护在开国大将军的坟墓里,死了之后变成鬼灵都还不忘记守住开国大将军的坟墓。”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那些平民老百姓们怕了,他们怕他们的大将军一个人在坟墓里孤独、苦闷和寂寞。于是他们没过几年就送一些东西进去。平民老百姓的大恩人是开国大将军,他们送进去的东西当然都是很珍贵的啦,黄金啊、玛瑙啊、玉珠啊、翡翠啊,什么都有,所以……” 小荻说。“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有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 大荻发现自己又错了,小荻不是没开窍,只是有时候开了窍,有时候又关了窍。 两人都笑得很开心很愉快,好像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此刻都已是他们的了。 只是,大将军名垂千古的传奇人生,却被他讲得又臭又遭,若然,被安息千年的大将军听到,只怕也会跳出来,赏他几下耳光。 世间事,本就这样,真真假假,亦假亦真,只看,听的人说的人如何对待。 蒂南山,山腰下。 弯月映照下,山林暗黑中,依稀看到一个苗条的黑影在急促的朝山上奔跑,腾跃。 苗条娇小的身姿,看起来很孱弱,仿佛随时都会力竭,倒在山林小道间。 可她仍不肯停止前进的脚步,仿佛只要前面还有路,她口中还有一口气,绝不停步。 如此的执着,如此的可爱。 韩阁学院距离蒂南山的路虽不太远,也不近,何况这条路比较幽暗,魏兰她还是花样年华的女孩,总会比较怕黑,路上每响起一声暮春的虫鸣,她的小小的心都会被吓一跳。 她流的汗甚至比她的心跳还快。 她的胆子一向都不大,何况还是一个人面对又静又恐怖的黑夜! 她的身子也不好,虽不至于体弱多病,跟普通的病患者也相差无几。 像她这么样,胆子小,身子又弱的女孩,本就不可能成为癸字班的一员。 她只是比其他人,多一点毅力,多一点信念,多一点勇气和执着。 这两三年来,她凭着比别人多一点又一点的付出,她已跨过许多对她来说根本无法跨越的障碍,将许多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世事就是如此,只要你肯踏出第一步,再踏出一步,就已超越障碍。 可笑的是,人却偏偏临时缺少勇气,或者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 她心中又燃起了教人仰望的那团火,现在,她又再要克服对黑夜的恐惧。 冷月弯弯,又静又暗又深的山道,仿佛已光明。 又一声虫鸣,她仿佛也已没有那么吃惊。 轻轻的闭上眼睛,又轻轻的睁开,她就看到山头上枝叶间若隐若现的古堡。 蓝老师这么反常,是因为这间古堡?还是这间古堡的主人? 这颗'伤'的珠石又有什么意义? 张小妤师姐为了什么登上蒂南山? 这些,魏兰都没有多想,她并不是这种女孩子,她只是对自己的要求高而已。 用手背轻轻的抹掉流下来的热汗,她便继续前进。 可是,她却忘了勇气虽然可以让人忘记疲累,但疲累还在。 何况,她已奔跑了一段不短的路,路上还担惊受怕。 无论怎么样的恐惧,都足以让一位花样年华胆子又小的女孩,身心疲惫。 她刚踏出几步,便骤然间觉得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头重脚轻的,一个踉跄便倒下身旁的峭壁下。 她倒下去的时候,便连一声大声的呐喊都来不及喊出,也已没有力气呼出。 模糊不清的神智只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下垂着,耳际传来呼啸的风声,其他的全归于空白。 魏兰不知道自己垂落了多久,只知道呼啸的风声在耳际响了很久,却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掉下了悬崖崖底。 突然间,魏兰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往上飞,是的,在往上飞。 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暮春草木清新的味道,还有一股浓烈的男人味。 这个男人一双细瘦却有劲的手,温柔的环过她纤细的腰。 这双陌生的手传过来的暖暖的温存,让自己觉得很安全很恰静。 这男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难道一直都有个男人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发觉? 每个少女都会有一个美丽的梦,梦中都有个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的**,她们都知道不是真的,但,她们都幻想和期待着身边会出现浪漫又神秘的王子。 魏兰虽已二十岁,她的心仍像少女般纯洁,烂漫。 她已不再想下去了,她感觉得到她的脸已烫得不得了,似乎便要融化掉抱着自己的这男人了。 清凉的夜风又吹拂过脸庞,脸却一直都很烫,一点都消热不下来,想清醒过来,反而越加疲倦。 然后疲惫慢慢地浸上脑海,神智也随着疲惫的干扰而慢慢地沉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鬼灵 “大荻,我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荻说。 哦!小荻又说。“可是,我不爱吃热豆腐呀。” 紧紧的盯着飘飞的鬼灵,大荻觉得他的机会马上就来了,只随口应答了一声,说。“嗯,不喜欢也得吃,很快就有了。” 一会儿。 大荻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的金钱来了,那些鬼灵已要离散了。 “小荻,你看,我们的上帝已在散场了,他们一走我们立刻冲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 大荻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的山腰,似乎都要盯出花来了。然后朝小荻招招手,说。“小荻,走吧,我们的上帝终于散完场了。” “轻声点走路,别惊动我们的上帝,说不定上帝会回来的。”他,已慢慢的向前走去。 小荻没有跟上来,却在身后不停的小声呼叫着大荻。 “别再吵了,快点跟过来。”大荻说。 “大荻,不用轻声点走路,上帝已经回来了。”小荻说。 “回来就回来,别管他那么多。”大荻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说完这话,才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冷到头皮。慢慢的转过身,郝然 看见一只很恶心很丑陋的鬼灵在空中飘飞,很狰狞恐怖的看着他,就像小孩子看着他的玩物。 大荻也像被吓坏的孩子,傻着眼,看着鬼灵,鬼灵却站在那里没有动,恶心狰狞的鬼脸显得无辜而呆板。 大荻往左边走走,又往右边走走,蹲下又跳跳,却不知是被吓得糊涂了,想摆脱这鬼灵,还是逗弄鬼灵。 鬼灵却跟着他做同样的动作,似乎比他还灵动。 仰起头,笑得很奸邪得意,看向小荻,大笑着说。“小荻来,我们兄弟两联手,一起解决这只比我俩还恶心的鬼灵,他没有脑 子的。” “好,小荻踢他的下肢,大荻甩他的上肢。” 两人一起很得意地向没有脑子的鬼灵扑过去。 最后两人都发现,原来自己两人才是最没有脑子的那个。鬼灵一点都不傻,不但不傻,还很灵动很厉害得很,他们刚冲过来 ,鬼灵便一手一只将大小荻兄弟提了起来,狠狠的甩下地下。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滚了很久,才站了起来。头昏脑胀,被鬼灵这么一甩,把他两兄弟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甩出来了。 大荻吐了吐嘴口里的苦水,捡起地上最粗的木棍子,往手心里又吐口苦水,才冲过去,往呆呆的鬼灵身上打下去,狠狠的打 去,往死里打。 这次他真的恼怒了,木棍碎了一根又一根,他还不停的拿起一根根木棍打,他似乎想打到力竭,打到鬼灵求饶。 他想鬼灵向他求饶,也该知道鬼灵虽没有个体思想,却不是任人欺凌,也会被激怒和反抗。 而且,鬼灵的力量比他的模样更吓人,更恐怖。 只轻轻的抬起手,那根很粗的木棍便脱飞了出去。鬼灵又将大荻提了起来,插着脖子提起来。 大荻不停的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鬼灵干瘪只剩下骨头却又很有力的鬼手,脸色撑得白白青青的,脖子也撑得很粗,白眼 几乎也翻了过来,嘴里吱咯吱咯地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声,眼看便要窒息而死。 小荻已冲了过来,蹬地一跳一撞,便将这一人一鬼撞飞,撞倒在地上,他也重重的倒在地上。 大荻踉跄的站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喘气,恨不得将所有的气都呼进肚子里去。 鬼灵也飘飞了起来,呆呆的看着小荻。 “小荻,你先纠缠着这比我俩很恶心,却比我俩还厉害的鬼灵,大哥去找个秘密武器来,再跟他好好大干一场。” “哦,大荻的秘密武器一定可以将这只傻傻的鬼灵打飞。”小荻说。 嗯,大荻的伤好像一下子完全好了,跑下山的速度又快又敏捷。一点都不像刚刚还撑得脸青脖子粗快要翻白眼的人。 小荻双眼一眨不眨怔怔的看着傻傻的鬼灵,双手敞开似乎真的要扑过去跟鬼灵纠缠在地上。 鬼灵大声嚎叫一声,慢慢的朝小荻飘过来,恶心的唾液从干瘪的嘴角流了出来,流得满身满地,滴下地上的唾液还冒着白烟 ,吓坏小荻了。 一边后退一边看看四周,看到一根很粗的木棍,小荻便将它捡了起来,用木棍打在鬼灵这身恶心的鬼皮上,总好过赤手空拳 去摸他的鬼皮。 小荻大叫一声,双手握着木棍已朝鬼灵冲过去,学大荻一样用木棍去招呼鬼灵,凭自己刚才这么一撞便将鬼灵撞倒的蛮力, 这么几下木棍棍法打下去,不打他个哗啦破碎,起码也可以撑到大荻拿秘密武器回来。 他又被鬼灵甩飞了回来,撞在身后这块大石头上,他终于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自己什么都比不过大荻,大荻起码用很粗的木 棍招呼了鬼灵很久,可自己就这么打了一下,便被鬼灵一甩手就轻易地甩飞了。撞碎大石头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小荻觉得胸口很闷,五脏六腑这次真的都被撞碎了,喉咙一甜,喷出一腔热血。 可他并不妥协,擦干净嘴角的热血,大声吼着说。“你不会打败小荻的,小荻一定可以等到大荻拿秘密武器回来。” 他站了起来,双手一手一块大碎石,这次他学聪明了,用石头砸向傻傻的鬼灵,一定不会伤到自己。 一块块大碎石不断朝傻傻的鬼灵砸去,却没有几块砸中,就算砸中了,傻傻的鬼灵还是傻傻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觉得疼痛。 大碎石砸完了,小荻的小命恐怕也完了,此刻,他又被迅疾飘飞过来的傻傻的鬼灵叉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状况比刚才大荻被傻傻的鬼灵提起来的时候还差,不但脸青脖子粗,嘴口鼻子还淌着鲜红的热血。 鲜红的热血,渗红了他的脸庞,渗红了他的脖子,也渗红了傻傻鬼灵干瘪的鬼手。 小荻,命悬一线。 挣扎着的双脚,挣扎得愈来愈慢,眼看便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傻傻的鬼灵这刻却突然松开了手。因为就在这时,一声一声 的鬼叫从山那边传过来。 那鬼叫严肃而凝重,就像父亲的命令,鬼灵也嚎叫了一声,不甘不愿的转身朝暗黑的树丛里飘飞回去。 小荻安静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却不知是死是活,大荻由始至终好像都没有回来过。 赶不及还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 小荻不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上山的这条路并不难走。 冷月在,她的心却已不在,无论怎样的路,若无心,即使跌倒跌痛又何妨! 花白雪一个人已走了很远的路,至少她的心已有了她自己的感觉。 山道旁有水溪,错综复杂的细小的小水溪,就像大树的根。 花白雪才刚停下来,看到小水溪,便吃惊的尖叫了一声。 小水溪有什么可怕的? 呼延觉罗一直都跟在她身后,听到她的尖叫,立刻赶过来。 她没有说话,亮丽的双眼仍怔怔的看着脚下干枝枯叶间潺潺流过的小水溪。 呼延觉罗也看向这小水溪,他却没有吃惊,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小水溪为什么是鲜红的? 是人血,还只是接近血的颜色的矿石或泥土? 难道这里刚刚又发生了一场生死厮杀? 血,又是谁的血? 血还很鲜艳,也许那不幸的人还活着! 他拉着花白雪的手,顺着鲜红的水流的上头找寻上去。 找寻了一段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只黑影从潮湿的草丛里跳了出来,抓住呼延觉罗的手,不定地说救我、救我。 跳出来的这只黑影当然就是头小得很逗趣的小荻。 此刻,小荻的模样更恶心更可怖了,苍白的脸都是他自己的血,还粘着点泥土和枝叶,不管谁看见了都会觉得可怕。 花白雪又尖叫了一下,要不是身旁还有个人抓着她的手,只怕她就要冲过去赏他几个耳光,踢他的小腿。 呼延觉罗只怔了怔,脸上除了狐疑讶然之外,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这种场面似乎他早已司空见惯了。 小荻还在抓着他的手,不定地呼叫救我、救我。 张小妤和宇文宏图听到花白雪的尖叫,已跟了上来,看见头小得很逗趣,满脸鲜血的小荻,也大吃了一惊。 看了看呼延觉罗,张小妤没有说话。 “别怕,慢慢的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呼延觉罗反手握住他的手,说话的声音又淡定又温文,就像说教的学究。 小荻没有回答,嘴里仍在呼叫着救我救我。 “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呼延觉罗又说。 小荻安静下来,似乎没那么惊怕了,可嘴里却又呐呐着怎样救我、怎样救我这几个字。 突然间,小荻大叫一声,挣脱呼延觉罗的手,朝树丛里跑去,嘴里还不停地呐喊着奇怪话:鬼灵,傻傻的,白白的,啊……鬼 灵,傻傻的,白白的,啊…… 呼延觉罗立刻追上去,张小妤却悄悄的蹲了下来,捡起小荻挣脱时,从呼延觉罗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我知道呼延觉罗他的胆子一向都比较大,他的本事也不少,可是,就让他自己一个人追上去,会不会有点太冒险?”宇文宏图 笑了笑。 “当然太冒险。”张小妤说。“所以,我也追上去,你们两个慢慢跟上来。” 她追上去前,悄悄向花白雪打了个眼色。 花白雪和宇文宏图两人看了看对方之后,都紧随着张小妤身后,慢慢跟上去。 木棉树,一棵很大的木棉树下。 张小妤已停在木棉树树荫下,呼延觉罗就在她身旁不远。 木棉树花期已过,红烛火般的花朵,飘零,躺在地下。 花谢处,已长出了蒴果,张小妤仿佛听到了蒴果成熟后,果荚开裂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果荚开裂,果中的棉絮便随风飘落,朵朵棉絮飘浮空中,便如六月飘雪一般,多么美丽,多么美妙。 五月的时候,她一定要拉着韩亦轩,亲临目睹这奇妙又浪漫的一刻。 “那个人跑得真快,这么一跑,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呼延觉罗忽然说。 张小妤没有说话,呼延觉罗回过头,才看到她锐利的眼睛又在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张小妤淡淡的说。“脸上有张面具,心里有个秘密。” 呼延觉罗居然还冷静。“什么秘密?” 张小妤没有直接回答。“我并不是个喜欢打探别人秘密的女人,无论什么人都应该有属于他的秘密,都需要别人尊重他的秘密 。” 呼延觉罗笑了笑,说。“现在你却在打探我的秘密?” “那只因为你的秘密却是关于韩明的,韩明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有一股不容许侵犯的尊严和信 条。 她淡淡的微笑。“也许,你对自己的本事已很有信心,我却至少有七次发现到你在打探韩明的事情。” 呼延觉罗却已笑不出,他的脸色也已有点难看,他的确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这个打击,对他的伤害并不小。 他当然知道韩明就是韩亦轩,他了解韩亦轩,世界上除了一个人之外,只怕没有人被他更了解韩亦轩,即使张小妤和韩亦轩 自己都不及他。 他不是韩亦轩的敌人,也不是他的朋友。 他和他只不过都有一段不能算渊源的渊源。 因为他们在韩阁学院都遭遇过同样不公平的对待。 然后,他遇到一个奇人,他的人生便发生了神奇又刺激的变化。 而韩亦轩他遇到张小妤,他的人生好像也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两个不幸的人,都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他们总有一天会相遇,他们的相遇会不会也是一种不幸,没有人知道。 无法预料的事情,才更让人好奇。 呼延觉罗说。“那么,你就该看得出来,我并不想成为韩亦轩的敌人,否则你早已对付我。” 张小妤不用说话,这是事实。 她对韩亦轩很好,韩亦轩也对她很好,他们都为彼此做了太多事情,为了彼此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呼延觉罗终于笑了。“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又大方又讲道理的女人,无论哪个男人得到你,都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张小妤说。“其他男人遇到我,或者却是他的不幸。” 呼延觉罗皱眉。“难道这个答案,你还不满意?” 张小妤又轻轻的微笑,她喜欢笑,这个世界本就太需要笑脸,而且她觉得她微笑的时候才更美丽,女人都爱美丽。 “不满意,你或者并不想跟韩明做敌人,或者却已经是。” 人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那一刻,就已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身不由己,本也是世人的悲哀! 呼延觉罗叹气。“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张小妤又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残忍。 或者每个人都应该有一张伪装自己的面具,他们历经了很多挫折和打击才筑起的面具,在这张面具下,他们才有自信,才有 勇气过得快乐。 现在,她却要揭开他的这张忘记伤害的面具。 呼延觉罗又轻轻的笑,他的笑却像已扭曲。“你并不像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张小妤的脸上虽有笑容,却也似变了模样。“你却也不像会拥有这种力量。” 他的力量也许不太重要,或者花白雪可以令他回头。他背后的人或者那股力量才是根本问题。 呼延觉罗也笑了,却不知是苦笑还是讥笑。“虽然我进不了癸字班,拥有特殊力量的导师却不仅仅只在韩阁学院。” 每个时代都会有奇人异士云集或者崛起。韩城的时代就是奇人异士的时代。 只是,韩阁学院一枝独秀,它的背后更有犹如神话一般存在的仙辰阁。 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奇人异士仍为数不少。只是在韩城,如果没有经过韩阁学院的允许,绝对不可以传教。 张小妤说。“但你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韩城。” 呼延觉罗没有说话,也不需再说话,一个若知道另外一个人已如此深入,他还能怎么样! 张小妤又说。“放眼韩城,或许只有四个人有可能是你的导师。” 呼延觉罗说。“哦?” “一代大师李在天,独步天下的指派鼻祖,他是唯一一位在韩阁学院荣休,得到韩阁学院特意对待,可以随意传教学士的大师 。”张小妤看了一眼呼延觉罗,才说。“李在天大师当然不会是你的导师。” “怪人慕容无极,人怪,脾气怪,武术也怪,他平生收徒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去收,如果他不乐意,即使天王老子也拿他没法 子,你当然也没法子要他做你的导师。” 呼延觉罗笑了笑。“我的本事虽已不小,要跟这么样的怪人相处,我的确也没有法子。” “欢乐大师杜闻,一生欢乐,就像大慈大悲的高僧,以慈悲心去看待人,只要是人,想学,他都乐意传教。”她的眼里又流露尊 敬的光。“只是他四年前,去了大悲国,极少回来韩城。” 呼延觉罗也露出尊敬的表情。“无论谁遇到杜大师,都非常值得高兴,只是我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第十六章 勇敢的小荻 “他就是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不但思维奇特,他的术法也另辟蹊径,别树一帜。” “你说的是周疯子?”呼延觉罗说。 张小妤没有回答,她看着他。她一点头,她就更疑惑了。 因为她看到了呼延觉罗的神情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就像差点被人说中秘密,从紧张到松口气之间的转变一样。 难道他故意显露这么样的表情,叫她不再怀疑周疯子? 除了周疯子,还有谁是这么样的奇才? 总不会是两年前就已被韩阁学院清理门户的公孙儆? 难道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还有同样被逐出韩阁学院的人,而自己却不知? 呼延觉罗却像已看穿她的疑惑,忽然说。“就算他们其中一位是我的导师,那又如何,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韩亦轩岂非也一样。” 张小妤怔住,原来同样的问题,她竟然一直都忽略掉。 她的男人韩亦轩也是跟呼延觉罗一样,进不了癸字班,他却也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只告诉她,他的导师是卓别离。 他又说。“你继续做他的女人,他的朋友也继续和他做朋友,你们信任他,当然也可以尝试信任我,至少我也算是你们的朋友。” 花白雪和他是好朋友,他们和花白雪当然也是好朋友。 张小妤轻轻的一笑,事情突然变得如此复杂,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些怪事。 “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议论。可是,有一件坏事,我一定得告诉你。” “什么坏事?”呼延觉罗说。 “很坏的坏事,鬼影我们的确一只都没看到,不过鬼灵我却已看到了很多。”张小妤说。 呼延觉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群白衣的鬼灵飘飞空中。 “的确有很多鬼灵,可却并不见得是坏事,只要我们不去招惹这群吓人的鬼灵,我们一定会活得很好的。”呼延觉罗说。 怪人慕容无极,鬼灵事件岂非也是怪事一件! 花白雪和宇文宏图这时才跟了上来。 花白雪一见到张小妤就直着眼,瞪着她,似乎张小妤刚才的一个眼色,让她绞尽脑汁,吃了不少苦头。 她也向张小妤使了个眼色:你追上呼延觉罗,到底打什么主意? 张小妤却偏偏好像没有看到,气得她,又想踢东西。 “怎么样,那个人跑掉了么?”宇文宏图问。 “没追上,追到这里,人却突然不见了。”呼延觉罗说。 花白雪又去看了看呼延觉罗,一脸的平静,真的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呼延觉罗也看着花白雪,说。“那个小头鬼脸的虽然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可我们的**烦,鬼头鬼脸的鬼灵却来了。” “什么鬼头鬼脸的鬼灵?”花白雪的语气并不太好,她要拿他出气。 呼延觉罗朝山腰那个方向努了努嘴,说。“诺,我们的**烦,鬼头鬼脸的鬼灵。” 花白雪和宇文宏图两人才朝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这群飘飞游荡的鬼灵,花白雪双眼立刻瞪得大大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梅子坞老师虽时常都想尽法子吓唬她,胆量却不是说吓大就能吓大的。 呼延觉罗的表情又变,好像也觉得过分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花白雪沉住气说。 看了看张小妤,呼延觉罗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他,指的当然就是山腰里飘飞的鬼灵。 呼延觉罗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惊呼道:“真不敢想象,这一切都是真的。” 呼延觉罗笑了笑,说。“不用怀疑,待会你肯定就会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宇文宏图苦笑。“就算我们看见的是真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宇文宏图是红木叶中杰出的年轻科学家,在他们这种人的思维里,完全没有灵异的存在。 呼延觉罗说。“我们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干嘛,问题是你相信不相信?” 宇文宏图也笑了,说。“这么多飘来飘去的东西在我眼前晃,我若还说不相信,岂非给你们机会取笑我老顽固。” 呼延觉罗忍不住笑,说。“我们的大科学家宇文宏图先生终于也相信了人世间真的有鬼神。” 他看着张小妤和花白雪,说。“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说着,人已朝鬼灵飘飞的那个方向走过去。 花白雪连忙喝住他,说。“等等,那是鬼灵,会逮人下地狱的鬼灵?” 呼延觉罗停了下来,看着她,说。“嗯,不但会逮人下地狱,还专会逮漂亮的女孩做鬼夫人,你怕不怕?” “我怕,很怕,连总是喜欢吓人的人,我都怕,怎会不怕鬼夫人呢?”花白雪又笑了,女人总是喜欢被人称赞漂亮的。 话虽这么说,她的人却反而越过呼延觉罗,竟真的朝鬼灵那个方向走过去。 女孩子有时候真的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呼延觉罗轻轻一笑,追了过去,又问她。“你真的不怕?” 花白雪说。“有你这么一个比鬼灵还吓人的酒鬼在,我怎么会怕呢?” 呼延觉罗居然也点头,说。“说得很对,鬼灵会逮人下地狱,酒鬼却是逮人上天堂,天堂总比地狱更吓人。” 花白雪又一笑,她突然发觉呼延觉罗不仅仅只会吓唬她,偶尔竟然也会这么有趣。 张小妤和宇文宏图两人相视一笑,也走了过去,这么有趣的两个人,若不也过去沾点趣味,只怕也会被人取笑太木呆。 “现在,我好像也不得不喝一点酒,否则就太对不起你这一声酒鬼。”酒已提在手里,瓶盖一开,一股芬芳香醇的酒味便捉住风的尾巴,飘散在空气里。 酒瓶上没有题字,花白雪却记得这是呼延觉罗常常在她面前喝的西城的非子酒。 他已喝了一口,很大的一口。 花白雪又轻轻的一笑,笑得很奇怪。 呼延觉罗也没有说话,嘴里含着一口酒,也对她一笑。 “酒鬼,我总是想不明白,你这瓶酒究竟放在那里的?”花白雪看了看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身上到底有哪个地方可以藏得了这瓶酒。 “放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呼延觉罗很神秘的一笑。 “酒鬼的酒通常都放在肚子上。”宇文宏图忽然说。 “为什么呢?”张小妤和花白雪两人几乎同时问道。 “不然,怎么会有酒肚子呢。”宇文宏图自己居然也忍不住笑了。 几人都笑了,这句话并不好笑,他们吃惊的只是这句话居然出自大科学家宇文宏图的口。 有时候,在某种状况下,男孩子也会突然间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变得跟以往都很不一样。 花白雪说。“像你这么喜欢喝酒的男孩很少,身上还随身携带着酒的人,世上一定没有几个。” 呼延觉罗说。“的确很少,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了。” 又喝了一大口酒,才依依不舍的放回了身上。 传说中的济公也随身携带着一葫芦的酒,他却不是韩城的传说。 “酒鬼才喝了几口酒,就不喝了,实在很稀奇。”花白雪说。 喝酒本来就会上瘾,喝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不醉不休。 她没有喝过酒,也没有见过人怎么喝酒,她却已见过很多喝疯了的酒鬼在街头发疯。 “酒鬼还不想真的变成真正的酒鬼。”呼延觉罗说。 花白雪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子,立即点头说。“这个人一定也是戏子,那瓶酒他已用戏法变走。” 宇文宏图说。“他不是戏子,酒还在他身上。” 花白雪说。“酒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张小妤温柔的一笑,说。“这么有禅意的话也该多个人说说了。” 几人的话题居然聊到酒,居然谁都没看到张小妤刚走出木棉树树荫时,身后飘出一颗发着淡淡白光的光球,没入了木棉树的树径上。 呼延觉罗的神色突然间变得很好,是因为酒让人愉快还是愉快事让人愉快? “酒鬼,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不直接叫一个鬼灵过来问问他呢?”花白雪眉头皱起来。 此刻,几人居然也像刚才的大小荻一样,躲在草木间。 呼延觉罗看着她,挤了挤眼睛。“都到了嘴口的肥老鼠,猫通常都不会急着把它吃掉。” “酒鬼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猫?”花白雪抿嘴一笑。 “看着你现在这么凶恶的模样,我倒想起另外一种惹人恼火的动物。”张小妤说。 “什么动物?”花白雪和呼延觉罗几乎同时开口。 张小妤不说话,笑得更开心。 “这么样的月光,这么样的四个人,此时此景,大概已不难想象。”宇文宏图也看着呼延觉罗。 --月黑风高树头下,饿狼匍匐山头腰。 花白雪却不知是想象错了物种,还是太焦急,热了,脸蛋居然微微发红。 呼延觉罗似乎没有看到。“饿狼,豺狼还是**,它们的名字不叫呼延觉罗,的确都很凶恶,惹人生气。” 他看了看张小妤,忽然问花白雪。“你知不知道,不管是人叫鬼灵过来还是鬼灵叫人过去,其实都有很多种法子?” “不知道。”花白雪说。 “那你知道些什么?”呼延觉罗说。 “我只知道,要是你肯拿出你那瓶不知藏在身上哪个地方的酒,去招待这群鬼灵,他们一定很乐意过来。”花白雪说。 宇文宏图又看了张小妤一眼。 呼延觉罗居然真的好像在思考这个法子可行不可行,笑得很愉快,说。“好法子,有机会我一定试试。” “为什么现在不试试呢?”花白雪说。 “因为机会现在已经走远了,就算有机会,也已经不需要,因为我们的朋友已经过来叫我们。”呼延觉罗说。 几人转过身,看向呼延觉罗看去的方向,鬼灵的确已飘过来,五个一身白衣,头发长长,恶心又可笑的鬼灵就飘飞在几人身后不远的地方。 花白雪的脸蛋忽然又变得苍白,女人的脸色好像都变得特别快,想变就变。 她悄悄的抓住张小妤的手。 宇文宏图推了推古朴的眼镜,整张脸又像月色。 呼延觉罗悄悄的站在花白雪面前,说。“有没有听过人吓鬼的故事?” 花白雪皱眉,说。“难道你要做这个吓鬼的人?” 呼延觉罗说。“是你,不是我,我只会吓人。” 花白雪眨了眨眼睛,立刻听明白,几乎要跳起来,忽然又不禁一笑,瞪着他。“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上你的当?” 呼延觉罗苦笑。“上什么当?” 花白雪笑了笑。“你故意说这些气话,想让我发脾气。我一发脾气就会什么都不顾,只顾往前冲,去找这群鬼灵的麻烦。我的本事本就不大,你当然就可以喝着酒,看我的笑话。” 呼延觉罗说。“幸好,你还知道自己的臭脾气有多坏,总算还有得救。” 花白雪居然没有反驳他。“难道你没有这么想过?” “他没有。”宇文宏图淡淡的说。“即使他是这个意思,他也绝不会要你跟鬼灵打架。” 他又说。“他只不过想让你明白两件事,害怕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发起脾气时,一股脑的勇气更不能。” 恐惧和鲁莽,唯一能解决的只有自己。 这些如此凝重的黑色道理,他连碰都不想碰。因为这些如此深刻的道理,不知道要用多少人的苦与痛,血和肉的代价,才换来如此的深刻。 也只有如此重的代价,才能唤醒人对生命的重视,对人生的觉悟。 如此悲哀的人性,他怎能沾染太多。 花白雪也知道这是真话,她却不能让呼延觉罗太得意。“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 “因为你的脾气比臭咸鱼还臭,人话根本就听不进去。”张小妤居然也调侃起花白雪。 她并没有被呼延觉罗的话说动,去尝试信任他,她只是吃惊他竟然能这么明白花白雪。 花白雪居然还沉得住气,居然将这些臭话转给呼延觉罗身上。“他是酒鬼,酒鬼说的鬼话,我若是真听进去了,岂不比酒鬼还糊涂。” 呼延觉罗只能苦笑。“既然酒鬼已糊涂,那么不糊涂的人,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应付这群鬼灵?” 花白雪眼珠子转了转,说。“你是要听我的法子?” 呼延觉罗点点头。“当然。” 花白雪叹了口气,淡淡的说。“我只怕我讲出来,有人不肯用。” 张小妤偷偷的笑,说。“如果是有效的法子,为什么不用!” 花白雪看着呼延觉罗,说。“你也认同?” 呼延觉罗也看着她,他还没开口拒绝,花白雪便已抢口。“我的法子就是你这个酒鬼。” 呼延觉罗又苦笑,他发觉最近自己居然苦笑得太多,便连俊俏的脸庞也苦了。 “酒鬼对鬼灵,天下间只怕没有比这刚适合的敌对。” 呼延觉罗居然也点头。“听起来,好像的确很合适,只是酒鬼有时候喝多了,许诺的都是酒话,你们怎可当真呢?” 花白雪转过头,连理都不想理他,张小妤说。“酒鬼总是很有道理的,可是这些道理却不能跟真正的鬼说。” 宇文宏图忽然说。“即使他的道理多动听,这群鬼灵大概也已没有兴致想听。” 几只鬼灵飘飞的动向已有所改变,隐隐已有要飘走的迹象。 一只鬼灵盘旋夜空一回,没入黑夜,第二只也飞逝,第三只…… 就在这时,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一只黑影不知从那一个树丛里突然跳出来,他的手上好像还握着一把刀削的木钉子,凶狠狠的朝剩下的几只鬼灵冲过去。嘴口里还时不时呐喊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几只字。 手起手落,便将木钉子插入飘飞在最后的鬼灵的背脊上。 鬼灵大声鬼嚎,那人来不及将木钉子拔出,便被鬼灵摔在地下。 鬼灵又一声嚎叫,凄厉又凶邪的嚎叫竟然透着绝望,一瞬间化为白烟。 这根小小的木钉子居然可以诛杀灵异? 那人挣扎了几下,便又站立起来,捡起掉落地上已变成黑漆漆发着恶臭味的木钉子,又朝鬼灵刺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张小妤和呼延觉罗这才看清,这位全身邋遢,发了疯的人居然就是刚才在木棉树下突然间凭空消失的小荻。 张小妤想不透,这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更想不透,他再出现的时候,手中居然有一把诛杀灵异的木钉子? 难道这附近真的还有人? 他会不会就是她一直都觉得跟踪着他们的那个人? 他又究竟在算计着什么? 张小妤不禁又看向呼延觉罗…… 第十七章 斗鬼 骨头断裂的声音又响起,小荻已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血水交融的血泊中,他的血,他的苦水。 他手中握着的虽是诛杀鬼魅的利器,他一腔的热血也和着无穷的勇气,可他毕竟只是凡人,再多的勇气和毅力,都不能替他 抵御一次又一次的致命伤害。 他到现在还活着,本就已是奇迹。 凶戾的鬼灵,已一只只回来。 再低等的物种,也有他们的尊严,小荻的诛杀,已惹起他们维护尊严的傲气。 这种傲气伴随的通常都是死亡,以死亡制止死亡。 已有两只凶灵从高空扑下来,,一只攻向花白雪,一只攻向张小妤。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木笛,现在已握在张小妤手中,木笛晶莹润泽,隐隐附有祥光,的确是一柄上好的木笛。 一团月白色柔和的光萦绕在木笛上,一挥木笛,月白色的光团便打了出去,将凶灵驱赶出去。 只是驱赶,她竟连如此凶戾的鬼灵都不忍伤害? 呼延觉罗却没有这种慈悲,凶灵攻击过来时,他却是跳到花白雪身前,几个回转踢便将凶灵踢了出去,踢得远远的。 他这一回转踢,踢得并不轻,凶灵倒在地上滑了很远,就滑倒在小荻身旁不远的地上。 张小妤的疑惑更重,呼延觉罗居然也能触碰到凶灵! 倒在地上的鬼灵还在挣扎着,已不知是死是活的小荻,却突然间蹦跳了起来,压在凶灵身上。 一人一鬼在地上滚来滚去。 小荻不仅用双手插着凶灵的脖子,沾满鲜血的嘴口也死死的咬着凶灵的身体,似是恨不得将这只凶戾又专欺负弱小的凶灵身 上恶臭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然后吞下去变成屎。 一声又一声的嚎叫,一声比一声凄惨。 可怜的是,他却忘记了鬼是不用呼吸的,他的撕咬更惹凶灵愤怒。 小荻又被踢飞出去,他仍是不放弃,很执着地一次又一次扑回来,将凶灵插在双手下、嘴口下。 小荻已累了,累得脱力,双手已被鬼灵挣扎开,嘴口里又苦又酸又臭,他居然没有呕吐,已很了不起。 双手胡乱的在地上摸索,他摸到了一条东西,他知道这黏黏的东西便是他方才狠狠的刺进凶灵身上的木钉子。 心头一热,手头一紧,紧握在手中的木钉子便提了起来,狠狠的朝凶灵心窝刺了下去。 鬼灵鬼嚎一声,便化为片片碎粒,永远消逝于人世间。 随着这一声凄惨的鬼嚎,小荻也嘶声地呐喊了起来,他终于为了他那个一直都没有回来的大哥大荻报了仇,所以他不但没有 力竭,反而像是突然间来了气力,又疯疯癫癫的走了,嘴口里时不时还呼喊着:数不尽的金钱,数不尽的美女…… 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现在又疯疯癫癫的离开,这么一闹腾却是害苦了张小妤几人。 又击退一波空袭,张小妤忽然说。“好凶的鬼灵,他们的戾气只怕已经彻底被惹起。” 呼延觉罗冷冷的说。“戾气被惹起,他们就会变成凶灵,吞噬血肉,吞噬灵魂。” 张小妤又淡淡的微笑。“这么凶残恐怖的事情,你当然也不忍看到。” 花白雪只能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她没有张小妤这么毒的眼睛,她只是奇怪张小妤到底又看到了什么! 宇文宏图仓促的躲避凶灵的袭击,他喘气,他汗流,他的思维也已没有那么灵活。 呼延觉罗,说。“我也不忍看到。” 张小妤说。“酒鬼也是鬼,大概你也已有法子对付这群凶灵了。” 呼延觉罗的眼睛突然也变得锐利,他看着张小妤,仿佛也奇怪张小妤到底看出了什么。 可惜,他的眼睛没有这么毒,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然后,他居然这么回答:我有! 然后,他就拿出那瓶花白雪一直都想不透他藏在哪里的酒,将瓶里的酒倒出来。 花白雪忍不住,说。“难道你认为这么样,就可以将酒倒入这群凶灵的胃里,让他们醉倒?” 这时,张小妤才闻到这瓶酒散发出来的另一种味道,一种就好像根本不应该混入酒里的味道…… 他就用倒出来的酒,去洗他的手,沾湿他的鞋底。 张小妤语气深长的说。“也许他还想用他沾满酒气的双手捂住凶灵的鼻子,叫凶灵被酒气熏死。” 宇文宏图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可是,他的酒再烈,猫爪再长,也抓不到盘旋在天上的老鼠。” 夜空下,鬼气飘渺,鬼影满山,弯月也似失去了月色。 “想不到凶灵也会学聪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优势。” 他们的优势就是空中,他们的吞噬。呼延觉罗居然又笑了笑。“可是,我们也不笨,至少我们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花白雪吃惊的看着他,大声的说。“难道你想跑。” 呼延觉罗居然还笑得出,张小妤也笑。“既然他们不下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跑呢!” “只怕,连逃跑都不能跑了。”宇文宏图已经发现他们动,凶灵也动。“他们嗜血的眼睛,早已盯着我们,这一场恶战,大概已 逃不掉。” 呼延觉罗也盯回他们。“这么样的状况,我们也只有等了。” 花白雪说。“等什么?” 呼延觉罗说。“等他们下来。” 花白雪皱眉。“然后呢?” 呼延觉罗说。“然后……然后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杀一双,酒鬼发起酒疯来,可比谁都凶的。” 花白雪说。“你真的这么凶,这么能打?” 呼延觉罗居然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已变了。 “好,你去打吧,反正酒鬼和鬼都这么讨人厌,谁该死谁去死。” 鬼气缥缈中,果然已有一只凶灵飞扑了下来。 呼延觉罗没有躲避,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他看着飘飞下来的凶灵的眼睛里,流露一丝狠劲和一丝深邃的情绪。 凶灵已飘飞了过来,这一飘飞下来就再也没有第二次,呼延觉罗的一双手突然窜出,随随便便的便禁锢住了凶灵的活动。 他也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他的双手也是普通的一双手。 这双手只不过沾了一些酒水,就已像拥有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手还是手,只变成了绿色而已。 手又一变化,变化中窜起一片淡淡的绿光,绿光内的虚空居然一阵旋动扭曲,他又随随便便的一拉,凶灵便凄厉的嚎叫,也 就随着这团绿光消逝。 这手是什么样的一双手? 这酒又是什么样的酒? 是手的力量,还是酒的力量? 花白雪瞪大着眼睛,吃惊的看着他,他居然真的这么凶,这么能打! 张小妤惊讶的眼睛却似发亮。 难道这就是他上山的目的? 斗鬼,这么疯狂的事,岂非也只有周疯子才做得出? 第二只凶灵又飞扑下来,这只凶灵的下场当然也是同样的命运,一点鬼东西都没有留下来。 张小妤已不想再看下去了,虽然这群凶灵如此凶邪如此可恶,可是,怎么可以用这样残忍的法子对待他们呢! 第三只凶灵也飘飞下来,这只凶灵却没有像之前的那两只,什么鬼东西都没有留下来。 因为呼延觉罗还没出手前,张小妤便已早一步出手。木笛一挥,一团月白色的光团挥出,便将凶灵打回上空。 “即使鬼灵再凶恶可恨,也不至于要他们灰飞烟灭。” 状况又一变,凶灵又改变了攻势,三五成群,一波接着一波。 他们四人也一变,就在张小妤和呼延觉罗渐渐吃力时,花白雪居然跳出来,说让她试一试招架。 一曲又优美又响亮,带着幽幽的干净气息的笛声响起。 笛子是张小妤手中的木笛,吹笛的却是花白雪,这笛子本就是她的,她有些本事就像她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 空灵的笛声仿佛真的有着神奇的力量,笛声响起后,凶猛骚动的凶灵却骤然间停止了攻击。像是中了笛咒,六神无主很迷茫 的在空中飘荡。 凶灵的戾气仿佛已消逝。 张小妤三人都吃惊的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花白雪,看着空中失魂飘荡的凶灵。 张小妤脸上又露出思索的表情! 一曲镇魂曲,难道梅子坞老师早就知道这里会出现鬼怪,还是他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不禁又思索起昨天梅子坞做过的怪事…… 笛声渐渐接近**。 风,轻轻的吹过,吹起花白雪漆黑的头发,吹起她飘洒的神采。 地上那被践踏摧残的花草如沐春风,竟渐渐的生还,渐渐的茁壮成长。 瞬间生还过来的花草丛中,竟然长出二十五朵很奇异的纯白的花。 笛声又突然的一变,变得轻盈温柔,犹如轻哼着歌哄孩子入睡的母亲一样的温柔。 笛声一变,含苞待放的花便纷纷争艳,然后很艳丽的开出一朵朵花来。 绽放那刻,花蕊中,骤然间飘飞出一道道很美丽的白光来。 花虽绽放了,迷茫无主的鬼灵却也清醒过来。一声声凄惨的嚎叫响起,鬼灵便又朝四人攻击过来。 一道道飘飞上空中的白光,与鬼灵纠缠起来。 那白光似乎专克制着凶狠的鬼灵,飘飞在前面的鬼灵刚与那一道道的白光纠缠上,没几下子,一声凄厉的吼叫,便化成一道 白烟,然后飘荡在空中的白光便瞬间将化成白烟的鬼灵吞噬掉。 于是一道道的白光便与那凶狠可怜的鬼灵在空中演上一场追逐戏。 花白雪的嘴角轻轻的扬起弧线,笑得很是得意。 没多久,飘荡在空中的鬼灵便所剩无几。 花白雪已停止了吹笛,从怀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玻璃瓶,朝空中一举,飘飞在空中的白光便一道道飞回瓶子里。 这下子,鬼灵已不再攻击几人了,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 于是,剩下来的鬼灵便一只只慢慢的飘落下来,消失在山腰上的一个山包上。 呼延觉罗的目光还在看着花白雪,看看她手中的玻璃瓶子又看看她的人。 从花白雪吹奏起那奇妙的笛声后,他就一直看着她,这个凶巴巴脾气很坏的女孩,不仅是踩别人脚的好手,还会整治灵异! 花白雪已走了回来,她没有说话,可,无论谁都看得出,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却都已经很会说话,说了很得意很了不起的话。 呼延觉罗又苦笑。“你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花白雪居然眯起了眼睛,瞟着他。“怎么?我变厉害了,你就害怕?” 呼延觉罗说。“我只是觉得奇怪,想不通。” 花白雪说。“你奇怪什么?” 呼延觉罗说。“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踩别人的脚?” 在他看来,踩别人的脚无疑是下三滥下九流的动作,女人害怕,撒娇却不一样。 花白雪笑了笑,大声说。“因为我喜欢。” 呼延觉罗只有闭嘴,女人说'我喜欢'这三只字,本就好像有一种让男人无可奈何的神奇力量,他除了闭上嘴,还能说什么 ! 张小妤说。“你也不必太在意,被她骗了的男人并不止你一个,何况……” 宇文宏图抢口,说。“何况,了解女人本就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 呼延觉罗叹气。“所以,我就该掌嘴,聪明的男人绝不会以为自己已渐渐了解女人。” 宇文宏图说。“你明白得总算还不太迟,还有得救。” 张小妤说。“那么,你们还该再明白一件事。” 宇文宏图说。“什么事?” 张小妤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再不上山,说不定那群凶戾的灵异又会再回来。” 呼延觉罗看着花白雪,说。“不怕,我们的花白雪大小姐已经变得很厉害,鬼灵再回来六七八次也不怕。” 花白雪冷冷的说。“你哪次见过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用绝技的?” 呼延觉罗又闭上嘴,只能苦笑,他似乎又看到了花白雪臭脾气要发作。 花白雪的脾气果然要来了。“你本就是个不太笨的人,可偏偏要做酒鬼,酒鬼要是喝疯了,不仅脑袋子不灵光,手手脚脚都笨 拙。” 她又说。“不用说斗鬼,便连鬼精灵的小女孩都斗不过,更不用说像我这样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 这些话讲得她又尽兴又愉快,她又踏着轻快的脚步,非常愉快的走上山。 宇文宏图早已忍不住笑出声,呼延觉罗只有听着。 冷冷的弯月下,青葱的草木间,张小妤忽然看到淡淡闪烁的光,这道光也照亮了她的心…… 第十八章 永恒封印 古堡居然没有门,入口处有一道绘画着花农锄地,灵蛇起舞的画壁的屏障。 绕过屏障,一眼便看到古堡的大堂。 精致华丽又不奢华。 没有灯,只有月光,古堡内却亮如白昼。 一张卧椅,两面墙壁前各有三尊神像,正面的墙壁上居然也有一副画壁。 画壁里一个女人,一个女孩,一个男人,三个人手牵手,就像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这三人的一家子,在黄昏后,紫藤花花堤旁的小路上,迎着黄昏的霞光,漫步。 多么叫人羡慕的一家子,如果能看到他们的脸,一定也充满欢笑和满足。 张小妤忽然觉得这女人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真想不到,这座山上的神秘古堡居然也这么有故事,一面天堂一面地狱。”呼延觉罗感慨的说。 “你粗人一个,说起这么样的话,叫人听来就像说笑话。”花白雪居然讥笑他上了瘾。 “酒鬼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个粗人?”呼延觉罗说。 “不是粗人就是**,要不怎么会拉着一个跑得不太快的女孩的手,这么拼命的跑?”花白雪说。 呼延觉罗又不说话,因为他的确是个粗人,刚才他也做了粗人才会做的事,只是没有她说的这么拼命。 他也没有争辩,女孩子不讲理的时候,男孩子无论怎么争辩都是一个错,最好的法子就是闭上嘴,呼延觉罗很了解这种事情,所以他点点头很诚恳的只说了七个字。 “我的确是粗人一个。” 花白雪又笑了,她发觉原来自己的口才居然这么好。 “这里有个火灶,你们两个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呼延觉罗去找点干树枝生个火,取暖。”宇文宏图说。 呼延觉罗走出去前对她说。“如果你觉得害怕的话,你不妨看着这个灶口,说不定等一下,蹦的一声,掉下一个鬼头来逗你开心。” “要是你再跑慢点,这里肯定就多一只鬼头,酒鬼的头。”花白雪大声说。 两人就坐在灶口旁。 “好了,他们俩个都不在这里了,你是不是应该有些事要告诉我呢?”张小妤忽然说。 “你怎么会觉得我应该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呢,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花白雪说。 张小妤在等着听。 花白雪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忧伤,捡起一根火灶里烧剩的木枝,有意无意的在地上画着一些很奇怪的符号,说。“其实,我确实有些问题想借用一下你的脑袋的,只不过…” “既然你觉得这么为难,那我就不问。”张小妤突然打断了花白雪的话。 她要逗弄她,她不想看到这么忧伤的花白雪。 花白雪居然没有笑,没有恶狠狠的瞪她,也没有大声骂她,只是勉强的骂了张小妤一句‘你真坏。’ 这晚,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居然这么忧郁? “其实你觉得不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好像有点太巧合了?”花白雪终于开始说。 “怎么说呢?”张小妤说。 有时候,问话并不代表没有察觉,也许只不过想听听别人的理解而已。 “我们登上蒂南山是为了替韩亦轩捕捉断灵草,而‘断灵草生长在上惹沟这件事,是梅子坞那个臭老头告诉你的。” 花白雪接着说。“上惹沟是蒂南山最神秘的地方,整个韩城似乎没有人知道它真正到底在哪里。梅子坞这个臭老头为什么会知道?” “对啊,梅子坞老师为什么会知道呢?”张小妤发现花白雪居然不止一件事让她吃惊。 “叫我和你一起上山的是他不是你?”花白雪问。 “当然是梅子坞老师。”张小妤笑了笑。“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你也会打架,会和灵异打架。” 花白雪停止了在地上画东西的动作,最后收笔的刹那,地上显现出一个很奇妙又很复杂的图案,那个奇怪的图案骤然间射出一道浅蓝色的光。 她又轻轻的点了一下那道光圈,光圈消失后,地上便出现了一个玻璃瓶子,正是花白雪刚才捕捉鬼灵的那个玻璃瓶子。 “这个瓶子是两个月前臭老头交给我的,刚才捕捉鬼灵的那个术法也是那时候他教我的。” 花白雪精灵的眼里好像也露出思索的表情,接着说。“这个术法很难练的,梅子坞这个臭老头也花费了半年才学成。” 她却只用了个把月便炼成,张小妤想取笑她逗个圈夸自己。但是,她知道花白雪并没有这个意思。 “梅子坞老师虽然博学多才,懂的东西数也数不尽,可,也不代表他聪明绝顶。” “只是,在他眼中我也不是冰雪聪明的女人。”花白雪说。 “也许,他只不过想用这种法子鞭策你。”张小妤说。 “这个术法连那个臭老头都学了半年这么久的时间。以我在他面前的表现,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教我这么难的术法,而且还不止一次。”花白雪说。 “你的意思是说,梅子坞老师除了教你刚才捉鬼灵的那个术法之外,还教导你很多其他的术法?”忽然间,张小妤好像捉到了一条线,一条看不见却或许可以指引着她摸到结果的线。 “以我在他眼中的能力,他根本就不需要教给我这么多术法。”花白雪说。 “也许,他也想借着教导你的时候,自己也温故下那些术法,他怕自己慢慢老了,会不记得这么重要的术法。”张小妤想引开花白雪对这件事的注意,她本只该做一个大大咧咧简简单单的女人。 一个女人若想得太多,不但老得快,还会让很多好男人不敢靠近。 花白雪却便便不领情。“也有可能,他借着教导我的时候,也趁机将他要施下的阵法布下,这么样,岂不更好掩人耳目。” 导师教导学子,若这个学子不太聪明,导师亲自示范一次,理所当然,谁都不会太注意,再想太多。 张小妤没有说话,花白雪的假设似乎太大胆了,这个大胆的假设却可以让人将很多事情想通。 “小妤,你相不相信人世间有前世今生六道轮回这一回事?”没多久花白雪又问她。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张小妤开始打量这座古堡。“难道这些事情都让你联想到前世今生?你未免太大胆了。” “如果我说出一些事情来,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花白雪说。 “什么大事情这么神奇?”张小妤说。 “我发现你很像一个人?”花白雪说。 张小妤突然听不懂,她问。“像谁?” 花白雪没有直接回答。“我在上山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 张小妤听着,她又发现花白雪好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认真过。 花白雪想了想,说。“我看到一男一女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就在夕阳西下时,坐在悬崖边上。” “这道悬崖叫殊途道,那个女人好像就是你……” 张小妤抢口,说。“那个男人就是韩明?” 花白雪迟疑。“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张小妤苦笑。“我虽时常都会做危险的事。可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殊途道的悬崖上。” 这个说话的口吻,韩亦轩也时常这么对她说,每次她都相信他了。 这么说话,好像都有让别人信任闭上嘴的神奇力量。 可惜,花白雪不是她,她也不是花白雪,所以花白雪又说。“我还听到他们的一些对话。” 张小妤说。“什么对话?” 花白雪说。“很多话我都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唾骂世人对他们的嫌弃和驱逐,我还听到女人对男人的称呼!” 张小妤说。“他叫什么名字。” 花白雪说。“女人叫他昱哥。” 昱哥?什么昱?他的姓氏是什么? 张小妤没有再问,淡淡的说。“你想得太多了,这些怪事本就不该是你想得明白的。” 花白雪终于笑了。“如果我不想,你怎么会想得到呢。” 张小妤居然也笑了。“那么,我岂非要谢谢你?” 花白雪说。“是我谢谢你,现在我知道的你也知道,我自然就可以拍拍屁股,什么都不用管了。” “你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狐狸精。”张小妤说。 花白雪笑得更欢乐。“骂吧,尽管骂,无论你怎么骂,我都不怪你。” 熊熊的烈火猛然地燃烧,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给于人的是温暖的遐想。 贱生的木材在它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霎那,释放出如恒星陨落滑过虚空的瞬间绽放出它生命中最灿烂、最有意义的光辉,这不是一件同样很伟大的事情么! 四人围着灶口而坐,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短短的一晚,发生的怪事却实在太多,他们还能安静下来,也已了不起。 张小妤的心却没有静下来,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去,揪着梅子坞的白胡子,证实她心中的猜想。 她坐着的位置刚好就能看到大门口。 大门口的那堵画壁的屏障背后居然也有一尊神像,雕刻的神像,形态威严,栩栩如生,就像随时都会跳出来。 古老的城堡,七尊形态各异的神像,张小妤总觉得好像有点奇异,可她偏偏又说不出奇异在哪里! 她又看了看这七尊神像,看了看大堂正面画壁上的一家子。 她忽然就看到了奇异的地方在哪里了。 画壁上西下的夕阳,七尊神像怒视的眼睛居然都交叉聚焦在同一点上。 大堂正中的那一块大理石大地砖上。 这块大地砖上本来是不是应该有一样东西? 一个箱子,一张床,或者一种方形的东西? 张小妤已走了过去,围着这块地砖转,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看出这地砖上本来的东西来! 她又蹲了下来,抚摸着地砖与地砖间的缝隙,她也不是抚摸,她想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一些习惯性的动作。 她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梦,梦里的城堡地上刻画着一只又狰狞又凶残的大蛇图腾。大蛇长长的舌根伸出来,仿佛择人而食…… 这方方形形的东西不是普通的床也不是箱子,是两座躺着人的石床…… 这梦难道不是梦? 两座石床呢,怎么消失了? 她呼叫花白雪过来。“如果一个地方曾经结下阵法,有没有可能将它的阵迹呈现?” 现在,她已顾不得别人害怕不害怕,今晚的怪事已不少,再多一件也不紧要。 花白雪说。“本来没有的,碰巧我不是个听话的女人,碰巧我偷学到的就是这种法子。” 她已闭起了眼睛,她的嘴却在呢喃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待她睁开眼睛时,地上的图印便显现。 果然就像梦里的图印! 大蛇图腾外居然还有一个六角星的图形…… 六角星是古人常用的封印图印。 在这建于洪荒似的偏僻山头上的古堡里,竟出现如此怪异,如此神秘的远古封印遗迹! 这座神秘的古堡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花白雪也没有见过,她说。“这个封印我连见都没见过。” 呼延觉罗说。“这是封印图腾,古书上十大封印的永恒封印图腾。” “永恒封印?”花白雪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就是永恒封印?” 张小妤早已猜出这个呼延觉罗绝不简单,她见怪不怪。“永恒封印是古时代一位道术鬼才花费十几年的时间研究出来的术,为了永恒保存人类身躯或灵魂的术。” 这里的确布置下了古阵,只是不知是重生阵法还是毁灭阵法,抑或是其他的阵法… 张小妤无法下定论。 “所以这两个浅浅的印子就是封印起来的两个祭台残留下的痕迹?”宇文宏图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他年纪轻轻就进入红木叶全不是侥幸。 “没错。”呼延觉罗皱起了眉头。 或许,这次上山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显然,这封印的出现不是。 “可是,为什么封印起来的祭台现在却不见了呢?”花白雪说。 “不知道,说不定它是怕了你呢?”呼延觉罗说。 “它为什么要怕我,难道他觉得女人比酒鬼还可怕?”华霏轻轻的一笑说。 呼延觉罗好像还在思考着一些事情,随口说。“或者是。” 花白雪居然没有踢他,宇文宏图说。“会不会是有人将封印解除了,所以祭台才会不见?”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我只知道永恒封印一旦启动,期限未到,绝不可能解除得了。”呼延觉罗说。 “期限是多久?”宇文宏图说。 呼延觉罗说。“不知道,也许是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多久。” “什么情况下,祭台才会消失不见?”宇文宏图换个思路问他。 “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前提是永恒封印一定要先被解除。”呼延觉罗说。 “你的意思是说封印被解除了,祭台也还可以在这里。”宇文宏图说。 呼延觉罗点点头。 “可,现在祭台不见了。”张小妤忽然说。 “所以我们现在还危险,说不定会死。”呼延觉罗说。 花白雪的脚又提了起来,踢向呼延觉罗的小腿,呼延觉罗这次学聪明了,很轻易的就避开。 呼延觉罗轻轻一笑,说。“你不相信?”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酒鬼说的话?”花白雪说。 “不为什么。”呼延觉罗说。 “所以我现在最好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坐回去好好的暖暖身子。”花白雪她竟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舒舒服服的坐在暖暖的灶口旁。 张小妤也对宇文宏图说。“我们也过去暖暖身子吧,既然还未发生的事情,我们何必先去担忧它呢!” 几人又围坐在了灶口旁,一大群恶心难缠的鬼灵他们都应付过去,他们的运气至少还不太差,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呢! 第十九章 相聚别离 深夜,火焰仍盛,只有火的声音。 静,居然这么静。 多么可怕的静,多么可怕的古堡! 世间上可怕可怖的事情好像都是在这种平静的情况下发生。 “小妤……”花白雪双手环抱着她的脚,看着四周,忽然呼叫了一声张小妤的名字。 闪烁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张小妤看不出她究竟又看到了什么怪事? 这个坏脾气的泼妇,今晚怎么这么多事了呢。 花白雪又环视了四周一眼,说。“漫漫长夜,既然我们来到了这古怪的城堡,我们为什么不到处看看。” 张小妤盯着她看。“你还想看什么,消失的两个祭台难道还不能让你害怕?” 花白雪瞪着她,脾气又上来了,几乎要跳起来。 她还没跳起来,呼延觉罗居然又想逗弄她一下。“也许她并不是想看什么,她想偷偷的跑下山。” 他这么一说,花白雪却反而冷静下来,她的语气却不太好。“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做这么让人讨厌的人?” “有些事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呼延觉罗勉强自己微笑。“让别人讨厌总好过让别人去死。” 花白雪冷冷的说。“你不但讨厌,还可恨,喝醉了酒,净说疯话。” 张小妤说。“他没有说疯话,因为他可能也看到了这个弯月。” 弯月更弯,就像弯刀,就像地狱下爬上来的魔鬼罪孽者刀见骁的弯刀。 “看到了弯月又怎么样?”花白雪又看了看更似弯刀的弯月,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弯月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这种弯月如果出现了,怪事也就跟着来。”呼延觉罗在回答她的话,他的脑子却像思索着其他事情。 “什么怪事?”花白雪说。 “什么怪事都有,也许是像刚才山腰上的魑魅魍魉,也许是古堡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又也许是消失的祭台上的人又出现。”呼延觉罗说。 “就这些怪事,就可能会要了别人的命?”花白雪有点不想理他了。 在面对突然事件时,无论是男人抑或女人好像都比较容易曲解别人的好意。 “大概会的。”呼延觉罗淡淡的说。 花白雪看着他突然变得谨慎的脸,站起来扭头就要走开,简直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就在这时,古堡里突然响起了一种声音,一种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门外面传进来的。 这种脚步声仿佛踢踏着一种奇怪的旋律,就像从地狱渗出来,敲打着他们心里的那一道门。 此时此刻,怎么还会有人来这吓死人的古堡? 是人?还是不是人? 脚步声还在响,渐近却渐轻。 难道他还会担心惊扰了别人? 古堡没有门,他们心里的那一道防御的门却也似打开了。 恐惧,紧张,疑惑,彷徨,正慢慢侵蚀他们的心。 一个人就走了进来,站在画壁屏风旁。 高大健壮,温文儒雅,身上散发着历经沧桑的忧郁,他的眉头好像也长年累月皱起,就好像他随时随地都扛着几乎叫他喘不过气的重担。 这么样的男人,大概不会是魑魅魍魉! 他会不会就是容器里的那个人? 门前的这个人还站立在门前,他的腰杆挺直,刚毅的脸庞挤出一丝温和的态度,就像有礼又谦和的不速之客在等待着主人家的欢迎。 花白雪的神色不知何时已变了,变得就像刚才山腰下时一样奇怪复杂。 难道,她看到的那个男人也许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们好!”男人没有微笑,他的神情无疑已让人觉得更温和有礼,他的声音也像他的模样,充满磁性,温和低沉又夹杂着淡淡的忧郁。 “我们并不好,无论是谁,在这么样的夜晚,这么样的地方遇到像朋友你这么样的人都不会太好。”呼延觉罗盯着他看,忽然问他。“朋友是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忧郁的男人的眼睛好像一直都看着张小妤,他的目光也好像比画壁上三人一家子眼前的日落更遥远。 “我只是又回到离开的地方。” 呼延觉罗愕然。“你就是从这里离开?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家?” 忧郁的男人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有意无意间好像总在刻意不去看花白雪。 呼延觉罗又勉强一笑。“不是,你不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忧郁的男人说。“要怎么样才像?” 他说话的法子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话都让人觉得温和而有礼貌,仿佛充满感情,仿佛又像一点感情都没有。 呼延觉罗说。“至少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死人?” “哦?”忧郁的男人仍没有动容,可这时,他忧郁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仿佛就像**着身子。 花白雪说。“他虽不像个死人,却像一位相熟的人。” 张小妤始终在窥察着呼延觉罗和忧郁男人神色上的变化,每每看到呼延觉罗动容,她眼睛里的眸光更深邃,就像是她觉得呼延觉罗比这个忧郁的男人更危险。 呼延觉罗说。“像谁?你认识他?” 花白雪说。“我好像又不认识他,可他一定认识我。” 忧郁的男人居然微笑了,他微笑着看着花白雪。“你错了,我只是一个过客,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真的只是一个过客?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面?”花白雪居然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她灵动的眼睛居然也变得伤感。 忧郁的男人虽面对着她,却又在躲开她的眸光。 张小妤说。“即使是匆匆的过客,也总该有名字的。” 忧郁的男人忽然看着她,看了很久才回答。“我是卓别离。” 张小妤念了一遍这个有点伤感悲愁的名字,问他。“相聚别离的别离?” 卓别离没有说话,也已不需说话,他忧郁的风华仿佛都是别离的影子。 张小妤看了看身后的封印,又问他。“我们这次会面是相聚还是别离?” 多么遥远的相聚,多么伤感的别离。 卓别离低沉的声音仿佛也带着这样的遥远与伤感的感慨。“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相聚后,是不是就又剩下别离。究竟是相聚还是别离,又有谁能说得明白。” “聚散离合,本就是人生奇妙的地方,的确没有人能说得明白。”张小妤盯着他的眼睛。“可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总该先让我明白。” “我让你明白?”卓别离居然没有避开她锐利的眸光。 张小妤微笑点头。“除了你们,我想大概不会再有人有兴趣这么做。” 卓别离居然微笑了,他看着她,温和的轻轻一笑。“你是你,我是我,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又怎么会比你更明白。” “我只知道,有些事我本不该知道的,现在却已知道。”张小妤说。 “尘世间的许多事情,人本就身不由己。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既然你都已经来了,你又何必再想太多,自寻烦恼。”卓别离说。 “可是,我却偏偏也有你们男人的毛病。”张小妤瞟了一眼天际的弯月。“心里有些事情要是弄不明白,我就会更加苦恼不安。” “这个毛病实在太让人受罪。”卓别离说。“你还想弄明白什么?” “我的烦恼并不少,不过,至少有一种烦恼,你一定乐意替我剔除。”张小妤说。 “我这个过客,希望也能带走你的烦恼。”卓别离说。 “我是谁?”张小妤锐利的眼睛又再盯着他。 宇文宏图和呼延觉罗都疑惑张小妤与这个忧郁男人的奇怪的对话。花白雪只是奇怪张小妤问的人为什么会是卓别离。 卓别离望着画壁上那个女人伟大的身姿,他深邃的眼睛忽然变得很遥远,他的声音好像也从遥远的远方回来。“你就是你,小颖是小颖,无论你和小颖之间有着怎么样亲密而复杂的关联,你都永远不会是她。” 张小妤锐利的眼睛忽然发亮。“你离开又回来是因为小颖还是因为我?” 卓别离又看向天际的弯月,仿佛遥远的弯月就是小颖。“因为你。” 张小妤说。“为什么?” “因为你的出现,会让一个本来一直都错着的人又有了希望而继续犯错。”卓别离又看向张小妤身后的画壁,这次他看的是画壁上的那个男人。“我不能让他一直错下去。” 张小妤说。“要让一个人明白他是错的,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将他的希望破碎。” “你就是他的希望,所以我回来杀你。”卓别离忧郁的眼睛又流露出淡淡的离别的伤感。 弯弯的明月,冷冷的月色,这么样的夜晚,这么样的氛围,宜诛杀。 “你还不动手杀我,是不是因为你突然也不想再逃避,更不想再自欺欺人?”张小妤淡淡的说。 卓别离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他忧郁俊俏的脸庞却仿佛露出希望的光辉。 张小妤立刻又问。“他是谁,他就是昱哥?”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居然有一丝浓郁又无法言语的情感正慢慢触动她的灵魂。 如此的强烈,如此的震撼。 “你还记得昱哥?”卓别离吃惊的看着她,他充满惊喜的眼睛里却又似隐藏更深的情绪,就像或悲或喜交集衍生出的情绪。 然后,他又摇摇头。“不,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还记得昱哥……” 张小妤没有说话,她清净明亮的眼睛却仿佛在说话,也像在微笑,她好像早已懂得这么样淡定又轻柔的眸光,即使不能引出别人的秘密,至少也可藏起自己的秘密。 卓别离看着她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睛忽然又变得伤感。“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并不少?” 张小妤轻轻一笑,她的微笑看似也变得伤感。“我明白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只是,倒霉事最近好像都找上了我。” 卓别离说。“人遇到了倒霉的事,若是能忘记,也不能算太倒霉,至少当下他是欢乐的。” 张小妤也说。“至少也不用做死人。” 人总会有烦恼,总会遇到倒霉的事,只有死人才没有烦恼。 卓别离说。“你总算还知道忘记的好处。” 忘记并不是逃避,只是换一种态度和思维去面对。 张小妤说。“就算我明白这种道理,忘记不忘记却由不得我。” “我可以。” 这三只字还没有说出口,卓别离已高举起他的手。 他的手在虚空中只轻描淡写的一划,古堡内便涌起了一片雾,瞬间将众人吞没。 这片雾就像梦中的雾一样,将一切声音和事物都淹没。 静,这世界好像又变得很静,静得有点可怕和恐怖。 白雾刚涌起,卓别离便已转过身,又抬头遥望天际弯弯的冷月,他忧郁伤感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又涌起一种又悲伤又欢喜的神情。 弯月冷,他的心也许更冷。 他究竟走过了怎么样的人生路,才让他的内心装载如此多的痛苦和煎熬…… 也许便连他自己也忽略了时间让他的苦痛更加深刻了。 白雾还未散,一个黑影骤然间便从雾霭中飞驰而出,带着猛烈的攻击力的拳头,朝卓别离背脊攻击过来。 这一击快而狠,好像势必要将卓别离毁于手下。 星月虽美,一片云雾飘过便将星月的璀璨掩藏。 卓别离的敏锐和警惕,仿佛也像被飘游的心绪掩藏,他的目光遥远,他的心绪更遥远。 这突然的变化,简直已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所以,这一击,看似他只能祈求他的背脊比别人的拳头硬。 无论任何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背脊都不会变得比拳头硬,呼延觉罗的攻势却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有绝对的自信,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也许就是因为他自信自己的拳头必定能将这夜突然出现的人击倒,所以他的情绪便有了波动,他的专注力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这只是微乎其微的变化,但在敌我对阵的时候,这么样的变化,足以致命。 呼延觉罗并没有丢掉性命,他的拳头即将击中卓别离的时候,他只觉眼前一花,卓别离便站在了便站在他身前,他深邃忧郁的眼睛看着他,也看着他的拳头。 “你为什么不杀我?”呼延觉罗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我讨厌生离,也讨厌死别。”卓别离的眼睛又看向昏睡在地上的张小妤,有意无意间也看看花白雪的身姿。 呼延觉罗苦笑。“你是因为讨厌生离死别,还是你早便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青年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既然你知道是我,那么你便该明白,我可以破解你刚才施展的术法,别的其他事,我当然也有法子知道。”呼延觉罗说。 “你看起来的确很聪明。”卓别离说。 “所以,我来的时候便给自己留了后路。”呼延觉罗说。 “什么样的后路?”卓别离说。 “可以保命的后路。”呼延觉罗说。 “我相信你这条后路一定可以保住你性命。”卓别离的目光才看着呼延觉罗。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相信我留有后路。”呼延觉罗说。 “我只能选择相信,因为我并不能冒这个险。”卓别离说。 “你当然不能冒这个险,就算你以前是杀人的专家,现在你若再想杀人,你能杀的人只有你自己。”呼延觉罗轻轻的微笑,他的微笑当然也充满自信。 “为什么?”卓别离说。 “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危险已走到你身后?”呼延觉罗说。 “我身后真的有人?”卓别离说。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呼延觉罗说。 静,又再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再说话,卓别离深邃的眼睛却已在盯着呼延觉罗的眼睛,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然后便转过了身,看向身后。 身后并没有人,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卓别离却还在看着这个方向,他并没有再看回头,因为他早已知道,那个人随着他转身的一刹那,逃出了古堡。 他为什么没有追上去? 是他故意放他走,还是他真的厌倦了追杀的气息? 没有人知道! 又有谁能真正明白他这种历经沧桑的浪子心! 他又仰起头,看着星空缥缈处的某一颗星,看了很久很久…… 深藏许久的心事,慢慢的从深心处爬上脸庞。 这段往日的心事,似乎很美好,他的脸上居然流露淡淡的真正的从心里涌出的笑意……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儿,只看一眼,便踏着细碎的步伐,慢慢的走出去。 一种沉重又有规律的脚步声又再响起,就像他来时一样,渐远渐响,然后突然消逝…… 第二十章 王者归来(一) 又一处的辉煌的城堡。 城堡辉煌古典而精致,城堡的房间却幽暗。 房间的墙壁上,悬挂精巧的竹筒,竹筒里居然点着蜡烛,难闻的烛火味,充满整间房子。 还有淡淡的花香…… 房间里却依然还只是幽幽亮的一片,隐隐约约也只能看到房间的精致,家具也精致,精简。 一张矮几,一盆花栽,一张竹椅。 太师椅一样的竹椅摆在角落上。 竹椅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一坐就坐几个时辰甚至一天一夜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刚好便坐在微弱的烛光的照耀下,让人看清出那个人确实是一个活生生模样俊朗的人。只怕尘世间没有人会相信真的会有这么样一动不动的人。 那人不但有一张俊逸的脸,还有一双仿佛能看清人内心的眼睛,明亮而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仿佛便是黑夜里的两颗明星,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双眼睛很美,却不完美。 炯炯有神,似乎能窥视人世间内藏的一切的双眼却夹杂着一些瑕疵。 一丝惆怅、一抹愧疚和一泓让人看着心疼的悲伤。 这人,一双眼由始至终一直都看着那一扇门,从不曾闭合或移开过。 轻放在椅子把手上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块通透的玉石,一块已故伊人所给的玉石信物。 看其神情,他的心却并不在这块玉石上。 人,在等待某些事的时候,总有属于他自己的动作。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声声有规律的脚步声,脚步声慢慢地朝这房间靠近,渐近渐轻。 门外的人是故意踏出声音的,因为门里的人想听。 等待的人岂非都喜欢听这种声音,声音响起,被等待的人说不定就会踏着这样的声音回来! 他一直都等待着这种已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声音! 他还在等待,是不是因为他已等待了太久,失望和伤痛也已太深,他才找到替代的声音,舒缓太浓郁的思念…… 那扇门已慢慢地敞开,推开门的是一位青年,他身穿灰色西装,脸上清晰刻画着岁月残留下的惆怅,眼眸里同样夹杂着太深的惆怅。 一样的惆怅,一样的深邃,一样的沧桑面容,一样的一腔热血,如果那坐在角落里一坐就几个时辰的青年是天堂,那这身穿灰色西装的青年便是最接近天堂的地狱。 天堂、地狱本就是世间的极端,两个极端的人岂不是最接近的两个人? 青年走了进来,走到他面前十步之外便停了下来,伫立在那,用尊敬的眸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回来啦?”这短短的一声问话,竟然满含辛酸,仿佛等待了太久的煎熬也已随着这三只字吐了出来,惆怅的面容也掩饰不了兴奋的喜悦。“三百一十五年,想不到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这个人当然就是三百年前把韩城弄得满城风雨的韩昱。 “想不到三百多年,眨眼间就过了。”卓别离说。 “可是,这一天好像来得太快了。”韩昱说。 “足足快了一个月十七天。”卓别离说。 韩昱他忽然站了起来,将手中把玩的玉石放进怀里。然后走过卓别离身旁,走到月光斜照的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黑夜。 看着那月光照在潺潺流过的溪水反射的迷茫摇晃的光,看着那树枝随风摆动的黑影,看着那像风一样留不了、捉不住、摸不到却实实在在感觉得到的过去。 三百多年,多么沉重的三百多年啊。 三百多年,如此长久的三百多年,许多人生生死死,许多事变了又变,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那漫无边际的沙漠,那遥遥无尽头的人海。 人海还是人海,沙漠终究还是沙漠。 唯一不变的也许还有人心! 他的心便从来没有变过! 这世上能有多少人一直都坚持着心里的那份坚持? 这种坚持便是源自心的力量。 所以,他依然愉快,尽管等待的这些年来一直都很纠结。 也因为他无悔…… 这世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无悔? 韩昱还在看着窗外的夜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心中那句酸得让人流泪的疑问说出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意外?” “这次好像并不是意外。”卓别离说。 韩昱在听。 “他又来了。”卓别离理清思绪,说。“他这次来,好像早已准备好了应付我的法子。” 他又说。“他免疫了我施下的'拭荒'记忆消除。” “这是个很糟糕的消息。”韩昱并没有回头。“那么你当时怎么做?” “放他走。”卓别离说。 “放他走?”韩昱依然淡定的看着窗外的夜色,他明白了卓别离的意思。“你觉得他背后还有人?” “我看得出他是聪明人。”卓别离说。“可是,他的行迹却不聪明。” “这次去追踪的人是刀锋还是影子?”韩昱很久之后才问。 “刀锋和影子都出动。”卓别离眼里又流露出悲喜交集的情绪。 “刀锋和影子都是这方面专家中的专家,尘世间居然还有人能惊动起他们两个联合?”韩昱深邃的眼睛好像在发亮。 “这种人大概不多,这次目标却是两个人。”卓别离说。 “而这个人可能就是令原计划提前的人?”韩昱说。 卓别离也看着窗外,他的目光又变得很遥远。“他好像还跟她碰过面。” 见过面? 韩昱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在雪水湖前的画面,可他却只问。“她还好吗?” 卓别离当然也清楚他问的是谁,他的脸上又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她很好,她是一个有趣又聪明的女孩。” “她是不是真的跟小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韩昱说话的声音仿佛都已有点变了。 卓别离的神情又有了变化,他的眼睛更似已有了泪光。 如若没有他们那样的经历,绝对无法身心体会到他们这种即使历经沧桑,心如止水的真正的男人,也会有一种东西能拨动他们深心处的情感,热血以及热泪…… 可是这种东西却绝不能出现在他们将要走下去的路上。如若这种东西再出现,便会有另一种东西消失。人命,他们的命,他们的人的命。 所以,卓别离只能说更冷的话。“可是,我们都不能混淆一种事实,她是她,小颖是小颖,她们是两个人。” 他的眼神也冷了。“也许永远都是两个人。” 韩昱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在我看来,她们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这笑乍一看却又像在苦笑。 也许,他在笑自己这么多年过来居然都在自欺欺人。 也许,等待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笑。 也许,他也已经忘记了自己。 可是,有一些事一些人就像刀削剑刺一样刻在了深心处,无论经过多少个春秋,多少个岁月,都依然清晰如昨日。 渐渐的,那些事,那些人的事就像水遇到阳光照耀一样,慢慢的变了,变成抽刀断愁愁更愁的愁,然后风化成弥漫的伤。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了过去,无法弥补的过去。 伤,有时候也是一把锋利的剑,锋利且出鞘的剑。 出鞘的剑,人或许还能看到剑的锋利,剑的威严。 入鞘的剑呢,剑的威严,剑的锋寒,是不是只有持剑者知道? 韩昱就像那把入鞘的剑,没有人能了解这把剑残留下了多少痕迹,没有人知道这把剑抗下了多少包袱。 唯一知道的或许便是,这把剑依然还是一把剑,一把很锋利的剑,随时随地都能削下人脑袋的剑…… 韩昱还在仰望着天际,他感性的眼睛仿佛在诉说故事,诉说那千百个日夜前感人的故事……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也顺着韩昱眺望向窗外的目光,眺望过去。 这一夜,他的眼里当然也有故事,他忽然发觉今夜的星月特别的美,特别的亮,他的面前原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黑暗。 所以,他本来坚定的态度又变了,他又想起了张小妤这个有趣的女孩。“也许……也许也会是一个人。” 无论什么话都不及听的人想听的话动听,韩昱喜欢听卓别离这种人讲的这种婉转又不肯定的话。 因为有种人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逆境都只会讲最直接的事实,卓别离就是这种人,要这种人改变原来的态度说出的话,当然让人感觉动听。 韩昱的脸上好像已有了笑容,他的眼神却更深邃,他只哦了一声。 卓别离当然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却也变了,变得凝重而又悲苦。 “她叫张小妤,张小妤她是一个很有趣又聪明的女孩。”卓别离又将这句话再说一次。“像她这么样的女人,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哦?” 韩昱又抬头看着遥无边际的夜空,他的眼神又变得更复杂,就像黑夜与白昼,山与川之间相对立的一样,简单又复杂。 也许,他看的并不是这片夜空,他看的是同是夜空下的回忆…… 卓别离又像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惆怅却已快要滴出泪来,他居然又微笑了。“她的朋友当然很多,有些朋友甚至愿意为她玩命。” 韩昱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却已在说话,诉说着那一段回忆中触动深心处的欢乐与感动。 他脸上的神情无论任何人都该看得出,那一段往事如何的锥心,如何的刻骨铭心。 卓别离突然深深的呼吸。“梅子坞就是这种朋友。” “梅子坞?”韩昱的思绪仿佛仍在回忆中,他只是随口应一下。 “梅子坞就是三百多年前,在陵墓地带设下阵法,帮助我们以完美的假死迹象顺利逃脱仙辰阁和司徒四围伏的那个神秘人。” 梅子坞? 三百多年? 陵墓地带? 韩昱终于放下他高高在上的目光,回过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忧郁的男人。 他的眼里就涌现出无法言语的感激和内疚。 就因为这份内疚和感激让他渡过了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低潮…… 当年陵墓地带的那些事,就像碑石上的字一样,一点一滴都刻在他的深心处。 所以那些事他还记得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年刚好也是二月十八日。 那天飘着淡淡的雪花,像樱花花瓣飘落的那种凄美纠结的雪花。 这么样的雪花很稀奇,就像六月飞霜一样稀奇。 在韩城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纷飞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很诡异的飘落下来。 飘落在陵墓地带宽阔的盘地上,留住他沉重孤寂的脚印。 飘落在他凌乱的头发上,染成一片片快要滴出泪水的苍白。 六月飞霜,是一个很冤枉也很凄美的故事。 二月的像樱花花瓣飘落的雪花呢?是不是一个比六月飞霜更冤更惨更泪流的故事? 他走路的姿势很沉重也很奇怪,就像一只脚在水里一只脚在火里。 他的双眼也一样,涣散空洞无神,就像弥漫一层风吹不散火烧不融的雾。 人只有心死的时候才会有这么样的眼神,才会有行尸走肉的举动。 他为什么会心死? 为谁而心死? 第二十一章 王者归来(二) 人会死亡,花会凋零,雪花也是花。 雪花已渐渐凋零。 雪花凋零,云生雾罩,陵墓地带的天空很模糊,就像蒙上了一块白色的面纱。 像梦一样虚幻,像梦一样荒凉。 这不是梦,却比梦更离奇。 他还在走着,走了很远很远,间中好像停下过脚步,然后,耳边响起了像蚊子飞舞在耳朵的那种讨厌的声音。 然后,又开始走,前面的路似乎更崎岖更难走,不仅脚在动手也在动,而且还动得很快。 吹拂过下过雪的路上的风,似乎变了,吹在人身上,皮肤就像放在急速冰冻的冰库里的玻璃一样,碎裂成一块块怵目惊心的 伤痕。 他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他还在走,手脚都摆动得很快。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幕雪花纷飞的画面。 雪花很美丽却也很恶心,就像昙花一现一样。 然后迷茫中他看到了面前有一个很大的黑影。 高大的黑影刚好笼罩着他的眼睛。 他努力的睁大双眼,想看得更清楚。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高大的黑影是一个人,人的胸膛有一个东西凸出来。 然后他看得很清楚凸出来的是一把很锋利的剑尖。 剑尖滴着血。 雪花不是雪花,血花纷飞。 剑尖变成绳子,狠狠的把他从像梦一样不真实的梦中拉出来。 然后,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地上躺卧着一具一具一动不动还有余温的尸体和四周一双双比刀锋还锋利的眼睛。 他走的并不是路,他走的是战场。 血花飘零,染红陵墓地带整片天空的战场。 这场比刀剑更尖锐的战场截断了许多人的命运,也筑起了一道牢固的心墙,一道用惭愧内疚后悔痛心筑起的心墙…… 他已转过了身,又仰着头,遥望窗外。 今夜的月光似乎很美,圆月变弯月,弯弯的,就像**微笑的眼睛。 更像一把弯刀,一下子勾住了他的灵魂,在现实与过去之间游荡。 很久之后他才问卓别离。 “这个神秘人也是十年前试图探究灭道阵法的那个人?” “是。”卓别离说。“他现在就隐藏在韩阁学院里任教。” 他说。“梅子坞表面上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药师,其实他也是个阵法上高手中的高手。” 他又说。“白天的时候,刀锋追查到在韩阁学院第七号训练场里曾经结过一个阵法,这个结阵法的人就是梅子坞。” “如果不是这个阵法泄露了他的踪迹,是不是就算刀锋再花费几十年也未必追查得到梅子坞到底躲藏在哪里?”韩昱说。 “是的。”卓别离说。 “他难道一直都不知道我在找他的下落?”韩昱说。 “他知道,他一直都躲藏得很好。”卓别离说。 “现在他却冒险暴露了自己的踪迹?”韩昱说。 卓别离说。“他如此的玩命,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是到了还债的时候。” 韩昱说。“什么样的债?” 卓别离说。“需要用性命去还的债。” 韩昱说。“你觉得他欠了谁的债?” 卓别离说。“也许是他的朋友,也许是他的敌人。” 韩昱说。“我们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他当然不需要向我们还债。” 卓别离说。“他也不想欠我们的债。” 韩昱说。“他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导在灭道阵法上。” 卓别离目光在游离。“所以,他才会先在三百年前救了我们。” 这句话表面上无疑是一种毛病,矛盾又可笑,其实却是一种充满智慧的话。 卓别离本就是个聪明又低调的人,而且从不喜欢太直接,但无论谁都该听得出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梅子坞从三百多年前就 已注意到他们,他也许很清楚灭道阵法真正的奥妙。也许还有第二个梅子坞。 韩昱却似一点都听不出来,他只是说。“所以,我们不欠他的债,他也已不欠我们的债?” 卓别离说。“是的。” 韩昱忽然感概的说。“人生竟是如此的矛盾和奇妙,今朝的善因抵消他朝的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问卓别离。“你觉得今日我们种下的是善因还是恶果?” 这个问题大概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卓别离也不能,他只是躲开韩昱的目光,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接近黎明的夜空,说。“我只 知道无论是善因还是恶果,施与还是授受,为了小颖,我们都已经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韩昱内心的内疚感和感激感仿佛又加深,他的眼睛里却像带着种看破生死的恨。“所以,在这层面上,我们已不必再探究恩与 仇。” 没有恩情,没有仇恨。谁挡路,谁是障碍,谁就死。 梅子坞对他们有恩,他却已有可能阻挡他们的去路。 “所以,现在梅子坞就得死?”卓别离忧郁的眼神也加深了,还带着种化也化不开的感伤。 他一向都觉得人是绝对没有权利去夺取另一个人的性命,更不应该误以为死是可以解决问题。 他有时更会走入希望与绝望这种极端的困境,感慨人生还是美好的,感慨自己为什么没有神的能力,剔除人性的恶习…… 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是最黑暗的。房子内的灯却未燃尽,韩昱当然没有看到卓别离的变化,他却感觉到卓别离这种独特的伤 感气息。 他说。“人总难免一死,我想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 卓别离说。“所以他的死亡也已有了意义。” 韩昱说。“有了意义?” 卓别离说。“因为这次如果他死了,他也算是偿还了他欠下的命债。” 韩昱说。“一个人可以在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清还了生前的债,也总算是好事。” 卓别离说。“的确是好事,一命换一命。” 韩昱说。“哦?” 卓别离说。“我们若杀了他,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第二个梅子坞是谁,第三个梅子坞是谁!” 韩昱眼神变了一变,有点尖锐,像一支针。“那个人是谁?” “也许,十年前就出现过。”卓别离说。“十年前,我们阻止梅子坞试图探索灭道阵法奥妙时,这个人就出现过一次。” “她就是第二个梅子坞?”韩昱的眼神又一变,洽静得就像一面湖。 静,有时候比恐惧更可怕。 “如果两个人没有事先谋划好,绝不会刚好一个人有危险,另一个人及时相救。毕竟巧合的事不是时常有。”卓别离说。 “能从你手中救出一个人的人并不多,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韩昱说。 卓别离探手入怀,一束束绿芒的光线自卓别离伸在半空的手的指缝里透出,缓缓张开手掌,散发柔和绿芒的却是一串华润的 珠石。“还记得不记得这串珠石?” 说着那串珠石自卓别离掌中轻悠地飘浮了起来,飘至韩昱面前。 伸手,接住,摊开手掌。 莹润的柔光,映亮他刚毅俊美的面庞,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着犹如自远古恒久的悲怆。 “伤!” 这只字就像今晚的月亮一样,有勾的,勾起他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这段往事似乎很美好很幸福也很不幸。 ‘伤’是一个约定,一个男孩跟女孩的约定,然后演变成一个小女孩和男孩的约定。 他的嘴角上很牵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双眉也捏成个疙瘩。“那小女孩,现在还活着啊?” 卓别离说。“她的确还活着,还活得很好,她现在已经是韩阁学院的首席教师。” “没想到我当时随意说的一句话,她却真的做到了。”韩昱说。 月圆之夜,很久很久之前的月圆之夜。 月亮大而圆,就像**湖高挂天边。 大而圆的月亮很美很柔,也很幽暗。 幽幽亮的月亮岂非更美。 月圆,就像**含情脉脉的眼睛,通常都藏有很多故事。 浪漫、诙谐、激情、神奇、争斗、杀戮、离奇、恐怖,任何故事都适合发生在月圆之夜,而且很有情调很有感觉。 杀人就像放火抢劫**掳掠一样,通常都不是件赏心悦目很光彩的事,还见不得光。 月圆,黑夜,岂非是最好的掩饰。 所以月圆之夜通常也是杀人夜。 如果你是杀人狂,你杀了人想不想被人知道? 不想。 你杀死的那个人死了的消息,怎么样死的,你又想不想被人知道? 想,非常想。 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 因为对某些人来讲,杀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就像画家轰动世界的名画一样,画家是怎么样一笔一勾画出那副画来的 ,过程他当然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大而圆的月亮也像女人玲珑透凸近乎完美的*,黑夜也像披在女人玲珑透凸*上薄如蝉翼的纱衣,通常都让人陶醉软下 来,通常都激发野性,让人失去理智。 杀人通常也是如此。 月圆,黑夜,杀人夜。 人倒,事变,看不见。 通常是这样的。 但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月圆之夜却不一样。 因为那一夜有韩昱。 因为那一夜,韩昱刚好心情也还不错。 所以,月圆黑夜杀人夜,事变人倒杀人者倒。 一个眼神,两只拳头,眨眼的瞬间,杀人者便永远倒下。 然后,他韩昱便看到榕树头下,无力瘫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很邋遢,衣服上粘着血和泥,双眼一动不动的像钉子一样,盯着前面。眼神既惊怕又悲伤无助。 两行泪水悄悄滑过血迹斑斑的脸颊。 她没有擦拭,也没有哭喊。 就这么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韩昱也没有离开,也像钉子一样,看着小女孩。 最后,小女孩只告诉韩昱一件事,便像影子一样跟着韩昱。 ——爸妈没有了 之后的日子,发生了许多事,许多不好的事。 离开的时候,韩昱就给了小女孩一件东西,一句话。 ——人的寿命只是短短的几十年,会老会死,总有一天会分离。 “那个救出梅子坞的人就是小蓝?”韩昱说。 卓别离不说话,也没有否认。 “所有的事情都是小蓝告诉他的?”韩昱说。 “‘伤’是蓝隽叫一个小女孩交给你的,所以张小妤是灭道阵法阵眼的事,她大概也早已知道。” 他又解释说。“如果世间上有人能追查到类似灭道阵法阵眼的人,除了瞳月族人,我想不到任何可能。” 韩昱没有说话,卓别离接着说。“瞳月族是世间上几近完美的种族,与生俱来沉睡着的神秘血统一旦苏醒,几乎可以极短时间 内在任何领域达到巅峰,这是极可怕的事情。” “的确可怕,历史上好像只出现过一次这么样的人物。”韩昱说。 “一次就足够了,一次就足以让人害怕好几辈子,一次就足以致命。”卓别离说。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这个道理没有人不知道。 “打从瞳月族出现了这么一个强者,瞳月族就成为人类口中的异族,几曾遭受到人类的追杀,势说要斩草除根。可,人类一方 却每每败亡告终。” 韩昱的目光变得很犀利,看着窗外,他却在听,听得很仔细。因为他活在那个时代,那个时代赋予他很多很多,也使他失去 了很多很多,他整个人生几乎都只剩下那段时日了,而那段人生却都已成为了回忆,一段久得使得他几乎完全忘记的回忆,这 段回忆他也不愿再去回忆起来。 可,这么样的回忆却又不能真的完全忘记得了,因为这段回忆已变成了一种痛,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所以他需要别人来提起 他的人生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回忆,他需要借用别人的嘴口提起这段回忆,一只字一只字的剔开那种痛,证明那段回忆对他有多 重要,证明那种痛对他的伤害有多么的深—— “瞳月族本是个很特殊的种族,族人极少,而人类一方强者众多,为什么人数极少的瞳月族人还能抵抗人类一方一而再再而三 的追杀?”卓别离说。 “为什么?”他的目光又变得很深邃,深似海,变得很柔,柔若水。“是不是因为他们人类犯了个很愚蠢很可怕的错误?” 他们人类? 韩昱为什么这么说? 他不是人?还是他已不承认他自己是人? “是。”卓别离说。 “低估对手的能力的确是件非常愚蠢非常可怕的错误,这个错误足以致命。”韩昱回过头,看着卓别离,说。“你觉得蓝隽类似 于追踪的能力就是那个捍卫瞳月族沉睡血统的天赋?” “是,希望是。”卓别离说。 “你担心蓝隽勘察到灭道阵法并且知道阵眼的能力不是她的另一个天赋?”韩昱说。 “第二个神秘血统苏醒的瞳月族人,很难不叫人担心。”卓别离说。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去杀的人是她,而不是梅子坞?”韩昱说。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默认。 韩昱又看了看握在手中的‘伤’,莹润透彻的绿光照在他脸上,也很透彻,他的眼神变得很怪很脆弱,脆弱得像一面镜子。 镜子不大,却装得下整个世界。一碰碎,整个世界便也碎裂,碎成一片片。 完整,永远只停留在破碎前—— “我觉得瞳月族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神秘血统苏醒的人,你觉得呢?”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知道韩昱问的人不是他。 他的目光也变得像韩昱一样,很奇怪很深沉。 第二十二章 风迹 就在这时,暗黑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看得到摸不着的人。 “事实也一定是这样。”这个人说。 为什么? 这句话,卓别离没有问出口。 有些话就像刀锋一样,都不允许质疑刀锋锋利或不锋利,除非你愿意伸长你的脖子,挺起你的胸膛。 当然,不问为什么,有时候也是一种认同。 “这个事实却不是件好事。” 卓别离似乎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从从容容。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不在意不在乎的模样。 就算天塌下来,也只是地球毁灭而已。 可,这看得到摸不着的人,他却有点厌恶。 说不明,道不尽的,就像冤家。 可,如果有人这么样形容他和这个人的关系,卓别离却一定更加厌恶。厌恶却不生气,也不辩驳,因为他不在乎。 至少没有人看得出他在乎些什么。 世间上好像只有一个人让卓别离有厌恶的感觉,那个人叫风迹。 这个人会不会是风迹? 卓别离不能确定。 “哦?” 这个看得到摸不着的人应答的语气很奇怪,就像一个女孩被人逼进小巷子说‘别过来,我喊非礼的’,而色徒应答了一声‘哦’一样,很叫人不舒服。 卓别离却似一点都没有听出来,目光深邃而淡定。“一个敌人总比两个敌人好,明晰的敌人总比隐形的敌人容易对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很少人不晓得。 这个看得到摸不着的人却似一点都不懂,说的话却又很尖锐。就像随随便便就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人。 “哦?”举起了手,手指很规律的扭动了几下。“你怕?” 这个动作也很可憎,这个人应该是。 “我怕。”卓别离说。“像梅子坞这么样随随便便就能结出一个阵法来的人,我不能不怕。” 他怕?他的模样,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却绝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随随便便就能结下阵法的人不好对付?”看得到摸不着的人说。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似乎已不屑与这个人说话。 有点狂野,这个人就是。 “既然有人能随随便便结出阵法,自然也有人能随随便便破解阵法。”这个人说。 “你是这种人?”卓别离说。 看得到摸不着的人只笑没有说话,韩昱却说。“他是。” 你确定? 这句话,卓别离也没有说出口,他没必要说,也不需要说。只要韩昱的一句话,他深信不疑。就算是假的,他也要让自己相信是真的。 “你不相信?”这个人说。 “我相信。”卓别离说。 这个看得到摸不着的人又笑了笑,很不屑的笑,显然他很生气卓别离用如此敷衍的话来应付他,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的证明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随随便便就能破解得了阵法。 其实结阵和破阵的关系很密切,会结阵的人不一定会破阵,但,会破阵的人却一定会结阵。 这个看得到摸不着的人自然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卓别离不相信,当然就用卓别离来做实验,就像你不相信我的刀锋利,那我就用这把刀捅你。 世间上,没有比这个法子更快更有效。 所以,看得到摸不着的人的眼睛骤然间变得很怪,然后像钉子一样盯着卓别离,卓别离的眼神也变得很怪,空洞而带着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人非常惊怕的东西。他的身体也变了,变得更怪,变得比蛇还软,扭来扭曲,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扭断了。 很显然,卓别离被看得到摸不着的人施用了阵法,把他的心窍送到一个极恐怖的地方。 等到卓别离清醒过来的时候,汗水渗湿了他的衣服,一滴滴热汗滑落脸颊。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相信了我就是随随便便就能破解阵法的人?”看得到摸不着的人说。 卓别离喘着气,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遇到了这么样的人,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个人就是风迹,卓别离很肯定。 风迹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风一样无处不在,像奇迹一样神奇玄奥。 世间上,有一种人叫做‘没有’,没有的意思就是不存在,因为这种人很神秘,也很平凡,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你找他的时候,就算翻过整个神州大陆都绝对找不到这种人的一根汗毛,就好像世间上根本就没有这么样的一种人。 就像把一杯水倒进了海里一样,你明知道曾经倒了一杯水进海里,你却绝不能找出那杯水来。 可,要是他想出现,却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你面前,哪怕你躲在坟墓下的棺材里,说不定他也能躺在你身旁。 风迹就是这么样的一种人,卓别离很清楚这一点。 像风迹这种‘没有’的人,卓别离知道这世间上大概有四位。 因为这些年来,正巧他在韩昱的城堡里断断续续遇见过四位。 当然这四位‘没有’的人没有一次四个人同时出现过。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四个人,而不是两个人、七个人。 卓别离自然有他的法子,这些孤独寂寞的日子过得并不是没有甜头的。 他还知道,这四位人都有一种极神奇极玄之又玄的能力。 他还知道这四个人杀人的手段有多狠,办事的效率有多高,隐藏的能力有多深,忠诚的心有多坚定。 如果一个人想要为另一个人排除任何障碍和危险,连这些基本的能力都没有,那他基本上可以自己拿块豆腐出来撞死。 风迹和其他三人目前为止是绝对忠心于韩昱的。 卓别离也很清楚这点。 所以,他暂时不需要对别人太过有戒心。 “现在,随随便便就能结出阵法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可怕了?”风迹说。 “不知道。”卓别离摸了摸额头,说。“我只知道,狗并不仅仅只会见到主人才摇摇尾巴。” 风迹笑了笑,说。“除了阵法,梅子坞还有别的能耐?” “大概有。”卓别离说。 “没有。”风迹似乎觉得这两只字还不够锋利,加重语气,很肯定的说。“绝对没有,就算有,也只是一些小把戏。” “你很清楚梅子坞这个人?”卓别离说。 “比你清楚一点。”风迹说。 “当年梅子坞是怎么样进入韩阁学院任教的,你知道?” “我知道。”风迹说。 “当年陵墓地带那一战,月瞳血统族几乎灭族,而蓝隽是唯一的幸存者。这在韩城已不是秘密。”卓别离接着说。“现在为什么会多了个梅子坞?” “当年月瞳族人由始至终都是仅有一个人,从来没有多一个。”风迹说。 “梅子坞不是月瞳族人?”卓别离说。 “他不是。”风迹说。 卓别离又不说话了,眼睛像韩昱一样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些话不想说不想听的时候,看看风景似乎也是一种应付法子。 风迹看卓别离的眼光又变了,变得很尖锐,他似乎也有点厌恶卓别离这种沉默的态度,不过他却不能无视卓别离那种不相信的眼神,所以他不得不再详细的解释解释。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梅子坞为什么一直都用阵法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卓别离还是没有说话,风迹继续说。“因为他欠了别人一条命。血债血偿,命债命还。人命只有一条,太珍贵了,他舍不得,所以他只有不停的逃。可以继续活下去毕竟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卓别离还是始终没有说话,韩昱却说。“他欠的那个人就是你?” “就是我。” 这个事实,世界上除了三个人知道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风迹根本就不需要讲出来,可,他现在已经讲出来了,因为他觉得在某种状况里,必须得讲一些秘密出来。 因为他很了解那关于‘秘密’的潜规则。 你若想听到一些秘密,你就必须把一些你自己的秘密讲出来。 “你现在已不打算要他偿还?”韩昱说。 “要偿还,要他付出最沉重的代价来偿还。”风迹说。 “其实他有没有必要躲开你?”韩昱说。 风迹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没有说话,他等着韩昱讲得再仔细点,韩昱果然把这话的意思问得更明白一点。 “他躲开你是不是说他斗不过你?”韩昱说。 “斗不过。”风迹说。 “他现在露面了,是他已经准备把他的命偿还给你,还是他已经不再怕你了?”韩昱说。 “不知道,不过,老鼠怕猫是一个天生的宿命,老鼠再怎么强,都逃脱不了这个宿命。”风迹说。 “很好。”韩昱又看了看天空,骤然间,目光变得很犀利。“如果我想要他的命,他现在是不是随时都会突然间丧命?” “大概是的。”风迹说。 “很好。”韩昱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好,连续说了两次‘很好’。 “你现在应该要走了。” “是应该走了,不过,走之前,我可不可以问卓别离一些问题。”风迹深邃奇怪的眼神又看向卓别离。 这么样奇怪的眼神很让人不舒服,卓别离不能不说话,打发一下。 “希望我能帮到你。” “你绝对能帮到我。”风迹的心情似乎也突然间变得很好。“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梅子坞的资料?” “不多,比你所知道的少一点。”卓别离记得很清楚刚才风迹也说过这么样的话敷衍自己。 风迹没有说话,因为他突然觉得卓别离原来也很会说话,而且还很有趣。 “我也想问你一些问题。”卓别离说。 “问,不过,我不一定回答。”风迹说。 这些话很怪,卓别离听得整个人都不舒服。 “梅子坞真的不是月瞳族人?” “这个问题,我回答你,他不是。”风迹说。 “韩阁学院内最神秘的三人组好像并不是饭桶?”卓别离说。 “绝不是。”风迹说。 “他们追查回来的消息,是不是绝对假不了?”卓别离说。 “的确假不了,不过,梅子坞是瞳月族的身份却还是假的,假得可笑。” 这话,让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卓别离却听懂了,卓别离的脑子一向都很好用。可他却还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是说神秘三人组有二心?” “神秘三人组可以说是韩城甚至神州大陆中最神秘的三个人,他们的身份、年纪、身手、哪里出身,没有人知道,不过有一点,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神秘三人组绝对忠诚于韩阁学院,也只听韩阁学院的校长的命令。”风迹说。 “只听韩阁学院校长亲口传达的命令?”卓别离似乎听出风迹提起这些话的意思了。 如果不是亲口传达的命令,那么命令下达途中发生一些很正常的意外一点都不稀奇。 风迹的回答却像一盆冷水,当头往卓别离心头浇。 “亲口传达。” 卓别离似乎有点糊涂了,有些缜密的话,他必须问清楚。 “亲口传达的意思,是不是两个人面对面亲口下达命令?” “大概是这样的。” 这下他真的有点糊涂了。他很了解像神秘三人组这么样的人种,能力有多高。 调查一个人的详细资料怎么会出差错? 第二十三章 决战前夕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很荒谬?既然是韩阁学院的校长亲口传达的命令,执行命令的又是神秘三人组,为什么会查不清梅子坞的真实身份?”风迹说。 有些事情的确很奇怪也很荒谬,明明不可能的,却又明摆在眼前。 怎能叫人相信呢? 世间上唯一能让人去相信荒谬绝伦的事,唯有称之为奇迹。 奇迹通常是没有道理的,换句话说通常奇迹也是荒谬的。 可,人却愿意接受穿上‘奇迹’这张面具的荒谬,而不愿接受荒谬的本身。 这是不是人的悲哀? 韩昱一直在听,这么刺激有趣的故事,有谁能忍得住不听呢? 卓别离这下似乎真的看出了这件事上的那一点点的漏洞,他却没有说太多话。 在某些状况里,只说一点点话更能让别人敬佩。 有些人就很懂得收敛自己的能力的同时也很懂得适当的告诉别人自己的能力。 卓别离无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只说了四只字。 “的确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风迹说。“有些事情动动脑子想深想透一点,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不但不奇怪,还很正常,简直比铁树开花还要正常。” 他接着说。“皇帝讲话的时候,他的臣仆会不会盯着皇帝的脸?” “大概不会。” “既然不能用眼睛看,要听清楚皇帝的话,皇帝的臣仆是不是要闭紧嘴巴竖起个耳朵,很认真的去听?”风迹说。 “大概是的。”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会不会也有一点可能是假的?”风迹说。 卓别离没有说话,风迹说了这么多故事,好像也把他弄糊涂了。 你糊涂不糊涂? 韩昱还在听,深邃的双眼流露一丝很奇怪的眼神。 说了这么多话,风迹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话太多了。 所以,他很简洁直接的说出他的话。 “比如说,皇帝叫他的臣仆去东南面方向的山头歼灭土匪。那么他的臣仆听到的地址有没有可能是东面方向或者南面方向?” 这么样的话的确不太简洁,不过卓别离大概已经听出风迹的意思了。 风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而且这话还有点毛病,所以,他再简洁的说。 “比如说,韩阁学院的校长下达的命令是‘调查梅子坞瞳月族的身份’。而神秘三人组听到的命令会不会只是‘调查梅子坞的身份’?” 他说。“要让一些人耳朵突然有问题,听漏了两三只字,并不是件难事。” “的确不是件难事,但,韩阁学院的校长不是‘一些人’,他的耳朵不但不会有问题,还灵敏的很,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骗不过他的耳朵,骗不过他的双眼。”卓别离说。 “你确定?”风迹说。“会不会有例外?” 不会。 这两只字卓别离没有说出口,因为世间上的确有很多事情都有例外。 “其他人或许不能,但月瞳血统的人的那种能力就肯定能欺骗过任斯。”风迹说。“刚好蓝隽就是世间上剩存的唯一的月瞳血统的人。” “刚好,梅子坞和蓝隽之间有着一些关系。”卓别离说。 “所以,梅子坞的月瞳族的假身份就可以欺骗过所有人。”风迹说。 “按常理,事实应该是这样,只可惜,事实通常都不那么尽如人意。”卓别离说。 “哦?”风迹眨了眨眼,有点不懂。 “听说,很多年前,蓝隽患上了一种怪病。”卓别离说。 他又说。“这个怪病并不怎么样,只不过,会让许多不平凡的人变成平凡人,一个平凡人大概是不会做出什么大事情来。” “的确不会,只可惜,梅子坞不是平凡人,蓝隽更不是。”风迹。 “她不是?”卓别离说。 “很多专研阵法的人都有一个老毛病,对一些怪人怪事怪症都很好奇,梅子坞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有梅子坞在蓝隽身边,蓝隽想变成平凡人都难。”风迹说。 “所以,就算当时蓝隽还没有能力欺骗得过任斯,梅子坞也有法子让蓝隽突然间变得很有能力?”卓别离说。 “没错,对极了。”风迹又说。“梅子坞是不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物?”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实在不太想跟风迹这种人多说一些多余的话,可,风迹却好像很喜欢跟卓别离这种人说话。所以,他又问卓别离。 “你现在还想不想去找梅子坞?” 卓别离还是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却变了变,变得有点难看,就像女孩子被人发现心里的秘密时的脸色一样难看。 韩昱却转过了身看着卓别离,似乎也突然间有点好奇卓别离的事情了。 “我奉劝你趁早放弃的好,梅子坞这条命是我的,迟早要偿还,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夜更深,天更黑,黎明已将降临。 韩昱仍在看着已漆黑如墨的天际,仿佛黎明降临前的一刹那暗黑足以吸引他专注的目光。 他没有问卓别离为什么要去找梅子坞,他也没有问卓别离最近为什么这么忙,到底在忙些什么? 因为他觉得人都应该有自由,都应该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因为有些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把刀。 刀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刀是那个大师的作品?曾经砍下过多少个脑袋? 这些他都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可以了,这把刀还能不能替他砍下别人的脑袋。 卓别离不是这么样的一把刀,在韩昱心里,卓别离是他的手臂,很重要,关于这点他不需要讲出来,男人之间的事,有很多事都不需要从嘴口讲出来的。 黎明已渐渐来临,一片暖和的光洒在他身上,很温暖,犹如**的拥抱。 卓别离已离开了,魏兰还在房间里昏睡着,他必须用‘拾荒’的记忆消除再次洗掉魏兰的记忆,然后送她回韩阁学院,自己再好好的睡一觉,往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在关键时刻出现任何差错。就算要死,也要先完成了昱哥的事情再死。 日光渐渐炙热,韩昱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晒得太久了,他转过了身,走出了房间。 走廊依然暗黑,温暖的日光始终还是有照耀不到的地方。 韩昱却已习惯了,他早已适应了黑暗,也只有在别人看不到的黑暗里,他才会觉得自己原来是这么的真实,也只有在黑暗里他才会做回真正的自己,因为就算那时自己在哭,别人也不会看到自己流眼泪。自己在笑,别人也看不到笑的时候,脸上牵动的线条是多么的牵强。 韩昱绝不是个普通人,他懂的事很多,他能做到的事也很多,世间上大概没有什么事他做不到的。这么样的强人,还有什么事会让他犹豫,让他难于抉择? 他有,他常常会有这样的烦恼,就像绝世高手一样,举手投足间都可以毁掉别人,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有烦恼,这个人该不该杀,为什么杀这个人? 所以,每每韩昱遇到这么样的烦恼的时候,他都会去找一个人替他剔除烦恼。 这个人当然非‘命’不可。 ‘命’还是很端正的坐着,就像和尚坐化时一样坐着。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动过,他好像从来都不需要进食,简直就像个成了仙的凡人。 韩昱也很好奇‘命’这个人,所以,他一进来,就一直看着‘命’。 他没有说话,他也从来都没有问过有关于‘命’的所有一切,他从来都不喜欢知道得太多别人的事。 ‘命’还是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睛坐在那,一动不动,就像一个虔诚的佛徒,仿佛睁开一下眼睛都是一种亵渎神灵的罪过。现在,他似乎也一点都没察觉有个人已进入了他的房间。 日光,日光也照进了‘命’的房间,却刚好只照耀到‘命’面前一米的地方,‘命’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隐藏在黑暗里。 他是不想别人看得太清楚自己,还是像韩昱一样,只有在黑暗里,他才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 “几天没见,我是不是变了?”命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看着韩昱,目光沧桑而深邃,如同历经了好些年的沧海桑田的?n炼。 韩昱同样看着命,目光中多了点不忍。“我们都变了。” “的确变了,你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认真的看过我?”命说。 “好像真的是这样。”韩昱说。 “你现在是不是开始怀疑我说的话了?”命说。 “没有怀疑,从来没有。”韩昱的眼神又变了变,说。“你变了。” “变了?”命的眼神也变了变,这声音似乎还带着点哽咽。“变得怎样?” “变老,变仁慈,也变得没有自信。”韩昱说。 “没有自信?”这几只字好像突然间变成一支支尖锐的针,一下一下刺进命的心窝,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动了动,睁开眼,说。“的确是这样,我的命理已经不准了,这个事实已经彻底打垮了我的自信。” “没有。”韩昱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有点哽咽。“你的命理一直都很准。” “一直都很准?”命说。“灭道阵法已经完美的启动了,比我的预言整整早了七年。” “世间人总能做出许多逆天的事,你并没有把这些意外也推算进去,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韩昱说。 “我还说过,世间人绝没有人能改变得了灭道阵法完美启动的时期,可现在却有人做到了。”命说。 韩昱不再说话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的双眼却一直都没有从命身上离开,因为他要让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对命的心意。 韩昱越是宽容,命越是觉得对不住他,命已闭紧了双眼,他实在无法再多看一眼韩昱这么样的眼神,他怕自己会感动得流泪。所以他现在已有点想要韩昱离开,他恨不得韩昱走出他的视线,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再找他。 韩昱却似一点都看不出,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慢慢的像命靠近。 脚步慢慢靠近,渐渐的已走到命身旁,命却叫住了他。“你现在不该再靠近我。” 韩昱已停下了脚步。“我应该做什么?” “你应该走出这个房间,走得远远的,最好永远别找我。”命说。 “我做不到,我也不会这么做,因为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韩昱说。 “你还相信我?”命说。 “相信,我一直都信任着你的能力。”韩昱说。 “希望我还能帮到你。”命说。 “绝对能,绝尘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是羁绊还是阻碍,这些事也只有你能帮得了我。”韩昱说。 命又闭紧了双眼,脸色变得很奇怪,他只说了三只字。“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韩昱说。 “不知道。”命不仅脸色变得很奇怪,连声音也变得很奇怪。 韩昱转过了身,走到阳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看着窗外被阳光照耀到的地方,看了很久,才说。“世间上,有多少人的事是你不知道的?” “四个。”命脸上的肌肉已有点抽搐,这个数字,他已觉得说得有点为难,现在他也已有点怀疑这个数字到底是不是错的。 他已不想说这些推算出的命理了,以前他或许为这个崇高的能力感到无比的光荣,现在他却已觉得这个能力是多么的残忍。像一把绞机,把他的自信,把他的尊严,把他的一切慢慢的一点一点绞碎。 可,韩昱已经问了,他不能不说。 “除了绝尘,还有哪三个?”韩昱说。 “不重要,现在其他三个已不重要了。”命说。 “不重要?”韩昱转过身看着命说。“不重要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不知道命理的四个人当中,绝尘才是最可怕的一个人?” 命即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很好。”韩昱已朝外面走去。 “你是不是想去知会一下绝尘这个人?”命说。 韩昱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否认。 “绝尘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你最好还是当做这个人不存在比较好。”命说。 韩昱已走出了房间,很久之后,命才听到他的回话。 ——影子已经去追踪绝尘的踪迹了,天黑之前就会有消息回来。 第二十四章 会见 太阳渐渐高挂,日光也渐渐温热,韩阁学院后院的花田,沐浴在太阳下,也渐渐艳丽昂扬。 蓝隽看着这花田已看了很久了,她的双眼带着血丝,很憔悴,似乎三天三夜都没入睡过。 她昨晚整晚都想着一件事,这件事她不能不想。 蓝隽很小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即聪明又很好学的人,世间上的任何事她都想知道。所以直到现在她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这点她一直都很自豪。 直到十年前,她又再寻找到了她寻找了几十年的昱哥的时候,她竟然有点后悔,有点犹豫了。 那一刹那,她甚至想不顾一切的放弃她这些年来一直坚持的所有心血。因为她寻找到韩昱的同时,也遇见了张小妤。 人到了年龄的某一阶段,她对人生便有了另一个层次的感悟。 遇见了张小妤,让她突然感慨命运有意的捉弄,因因果果,因果循环。 那些年她的决定会不会就是一种因果? 她很清楚灭道阵法的奥妙,也很清楚灭道阵法会造成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后果。 她该怎么去抉择,是自救还是拯救,她犹豫不决。 她更惊奇,怎么样的爱,居然能让昱哥变得这么痴狂? 怎么样的爱能让一个人坚持几千天的岁月,然后将爱转变成对别人的恨? 她不想昱哥在这么样极端的困境中徘徊,她要阻止他。 可是,她却又想不出另一种法子去阻止。打从十年前那次被昱哥发现之后,昱哥便完全消失了,连同灭道阵法一起消失,她完全找不到任何踪迹。 那时,她以为一切会像奇迹一样如她所愿,昱哥已放弃了这么做。 可,现在灭道阵法却已启动了。 她想不明白灭道阵法为什么还可以启动? 会不会又是所谓的爱的力量? 这种结果,与她的预料背道而驰,她要阻止昱哥,必须阻止。 张小妤昨夜已经安然无恙的送回来,魏兰刚才也被送了回来。 这是不是说昱哥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放弃了逆天? 她不肯定,也不知道,她只希望是。 希望是—— 可,她也知道,有时候,希望同等于失望。 ——失望有时候,却也同样能让人快乐。 事实果然让她失望,她刚抬起头的时候,穿着一身灰色风衣的昱哥便已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深处突然涌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却绝不是失望。 他的身影很高大也很忧郁,花田上的花似乎也带着一点他忧郁的气息。 他的脚步很慢,也很碎,却眨眼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蓝隽看得很清楚,昱哥刚毅的脸庞已变了很多,他的双眼也变了,变得很不一样,已不像阳光那样温暖,不像溪水那样柔和,也不像温驯的猫那样亲切。 现在他的眼睛就像一把剑,很锋利也很尖锐,就算收入剑鞘中,剑的气息也能一点一点渗透而出。 蓝隽很心疼。 是什么东西让人变得如此之大? 是爱还是恨? 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为她甘愿付出一切? 她并不是不知道小颖的好,她只是还不太明白小颖的好究竟有多好! 她的双眼有点湿了,已有点泪光闪烁。 “你好。” 多么感性、多么锋利、多么情深的两只字,直透蓝隽的心窝,纵然千言万语也不过是两只字。 热泪已盈眶,闪烁着温柔的情怀。 “你好。”一滴滴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滋润了她的心窝。 蓝隽她已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了,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纵然她是一个很不平凡的人,可也敌不过三百多年的岁月**啊。 她脸上的肌肤已有点收缩的痕迹,她轻轻微笑的时候,她的眼角就像平静的湖丢进了一颗石头一样,会看得见一条条的涟漪。 昱哥在笑,他的微笑得也让人觉得心疼。 昱哥的确变了很多,唯一没有变的便是他刀削斧凿的脸庞,依然那么俊逸,依然那么有魅力。 蓝隽也笑了,面对着韩昱笑,很真的笑。她没有回避韩昱的目光,也没有在意韩昱看到她脸上的岁月痕迹,因为她很了解人的情感。 只要有这份情感在,就算面前的这个人再丑再老,在他心中都永远美丽,永远年轻。 风轻轻的吹起,带着花田里的花香吹拂过他漆黑的头发,额头上的那条刀疤还在,看着这条刀疤,蓝隽的眼睛都亮了,因为在那一刻她终于找回了属于两个人的珍贵的回忆。 她永远忘不了小时候自己第一次遇上昱哥,斩钉截铁的要求昱哥带她走,而昱哥却斩钉截铁的一口拒绝。自己心一狠,立马跳上昱哥身上,用一把匕首,在昱哥额头刮了一刀。 “这条刀疤还在啊?”蓝隽说。 “还在。”韩昱说。 “为什么不将它消除掉?”蓝隽说。 因为它是属于回忆的,消除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回忆的痕迹了—— 这句话,韩昱没有说出口,他一向都不愿意说这些心里话。 蓝隽说,她常常对某些人说,所以她懂韩昱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很感动,所以她的心已融化了。 女人的心融化的时候,嘴巴通常都很软,软得只想用眼睛、用身体来说话。 韩昱不是女人,他还能说话,他来这里本就要开口说话的,他要问,问出许多他想知道的事情。 “我们已有多久没见过面了?”韩昱的话,突然变得很柔。 “很久很久,整整三百一十五年零六个月。”蓝隽说。 三百多年,三十多个十年,的确很久,世人能有几个十年—— 这句话,韩昱也没有说,太煽情的话他也从来不说,特别是对一个小女孩,因为他很怕煽情的话说出口便会燃烧起来,他实在无法熄灭这么样的火。所以,他便说了另一个意思的话。 “有这么久啊?” 看着昱哥的目光,蓝隽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突然发现昱哥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是不是昱哥已发现了十年前出现在蒂南山的其中一个人便是自己? “你锁骨上的刀痕还在不在?”韩昱突然问她。 “还在。”蓝隽的心,紧了一下。 “十年前,在蒂南山山上,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跟你一样,锁骨上也有一个刀痕。”韩昱说。 “这么巧?那个女孩是谁?”蓝隽说。 “不知道,她蒙着脸,看不清楚。”韩昱说。 “世间上,身上有刀痕的人并不少,刀痕在同一个地方的人却绝不多,这么有缘份,这个人我一定要跟她交个朋友。”蓝隽的心就像丢进海里的石头,沉了下去。 同一个地方? 韩昱没有说过这些话,他也并没有说穿,他并不喜欢做让别人尴尬的事。 “你们一定会是好朋友的。”韩昱看了看蓝隽,说。“你说不定会知道她在哪里。” “哦?”蓝隽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很难看,犹如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而自己却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时的神情一样。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叫梅子坞,他刚好也在韩阁学院任教。” 你知道梅子坞这个人?”蓝隽说。 “知道,像他这么样的一个人,无论在哪里都很容易出名。”韩昱说。 蓝隽笑了笑,笑得有点苦。 “我能不能知道,你到底是来找那个女孩的还是来找梅子坞?”蓝隽说。 “我能不能不说真话?”韩昱说。 “能。”蓝隽说。“真话不好,真话通常都比谎话更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女孩通常都喜欢听谎话。” 这句话很感人,同样的一番话,别的其他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味道,世间上也只有此时此刻的蓝隽才能将这么一句话说出这样的味道来。 因为她跟昱哥有一段很不一样的故事。而,昱哥此刻就在她身边。 韩昱很感动,这么深情的话,他已很久没听见过了,久得使他分不清爱情与亲情的差别。 太阳升得已有点高,枝繁叶茂的树荫的阴影就像蓝天上的浮云刚好罩住了他整个身子。 他感动的神情,蓝隽刚好错过。 世间上有很多事错过了就错过,就像急速飞驰的流星一样,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 冬天刚过的风似乎还夹杂着冬至的冷寒,吹在人身上似乎还有点冷,这点冷只有沐浴在春天的日光下才可以忽视掉,韩昱已走了出来,今天他似乎也有点讨厌阴暗的地方了。 没走几步,韩昱刚好走到蓝隽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好可以将对方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蓝隽一直都在看着韩昱,从那颗大树的树荫将他整个身子慢慢覆没,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天,风吹过来的时候,枝叶间投射下来的碎成一片片的光,刚好洒在他俊逸的脸庞,然后他踏着很碎很碎的步伐慢慢的朝自己靠近,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蓝隽都看在眼里。 “我能不能请求你帮我个忙?”韩昱说。 他的眼神很迷离,有意无意间似乎总在避开蓝隽的目光。 这种眼神通常只有在彼此间存在内疚的状况下才会出现。 韩昱到底做了什么事,使他觉得内疚? “你能不能不用‘能不能’‘请求你’这些这么有距离的词跟我对话?”蓝隽说。 韩昱笑了笑,笑得有点酸。 他已转过了身,踏着很碎的脚步走出芬芳的花田,才走出几步,蓝隽却呼唤了他一声。 “如果这些事我一点都帮不了你,你今天还会不会来看我?” “会。”韩昱微笑着看着蓝隽说。“我今天本来就是来看你的。” 蓝隽笑了,笑得很开心,这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恍惚间,她好像已变成了哪个忘记了悲伤的快乐小女孩。 “谢谢。” 韩昱又笑了,笑得很轻松,这些年来,他似乎也没这么轻松过。 暖暖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仿佛一下子他也变得阳光了很多。 韩昱没有说话,蓝隽也没有说话,他们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世间上还有什么言语能比他们这么样的微笑更能传递情感? 风依然很轻,轻得犹如梦幻一般。 风吹花动,人在梦中,梦在心间,一切岂非源于心态? 溪水花是一个梦,一个美丽浪漫温馨的梦。 梦在心中,心在飘飞,飞回过去。 有星,有月,有溪水的夜晚。 星光很美,月光很柔,如同**的眼波。 溪水花是一条流淌着很轻很柔会发出如音律一般美妙动人的溪水声的溪流。 两岸没有花,却比花海更清新更芬芳。 岸上有人,人在眺望,水中有人亦有花,水花四溅。 蓝隽永远都忘不了这个有星有月有溪水的夜晚。 她忘不了,不是因为在这么样的夜晚里,她失去了她的亲人,而是因为她失去双亲的同时又得到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他亲切热血,仁慈博爱,更在蓝隽生死存亡关头,救她性命,心灰意冷那一刻,给予她如亲人一般的无限感情。 她淡雅脱俗,慈爱温柔,更如母亲一般待她,疼爱她。 拥有了这么样的爱,教蓝隽如何忘记! “冬去春来,不知道溪水花的两岸会不会还飘着淡淡的紫藤花花香?” ——紫藤花 ——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 恋情已搁浅,难再续。思念却像遥遥的天际,永无止境,更像脸上的岁月痕迹,日渐加深。 漆黑的眸子闪烁浓浓的思念,浓浓的伤感,浓得犹如梦中的雾,化也化不开。 眺望天际,思念仿佛更浓。 天际的云彩飘扬而过,淡淡火热的光线迷惑了他的眼睛,捆绑他的心神,然后飘飞白云间。 忧郁的眼神已淡化,思念更淡。恍惚间,他看见了星看见了月,看见了星月交辉下的溪水,溪水中的那魂牵梦绕的人儿。 星月洒在溪水上,闪烁的光线映射她迷人的风姿,一颦一笑都仿佛在说话,犹如**耳边的呢喃,嘴边的微笑。 一块丝巾,一个微笑。 小颖笑得很有味道的轻轻的沾湿了丝巾,然后像母亲一样温柔的一点一点慢慢的擦干净小蓝脸上手上的污泥和风干的血迹。 韩昱的心已醉,小颖的嘴巴一直都在说话,韩昱虽听不见,却知道小颖一定是在释解小蓝内心的恐惧,用她真诚纯洁的微笑融化彼此心与心的距离,用她温柔亲切如母亲一般的爱带着小蓝走出过去的阴霾。 星光普照,美幻如梦,梦在心田。 一男一女一小孩,人在岸上在眺望,人在水中在戏水。 多么温馨幸福的画面,教人如何能不心醉。 梦虽美,梦却终究是梦,终会醒,人醒梦灭。 梦灭人却未醒,往事已逝,人却时常怀念过去,回想过去。 韩昱的目光仍旧遥远,仿佛遥望的那一刹那,他已醉死梦间。 风,幽幽吹起,仿佛正是带着溪水花两岸那神秘的地方的紫藤花花香,轻轻的吹淡他炙热的思念,然而思念却更加浓郁。 他的双眼似乎已淌着热泪,若不是那温热的日光,若不是那始终仰视的姿态,或许他早已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怎么样深邃的痛,能让如此热血的男儿落泪? 刨肉削骨? 生离死别? “就算两岸还飘着淡淡的紫藤花花香,也已闻不出当年的味道了。”韩昱回过头,看着蓝隽,说。“你觉得呢?” 蓝隽也看着韩昱,她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就会被昱哥发现她的声音已哽咽了。 昱哥已走了。 看着他一步步很碎很忧郁的脚步,阳光洒在身上,影子似乎有点变形,越走越远,渐渐的好像变成了一把勾子,勾住了蓝隽的心绪,以前发生许多事的日子像潮水一般一幕幕涌现。 心,仿佛已碎,尘世间还有什么事比内心的挣扎更让人心碎? 情? 爱? 你能不能放下一点点对小颖的爱啊? 你能不能再对自己好一点? 你能不能… 这些话蓝隽都没有说出口,她实在无法将如此碎心的话说出口,更不能让自己听见。 日光普照,热如火,酷热如火的日光却融不化那一抹心灰意冷的眸光。 融不化的冷又何其之冷? 她又为什么会心灰意冷? 风,幽幽吹起,吹拂过他忧郁的碎步,碎步更碎,吹拂过那一片芬芳美丽浪漫的花田,花更艳,艳花凄美。 一片片凋零的花瓣随着轻轻的微风,轻轻的起舞,犹如多娇的丽人踏着风浪,翩翩起舞。 往事风化,一切都随着这阵风,飘向遥远的远方,遥不可及,犹如那清新芬芳的花香,虽可嗅闻,却难以留下。 蓝隽已听到心碎的声音,犹如肉虫冲破那一层茧的声音,因为她终于听到了昱哥给她的一个答案。 像小颖这么样的女人,任谁都放不下—— 的确是,像小颖这么好的女人的确是任谁都放不下—— 蓝隽看了看随风飘舞的花海,又看了看昱哥离开的方向,然后便往回走了。 她皱起的眉头已展开,神情也已缓和了许多,她似乎已想明白了许多事,许多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想不透的事。 得失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关系,属于你的,再怎么割舍,再怎么抽离,反反复复几经转折终究都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哭干了眼泪,流干了一身热血,‘它’还是离你远远的。 世间上的很多事情本来就这么奇妙。 她决定现在就去一趟梅子坞家。 第二十五章 决战 韩阁学院后院,梅子坞的家。 梅子坞的家自然也是在韩阁学院后院,像他这么高大笨拙又慵懒的人,他的家自然只能在韩阁学院里头。 而,韩阁学院后院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正巧蓝隽老师的居所也在后院,基于这么几个原因,梅子坞的家大概也只会安居在学院后院了。 虽然,梅子坞家也在后院,可,蓝隽从花田走过去,也得走一段不太近的路程。 走过一段不繁茂却足以让很多人迷路的竹林后,蓝隽便来到了梅子坞家。 刚走出竹林,蓝隽便看见了梅子坞在园林里走来走去,不知正苦恼着什么事情? “在忙什么呢?”蓝隽高声喊叫了一声。 “噢,蓝老师。”梅子坞看到了蓝隽,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一脸很和蔼很亲切的笑容,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劳烦蓝老师光临寒舍?” “探个多年的老朋友,还需要择个好日子?”蓝隽已走了过去,走进园林里。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梅子坞笑了,还笑得很开心,今天似乎真的是个好日子。 “这颗更萌芽的小树苗就是你最近在研究的科目?”蓝隽指着地下冒出一点点的树苗说。 “只可惜,一直都没有进展。”梅子坞苦笑了一下,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小树苗,小树苗便立即没入了泥土下。 “我们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可不能奢想还像那些年轻人一样,耐心专研个个把星期就能搞定一个新科目。”蓝隽瞟了一眼那房子,说。“那也太贪心了点。” “这是什么话,我们都还年轻得很呢,蓝老师你稍微的打扮一下,走出去来个回眸一笑,那些年轻人的魂魄,那是一个飘飘的。”梅子坞似乎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生动,挤挤眉眼、指手画脚的动起来。 却不知为什么,这些本应该很逗趣的动作,经过他消化之后,滑稽得很,简直能把一头猪气死。 蓝隽不是猪,更不是一般人,情商高得很,虽然实在不什么逗趣,她还是装得很有兴致的模样。 “飘向天堂还是飘下地狱?” “飘向……”梅子坞指着地下,正想说出后面的几个字,可,还没说出口,自己已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开了肚皮。 蓝隽也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笑得似乎比梅子坞还开心,肚皮都快要笑破了。 她的肚皮当然没笑破,一个女人总不能在一个男人面前笑得这么开的,像蓝隽这么样的女人更不能,她强忍着,没笑得这么失态。 “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事实。”蓝隽说。 “弄明白了什么?”梅子坞说。 蓝隽看着他,说。“男人时时刻刻都想着笑话逗女人开心,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一样。” ——却不知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这句话,蓝隽当然没有说出口,她也像大多数的女人一样,不是不知道或者忘记说,而是不忍心说。 当然有一个男人是个例外,每个女人心目中都绝对有这么一个男人。 “却不知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蓝隽没有说出这话,梅子坞自己却说了,说出这话,嘴口鼻子眉头都在笑,一起笑,就真的当做一个笑话。 蓝隽吃惊的看着笑着的梅子坞,看了很久,仿佛现在才看出来梅子坞的确像个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好像都是将自己放在家人和爱人之后的。 然后,她又笑了,笑到心里去。 她笑,梅子坞又跟着笑了。 天气如此的好,阳光如此的灿烂明媚,人儿又如此的多骄,实在应该多笑一笑,笑了又笑。 “笑不了啦,实在笑不了啦。”蓝隽卷起衣袖,拿起屋檐边的水桶,再走下园林里,往地下的蔬菜施水。 “年轻真好,哭得笑得,能蹦能跳,我这副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样的折腾。”蓝隽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一些事。“至少,年轻人他不糊涂。” 这话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梅子坞似乎也听出来了,可他却不说话,他也去拿了一桶水,浇起水来。 “年轻人救了人,至少还懂得问问那人的姓名来历,我却什么都没问,就跟人家做了好几年朋友,真够糊涂的。”蓝隽说。 他仍在浇水,在听,却像是在听着别人说着别人的事情,脸上还露着很同情很生气的模样。 “再怎么说,他也应该有个交代。”蓝隽停下手来,看着他说。“你说是不是?” “必须给个交代。”梅子坞很严肃的说。 “必须给个交代?”蓝隽问。 “必须给,老老实实的给,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绝不能皱一下眉头。”梅子坞看着蓝隽说。“这是时下年轻人对别人正面的最低要求,别人必须做到。” 蓝隽已经离开了梅子坞家,很轻松很愉快的离开,因为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达到了,因为她这些年来都在犹豫的答案,今天终于都个得到了肯定。不管走过的或没走过的路有多艰辛,内心的挣扎与煎熬有多沉重,她已决定,这条路必须继续走下去。 黄昏,将近黄昏。 城堡,古老辉煌的城堡。 从韩阁学院回来之后,韩昱便一直呆在房间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的炎热,慢慢的降温,然后慢慢的落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站了很久很久。 ‘命’依然坐在暗黑的角落里,他也在看,也看了很久很久,他不是看窗外的日光,他看的是韩昱,因为他突然发现,在他心里像神一样不倒不灭无所不能的韩昱也老了,突然间就老了,老得就像一个将近入土的老人一样,什么事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着吐出最后一口气的下一秒,然后永远的离开。 ‘命’知道为什么,可他却帮不了他,他的命理已经不准了,至少他自己已经开始这么觉得。到了他这个年龄,不管以前多么风光多么高超的本领,一旦动摇了,谁都经不起这么样的打击。 所以,就算他真的推算出万无一失的法子,他也不敢相信这法子真的是万无一失。 所以,尽管他累了惭愧了,他也只能吞下这口想帮却帮不了的煎熬。 杀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命’听到了韩昱说出了这三只字,语气很坚定,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真的是韩昱说的。 韩昱已转过身来,看着‘命’,一只字一只字地再说一次——杀了她。 看着韩昱犀利深邃坚决的目光,‘命’没有说什么,他深深的闭上了双眼,然后慢慢的睁开。 “真的要杀了她?” 韩昱又转过了身,看着窗外消逝的夕阳,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那四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人。”命说。 “我知道。”韩昱说。 命没有再说话,也不需要再说任何话,因为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全了。 “她现在在背后密谋着一件很不简单的计划,我绝不允许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任何的意外。”韩昱说。 命又闭上了双眼,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只要是韩昱已经决定的事,就很难改变。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韩昱已走出了‘命’的房间,朝着y室走去,因为y室里住着一个人,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刚才影子已经回来了,刀锋也回来了,他们都各自带着一个消息,对韩昱都很重要的消息。 这两个消息其中的一个当然就是绝尘的踪迹,另一个就是能逃脱卓别离‘拾荒’记忆消除的那个人的踪迹。 这个消息,卓别离自然也知道,韩昱就没多想了。 卓别离不仅仅是他的左右手,有时候更是他的头脑,很多事情他都帮韩昱处理掉,而且处理得比韩昱还好。那个人既然有可能会破坏韩昱的计划,卓别离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所以,韩昱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专心的去找绝尘。 他决定明天便去会一会绝尘。 他知道明天是个很关键的一天,也是个充满险境的一天,绝尘这个人他实在看不透。所以他必须让自己休息好,必须使自己有充足的精力去应付绝尘。 在那之前,他还想再看一眼小颖,好好的很仔细的再看一眼,尽管他已经把小颖的模样甚至关于小颖的点点滴滴都深深的记在心里,他还想记得深一点再深一点。因为他害怕,害怕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机会再看见小颖的容颜。 在暗黑的走廊里,他遇到了他的管家彭桧,彭桧见到了他非常尊敬仰慕的大少,特别高兴,叽叽咕咕的说了很多话,韩昱却似什么都没听到,他只说了五只字,便走进了y室。 ——你应该累了。 韩昱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小颖,已经看了很久很久,仿佛情愿一直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天际渐渐亮的时候,韩昱才闭上了双眼,勉强自己睡上一会。 阴天,天空灰暗。 宇仙塔,塔内。 今天虽然是阴天,天空还很昏暗,可,还有光,照进来的光刚好便照在还睡着的冰繇的脸上,绝尘就坐在床边看着冰繇,看着被光线照耀着的冰繇的脸,很愉快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有兴致想好好的看一看冰繇的脸。他只知道看见了冰繇睡得如此安稳的模样,他的心踏实了很多。 冰繇睡醒了,她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了绝尘很愉快的模样,然后她的心情也变得很愉快。虽然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冷冰冰的,不过,绝尘已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的心情。 他们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也看了很久很久——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绝尘说。 “我不问。”冰繇看着他的眼睛说。 绝尘已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阴暗的天空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今天的心情。 “他来了,他现在正慢慢的朝着这里走过来。”转过身,一样很愉快的看着冰繇,说。“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很期待跟姓韩的好好的会一会。” 冰繇已站了起来,就站在绝尘面前,又看着他的双眼说。“你这一去,有可能你会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非得去会一会他,我想看看姓韩的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秘密,能威胁到我的生死。”绝尘说。 冰繇很认真的再看一眼绝尘,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 才没走多远,却忽然停了下来,不得不停下来,因为绝尘不准她离开这里,在这里绝尘要拦住一个人离开,极其容易。 “你知道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哪怕我会死。”绝尘再将这句话再说一遍。 “我不允许你死。”冰繇似乎也非得要让绝尘知道她有多坚决,她又再坚决的将这句话再重复了一遍。 我绝不允许你死—— 绝尘也看着冰繇的眼睛,冰繇这个反应,他有点惊讶,隐约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种什么东西了,却说不清楚。然后他说了一句话便走出了宇仙塔。 我不会死的—— 宇仙搭,塔外面的平地上。 尽管才没睡多久,韩昱的精神色依然很好,一点都不比当年旺盛时期差,他必须要以这么样的状态出现,因为他今天要面对的人是他从未遇见过的。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今天有可能会死,他不能死,还没有完成他的心愿之前,他绝不可以死。 他知道绝尘也一样,也绝不允许他自己死,刚走上宇仙塔外面的平地上,韩昱便看到了绝尘对待今日这件事的态度。 他在微笑,很轻松很愉快,完全没有一点面临死境的模样,韩昱敬佩他。 “我们又见面了。”绝尘看着韩昱说。“欢迎光临宇仙塔。” 韩昱没有说话,他需要静一静,他必须静下来,将这里的环境完全熟悉透,将绝尘这个人了解透。他不想死,至少必须做到这些。 “其实很期待跟你见面,你知不知道,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绝尘说。 “至少现在你等到了。”韩昱说。 “是啊,只可惜,也等到了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绝尘说。 “你本该知道我会来的。”韩昱说。 “所以,我准备好了。”绝尘说。 这句话说完,两人忽然都闭上了嘴,无论怎么样,这么样的胸襟,无论是谁都值得尊敬。 只有拥有这么样胸襟的人,才值得别人等,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去等。 他们都在等,却显然不是在等最有把握的刹那,因为俩人都是堪称神的人,最有把握的那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他们等的是一种状态一种态度,正如一瓶上等的红酒,开气之后,要等到它最适合品尝的时候才品尝一样。 雨声,没有风声没有雷声,只有雨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绵绵的细雨。 这雨已沾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却都没有动,这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这一动或者就是永远,谁都不想这一刻来得太快。 雨越下越大,天际的阴霾已渐渐散开,泛开一片片白云。 这雨没有即将要停,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兆,下一刻,狂风暴雨,不可收拾。 下一刻,总不会等太久—— 他们动了,几乎同时动,这一刹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甚至两两死亡。 谁能活? 谁会死? 谁知道? 第二十六章 偿命 韩阁学院,第八训练场。 “还差一点点,‘越界’这个时空阵法就结好了。没想到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将越界阵法弄得这么完美,真不简单。”这人看着地上泛着淡淡白光的阵法,自得其乐的说。 这人自然便是梅子坞。 “你应该知道我要你救的那个人是谁。”蓝隽看着梅子坞疲惫的模样,眼神变得很奇怪,似内疚、更似感激。 “我知道。”梅子坞说。 “你可以不答应的。” 第八训练场在室内,有点昏暗。隐约中,蓝隽的双眼似乎已带点泪光。 “蓝大老师你都已经开口了,我敢不答应么?”梅子坞最后在阵法上点了一下,便微笑着看着蓝隽说。“我不敢。” 蓝隽她已被感动了,感动得要哭,双眼已泛着泪光,她却微笑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太丢脸,毕竟上了年纪的女人,感动得要哭的模样总不会太好看。 “阵法已经结好了,我可得回去好好的睡一觉,要不然,明天起来的模样实在不能见人,尽管现在还是大白天的。” 梅子坞已离开了第八训练场,蓝隽却没走,她的双眼一直都没离开过阵法半点。 她知道阵法不会无缘无故的消逝,也知道这个阵法一定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救昱哥一命,可,她的内心却不停的挣扎,她又在犹豫,犹豫到底该不该救昱哥? 慢慢的靠近阵地,以她的能力,就算越界阵法启动了,她也有能力将阵法摧毁。 她没有这么做,她看了看阵地,便转过身走了出去。 突然,训练场内响起了一声很平静的声音,没有节奏没有情感,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的不满的吼叫。 “你不该瞒着我,做这样的事情的。” 听到这声音,蓝隽整个人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窟里,一下子僵硬了,目光中充满着害怕甚至恐惧。 阴暗的角落里慢慢的走出来一个人,一个高贵高傲的年轻人。没走几步,他便停了下来,他的模样刚好还隐藏在阴暗里。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试图瞒着我做别的事。哪怕这个人是你。”高贵的年轻人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很犀利,天上地下绝对没有比他的眼神更犀利的眼睛。 蓝隽没有说话,她的身体似乎已有点颤抖,她的目光却没有避开高贵年轻人犀利的目光,她似乎并不是真的恐惧。 “我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高贵年轻人转过了身,要走了。 “你真的肯放过他?”蓝隽很清楚这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必须知道这人为什么不阻止她。 “为什么不肯?”高贵的年轻人的身影已没入了黑暗。 “韩昱的存在虽然对我们以后的计划是个极大的威胁,但也并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重大的秘密,留着他,实行我们计划的过程一定有趣多了。” 蓝隽只觉身体在渐渐的僵硬麻木,热血一下子冰冷下来,冷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现在怀疑自己二十多年前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或者,所有的事实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不承认事实的人,也在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错误,最后才发现才承认人生本就不该一错再错—— 这是多么可笑多么无奈的悲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际已变得这么昏暗,暗得似乎看不清外面的路,蓝隽也看不清她以后的路了,或者便从她刚才看清他的那刻起,她的路便模糊了。 难道只有他消失了,她的路才豁然开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再怎么漫长的黑夜,也总有过去的一刻,黎明总不会太远! 第八训练场到韩阁学院后院的这条路并不算太远,梅子坞只是实在有点疲惫了,走到他家前面的那一片竹林的时候,他已恨不得家里那张大大的有点怪怪的臭味的大床就在他面前,一倒下去,刚好就睡在床上。 这场大雨实在有点可恨,要不是这场大雨下得实在有点大,他也不需要在疲惫的状态下,再在身体周围结下一道遮风挡雨的结界。 他发誓,以后天气不太好的时候,一定要带把伞,像他这么高大的身型这么大的年纪,还能保持着这么健康的身心,毕竟不容易,总不能被一场雨打垮了。 他笑了笑,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 举起手,推开门。 门还没推开,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举动,就停在门前,这一刹那,他的整个脸忽然僵硬了,就像一个逃脱了很久很久的神偷回到家,突然发现家里有人来过一样。 不同的是,梅子坞他没有害怕也没有逃,像他这么高大的身型的人也不像是个会逃的人,就算要逃也是闯进来的那个人逃。因为他已累了,已不想再逃了,既然逃得这么累,干脆就永远不逃。 门开,他已走了进去,脸上恢复了那一副逗趣的嘴脸,倒了一杯酒,喝下去之后,他便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一只字一只字说。“你回来晚了。” 这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让人厌恶,想吐。 梅子坞沉默了一会,又喝了一口酒,缓缓的说。“你来晚了。” 那人没有看梅子坞,他看的是他的手,比女人还细长细嫩的手,说。“的确来晚了,足足晚了五个月。” “来晚了,总比不能来好,不过……”梅子坞笑得更逗趣,说。“既然来了,再走,就没那么有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你现在这个模样比以前更让人讨厌,蓝隽难怪十年来都看不上你。”那人说。 握住酒杯的手,依然很稳定,就像一点都听不出那人说的讨厌的话。 “你知道不知道飞飞临死之前对我说了什么?” 那人的手也抓得紧紧的,整张脸一下子绷紧了,梅子坞都看在眼里,接着说。“飞飞她说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住进了宁家,遇见了你,只是她不能……” 一道白光打断了梅子坞的话,一道随时随地便可取人性命的白光。这道白光从那人紧握的手骤然间发过来的,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梅子坞及时扔出手中的酒杯,化了那一道白光。 “你不配提起这个名字,你不配。”那人的脸色很是难看,这话强忍着没有吼出来。 “我是不配提起飞飞,但我有责任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你。”梅子坞又倒了一杯酒,天蓝色的酒,就像当年飞飞倒在他面前时,伤口流出的液体一样。“尽管这个真相你一直都不肯相信,我还是必须郑重的再告诉你一次,飞飞只是别人安插在你们宁家的一颗杀人的棋子,她的目的就是要毁了你们宁家。” 那人他的身体在抽搐,胃在痉挛,双手紧紧的抓成拳,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不让自己泪流。 梅子坞看着手中的酒,甚至一眼都没去看那人,因为他知道一个人深心处记着另一个已死去的人时,别人一旦提起已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人的心一痛起来,便痛彻心扉,一发不可收拾。 他没有经历过,他看见过,很久很久之前在这人身上看见过,所以他知道,可,他也必须说。当痛苦,痛到最尽头的时候,人就会忘记痛,他希望这人能真正的活过来。 “本来飞飞她这次的任务已经毫无悬念了,可她却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他摸了摸鼻子,接着说。“对你下手,她做不到,所以,她只有毁了自己,她不愿被你看到她那个模样,就叫我……” “够了。”这两只字,那人他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吼出来,他的眼泪也滑落下来,他没有擦拭,他狠狠的盯着梅子坞,一只字一只字说。“别把你杀了飞飞这件事说得这么冠名堂皇,不管你怎么争辩,都不可原谅。” 梅子坞他已转过了身,已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一个再怎么残忍的事实,讲了两三遍之后,再怎么逃避,都能接受得了一些的。接受了一些,已算是个开始,这已经足够了,毕竟梅子坞不是当事人,总不能让他一下子完全接受了这个非常残忍的事实。 又一道白光扫射而出,随即便消失,连同梅子坞一起消失,化为云烟。这道白光自然也是那人发射的,梅子坞似乎一点都没察觉他会突然下毒手,所以一击即中。 那人抽了抽鼻子,任随泪水又再一次滑落下来:无论是谁犯了错,都必须付出代价。 转过身,冒着雨水走,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其他别的东西,他只需要知道梅子坞已死在他手上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宇仙塔,平地上。 大雨已停,天空上的阴霾已散开一片又一片,风却吹刮得更猛烈,不是自然风,是劲风,两人交手发出的劲风。山石裂开,草木削断,水流突然断开又起浪,这劲风足以摧毁尘世间的一切。 摧毁本便是人性潜藏的另一面的**。摧毁之后得到重生,重生之后便越接近完美。 只有追求这么样的境界,才让人忘记生与死,忘记自我。 尽管,绝尘与韩昱两人都并不是追求这么样的境界,可,他们却都忘记了生死忘记了自我。因为他们追求的是平凡人的平凡的**,平凡的**使他们心甘情愿无悔的舍弃生与死。 他们停手了,相互看着彼此,像今日刚见面时,面对面的看着彼此,然后他们都笑了,如释重负放开一切的笑。 惺惺相惜,如释重负,尊重,痛快,这些都值得他们这么一笑。 这一笑,便是个开始,生与死的开始,一旦开始,绝对只剩生或死。 韩昱的手已伸了出来,那一刹那,周围的虚空瞬间扭曲了一下。 绝尘还在微笑,他已放开了所有,假如他死,他想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仍然要自己死得潇洒。他也决定用上跟韩昱一样的手法,必有一死的手法。 两双手已触碰在一起,劲气暗涌,虚空一阵扭曲,似要撕裂。 命运让两人相遇,而他们的心却使自己走上毁灭。 虚空扭曲得越来越强烈,已在颤动,一条条触目的时空裂缝已在慢慢的裂开。 下一刻,必将两人吞噬。 两人都没有松手,也松不了手,他们能做的只有用尽最后一口气,让死亡来得快一点更激烈一点。 时空裂缝慢慢蔓延,两人的身体也随着时空扭曲,然后一点一点被吞噬掉…… 这一刹那,所有一切已归于平静—— ‘命’却无法平静。 心神不宁,心绪不安,迷茫,忽然一下子涌上心头。 命从未如此恐惧过。 难道韩昱真的已死了? 命已站了起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站起来,他的人已没那么挺立,他已老了,就在刚才突然间一下子老了,;老得便连站起来都站不稳,差点摔倒。 出了房间,走在走廊上,走廊的尽头一片漆黑,漆黑得就像噩梦一样,看不清方向,看不到尽头,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清,往往使人产生恐惧,人岂非也一样看不清—— 人的恐惧岂非来自于人—— 他的呼吸变得很沉重,走到y室,他没有推开门,手就停在把手上,手心仿佛已在冒汗,冷汗。 室内没有人,韩昱是不是真的死了? 室内有人,韩昱是不是真的就一定是活的? 推开门,走进去。 室内有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喜极而泣,瞬间涌上心头,涌上眼眶,深藏在别人视线之外。 他还是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仿佛随时随地他都跟黑暗共存。 “你没有死?” 他的声音很平静,一下子变得很平静。 “我没死。”他的声音也很平静,他看着床上躺着那人,眼神很坚定:“我不能死。” 明明让人很激动的事情,两人却依然平静? 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的心磨练得真的像一面湖? “很好。”命说。 人始终坚定的抱着心中的信念,无论怎样,都不是一件坏事。 “不好。”韩昱看着他,眼神变得很奇怪。“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走出那个房间。” “我已经走出来。”命说。“走出了房间,也走出了心间。” “你有多久没走出过那个房间?”韩昱突然问。 “忘了。”命说。“应该很久很久了。”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在那个房间里。”韩昱换了个姿势坐。 “那时候,她还是躺在这里。”命说。 韩昱看着她,眼神变得很迷茫,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一年。 ——那一年是世界末日,没有风没有阳光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的确很久了。”他又换了个姿势。“好,很好。” “你呢?”命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说。“你怎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韩昱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这颗心已经打了死结,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命忽然问。“绝尘他也没有死?” “他没有死。”韩昱说。 “他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跟他交手,先死的绝对不是他。” 这番话,现在命又说了一遍,他必须再次郑重的警示韩昱,绝尘这个人的可怕,他要让韩昱明白相信这次只是幸运,像奇迹一样的幸运。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他死。他死了,对我一点用都没有。”韩昱说。 “只需要他受伤,就算他受伤了,只要他还活着,许多人都不太敢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命的神情突然起了变化,韩昱却没有看他。“所以他们这么样相互顾忌相互牵制的局面,你的计划就可以很好的走下去。” 这计划的开头并不算好,不但不算好,简直糟糕透了,付出的代价实在大了点,可,韩昱已不想再等了,他已经等了太久,久得使他老了累了疲惫了。 等待,对人的确是一种煎熬,一种看不见的伤,越久越深—— 他已站了起来,站起来就不停的咳嗽,一口血一口血咳出来,这一战他还活着,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奇迹。 命没有看他,他本该知道的,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稍微好了点,伤口没那么痛,他擦干了嘴角上的血迹便走了出去。 走到命身旁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你从过去走出来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命说。 “没打算阻止我?”韩昱说。 “我们是朋友。”命说。 朋友是一种关系,一种若即若离相互的关系,你死我死,你好我也好—— “作为朋友,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命说。 “梅子坞没有死?”韩昱问。 “他死了。”命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风迹绝对杀得了他。”韩昱说。 “梅子坞一死,风迹就活过来了,他一解脱,他就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命说。 “风迹的确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韩昱说。 “所以,你不该让他杀了梅子坞。”命说。 “风迹不会活过来的,只要他与梅子坞相见,他就永远活在过去,解脱不了。”韩昱说。 “你肯定他们会面之后,梅子坞又会将那件事再解释一遍?”命问。 “风迹无论再怎么不愿去相信一个事实,听了几遍之后,他的心都会变得没那么坚定。”韩昱说。 “所以,他就会亲自去求证。”命说。 “真相往往最折磨人,到最后他才真的解脱,永远的解脱,不是他就是别人。”韩昱说。 “所以,我要告诉你的事就是你现在需要的应该是好好的休息一下。”命说。 “你要替我去做接下来的那些事?”韩昱问。 “现在,我也应该要做一些事情了。”命说。 “你知道?”韩昱问。 知道,控制圃星洞—— 第二十七章 真假兽王 你想不到我会走出那个房间? 卓别离想不到,他更想不到韩昱会用这么样的法子,将行动提前。 当他知道现在就要控制圃星洞的时候,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就像被人插中了脖子,而他却不知道那只手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的。 “你在害怕?”命问他。 他的确害怕,他全身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抽紧。 “恐惧会使人做出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你不该害怕的。”命看着卓别离,声音忽然变得很有重量,说。“因为还有我。” 卓别离也看着他,突然问。“梅子坞真的已死在风迹手上?” 命盯着他的眼睛看,很久才回答。“他没有死。” 卓别离已走出去了,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命的眼睛里充满着凝重和忧虑。事情的进展的确是快了点,这却绝不能让人害怕,命很清楚这点。 他为什么害怕? 命又为什么对他说还有他? 两人的内心是不是都隐藏着另一个同样的秘密? 蒂南山内有个洞,圃星洞前有片林,竹叶林下有条溪,卓别离走在溪水上。 他需要冰冷的溪水刺激他冷静下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一静。 接下来,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想一想,他必须现在就开始模拟几次以后有可能出现的危机,他必须尽他最大的能力确保最低的伤害力和破坏点。 他顾虑的绝不是他自己! 冰凉的天气,潺潺的溪水声,山那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这本该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愉快的事情,卓别离却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冰冷,冷得使人发抖,透不过气来。 抬起头看见圃星洞的时候,他似乎也看到了死亡,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弥漫整个世界的死亡气息。 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人遇到突然而来的事情,总会觉得不知所措,觉得恐惧。 ——事情的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很多时候往往都能主宰很多事情,人心却使这个能力变得模糊…… 这是不是人类的悲哀,这实在是对人类的讽刺! 忽然,山上传来一阵阵嘹亮的笛声,时而深情幽怨,犹如朝遥远的那个她诉说内心默默奉献的情感,却又哀怨她为什么狠心离得这么遥远。时而激越如飞瀑,气势滂沱,不可一世,仿佛在高声呐喊,他一定会如王者般归来…… 卓别离当然听过这种笛声,世界上能将笛这种乐器控制得如此完美的大概没有几个。 朱棣无疑是仅有的之一。 笛声余音萦绕,一片片竹叶纷纷落下。 凄美而感伤。 朱棣便坐在竹林内的一块青石上,紧闭着双眼。 “你来晚了。”睁开双眼,轻轻的将笛子收入怀中,仿佛害怕稍一用力,笛子便会破碎! 卓别离仅仅看了朱棣一眼,便走到圃星洞前,凝视着这三只字,看了很久很久。 朱棣已走了过来,站在卓别离身旁,看了看卓别离,又看了看漆黑的洞穴,忽然说。“我记得很多年前,你跟我说过:一个人活着,总需要面对许多事情。当我们犹豫退缩的时候,就问一下自己的心,这件事该不该做……” 卓别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朱棣脸上又露出那常常微笑的笑脸。“我知道你一定记得的,也一直都这么做的。” 卓别离摇了摇头,说。“这些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我……我做不到。” 朱棣怔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卓别离居然变得这么脆弱,这么伤感,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卓别离如此的困扰…… “那个人没有来?”不知过了多久,卓别离忽然问。 “来,从你听到笛声的时候,他就在路上了。”朱棣说。 “好,我们等他。”卓别离说。 就在这时,竹林里突然吹刮起一阵强劲的风,空气刹那间压抑下来。 “不用等了,他已经来了。”朱棣说。 他的确来了,卓别离已感觉到他就在他们身后。 走—— 朱棣突然拉住卓别离。 “如果你不想做这些事情,让我来吧。”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已走进圃星洞,他很明白有些不该做的事情,自己去做,或者能更好控制。 洞穴内昏暗一片,犹如他要走的路,虽不好走,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这一天,有多远? “我也记得,两年前我也跟你说过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卓别离忽然说。 “我没有忘记。”朱棣说。 “你这两年来却一直都在练笛术。”卓别离接着说。“我感觉到你的笛声中充满着戾气。” “我知道。”朱棣说。 “笛子有了戾气,它就会变成一件凶器,到时伤的就不会仅仅是自己。”卓别离说。 朱棣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摸摸怀里的笛子,才缓缓说。“在它变成凶器之前,我会用我的一腔热血浇灭它。” 到时,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这句话卓别离没有说出口,一个人已打算将自己珍贵的生命都搭进去,便该知道他的决心有多坚决。 同样的,一件事情,能让一个人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便该知道这件事情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犹如黄昏前那道夕阳的光,虽短暂,却足以使他的心安定下来,让他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走完他未走完的路。 光,真的有光,光里有人,一大群人。 他们在洞穴内走过一道道拐弯,来到了洞窟,一进来便见到了这一大群人,各式各样的一群人。 各式各样的人群用着各式各样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有个人更已走出了人群,他的气势已在告诉别人他的热血已滚烫,他需要发泄。 现在,没有别的事比揍人更能令他的热血冷却下来。 这青年高大而健壮,身上每一条肌肉都如磐石般坚硬,他的拳头足以令一条生命走到尽头。 拳头已如烈风般袭过来,他攻击的目标当然不是朱棣,亲切善良和气的人通常都不会第一眼就让人想揍他。 卓别离没有动,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这人本就已是个死人,仿佛这人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他的热血更加热,他仿佛已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更喜欢看一拳一条生命的一刹那,一倒下,生命就消逝,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骨头碎裂,碎的却是他坚硬如铁的拳头,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伸出来就握住了他的拳头。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甚至不能说是眼睛,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么样的眼睛。 他整个心沉了下来,沉入水底。 恐惧本身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至少能让热血冷下来,像冰块一样冷。 他的热血却更热,他感觉到他的热血流动得很快,整个身体的血液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然后他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深红的眼睛深红的脸,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的干瘪。 冰峰遇到烈阳,会融化,至少融化成水,人呢? 人死了之后,留下的是什么? 一个过去?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健壮的青年却什么都没留下,他没有过去,一个普通人的过去都会随着他的离去而消逝。他更不被留下尸体,他的尸体已化成云烟。 那人已退了下去,又退到朱棣身后。 静,出奇的静,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没有动,他们的眼神更平静,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们的同伴还在。 “死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到死的那一刻,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这才可悲。” 人群缓缓散开,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一个只有五尺高头发斑白却容光焕发的老人。 “桌子他好像一点都想不到他会死,而且还死得这么快。”这老人说。 那青年叫桌子? 他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是不是本来就是忠告他要做一个像桌子一样平凡普通的人? “他绝对想不到。”卓别离说。 “死亡本来就让人想象不到,它随时随地都会来,所以人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朱棣说。 老人看了一眼卓别离,才看向朱棣。“你就是刚刚外面吹笛的那个人?” “我就是那个人。”朱棣说。 “我想不到你的人竟然远没有你的笛声这么凶戾。”老人说。 “多谢。”朱棣的眼睛充满着惋惜。“我也想不到他会死得这么快。” “你没有想过要他的命?”老人问。 “生命如此的可贵,我为什么要他的命?”朱棣说。 老人看着朱棣,他的眼睛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仿佛是怒火,要将朱棣燃烧。“他却已经死了。” 朱棣的脸上没有多大变化,仍旧很和气有点惋惜的表情。“他本该不用死的。安逸的日子却使他忘记了他的本性。” 忘记了本性? 老人默默的念了几遍这句话,仿佛也在问自己:我是不是也忘记了本性? 朱棣接着说。“所以像你们这一类人,忘记本性,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不是自杀就是被杀。” 这是事实。事实在死亡面前却极易让人躁动,那一群人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看卓别离几人的目光却更犀利毒辣。 老人已走到桌子消失的地方,仰着头,看着那一片漂浮的尘埃,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以及跟在他后面这一群人的样子。 “人死如灯灭!”老人看着朱棣,又说。“你应该看得出,纵然忘记了本性,今天也能让你们三个留下性命。” “看得出。”朱棣看了一眼卓别离,打了个眼色,卓别离却似根本就没看到。“你们高傲的血液,的确有这个能力,可是今天不能。” “因为你身后那个人?”老人疑惑的看着那个人,虽然那个人的能力的确很强,却绝对没有这个能力,至少老人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他是谁?”朱棣问。 “他是谁?”老人忽然往人群那边走去,人群里仿佛有人要跟他说话。 “这个人虽然你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了,不过你……”朱棣指了一指老人,又指了一遍前面的那一群人,接着说。“你,你们都应该知道他这个人。” 卓别离说。“他就是你们的尊严,你们的王。” 那人已走了出来,高傲且高贵,的确极像不可一世的王。 那群人仍旧没有动,老人没有开口,他们谁都不会动。这也是他们高傲的尊严。 “他是?” 这话一出,他的人已突然出现在那个人身旁。 这一刻,老人已仿佛不是老人,刹那间,他已变得无比高大无比强悍,他的气势,他的目光,别人绝对相信他举手投足间摧毁任何的力量。 卓别离没有动,迎着老人的目光,只是很淡定很肯定的说了两只字。 他是—— 那人也没有动,那目光甚至甚至都没有看老人一眼。 他身上流着的本就是高傲的血液。高傲的尊严,他当然可以忽视任何人的存在。 “我们流着的血液绝不允许失败和弱者,我们当然有必要验证一下他是不是我们的王。”老人说。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生死间的角逐。 “你现在不妨试一下。”卓别离说。 老人看着那个人,朱棣看着卓别离,他的手心在冒汗。一阵风吹过,他觉得手心冷冰冰,甚至整个人也冷冰冰的,像是掉进了冰河,沉入了水底,浮出水面,却上不了岸。 他当然见过经历过许多的生离死别,也经历过很多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战。他本就已经从哪些磨难中成长蜕变,他无惧生死。 他又为什么害怕? 因为以往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一次却没有? 因为他历经了太多生死,已学会爱惜生命? 因为…… 老人仍然看着那个人,他仍然没有动,他的眼神却已在变,犀利而凶狠,嗜血的目光直视他面前的这个人。 仿佛已将这个人看成个死人,一动就死。 又一变,看面前这个人的目光和刚刚看桌子死亡化成尘埃时一样,哀伤而息怜。 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这个人刚才这么样杀死了桌子,老人是不是也要让这个人遭受同样的命数,且更狠更残忍? 一动就死—— 老人已动,却不是动杀念,他高举双手,单膝跪下去。 老人一跪,他身后那群人也跟着他一起跪下。他们的目光已不再嗜血毒辣仇恨。他们的目光热血虔诚且尊崇,沸腾的热血,澎湃的尊崇,至高无上的虔诚,像对待高贵而高傲的王一样。 他就是他们的王! 以暴制暴,胜者为王! 追崇热血的人,面对疑惑,他们竟放弃了追崇,放弃了热血? “你确定?”韩昱问。 “确定。”卓别离说。 “朱棣确实连续几天都在圃星洞吹奏笛子?”韩昱说。 “是。”卓别离说。 “第一个冲出来的人,他也立即杀死了?”韩昱说。 “是。”卓别离说。 “挑衅他们尊严的事情你当然也做了?”韩昱说。 “是。”卓别离说。 “他们这群人却还沉得住气,最后还相信了我们带去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王。”韩昱说。 追崇热血的人,绝不畏惧死亡。挑衅他们尊严的人,他们当然要以那些人的鲜血染红他们高傲的尊严! “他们没有暴动,或者是因为……”人群里有人跟老人说话的那一幕,卓别离当然看得一清二楚。老人在那一类人当中地位当然很高,能让地位很高的人走过去跟他说话,那个人的地位自然也不会太低。 那个人是谁? 卓别离猜想到,却不敢肯定。 “他们真正的王早已回来。”韩昱替他说出来。 王者归来,他们当然绝对的臣服。 只是,真正的王已归来,又出现另一个王,那个人自然就得死。 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是安宁的日子过久了,想安宁了? 如若是阴谋,又是怎么样的阴谋? 忽然间,韩昱想到了另一个人。 绝尘—— 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另一个人呢? 这个人曾经威胁到他的生命,而当他再次感到威胁时,他就想起了他? 黄昏,已黄昏。 淡淡的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 韩昱站在窗前,遥望着渐渐暗淡的天边。 山依然是那座山,林木依然青秀,人呢?人却依然在等。 这一天又将过去,明天又将来到,一天又一天。 真的还需要再等? 不,纵然今天再多困扰再多阻碍,他亦不想再等。等?如若明天障碍依然存在,难道再等下一个明天? 他惨白的脸已渐渐有一点血色,他仿佛已下定了决心,既然走出一步,脚步就绝不停止。 明天纵然还有障碍,那又如何,那已是明天的事。 人既然无法跨过明天,那就等到明天来临,刃解一切! 第二十八章 韩亦轩 深夜,有星星有明月,星已稀疏,明月已暗淡。 明月虽暗淡,仍有光,淡淡的月光投射在床上,床上有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韩亦轩,我们的张小妤常挂在嘴口边深心处的韩亦轩。 他在睡觉,却睡得很不安稳,辗转挣扎,满头冷汗,似作噩梦。 一声惊叫,韩亦轩整个人挺然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整个身子已被冷汗沾湿,明亮的眼睛带着诧异和惊骇,还有一丝很复杂的情感。 梦!又是同一个梦。 十八个夜晚,十八个梦,十八个让他惊醒的相同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奇异的梦就莫名奇妙的跟他交结了。 这梦并不恐怖,不但不恐怖反而有几分浪漫感人的氛围。浪漫感人的梦,怎会让人惊醒呢? 梦中有人,一男一女,人在悬崖边,边上有曙光,日落的曙光。 他们遥望着前方美丽的晴空上的曙光,幸福而甜蜜。 曙光美丽,云朵飘扬,人儿幸福而甜蜜,多么圆满幸福的画面! 每每看到这一幕,韩亦轩的内心都会莫名其妙涌现不可思议的幸福和感动的感觉。 世间男男女女无限多,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相识,相恋,然后深爱,然后慢慢变老。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多么的美妙。 每一夜做梦,梦境都模糊不清,他只能隐隐约看得见他们的背影。他想靠近,他更想看一看那两个人幸福的模样,甜蜜的笑脸。他更想看看他们是谁!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想去看他们,这种感觉很强烈。 最初的那一夜的梦,他想动却动不了。之后的那几次做的梦,他能走,走得很慢,然后在跑,在飞。 当你作梦,同一个梦,梦了十八次,你就会知道你所做的梦里所有不可思议的东西,你都可以操控,包括你自己—— 他慢慢的飞过去,飞得不那么快,却已渐渐的看得清楚。 雪白的衣着,雪白的肌肤,柔弱而美丽。 她仿佛来自遥远的有着风有着雪的地方,梦幻而凄美。一阵风吹过,或者已使她倒下,或者已带走了她,她仿佛本就只属于风。 每次看到这个雪白的她,韩亦轩的心便会一阵一阵的抽搐压抑,像是牵挂,又像是在痛心,在悔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想弄明白,所以他慢慢的靠近过去。他要看一看那女孩的容颜,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会让自己这般情绪起伏不安,心情压抑…… 越靠近却似越遥远,他与她永远相隔着两手距离,映入他眼帘的永远只是她雪白美丽柔弱的背影。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温柔动听美妙,尘世间绝没有这样的声音,她更似跌落凡间的仙子,充满爱和情的仙子。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从深心处涌上心头,他的双眼仿似已热泪盈眶,他已哽咽,说不出一声。他伸出手,一定要去捉住她的手,紧紧的捉住。 伸出的手却只能无力的挣扎,因为她已渐渐远了,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他呐喊他呼唤,大声的呼唤,大声的呐喊—— 他想问她,她是谁? 抑或他更想捕捉住已消逝的那一刹那的幸福甜蜜? 然后,他便一如既往地惊醒了过来。 深夜,又是一个深夜。 仰头向窗外的夜空望去,星星稀疏暗淡,星却还在。人呢?梦依然做梦,却始终无法看得见那人儿的模样。 她到底是谁?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梦不知道还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虽然这个梦像噩梦般夜夜扰乱他心绪。他想安安稳稳的睡觉,现在他更想探究清楚那两个人的故事。 他天生好奇心极强,如果一件事引起他的兴趣,如果你叫他别多管闲事,你不如叫他去死。 好奇心强又绝对满足好奇心,这是一个毛病,很严重的毛病,甚至比死更严重,他却不愿改也不肯改,这是他的乐趣,说不定是唯一的乐趣。 走下了床,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轻浮的步伐走进了角落的那一道门。几分钟后,走出来的他,仿佛已变了个人,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纵然再怎么累,再怎么疲惫,他总有法子让自己恢复过来。 他换了身衣服便出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定出去走走,这是他久已养成的习惯,正如他的好奇心一样,这习惯并不是个好习惯。 深夜的风,冷得就像溪里的水,渗透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他觉得无比的舒服爽快。因为风至少能让他静一静,说不定还可以吹走心里一些莫名的阴霾。 天堂路的人家并不多,平时就没有多少人来往,才刚到夜晚,家家户户吃了晚饭,就睡了。所以到了夜晚这条路昏暗得就只能隐约看得见路。 韩亦轩他当然比别人都看得清一点,他早已习惯在漆黑中行走。 这条路是走出西城的唯一一条路,走出城再往东面走一段路就到他要去的地方了。 他走得很慢,每次走过天堂路的时候,他都走得很慢,他喜欢一边走一边看,看看天堂路边人家的房子,听听他们熟睡中的梦呓,闻闻漂浮在空中家的味道。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他就强烈的想拥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他的家。 他并不是孤儿,他的成长也并不坎坷,他的童年反而比许多人都过得快乐。他的父母都健在,两个姐,一个弟,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很好。 他却依然强烈的想拥有属于他的家。 家?家在哪? 他常常身不由己的想到这个问题,一想他的心就乱,一乱就沉,沉入了水底,很深很深又很昏暗的水底,四周没有家,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晚风呼啸而过,吹过路旁挺立的树丛,吹起每一片叶子,发出一阵阵美妙动听的旋律,这旋律就是这夜里唯一的声音,韩亦轩觉得也只有在深夜里,人们都已入睡的很安静的深夜里,风才会吹出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暗淡的月光将韩亦轩孤独寂寞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更加孤独更加寂寞。 夜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冷冷的,果然吹走了他心里抹不开的阴霾,吹走了他心里剪不断的伤感,也吹乱了他的心绪,唤醒他深心处深深的思念。 她,现在会不会也和我一样,难以入眠? 还是睡得很安静,很开心,还做了个好梦? 梦里会不会有个家,那个人会是谁? 他想起了她每次看到她都笑得很开心很快乐的微笑,想起她偶尔的小脾气,想起她的温柔,想起她…… 忽然,他又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浮现一丝很复杂的神情。仿佛他也奇怪,他为什么又想起了她? 轰隆声,细细的飞流直下的瀑布坠落千丈的轰隆声。 前方幽幽传来瀑布的轰隆声,敲醒了孤独寂寞的少年沉默的心绪,缓缓抬起头仰望前方,枝繁叶茂的树与树之间的那不宽的隙缝里透着幽幽的闪光,瀑布已不再远了。 人呢?那个人儿是否也在不远的明天,等着他? 他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轻轻的慢慢的穿过树林走过去,仿佛也怕踏碎了这一刻下一刻的宁静。 飞流直下似密帘,绵绵幽水刀不断,这是当地人给白云瀑布的命名解说句,虽然不太对平,不过从字里行间也不难猜出白云瀑布的辉煌和飞流的柔和。 同林山在韩城西城城外的东面,山上有座小山,白云瀑布便在这座小山上,从山顶直泻而下。 同林山在韩城里并不太出名,山头小,偏远,名人少。这座却无疑使一座最贴切大自然的山头。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纯净清爽。 几年前,在一次极偶然又巧合的情况下,韩亦轩来到了这座山,一看,他就喜欢上了这座山。 韩亦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登上同林山山上的小山,,便静静地坐在白云瀑布正前方那块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大岩石上,一坐便坐很久。 这块大岩石名叫望穿秋水,‘望穿秋水’大岩石上有个足以坐下一个人的凹形槽口,这块岩石命名为望穿秋水听说有个很感人的故事,据说这个槽口是很久很久前同林山第一位男居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成的,这个说法当然有点夸张。那男居民叫阿龛,是从很遥远的北方迁徒过来的。 这些事情,韩亦轩当然是听当地的极少的几户人家讲的。 他喜欢听故事,也比较会讲故事,所以才听那些人家讲一遍,他就不知不觉记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跟故事里的那个人太像了…… 故事是这么样的—— 阿龛是个爱听故事爱讲故事也很爱游玩的人,他喜欢听流水声,喜欢风声,喜欢得几乎入迷。所以他才二十一岁便背上了他简单的背包,走上即艰辛又充满幸福快乐的旅程,去圆了他一生的梦想。 ——收集尘世间每一个动听幸福感人的故事。 他每到一个地方,便将所听到的故事拟成文字,收藏起来。然后便到当地风景幽美,流水声最动听的地方居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启程下一个目的地。 浒环山,是阿龛游玩了七年才涉足的地方,不多不少刚好七年。 ‘七’是一只很奇妙的数字,他也很喜欢这个数字,就像喜欢故事一样喜欢。 如此奇妙的数字,如此奇妙美丽的境地,他当然要逗留一段更长的日子,也好整理整理自己收集回来的每一个感人的故事。 悠闲自在,无拘无束,生活充实,他很幸运自己可以做这样的自己。 啊龛简单的在山上找寻一些简单的木材,简单的搭建一所居所,他才开始整理他的故事。 啊龛并不是个喜欢安静,过那种深山野林隐居的生活,他喜欢热闹,只有在人多热闹的地方,他的思绪才会闹起来,越热闹,他编辑出来的故事就感动的人越多。 浒环山上没有人,啊龛来了浒环山都已经几个月了,却一个生人都未曾碰见过。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龛却这么久才发现。 阿龛收集回来的感人故事他并没有再整理,便又开始了另一个历程。 这里真的没人? 没有人,他编辑出来的故事怎么能感动更多的人呢? 所以他拿着一支笔和一块草纸走上了山,他决定一边绘下浒环山的地图,一边找寻一下人迹,浒环山是否真的没人—— 最后他失望了,地图绘好了,他却真的一个人家都没碰到,浒环山也的确真的没人。 阿龛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走便走了两个多月,不知不觉自己来到浒环山已有一年多了,故事却只整理出小小的一部分。失落,低落,无尽的失落,无尽的低落。 没人,没热闹,感动许多人的故事自然是编辑不出来,他自然就想离开。 可他仍是还逗留了一个月,浒环山始终是一个很好很美的地方,他始终还是有点舍不得啊。 一日,大清早。 阿龛从一堆堆书从里翻找出一年前上山找寻人迹绘下的浒环山的地图。 啊龛算是游玩的专家,浒环山上的山水草木,哪里有高山,哪里有低谷,哪里有幽深神秘的洞穴,哪里有参天的古树,当然都很完整的绘制在草图上。 他决定再上山一次,像离乡背井的孩子,回头再认真的看一遍那熟悉的故乡一样。 啊龛喜欢流水,而白云瀑布宏伟而壮观,更能触动他胸怀,他却是将浒环山游历里了一遍,才来到这里。 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片领地,人往往最害怕去触碰,一触碰就会破碎。 这一逗留,又逗留了几天。 这几天,他哪里都没有去,只往回两个地方,白云瀑布,他的居所。 他想不出自己还可以去哪里,就像忽然间,走进了一条大雾弥漫的分岔路,他找不到方向,更没气力踏出一步。 他累了,心累,从未有过的累。 心累,就像一场瘟疫,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就莫名其妙的突然袭中了他。 然后,他的整个人就真的像生了一种无法治愈的大病一样。一副病容,虚弱颓废而憔悴,仿佛他的生命剩下的已没有几天。 他也真的觉得自己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生命的尽头,自然就是一口棺材,一块安息之地。 白云瀑布就是啊龛的安息之地。 他就在他生命的尽头,白云瀑布下的那块石头上坐着,等着,等着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一天一天的过,一天一天的等,等了一天又一天,生命却似永无尽头。 不知道等了多少天,啊龛已神志不清了,全身乏力,他仍然以最端正最尊敬的姿态看着白云瀑布飞流直下的水流。 他无视生死,却绝不会无视他面对人生尊严、态度的姿态。 直到有一天,他却也做不到无视生死了,他想活下去,更要活下去。因为迷糊中他看到了一些只有梦中神话中才能看到的景象。 他的心情无限激动,就像在沙漠中煎熬很多很多天日子的人,发现了绿洲。 这个景象足以唤醒他所有的力量。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夕阳刚西下的黄昏。那一道夕阳的光,刚好照射在他身旁,然后慢慢的在他眼前滑过,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景象,迷迷糊糊,好像做梦一样。 的确是做梦,只有梦中才会有这么美丽梦幻的景象,才会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美丽的人儿从天而降,就从汹涌水流的瀑布水帘上,缓缓飘落。 那人儿一身胜雪的白衣,白衣白,肌肤更白,白里透红,娇嫩犹如婴儿。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随风飘扬,美丽的的容颜带着温柔高贵的微笑,犹如仙子,却更胜仙子,天上凡尘哪有仙子会有这么美丽动人的风姿。 他看着她的眼睛,渐渐明亮,他也看着她,她的眼睛也明亮,犹如天上的星辰明月,好像还会说话,好像在对他说:带我回家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 这一刻,这微笑,这眼神都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啊龛整个人奇迹般活了过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说不出的生气。 这绝不是临死之际的回光返照,尘世间绝对有着另一种神奇的力量,另一个临死之人活过来。 阿龛有了力气,更有了勇气,他已伸出了手,牵住她的手,牢牢的牵住—— 阿龛从不问那女子来自何处,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现在以后,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 那些仙凡间的仙鬼人情恋,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不惧怕,他更向往,因为那些情恋深情且刻骨铭心,虽凄美,却感动天地。 狐仙与凡人,前生种因,今生圆缘。他更相信夙愿,是夙愿让他两今生彼此靠近,相遇,相爱,让后一起老去。 这是个美丽的梦,美丽得令人流泪,令人心醉。 那女子并没有告诉啊龛她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但她肯与啊龛一起编织他们美丽的梦,永远的梦。 幸福,快乐,满足。 拥有了这么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还需要其他都不重要的东西呢? 他很感激上苍给于他这么的一个妻子,如果需要偿还,他要用他的好一辈子偿还给她。 下辈子,下下辈子。 可梦,很脆弱,梦终会醒,一醒就碎。啊龛与他妻子的梦还没编织多久,就莫名其妙彻底的破碎了,因为她不见了,阿龛一睡醒,他的妻子就不见了。竟真的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他痛哭,他呐喊,他的整个心似乎都碎了死了。 之后,阿龛便如发了疯似的的到处觅找,可他的妻子就像人间蒸发似的,阿龛似乎把整个浒环山都翻了个抄底,却找不到一点她的踪影。至那之后阿龛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没有眼泪,他的泪水早已流干。没有思想,他的灵魂已早已随着她的消失而消逝。 他什么都忘记了,他只记得,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她来自天上,来自白云瀑布水帘上。 他就坐在那块石头上,日以继夜的坐在那里,他期盼能与她再相遇。 可,阿龛等到逝世的那天也等不到她的再次出现。 不知过了多长的岁月,浒环山上终于来了第一批人家,这些人家自然很快便发现了阿龛所搭建的竹屋,当然从中也寻到很多很多陈旧的手札。手札里自然也有啊龛与她妻子的故事。 这些故事当然是啊龛叙写的,他每每深夜都难耐深深的思念之痛,为了稍解相思之痛,每每夜深他便含着热泪将他与他妻子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叙写下来,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他对他妻子浓郁的思念和至情伟大的爱—— 第二十九章 街巷窜出 人生本就是一个个的故事,这故事凄美伟大而令人感动。 韩亦轩虽未流泪,他已被感动,他本就是至情至性的人。 月色幽幽的深夜,飞流瀑布垂成的水帘,水帘上隐现一个人,他(她)便是你终生守候的人—— 韩亦轩突然又想起了三年前他无意中听到的一个关于水帘的传说,传说虽然虚无缥缈,却神奇美丽,往往最能让人记住,向往。 韩亦轩已走了过去,就坐在那块石椅上,静静的坐着,看着。清澈明亮的眼睛流露一丝沉郁的表情。 水帘密集而清透,湖面上映射过来的幽幽月光,美丽而梦幻。 瀑布水流飞流直下,落在岩石上,激起腾腾的水花。 水花四溅,如万星陨落,滴落在瀑布下清净澄澈的湖泊上,像一朵朵奇异的花,一朵一朵荡漾开来。 湖泊并不宽广,湖畔有草,草长而绿。湖心有石,两块光滑斑斓的岩石露出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韩亦轩已慢慢的站起来,缓缓靠近湖泊旁,脚步恬静而孤寂。 探手抓住衣衫,一甩,月白色的上衣便完整无缺脱下,飘落地上。 卟!沉闷的水声响起,韩亦忧郁的身姿便消失在月光下。 稀疏的星辰更稀疏,暗淡的明月已渐渐被乌云掩盖。 人呢?人还在水中。 飞流直下的瀑布仍汹涌澎湃,水花落在湖泊上,仍激起一圈圈涟漪,湖泊下的人却依然很静。 静静的深夜,静静的湖泊水下,静静的人,静得可怕。 深夜时分的水够冰凉,此刻,他当然不需要冷水使他冷静。 他为了什么潜下水底? 星辰明月已消失不见,黑夜已将过去,黎明已不远。 韩亦轩仍未上岸,水下依然平静。 忽然间,平静的湖泊水下隐隐显现一道光,一道淡黄色的光,然后平静的湖泊便像被一只神秘的手搅动,渐渐涌动出一个漩涡。 漩涡汹涌而暴乱,仿似要绞碎吞并一切。 韩亦轩仍在水下,好像就在漩涡中。 生死悬于一线。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清透的水帘中射下水下的黄色的光。 那道白光就像有着神奇的力量,两道光一触碰,暗涌的漩涡便神奇的渐渐停了下来。 湖泊瞬间恢复平静。 突然又一声声响,韩亦轩已从水中飞驰而出,立在湖畔上。 眼神涣散,脸色惨白,一大口一大口喘着气,慢慢走出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然后转过身,看着清透的水帘,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好像惭愧,好像感激,好像…… “你不该这么样难为自己。”水帘内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我们放弃了好不好?” 复杂的眼神忽然散开,散成一场大雾,大雾弥漫,雾里已有水花,韩亦轩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样玩命,姑姑有多……有多心疼。”仿佛听到一声叹息。“刚刚的情况多危险,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你就死了。”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那本就是置生死于度外的事,但他仍坚持这么做。 人,一生总会遇到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非做不可时,死亡也只是死亡而已。 没有声音,仿佛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很久之后,才听到那人说话。 “小轩,答应姑姑以后不要再胡来了,好吗?”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湖面上渐渐荡开的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到他心里头。 忽然,抬起头,一脸亲和的微笑。“姑姑应该看得出来,我这条命,一向硬得很,想拿走,也不是这么容易。” “我也看得出,你该回去了。”她转换了话题,没有再劝,她了解非做不可,也了解他。 “回去哪里?”韩亦轩问。 “韩城,韩阁学院,他们需要你。” 绿葱葱的林木,枯叶堆积的小道。 走在小道上,踩着枯叶,听着枯叶碎裂的声音,他的心情轻松而愉快。 韩阁学院是一个战场,从三年前开始就是一个属于他的战场。现在,战场在呼唤他,他将像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抛头颅,洒热血。用他自己的智慧和拳头去攻克侵占每一个人的心。 这些热血沸腾的事情当然绝对能令每一个热血男儿激动愉快。 韩亦轩当然绝对是一位热血男儿,他轻松愉快的心情,却只是因为愉快而愉快。 每次路过那一条小道,踩在枯叶上,听着枯叶一下一下碎裂的声音,他就会心情愉快。 他渴望回归战场,却绝不会为还没有发生却还存在着许多变数的事情激动,在这三年来,他早已学会了静心。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明日的愁,那也要走到明日才忧,今日的愉快都还没有过去,为什么要先忧明日的愁呢? 天际泛白,黑夜已过去,黎明已来临。 山腰下,石头上,韩亦轩站山腰下的石头上。 白茫茫的天边,白茫茫的山头。 白茫茫的山头下住着人家,人家已起床,空气中还飘着小小人家小小灶头里淡淡的柴火香,还有一点点挂在灶头上熏了一段日子的腊肉和着米饭的香味。 他们需要足够的体力去耕耘他们一天的劳作。 尽管他们一天的耕耘仅仅只满足甚至不足他们一天的温饱,但,他们不埋怨,也从不亏待自己的肚子。 因为今日已过去。 因为今日他们已尽情的挥洒了他们的汗水,度过了他们想度过的一天,而且他们都还健康着。 拥有健康的身体,就可以拥有明天,愉快而美好的明天。 韩亦轩又笑了,为还有明天而笑,为山脚下的人家豁达崇高的精神而笑,或许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豁达什么事崇高,但他们现在做的却都是那些事儿。 人往往就是这样子,许多事情并不知道,却已经做了。 这不知道是悲哀还是伟大? 小小的山脚下,小小人家中有着小小的街巷,街巷的尽头有座小小的房子,房子小而简陋。 尘世间,比快乐的事情更快乐的,当然是将快乐与人分享,与韩亦轩分享快乐的人,就在那小小的房子里头。 大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我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 想起习奚这个单纯可爱又倔强的小女孩,韩亦轩不由得又一笑。 习奚是个孤儿,双亲早逝,只剩个哥哥与她相依为命。 还只是个小女孩的习奚从小就有着一般孤儿没有的坚强和懂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再怎么辛苦再怎么艰难,她都可以把自己照顾好,很好的生活下去。 失去了双亲,至少还有个亲人在身边可以依靠。 可在某一天,一次意外的事件却夺走了她唯一的哥哥的性命,也夺走了她心智的成长。 而那次意外却是韩亦轩造成的。 他自负,高傲,年少气盛,一时粗心大意让一只负伤的灵兽逃下了山脚,造成了这个悲剧。 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那个夜晚里有一个小女孩匍匐在一具尸体旁,脸色苍白,满脸的泪痕。声音嘶哑了,却仍在无力的嘶喊,那伤心欲绝的模样,韩亦轩的心似乎都被刺碎了。 他内疚,他自责,却绝不会深陷深深的自责中,一蹶不振。 他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他要对她一辈子好,纵然弥补不了。 颓废堕落以及深深的自责,只会是毁灭,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 纵然造成的过失或许已永远无法弥补,他至少可以快乐的活着,用他的快乐用他的微笑去融化他造成别人的伤痛。 快乐的微笑通常都能令人忘记曾经的痛心与苦难,纵然夜深人静时也会时常想起,至少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快乐的。 至少他让别人看到了他想弥补的心。 至少他已经让习奚过得很好很开心。 小小的房子,就在眼前,他几乎能听得到她安稳平静的呼吸。 就在这时,街巷的尽头,小小的房子旁的虚空一阵扭曲。突然间,虚空中凭空窜出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行动迅疾而敏捷。 黑影落地后,迅速转变实质,一步也未停留便立即飞驰散开,奔跑的方向正朝着韩亦轩这边过来。 韩亦轩仅仅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走他的路,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世界上能让他有变化的事情本就不多。 小小的街巷并不宽敞,前面的那人几乎是与韩亦轩擦肩而过。 变化,突然而然的变化,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两道快如闪电的刀光从后面的那个人手中射过来,一刀一条命。 韩亦轩在看着那间小房子,他本该看到这两道刀光,他的表情却仍是没有变化。 地上有块小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块小石头在那,韩亦轩的前脚一不小心,就踩在石头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子站稳了,一柄刀也掉在了地上,另一柄刀插在墙壁上,擦过前面的黑影的臂膀,没入了墙壁上。 这是个意外,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意外,他射出来的刀一向都例不虚发,这绝对就是个不可思议的意外。 前面的那人也倒了下来,紧靠着墙壁倒下来。臂膀上的刀伤根本微不足道,哪怕将他整条手臂削下来,他也只是皱几下眉头。他只是累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逃命,实在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毕竟是个老人。 手臂的伤口上还冒着白烟,不时还听得到油煎一样稀里哗啦的声音,那柄刀并不仅仅只是一柄刀。 那柄刀还在地上,那人靠着墙壁坐着。大口气大口气的呼吸,脸色惨白,他的眼睛就看在那柄刀上,仿佛现在才发现地上原来也有一柄刀,然后他的表情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奇怪而复杂,犹如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犹如看到了死亡的脚步。 一刀一条命,刀迹绝命也绝。 插在墙壁上的刀,发出的刹那,他已听到刀的风声,感觉到刀冷冽的气息,他却也只能险险的躲避一点,地上的刀呢?怎么回事? 韩亦轩仍在向前走,他的眼里只有前面小小的房子里头的小小的人儿。 他面前的那个人忽然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他就停下了脚步。 ——你这一跤,摔得很好。 韩亦轩侧过身,看着那个人的侧脸,看了很久,才缓缓的说。“这里的人家也很好,我不希望他们平静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靠着墙坐着那人突然问。“你发出来的是两柄刀?” “是。” “一刀一条命的两柄刀?” “是。” “现在,一柄刀却只伤了我的手臂,另一柄刀掉在了地上?”靠着墙的人说。 “所以我才说他这一跤摔得很好。” 靠着墙坐着人用刚才看着地上的刀的目光看着韩亦轩,然后又看向追杀他几天几夜的年轻人,也看了很久,仿佛不敢相信这年轻人会对他发出这么样的一刀。然后复杂且奇怪的表情才像雾一样慢慢散开。 那个年轻人也侧过了身,看着韩亦轩。 这时韩亦轩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平凡的眼睛,平凡的脸,平凡得就算丢在了人海里也绝对找不出来的平凡的人,这么样的人却能发出绝不平凡的刀? 这个事实,他却不太相信。 这个年轻人看着韩亦轩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激动且渴望。就像一个血气方刚健康的男儿面对一个全身上下都很好的**的女人一样。 他强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战斗的**,然后才问韩亦轩。“你想怎么样?” “我希望你们离开这里,至少可以去后面山头下的风望坡。” 这年轻人看了一眼靠着墙的那个人,那个人也看了他一样,然后闭上了眼睛。 ——你去,我去。 风望坡,地阔,杂草丛生,残垣断壁。 刚到风望坡,韩亦轩说了一句话,便独自走到一边,坐着。 ——你们解决你们的事,我等着。 手臂受伤的那个人也靠着石块坐着,他没有再看韩亦轩一眼,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清楚他面前的年轻人。 “黄戟啊,你……”他仿佛也理不清思绪,不知道该怎么问,闭上眼睛,睁开,才缓缓的说。“你刚才发出的那一刀真的是你苦练了几年的‘一条命’?” “是。” 太阳已渐渐升起,清晨的阳光宁静温顺而淡雅,坐着那人却也看不清黄戟脸上的表情。 “黄戟啊,你看。”他的声音却有点挣扎,瞄着几眼身上的伤,淡淡的说。“你和我追追跑跑都几天几夜,也累了,坐下来最后聊聊吧,我都伤成这样了,跑是没得跑了,也不想再跑。” 黄戟没有动,他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 “好。”这人忍着痛,勉强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韩亦轩,脸上居然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他说我们解决我们的事,你说怎么解决?” 黄戟没有说话。 “我们俩是不是真的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那人问。 黄戟还是没有说话,他拒绝说话。 那人沉默了,又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刚才又为什么发出两柄刀?” 一刀一条命。两柄刀却很难两条命,或许甚至一条命都拿不下。 黄戟当然还是没有回答,他却看了一眼韩亦轩。这意思那人却似揣摩出来了,他却没再问,看了看四周,忽然说。“今日的天气不错,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明天也会好。”黄戟躲避过他的目光。“只要你肯将那本札记交出来,明天绝对会很好。” “要是我不交呢?”这人走到黄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两个今天是不是就要有一个永远的躺在这里?” 黄戟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这人看着黄戟的手,像大画家看着自己的新作一样,表情很是复杂,似欣慰,似感叹,又似挣扎。 这双手灵敏又稳定,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手,发出的‘一条命’更是独一无二的一刀一条命。 被这双手毁,还是毁了这双手? 他犹豫挣扎。 黄戟似乎看到了那人的表情,他也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也变得很挣扎,不由得握紧了双手。“徐再而老师,四爷也只是要回你的研究札记,只要你现在交出来,我……我可以不杀你。” 徐再而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黄戟,看了很久,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黄戟疑惑,他问。“你觉得我说的是笑话?” 徐再而立即解释。“不,这不是笑话,也不会是事实。” 他说。“司徒四要一个人的命,就绝不会让那个人活着。” 他又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眼里却露出一抹无法言语的哀伤和恐惧。 “就算活着,也要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或者四爷他会……他会看在我死心塌地效忠他这么多年的份上肯……肯放过你。”越说越小声,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 徐再而又在笑,一笑牵动伤口,一阵咳嗽,才淡淡的说。“你知不知道,我替司徒四做研究,这么多年都研究了什么?” 黄戟也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有一个研究。”徐再而接着说。“这个研究几乎花费了我半辈子的时间和心血。” “所以,研究一成功,你就心安理得要拿走自己的成果。”黄戟说。 徐再而似乎没听到这话,接着说。“这个研究,司徒四给他取代号叫天灾。” “天灾的意思就是,所有的杀戮和灾难像天灾*一样自然凶险,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他问黄戟。“你觉得你的‘一条命’怎么样?” 黄戟没有说话,也不用说话。‘一条命’,独一无二,一刀一条命。 “跟天灾*相比,又怎么样?”徐再而问。 黄戟拒绝回答,他不是什么人,他没有资格去思考这些事实,也不想去思考。他只知道司徒四需要那本研究札记,他就去要回来,甚至用他的命去要回来。 “‘一条命’一刀一条命,只有仁慈和爱的力量才能发出这一刀。”徐再而看着黄戟。“你当然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他问。“你现在还要不要替司徒四拿回那本研究札记?” “要。”他的目光坚决且犀利。“用我这条命要回来。” “你为何这么死心塌地甘愿为司徒四这种人卖命?就因为他曾经救了你的命?”徐再而说。 “没有他,就没有我。”黄戟说。 “这几年来,你替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徐再而说。 “有些债,一辈子都还不清。”黄戟说。 “这样值得吗?”徐再而问。 “值得!”黄戟说。 “就算它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就算他叫你做违背良心的事情?就算他……” “就算是。”黄戟斩钉截铁的说。 徐再而摇了摇头,又笑了笑,不知是在可惜黄戟可敬的愚蠢和忠义用错了地方,还是苦笑上苍的愚弄。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三十章 祭师 静,四周很静,仿佛虫子展翅飞翔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虽不大,韩亦轩却似根本就没在听,他在想一些事实,一些他这些年都在寻找求证的虚虚实实的事实。 这些事实神秘且紊乱,就像流进大海的支河一样,韩亦轩理不清头绪。他只知道,他似乎就是这个事实的源头,而尽头就是毁灭。 这个事实是他藏在深心处藏得深深的秘密,张小妤却也知道了。他不懂,不管是他的什么秘密,张小妤似乎都有法子知道,而且知道得似乎比他还清楚详细。 他又想起了她,这些天他似乎随时随地都会突然想起她,他抗拒自己这么样。 张小妤这个女人很好,她对他也很好,甚至比对待她自己都好。韩亦轩却不想她这么样为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 他只知道,想一个人想多了,就会产生依赖,不管是深爱的那种依赖还是纯粹的依赖都同样会变成一种伤害。 这种伤害无法估计。 他不想伤害别人,更怕被别人伤害。 所以,他不敢再想她太多,他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静下来,他又不由得的思考起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一些零零星星神秘玄幻的奇怪的字符。 每每静下来时,他总会找得到许多不让自己静下来的法子。 这些神秘的字符很怪很奇,不同的排列形式、不同的叠合形式,都会变成另一种字符,这种奇怪神奇的字符足够吸引任何像韩亦轩这么样的人。 所以,韩亦轩很快便痴迷于其中,痴迷于其中的无穷奥秘。 宁静的人儿,宁静的清晨,风就突然吹起,风可能是从很遥远的某一个神奇的地方吹过来的,清新飘逸,仿佛还有一点点奇异的味道,就像吹刮在尘雾飞扬的沙场的风。 风过,尘雾便消散,战火便再起。 这风是鼓起厮杀的风。 死亡已像清晨的阳光一样笼罩了他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别无选择的时候,就让死亡带走一个,作出选择。 韩亦轩已嗅到血的味道,他也看见了他们已拉开了一段距离,这一战,他们无疑要使对方绝对的死而无憾。 “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讲过一个剑匠的故事?”他似乎并没有想过黄戟会回答,接着说。“绝世的剑匠,绝世的剑。最后却人毁剑,剑亡人亦亡。” “他为什么要毁了那把他费尽心血铸造的绝世的剑?”徐再而问他。 “因为绝世的剑已变成一把凶器。”黄戟回答。 “你呢?”徐再而忽然这么问。 黄戟疑惑,他不懂,徐再而接着说。“你是不是也变成了一把司徒四杀人的凶器?” 黄戟惊讶恐惧,眼睛里扭曲的表情就像他内心里藏着秘密的区域被人越过,并且正在践踏。 “你当然已发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越来越不听使唤。”徐再而说。 黄戟在痛苦在挣扎,紧咬着牙关,他拒绝再听,拒绝自己再次想起。 越是拒绝想起,便越容易想起。 他又想起了四爷曾经吩咐他在一个房间熟睡过,想起了那几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他仿佛又听到狗的吠叫,婴儿的哭闹,男人的豪言壮语,女人的梦呓**…… 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变成一种说不出的可恶讨厌憎恨的声音,恨不得这种声音永远的消失。 在一片像血一样的雾飘起后,整个世界就变得无比的清静—— 他的胃在抽搐,在呕吐,身体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呕吐了出来,嘴口只剩下一口苦水。 徐再而看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仿佛也有点于心不忍。 “你说我们是剑亡人亦亡,还是剑亡人未亡?”话还未说完,一个翻身,徐再而便迅疾地咬破自己的拇指头,轻轻的一笑。“我希望亡的只是剑的凶戾。” 话完,手一挥,一滴精血飘浮在虚空,嘴里念念有词。 在徐再而的意念控制之下,那滴鲜艳的精血飘散开来,以某种潜在的轨迹游走。片刻后,很奇异怪僻的图符便呈现在虚空。腾腾的黄芒覆盖而出,将怪异的图符彻底覆没。猝然间,一粒泛着深紫色的小珠从一片黄芒光幕中飘飞而出,迅疾飞进徐再而瘦削的胸膛,消失不见。 下一刻,徐再而仿佛变了个人,苍白的面庞晕起一抹血色,整个人精神爽朗,精力充沛。 ——看着。 这两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刚才还站在眼前的徐再而便突然不见了,黄戟只察觉一阵很轻很轻的风吹刮了起来,轻得让人难以察觉,仿佛便连鸿毛都吹刮不起。 黄戟虽已察觉了这阵诡异奇妙的风,却察觉不了徐再而很迅疾很快的手,等他惊觉时,他的人已被一拳轰飞了出去,在地上滑了长长一条线,才停下来。 一停下来,嘴口便一甜,一口鲜红的热血喷了出来,渗红了一片尘土。 徐再而还是在刚才的地方,仿佛根本就没动过。 黄戟看着他,这一拳并不轻,他的眼睛里已有一条条的血丝,表情却狠劲而坚决。仿佛已真的抱定让这一战来解脱自己。 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血又流了下来,他不管,慢慢地向徐再而走过去。 “这么的一拳是不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黄戟竟似没有听到徐再而这么的一句话,仍在向前走。 “这一拳呢?” 有声音却又似没有声音,黄戟几乎听到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声音。等到他听清楚后,徐再而不知从那个方向打过来的一拳已打在了他的胸膛上,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膛上。 黄戟并没有被轰飞出去,他听到拳头的破风声的时候,他就挺起了胸膛,送了过去,这招无疑是不要命的打法。 徐再而的拳头还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人也被徐再而举了起来。他的衣衫已褶皱,徐再而的拳头像是被注了魔力的诅咒的拳头,慢慢的陷进去他的胸膛。 这动作很慢也很折磨人,黄戟看得很清楚这只拳头在慢慢的陷入自己的身体,他仿佛听见了胸骨在慢慢碎裂所发出的声音。他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黄戟的胸膛并没有多了个洞,胸骨也没有碎。就在他看着徐再而的眼睛,徐再而也回看了他一眼的时候,他的双手就在变了。 双手突然以一个很奇怪的手法,锁住了徐一顶住他胸膛的手。借力用力,将徐再而抽起,一只脚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向徐再而的软肋。 这一脚若是踢下去,徐再而被锁住的那只手,无疑是废了。 就在这时,徐再而却以更不可思议的身法险险的躲过那一脚,然后也以更加诡异的手法,用另一只手错开黄戟的手,反锁住他的双手,将他整个人狠狠的甩出去。 他的整个身子狠狠的撞在了不远处的一块残壁上,撞得一塌糊涂,整块残壁都崩塌下来,一片杂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掩埋了。 静,又是一片寂静,残壁掉崩塌下来,将黄戟掩埋了之后,他就没有了动静。 他就这么样死了? 这么大的动静,韩亦轩竟然还是很安静的坐在那,甚至连一眼都没有朝这边看过来。 一只手探出杂乱的石块堆,一块块碎石掉落下来,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出来。身上还粘着厚厚的尘土,他却丝毫不在乎。 徐再而看着一身尘土的黄戟,说。“这两拳有没有加深你的印象,让你想起什么?” “的确让我想起很多事,也让我明白了很多事。”黄戟说。 徐再而笑了,笑得很开心,让这么一个很有潜力的人清醒过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又问。“让你想起了什么事,又让你明白了什么事?” “让我想起了四爷,让我明白了以前什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事。”黄戟说。 徐再而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像一个爱吃糖的小孩,碰见了懂得给他糖吃的人。“黄戟啊,你终于想起了四爷,想起了四爷这几手曾经施用在你身上的残忍手法。” “我的确是想起来了。”黄戟说。 徐再而没有说话,他还在笑着。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想明白了什么事么?”黄戟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恨。 他不再笑了,从黄戟的神情和眼神,他知道了黄戟想明白的事一定是坏事,非常坏非常糟的事。 “打从八年前你加入组织的那刻起,你一直都在暗中密谋着一些事,一些跟组织有很大关系的事。” 他说。“你答应替四爷研究,本就是抱着目的答应的。” 徐再而没有说话,他正等着黄戟说下去。 “一个在研究道术方面有很大成就而自身却没有一点抵抗能力的人,怎么会可以从一群嗜血暴戾的凶兽口底下逃脱呢!”黄戟的神情很不好,这些事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难道说这些凶兽是一群太挑食的畜生,有些人它们根本就不屑厮杀。” “所以那时候司徒四就开始怀疑我了?”徐再而问。 “四爷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样从一群凶兽嘴口下逃走的,所以……”黄戟说。 “所以那时候司徒四他就演了一场很感人肺腑的戏,说他的弟弟病入膏肓,需要一株天台山上独有的八叶释梦草、一只八角兽的热血和独角兽的犀角。”徐再而说。“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他编出来的。” “不。”黄戟说。“除了四爷说他弟弟病入膏肓是假的,其他的都是真的,四爷他的确需要这么的一些东西。” “他说天台山山脚有一道很玄妙的东西,那些东西会净化人的法力,法力越强的人,承受的痛苦就越强烈,这么一道东西也是真的?”徐再而问。 “不知道。” 徐再而又问。“那次上山后,没多久,我们俩个就被一群很凶戾的凶兽包围了起来,你独自一人,冲过去,撕杀开出一条血路,然后叫我逃跑,这些事,也是司徒四刻意安排的?” “不知道,上山前,四爷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一句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话。”黄戟说。 “什么话?”徐再而说。 “四爷说,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性命,就算我死了,都不能让你受半点伤。”黄戟说。 “那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司徒四策划的一场戏,一场考验我的戏?”徐再而说。 黄戟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已告诉了他,他的确不知道。 “为什么我跑了很久,乱跑一通,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方向,你却很快找到了我?”徐再而说。 “四爷告诉我的。”黄戟说。 “他出现了?” “他出现了,就在你跑开没多久,四爷就出现了。”黄戟说。 “所以那次我自己一人再次被凶兽包围起来,也是四爷刻意安排的?” 黄戟没有说话,徐再而又问。“所以那时我的法力稍露出半点尾巴,我就非死在那里不可?” “就算你能挣脱凶兽的围攻,四爷也饶不了你。”黄戟说。 徐再而突然哈哈一笑,冷冷的说。“你以为他策划的这些所谓的考验戏,我不知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黄戟看着他,一只字一只字的说。“你接近我,教我‘一条命’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徐再而躲过他的目光,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黄戟的心在刺痛,就像被一针见血的那种针一针一针刺着挑着。如果没有这样经历的人,绝对无法了解这种痛有多么的深,多么的令人无法呼吸。 两人又交战在一起,纯粹的肉搏战,出手迅疾而狠毒。 这是一场拼尽全力搏斗发泄的生死战斗。 他已痛恨他,痛恨他自私,利用了自己。他最痛恨最不可原谅的就是被人利用,你可以叫他做任何事情,甚至要去他的命,却绝不可以利用他。 而他,身负重任,任务未完成前绝不可以死,就算削去他的四肢,爬也要爬回去。 崇敬与苦痛交织在一起,就像水与火,绝对会变成一股无法估计的可怕的力量。这力量足以使一个人失去理智。黄戟仍能清醒,或者只因*上的痛还在痛,只有继续痛,他才能克制自己,使自己把持住,绝对不会做出无法挽救后悔终生的事情。 所以,他越来越疯狂,疯狂的与徐再而搏斗,疯狂的让身上的伤多一道又一道。 疯狂与失去理智也只是一线之差。 徐再而的心也在刺痛,已不忍再多看他一眼,出手间却也不知觉的轻了慢了。 两人交战,最忌产生怜悯与分神,一分神必败无疑,非死即伤。 黄戟的出手仍还疯狂,他哀伤的目光坚定而专一,他的眼里只有搏斗只有伤痕,不断的搏斗,不断的受伤。 徐再而的变化,他自然没有及时察觉。等到他察觉时,他的拳头他的脚已使徐再而的胸膛受了多道不同程度的伤。 徐再而的人也已重重的撞碎一堵残壁,躺在一堆瓦砾上。 尘雾飞扬,尘雾散,徐再而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刚才黄戟被埋在瓦砾下一样。 静,静得让人感觉到死神在慢慢的靠近,静得可怕。 黄戟也在靠近,看着躺在一堆瓦砾上一动不动的徐再而,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一种任何人都不了解也无法解释的纠结的表情。 一声咳嗽,徐再而就像睡梦中惊醒的人,一下子坐立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更加苍白,深邃的眼睛露出愕然的表情,就像一个怕老的中年人忽然在自己的头上看到了几条白发一样惊讶。 这已是一个事实,他却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忽然抬起头,黄戟就看到了他像刀锋一般凌厉锐利的眼睛。 他已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踏着瓦砾走下来,听着瓦砾碎裂的声音,黄戟的心仿佛也碎了。 他看着他,眼中刀锋般的锋芒已渐渐暗淡,忽然笑了,大笑。“痛快,真痛快。” 他问黄戟。“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拼命?” 那不是拼命,简直就是不要命。 他又问黄戟。“你随时都准备为司徒四拼命?” 黄戟沉默,默认。 “随时都准备为别人拼命的人,随时都会掉了性命,虽通常都能被人看重,却绝不是一件好事。”徐再而说。“你应该学会为自己而活,就从这一次深刻的教训中开始学会。” 双手突然以一个奇异的手势产生变化,变化多端,蕴含无穷奥秘。 手势又一变,忽然单手起势,猛然击下平地,大喝一声:手! 随着一声大喝,前方一米外的空地上瞬间浮现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光圈。 光圈内闪烁着绚丽的紫光,梦幻而玄秘。 片刻后,光芒渐渐消逝。猛然间,数只碗口大小白晃晃的光束像是一夜间茁壮成长的树苗撑出了地面。数十只光束触手摇晃舞动,壮观而神奇。 一直沉默着的韩亦轩就像嗅到猎物味道的猎人,忽然惊觉,深邃尖锐的眼睛像尖针般看着空中舞动骚乱的触手,眼里流露一丝沉思。 “爆破阵法,祭师,你是祭师?”黄戟一脸的愕然恐惧,犹如看到了从坟墓群下爬出的厉鬼。 祭师真的有如此惊人的魔力? 第三十一章 恶战 祭师是一个神奇的职业,从远古某一个时期起就成为一个神奇而神秘的职业,这个神奇而神秘的职业也像悬崖边神奇的昙花一样,昙花一现。 虽只昙花一现,却成就一段辉煌的传奇历史,也成为一些人的噩梦。 很久很久之前,祭师的术法曾掀起一场江湖中无尽杀戮的浪涛,那是英雄辈出群雄争霸的战乱时代。整个神州大陆的术法似乎都已到了瓶颈,祭师术法便在那个时候应天而诞生。 祭师术法的诞生也是战乱时代群雄争霸真正乱战的时候,许多人在这乱战中成名,也有许多人成为别人成名的磨剑石。那时候,江湖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一腔腔热血洗涤干净的是名人的头衔,一堆堆尸骨堆积上去的是名人的声望功绩。 到处都是热血汇成的渠道,到处都是尸骨堆积的山坡,乱战仍在发生。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们的生活苦不堪言。生离死别,凄厉的哭喊,地狱的煎熬,说不出的凄惨。这一场乱战似乎夺取去了他们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除了乱战还是乱战。 死,人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可,生呢? 为了生存下去就非得要吃东西,可在乱战的戏谑下,剩下的是什么。 燎原的烽火,铮铮的残刀断剑,汇成渠道的热血,还有堆积如山的尸骨…… 人们唯一可以吃的便只剩下了他们同胞的血肉了。 可悲,可悲啊! 祭师术法的盛况时期便在这时彻底的辉煌,因为祭师给与了人们希望,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给与了人们最不可思议的希望。 在人们最需要东西的时候,你给与了他们需要的东西,你就是他们的上帝,你就是他们的神。所以祭师就是乱战时的神职,因为祭师术法给与了他们希望。 在生灵涂炭的乱战时代,人们的希望是什么呢!希望就是家,一个完整的家就需要一群完整的人。 祭师术法以某种代价复活了所有战死的人,所以祭师一业很快便走上了它的巅峰。 巅峰过后便是没落。 无常而可笑。 黄戟虽不曾真正了解过祭师一业,可也晓得祭师术法是多么的玄秘、多么的犀利。 徐再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早已没落在乱战时代的术法,为什么至今仍旧存在? 除了徐再而能解释,没有人知道。 人世间许多事却都不需要解释,许多事情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谁都不可将之忽视。 徐再而深邃的眼里流露无穷的智慧,他问他。“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懂这么古老的术法?” “的确很奇怪。”黄戟说。 “在我身上是不是有很多让你疑惑的秘密?”徐再而又问。 黄戟没有说话,他无疑已在等着徐一解说下去。 徐再而却似偏偏想挑起他说话,他继续问。“那么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他没有说话,大雾弥漫的眼睛又露出一种挣扎逃避沉痛的表情。 “你不问我,是不是你在害怕,害怕这些秘密都跟你死心塌去忠诚信任的四爷有关?”徐再而说。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想规劝我离开四爷?”黄戟问。 “你本该明白的。”徐再而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看重怜惜的表情。“像你这么样的人,绝对不可以变成一种杀人的利器。” 黄戟忽然看着他,目光坚决而真挚。“我只知道当年如果没有四爷,就绝不会有今日的我。” ‘恩’这种情感是人最伟大的情感之一,珍贵伟大而神奇。 人正是拥有这些情感,人才是人。 但,如果要用玩命换来恩情,用玩命偿还恩情,这无疑已变了质,虽仍然神奇伟大,却失去了珍贵,已使人无比痛惜,无尽悲哀。 徐再而也看着他,看着他大雾弥漫流露着坚定表情的眼睛,看了很久,他的眼睛却闪过一抹很复杂的表情,他的手指就开始动了起来,像轻抚着**美丽的脸庞一样温柔。 手指一动,乱舞在空中的触手便像接到了将军令即将上阵杀敌的士兵,蓄势待发,气势凛凛。 上阵杀敌必有一死。 剑的戾气难道真的要剑毁了,戾气才消逝? 徐再而还是没有出手,他始终不忍毁了这个年轻人。 可,他已别无选择。 只有死亡才能终止这场战斗。 或许还有奇迹。 奇迹又在哪里? 奇迹在人心里,只要相信,奇迹就会出现。 奇迹在,就在徐再而心里,他已渐渐相信。 “袭!”随着一袭字话落,数只光芒凝聚的触手迅速向黄戟击去。 破空声连连响起,迅疾奇幻而猛烈,犹如汹涌的浪涛,强势无比。 黄戟没有动,大雾弥漫坚定的眼神没有一点变化,时常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自然沉着冷静,死也只是死而已,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当然不害怕,更没有再逃避。当两个恩情发生冲突时,如果有下辈子,另一个恩情唯有下辈子再报。 他在看,看徐再而所有的变化。 他也在避,躲避数只触手接二连三不断变幻的攻势。 触手的攻势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快而狠,黄戟只能避,一避再避。触手的攻势也像大海上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紧密且凶险。 这么样的攻势,这么样躲避,精疲力尽算是最好的下场。黄戟这种在生死间存活的人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得这么样的下场。 他在等,等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破绽就是机会,徐再而的破绽,徐再而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动作他都观察在眼里,他相信无论多完美的攻势都会有破绽,而且已不久。 黄戟跃上一块大岩石,一个翻身再跃下,滑出大岩石,又绕过一株大树,以障碍物缓缓攻势,触手的攻势虽稍见缓一缓,却仍很凶猛。 间中,徐再而的手势忽然一变,很轻微的一变,轻微得仿佛完全没有变化。 黄戟已被强猛凌厉的触手的攻击逼得只顾避闪,他本就不会看得见徐再而的变化。 就在那一刻,他大雾弥漫的眼睛就忽然也发生了变化,就好像风雨后的阳光,充满着希望。 风雨停,云雾散,他仿佛已看到徐再而倒在他脚下。 黄戟的身法也发生了变法,接连施展几个奇异的身法,不可思议的一一闪躲过触手的猛烈攻势。 又一个变化,拳头犹如闪电般袭向徐再而胸膛。 这一拳若是击打下去,顽石亦会碎,徐再而却仿佛没有雨看见,淡定而悠闲,深邃的眼睛仿佛还带着微笑。 他笑,黄戟也在笑,就如放下鱼饵的渔夫,鱼已上钓。只是他的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察觉自己在笑。 拳头击出,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然后反手抓住身后袭过来的触手,然后借势一滑,以力借力,就将袭过来的触手甩向徐再而。 这力量快狠准,无疑是一股摧毁的力量。 黄戟没有再看徐再而一眼,他不忍看见那残忍的一幕,却又忍不住不看。这一看,大雾弥漫的眼睛又大雾弥漫,眼里更流露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明明死了的人复活,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徐再而仍在微笑,快狠准的攻势刚到徐再而眼前,就在他的微笑下,突然消逝了。 奇迹,是奇迹,只有奇迹才能解释这一切。 黄戟看着这个奇迹,看着徐再而这个已有点老的中年人,他看不透他本身到底隐藏着怎么样一股力量。 忽然,他又看到徐再而在笑,他本不该笑的。就在这一刹那,黄戟突然产生一种感觉,一种他历经许多次生死犹如野兽般的本能的感觉。然后他就一个腾跃,奋力的跃起,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就被一只触手击出一个大坑。 碎石乱坠,尘土纷飞,一只触手从尘雾中窜出,卷住黄戟腾起的脚,在空中抖动,甩向地下。 砰一声,黄戟整个人已实实的被甩下地下,一掉下便一动不动,似乎已昏死过去。 徐再而没有动作,也没有走过去看,他的脸上仍带着微笑像看着奇迹一样看着躺在地上的黄戟。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戟果然奇迹般站立了起来,他的脸上似乎也带着微笑,这是一种淋漓尽致痛快的笑。 然后他又带着这种微笑,冲向徐再而。 他的动作并不算太快,眨眼间就来到了徐再而面前,然后一拳袭过来,犹如狂风暴雨,势不可挡。 徐再而就看着他脸上的那种微笑,看着他击打过来的拳头,他的心就开始有点乱。 黄戟他高傲冷酷沉静,他本就是不会笑忘记了笑的这么一个人,现在他却笑了。 笑通常都是开心的愉快的,通常都不会使一个人心乱,徐再而却心乱了。 心乱,出手也乱,黄戟击打过来的每一拳他都吃力而慌乱,他似乎已忘了改怎么样去招架,也忘了他还可以操控那数只刚才还将黄戟玩弄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剩下半条人命的触手再将黄戟击倒,至少可以用它将黄戟击退。 徐再而已倒下,就在黄戟击出的第十三拳时,他的拳头就再次击打在徐再而的胸膛。 一倒下,他的血就像喷泉口的泉水,喷了出来,染红了他的世界。 然后他的视线就开始模糊,好像只看得到鲜红的世界,鲜红的人。 他挣扎着让自己能够坐着,用自己的血又在地上划出一个奇怪的图案,探手入怀,伸出手时,食指和拇指间就拈着一粒泛着光的深紫色的珠子。 这粒紫色的珠子就是刚刚他与黄戟交战之前,他也划出了一个奇怪的图阵,从图阵中飘出,射入他胸膛的珠子。 是这粒珠子给予他神奇的力量? 现在这粒珠子他已掏了出来,他又想做什么? 难道当年他能够从灵兽的血口下逃离也是因为这粒珠子? 这粒珠子到底蕴含着怎么样的一股力量啊? 黄戟已不用再揣摩,因为他已看到了答案。 徐再而已将那粒珠子投入了那个奇怪的图案下,同一刹那,那数只触手所在的那个光圈也晕起了炫丽的光晕,他的人就昏死了过去。 炫丽的光晕渐渐消逝,那数只触手竟也渐渐萎缩,变成一个如光影一样的透明的人。 这人矮而肥胖,犹如一个圆球。 咦呃!犹如恐龙嘶叫的沙哑声音从那人腹中响起。接着那人便像小孩似的在那活蹦乱跳,手舞足蹈的,像是在欢呼,欢呼自己终于自由,终于解脱,终于摆脱掉那无形的束缚。 片刻后,它似乎察觉到了一种让它觉得疑惑厌恶不舒服的目光,跳动的步伐就溘然而止,澄澈的目光看看翠绿的林木,看看荒芜的废墟,又看看坐在断壁上的韩亦轩,才看向站在碎石上同样看着它的黄戟。然后它就像看到许多玩物的小孩一样,拍手笑了起来。瞪大着眼睛很认真很仔细的看着黄戟,从头到脚都很真的看,不时还瞄着自己的身体跟黄戟作比较。 可爱而逗趣。 然后它才看到黄戟身旁不远处昏死过去的徐再而,看到徐再而面前的那一滩深红的鲜血,它澄澈的眼里就露出惊讶害怕的表情,然后它看向黄戟的目光就变得凶狠而尖锐,咬牙切齿嘶哑咧嘴的,仿佛恨不得将黄戟捏死放进嘴里咀嚼碎,吞下肚子里去。 嘶吼一声,四肢并用,那人就朝黄戟飞窜过去,犹如汹涌下山的豺狼,其速度之快、爆发力之强,骇人非凡。 仿佛只看到一个影子,那人的拳头就袭了过来,黄戟仿佛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只能避。 那人的攻击却迅疾而狠毒,变化多端,完全无法估计它的变化,黄戟已避无可避,也根本没得避。他的胸膛,他的后背,他的四肢,他全身上下似乎无一幸免的都受到那人不同程度的攻击。 他的人已被打得飞起,那人的攻击却还在继续。 整个人踩在他腹上,将他狠狠的从空中袭下,狠狠的撞在地上,撞出一个下陷很深的泥坑。 很久之后,黄戟才慢慢的站起来,一动,气血就翻涌,涌出嗓子眼的鲜血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黄戟还是硬生生把它咽下去。 脸色惨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更见深红。 黄戟刚喘几口气,那人的攻势就再次击过来,似乎比刚刚更猛烈,更让人惊愕。 那人几乎透明的身体也泛着淡淡的红光。红色即是愤怒,愤怒即是近乎疯狂。那人好像已疯狂,速度疯狂,动作疯狂,心绪更疯狂,咬牙切齿的,好像已打算用上牙齿去结束黄戟这条命。 黄戟实在想不透那人竟还能使出如此骇人、接近毁灭的力量。 他不甘心,他的心已在往下沉,大雾弥漫沉痛哀伤的眼睛却忽然又露出一种犹如日出一样充满希望的目光。就好像抓住一根浮木在大海上漂浮很久,心力交瘁饱受折磨心灰意冷的人看到了滔天巨浪。 有时候,接近崩溃,接近绝望就会想解脱,某种程度上解脱就是希望。 他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的看着那人踢过来的一脚,静静的看着身体飞起,雪花弥漫天空的枫红。 整个世界突然间仿佛都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他就听到了血肉砸在地上的沉闷的声音和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却更加血红,犹如充血一般。 韩亦轩已站了起来,就在那一刹那,他深心处忽然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很不安,甚至恐惧。 他也看到了恐惧,那人形的光影在不安的嘶吼,他不会呼喊,却比哭喊更凄惨。 第三十二章 出手 黄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立了起来,他的眼睛仍然血红,红如火。火在燃烧,他身体的表面飘着熊熊的红光,就像火焰。 燃烧的火会灼伤谁?他被灼伤? 那人被灼伤,他的灵魂,他的心神都已被灼伤,他就像个来到陌生地方的小孩,只渴望快点回到母亲的怀抱。 谁能送它回去,没有人,没有人能,黄戟看着它的目光嗜血而凶戾,这种目光通常都伴随着热血与死亡。 热血,更热血。 死亡,更多死亡。 除非死亡的是他,否则死亡永无遏止。 那人形光影挣扎而恐惧,它又拿什么拯救它性命。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亦善亦恶,亦得亦失,亦明亦暗。”这声音充满磁性,狂性而粗野,就像地狱下的魔鬼。他没有看韩亦轩一眼,韩亦轩却在看着他,看着他可怖狰狞却又虔诚的身影,他又听到他虔诚的声音。“天地初开,盘古开天辟地,天地混沌一片,他的身体就奉献给天地,人类就出现。” “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近,人心与人心却越来越远。是邪恶沾污了灵魂,是贪婪覆没了人性。”他又说。“血液神圣而纯净,只有血液才能洗涤人的邪恶和污垢,让我代替神的手,给你指引。” 说完这些话,他就笑了。就像向死神祈祷完毕,他就可以代替死神去收割别人的性命。 他看着他的手,这是一双充满神奇力量的手,随时随地都已可以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别人的性命。 手一挥,韩亦轩只看到他的手轻轻的一挥,一道奇异的光束就洞穿了那人形光影的胸膛。它的眼睛里仍然流露着恐惧迷茫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感觉身体的痛楚,就化成一点点光点,永远消逝。 他已侧过了身,看着韩亦轩,狰狞的脸庞上仍在微笑着,说不出的狰狞恶心,韩亦轩想呕吐。 黄戟指着地下不知是死是活的徐再而,说。“现在障碍已清除,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的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的事?”韩亦轩好像并不太懂黄戟的意思。 “这个身体已经好久没有苏醒过了。”黄戟又看着他的手,就像死神看着他的镰刀一样。“我希望你别让我太失望。” “我好像已没有任何拒绝你的理由。”韩亦轩也看着他,他的眼里流露一种充满挑衅的表情。“但,现在如果我要走,你却一样一点法子都没有。” 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一下子刺中黄戟高傲的自尊。“你觉得现在的我真的没有法子清洗你肮脏的躯体?” “现在的你?”韩亦轩又说。“现在的你跟刚才的你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应该看得出来的。” 黄戟已在按捺着心中的火焰,韩亦轩却偏偏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淡淡的回答说。“我看不出来。” 黄戟又在笑,冷笑,冷冷的说。“我相信你不是存心说出这种挑衅的话的,你不像这么笨。” “这不是在挑衅,我只不过是叙说一个事实。”韩亦轩竟然还轻轻的微笑,自嘲的说。“而且我一向都不太聪明。” 他的嘴角已在抽动,充血的眼里流露一种像刀锋般锋利的光,刀锋已将要饮血,饮肮脏邪恶的人的血。 韩亦轩忽然又认真的说。“我虽然不太聪明,看不出来,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要别人讲出来的才有趣。” “我现在就让你的血洗净你肮脏邪恶的灵魂,也一定很有趣。”他刀锋般的眼里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我好像已看到血花花开花落的美丽。” 他又问韩亦轩。“你说你能在我这双手上过得了几招。” “一招都没有,因为我已打算不还手。”韩亦轩淡淡的说,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把他的性命当是一条命。 他刀锋般的眼睛已发生了变化,刀已将劈下,劈向韩亦轩。 韩亦轩没有动,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有这么的一道光。 深紫色的光消逝,他就感觉到肩膀上深入骨髓的疼痛,然后有一股热流从那个疼痛的地方一直流下指尖。 他还是没有动,英俊的脸庞苍白了点,没有一点变化。 “你果然是值得我尊重的对手。”黄戟竟然对韩亦轩笑了,笑得很愉快。“你想怎么样?” 韩亦轩也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黄戟竟然就看着他走,充血的眼睛却又更深红,红如火,地狱下的炼火。 这炼火已将黄戟内心最底层的阴暗处嗜血的**提炼出,疯狂甚至癫狂,不死不休,就连他尊崇的神圣纯净的血都只会使他更疯狂,更癫狂。 韩亦轩才走出几步,他内心深处突然间又涌起恐惧的感觉,就好像刚刚他潜在水下发生了意外的感觉一样,这是死亡的预兆,他想都没想,即时朝一旁滑开,站定了,他才察觉到他的肩膀又传来一阵阵痛。 黄戟又在笑,疯狂且阴险,模样疯狂,声音也疯狂。“求生是人的本能,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不怕死?” 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就已到了韩亦轩身前,手就变化莫测的袭了过来。 这疯狂的人儿,疯狂的变化,韩亦轩仿佛还没惊觉过来,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流露着惊愕凝重纠结的表情,他整个人就飞起。 幸而,他也曾历经过生死。 幸而,黄戟似乎也在乎一个值得掏心的对手,还没完完全全疯狂,仅仅出一手。 一个转身,收住身势,脚落实地,气血就似要涌上胸口。 ——人的邪恶,血的肮脏,死亡就将世界与邪恶和肮脏隔绝。 黄戟说了一遍这似乎无人理解的疯狂的话,他疯狂的身手又朝韩亦轩攻击过去。 间中,黄戟似乎还很认真的看了韩亦轩一眼,他似乎从他英俊的脸上,炯炯有神的眼里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目光。 这目光就似一把火,已完全燃烧起黄戟心中那疯狂的热血。 他的心已被疯狂的热血沾污,他的攻击更疯狂,更刺激,似乎玩命。 韩亦轩现在想离开已不能离开,必须全力遏止黄戟那疯狂的热血蔓延,只有最接近死亡的倒下才能终止玩命。 他的眼里似乎也流露着玩命的表情,然后就迎了上去。 两个玩命的人,两种玩命的手法,结果会不会也是两种命运?抑或是一种,死亡。 ——玩命的终点就是死亡,绝对没有人会是例外。 韩亦轩时常用玩命换来他想要的东西,这一次,他是否也能用玩命换来他想要的? 没有人知道。 他只知道他这条命一向都很硬,他的运气也一直都很好,况且他的身手也很好。 黄戟当然也看得出韩亦轩他的身手很好,他的眼睛完全暴露着嗜血的目光,眼睛嗜血,微笑也嗜血,这已不是玩命,简直就是不要命。 对付不要命的人,最坏的法子当然就是比他更不要命。 韩亦轩还有家人,还有他爱她她也深爱他的张小妤,而且还有一个需要他的习奚。他当然不会做这么极端的事情。 他只能尽力的一一招架,尽力的躲避。 一个要命,另一个不要命,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胸膛背脊左肋小腿都曾受了黄戟不要命的攻击,间中,虽然他也曾在黄戟身上留下多道伤痛,可这已不算什么,一个人既然连命都不要,疼痛只会令他更不要命。 这场生死间的决斗已有点久,韩亦轩刚刚黎明前就曾历经生死间的试炼,体力本就还没完全恢复,现在体力更似已透支,再这么下去,只会精疲力尽,然后死亡。 他当然不能让自己有这么样的下场,因为他是韩亦轩,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这个世界亦需要他做这些事情。 黄戟那只萦绕着如雾一般飘渺的紫气的手又已迅疾的攻打过来,韩亦轩不避,他竟然就用他的胸膛奇妙的迎了上去。一碰上,韩亦轩整个人就后退滑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也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坑道才将身子停住,几乎重重的撞在身后倒塌那片的墙壁。 一停住身子,他鲜红的热血就像雨点般飘洒空中。 这伤似乎不太轻。 他惨白的脸面却竟然流露着一种奇怪的微笑。 轻轻的,隐隐的。 黄戟似乎并没察觉,他笑得更癫,热血洒,触目惊心,刺激而神圣,他仿佛已看到邪恶和肮脏已渐渐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热血沸腾,地狱之火将无知的人类试炼,邪恶的灵魂无法承受,逃离这个世界。” 他与他毕竟已相隔了一段距离,黄戟竟然没有靠近,就这么样盯着韩亦轩。 他身体周遭又燃起如火焰般的紫气,他更似邪恶的魔鬼。 人本身就像一面镜子,永远只能照清别人。 他就将这图邪恶如魔鬼的紫气扫向韩亦轩。 韩亦轩又没有躲避,这团紫气就像火烧燎原的火焰,一下子就将他的身体笼罩住,就像一个无形的铁牢紧紧的将他锁困。 他还是很淡定平静,没有惊慌,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黄戟慢慢的靠近过来,他已没有笑,血红的眼里露出一种沉痛的哀伤,就像去做一件悲痛交加的事情。 “你是值得我尊重的对手,你灵魂的邪恶虽已离开了世界,你的躯体却要留在这个世界受罪,我实在不忍心。”他说。“我会尽量让你的身体减少痛楚的煎熬。” 他伸出了食指,就要点向韩亦轩的眉心。 这一指点下去,韩亦轩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韩亦轩的身体已被一团紫气锁困,本就已无法动弹。 他的眼里的表情仍然平静而充满希望。 难道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及时救他性命? 难道还会有奇迹? 黄戟的手已伸入紫气中,就要点中他眉心。 就在刹那间,一切竟发生了变化,韩亦轩竟然能动了,他一只手迅速探出锁住黄戟的手,借势,整个身体也随着窜出了出来,另一只手就以出人意料的角度击出去,拳拳击打在黄戟身上各处要害。 他的手还被锁住,他的热血也像冰峰上的梅花,梅花开。 他忽然就看到韩亦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变红了的眼睛。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惊愕,他又笑了,就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有趣的老鼠明明已经死亡,却奇迹般还没有死。 这么刺激有趣的事,他又怎么会恐惧。 殊死之斗又再展开。 这又一战,热血而艰苦。 他们本已疲倦,洒热血更使他们体力透支的身躯精疲力竭,再迅疾奇妙的身手都已无法再使出。 他们已不是生死间的玩命,他们斗的是耐力体力,谁会先倒下。 在他们身体和拳头的践踏下,四周一片狼藉,风望坡这本就是一角被世人遗忘的废墟,经过这场凶残交战的践踏,更为败落,残砖枯木杂乱成堆,深浅不一塌陷的泥坑更是遍地都是,一条条粗粗细细冗长的沟壑更触目。 这已不像两人的战场,更似千军万马浴血奋战的沙场—— 再美丽的夕阳,黄昏后都已不再。 再辉煌的决战都有完战的一刻。 这又一战无疑已接近落幕。 韩亦轩就是韩亦轩,独一无二的韩亦轩,他不是黄戟,他玩命却不是不要命,他头脑时常都保持冷静清醒。黄戟的任何动作,他都已清楚且熟悉。 变化就是破绽,就是终结。 黄戟的出手果然已变化,破绽就在变化处,终结就在眼前。 韩亦轩的手已攻击过去,终结,终于终结。 就在这一刻,他赤红的眼睛就恢复原本模样,好像还流露一丝得意忘形的高傲。 也就在这一刹那,黄戟又一变化,就将韩亦轩击倒在地下,倒在废墟堆下。 黄戟的又一个变化,他即使无法还击,至少还可躲避。 现在倒下的却是他。 黄戟看着那一堆瓦砾,忽然单手举起,五指成爪,然后用力握紧,就像韩亦轩的性命已握在他手心。 手一紧就一条命。 掩埋着韩亦轩的那堆瓦砾竟然就真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渐渐压榨。 一声声瓦砾碎裂的声音,一声声即愉快又沉痛的笑声。 韩亦轩已死,这么样的一手,他必死无疑。 城堡,某处辉煌的城堡。 一个人,一扇窗。 窗外阳光灿烂美丽,窗内昏暗神秘。 一扇窗隔开光明与黑暗。 这个世界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比如人与人相隔着人心,很近却又很遥远。 “刚刚我有种不安的感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人当然就是韩昱,他还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他问的是‘命’。 命也是刚刚回来,这些天他一直都替韩昱做他要做的事情。现在他回来,当然是有些事情他已经做了,而且肯定是做得很好。他却只回答。“是。” 有些事情,过程并不重要,甚至连结果也一样。 “韩亦轩那里是不是真的出现了状况?”韩昱问。 “是。”命的声音又点奇怪,似乎很苦恼。“他的命运也出现了劫数,现在他正在应劫。” 韩昱的眼里流露一种复杂的表情,似乎也苦恼。“他……他为什么也会有劫数?” “最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变得很乱。”命说。“这个现象并不太好。” “命,你也变了。”他看着命,说。“以前你从来都不敢承认这么样的事实的。”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星相占卜的专家,要他讲出他以前推算出的命理现在都乱了无疑就像要已站在剑道巅峰的专家承认他已渐渐老去,他的剑除了杀他自己已不能再杀人的事实一样困难残忍。 命没有说话,有些事实是不用说的,韩昱沉默了,沉默一会就说。“我只希望我的计划不要再受到影响。” “这种平乱的事情,卓别离会去解决的。”命说。 “他应该还有些别的事情还没做?”韩昱说。 “卓别离他一向都很有智慧,这类的事情他也一向都懂得处理,而且处理得都很好。” 卓别离果然很懂得处理这些事。黄戟脸上还流露着苦痛与愉快挣扎的表情,那一堆瓦砾即将抓成一团之际,那一只无形的手就被另一只无形的手切断。 瓦砾散开一片,韩亦轩伤痕累累的体躯就逃离了锁困,黄戟就看到了卓别离。 卓别离慢慢的走过去,走到韩亦轩面前看着他。 他看着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情感,却足以让别人感觉到他内心里流动的热血。 第三十三章 小房子的女孩 韩亦轩并没有死去,他的力气似乎也没那么精疲力竭,至少他还可以睁开眼睛,他的眼睛依然澄澈而明亮。睁开双眼他就看到卓别离周身透着股刚毅的气质的身影。他硬朗朗的身姿却仍然夹杂着一丝伤感一丝岁月**后的沧桑。 “卓别离,是你啊。”韩亦轩想尽量轻松的笑,却被哭更苦涩。 卓别离没有说话,因为他看他的目光已经是在回答。 ——是,是我。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拯救即是摧残,摧残即是拯救,两个人的灵魂你又拿什么来拯救?”黄戟他在可惜,可惜愚蠢的人类为什么偏偏不懂他的一片苦心。 卓别离懂,他好像懂,他忧郁深沉惆怅的眼里也流露着痛惜的表情,似乎比黄戟更痛惜人类的愚蠢和无知。 一个人在痛惜一件事实而又遇到另一个臭味相投的人,当然是一件值得激动开心的事。 黄戟开心,因为他终于与卓别离相遇。 他开心时所做出来的事情当然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在他内心,没有事情比洒热血更神圣的了。 尽管他已疲倦,尽管他的热血也洒了不少。 他又振奋起了气力朝卓别离攻击过去。 他已经激发了他最惊人的潜能,这一次或许真的会是不死不休,至少要造成最接近死亡的倒下才休止。 这么多年,卓别离极少出过手,因为通常他未出手时他的敌人就被他的气势他的气魄压倒。尘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在面临生死时,依然淡定冷静平静。 韩亦轩他的身体似乎已恢复了些气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倚靠着瓦砾坐着,就看见卓别离与黄戟迅疾精彩的战斗。他认识了卓别离也有三年多,他从未见过卓别离出手,当他看到卓别离奇妙的身法,他就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远远不够,不是远远不如卓别离,只是远远不够。 两人的决斗并不太久,卓别离就以一个充满奥秘的身法,拉开了距离。 速度与效率,从来都是卓别离尊崇的人生原则,如果一件事可以用一只手解决,他绝不会用两只手,一个人捅一刀就致死,他也绝不会再捅第二刀。 现在他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即使所用的手段残忍了点。毕竟那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玩命的纠缠着他,性子疯,手法更疯。 疯子的性情就像十月的干柴,通常都一点就着。 黄戟当然不是疯子,但,他那着了魔似的红眼睛跟疯子已没有多大的分别。 卓别离对付这些人一向都很有法子,通常都绝对有效。他说。“你热衷热血,我跟你作个血的比赛,你敢不敢”? “你也觉得这个世界太肮脏,需要用血来……” 卓别离打断他的话,郑重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问你敢不敢?” 黄戟冷笑,他又看着他如死神镰刀沾着热血的手,他抬起头,像尖锋般盯着卓别离。“你这是在挑衅我燃烧的热血。” 你输了。 韩亦轩只听到卓别离说了这三只字,周遭的空气就好像一下子凝结了。 风静,时间和呼吸也似都停止,整个世界都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已嗅到死亡的气息。 死,竟如此之近。 他看向黄戟,就看到黄戟呆滞的眼睛,就像被人摄了魂,只剩一个躯壳。 心术,第七空间的心术。 卓别离竟然对黄戟使出了这么绝的招。 韩亦轩又在问自己:我的路还有多远? 第七空间。 湖,寂静而幽深的湖!一滴晶莹的水珠滴落下寂静的湖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泛着点点的波光,涌动的波纹扩散的好远好远,像是要去到没有边际的远方。 周遭漆黑一片,没有风,没有石头,只有两个人,两个都沉默着的人。 黄戟睁开双眼就看到这么样漆黑的地方,他没有笑,也没有动,仿佛他也察觉到眼下的境况只有最接近死亡的倒下才能离开。 他看着脚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看着脚下倒影中双手倚背仿若无事的卓别离,他仍然红着的眼里居然闪过一丝恐惧,一闪而逝。两人没有说话也都没有动,他们好像在等,等待应该出手的那一刻。 水滴,一滴滴滴下湖面,规律优美而动听,好像永远都滴不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两人身后的湖面竟然涌起了漩涡,水花飞溅,然后漩涡中居然浮出高大而威严的虚影,一蛇一狼。足有十五六米高大的兽影,仿若一堵魔鬼的城墙。 八双闪烁着凶戾精光的眼眸,迸发出无形的光波在荡起一环环涟漪的湖面上交结,激起一泓平静而美丽的浪花。随着各自的虚影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响起,对决的局面彻底地拉开,迅疾拉长身姿的虚影在虚空上对撞在一起,交结的虚光摇动着平静湖面的波光,风起云涌。 一声嘶叫,就一声嘶叫,暴露着两颗长长獠牙的巨蛇像是得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瞬间就将惊愕的巨狼吞噬掉…… 水滴突然就停止了滴下,湖面平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第七空间消失。 卓别离依然站在那,双手倚背就那样站着,深沉的眼里已渐渐消失着一缕肃杀的精芒。 黄戟已倒下,跪倒在地上,他血红的眼睛也已消失,这一战几乎已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勉强的让自己站起来。 一个人既然已倒下,他的尊严便已得到最大最重的惩罚,卓别离从来不会将一件事情做得太绝。 人之初性本善,这个世界毕竟还不算太差,他觉得无论如可都应该留有一下余地,至少不会做得太错,逼迫自己或者别人走上无法挽救的绝路。 他看着韩亦轩,韩亦轩也看着他,他们都没有说话,仅仅一个微笑就已可传递他们之间介乎师徒和朋友的感情。 然后,卓别离说他要走了,就真的走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些事。 因为有些事,在某些时候,做了就是错了,就等同无法原谅的侮辱。 如果他过去搀扶韩亦轩站起来,对韩亦轩无疑也是一种侮辱。 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像一个高傲的狼,受了伤也只会在无人的地方独自舔自己的伤口,从不会在人前喊痛或流泪。 离开无疑就是一种值得尊重的尊重。 黄戟当然也走了,他是被一个速度极快的人救走的,在卓别离走之前救走。 卓别离当然也察觉了,他却不阻拦,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韩亦轩当然也不阻拦,他更不在意,黄戟被别人救走,对他来说,至少不算是一件坏事。 他只不过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有这么快的身手,那个人又为什么会救走黄戟?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只可惜当时卓别离挡住了他的视线,否则以他的眼力一定看得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韩亦轩已站了起来,他还闭起了双眼,深深的呼吸,感受空气的清净,阳光的温暖。 多么美丽的世界,多么美丽的阳光。 他居然笑了笑,犹如阳光一样的光明和温暖。仿佛刚才几近痛彻心扉的苦痛也已在阳光下融化。 他走了过去,走到徐再而身前,看着徐再而血迹斑斑苍白苍老的面容,看了很久。 然后他居然蹲了下来,拍了两下徐再而的胸膛,就转身离开了风望坡。 就在韩亦轩走后不久,风望坡的那一座稍高的山坡上的草丛里忽然窜出三个人,三个有高有矮有肥有瘦有胡子的老人和年轻人。 高的不瘦,矮的不肥,年轻人没有胡子也不矮。 “你们看到了什么?”矮的老人问。 “我好像看到了噩梦。”高的老人回答,他脸上的表情好像真的看到了噩梦。 “我也是。”矮的老人说。 两个老人忽然都看向了身旁年轻的男儿,表情凝重而诚惶诚恐。 年轻人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风望坡,又看了看脸色和神情都不太好的两个老人,连忙回答。“我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矮的老人也承认,矮的老人接着说。“我看必须回去通知院长。” 矮的老人突然跳起来,在高的老人头上敲了一下。“老糊涂,就这些事儿,就要院长出面么?” 高的老人居然很认真的看着矮的老人,说。“要。” 矮的老人又想去敲他的头,高的老人却自己跳了一下。 “院长叫我们暗地里盯着韩亦轩那个臭小子的一举一动,我们现在回去了,他的行踪谁去跟踪。”矮的老人说。 高的老人连连点头,他又问。“那我们现在跟踪那个人还是跟踪韩……那个臭小子?” “我觉得应该去跟踪那个人。”年轻人回答。 矮的老人以为年轻人会说是跟踪韩亦轩,他的手已很快的转了过去,就要去敲年轻人的头,现在只能尴尬的愣在那。 “为什么?”矮的老人放下了举起的手。 “根据我们这么久的断断续续的追踪,我觉得韩亦轩并不像这么差,会败在那个人手上。”年轻人好像并不太有自信,小心翼翼的说。“所以,我觉得那个人更值得我们去追查。” 某处,某处的溪水岸。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还不能死。” “你是四爷派来救我的?” “我不是。” “我不会去做的,就算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所以,你不妨现在就拿去我的性命。” 你会做的—— 韩亦轩又走回了那个街巷,走进街巷尽头的那座小小的房子。 小小的人儿住在小小的房子内。 房子虽小虽简陋,却整洁整齐,以最普通最平凡的东西,摆设成最温馨温暖的视觉,一个家该有的这里都有。 现在,人就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冷汗津津,澄澈明亮的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显然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她刚惊醒就看到推门而入的韩亦轩,她呼叫了一声哥哥,就不管一切的跑过去,投入他的怀中,紧紧的将他拥抱住,很紧很紧,好像一放手,她拥抱住的他就会消失,就像梦里一样。 她拥抱着实在太紧,他的伤口已隐隐作痛,韩亦轩仍任由她拥抱着。这一刻,这个女孩,这种痛已不算什么。 韩亦轩的胸膛已湿透,不知道是她的冷汗还是热泪? 很久很久之后,她拥抱住他的手还没松开,这一个拥抱好像已是永恒。 多么希望是永恒。 痛仍在痛,更加痛,韩亦轩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习奚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好像现在才发现她哥哥的脸色竟如此苍白。她立刻就像受了惊似的,松开了手,心痛的看着她的哥哥。“对不起哥哥,是不是习奚抱得太紧了?” 韩亦轩笑了笑,擦干她脸上的冷汗。“没事,哥哥没事。” 他的脸上也有冷汗在流,习奚看到就更加心痛。“哥哥你怎么啦,怎么哭了,你不在的时候小奚一直都很乖啊!”说着小心翼翼的伸出柔嫩似水、纤细的小手去擦拭韩亦轩脸上的冷汗。 韩亦没有阻止习奚擦拭他的冷汗,习奚擦拭完了,他让她坐在床边,才说。“哥哥最心疼的小奚很乖,哥哥知道。” 他问她。“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这句话才刚讲出来,她又抓住了他的手。“哥哥答应小奚,一定不要……不要丢下小奚。” 韩亦轩又笑了,笑得很温柔。“傻孩子,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这世上哪有不要妹妹的哥哥呀。” “可是……梦里……血……”习奚似乎还忘不了噩梦里的惊怕和恐怖,却什么也形容不完整。 看着它惊怕的目光,韩亦轩立刻将她抱入怀中,也抱得紧紧的。 只有拥抱的温度才能温暖她担惊受怕的柔弱的心。 习奚挪动了几下身子,也紧紧地挨着她的哥哥,她似乎已忘记了惊怕,脸上露出天真而纯洁的微笑。“哥哥你笑得好好看哦,以后都这样笑好不好?” “好,哥哥以后一定多笑点。”韩亦轩说。 习奚娇小的身躯又向韩亦怀里挪了挪,似乎在担心他会突然又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掉。 “小奚。”韩亦轻声的呼叫了她一声。 “嗯!”习奚应了声,水汪汪的小眼眸里仍充溢着一缕缕的希翼。 “搬去城里跟哥哥一起住好不好?”韩亦轩问。 “好!”这个字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虽然心智才六七岁,可她也明白这件事有多么的艰难,她不想她的哥哥为难,很快便微笑着说。“才怪,这里很好啊,哥哥你别小看这里很破旧的样子,那可是我的秘密小天地。你看……” 她已站了起来,指着角落里有序摆放的三颗泛着幽暗光泽的东西。“听叔叔说那东西叫……”越说越开心。“叫海螺贝,浪潮来的时候还可以听到很好听的声音,还有我埋在地下的东西,都是这里很好玩的东西,离开这里我还真的舍不得呢。” 听到这些话,韩亦轩也笑了。 看到韩亦轩的笑,她愉悦的涟漪又在荡漾开来。“有一次我和覃叔叔他们还在河边捉了很多鱼,有红色的、有灰色的、有大的、有小的,覃叔叔他们笑得很开心,覃叔叔说我们这里已经好久都没有像那次那么丰收过了,覃叔叔还称赞我是个福星帮了他大忙,特意煮了一些鱼汤,那些鱼汤好好喝哦。” “覃叔叔还叫那个哥哥教我认字,那些都很有趣,我……” 韩亦细心地听着她像是怎么说都说不完的话,眼眸里闪过一缕缕的怜惜和溺爱。 一个小孩的需要其实很简单,他们只需要一点点的东西就能把他们不小的满足心扉填得满满的…… “只可惜,只可惜前些天,这里下了场大雨,把覃叔叔好不容易堆起来的鱼塘冲毁了。”她看了一眼四周,也好像现在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很久了,立即拉着韩亦轩的手。“覃叔叔的鱼塘还没弄好,我还要去帮忙,现在天已经亮了,已经亮了,覃叔叔一定会骂,他一定会骂我。” 她慌起来,不由得的将一些话重复说了一遍。 “放心,不用怕,有哥哥在,有哥哥在。”韩亦轩也逗趣的学她将话重复说。 韩亦轩的话就像拥有了神奇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总能使她心安,心定。 第三十四章 鱼塘下的坑洞 她立即笑了。“是,哥哥说不用怕,小奚就不怕。”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吃早餐了。”他就要走过去煮早餐。“小奚开心忘了肚子叫,哥哥可忘不了。” 习奚立即奔过去,嘟着嘴,抢过他手中的锅具,说。“这餐,小奚煮给哥哥吃,以后都让小奚煮给哥哥吃。” 韩亦轩看着她,看着她的巧手,心里忽然就涌起一种心安感动的特别感觉。 他慢慢地走到角落里的那张木桌旁,拿起桌面上手掌般大小的凸型青绿色的晶石,凑在耳朵边,细细的倾听。 这块绿晶石原本只不过是一块看起来好看的普通的石头,习奚喜欢这块绿晶石,韩亦轩就在绿晶石上结下了阵,这块绿晶石就成了块可以收录声音的器物。 习奚简直就把它当作宝物,她有什么话想说给别人听的,不想说给别人听的,她都全对着这块绿晶石说。 韩亦轩不听还不知道,习奚这个小女孩多么的挂念他,曾经多么的寂寞,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感性。 习奚,十三岁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智商,她所有的记忆却都只剩下她与韩亦轩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已很久很久,又好像就在昨天才刚刚在一起,好像都还不够,她甚至连她的亲哥哥都已忘记…… 他几乎感动心疼得流泪。 好像才过了一会儿,他就闻到一股很香的鱼片粥和馒头的清香。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不太懂得照顾自己饮食的男儿,她也只是一个永远天真单纯的七岁的小女孩,他却教给她他勉勉强强可以进口的简单的烹饪。 现在,她却已能很好的照顾自己,而且还磨练成能做出一顿美味菜肴的厨艺。 七岁的小女孩,美味出色的厨艺,这间中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简直无法想象。 人的潜能真的无穷无尽,神秘而神奇。 视乎你想不想去激发去挖掘? 如果想,勇气和毅力又有多深多大? 享受完这顿健康又丰富的早餐,习奚就挽着韩亦轩的手臂过去覃伯那里。 覃伯他的鱼塘和居所距离不太远,韩亦轩刚来到鱼塘,就又再次领会到覃伯依然响亮的嗓子。 “臭小子,终于肯回来啦,这么些日子不见,都到哪游荡去了?” 臭小子叫的当然就是韩亦轩。 这名字并不好,那语气却好得很,充满着关怀和热情。 乡村里的关怀与热情,温暖真挚而无私,就像天际的太阳,施与受都同样快乐。 韩亦轩笑,他只能笑,这么温暖的热情和关怀,他还可以说什么,还需要说什么。 覃伯已走到他身旁,拉着他的手,说。“虽然现在还只是早上,我还是要和你喝上几杯,不喝完我床底下藏着的酒,你今天就别想走啊。” 韩亦轩已不能拒绝,这么样盛情的邀请,他从不会拒绝,尽管他的酒量并不太好。 三杯酒下肚子,他就头都大了,他只隐约听到覃伯响亮的嗓子好像仍在讲话,还不停的替他斟酒。刚刚覃伯好像还叫习奚去炒了一些下酒菜,那些下酒菜好像还是覃伯精心腊了好些日子的鱼干腊兔肉腊山鼠肉。 习奚端上这些下酒菜时,好像还替他喝下了几杯酒,她也已被覃伯叫出去在外面玩。 覃伯又从他床底下拿出一瓶酒。 “这瓶酒就厉害了。蛇酒,我花了三年,不,五年,爬了很多山才找齐的最好的蛇酒,臭小子,你有口福了。”覃伯他明显也喝大了,走起路来都像是在耍醉拳。 韩亦轩马上走过去,拿过那瓶酒,想要扶着覃伯坐下,却被覃伯推开,覃伯嘴里还说他没有醉。 喝醉了的人,通常都不认自己喝醉的。 韩亦轩没有喝醉,当他喝下好像二十六杯酒时听到覃伯好像讲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就用自己的法子将体内的酒逼出来。 现在覃伯果然又在讲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后面的那个鱼塘是怎么毁的?” “知道,小奚说是被雨水冲毁的。”韩亦轩说。 “冲个屁。”覃伯他又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尽。“那是我骗习奚这小孩的,这件事说出来你都不信。” 他沉默了一会,好像还有点害怕。又倒了一杯酒喝下。“那天是在晚上,我刚钓完鱼,准备回来,黑暗中竟然跑出来几个后生。” “四个后生当中有一个女的,一出来,她就叫那三个后生捉住我。”他咬牙切齿的。“他奶奶的,当时我火都大了,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吊吊竟敢欺压到我头上,我当时不顾三七二十一只想将那几个吊吊放倒,好好教训教训。” 他对韩亦轩说。“你也知道我年轻时也是有两三下子的,没想到哪三个吊吊力气大得很,我动都动不了。” 韩亦轩替他斟满酒,他又喝尽,接着说。“那个女的更**,简直不是人,她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我就真的动都动不了了。” “她当时还丢下了一笔钱,说要买下我的鱼塘。”说到这,他一拍桌子。“他奶奶的,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欺负老人家啦,我还不稀罕。” 说着,他又从床底下拖出来一袋东西,狠狠的甩下门脚。“这些钱算什么,我老头子不稀罕,我就是不要。” 那么大的袋子并不少,足够覃伯下辈子都可以生活得很好,覃伯也把那笔钱包得很好,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也只是发酒疯才这么清高。 当覃伯讲到当中的那个女孩在他额头点一下,他就动不了的时候,韩亦轩就知道那个女孩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她会是谁? 她又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买下覃伯的鱼塘? 鱼塘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那件东西又会是什么? 韩亦轩立即问覃伯。“她为什么要买下覃伯你的鱼塘?” “谁知道她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他又拍了一下桌子。“他奶奶的那天晚上她还把我打晕了,害得我在鱼塘那里睡了个晚上,一身老毛病全都发作出来,去他奶奶的。” “你醒了之后,有没有发现那个鱼塘有什么不一样了?”韩亦轩问。 “就……就毁了。”他说。 “就只是毁了?”韩亦轩说。 “嘿,你这个臭小子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起身,拉起韩亦轩,就要出去。“走,我带你去看看。” 走了出去,海风就迎面吹过来,韩亦轩的酒也醒了几分。 走到鱼塘那里,覃伯就指着鱼塘的一角,说。“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那里有什么不一样?” 鱼塘这地已经覃伯他重新填好了,基本上没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韩亦轩说。 “臭小子你没我聪明。”覃伯拍了拍韩亦轩的肩膀,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她为什么要买下我这破鱼塘,难道我鱼塘里头有什么宝贝?” “我找啊找,找啊找,果然被我发现了。”覃伯说。 “发现了什么?”韩亦轩问。 “那里。”覃伯指着刚才指的那个地方。“就是那里,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坑,就像……就像。” “就像一个放棺材的坑。”韩亦轩说。 “对,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挖到了什么帝王的陵墓,他们是盗墓者……” 覃伯还在讲那些事,韩亦轩却已听不太清楚了,他在想,想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敢肯定那些人绝不是盗墓者。 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 他们费这个大的精力挖掘这座坟,坟里的人肯定也不简单,棺材里的人又会是谁? 这些问题,韩亦轩想不明白,他也没时间再想。 覃伯又要拉着他再回去喝酒。 在回去路上,他看到另一个鱼塘里好像也有一位他认识的人,那个鱼塘却好像不是他认识的人的。 “那个人是不是秦崇敬?” 覃伯眯起了眼睛,看了很久,好像才看清楚。“他就是秦崇敬。” 韩亦轩说。“那个鱼塘却好像并不是他的。” 覃伯说。“是他弟弟的,只是最近他弟弟要去外地做事,秦崇敬便过来帮忙。” 韩亦轩说。“他弟弟不是娶了老婆吗?她老婆也跟着他去外地?” “她倒想。”覃伯的脸色突然更红,酒喝多,舌头大了,胆子更大,大声说。“这婆娘虽然看起来又乖又贤惠,却实在不是个东西,孩子都几岁了,还不要脸的装小女孩,这种女人我看见都想吐,我看她老公就是受不了她这种女人,才找借口外出。” 韩亦轩好像已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你床底下是不是还藏着很多好酒?” “喝酒的事,待会再说。”覃伯的嗓子更大,他又说。“你不知道这女人多可恨,每天躺在床上,自家的活,不但不去做,有时候还指点秦崇敬去做,一点都不懂尊卑。” 韩亦轩知道已躲不开这个话题。“也许并不是这样,只不过刚好秦崇敬有空,刚好就被你看到。” “这婆娘根本就是看不起秦崇敬,觉得他二十几岁了,没老婆,也没做出什么大事,还寄居她家里。” 覃伯还在说。“秦崇敬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我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娶不到老婆,看起来这么没出息……” 韩亦轩却知道,因为秦崇敬他的职业本就不可以外泄,因为他的职业责任重大,他是韩阁学院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才,任校长非常重用他,能屈能伸,他以后的成就或许就是韩城的英雄。 覃伯又说。“如果我遇到这种女人,我宁愿做和尚。” 他又笑了笑,他粗旷的脸上居然也会羞涩。“幸好我遇到的女人是刘婷,不是她这种婆娘。” 韩亦轩这才吃惊。“你也有女人?” 覃伯也不责怪他这话的无礼。“我不但有漂亮的贤妻,我还有漂亮又大方的女儿。” “你还有漂亮的女儿?”韩亦轩差点被口水呛到。 “当然,她好像只比你大两岁,如果你没有遇到张小妤,你一定会喜欢她。”覃伯的眼里好像已有光,幸福的光。 好像只比你大两岁? 难道覃伯也已有很久没有见过她的女儿? 他正想问,他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就在呼叫他的名字。 ——韩明。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他的名字。 这个女人当然不会是张小妤。 他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位像公主一样的宫舳。 宫舳是一个女人,美丽温柔大方又充满智慧,有时候又有点大大咧咧的女人,她和他来自从同一个地方,都是从韩城一个很远很远的山村里来到韩阁学院的学子。 她与他都是住在西韩之城,而且相隔也只是一条街,举头就可以看到彼此的房子,他们居然却很少碰面。 都是韩阁学院的学子,又这么近的距离,竟然都极少碰面,你说怪不怪? 她见到他时,她好像总是微笑的,笑得好像也特别开心特别甜。韩亦轩没有见过她是怎么样对别人微笑的,他相信也一定是这样。 现在已近黄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美丽的夕阳仍在,就从她身上照射下来,她就变得更特别了。 韩亦轩已走了过去,他想问她有什么事。她却已在说。“我就猜到你一定会在这里的。” “我就猜不到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了。”韩亦轩微笑着回答。 她也笑了,她又忽然沉默,沉默着看着韩亦轩。“因为小妤。” 韩亦轩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次对他讲起张小妤时,她的眼里都好像起了一场雾。现在他又没有时间问她。 “她怎么了?” “你应该回去看看她。”她避开他的目光。“覃伯和习奚就交给我照顾吧,你赶紧回去看看小妤她。” 宫舳她一向都不是个胆小的人,她这么急的找过来找他,那件事就不会太简单。 现在,韩亦轩似乎恨不得眨眼就回到韩阁学院,但他仍留下来一会儿,将已经喝醉了的覃伯扶回去哄他睡。 覃伯的醉话中居然还说着他的女儿的好,韩亦轩只有说他有空,他一定要见一见她。 当然他也哄了哄已经嘟起嘴情绪还不太好的习奚。安顿好了一切,他才奔回去。 同林山,同林山小山上的瀑布前。 越是接近黑夜的流水好像总是特别的汹涌。这刻,飞流直下的瀑布更壮观更澎湃更响亮。 这响亮的流水声却好像也敲不碎站在瀑布前这人的心境。 卓别离看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已看了很久,太阳渐渐收敛去它的温度的时候,他便来到了这里。 同林山这个地方悄静而美丽,'同林'多么有诗意又温馨的意境,绝对让人有一种放弃世俗的一切,就安居在这里。 卓别离也有这种**,只是他还需要再等一等,等到他慢慢卸下身上的责任之后。 他来这里,只是寻找出来韩亦轩身上不属于他的气息,这个气息就在瀑布后面。 “你既然找到了这里,却又为什么迟迟不进来看看。”瀑布后面的人说。 “因为我在等待你的邀请。”卓别离说。 “邀请?”瀑布后面的人好像很吃惊卓别离居然这么回答她。“你一直都是这么有礼貌的人?” “人都需要有礼貌的,有礼貌的人才能让别人对他有好感,信任他。”卓别离说。 瀑布后面的人居然笑了。“你觉得现在我已对你有好感?” “至少,我现在问你一些问题,你不会觉得太唐突。”卓别离说。 “什么问题?”瀑布后面的人说。 “你是谁?”卓别离说。 没有说话,只有流水声,瀑布后面的人难道已悄悄离开? 卓别离仍在看着美丽干净的瀑布,他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瀑布后面才传出来声音。 我叫慕容凝雪,我是一个等待爱人回来的女人。” “你的爱人就是阿龛?”卓别离也听过这个故事? “我也以为他就是!”慕容凝雪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无限伤感,说不出的伤感。 以为爱的人就是爱人,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无论对爱的人还是被爱的人都是一种难以痊愈的伤害。 卓别离的脸上好像也沾染了这种感伤,他立刻转移话题。“我应该感谢你救了韩亦轩一命,可是你身上的气息,好像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你就是卓别离?”慕容凝雪说。 流水声虽响亮,卓别离也听出来她声音中异样的变化。“我就是卓别离。” “那么,你就应该看得出来,我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别的意图。”慕容凝雪说。“我只想在这里好好的等待我的爱人回来。” 她的声音里居然有一种期待的幸福。 这么的凄美,这么的感人。 卓别离的内心里好像也涌现这种等待的滋味,他立刻意识到要掩埋这种感觉。“我也看得出来你已经知道韩亦轩身上的秘密。” “我知道。”慕容凝雪没有否认。 “所以,我今天来了。”卓别离说。 “所以,现在你也就可以安心的离开这里了。”慕容凝雪说。“因为我是六道族人。” “你是六道族人?”卓别离问她。 也许他并不是疑问,他只是有点吃惊她会将这种秘密告诉他! 他已转身要离开,走出几步他又停下来,又问她。“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他又变得这么有礼貌,声音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伤感。 “我只希望我还能够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慕容凝雪居然也会说出这么有幽默感的话。 卓别离看了看山那边的落日,说。“你安居在水帘洞内,是不想让世人看清楚你,还是你不想将这个世界看得太清楚?” 慕容凝雪没有回答。“你觉得呢?” 卓别离回答不出来,这种问题,也许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说得明白。 他又看了看那一轮落日,又一天将要落幕…… 黄昏,已黄昏。 韩城城中心,韩阁学院。 韩城,自古就是各个国度相互通行的要道,各个国度的咽喉。也是世上唯一盘踞五国边境成五国簇拥、捧星之势的地域。 而享誉世界被誉为神话的韩阁学院当然就在韩城城中心。 韩城地小而物博,人杰地灵。大陆上众王国帝国里重量级的人物似乎都是出自韩城甚至韩阁学院的,甚至还包括一些国王帝王。 这也是韩城盘踞五国国境久远却从不遭受五国马蹄践踏,仅凭小小的地域永久长存的原因。 韩城原名叫沙达岔,据传是在神州大陆1089年而被重新命名的。 沙达岔,韩雎的故乡。 韩雎,孤儿,韩城的创造者,坎坷不幸的命运里走过的韩雎走上了崛起帝国之路的路途。凭着他高傲的血液,能屈能伸永不妥协的精神,经过多年的南征北战,最后成立了神州大陆一个传奇,一个神话的帝国——韩之国。 可,从那之后韩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沙达岔,因为那里是他撕心裂肺的一道疤,那里有着他不堪的记忆。 人们是留意到了那个居住在废墟里那座摇摇欲倒的贫穷落魄旧屋里,遭受他们白眼舆论的青年突然不见了。人们也不问为什么,毕竟日子还是这样过,只不过是少了个饭后谈论的话题,受气后泄气的人而已。 在韩之国成为历史后,历史学家谱写一代帝王韩雎的神话的传纪后,才发现一代帝王的出生地就是沙达岔,为了纪念一代帝王的传奇神话,才将沙达岔改名为韩城。 韩城以四个相对的方向一次划分为几个区域,分别是东面方向的东韩,西面方向的西韩,南面方向的南韩,北面方向的北韩。 韩阁学院,占地五多平方公里,只有真正看过韩阁学院的,才能明白为什么韩阁学院会被成为神州大陆的另一个神奇。 ——被天堂遗忘在大陆的梦幻城堡。 大小相同的七彩晶石筑彻而成高大而瑰丽的围墙,骄阳撒下一缕缕耀眼曙光映照在七彩晶石上反射出世间上最梦幻的色彩,学院正门足有十米多高,近三十米宽,周边镀凿首尾相接的祥云的镶金匾额上雕刻着韩阁学院四个大字,不过居中在韩阁和学院之间的那个草字韩却分外显眼,相比其他的四个字,草字韩稍微大一倍,刚劲有力,龙飞凤舞的草字韩也是韩阁学院的精神标识,让人在门外看一眼就自觉地却步,雄伟的气魄、古朴的威严,阵阵的刚正之气破空笼罩而来。 学院内的建筑完全是依照某种自然灵气的律动而起,零零星星各占一地,古韵浓郁、别具一格的建筑无不点缀着历史的辉煌,从大门延伸进去的大道上全是汉白玉铺砌而成,步进数百米后就分岔开一条条幽静的小道,道路两旁不远处偌大广场上的参天大树的树荫覆盖极广,如一束残云遮天蔽日的。 繁茂的枝叶曲曲折折延伸开来见证了韩阁学院的古风争胜和久远不败的历史。 广场上一座座足有三米高五米长银白色的十二生肖坐像色泽光洁,内蕴精光,花岗石的基石雕刻着扑簌的古文,十二生肖坐像脚踩祥云如腾飞虚空,翱翔世间。气势如傲。平视十二生肖坐像,各位其所,毫无神妙可寻,只充当一处辉煌的观物,可俯视之态方能一睹古人之神通。十二生肖坐像各占一地的布局更是星罗棋布包罗万象,隐隐约约成一处奥秘的阵容。 韩亦轩第一次来到韩阁学院也被这神奇奥妙的景象震撼住,他当时好像还发誓一定要辉煌的从这个学院走出去。 现在,他仍记得,却已没有闲情去欣赏这些辉煌,他只想尽快见到张小妤。 大门进去,幽静小道尽头的有一栋楼房,张雨曦就住在那栋楼房的顶层。 推门,门竟只是虚掩着。 难道她真的出了事? 第三十五章 谁是变数 他慢慢的走近她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到处能藏得住人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都没看到有人。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好像也出现过这么样的状况,她现在是不是也躲在阳台外面? 张小妤果然躲在阳台外面,韩亦轩一靠近,她就跳出来吓他,放在身后的手好像藏着一些东西。 惊喜,他们之间玩的并不太好玩的惊喜。 韩亦轩的确惊了,却没有喜,他似乎还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张小妤立即扑过去,掖着他的手,说。“玩玩嘛,干嘛要生气呢?” 韩亦轩还是没有说话,他已气得不想跟她说话,她好像也觉得玩大了,就拉着他坐下,摸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好啦,是我不对,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摸鼻子这个动作韩亦轩有时候会做的动作,她也学他,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气好像都总能平息下来。 他果然没那么气了,他正想说话,就看到了桌面上有块布,布下好像还有很多美味的食物。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现在才看到桌面上有着这么多的东西,他问。“这是你今天做的?” 这句话已说出口,就不对了,张小妤的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你现在才发现?” 这下子氛围也不对了,轮到张小妤生气了,气得居然比韩亦轩还气。 她已转过头,已打算再也不理他了。 女人生起气的确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绝对会有很多很无辜的事情发生。 韩亦轩不怕,对付女人,对付身边的这个女人他一向都很会处理,而且他的法子对她也一向绝对有效。 他已捉住了她的双手,把她拉过来,就坐在她身上,笑着问她。“是不是还要生气。” “是。”她这次似乎真的不怕了。 “真的不怕?”他又再次问她。 “不怕。”她的语气仍然坚决,她的眼睛她的微笑她的表情却已像要屈服。 “不怕?”他已凑了过去,当她慢慢的闻到他的呼吸,她就再也坚持不住了。不断的求饶不要不要…… 世间的事哪有这么容易妥协的,他已不管她的求饶,就用他的头发他的胡子去刺她光滑白皙娇嫩的脖子和脸蛋。 她在挣扎,她在大笑大叫,他仍不肯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手,他问她。“怕了没?” 她已不能求饶,她已累得大口大口的呼吸,脸蛋和脖子也红了,这是不是被刺红的…… 夜,已入夜。 大楼顶层。 他在大楼顶层,她在他怀中。 有星有月,星辰绚丽,弯弯的明月亮而勾魂,人儿甜蜜而幸福。 “韩明,你觉得不觉得今天的星辰明月好像特别的亮特别的美?”她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得就像水。 “好像是的。”他的声音也轻轻的,柔情得犹如星辰明月。 “我们好像已经有很久没见过面了?”她问。 “好像是很久了。”他回答。 他与她其实也只不过半个月没有再见而已。 “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她问他,好像又要生气了。 “现在我不就已经来了。”他说。 她当然不知道他今天来是因为他从宫舳那里听到了一些她可能有危险的事。 “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我才弄了一顿这么丰盛的晚餐。”她的微笑又沉了下去。“但是,你为什么会想不到我就躲在阳台外面,我们以前玩过的。”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居然还记得韩亦轩极力想绕开这个很危险的问题。 他立即又移开话题。“你觉得不觉得那两颗星星很……很幸福,就像……就像我和你。” “讨厌。”她轻轻的打在他胸膛。 她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你今天都去哪了,怎么一身酒味?” “你想不到?”他说。 “我想不到。”她说。 “这身酒味可值钱来了,如果不喝这酒,我一定很后悔。”他就把覃伯所说的那些事都告诉张小妤。 “我怀疑覃伯从那个女人口中听到的那个四爷就是司徒四。”韩亦轩说。 “你觉得当年指使屠村的就是司徒四?”张小妤问。 “今天我还遇到了当年屠村的那个人。”韩亦轩他没有跟她说他跟黄戟的生死战。“卓别离也出现了。” 听到韩亦轩讲起他与屠村的那个人相遇,张小妤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美丽的眼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惊怕和担忧,她仿佛已感觉到生死的那一刹那,她也没有问他相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现在卓别离出现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开始了?”她问。 “这件事情先暂时搁一搁。”韩亦轩说。 “你还想替习奚追查当年屠村的事?”张小妤问。 “她哥哥毕竟是我害死的,我欠了她,我只想替她做一些事。”韩亦轩说。 ——你替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现在也过得很好。 ——这些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她了解他,所以她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况伯,有些事情我还想再向况伯问清楚。”韩亦轩说。 “况伯?岭南村的况伯?”张小妤问。 况伯,当年被屠村的三个幸存者之一,也是唯一亲眼目睹整个屠村事件的人。 韩亦轩点头。 “可是,况伯从天堂村搬迁到岭南村就是不想再回想起当年的屠村惨剧。”张小妤说。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况伯他早已想开了。”韩亦轩说。 “我不去。”张小妤撒娇,她听到况伯这两只字就害怕。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张小妤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呢? 况伯,六十多岁的老人,人老心未老,他常常都在做年轻人做的事,不但做还要做得很多。走路轻而快,说话也大声,体力好像也很好。 他很调皮,他会经常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突然大声的跟你说话。别人骂他为什么总是吓人呢?他就会很无辜的说,他没有吓人,他只不过走路快声音大而已,有时他反而还骂别人为什么他一出现,他们的身体就会跳起来?还问他们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遇到这么样的老人,张小妤怎么会不怕,你又怕不怕? 又一处顶层,辉煌城堡的顶层。 黑夜与白昼,这两种极致的自然现象,两种极致的东西交接的那一刻,当然也是一种极致,充满着神奇和奥妙。 入夜的那一刻,韩昱便已站在这里了,他静静的看着日落,静静的看着两种极致交接,静静的将心扉敞开,再回味过去。 千百个的日月,千百次的眺望,曾经的那一夜,他的身旁便有一个人,一个他就是她她也是他的女人。 现在,他的身旁只剩下他的影子…… 不知从哪里又吹起了风,吹起了凋零的枯叶飘落在他的影子旁。 枯叶单只,影子也更凄清。 他的心也乱了,心越乱,往日的点滴却越清晰,仿佛就在身旁…… 脚步声,又响起了这种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他曾有一刹那以为是她来了…… 卓别离已走到他身旁,他也看着韩昱看去的地方。 天际的夜色渐渐清晰,这一夜好像突然变得很冷清,又伤感又孤寂,让人不由得回想过往的快乐和温暖。 韩昱忽然问他。“他还好吗?” “他很好。”卓别离说。“他比我们想象中都好。” 韩昱说。“所以,他已有足够的能力去承受应劫了?” “本来是这样的。”卓别离看着他说。“我们现在又多了一重无法估计的障碍。” 韩昱沉思,说。“这个人就是相助韩亦轩跨越重重难关的人?” 卓别离说。“是。” 韩昱说。“他是谁?” 卓别离说。“她叫慕容凝雪,她说她是六道族人。” 六道族人? 韩昱深深的呼吸。“她终究还是来了。” 他忽然盯着卓别离,又问他。“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卓别离也看着他,回答他。“不知道,她隐居在一个水帘洞里面。” 韩昱说。“你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卓别离说。“没有。” 韩昱说。“你也没有想过进去水帘洞里面,把她杀了?” “没有。”卓别离说。 韩昱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问另一件事情。“那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卓别离当然知道韩昱问的就是呼延觉罗的那件事。 “他叫呼延觉罗,他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十七年前被韩阁学院逐出校门的导师任?v天,他现在就在司徒四手下做事。” 韩昱的脸上居然露出难得的微笑。“他背后的那个人居然是小四!” 卓别离又说。“司徒四一直都想摆脱他曾经是你家仆的事实,现在他已做到。” 韩昱的脸上又露出那种独特的感伤。“也许,当年他在陵墓地带出卖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他杀了。” 卓别离没有说话,韩昱问他。“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就在圃星洞。”卓别离说。“任?v天的老巢也在圃星洞,他好像要反了任?v天,摆脱任?v天的束缚。” 韩昱说。“你好像说过这个人是个聪明人?” 卓别离回答。“他是。” 韩昱说。“他是聪明人的话,圃星洞只怕又变成一个战场。” 卓别离说。“这场恶战活下来的人,只怕又变成另一场恶战的参与者。” 韩昱说。“哦?” 卓别离说。“韩阁学院的新七众也会参与这场战役,张小妤也是其中一位。” 韩昱说。“所以,这场战役,韩亦轩也一定会去?” 卓别离说。“他一定会去。” 韩昱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所以,这场战役也造就了我们的一次很好的机会。” 卓别离不懂。“我们的机会?” 韩昱又远眺着天际的夜色,慢慢的说。“诛杀瞳月族人蓝隽。” 卓别离已离开了这里,诛杀瞳月族人并不是这么容易,何况他还有其他也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他刚离开,命就出现了。 命他走路就像他的人一样神秘,没有脚步声,韩昱却已知道命就站在他旁边。 韩昱说。“刚才我和卓别离的谈话,你已听到?” 命回答。“听到。” 韩昱说。“慕容凝雪就是那个充满变数的人?” 命说。“她不是。” “她不是?” 听到命这样的回答,韩昱的身影好像突然又变得苍老了些。 催人老的不是岁月,而是人心。 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期待,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煎熬。 他的内心怎能不累,他的身躯又怎能还年轻! 韩昱又遥望着夜空,天上的星月虽亮而美丽,他却看到零零点点孤星的凄清,就像他的近况。 六道族人慕容凝雪,瞳月族人蓝隽,神秘又古怪的阵法高手梅子坞,接近于神的绝尘,家仆司徒四,这些如此强大的人,他们居然又都不是那个人! 他们都不是,还是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能左右他成功的人? 他没有问命,他也不允许自己神色上显露出这种疑问。 命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尽管曾经的命在他身上造成永不磨灭的错…… 夜,渐渐深了,韩昱的思维也渐渐明朗。 这些强大的人,他们虽然都不是那个变数,韩昱却已打算像他对待绝尘和梅子坞那样,对付剩下的几人。 第三个人,就是瞳月族人蓝隽。 命还没有离开,这里又来了第三个人。 风迹来的时候也没有声音,因为他的思绪里有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他宁家的秘密,他希望韩昱能帮助他解开这个疑惑。 打从十三年前的那一场噩梦开始,他的身体里流着的就只剩下复仇的热血。 这十三年来,他厉遍千山万水,他历经无数斗战,他的成长就是跨过无数的尸体沐浴了无数的血和汗,他历经这些磨难都只是为了在寻觅到他的敌人的时候,亲手血刃敌人,用敌人的血洗涤无辜亲人的灵魂。 敌人都一一倒下,梅子坞也倒下了,他的内心却有一种空前的空洞,就像突然失去了整个世界。 是敌人都倒下了,他失去了支撑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的那一股气? 还是禁锢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飞飞她说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住进了宁家,遇见了你…… 飞飞只是别人安插在你们宁家的一颗杀人的棋子,她的目的就是要毁了你们宁家…… 他复仇之后的那些天,就突然变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完全失去了生气,直到耳际又响起梅子坞的这些话,就突然像是又有了那一股气。 “你今晚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韩昱问他。 风迹说。“我必须来。” 韩昱说。“为什么?” 风迹说。“因为我的敌人好像都已死在了我的手下。” 韩昱好像听不出他的意思,居然问他。“听讲你最近好像都在杀人。” 风迹的声音里透着复仇的气息。“我准备了十三年,本就是为了复仇的这一天。” 韩昱说。“现在你的敌人都已倒下?” 风迹回答。“二十六个,一个不少。” 韩昱忽然盯着他看。“现在你来找我,是不是你突然觉得我也许就是第二十七个人?” 风迹看了看命,说。“你曾经失控的那一段日子碰巧也在十三年前。” 韩昱说。“所以你觉得我才是灭你宁家一族的幕后元凶。” 风迹没有说话,卓别离在的时候,他本就很嚣张,现在他居然沉默。 一场场复仇的斗战竟然使他又改变? 命居然也不说话,他也只是静静的在一边观看夜空。 “十三年前我的确又失控了,也许我的确灭了宁家一族,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韩昱说。“那么你怎么打算?” 风迹这次居然也看着韩昱的眼睛,他只回答了复仇这两只字,就忽然转身离开。 命看着风迹的身影,说。“他是不是又被复仇改变了?” 韩昱说。“他却再也变不回以前那个又嚣张又有智慧的风迹。” 命说。“也许还会,只要他的深心处还有宁崇阳的影子,他就可以苏醒。” 韩昱说。“这一天,会不会很久?” 命说。“你猜他这次复仇的人会是谁?” 韩昱说。“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倒下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因为他已变成你杀人的棋子。”命忽然说。“你十三年前失控,会不会真的就灭了宁家一族?” 韩昱没有回答,他又看向夜空,月色亮而纯白,十三年前好像也是同样的夜色…… 第三十六章 司徒四 夜,深夜! 依然繁星点点,亮丽,神秘。 高楼大厦,大厦内。 偌大的住宅内装饰豪华,一盏华丽水晶吊灯悬挂上壁,粒粒水晶球、水晶片晶莹剔透,亮得透彻,如同伊人亮丽的眼眸。 可却耀不亮偌大宅内的一角一落,显得幽暗。 尘世间又何尝没有日光无法触及的角落? 但见,一位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男士翘着腿侧着身坐在深红色的沙发上,沙发后站着一位身子挺直,穿着如同窗外漆黑的夜空一样的黑色披衣的年轻男子,他一动不动的站着那,就像一尊泥像。 那身着白色西装坐着的男士拿着一杯只剩几口的红酒,又左右摇晃几下酒杯,如烈酒一般刚烈的眼睛出神的看着杯中酒晃动的波线,好像在思虑着什么。然后凑近嘴边细细品尝一口,步序纯熟而讲究,无疑是品红酒的专家。 这男士起身将酒杯放在玻璃台上,又倚坐在沙发上,还是一样的坐相,他觉得只有这个坐相才能完全的表露出他这种即绅士又有魅力的强者姿态。 这一刻,男士烈酒一般的眼睛已渐渐温和下来,已不再看着红如艳阳的杯中酒,而是看向了前方七米远外那扇紧闭的门,脸上流露着淡淡的笑意,深邃的双眼轻轻眯起,他的模样就温柔而儒雅,犹如一泓吹着西风的湖水。 他时常这么样去看美丽的女人,这样去看,美丽的女人反而更加美丽更加**,而他也发现一个事实,他这个动作是最有魅力最神奇的,就好像突然间拥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就好像他眯起的眼睛变成了一把好像钩子一样的东西,一下子勾去她们的心她们的灵魂。 看这个世界,看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东西他当然也要这么样去看,就算是坏事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更何况看的是一件好事。 一扇普普通通的门,门开了之后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好事? 门,开了,然后又慢慢的掩上,一位年轻的男子轻轻的关了门,便慢步向那身着白色西装的男士走去,步履矫健而利落。 看似慢步行走,可转眼间,年轻男子便已立身在男士前面略朝左侧二米零三步处,一厘不差! 年轻男子身子挺直的站着,头略低,很尊崇的称呼了一声那个男士。 司徒先生! 他口中的这个司徒先生当然就是司徒四。 司徒四换了个坐姿,脸庞上还是露着淡淡的笑,等着年轻男子给他带回来的秘密! “黄戟失败了。”年轻男子说。 “他任务失败之后,是不是受良心的谴责,又躲回到圃星洞?”司徒四说。 静,一片静寂,没有人答话。 司徒先生拿起玻璃台上那杯酒,摇晃着杯中酒。“小祺,你说说黄戟的实力什么样!” 站在深红色沙发后的那身着黑色披衣的年轻男子知道司徒先生在问自己话,可那年轻男子却没有答话,静静的站着,仿佛是个哑巴。 一会儿后。 司徒先生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他问他。“褚浚,你又说说,我问小祺话,他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他翅膀硬了,已不必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他被人废了,变成了聋子变成了哑巴?”话完,一口将杯中酒喝尽。 脸上还露着温柔的笑,就连刚才那几句怎么听都是在生气的话的语气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儒雅。 犹如平静的湖泊。 年轻男子回答。“他翅膀没硬,也没人能废得了他。” “莫非是我被人废了,变成了哑巴,变成了聋子,所以说话没了声音,所以小祺才听不到我在问他话?”司徒四问。 “也没人能废得了司徒先生,除非尘世间有人可以践踏过我的尸体还活着。”年轻男子说。 司徒四倒满半杯红酒,将酒瓶放下,冷冷的说。“莫非我已老了,猜不透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司徒四的确已经不年轻了,像极大多数已经渐渐老去的人一样,都极避忌别人说他老,年轻男子当然懂得这些渐渐老去的人的心理,可他却偏偏将那个事实很诚挚的说出来。 “司徒先生的确老了,我们也都不年轻了!” 司徒先生却没有生气,又喝了一口红酒,啧啧了几下,细细的品尝残留齿颊的酒香,仿佛有些感慨。“是的,我们都不年轻了!” 话完,起身,双手插进裤袋里,走向落地窗前,看向窗外千万灯火燎亮、车水马龙的夜景,沉默了很久,忽然问。“单笏,你说,在怎样的情况下看这世界才会觉得尘世间是这么的美丽,这么的舒心?” “君临天下俯瞰的姿态。”年轻男子说。 “怎么样才有资格做到君临天下俯瞰的姿态?”司徒四问。 “同时具备天时地利人和。不过单笏觉得做到这些更需要一种心态!”年轻男子说。 “怎样的心态?”司徒四问。 “仁慈的外表,蛇蝎的心肠!”年轻男子说。 这句话的意思通常都与残暴残忍冷血孤独坏人这些词挂钩,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这么讲自己,就算是事实。 “我有资格么?”司徒四却忽然问。 他转过了身,如刀剑般锋利,如野兽般凶悍的双眼像神看着随时都可捏死在手里的人类的眼神死死的看着年轻男子。如果眼光便是尘世间最神秘的利器,此刻,年轻男子已是一具死尸,一具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冷冰冰的死尸甚至是尘世间最细碎的尘烟。 周遭一片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许久之后,才响起年轻男子爽朗有力的一声。 “有!” 这仅仅的一字犹如千斤之重,狠狠的砸在某个角落,将某些东西**成片片细碎的尘粒! 年轻男子似乎未曾察觉司徒先生那如死神般森寒,寒至灵魂的目光,仍是一往的冷静,沉着,镇定。因为这不是奉承的话,他只不过是将一个事实说出来。 有时候,诚恳和忠诚,通常都能让一个人丢失性命。 他当然了解司徒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也知道他在司徒四心里头充当怎么样的角色。只要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他相信自己今日、以后都一定可以好好的活着,甚至比很多人都好。 ‘有’字余音在这豪华的住宅内回响着,然后渐渐低沉消逝,如同一曲提神的旋律! 现在,谁都要清醒着,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死神的乐音是否也是这么的嘹亮而短暂,平静后便是死亡? 夜,仍是夜深! 司徒四看着年轻男子的目光仍是这么的火辣,锐利而冰寒,如同千年冰山里雪狼的眼睛! 任谁都会相信,下一刻,司徒先生那蔓延的杀气便能将年轻男子绞成细碎的齑粉! 年轻男子依然一脸的镇静,谁也无法确定他是早已看轻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抑或是深信司徒先生即使杀死上千万的人也不会杀死他,还是根本未曾察觉生死危机,下一刻自己可能会死掉…… 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进来,掀起住宅内沉沉的肃杀之气,再鼓起了三人沉沉的衣袂,然后又吹向它来的那个地方,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 一切仍是死悄悄的平静,可,可怕的暗涌却仿佛正蠢蠢欲动,再度掀起,覆没一切。 司徒先生又变回一脸儒雅的笑,忽然讲一句奇怪的话。“你不是单笏。” 在这么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说了这么的一句话,谁都会愣了愣,觉得漠然,可年轻男子却一脸淡定的神色,仿佛早已猜测到司徒四会这么说。他很诚恳的回答。“我是单笏,如假包换的单笏。” “褚浚也是如假包换的褚浚?”司徒四又问。 “是的。”单笏回答。 司徒四好像已明白了一些事,又好像还没有明白,摸了摸眉心,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只不过已不是以往的温柔儒雅的笑。 这是什么意思? 单笏看得懂,他又静静的解释一次。“刚才褚浚没有回话,只因司徒先生呼叫他小祺,他不是小祺。小祺是一个即美丽又让人难懂的女孩。” 嗯,司徒四仿佛此刻才忆起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孩,微笑着说。“小祺的确是个既温柔又野蛮、冰雪聪明又让人难懂的女孩。所以我早就叫她去执行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任务了。” “是的。”单笏说。 司徒四又忽然问。“你们三人是我从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的废墟里找到的,你们三人跟着我也已有些年了?” “是的,的确是如此。”单笏说。 “我的记性一向都很好。”司徒四走到褚浚身旁,背对着背,肩并肩,说。“褚浚……这次我没再呼叫错你的名字吧?” 褚浚没有说话。 司徒四问他。“如果我要黄戟一辈子都动不了,你能在几招内,让他不再在我眼前动一下?” “七招。”褚浚回答。 短短的两只字,简捷而有力,就像他做人一样。 如果两只字便能表明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意思,他从不多说一字。就好像他多说一字,就会使他呼吸不过气来,要了他的命。 司徒四知道褚浚所说的七招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两只字足以表明了一切。 “如果黄戟是你的敌对的人,今日就已该死了,你还会不会让他活过今日?” “不会。”褚浚说。 “借用药物和术法来隐藏自身能力的徐再而有没有能力伤得了黄戟?”司徒四说。 褚浚沉默,不久才淡淡的说。“没有。” “这个世界有谁会这样明明可以一手解决了一切障碍却又假装仁慈放过了这碍眼的东西?”司徒四说。 褚浚没有说话,他仿佛觉得自己今日说的话已经有点多了。有些话也已不需要他说。这里会有人替他说下去,而且比他说的还有意思,比他说的还有趣! 单笏已经替他说话了。“有一个人,这些年来,那个人一直都使着让人恶心的仁慈手段。” 司徒四又转过了身,走过去坐在深红色沙发上,拿起了一杯红酒,又开始了品酒。 他并没有问单笏那一直都使着恶心的仁慈手段的人是谁,他知道单笏会懂得他的意思,现在他正等着他一直都在等待的秘密从单笏口中说出。 这个秘密一定非常有趣! 单笏也沉默了,这个事实他必须理清楚,也必须想清楚应该怎么样告诉四爷。因为这个事实如果处理得不恰当,会要了他的命。 “韩昱没有死,他和他的追随者都没有死。” 司徒四竟然还是一脸的笑意,,没有生气,没有吃惊,至少没人看得出他的脸上有这些情绪。他神色间反而隐隐有一丝觉得有趣的表情,如同看到已任凭自己玩弄于股掌中的老鼠,明明确实已死了,可放手之后老鼠又活生生的活过来了! 确实是有趣极了! 单笏看了看她,才接着说。“自从三百多年前仙辰阁发起了史前的第一场大战之后,有关于韩昱的一切甚至于他本人都一起销声匿迹,犹如人间蒸发,我们和许多人一样都以为,他已惨死在大战的践踏之下……” 哦?司徒四问褚浚。“你也知道韩昱他们都没有死?” 褚浚还是一往的平静,好像完全感情。“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单笏又怎会知道,难道他也是韩昱的追随者?”司徒四说。 “单笏绝不是他的追随者。”褚浚回答说。 这句听起来很明显是过分袒护的话绝不是有力的辩驳话,可在褚浚口中说出却是最有效的肯定。 告诉了别人答案,‘为什么’就留给别人去思索。 尘世间没有人会怀疑自己想到的答案是错的。 司徒四有又摸了摸眉心,笑脸上此刻仿佛也有了突然的醒悟和歉意,淡淡的说。“那年,我在宇青王国中已变成废墟的神秘地区里找到了三个小孩,小孩们都还很小,好像真的不太可能是已成历史的人的追随者。” 这话没人应答,因为这话已不需要人应答。 司徒四叹了口气,叹着气说。“看来,我的确已不年轻了,只有渐渐老去的人,对过去才记忆犹新,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这句很有道理的话。” 只有回忆才能滋润老去的寂寞! 只有渐渐老去的心,才有清闲咀嚼寂寞! “直至最近徐再而的逃跑事件,巧妙的引出了韩昱的追随者之一卓别离的踪迹。”单笏又看了一眼司徒四,接着说。“数日前,天际发生的奇异星象是一种叫做‘轮回’的星象图的一颗星球陨落的迹象,x时代曾有一种借用轮回星象图陨落迹象所掀起的某种力量来布设的古阵—灭道仙阵。” “古阵?灭道仙阵?”司徒四将这番话念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又笑了,笑得很愉快,仿佛他这一生所遇到有趣的事加起来都没有古阵阵法这四只字来得更有趣。 “有趣,有趣极了!”司徒四今日第二次说了这几只字。 单笏继续说。“轮回星象图发生异象后,韩昱的追随者就相继出现,所以我推断韩昱肯定从三百年前便开始密谋着什么,而且极有可能与灭道仙阵有关。” 天际一片昏暗,天,仍未亮! 单笏已离开了,最后只讲了一句话便走出了大楼。 韩亦轩跟‘他’原来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很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 司徒四仔细的揣摩着单笏离开大楼前讲的这句话的意思。 拿起一杯红酒,又走至落地窗前,昂然的观看着眼前将要逝去却依然美丽的黎明前的灯火。 星已稀,夜已将尽! 久久之后。 司徒四忽然说。“褚浚,你觉得单笏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犀利,野心大又能藏得住任何东西的人。”褚浚说。 “藏得住任何东西?”司徒先生想了想,神色似乎起了变化,认同的说。“的确藏得住任何东西,单笏的确是个藏得住任何东西的人。” 褚浚没有任何表示,仍是静静的站立在司徒四身后,眼神浑浊却炯炯逼人,不时还呈现一种不堪的空洞。似乎在回忆着过去却又极力逃避过去,仿佛想起他的过去都让他生不如死,极痛苦极无奈,而他却又无法忘怀得了过去…… 人生本就是可悲的! 身世、野心大、睿智、能力,任何东西包括很多东西! 司徒四又问。“单笏说用君临天下俯瞰的姿态去看尘世间的事物是最舒心的。”这次不是细细的品尝红酒了,而是将杯中酒一下子全部倒进口里,然后才一口喝了下去,无比感慨的说。“我此刻站立在这里看着灯火燎亮的夜市的确有单笏讲的那种舒心的感觉。” 褚浚还是没有说话,他跟了司徒四已有些年了,他很清楚司徒先生什么时候会自己说话,什么时候要听别人说话。 司徒四说。“可是我却怕有一天我失去了生命或者我的四肢有了问题,不能再站在这种看了夜景会舒心的好地方。” 神色不再温和儒雅,不但不再一脸的笑意,反而有点惊愕的神情,仿佛他真的怕了,看着褚浚,说。“你说我是否应该捍卫自己的东西,在那之前剔除掉所有障碍,如果我是死于刀剑之下,我便把尘世间所有的利器都销毁,如果我是毙命于某人手下,我便要在那个人未成长之前将他扼杀于摇篮之中。” 褚浚这下已不能再将司徒先生这话的意思装作无动于衷,冷峻的神情仿佛也有了点点的不安。“单笏绝不是四爷的障碍,也绝不是四爷的羁绊。” 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话绝不足以为人辩证,可褚浚却已不再说下去了,也不需再说什么。 司徒四听到他说出这句不是辩证的辩证词后,又变回一脸温和的笑意,而且还笑得比任何笑的时候都要愉悦,因为他刚刚证明了一件让他心里踏实很愉快的事。 褚浚的确很重情义。 重情义的人绝不轻易背叛! ——他很有可能便是你再要找的人。 司徒四又想起单笏离开大厦前说的这句话,这个名字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听过。 韩亦轩! 司徒四又轻轻的呼唤了一声这个名字,这名字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这种魔力仿佛使他很害怕又憎恨,他温和儒雅的神情突然间就变得狰狞而可怖,犹如地狱里嗜血的修罗。 神色又变了变,深邃柔和锐利的双眼闪烁着激动澎湃逼人的精芒,如同溘然间得到千军万马百万雄师的大将军一般。 天下已在我手上,我还需害怕谁。 司徒先生还在笑着,似乎便要笑破了嘴脸,突然间却又神色一凝,反手成爪,一束紫红色火焰自手掌中熊熊燃烧,握在手中的一杯醇厚的红酒瞬间化为烟尘,消逝殆尽。 一滴散发幽幽红芒的红酒水珠自一瞬即逝熄灭的火焰中滴落了下来,渗红了幽幽亮瑰丽的水晶灯下惨白的地板。 凄美而荒凉! 一切又归入了平静! 黑暗之后总能诞生或演变出一出出无法预料的故事情节。 黑暗本就是终极的利器! 光明便不是了么? 第三十七章 寻找记忆 清晨,阳光依旧灿烂。 岭南村,村口。 “我昨天晚上好像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韩亦轩说。 “把什么事情给忘了?”张小妤说。 “一个好好的女人却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给忘了,你说奇怪不奇怪?”韩亦轩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张小妤说。 “你好像已经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韩亦轩说。 张小妤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可,就连她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能说什么。 “那些天发生的事情,你真的记不起了?”韩亦轩还想问问她,他知道这个女人有时候脾气也怪得很。 “你猜?”张小妤说。 “我猜不到。”韩昱说。 “我猜得到。”突然间,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来,老人就躺在他们面前的石头上。况伯果然突然出现,突然大声说话。“小张你为什么不叫我猜呢?” 张小妤还是被吓了一跳,她怒气冲冲的走过去,就要把他揍一顿。“你干嘛老是吓唬人啊?” 况伯一脸的委屈,苦笑着说。“我没有吓唬人啊,我没有。” 看着况伯这个模样,张小妤就没有了法子,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对他凶。 她越生气,况伯却越得意,她除了怕遇到他,极力的不让自己遇到他,她还能做什么。 “况伯。”韩亦轩走过去。 况伯看到了他,立即笑脸迎人,迎了过去。“毛毛,是你啊。” 韩亦轩也苦笑了,这个名字很不雅,他却争辩不了。 况伯虽然已是个老人却调皮得很,有一次,张小妤跟韩亦轩说话,张小妤脱口而出叫了一声韩亦轩老韩,况伯也在那,却不知况伯是耳朵不太好还是故意的,竟把它听作是毛毛,之后他就一直称韩亦轩叫毛毛。 韩亦轩争辩不了,也不在乎,张小妤却很讨厌这两只字,她已气得就要过去抽这个调皮的臭老头。 “你刚才说你猜得到,你猜到什么了?”韩亦轩问。 “我不敢说。”况伯瞟了一眼张小妤,说。“这个女人在这里,我敢说吗?我不敢。” 张小妤正要过来抽他,韩亦轩却已把他拉到了一边。“这些事,张郎在这里你不敢说,有些事情你总该敢说的。” 张郎就是张小妤,韩亦轩叫她张郎,她叫韩亦轩韩明,这是他们之间有趣的趣事,很多人都知道。 “你又想问当年天堂村屠村事件?”况伯不耐烦的说。“这些事情我都跟你讲了很多遍了,你腻不……” “五只野兔子腊肉。”韩亦轩打断他的话。 “五只野兔子腊肉?你当我是什么人?”他突然笑得很狡诈,一个笑一个奸。“再加三瓶你上次带过来的极品酒。” 韩亦轩立即答应。“好,没问题。” 况伯他实在开心极了,他还忘不了上次韩亦轩带来的那一块野兔子腊肉和极品酒,那真是回味无穷,简直就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况伯就和韩亦轩坐在一边聊起来,之前,他居然还要装作很诚恳的模样问张小妤。“张郎,屠村的事件我可不可以跟毛毛说啊?” 张小妤干脆理都不理他,自己一个人走到一边,听都懒得听。 “我几乎敢肯定司徒四就是当年指使屠村的那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韩亦轩对张小妤说。 美酒佳肴的确有着神奇的力量,况伯几乎滴水不漏的将当年屠村的事实很详细的讲给他听,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错,他就拉着她的手,回去。 张小妤就任随着他拉着走。没有说话。 “况伯这个人其实也挺有趣的。”他似乎还没发现他旁边似乎已有怒火要烧起来了。“有件事,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明明知道况伯会突然大声说话,突然冒出来,你怎么还会被他吓到? 张小妤忽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瞪着他。 韩亦轩现在才发现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好像不**全了,他立即试探。“怎么了?你不高兴?因为况伯?” “我发现你肯定是故意叫我来,被吓被气的。”张小妤说。 韩亦轩立即解释说。“我怎么敢呢?我敢吗?我不敢。” 他竟然学况伯说话,**取笑她,可恨极了,她已跑过去一脚又一脚想踩在他脚上,却怎么踩都踩不中,嘴巴上还不停的说还笑还笑…… 韩阁学院,大门外。 宫舳站立在大门外,时不时的还朝街头那边瞄,像是在等人。 她在等韩亦轩,昨天跟他分手之后,她的心就一直很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大事,她曾找过他,却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回家,她不敢这么慌乱的到处去找,不仅会让自己害怕,还会吓坏别人。 她只有等。 没等多久之后,她果然就看到他从街头慢慢的走过来,他的身边还有张小妤。 他们也看到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张小妤见到她之后就立即凑过去他耳边,好像说了什么话就走了。说话的时候还瞄了她一眼。 “刚才小妤她跟你说什么?”宫舳还是温柔的问,她没有表现得不安。 “没说什么。”韩亦轩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事,立即解释说。“她不是说你。” 宫舳的神情好像不相信,韩亦轩又立即移开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她躲开他的目光,说。“我只是看你……看看小妤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又说。“刚才,我看她好好的,也不像有什么事,我……” “没事是不是?”韩亦轩立即打断她的话。“我倒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宫舳还来不及问什么事,他就拉着她走。 韩阁学院,第七号训练场。 训练场里没有花没有人,还是什么都没有,便连那一座座堆起来像座坟墓的土堆都不见了。 只有一个人,现在花白雪竟一个人蹲在训练场一块空地上,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地上她写的那些字和图案,似已看得出了神。 韩亦轩和宫舳走进训练场,就看到花白雪蹲在那,他们都实在想不明白简直像只猴子一刻都静不下来的花白雪居然这么安静专心,韩亦轩忍不住说。“小妹,你在看什么?” 花白雪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就算突然灵感涌现的学痴,也不会有她这么静。 这猴子究竟又在想什么捉弄人的法子呢?韩亦轩的好奇心也不禁被她引了起来。 于是,他就拉着宫舳也蹲了下去,蹲在花白雪身旁,花白雪的眼睛盯着什么地方看,他们的眼睛就也盯着什么地方看。 这处地方显然也已很久没有人来过,地上的草长得又嫩又柔,外边的那棵十多米高的大树虽然枝繁叶茂,树上好像还长出过果实,树下却很干净。 空地上她写的字和图案,凌乱而奇怪,韩亦轩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花白雪究竟在看什么想什么。 花白雪忽然说。“这地本是我叔父在世时,颐养天年的地……” 韩亦轩知道她叔父就是韩阁学院前任校长花华夏,也就是现任校长任斯的启蒙老师。 花白雪说。“自从四年前我叔父过世,任校长就将这地给了梅子坞。梅子坞一向都很懒,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韩亦轩终于又忍不住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花白雪霍然转过脸看了他和宫舳一眼,就又盯着这地看。 她又皱起了眉头。“前些天,梅子坞叫我来这里捉**旃,我挖了很多坑,之后……之后竟然就没了。” 她问韩亦轩。“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也忘记了一些事?”韩亦轩问她。 “恩。”花白雪忽然瞪大了眼睛瞪着他,好像现在才发现到身边的这个人是韩亦轩。“你来这里干什么?” 韩亦轩说。“我是来看……我是来找你的。” 花白雪说。“找我有什么事?” 宫舳说。“他有些话想问你。” 花白雪板起了脸,看了看他,居然只是对宫舳说。“他不是经常说我骗他捉弄他吗,我说的话他还敢信?” 韩亦轩笑了笑。“你说的话,我还不是每次都信了吗,难道你也忘了?” 花白雪忽然又看看他,眨了眨眼,也忽然笑了。 韩亦轩也笑了,他忽然发觉花白雪静下来不捉弄他的时候,看来真是个又美丽又大方的好女孩。 她又板起了脸。“很多事情我好像都不记得了。” 韩亦轩问她。“你是从那一天的事情就开始不记得了?” 花白雪说。“好像是五天前。” 韩亦轩说。“张郎前些天在韩阁学院后山发生了一些事,事后她却全记不得了。这事,你听说没听说?” 花白雪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我怀疑我也得了像她那样的病。” 韩亦轩眼里露出思考的表情。“以前我好像没看见过这里有棵大树?” 花白雪说。“这里好像以前就没有大树,我挖的坑,现在也不见了。” 宫舳说。“自从你叔父过世之后,除了梅老师和你,就真的再也没人来过?” 花白雪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梅子坞那个臭老头性子一向都很怪,学院里的都没有不怕他的,这里这么偏僻,也许也没几个人知道。” 宫舳抿了抿嘴,说。“既然没人会来,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梅老师,这些事情也只有他会知道。” 韩亦轩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眉头紧皱,叹气说。“问不了了。” 宫舳说。“为什么?” 花白雪脸上也露出悲伤之色,似已要哭了。“因为他死了,前天死的,就连尸体都找不到。” 她又说。“梅子坞这个臭老头脾气差,性子怪,又懒又丑又让人讨厌,平时也老是捉弄我为难我,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他暗地里对每个人都好,他为什么就死了呢?是谁狠心杀了他?” 宫舳吃惊的说。“是有人杀了梅老师?” 她并不像韩亦轩和花白雪他们那样,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杀与被杀的死亡,每个人都该珍惜生命。 花白雪咬了咬牙,轻轻的说。“一定是外面的人杀了他。” 韩亦轩说。“梅老师自从十年前进来学院之后,好像就从来没有再出去过。” 花白雪说。“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 韩亦轩没有说话,因为的确是梅子坞跟他说的,他也不肯定。 花白雪握紧了拳头,说。“就算是真的,那就绝对是外面的人杀他的,多年的深仇血恨才能让一个人不顾生死进来韩阁学院杀人。” “你还记得不记得,梅老师死之前有什么不寻常的?”韩亦轩说。 “梅子坞这个臭老头本就不正常,做的全都是怪事,他居然取笑我不开窍,最近还总是叫我学这个学那个,还教我结阵。”花白雪说。 韩亦轩疑惑。“他教你结阵?” 花白雪说。“他还给了我一本阵法的书籍,我总觉得这棵大树一定是通过结阵的力量长出来的。我在这里看了很久了,都没有发现到底是结了哪个阵。” 韩亦轩好像听出来花白雪的意思,说。“你觉得……” 花白雪说。“我觉得梅子坞这个臭老头根本就没死,他或许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找他,他就是借用阵法的力量逃走的。” 韩亦轩说。“阵法的力量的确奥妙神奇,可是,梅老师确实是死了。” “谁说……,说不定任校长他们弄错了。”花白雪说。 “韩阁学院的人是生是死,任校长他们都有自己的法子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弄错。”韩亦轩说。 “那……,就算是这样,也一定跟这个长出大树的阵法有关,说不定,我和你的张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就是因为这个。” 韩亦轩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花白雪说的这些话虽然有点荒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宫舳忽然问。“你觉得这里是结了哪几个阵?” “我觉得极有可能是这两个阵法,残隙阵法和越界阵法。”花白雪翻开那本阵法书籍递了过去,她又问。“这种书籍你也看得懂?” 宫舳没有说话,韩亦轩已替她回答。“有时候,我也会奇怪她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是人类。” 宫舳只笑了笑。她已将这本书籍看了一遍。“这两个虽然都是再生和时空的阵法,但是结下这两种阵对天时地利都极其严苛,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更重要的是这两种阵法都不会消除记忆。” 花白雪说。“其他的阵法呢?” 宫舳说。“都不是。” “那就怪了,到底是为什么?”花白雪忽然拉住韩亦轩的手,大声的叫。“韩亦轩,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这么的一叫,这动作,这表情,韩亦轩忽然觉得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陷阱,等着他踩下去。 韩亦轩立即说。“我帮不了你,我最近都很忙,很多事情要去做。” 花白雪轻轻的眯起了眼,轻轻的问他。“真的?” 这表情,这眯起来的眼睛看过来的目光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支尖锐的针,一下子刺中韩亦轩最深处的柔弱。 “怎么帮?” “帮我找回记忆。” “去哪里找?” “十七街。” 十七街。 十七街并仅仅是一条街,它还是一个地方的名称,据传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原本不是十七街的地方,一夜之间突然热闹起来,各色各样的商品,各种各类的人就像神话一样凭空变出来,聚集在十七街进行交易,将十七街变为神奇。 这个地方有十七条街,于是这个地方就改称十七街。 十七街并不是韩城最热闹的地方,也不是韩城最华丽的市集,却绝对是韩城货品种类最杂的市集。天上飞的,地上走爬的,水下游的,甚至是地下埋着的,只要你想得到,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只要你够胆量,你就可以将它带回家。 这么杂和乱的龙蛇混杂的地方,当然就有地头蛇,有地头蛇自然就会安排有最犀利的眼线,消息当然就最灵通。 找东西当然就在这么样的地方找,就算这里真的没有,这里也会有人告诉你哪里有。 记忆呢?记忆这种东西有谁知道它在那?又怎么样找? 就这么样找,就像花白雪这么样找。 花白雪一来到十七街,她就忽然变成了狗的鼻子蜂的尾后针,问着气味盯着找,哪里有东西哪里有人她就往哪里盯。 简直就不像来找东西,是来找茬的。 几个瞪着火烧的眼睛,抽动着一块块像小山一样肌肉的打手已就要奔过来。 幸而,那妹子总算还有点像不好惹的狠角色。 幸而,那妹子她身旁还有个像公主一样的宫舳,而且公主的微笑还是那么的亲切善良。 也幸而,她身旁还有位看上去跟那些打手的老头似乎有点交情的男儿。 她的眼睛仍在盯着,像钉子一样盯着一个人,一个头大得出奇的男人,因为她发现这个头大得出奇的男人从她走进十七街的时候,就一直时不时盯着他们三个看。 这个头大的男人盯着他们三个的目光跟其他人不一样,特别是看她的目光,畏畏缩缩,像是害怕,又像是不敢相信她还在。 他一发现她也盯着他,他就跑。 她一见他跑,她就叫,韩亦轩就像飞似的飞了过去。 没跑多远,韩亦轩就在一条不太多人敢走的暗巷里将他按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跑?”韩亦轩问他。 头大的男人说。“你追,我就跑啊。” “你叫什么名字,你最近是不是曾经见过我?”花白雪问他。 “我姓荻,道上的人都叫我大荻。”他居然回答了,他的眼睛动了动。“你先叫他放了我,他这样按着我,我不好说话。” 花白雪看了看韩亦轩,她居然笑了。“他是我的小弟,我却叫不动他。” 韩亦轩也笑了,苦笑,除了苦笑他还能做什么?难道还真的要把那个人狠狠的揍一顿,然后再跟他解释我不是小弟,然后也把这猴子的嘴缝起来? 韩亦轩已放开了大荻。 大荻拍拍身上的尘土,再看了看他们三个,眼睛又动了动。 花白雪立即提醒他。“你别想再动什么歪念跑,无论你跑到哪里,我的小弟都能逮到你。” 宫舳偷偷的看了看韩亦轩,她居然也抿嘴一笑。 “哪敢,我哪敢还再跑呀。”他又看了看韩亦轩和花白雪。“有这位英勇的大哥和冰雪聪明的妹子你在,我留下来都来不及,哪还会跑呢。” “少说废话。”花白雪强忍着不乐得大笑出来。“最近你究竟在哪里见过我?” “我不能说,我也不敢说。”大荻说。 花白雪叫了起来。“为什么?” 大荻的脸上又露出悲伤难过的表情。“我上有老下又小,他们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住着瓦房,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我不能死呀。” 越说越难过,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说着的人难过,听着的人也难过,花白雪已皱起了眉头,眯起了眼,不让同情的眼泪流出来。“你放心,只要你将你知道的讲出来,这里就都是你的了。” 花白雪已拿出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就是十七街地下买卖最值钱最抢手的红晶石。大荻当然已从解开的袋口看到了这货。 他的心就乐了,口也就开了,开得大大的,什么话都藏不住,几乎就连他祖宗十八代都讲出来,他几乎还有话说,但是,韩亦轩花白雪和宫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忽然不见了。 他看了看阴暗的街巷尽头,又看了看巷口,似乎在找他们的身影,他忽然笑了,拿起花白雪丢在地上的袋子走出暗巷,一抛一抛的就将这袋子抛进了巷口的垃圾堆里。 他的模样也不像嫌钱脏的人,这个袋子的东西足够他几辈子的花费,他为什么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它丢了? 似乎还很开心? 没有人知道,至少韩亦轩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第三十八章 荻仙 蒂南山,山脚下。 “花白雪,你真的相信那个大荻说的话啊?”宫舳说。 “除了他说在蒂南山山上见过我这件事,其他的我都不信。”花白雪似乎还很愉快。 “那你还给他这么值钱的东西?”宫舳说。 “这猴子一向都鬼主意多,这次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坏法子去捉弄人。”韩亦轩说。 “他的表演这么精彩,我怎么忍心不给点小费呢?”花白雪似乎更得意了。“只不过,他要是真的敢拿去十七街地下买卖那里交易,现在说不定不是少了根手指就是缺了只耳朵。” “这么样会不会残忍了点,他也只是贪心了点而已。”宫舳说。 “不知道呢。”花白雪眼里带着思索的表情。“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上去蒂南山还有这条路。” “你也不知道有这条路?”韩亦轩问她。 花白雪摇摇头,说。“我在韩阁学院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这条路。” “不知道这条路会不会也有野兽出没?”宫舳问。 蒂南山经常有灵兽出没这事,附近的平常人家当然也知道。 “有没有灵兽出没,我就不知道。”花白雪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这里的空气很好,好像还有人家。” 那里果然还有人家,几人刚走上蒂南山山腰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些人家住在山腰的一块平地上。 山上的人家似乎已在哪里居住了很久,他们的居所朴素简陋而古老,鸡鸭牛羊这些家禽好像应有尽有,田地肥沃,自给自足,简直就像世外的桃源。 现在已将近中午,那些放牛下田砍柴煮饭的人家都在忙碌着,生活虽忙碌,他们却依然生活愉快,因为他们现在过着的就是他们想要过的生活。 看着他们脸上那种淳朴满足和愉快的微笑,韩亦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看他们简陋却温馨的家,看看他们互相玩耍吵闹的孩子,那些孩子好像听到了他们父母呼叫回家吃饭的声音,各自都散了,只剩下一个孩子还在那玩小石头游戏,然后那孩子好像也听到了呼叫回家吃饭的声音,也走回了暗角里那间房子,那家主人还亲自出来牵着他的孩子回屋里去。 韩亦轩只是稍微的看了几眼,他没有看清楚那家主人的模样,他只觉得那家主人高大笨拙的背影好像很熟悉,他的声音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他想过去再看清楚一点,花白雪却不耐烦的拉着他继续走上山。 还没登上蒂南山山顶,山上便已没有了路。 他们走过那些人家之后,又走了一段路,就已走上了一条尽头的路。 路的尽头,一块插入云霄的削壁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难道他们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没有路的路,正如找不到的记忆。 那个头大的大荻为什么要骗他们? 现在路已走到了尽头,退,又该退到哪里? 走,又该往哪走?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就从那块岩石后面传出来的。 嘘嘘……嘘嘘…… 韩亦轩他们探头看过去就看到周身邋遢头却小得可怜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向他们招手。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这个男人说话很小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人?”花白雪竟然也跟着他压低声音说话。 “我叫……”这个头小得可怜的男人忽然又警觉起来。“我告诉你们也行,但是你们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花白雪点点头。 这个头小得可怜的男人又招了招手,声音更小声了。“我叫荻仙,神仙大哥说我荻仙身负着很大的重任,所以,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他又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花白雪正要假装很为难的模样,荻仙却已在指着他们三位点数,三二一,一二三。 “你叫韩亦轩。”他又指着花白雪和宫舳。“你叫花白雪,你叫宫舳。” 这话一出,他们三位都吃惊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他们都想不明白这个自称荻仙的男人为什么会认识他们三个。 他又挠了挠头,看着宫舳说。“你真的是真公主?” 宫舳正想说话,花白雪却已抢先说了。“她是真公主,现在公主她有些话要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 荻仙竟真的拱手,说。“荻仙一定老实。” 花白雪说。“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们?” 荻仙说。“我不认识,神仙大哥告诉我的。” 又是神仙大哥? 宫舳立即问他。“那个神仙大哥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个又高又瘦,还有胡子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不过他虽然有点老,却没有胡……”这话一说出,他才发现自己说露了嘴,他立即捂住了嘴巴。 花白雪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荻仙是来捉鼯鼠的,它竟然会飞的,它就在那里……”他突然跳起来,瞪大着眼睛看向路旁的那片树丛,他翻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追赶了很久的鼯鼠,鼯鼠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跑了。 鼯鼠跑了,他竟也要跑,眼珠子转了转,他就转身跑到峭壁边上,拨开峭壁边上的杂草藤条,他就消失不见。 这插入云霄的峭壁竟别有洞天,韩亦轩想也不想就拉着宫舳走了进去,花白雪纵然害怕,也只能跟着进去。 一走进去她就开始后悔了,洞穴内幽暗而潮湿,伸手不见五指,不时还传来一声声水滴声和一声声好像什么动物的叫声,好像还有点怪怪的味道。 她想叫韩亦轩,叫了好几声都不见韩亦轩回应,她又叫了几声宫舳,也不见宫舳回应,她想出去,却找不到方向,好几次几乎都碰坏了鼻子。 她突然想起了荻仙说他是来捉鼯鼠的,她就想起了鼯鼠的生活习性,鼯鼠喜欢栖息在针叶、阔叶混交的山林中,夜晚寻食,白天多躲在悬崖峭壁的岩石洞穴、石隙或树洞中休息。 这洞穴里会不会还有鼯鼠呢? 她又想起鼯鼠素有千里觅食一处的习性,难道,这阵怪怪的臭味就是鼯鼠的常年堆积而不腐烂的粪便? 想起鼯鼠快速滑行和窜走的动作,想起鼯鼠毛茸茸的模样,她周身就起了一层层的疙瘩,她就越恐惧,她的眼泪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洞穴内也亮了起来,她叫了一声,想打过去,才看清这个人就是韩亦轩,她立刻喜极而泣。“你们……你们刚才都去哪了呀?” 韩亦轩说。“这话我们问你才是,你怎么都不跟上我们?” “我怎么知道,我一走进来就不见了你们,害得我……”她忽然看到了旁边的宫舳好像在微笑,她立即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用一双大眼睛瞪着韩亦轩。“你是故意吓我捉弄我的?” 韩亦轩眨了眨眼,她不让韩亦轩再说话,抢着说。“一定是。” 一只脚就朝韩亦轩的小脚踢过去,一踢居然就踢中。踢中了,花白雪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她这一脚毕竟踢得不轻。 “你为什么不躲?” 宫舳笑了笑,抢先说。“他知道自己玩大了,他还哪敢躲。” 韩亦轩苦笑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狠得下心,这么使劲踢过来?” “谁叫你敢这么样捉弄我。”她语气立即又软了下来。“疼不疼?” 看着她惊吓未定,又生气又担心的模样,韩亦轩好像已在后悔自己这么样捉弄她。 “现在还去不去找那个荻仙?” 花白雪看了看四周,立即大声说。“去,为什么不去。” 她明显还在害怕,韩亦轩已不忍再取笑她,他也已走在前面带路,她却已拉着宫舳,不停的跟宫舳说话…… 几人左转右拐,不知转了多少个拐弯,走过多少条甬道,前面仍似没有尽头。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们就发现了前面有一道光,顺着这道光走过去,终于就走出幽暗的甬道,来到一个光线充足,地方广阔的石洞。 一走进石洞,就听到一声好像仙家道佛指引凡人的声音。 “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块大岩石上坐着一个好像亦佛亦道的人,这个人竟然就是他们在找头小得可怜的荻仙。 荻仙居然已不再傻里傻气疯疯癫癫,他又在吟唱听到佛道。“清静无为,返朴归真,顺其自然,道可道,非常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他又说。“三界众生,六道轮回,循环不已,流转无穷,亦生亦死,亦因亦果,亦有亦无,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吟唱完他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七凑八合的佛道论,他居然又恢复疯疯癫癫的模样,居然还对着他们笑。“我像不像真的道佛仙家?” 韩亦轩说。“像,像,没有人比你更像的。” 荻仙开心得几乎跳了起来,韩亦轩又问他。“你念的这些道佛论,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荻仙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亦轩说。“因为……因为我也想成为像你这么样的仙家。” 听到韩亦轩居然说出这么样的话,宫舳就笑了,花白雪居然笑得更开心,差点就被她自己的口水呛到。 荻仙居然又压低声音说话。“告诉你也行,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这是我天大的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番话,他居然又说了一遍。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轻声点小心点,他就带着韩亦轩走到洞穴的石壁旁,搬开墙角上的一些碎石,就拉出来一个古朴精致的铁箱子。 铁箱内放着很多东西,居然还放得这么整齐。 荻仙从铁箱子后盖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书。 书籍有点残旧,便连封面上的书名都只依稀看得清阴和卷两只字。 韩亦轩接过书籍,翻开,书内果然写着佛家和道家的经法,只是经法博大精深,深奥而玄妙,韩亦轩一时也无法参透,其实他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是隐约觉得他似乎已触及到一些他一直都想窥探的秘密,可是,这些秘密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看到韩亦轩思索的模样,宫舳和花白雪的好奇心也被引了起来,走过去,看了一眼铁箱内的东西,花白雪瞪大的眼里就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 铁箱内究竟有着什么东西,能使她露出这么样的表情? 韩亦轩也顺着她的目光盯过去,铁箱内也只是一些古老的器具,古老的古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想问她,花白雪却已自己说了。“铁箱里的这支笛子是我丢失了的笛子。” 宫舳说。“所以,你……” 花白雪抢先说。“所以,我记不起的那天,我真的是登上了蒂南山。” 她又补充说。“这支笛子是梅子坞那个老头子送我的,独一无二,我认得它。” 笛子为什么会在这铁箱子里? 她拿起笛子,想问清楚荻仙。荻仙看到她拿着笛子的样子,好像看到鬼似的,突然大叫一声,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荻仙消逝的方向,漆黑一片,漆黑得就像梦一样,失去了方向。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哪天在蒂南山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要不然,他怎么会害怕成这样子。” 走下了山,花白雪说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韩亦轩也没有叫住她,他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她的确需要好好的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 当一个人遇到一些使他无助迷茫困扰甚至内疚的事情时,静一静,并不是件坏事,因为人都该懂得自己反省自己思考,如果就连这么样都不晓得,都做不到,别人就算做得再多又能怎么样。 在那种情况下,或许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就是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情都不做,安安静静的陪着她,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 但,韩亦轩不会这么做,也不需要这么做,因为花白雪就是花白雪,她不是别人,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做那些事。 “花白雪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宫舳说。 “人总是会长大的。”韩亦轩说。 宫舳看了看他,嘴巴动了动,好像有些话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韩亦轩说。 宫舳摇摇头,说。“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肯问我。” 被人看清内心的想法至少不是件好事,韩亦轩摸了摸鼻子,才问她。“你真的看不出来第七训练场里到底是结了什么阵法?” 宫舳笑了笑。“你觉得呢?” 韩亦轩也笑了笑。“我觉得你当然是……看不出来。” 宫舳又笑了,笑得很开心,有些严肃的事情要讲出来之前的确应该笑一笑。 “有些事情我觉得花白雪还是不知道的好。”宫舳接着说。“梅老师或许真的没有死,他或许真的借用了阵法的力量成功制造出他死亡的假象,欺骗过所有人。” 她又说。“古老阵法奥妙而神奇,拥有无穷的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五行元素相生相克,只要拥有一定的能力,绝对可以令不可能变成可能。” 韩亦轩说。“你是说,梅老师其实是结下了两个阵法,借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力量诞生出另一个阵法?” 宫舳点点头,说。“所以,他才能欺骗过所有人他其实没有死亡的事实。” 韩亦轩说。“我只希望你讲的都是你胡乱推测出来的玩笑。” 宫舳说。“你应该知道这极不可能是我胡乱推测出来的玩笑。” 韩亦轩说。“你又看出来了。” 宫舳说。“有些事情好像很巧很奇怪。我只奇怪那个大荻为什么这么刻意的跟我们讲几遍花白雪那天是四个人上山的,好像深怕我们会忽略了哪个人。” 韩亦轩说。“我只知道不管多巧多怪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也一定要有人站出来解释清楚。” “你想去找梅老师?”宫舳立即又说。“梅老师既然费尽心思让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死了,他就是想把一些事情真正的永远结束,你去找他,别人就会发现他了。” 韩亦轩说。“我这么做,或者真的有可能会害了梅老师,可我非找不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给我答案。” 宫舳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怕那天蒂南山发生的事情的背后会对张小妤不利。” 天际的太阳虽仍绚丽明亮,但已渐渐落山,韩亦轩凝注着这日光,轻轻的叹息。“天都已经要黑了,站在阳光下的人都觉得害怕,何况是已经在黑夜中的人。” 宫舳也已走了,韩亦轩正想去找他要找的答案,就看到了韩阁学院广场里聚集了一些人,他的张郎张小妤也在人群中,她似乎跟坐在生肖坐像上的秦蒙洛好像有些事情在商量。 秦蒙洛,宁诚非,张小妤,魏兰,王鹤霖,唐谨,李召楠,韩亦轩当然知道这七人在韩阁学院是属于什么样的地位的人。他不禁又想起四年前那个犹如噩梦一样的事实,他炯炯有神的眼里就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黄昏,又是一个已将黄昏的黄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抬头向天际仰望过去,一轮浑圆饱满的夕阳,将天空一团团、一片片淡灰色的晚云渲染得美丽而飘逸,那披着落日柔和余晖高低起伏的群峦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上了神秘的面纱,缥缈虚幻。 只是如此唯美的景象却只是短暂的瞬间。 可,短暂的瞬间又如何,永恒又有多长,瞬间又有多短,只要美好满足,一刹那就是永恒。 晚风吹过耸立在宽阔广场上的参天大树上,刮下片片走入荡尽的落叶,落叶贴在汉白玉石块上,凄美而孤寂。 人呢?人也孤寂。 第三十九章 发病的疯子 黄昏,已黄昏。 秦蒙洛合起手中古朴的札记,轻轻地放进袋中,从高大的生肖坐像上跳下来,站立在众人面前。“这次聚集大家来,其实是有个亦好亦坏的消息要向大家公布。” 其他四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秦蒙洛才接着说。“昨夜阁主大人已向我传达了个召唤令,所以五天之后天黑前我们就要回仙辰阁一趟。” 仙辰阁,传说中的神话,神话中的传说,就像传说和神话一样,充满着奥妙和神奇。 “秦蒙洛,是我耳朵有问题还是你说错了话,我们竟然也可以去仙辰阁?”王鹤霖说,清秀脸庞上那双澄澈的眼里流露希翼的精芒,一脸的憧憬向往。 那叫秦蒙洛的少年眼露笑意,看了看张小妤,才说。“大家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特殊事件,我们一辈子可能也没机会进仙辰阁。所以阁主大人这次的召唤,大家要做好心里准备。” 他们都是经过韩阁学院重重的考验和极苛刻的要求刷选出来的,他们当然明白他们身上将会背负着的是怎么样的一种责任。这种责任即将再次接受考验,或者功成名就,或者洒热血抛头颅死于非命,他们都还年轻,花样年华,当然绝不会将事情想得死于非命这么悲观。 人生本就充满希望,这群年轻人只不过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重重难关还有一点点的害怕。 唐谨说。“秦蒙洛,你有没有听说阁主大人为什么突然召唤我们回去?” “会不会是阁主他老人家想邀请我们去仙辰阁玩呢?”王鹤霖抢先说。“我记得上次博弈的时候,阁主老人家好像提过。” “阁主大人是不是想邀请我们去仙辰阁玩,我就不知道。”唐谨说。“可你王鹤霖这臭脾气必须改一改,我看整个仙辰阁的人除了你,没人敢称呼阁主大人叫老人家。” “唐谨,这你就不了解了,这叫分尊卑,难道你看不出来阁主他老人家已经不年轻了。”王鹤霖说。 看着王鹤霖这个模样,秦蒙洛嘴角浮现一条好看的弧线,刚毅而真挚,隐隐中还有包容万物的霸气。“阁主大人究竟为什么召唤我们回仙辰阁,这事我们暂时先别揣摩。” 秦蒙洛看了看几人。“我们今天的这次聚集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家。” 王鹤霖看着秦蒙洛身旁的张小妤,问。“小妤姐,这事不会跟你前些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吧?” 张小妤摇摇头。“这事跟宁诚非有关。” “我正想问这事,秦蒙洛,今天怎么不见宁诚非来?”王鹤霖说。 “宁诚非之前没跟你在一起?”王鹤霖摇摇头,唐谨又问秦蒙洛。“宁诚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秦蒙洛说。“宁诚非失踪了。” 他说。“四天前,梅子坞老师逝世的那天我们就跟宁诚非失去了联系。” 魏兰脸色都苍白了,跑过去拉住张小妤的手,细细声的说。“宁诚非他……他……” 王鹤霖眼里也不自禁的流露悲伤的表情。“难道宁诚非他也遇害了?” 看着唐谨想取笑又不忍取笑的样子,王鹤霖才觉悟韩阁学院的人的生死,学院高层都有法子知晓的事实,他只笑了笑。 秦蒙洛接着又说。“直到刚才不久,蓝廷才追踪到宁诚非的踪迹。” 王鹤霖问。“他在哪里?” 秦蒙洛说。“蒂南山上的圃星洞。” 王鹤霖说。“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秦蒙洛说。“他回不来,我们猜测他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 一旁一直都不说话的李召楠,说。“圃星洞据说正是蒂南山经常出没的灵兽的洞穴。” “又是蒂南山,最近的怪事好像都跟蒂南山有关。”王鹤霖自言自语说。 唐谨看了看王鹤霖,才问秦蒙洛。“宁诚非他为什么会去那里啊?” “他被院长安排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秦蒙洛说。“现在宁诚非的处境很危险,必须赶紧把他解救出来。我已经向任校长请命了。宁诚非是我们七人众的一员,他的性命就该让我们去拯救。” 星与月,天上已有星与月,灿烂而明亮。 前方呢?他们的前方当然也明亮,亮过明月。 拯救宁诚非这条路充满着变化,艰难而危险,但,他们并不害怕,因为他们当中有秦蒙洛这么样的一个人,因为他们都年轻,年轻人一腔热血,他们的热血足以燃烧一切障碍和危险。 青春本就充满希望的。 唐谨眼里露出一种思索的表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 星月更亮,夜空更美。 他们已各自散了,张小妤离开的时候好像发现了他,还朝这边看过来。韩亦轩立即紧紧靠着身后的墙壁。她确实离开了,他才走出来,看着夜空璀璨的星辰,看着幽暗空旷的广场,他的眼里又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正想离开,就见到了一个人。 月色摇晃树影,摇曳间,这个人就从广场上那株孤傲的参天大树下缓缓走出来。繁茂的枝叶隔绝了星月的光,那人站在大树下,全身几乎都隐藏在黑暗中。 一双丹凤眼却夹杂着一种悲伤忧郁的表情。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韩亦轩看过来的目光,那人神色突然凝重,立即转身腾飞而起,向门外飞驰过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朗朗月华下涂染得凄凉的树丛之上。 韩亦轩立即追上去,他好像认得那个人,他只是奇怪那个人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偷看。 却不知那人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不知腾跃了多少个起落,韩亦轩仍被他抛在身后。 韩阁学院什么时候也有个这么样身手的人?他的好奇心不禁又被引起。 穿梭过丛林,韩亦轩又再加紧追上去,又几个起落,眼看他伸出手便可抓住那个人。 就在他探手过去的刹那,那人居然就忽然不见了,就像鬼魅一样,凭空消失。 尘世间,怎么会有鬼? 那个人又去了哪? 韩亦轩已在一块石头遍地的空地上落下。 树丛环绕,山峰起伏,山峰山脚下一道河流沿着山脚淌流而过,这块空地就在河岸上。 清澈的河水缓缓淌流,片片枯叶飘落河面上,随着清澈的河水,流向远方,一点幽美,一点孤清。 静,静得凄美,静得动听。 韩亦轩走在河畔上,顺着河流往下走,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着他萧索忧郁的身姿。 听到河水激起水花的声音,他就忽然停下了脚步,就看到躲在河床上那块大岩石后的那人。 那人没有再逃,他已走了出来,仍站在河水里,像钉子一样盯着韩亦轩。 这眼神,这表情,这身势,好像他已决定用他的双手将眼前这个纠缠着他不放的人的性命埋葬。 韩亦轩也看着这个人,他也看得出这个人的变化,他自己却仍然没有变化,因为他已看得很清楚,这个人他的确认识的。 “我认得你。”韩亦轩说。“虽然我只见过你两次,但我认得你。” 听到这番话,那个人的脸色就发生了变化,就好像被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的在他脸上在他深心处抽打。 “我也认得你,但你不该认得我的。” 朗朗的明月,照下一片凄清,他的脸已因激动和挣扎,变得通红,然后又变成惨白,在月光的照射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一阵晚风吹拂而过,遍地的枯叶随风舞动,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停的抽搐,漆黑的眸子布满像鲜血一样通红的颜色,苍白的脸上像结茧一样,结起一块块像野兽一样的鳞片。 他就倒下,倒在水上,他的身体仍在抽搐紧缩,冰冷的河水仍无法冷却他激动愤怒和挣扎所牵动的内心最深处的苦痛,反而更加加深痛楚。 无论是谁都不忍看这残酷的煎熬。 韩亦轩已跑了过去,撬开那个人的嘴,用手指伸进他嘴里,按住他已经卷起的舌头。 那个人的嘴角已在流血,却不知是他的血还是韩亦轩的血。 鲜红的血,他的眼睛也变成血红,红如火,他看着他的目光就像一团火,火在燃烧,燃烧了他自己,也将燃烧眼前的所有一切。 韩阁学院,教师楼顶层。 韩阁学院校长任斯手执羽翼扇,仰卧在藤椅上,悠闲自在的遥望着天际,观摩星象。 他的得意门徒之一蓝廷就恭谨的站在他身后。 天上的星辰明亮却稀疏,天下大势,小事端连连生起,至少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什么大事,总也算是件好事,不太坏的事就值得喝一杯。 任斯已拿起旁边几上斟满酒的酒杯,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一口就将这杯酒倒干。神色红润而充满光泽,除了一头白如雪的白发,绝不像一个已临近人生边缘的老人。 他今年已经二百五十九岁,再过一个月零四日,他就满二百六十岁,这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人生岁月。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尽。 他喜欢喝酒,也懂得喝酒,他好像已经喝了二百多年的酒,他无疑就是一个专家。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他已经磨合了人与酒之间的间隙。某种程度上,酒已经成为了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酒就是他的力量,酒就是他的生命。 酒通常都令人醉,他反而更加清醒,更是一种享受。如果你也像他一样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你就会知道酒的烈性虽已不能再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更大的刺激,但至少能使他不疲惫。 又斟满了一杯酒,他却没有喝,因为就在这时,他这些年一直都在观摩的星相突然发生了变化,他的脸色也发生变化,深邃的眼里充满智慧的表情。 他看了看天际,又看了看身后的得意门徒,蓝廷点点头就退了下去。 蓝廷刚退下去,任斯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位老人,一高一矮。 任斯又品了一口酒,说。“韩亦轩那边是不是又有新状况了?” 两个老人居然一个回答有,一个回答没有。 任斯已经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们,脸上还是那一副享受的模样。“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这次,两个老人为了迎合对方,居然又是一个回答有,另一个回答没有。 矮的老人似乎又要生气了,他还是忍住了,指着高的老人,说。“你来说。” 高的老人看了看矮的老人,才回答。“我们又发现了一个发疯的人。” 任斯说。“现在这个人在哪里?” “不知道。”高的老人立刻又再说。“他先后跟徐再而和韩亦轩都恶战一场,居然都没有惨败,之后战场上又出现了第三个人。” 矮的老人立刻补充。“第三个人就是韩昱的左右臂卓别离。” 高的老人说。“他最后就败在卓别离手下。” 他们的这种回答,任斯居然也听得明白。“然后呢?” “我们本就想在韩亦轩他们离开之后,再出去将那个人带回来。”高的老人又看了看矮的老人,说。“可是,韩亦轩他们还没有离开,战场上又出现了第四个人。” 矮的老人接着往下说。“这个人的速度很快,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救走了那个发疯的人。” 高的老人立刻反驳矮的老人。“谁说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西门高登他就看见了。” 矮的老人就要跳起来打他的脑袋,任斯看了他一眼,矮的老人才收手。 任斯说。“西门高登看见什么了?” “他说那个人好像就是蓝廷。”高的老人看着矮的老人回答,好像生怕他突然偷袭。 矮的老人瞪着他,大声说。“你老糊涂,西门高登说看见就看见吗?蓝廷是校长的得意门徒,他为什么要救走那个发疯的人。” 高的老人说。“说不定是校长安排蓝廷去做的。” 任斯思索着说。“我安排去追查任?v天行踪的人是宁诚非,现在他已被困在圃星洞。” 静,居然这么沉静,两个老人大眼瞪小眼,居然都没有吵架或打架。 任斯又问他们。“西门高登是不是已经去追踪了?” 高的老人回答。“他在同林溪附近才发现那个发疯的人的踪迹。” 任斯说。“现在那个发疯的人在哪里?” “蒂南山上的圃星洞。” 任斯又再转过身,观摩星象,他锐利的眼睛充满着智慧,现在种种的迹象都已经表明任?v天就躲在圃星洞。而明天,秦蒙洛和张小妤他们就要出发去圃星洞解救宁诚非。 他们七人众都是他欣赏和看重的年轻人,他们去冒险,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担忧的神色。 因为他明白,他们这群年轻人的这一次任务虽然非常艰难和危险,却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一种人生成长的过程,人只有历经种种磨难才能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河水岸,空地上。 一阵微风吹起,一个人就突然出现在空地上。 高贵而儒雅,一身傲骨,就像一个高傲的贵族。 才刚落地,他就被周遭触目的变化所震撼。 河床倒插一块块断石,山脚下的石壁千疮百孔,繁茂的树丛倒地一片,河岸上更是狼藉不堪,坑道遍地。 他忽然蹲了下去,摸了摸地下坑道残留下的痕迹,神光照人的眼里就流露思索的表情,然后他就笑了,温文尔雅的看着倒下一片的树丛的方向。 一个人就从树丛中走出来,这个人当然就是韩亦轩,他也看着他笑了。 “我好像每次见到你,你都在笑。” “人生本就应该是欢乐的,为什么不笑。”蓝廷说。 “如果你像我这样,遇到刚才那样的状况,我想你应该就笑不出来了。”韩亦轩说。 蓝廷又笑了笑,他的微笑跟他的人一样,温和高贵而风雅。 “蓝廷,其实你来这里干什么?”韩亦轩摸了摸鼻子,说。“你该不会是来看我打架?” “你打架这么精彩的事,只怕我已经错过。”蓝廷说。“我只是奇怪,这次你为什么肯跟别人打架?” “你奇怪的事情,好像一向都不少。”韩亦轩偷偷的瞟了他一眼。 蓝廷说。“现在,我至少已明白了一件事。” 韩亦轩说。“什么事?” 蓝廷说。“为什么以前我说要和你打架,你都不肯,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和你打架。” 以前他只会说较量切磋,自从他交上韩亦轩这个朋友之后,他就学会说打架了。 韩亦轩又偷偷的瞟了他一眼,笑着说。“你总算明白了。” 第四十章 曙光 星月依旧明亮,柔柔的月光洒在简陋的房子上。 虽还不算夜深,那些人家的一天却已算过去了,现在他们都已在睡梦中,安全而幸福的睡梦中。 只有一个人却仍然没有入睡,一个高大笨拙的男人。 今夜似乎是个孤独寂寞又危险的夜晚,他把他的孩子哄入睡,他就在桌子上点亮了一盏灯,桌面上居然还摆着一些好菜,他还从床底下拿出已经深藏了好些年的老酒。 他的模样并不像个垂暮的老人耐不住漫漫长夜的孤独和寂寞而借酒入睡的人。 他更像是在等人,等一个值得他拿出好酒好菜好好款待的人。就在他将桌子上的两个酒杯斟满,那个人就来了。 人未到,声音却已经到。 “这么香的酒,一个人喝,未免也太无趣了。” 高大笨拙的人把酒喝尽,说。“你来晚了。” 韩亦轩坐过去,把酒喝了,又倒满。“幸好还不算太晚。”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别人等得太久的,只是……”梅子坞看着他,说。“我实在想不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会是你。” “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躲在这种地方。”韩亦轩说。 梅子坞说。“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 韩亦轩说。“至少有一点不好。” 梅子坞说。“那一点?” 韩亦轩说。“这里距离韩阁学院并不远,这条路也并不难找,一找就能找到。” 梅子坞笑了笑,忽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并没有死的?”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真的死了。”韩亦轩又替他倒了一杯酒,说。“像你这么样的人,似乎动都懒得动,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梅子坞说。“幸好,像你这么样的人,世上并不多,否则我就头痛了。” 韩亦轩说。“的确不太多,但至少还是有的,这次我能找到这里来,就是有人故意引我来的。” 梅子坞忽然说。“你今夜是来陪我喝酒的还是劝我赶紧逃命的?”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三件事必须要做的。”韩亦轩看着他说。“看来,我只能做到一件事。” “除了陪我喝酒,其实你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的。”梅子坞斜着眼看着他笑,眉头也抖动了几下。“这件事如果你说得够精彩,说不定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韩亦轩说。“什么事情?” 梅子坞说。“你今天为什么肯打架了?” 韩亦轩说。“你看得出来?” 梅子坞得意的点点头。“好像还不止一次。” 韩亦轩说。“因为我最近都惹上了疯子,由不得我不打。” 梅子坞说。“还有人比你还疯?” 经常玩命的人,通常也会被当作是疯子。 韩亦轩苦笑,除了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子坞他又问。“我实在很好奇,你为什么遇到的都是疯子。” “你应该知道的。”韩亦轩看着他的表情就像也在看着一个疯子。 这眼神这表情,确实看得妙。 梅子坞却似没看出来,说。“我看,大概是物以类聚,疯子通常都是跟疯子相遇的。” 这番话,听起来看起来似乎更妙,不但妙,甚至有趣极了。 两人都笑了,一笑又几杯酒下了肚子里去。 肚子里的酒多了,话也就多了,韩亦轩就跟梅子坞讲起他跟疯子的事情。 韩亦轩不是话多的人,也并不太会说话,可,很多时候他却偏偏说很多话,而且说的话比大多数人都动听有趣。 他跟疯子打架的事情,当然也说得很精彩,听的人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了那场精彩。 韩亦轩就说。“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梅子坞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帮不帮得了你,那是我的事。” 韩亦轩想了想,问。“张郎他们几个上蒂南山干什么?他们又为什么都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 他没有问梅子坞,为什么会有人追杀梅子坞,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梅子坞也不会回答。 却不知,这些事情梅子坞似乎也不想回答,他更像是已忘记了那些事,想了想,居然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韩亦轩几乎跳了起来。 梅子坞平静的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的。” 韩亦轩几乎要大叫,他居然还是忍住了,他又问。“以前好像一向都只有一条路可以上蒂南山?” 梅子坞说。“从来都是只有一条路,而且外面的人根本很难进得来。” 韩亦轩说。“现在我却从第二条路登上了蒂南山,找到了这里。” “你想不明白?”韩亦轩摇摇头,他又问。“你至少应该明白一件事。” “这里的人的生活虽忙碌,却过得很安宁很快活,他们并不喜欢被外面的人打扰,也从来不会有外面的人来打扰。”他接着说。“因为这个地方相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韩亦轩思索了下,说。“他们就是绿叶先生的后人?” 绿叶,不世出的智者,为一代帝王韩雎创下传奇帝国出谋献策立下不少功劳,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韩雎的帝王之路绝不会走得这么顺利,甚至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以后的韩之国。 他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也只是一朵奇花的绿叶,花开花盛艳,绿叶便在他该退下来的时候退了下来,过上他盼望已久的隐居生活。 梅子坞眨了眨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韩亦轩,神情复杂而奇怪。他忽然又摇了摇头。“现在,轮到我想不明白了。” 韩亦轩也眨了眨眼,居然问他。“你想不明白什么?” 梅子坞说。“我想不明白你这人为什么这么幸运,你的人生居然出现了像宫舳和张小妤这么样的女人。” 韩亦轩说。“你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她们两告诉我的?” 梅子坞说。“你并不像这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很多事情绝不会做的。” 韩亦轩说。“那些事儿,我却都做了。” 梅子坞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忍得住不做一些事情,说不定你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最快乐的人儿。” 韩亦轩笑了笑,说。“只可惜这种毛病发作的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梅子坞说。“所以,你的模样还算过得去,你的人却讨厌得很。” 韩亦轩微笑,说。“就算你说我面目可憎内心丑陋,我也不会离开的。” 梅子坞居然也苦笑。“我第一次遇到赶也赶不走的客人,这种事除了你,只怕没有人能做得出来。” 韩亦轩说。“像我这种客人本就不多,你应该庆幸遇到。” 梅子坞说。“我还要谢谢你?” “当然要。”韩亦轩说。“无论是谁,都该看得出来我做了倒霉的保镖。” 梅子坞似乎又忍不住笑,好像觉得很可笑似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保护的人总不会是我吧?” “怎么不会是你!”韩亦轩说。“你躲在这里总不会是想过一些田园的生活。” 他又说。“既然有人有意引我来见你,你的行踪自然就不是秘密了。” 梅子坞说。“行踪暴露了,过了今晚,我自然就得再次搬家了。如若我还有仇家,他们当然便要在今晚找到这里来。” “事情的严重性,你总算已想通了。”韩亦轩又再倒满桌上的两杯酒,他却不喝。 “我是懒,我却不笨。”梅子坞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好像突然变得很烈,他似乎已有点想呕吐的模样。眯着眼睛,瞄了瞄外面。“现在,好像已离黎明不远了。” 黎明前的黑夜,往往都是最黑暗的。 韩亦轩居然又在斟酒。“所以,这一刻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梅子坞居然又拿起了酒杯。“那么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韩亦轩居然怔住,看了看梅子坞醉酒的模样,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也许是他们知道我也在这里,他们不敢来了。”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忍不住笑,大笑。 一笑,酒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尿意也就来了。 他们居然都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 梅子坞摸了摸酒杯,又放下,指着他的肚子,说。“你觉得我的肚子怎么样?” 韩亦轩居然没有笑。“有点大,就像有了六七个月孩子的孕妇。” 梅子坞居然摸了摸他的大肚子,说。“我觉得更像临盆的孕妇,所以要去生了。” “的确应该去。” 梅子坞站了起来,他居然也站起来。 梅子坞立即瞪着他。“你想做什么,你难道还想陪着我去厕所,我并不是真的孕妇。” 韩亦轩说。“现在的你跟真的孕妇也差不多,稍有一点不小心都会出人命。” 梅子坞立即笑着说。“幸好我并不是真的孕妇,否则遇到像你这种男人,一定得先祈祷自己下辈子做个男人。” 韩亦轩笑了笑,正想挖苦梅子坞,角落的那间房间里突然有点动静。 他就问梅子坞。“白天的时候,我好像见到你带着个孩子?” 梅子坞也见到韩亦轩突然凝重的神色。“他是我的我养子梅青宿。” 韩亦轩说。“他就在房子里?” 梅子坞说。“他就在里面熟睡在床上。” “可是,我却听到了房间内发出了声音。”说这话时,韩亦轩的人已奔赴房间内,他便看到窗外好像有个影子闪过。 他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他刚回过头,便看到梅子坞身后的那道月白色的光。 他来不及呼叫,那道月白色的光便击中了一脸担忧的梅子坞,然后一同化为烟云。 韩亦轩看得清楚那道光从哪个方向发出,可是当他追出去的时候,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一击即中,不留痕迹,全身而退! 如此娴熟高超的暗杀,极似部署已久,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又追出去了一段路,还是没有发现,正当他打算返回时,他突然警惕起来,盯着树林内的一棵树。 大树后便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眼里流露肃然起敬的神色,又突然消失,他微笑着说。“你好,我叫朱棣。” 韩亦轩还在盯着他,他又说。“你应该看得出,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不是?”韩亦轩虽说这话,他的脑子里却思索着这件事发生的经过。 “我不是!”朱棣仍然微笑着,只不过他的微笑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既然你不是,如此的深夜,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韩亦轩说。 “如果我说我也是住在这里的,半夜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当然不会信。”朱棣说。 这种不太好的坏习惯,韩亦轩当然明白其中的滋味,他却不信。 朱棣也看着韩亦轩的眼睛。“我来这,也是为了诛杀梅子坞的。” 他居然敢说出如此直接的真话,韩亦轩想不到,他却已有点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韩亦轩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来到附近的?” 朱棣说。“我也看到那一道月白色的光。” 韩亦轩说。“那么你已看到那个人了?” 朱棣说。“看到,那个人速度很快。” 韩亦轩眼里已有光,说。“他是谁?” 朱棣想了想,说。“他是一位看上去又高贵又高傲的男人。” 在路上,韩亦轩奔跑在回去的路上。 他没有继续套问朱棣,因为他已相信朱棣说的话。 无论什么人都会爱惜生命,爱惜自己的,也该爱惜别人的,至于朱棣为什么非要诛杀梅子坞老师,韩亦轩已没有时间去思索,因为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就熟睡在床上…… 情急之下,他居然忽略了梅子坞老师的养子梅青宿的安危! 现在,他只希望,他回到去的时候,梅青宿仍然熟睡在床上…… 黑夜已过,黎明前的暗光从窗台照射进来。 床上没有人,被窝也已冷,就像韩亦轩现在的心情,他还是晚了一步,又是晚了一步…… 斩草除根,那个人为什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灰暗? 为什么人性这么冷? 突然间,他的情绪又变得这么低落哀伤。 忽然,他又想起三年前,他刚从村里来到韩阁学院突然而来的变化的遭遇…… 一种他极之厌恶和逃避承认的感觉,又从深心处的某一角落里涌现上来,他觉得有点冷,又冷又累。 他便躺在床上,'冷'就像生了脚的风,专往他心坎里吹。他伸手去拉梅青宿的被褥。触摸到被褥,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又尖锐又专注,就像捕捉到希望。 被褥居然也是冷的! 现在已是三月春,倘若梅青宿真的一整夜都熟睡在床上,被褥怎么会冷得这么快? 曙光终于照耀大地。 光明的曙光带着它的象征,从窗外爬进来,笼罩在他身上。 黎明的曙光带给人光明,也带给他希望。 这一刻,安逸而恰静,就像吹着轻轻的凉风,卷着小小浪花的海…… 韩亦轩一直都在看着慢慢爬进来的曙光,也许他看着的并不仅仅是曙光,还有希望,顺着这道曙光便能找到的希望。 第四十一章 八指的男人 清晨的阳光就像春天一样,总是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是希望,也更象征着奇迹!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当然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春天时分,人心的**总是特别的强烈,晨曦爬过去的时候,十七街这个地方就像变魔法一样,眨眼间便出现了各种各类的物品,络绎不绝的人潮。 匆忙的脚步声,讨价还价的买卖声,货品搬运的碰撞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喧闹之中又有一种活着的感触。 走出*楼,大荻就有一种活着真好的感慨。 这世界多么的美好,这世界的人儿多么的可爱。 只是还有一点点怪事。 一夜之间,他发觉这世界的人儿好像都矮了一截,他自己好像也变了,变得又帅气又大方又充满魅力。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他突然就想起这么一段诗句,他忘记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首诗,也不懂这段诗句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现在吟唱起来很有感觉。 *楼就在十七街的中心,*楼门前的这条街并不算长,大荻觉得最适合他饭后散步。 余老板果然是生意人,真该他拥有整个韩城最好的食府。 十七街街上的行人依然在匆匆忙忙的为生活奔波忙碌,看着这一大人群,大荻就愁起来了,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人,这么奔波劳碌为了什么呢,做人就该像*楼的余老板和他一样,要知足,要懂得享受生活。 仅仅只过了一夜而已,这些人儿怎么变得这么俗气和愚昧,他简直已不忍再看下去。 丘绫,他又想起了丘绫和她的姐妹们,现在他应该赶紧去见一见丘绫,和她们一起好好的探讨几回人生,这里的俗气太浓了,他不想沾染太多。 可是,想到女人,他又想起了他的胞弟小荻。 他父母临死之前,充满信任的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他也信誓旦旦的答应了,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一直都没有做到。 如今,他更完全失去了胞弟的消息…… 他转过头看向街尾。 街道尽头哪个方向的山峰便是他抛弃小荻独自逃跑的蒂南山。 看着这座雄伟的山,他仿佛又看见小荻骑在那只狰狞鬼灵身上的身影…… 那一刻,他曾有一刹那返回头的热血…… 事后,他也几曾想上山寻找小荻的,只是他都一次又一次的在中途放弃了。 他是不是太冷血了? 他是不是太懦弱太叫人憎恨了? 也许他做人做得太错了,他的错却未至于叫人憎恨,他只是有着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着的毛病,在面对未知的困难时,总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去承担。 也许,他去救他的胞弟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救他自己,救自己跨过内心里的这道鸿沟的信心和勇气。 .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困难时,人心的变换。 大荻脸上的烦愁好像已释解了,因为他内心里的勇气和信心,好像又要爬上来了。 他回过神,正要又上山时,街尾处便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他的胞弟小荻。 看到这个人,大荻的脸色变得复杂而奇怪,就像看到奇迹一样,相信又不相信。 那个人好像也看到了他,慢慢的朝他走过来。 大荻立即微笑起来,就像街上的行人一样,自然而淡定,然后慢慢的转身,慢慢的涌入人群中,慢慢的加快脚步。 他还没走出几步,哪个人眨眼间就出现在他面前,站在他要逃跑的路上。 “你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要跑?” “是你啊。”大荻的表情变得更加浮夸。“没有跑,我没有要跑啊,我只是走得快了一点,我赶着去见我的女人丘绫。” “丘绫?你的女人?”大荻只有点头,韩亦轩又说。“我也去见见她,我相信你的女人丘绫一定也很乐意见见我这个新朋友。” 大荻看着他看了很久,说。“你为什么也要去见她?” 韩亦轩说。“因为我也想像她的男人那样可以一夜暴富。” “这种让人激动热血的秘密,我当然可以和你分享。”大荻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但是,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韩亦轩并不喜欢跟像大荻这种比小混混还要狡猾和狡诈的人打交道,可是他却没有拒绝。“我尽量。” 大荻便拉着韩亦轩到人迹罕少的巷子。“我可以一夜暴富,是因为有一个人高价聘请我去做一件事情。” 韩亦轩说。“他要你做什么事情?” 大荻自傲的说。“我是一个盗墓者。” 韩亦轩说。“他要你盗谁的墓?” 大荻说。“盗谁的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山腰上果然像那个人说的那样,出现了很多鬼灵。” 韩亦轩沉思,又问。“那个人是谁?” 大荻回想,说。“他是一个看上去又高大又笨拙又懒的男人。” 又高大又笨拙又懒?韩亦轩立即想起了梅子坞。 “你今天又出现在这里也是他有意安排的?” “你看得出来?”大荻好像现在才真正将韩亦轩看在眼内,说。“但是,叫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 所有的事情好像已越来越清晰了! 韩亦轩立刻问他。“你昨天故意在十七街出现让我们发现你,然后说的那些话,这些也是另一个男人叫你做的?” 大荻的脸上已显露要巴结韩亦轩的笑容。“就是另一个男人。” 韩亦轩又追问。“这个男人又是什么模样?” “他的人比较瘦削,还有点邋遢,就像好几年没有洗漱有怪脾气的大家。”大荻极力的让自己回想起来,他突然又说。“对了,他还是双手八指的怪人。” 韩亦轩说。“双手八指?” 大荻说。“对,双手八指,他拨弄头发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才只有八指。” 韩亦轩揣摩一下,又问他。“他是不是还有些话叫你转告给我。” “太神了,你们都是神人啊,那个人也跟我说你一定会这么问我的。”大荻脸上的惊喜表情,简直已将韩亦轩当做神人,恨不得站得离他近一点,沾点神气。 韩亦轩勉强淡淡的一笑。“他有什么话要你转告给我?” “六月初七,浴火重生。”大荻说。 六月初七? 浴火重生? 韩亦轩正想再套问一下大荻,就在这时,他就听到有人呼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便看到宫舳和花白雪,他再回头时,大荻却已跑得远远了。 “大清早的,两个大男人跑到巷子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静了一个晚上的花白雪,心情好像已变得很不错。 看到这么样的花白雪,韩亦轩的心情也变得很好。“当然是作奸犯科这种见得人的坏事,只是还没敲定落实,就被目标嗅觉到了。” 花白雪居然脸红了,她又想踢人。 宫舳轻轻的一笑,看了一眼已渐渐不见的身影。“那个人是不是昨天我们在十七街遇到的那个大荻?” 韩亦轩说。“就是他。” 花白雪说。“你怎么跟他那种人扯上关系了?” 韩亦轩说。“因为我要替坏女人给人家补偿。” 花白雪说。“你要替我补偿什么?” 韩亦轩说。“难道你已忘记了昨天你对人家过分的捉弄?” 也许是阳光的照耀,花白雪的脸色都有点苍白。“可是,他的手脚都在啊。” 韩亦轩说。“所以,他一见到你就逃跑了。” 花白雪又看了看那个方向,仿佛在看那个人虽然手脚都在,其他的地方会不会损伤了? 看着花白雪这么样的表情,宫舳又不禁一笑,对韩亦轩说。“所以,你见到了我们,也得跟我们跑。” 韩亦轩说。“为什么?” 花白雪好像现在才记起她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立刻拉着韩亦轩的手走。“因为目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非要你去做不可。” 韩亦轩居然甩开花白雪的手。“是你觉得非要我去做不可,而不是我非做不可。” 花白雪瞪着他,几乎要跳起来,强忍着挤出一点温柔的微笑。“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走?” 韩亦轩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说说是什么事情非要我去做不可,也许我会考虑和你一起去。” 花白雪看着他,说。“是男人都会去做的事情,你去不去?” 这个坏女人果然牙尖嘴利,韩亦轩却更加绝。“不去,我从来都不是男人,简直连人都不是。” 花白雪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宫舳也笑,她更惊讶韩亦轩与花白雪一起,他的话居然能说成这样。 花白雪说。“你难道忍心看着两位美女有生命危险而不顾?” 韩亦轩说。“两位美女就是你和宫舳?” 花白雪说。“当然。” 韩亦轩淡淡说。“既然美女都在这里,危险又在哪里?” 宫舳说。“危险就在韩阁学院的十七楼。” 韩亦轩说。“十七楼有什么危险?” 花白雪居然大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亦轩说。“因为我想知道。” 花白雪就说。“现在你已愿意跟我们走?” 韩亦轩说。“当然去,遇到这种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去。” 说走就走,三个人一起走。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拒绝别人请求的人,他只不过也想尝试一下像花白雪一样捉弄人的感觉。 宫舳说。“昨天花白雪和我们分开之后,她始终还是想不通梅子坞老师结在第七训练场的阵法。” 花白雪说。“所以,我就去十七楼的图书馆里翻查古籍。” 韩亦轩在听。 宫舳说。“翻查古籍的时候,花白雪就发现了图书馆里经常有人走动的痕迹。” 韩亦轩说。“学院的图书馆自然会经常有好学的学子出入。” 宫舳说。“普通的图书馆,这种状况当然很正常。” 韩亦轩说。“十七楼的图书馆又怎么不普通了?” 花白雪也急了。“它里面的古籍记载的文字几乎都是一些地方的语言,又复杂又深奥,我几乎连看都看不懂。” 韩亦轩说。“所以你的好奇心就被勾起了,而你却偏偏又……又欠缺一个好的帮手?” 他本想说又害怕又笨来取笑花白雪的,只是他又觉得太过分了。 花白雪说。“更重要的是我又发现那些看起来凌乱的脚迹,仔细一看却更像阵迹。” 韩亦轩看着宫舳说。“所以她又找上了你,因为她知道你刚好也是一位博览群书的才女。” 宫舳说。“我就只是个书呆子,其他的我都帮不上忙。” 花白雪说。“我去到你家却又没见你在家。” 宫舳说。“我以为你又去看望习奚了,我们又走了一趟习奚的家。” 韩亦轩说。“在那里你们当然也找不到我。” 花白雪说。“虽然找不到你,我们却听到一个坏消息。” 韩亦轩说。“什么坏消息?” 宫舳说。“去到那里我们才听覃伯说习奚被一个叫徐再而的人带走了。” 韩亦轩立刻追问,连声音也急了。“他为什么要带走习奚?” 宫舳说。“听覃伯说他可以治好习奚的病。” 她又说。“那个徐再而又说习奚的病一治好,他一定让她回来找你。” 韩亦轩沉思着,没有说话。他在揣摩徐再而这个人。 徐再而究竟是屈居在司徒四身边的祭师,还是其他的更复杂的身份? 他医治习奚的病,绝不会因为自己在与黄戟交战的时候帮助了他。 徐再而? 司徒四? 天堂村被屠村?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些神秘的联系? 第四十二章 图书馆的密室 思索间,不知不觉他们便来到了十七楼。 韩亦轩说。“这栋楼就是十七楼?” 花白雪回答。“这栋楼就是。” 韩亦轩说。“想不到学院内还有一栋这么样的楼宇。” 花白雪说。“十七楼本来也是一些资深教师的居室,只是那些入住的资深教师都一一犯下大错,或被逐出学院,或被清理门户。” 宫舳说。“比如怪才任?v天,周疯子,公孙儆这些教师?” 花白雪吃惊,说。“你怎么也知道?” 宫舳只淡淡一笑,韩亦轩却见怪不怪,说。“像你说的那样,宫舳所提到的那些人说不定现在都还在十七楼内。” 花白雪说。“所以,这种又刺激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上你!” 韩亦轩淡淡一笑。“你真懂我。” 图书馆的大门就在眼前,花白雪却迟迟没有推开门。 韩亦轩就问她。“这个门打不开? 花白雪说。“图书馆又有人来过。” 韩亦轩说。“你在这道门上做过手脚,现在你做过的手脚都已经改变?” 这种有时细心有时又很调皮的坏女人的想法,韩亦轩早已看透。 花白雪点头。 韩亦轩立刻推开门,很大力推开,好像还怕里面的人不知道这道门已经有人大力推开,他就要进来。 “你为什么这么大力推开这道门?”花白雪几乎叫出来。 韩亦轩说。“因为我要进来。” 花白雪说。“进来的人说不定都还没走。” 韩亦轩微笑。“我就是要告诉他们,又有人要进来了。” 花白雪思索了一下,说。“有人来了,他们不见得就会怕。” 宫舳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就算他们不怕,至少也会躲藏起来。” 花白雪说。“只要他们还不想被人知道他们就躲藏在图书馆,不管我们怎么查,他们都只能瞪着眼揪着心看着。” 韩亦轩点头。“现在的你果然可爱得多了。” 花白雪凝视着韩亦轩。“你称赞我可爱,就是因为我已慢慢变得像宫舳一样聪明的女人?” 韩亦轩不用说话,花白雪已看得很清楚他的意思,她盯着他,一只字一只字说。“你却变得很讨厌。” 花白雪理都不想理他,拉着宫舳去观看她昨天发现的可疑的痕迹。 看着这些痕迹,宫舳就像大师见到了圣经,好像恨不得将看到的都装进脑海里。 韩亦轩也跟着宫舳一座座书架观摩过去。 这间图书馆果然已很久没有其他人进过,古旧的书籍都已装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透着淡淡木质味道的书架居然都没有被虫蛀。 他还发现那一扇扇的窗好像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窗外的阳光一点都渗透不进来。 除此之外,他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些奇怪又紊乱的痕迹有什么魅力能让宫舳这么专注。 宫舳已在翻阅书架上的古籍,她的手,她的衣服都沾染上灰土,她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 静,特别得静,韩亦轩仿佛又回到了充满乐趣的那些年。 一起长大的伙伴,独特的时光,又刺激又有趣的往年…… 他突然有一种感慨,人生最值得回味的就是这种过去了的而又永不重来的经历。 窗外的阳光好像已转移很远,宫舳翻阅的书籍好像也已很多…… 当她又合上古籍的时候,花白雪终于忍不住牵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找到结果了。 宫舳的脸上居然有点愕然的表情,她看了看花白雪和韩亦轩,又看了看窗外,好像她进入书的世界的灵魂和心神,现在才回来。 她立刻抱歉一笑,也拉着韩亦轩走到阅读区坐下。 她就说。“这些被移动过的痕迹的确就是一些古老的阵迹。” 韩亦轩说。“你的意思是这里结下的不止一种阵地?” 宫舳点头,花白雪抢着问。“有没有'逆轮回'阵法?” 韩亦轩吃惊的看着她,她又说。“昨天我和你们分开之后,我也翻查了一些古籍,我发现梅子坞在第七训练场结下的阵法就是逆轮回阵法。” 宫舳看了看韩亦轩,回答。“有。” 花白雪的脸上立刻露出希冀的神色,宫舳说。“但是,这里启用最多的却是'逆重'这种传送阵。” 她又补充。“逆重这个传送阵门最大的利处就是它可以将对象瞬间传送到世界任何地方。” 韩亦轩说。“这种阵法没有弊处?” 宫舳说。“逆重最致命的两种弱点之一就是启动阵法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 花白雪问。“强大到什么程度?” 宫舳说。“韩明刚才接触过这个阵法,他应该知道。” 韩亦轩说。“我也启动不了。” 花白雪想了想,问。“还有一种弱点呢?” 宫舳说。“另一个弱点就是阵法启动之后,在被传送对象没有回来之前,将阵法关闭,被传送对象就会立刻死亡。” 韩亦轩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传送阵没有关闭,被传送对象就可以无限次死亡?” 宫舳点头。 花白雪狡诈一笑,说。“既然启动阵法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施阵者一定会暂时失去抵抗能力。” 韩亦轩说。“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花白雪又神秘一笑。“传送阵就在图书馆这里,那个施阵者自然也在附近。” 韩亦轩问。“难道你还想找到这个人?” 花白雪说。“为什么不找,说不定就是这个人杀死了梅子坞。” 韩亦轩看得出她的坚持,说。“想不到你原来这么敬爱梅子坞老师,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开心得将你抱着抛起来。” 花白雪说。“我本来就不是你口中的坏女人。” 韩亦轩说。“可是,梅子坞根本就没有死,你怎么好意思去找人家报仇?” 花白雪一点都没有吃惊。“他没有死?” 韩亦轩微笑,宫舳说。“梅子坞老师真的没有死。” “你们这么说,就是不想我去找那个人。”花白雪已站起来,去找那个能藏得住人的地方。“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宫舳笑了笑,说。“既然你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替梅子坞老师报仇,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那个地方在哪里。” 花白雪停下来,说。“你肯告诉我?” 宫舳说。“那个人大概就藏在这里。” 她指着其中两个书架间的那一堵墙。 花白雪疑惑。“这堵墙?” 宫舳点头。“他既然是施阵者,当然清楚传送阵的弱点,他怎么能让你一眼就看得出他藏身的地方。” 花白雪想了想,的确有道理,又问。“那么我们要怎么穿过这堵墙。” 宫舳说。“跑过去,用力一撞就能穿过去了。” 花白雪简直有种被作弄的感觉,指着那堵墙和她自己,说。“那是一堵墙,这是一位好女人啊。” 韩亦轩说。“你总不会以为宫舳在作弄你吧?” 花白雪脸上表情的回答是。“是。” “他们没有骗你,这道墙门的确是这样穿过去。” 说话间,图书馆里已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优雅又文弱的男人。“我并不是只会躲在一边瞪着眼看着你们搜查的。 韩亦轩也不吃惊,打量着他。“你是任?v天还是公孙儆?” 男人说。“我叫无极。” 他看着宫舳说。“你叫宫舳?” 宫舳说。“我是。” 无极说。“你的父亲就是桃花村的宫廷?” 宫舳看着他,也回答。“是。” 无极拨弄了一下衣袖,说。“你的聪明令我想起一个匿迹很久的族群。” 韩亦轩说。“你就是昨晚的那个人?” “我不是。”无极又说。“我只不过也是寻找绿叶先生后人的其中一位。” 他的眼内已露出杀气,韩亦轩就说。“你大概还看不出来无论任何人要动宫舳,是必须要跟我玩命的。” 此时此刻,宫舳的眼睛里不但没有显露出害怕,反而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感动。 无论哪个女人,在遇到危险时,能有一个像韩亦轩一样的男人挡在她面前,她脸上的表情都一定像宫舳一样。 “是吗?” 无极已出手,他虽然看上去又儒雅又文弱,他的出手却迅速而狠。 韩亦轩击退他之后,手掌已感觉到有点隐隐作痛。 “无极揉着手指,说。“你并不像玩命的人。” “要怎么样才像?”韩亦轩盯着他看。“是不是像这样。” 说话间,他的人已忽然到了无极眼前,他的拳头也已击向无极的软肋。 无极似乎早已料想到韩亦轩的攻击,一扭身便已躲避过,只是他却想不到韩亦轩的拳头又一变,忽然从常人无法估算的角度打出来,防不胜防。 无极接连撞倒几个书架才稳住身子,他再看过去时,韩亦轩已将宫舳和花白雪安藏好。 “我好像有点看小你了。”无极说。 韩亦轩问他。“你们为什么要寻找绿叶先生的后人?” “你想知道?”无极又开始揉捏他的手指。“如果你能够再次放倒我,我一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说话间,无极已攻击过去。 这一次,他的出手又突然一变,看起来又缓慢有柔软,就像翩翩起舞的女人。 韩亦轩却惊奇他锐利的眼睛。他这一变,虽然又难看又柔弱,却恰到好处以柔制刚,克制住自己迅猛刚毅的玩命攻击。 图书馆内让人走动的空间本就不大,韩亦轩一一躲避,一退再退。 “怎么不还手了,你并不像这种只会退缩的男人?” 看着无极脸上这种嘲笑的神色,韩亦轩深心处的那股傲气便涌动起来,他凝视着的眼睛就变得像锋芒一样,紧紧的盯着无极的变化。 每个人天生都有傲骨和傲气,只是潜藏得或深或浅,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傲气便涌现。 当傲气与理智对立交战时,个中的变化足以让人惊奇,就像此时的韩亦轩。 韩亦轩已开始进攻,因为他已不能再退,再退,宫舳和花白雪就可能被殃及池鱼。 他的攻击还是玩命招数,攻击的角度和变化却已更加刁钻。 他想变却已不能变,因为玩命几乎已变成他的一种本能,何况他实在不想再与这个几乎是男女同体的男人多作纠缠。 即使又再玩命,也要用玩命换来离开。 宫舳偷偷的在书架的缝隙间观看,观看他们的对战,观看他们之间任何细腻的变化。 因为她的内心在为韩亦轩担惊,她已看出来无极的用心就是想与韩亦轩交手,她也看出来韩亦轩玩命的招数再刁钻也不能取胜的,他和无极两人根本就不分伯仲,何况她更发现韩亦轩出手间渐渐的偶尔有小小的停顿。 他昨晚去找梅子坞老师,是不是又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已有一种想冲出去的冲动,如果要她心中的这个男人玩命换来她自己的安全,她情愿安息。 可是,她也明白韩亦轩保护别人的那种尊严,他为别人作出了玩命的决定,就绝不允许别人不珍惜性命。 现在,她只希望无极没有发现韩亦轩的这个弱点,她更希望战场上再出现第三个人,替代韩亦轩恶战的第三个人。 战场上果然出现了第三个人,这个人居然一出手就将恶战的两人分开。 宫舳认得这个人,上官秋枫。 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思索中,她眼角就瞄到书架上有一本题着韩城史的古籍,旁边还有一本残旧得就像从坟墓挖出来的古卷…… 无极居然又在儒雅的微笑,他看了看韩亦轩,对上官秋枫说。“你难道也想来跟他打架?” 上官秋枫没有看韩亦轩一眼。“我来这里,只是想让他走。” 无极说。“让他去哪里?” 上官秋枫说。“圃星洞。” 无极说。“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上官秋枫说。“因为他的女人张小妤现在就在去的路上。” 韩亦轩这时才记起昨夜他们的聚集,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要去圃星洞?” 上官秋枫没有说话,他拒绝回答,无极却说。“你难道不知道有人就要将圃星洞变成战场?” 韩亦轩说。“谁?” 无极说。“呼延觉罗。” 听到这个名字,花白雪已跳了出来,宫舳想拉也拉不住。 “他为什么要将圃星洞变成战场?” 看到她们走出来,无极又微笑。“想不到你们还没有走。” 花白雪盯着上官秋枫,又再问。“呼延觉罗为什么要将圃星洞变成战场?” 上官秋枫回答不了,他只说。“现在你们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阻止他。” 花白雪恨不得立刻就感到圃星洞,可她还是看着韩亦轩,韩亦轩看着上官秋枫说。“我们走,你要留下来?” 上官秋枫还没有说话,无极已开口说。“你们走,他也可以走。” 又静了下来,现在这间图书馆只剩下无极一人,他的脸上居然还有轻松又儒雅的神色。 他慢慢的走过去窗口边,他的人儒雅又柔弱,他的步伐居然也透着儒雅的气息。 窗外的景色好像很不错,山那边的浪花是不是一样的高傲和美丽? 这一刻,会不会也有人挎着背囊,踏步在山野间听着鸟语,嗅着花香? 他已记不起上一次他做这些事情是什么时候了,他只知道图书馆里现在又来了一个人。 “看到这么美的天色,我就知道麻烦也一定会跟着来。”无极转过身,看着他。“现在我应该叫你风迹还是宁崇阳?” 风迹说。“无论我是谁,我都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无极说。“哦?” 风迹说。“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就是白马。” 无极说。“我是白马又怎么样?” 风迹说。“你就该赎罪,将二十六个杀手背后的真正头领告诉我。” 无极说。“现在你就是找我的麻烦。” 风迹说。“你还有选择。” 无极说。“你知道我是白马,你也该知道我也是当年杀手团的一员,所以我已没得选择。” 天与地,一条命,这是他们的血誓。 风迹说。“二十六个杀手都已经死了,杀手团也算是灭亡了,所以你并不存在背叛?” 无极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忽然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复仇?” “因为我要捍卫生命。”风迹想都没想。“宁家灭族已是事实,可是他没有死,就一定会再有像我宁家一样的大家族被灭族。” 无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完全想象不到风迹复仇的思维会是这样。 “你找不到他的,就算我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你也杀不了他。” 风迹说。“他在哪里?” 无极说。“他就在仙辰阁。” 风迹已要离开,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有路,路上也有光,虽然路上充满着阻碍和未知的变化,他一点也不畏惧。 再艰难的路,只要肯走,总会走过来的。 无极却忽然叫停他。“你现在就要去。” 风迹说。“现在就去,因为我已经知道前面有路。” 路就在圃星洞,传说中蒂南山本就是一座时空之山,仙辰阁也是一处神秘的地方,所以他的路就在圃星洞。 无极说。“圃星洞现在却已将变成一处战场。” 风迹说。“过去的十三年来,我走过的战场从来就不少。” 无极已不再说话,他也不需要说话。一个人无惧困难,即使不是朋友,也值得他去敬佩。 看着风迹的身影,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他发现风迹很像一个人,一个他开始欣赏的人,他们都是为别人玩命的人。 第四十三章 殊途门 韩亦轩又要去玩命了,宫舳却忽然拉住他的手,只是拉住他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韩亦轩转过身,也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就对着她轻轻的微笑,就只一笑,他就感觉到她的手又紧了紧。 这一下,韩亦轩就觉得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宫舳却似看懂了他眼睛里的情感,也对他温柔的一笑。 “我知道你这一趟很危险,你不想我们跟着去冒险。”宫舳还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你至少带着我这句话走。” 她凑近他的耳边,悄声的说了一些话,然后忽然就在他的脸庞留下她的香吻。 花白雪好像没有看到,她居然变得很淡定,一点也没有刚才着急的样子,韩亦轩要走的时候,她也拉着他的手臂,很诚恳的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天穹仿佛一下子昏暗了,竹林摇晃,枯叶遍地。 又吹起了一阵风,竹影摇晃间,洞口前就出现了六个人。 “想不到这里的戾气这么重。”秦蒙洛看着洞口说。 “宁诚非是不是就是为了追查戾气的来源,才被困在里面?”王鹤霖说。 “可是,如果真的只仅仅是追查,以宁诚非的能力,又怎么会被困在里面?”唐谨说。 “会不会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留下线索,将宁诚非引上圃星洞的?”李召楠说。 王鹤霖居然也思索起来。“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就是我们吧?” 秦蒙洛看了看张小妤,才说。“无论他们背后的目的是什么,解救宁诚非就是我们的目的。” 一行六人走进洞穴,越走越深才发现圃星洞内虽然又幽暗又潮湿,却宽广得就像一座地下城,神秘又神奇,充盈着叫人激动和遐想的气息。 六人左转右拐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眼前不远处才有一点光,光的尽头是不是就是出口? 光的尽头有路,却又似没有路,因为他们已走进一座四面八方有着七道门的秘洞。 秘洞内的光就是漂浮在高空的三色石发出的。 七道门前都有一座石墩,石墩上居然也飘浮着一块神奇的石头,这七块色泽各异神奇的石头上都各自雕刻着一只字:生、死、乾、坤、命、星、诛七字。 “殊途门!”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李召楠忽然叫出口。 “殊途门?什么殊途门?”王鹤霖不懂。 李召楠还沉浸在惊喜之中,双眼内好像有光,他已走过去,很仔细的观摩着门道和神奇的石头。 门道上有一些奇怪的纹路,看见这种奇怪的纹路,他的眼内就流露出智慧。 秦蒙洛也观摩着周遭的环境。“据记载,殊途门是一道连接时空的门。” 他说。“在韩城的建城大英雄韩雎时代,他手下有一名阵法大家,名字叫轩辕无葬,殊途门就是他巅峰时的杰作。” 他接着说。“当年是大动荡时代,人有人的纷争和豪夺,兽有兽的争霸和侵占,整个世界都陷入人兽大暴动的局面,大英雄韩雎就是在这种大动荡时代崛起。” “他无私的为天下人谋太平,一身傲气和傲骨,处事沉稳冷静,令无数人甘愿为他卖命。”秦蒙洛仿佛已看到大英雄韩雎如天神一般的风姿和神威。“他功成名就后,与轩辕无葬一起布下殊途门,将暴动的兽灵转移进殊途门内,更成为千古绝响。” 张小妤好像已听出来一种信息。“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殊途门内仍有暴动的兽灵?” 秦蒙洛说。“时空与时空之间也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叫时空裂缝,它们就在时空裂缝里。” 张小妤说。“我们如果要向前前进的话,就必须经过时空裂缝?” 秦蒙洛说。“是的。” 王鹤霖忽然说。“接下来,我们岂不是就要进入一场人兽大战?” 魏兰越听越觉得害怕,她又不敢说她在害怕,她看了看王鹤霖,好像忽然就有了面对恐惧的勇气。 秦蒙洛又在观摩着秘洞的一切,他也想不到这次他们遇到的问题居然这么刺手。 王鹤霖又说。“我们为什么不原路返回。深入圃星洞内,说不定不只一条路?” 李召楠说。“没有用的,进入了殊途门,那七道门就已连在了一起。” 张小妤说。“就算有退路,现在都已来不及了。” 王鹤霖说。“为什么?” 秦蒙洛说。“因为我也听到了兽灵的蹄踏声。” 圃星洞洞口,又一片竹叶飘下。 韩亦轩刚赶到,他看了看地下的脚迹,想都不想就奔入了圃星洞。 他刚进去不久,又相继有两个人也进入了圃星洞。 戾气,好重的戾气。 秦蒙洛刚说完话,王鹤霖,唐瑾,李召楠三人不仅听到了兽灵的蹄踏声,还听到一种仿佛从地狱传上来的吼叫。 静,这一刻,居然这么静,一行六人都看着那七道门,没有说话。 也许,每个人都在思索着一些事,他们内心深处无疑也都有一种恐惧的情绪。 被困数百年暴动的兽灵,现在得以逃脱,天性嗜血的本能,又再暴动,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破坏? 七道门,七道又幽暗又深沉的门,此刻就像地狱之门。 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拯救宁诚非,现在又有谁来拯救他们? 又一处秘洞,秘洞内没有会发光的神奇石头,却也有光。 光就从石壁上的窟窿里投进来。 秘洞里有间石室,石室里禁锢着一个人,禁锢他的人,现在就站在铁门旁。 石室内的人的装扮依然整洁而又透着一种倜傥的气息,脸上也带着悠闲愉快的神色,一点也不像被禁锢,反而更像闭门修炼有所突破的大家。 这个人当然就是**倜傥的宁诚非。 “你好像已被我禁锢了五日?”呼延觉罗说。 “好像是。”宁诚非说。“你是不是已打算放我出去?” 呼延觉罗点头,说。“我想你已听到外面有动静,大概也已猜到是什么回事。” 宁诚非说。“我只是还没有猜到你为什么要引他们来?” 呼延觉罗忽然问。“你有没有听过龙是蛇进化的这种论道?” 宁诚非说。“这种论道好像就是八年前因犯禁被韩阁学院逐出学院的任?v天说的。” 呼延觉罗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诛杀任?v天。” 宁诚非说。“你诛杀任?v天,好像跟我们七人众没有一点关系。” 呼延觉罗说。“本来是没有关系的。” 宁诚非说。“现在有关系,是不是因为张小妤是韩亦轩的女人?” 韩亦轩本就经常为别人玩命,张小妤有危险,他当然会是第一个站在她面前保护她的男人。 呼延觉罗说。“我最初计划的目标本就是司徒四和韩亦轩,他们牵扯到的人的力量才能够协助我诛杀掉任?v天。” 宁诚非说。“你想杀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呼延觉罗只微笑没有说话,宁诚非又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诛杀任?v天,你好像就是任?v天的高徒?” 呼延觉罗说“因为我就是任?v天论道里的那条蛇。” 他居然这么坦白,他对宁诚非说。“这事你也想不到吧,也许你永远无法想象当人要历经像蛇一样蜕变的痛苦。” 宁诚非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他却理解,他问他。“现在你放我出去,是不是我也突然变成了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呼延觉罗居然笑了。“你果然很聪明。” 宁诚非自嘲。“如果我聪明的话,又怎么会走入了你的圈套时,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去追查你。” 呼延觉罗笑了笑,才说。“因为宁崇阳也来了。” 宁诚非说。“你以为我也是大家族宁家的人?” 呼延觉罗已在离开。“我只知道今日这场诛杀之战,如果你也参与进去,一定会精彩很多。” 好像有一阵风从幽深的七道门里吹出来。 风起云涌,风刚过,众人就看到七道门里跳跃着点点红芒,渐行渐近。 一群恶兽就从门道里跳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只留下一条路让他们走,死路。 一声声低沉的吼叫,一双双嗜血的眼睛,一群数千年前暴动的戾兽居然只是盯着六人,都没有挥动爪牙。 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戾兽,王鹤霖手心都已在冒冷汗,他强作镇静。 秦蒙洛忽然问张小妤。“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奇怪?” 张小妤点头。“如果是被封印了数千年的戾兽,一旦解困,本该兽性大发,大开杀戒的。” 秦蒙洛说。“也许只有一种解释。” 张小妤说。“这群戾兽根本就不是被围困在时空裂缝的兽灵。” 秦蒙洛说。“所以现在这道殊途门的时空力量已失效。” 张小妤说。“造成殊途门力量失效的人和控制这群戾兽的人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秦蒙洛说。“这个人会不会也是故意引我们来的那个人?” 张小妤说。“我只希望我们的揣测都错了,做出这些事的根本就是三个人。” 王鹤霖忽然问唐谨。“你有没有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唐谨说。“他们说的每一只字我都听到,我却一句都听不明白。” 王鹤霖说。“我却听出来一点。” 唐谨说。“哪一点?” 王鹤霖说。“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唐谨说。“什么路?” 王鹤霖说。“血路,杀出来的一路血路。” 唐谨说。“怎么样杀出一条血路?” 王鹤霖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蒙洛,也在询问秦蒙洛的意思。 秦蒙洛思索着说。“这里的戾兽一共五十三只,可是当中明显只有五只领头兽。” 他接着说。“如果五头领头兽一起发号施令攻击,我们就陷入被围攻的困境,这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一出手就要击倒其中三只。” 张小妤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兵分三路?” 秦蒙洛点头。“一攻一防,现在我们就开始划分组别。” 他看着王鹤霖和唐谨说。“你们两个一组,王鹤霖个性温和,下杀手的时候可能会突然动恻隐之心,主攻方面就交给唐谨,你们就负责对付星门和诛门。”” 王鹤霖忍不住偷笑,看着唐谨说。“秦蒙洛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唐谨心狠手辣,凶残又嗜血啊?” 唐谨说。“我只听出来他的这句话是间接的将你女人的天性讲出来。” 秦蒙洛看着魏兰和李召楠,说。“魏兰身手轻灵敏捷,柔道精深,而李召楠又熟悉戾兽脾性,你们穿错配合,负责乾门。” 他看了看张小妤,说。“剩下的就由我和张小妤负责。” 几人都做好作战的准备,只等秦蒙洛一声令下。 王鹤霖忽然对唐谨说。“我们好像都没有遇见过这种大场面?” 唐谨好像也很冷静,淡淡一笑。“这种倒霉的大场面,我宁愿永远都遇不上。” 王鹤霖说。“我却觉得它们才该埋怨倒霉。” 唐谨说。“为什么呢?” 王鹤霖说。“世间上还有什么事比遇到两个倒霉蛋更倒霉的。” 唐谨说。“两个倒霉蛋总不会就是我和你吧。” 王鹤霖说。“你也可以自称倒霉鬼或者倒霉人的。” 唐谨笑了笑。“那么,倒霉蛋我们现在应该选择怎么样的进攻策略呢?” 王鹤霖打量了星门和诛门的两只领头兽,说。“星门的那只领头兽目光游离,四肢时不时又抖动,又躲藏在兽群中,一看就知道是被欺负的种,我们要击杀的当然不会是它。” 唐谨好像有点哭笑不得。“这又是为什么呢?” 王鹤霖说。“人不可貌相,戾兽也一样。” 秦蒙洛的命令已下,一声进攻,六人几乎同时攻击出去。 王鹤霖果然没有看错,星门的那头戾兽看似又软弱又不知量力,它却是第一只嗅觉到恶战的戾兽,唐谨跃起朝诛门的戾兽攻击过去时,星门的戾兽的利爪忽然就划过来,又快又狠辣,要不是王鹤霖早有提防,唐谨只怕就不会仅仅被划破衣袖。 他看了看破烂的衣袖,居然还笑得出来。“看来最倒霉的还是倒霉蛋跟另一个倒霉蛋一起。” 他就向王鹤霖打了个眼色,王鹤霖立刻会意,他们就一起攻击过去,目标就是星门的戾兽。 星门的戾兽的兽性好像已被激起,它的眼睛已变成嗜血的红色,又邪恶又凶狠,它的身体里流着的本就是嗜血的血液,兽血已炽热,已在焚烧。 这种焚烧就像飞蛾扑火,就算一刹那的光辉,已是无上的荣誉。 也只有热血才能浇灭这种焚烧的兽血,王鹤霖的热血已在流,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染红了一群戾兽的眼睛…… 可,王鹤霖却像已忘记了痛楚,他仍在奋力战斗,为他身旁的同伴而奋斗,为值得珍惜的生命而奋斗。他的灵魂深处本就燃烧着这么的一团火,这根深蒂固的一团火,也是无上的荣誉。 何况,他流血本就是一种计划,他需要的本就是一双双被热血染红的眼睛,现在他的计划已可以展开。 他们又偷偷的打了个眼色,又奋力进攻,这次他们却是各自朝着两个方向进攻。 他们这次要做的就是要惹起戾兽恋战的天性,将他们焚烧的兽血再推上**。 焚烧的兽血又再崛起,延续它们的天性。可,在它们嘶吼再战的同时,它们的兽血也到了流干的边缘,它们的性命也许也到了尽头。 因为王鹤霖和唐谨就在一众被惹起的戾兽进攻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向一旁躲闪,一群戾兽便沦陷,各自伤在各自的獠牙和利爪下,也各自命丧在各自的嗜血下。 一群戾兽已倒下,另一群没有倒下的戾兽又在蠢蠢欲动。 即使是同伴的热血也不能阻挡它们战斗的兽性,只有它们自己的血,自己变成尸体,才能让痛不再痛…… 张小妤和秦蒙洛这边的战况好像也是陷入了这种情况下,虽然秦蒙洛也是用人类无上的智慧利用一群戾兽天生的战斗**,战死一群戾兽。可,再无上的智慧和指挥也浇灭不了一群戾兽维护高傲尊严的热血。 而魏兰和李召楠这边的战场却又是另一种状况。 他们对付乾门领头兽时,从来没有一起作战过的两人,居然很有默契,这种默契往往能带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更像游戏战斗,何况他们只是击倒领头兽,并没有诛杀。 蠢蠢欲动的戾兽又将六人围困住。 凶戾嗜血的眼神,骚动的爪牙,它们已在围困过来,下一刻,吞噬血肉。 就在这时,秘洞里好像传出来一种风声,风声中好像还有一种特别的声音,一群戾兽听到这种声音后,就像猫狗听到主人的呼叫,立刻变得又乖又听话,退了回去。 一个人就从诛门走出来。“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个人冷傲又冷静,眉宇间有一种又幸福又快乐的神色,间中却又夹杂一种俗世间的烦恼。他是烦恼如何从这里走出去,还是烦恼着如何征服外面的世界? 第四十四章 了断恩怨 秦蒙洛就问他。“你就是它们的王?” 他五官的轮廓,他的微笑都还有一种凡夫俗子的善良和仁慈。可,谁也无法忽视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王者的霸气。 那个人也没有否认。“我只是一个想好好活着却又身不由己的人。” 他眼内的烦恼好像更加深。“你们不该来这里。” 秦蒙洛却看出来他眉宇间有一种正气。“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就算用生命去冒险。” 那个人凝视着秦蒙洛。“你应该看得透,你的朋友只不过是一个诱饵。” 张小妤说。“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并不少。” 那个人说。“我却恨自己知道得太多。” 张小妤说。“那么,你要阻止的人就不应该是我们。” 那个人忽然不说话,他像是很认真的看着他们,他的眼神又复杂又游离,然后就转身离开。 也许,他早已看得出来他们拯救朋友的决心。 伟大的友情。 情一字,他身上也有,他就是因为情字,心甘情愿生活在像地下城的秘洞里。 每个人深心处都有一副他自己挑起却不懂放下的重担,他内心的重担好像已为他增添不少烦恼,他的快乐剩下的好像也不多。 他已消失在黑暗中,一群戾兽也全都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七道门前的石礅上飘浮的神奇石头依然释放着神奇的光,光却不能为他们指引去路。 王鹤霖说。“我们好像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唐谨说。“既然又要选择,你是不是又要摇骰子” 王鹤霖说。“摇骰子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为选择而烦恼。何况,这种头疼的事情当然是交给秦蒙洛。” 秦蒙洛说。“我已没有这种头疼的机会了。” 唐谨说。“为什么?” 王鹤霖吃惊的看着秦蒙洛。“你该不会又听到了戾兽的蹄踏声?” 秦蒙洛说。“我看到了殊途门上神奇的石头产生了变化。” 石墩上的神奇石头就发出一道光,一道好像拥有神奇力量的光柱。 七块神奇的石头,七道奇异的光。光的笼罩下,张小妤好像看到门道上的纹路好像也发生了变化。 然后她就看到秦蒙洛和魏兰他们一个个在她眼前消失,最后她自己也失去了知觉。 幽暗的走廊。又悄静又诡异,便连那一阵阵的风都忽冷忽热,韩亦轩却一点探究的心思都没有,现在他只想快点找到张小妤他们。阻止呼延觉罗引起的斗战。 他刚走出幽暗走廊,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他就看到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笛子,他的眼睛却在看着韩亦轩。 韩亦轩没有见过这个人,他却已猜出来这个人就是呼延觉罗。 呼延觉罗对他说。“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韩亦轩说。“你就是呼延觉罗?” 呼延觉罗说。“你认得我?” 韩亦轩说。“花白雪经常向我提起你。” 听到这句话,呼延觉罗脸上就露出最自然的微笑。“她一定也告诉你,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你打架!” 韩亦轩说。“机会总会有的,只是你如果想继续完成你的计划。也许机会只有一次。” 呼延觉罗说。“你并不像只会讲劝告的人?” 韩亦轩说。“你也并不像会无视生命的人。” 呼延觉罗轻轻一笑,才说。“人都该推崇生命的可贵。只是,有时候杀戮也是一种拯救。” 这种深沉,也只有曾经沧海的人才会觉悟。 韩亦轩能明白这种领悟,他只是不认同。 呼延觉罗说。“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他平静了下情绪。“有没有听过春秋案?” 韩亦轩说。“韩雎时代的春秋案?” 韩雎时代的春秋案。在韩城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懂得感恩和热血的人儿都一定会知道这一段盛世的历史。 当年韩雎成就绝世霸业之后,在他四十五岁那年,就突然想要过上他一直追求的田园生活。他就将城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四儿子韩其。 当年只有十七岁的韩其就表现出帝王的智慧和胸襟,韩城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简直太平盛世。 春秋案就是盛世时期前一年。韩其下的治理韩城的最重要和最辉煌的国策。 那一年,无数被埋没的人才崛起得到重用,也有无数自私自利荼毒普通民众的大人物沦陷。 这一年,就是韩城历史上的春秋案。 “我要说的故事就类似于春秋案。”呼延觉罗说。“那一年,一方的大人物也推行了一场整治风,一群作风另类大胆的人群就在这场整治风波下被驱逐。” 他接着说。“这本来应该是好事的。可是就是因为一方的大人物过于仁慈。那群被驱逐的人群又在暗处掀起腥风血雨。而这场腥风血雨下,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平静快乐的生活被破坏,简直就像恶梦。” 韩亦轩说。“你说的那个大人物就是韩阁学院校长任斯,那个作风另类大胆的人群就是公孙儆和任慥天他们?” 呼延觉罗说。“那些像做了一场恶梦的人儿其中之二就是我和上官秋枫。” 韩亦轩说。“听说,任慥天毕生精力都放在专研生与灵的论道上。” “我和上官秋枫就是任慥天生与灵论道的受害人。”呼延觉罗说。“这三年来。因为任慥天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四灵禁术,我们受尽了煎熬和苦痛,曾有一段日子,我们不敢出去,也不敢结交朋友,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成怪物。” 他看着韩亦轩。“这种经历也许只有你这种常常玩命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韩亦轩忽然又想起了他与上官秋枫第一次碰面的当晚。上官秋枫并不是什么怪病发作,而是身上的四灵禁术在作祟。 “现在的我只剩下最后一次蜕变,蜕变之后会变成什么。是最接近神的男人还是一个拥有人的身体的怪物,没有人知道。”呼延觉罗说。“我稍微比上官秋枫幸运一点,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经历一次蜕变。一次的蜕变就像历经了死亡的考验,这种蜕变却又是永无尽头。” 韩亦轩说。“所以。你就煞费苦心的想除掉任慥天?” 呼延觉罗说。“只有任慥天和他的四灵禁术在这个世界消失,才不会再有人像我和上官秋枫这样不幸。” “可是任慥天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只怕还会有更多不幸的人。” 这句话并不是韩亦轩说的,说话的这个人已从幽暗的走廊里走出来,这个人就是宁诚非。 呼延觉罗笑了笑。“你没有去跟来拯救你的朋友会面,难道你也想阻止我诛杀任慥天?” 宁诚非看了一眼韩亦轩,才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些日子一直追查你的目的本就是想追查出来任慥天的行踪。” 呼延觉罗说。“我却看不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任慥天?” 宁诚非说。“韩城的边境有一处村落,这个村落里居住着一群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群。就是因为这种得天独厚的特殊体质,被一些不怀好心的人利用。将他们变成一群像野兽一样暴动的怪物。” 呼延觉罗说。“任慥天虽然是这方面的专家,可是他却不是个会救人的人。” 宁诚非说。“或者是,就算以杀戒为生的屠户,也有想放生的一日。” 呼延觉罗说。“今日会不会就是放生的一日,我们为什么不问一下任慥天?” 宁诚非说。“我就知道今日也会是你想放生的一日。” 好像听到流水声。走过溪水池,这条路好像还很远。 韩亦轩忽然说。“半个月前,张小妤登上蒂南山,那第四个人就是你?” 呼延觉罗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就是。” 韩亦轩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呼延觉罗说。“那天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有人不想其他人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韩亦轩说。“那个人是谁?” 呼延觉罗说。“那个人你很熟悉,他就是卓别离。” 韩亦轩听到这个结果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现在他反而更想立刻见到卓别离。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卓别离证实。 “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有很多话想问他,不过……”呼延觉罗看着韩亦轩,说。“不过,我却觉得现在你应该去找的人是张小妤,而不是卓别离。” 韩亦轩和宁诚非都对望一眼,好像也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妥。 呼延觉罗说。“我既然知道任慥天在哪里。我为什么要等到你们来才去找他?” 韩亦轩说。“因为任慥天身边有人保护他,现在保护他的人都已被张小妤他们吸引过去。” 呼延觉罗说。“保护任慥天的人就是司徒四手下的三位奇人。” 宁诚非说。“现在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按你的计划发展,只是不知道你的计划中有没有预料到这种变化。” 话还没有说完,宁诚非就突然出手,出手去捉呼延觉罗。 可是。一出手却空了,这种突然的变化居然也在呼延觉罗的意料之中。 就在宁诚非出手间,就在一个转角中,呼延觉罗忽然就躲闪过去。韩亦轩追过去后,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宁诚非说。“想不到他跑得这么快。” 韩亦轩说。“他并不是逃跑,他是故意将我们引来这里。” 宁诚非说。“哦?” 韩亦轩说。“因为他知道我来这里,除了来救张小妤,还要来找一个人。” 宁诚非随着韩亦轩走到一道门前。“这个人就在里面?” 推开门,门里面居然也有一道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墙边上有一张床,床的旁边有一张桌椅,桌椅对面的墙上有四条铁链,铁链就铐在人的手脚上,人就坐在那道光下,这个人就是黄戟。 他看了看宁诚非。又看了看韩亦轩,说。“我好像认识你?” 韩亦轩说。“我也认识你,我就是来找你的。” 黄戟不去看韩亦轩,他的眼里露出一种深沉的自责。“难道我又发作。又做错事了?” 看着黄戟这个模样,韩亦轩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所以,你就将自己锁在这里?” 可是,一条锁链又怎能锁得住血液里流动的罪恶,锁住手脚,也许只是想让良心出来透透气,谴责灵魂。 韩亦轩说。“可是,你将自己锁在这里,都不可以弥补你自己犯下了的错。” 黄戟说。“至少我不会再让自己犯错。” 韩亦轩听得出,徐再而的那一战。已让黄戟学会了反省,懂得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生命。 韩亦轩忽然问。“五年前,指使你屠村的人是不是司徒四?” 黄戟眼内的自责更加深,他仿佛又看到被鲜血染红的世界。 人犯下的错,即使你已忘记。总有一天,你所犯下的错而造成伤害的人会来提醒你错了就是错了。 黄戟说。“当年屠村的人是我,我就在这里,你可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 韩亦轩看着黄戟,又看了看他手脚上的铁链,然后他就转身走出去。 一个人若然已肯用自己的自由忏悔,韩亦轩觉得这个人已可以值得他给一次机会这个人赎罪。 死只是一种解脱。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法子。 两人已在寻找张小妤他们的路上,就用韩亦轩那种秘技去找,他相信一定很快找到。 “想不到你还在追查五年前的屠村案?”宁诚非问他。 韩亦轩说。“我也想不到这个人真的就是司徒四。” 宁诚非说。“其实,你知道司徒四多少事情?” 韩亦轩说。“除了知道他是韩城十大富豪之一,住在哪里,我好像对他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宁诚非说。“那么。你的追查就到此为止,因为韩阁学院已经盯上他了。” 韩亦轩。“他就是将一群人变成怪物的那个人?” 宁城非说。“追查司徒四的人就是钟无悔他们,这一次如果你再被他们盯上,他们就有借口杀了你。” 三年前的恶梦,恶梦中他的自尊和生命都受到狠狠的践踏。他几乎已看到死神挥起的镰刀。 也许他命不该绝,绝处逢生。 绝境中走出一条路,这条路他走到了今天,就已没有了退路,就像现在他们走的路。 他们已走到一条三岔口,或左或右。 韩亦轩淡淡一笑。“这条路好像已走到尽头?” 宁诚非说。“左右两边还有路。” 韩亦轩说。“你会怎么走?” 宁诚非说。“如果我向左走,你就向右走?” 韩亦轩说。“这样,至少找到他们的机会就大一点。” 任慥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也许因为他长年累月的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专研他的论道,他现在的样子,就连乞丐和疯子都比他更像一个人。 他的背已驼,他的头发又长又乱,他深陷的眼睛却依然透着智慧的光。 这双眼睛就痴痴的看着半空中盘旋的鬼灵。 这五只鬼灵是半个月前他叫呼延觉罗捕捉回来的,只要这五只鬼灵吞噬掉空中像精灵一样活泼美丽的蓝色火焰,一件伟大又神奇的创作又降世了。 又响起了脚步声,任慥天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就像刚才司徒四的手下走了出去,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无论任何人只要有像他一样专注的心,即使智慧缺少一些,也总会成功。 呼延觉罗走到他身边,他也看着空中的鬼灵,淡淡的说。“你的新引子好像又要成功了?” 任慥天还是没有听到。 呼延觉罗又说。“只可惜,你已永远没有机会再用到它。” 任慥天没有回头,淡淡的说。“为什么?” 呼延觉罗冷冷的说。“因为死人是永远不能再使用任何东西的,就算他生前是多么的伟大。” 任慥天只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准备好杀我了?” 呼延觉罗冷笑,他的眼里却露出无限的伤感。“三年前,我只想杀死自己,三年后的今日我想杀的人是你。” 任慥天站了起来,看着他,平静的说。“你应该知道,就算我死了,你身上的血咒也不会消失。” 血咒没有消失,他总有一天又会突然变成怪物。 呼延觉罗说。“我就只想杀死你,我没有想这么多。” “是吗?”任慥天依然很冷静,他只是想法古怪,他的本性更像一位看破红尘的智者。“那么,你的内心为什么恐惧?” 呼延觉罗无法否认,他也曾是一个平凡人,人被伤害太深的心灵总会对伤害他的人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恐惧。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任慥天说。“因为这群鬼灵就是让你身上的血咒变成邪恶的引子。” 这个地方好像突然暗了下来,因为鬼灵已吞噬掉蓝色的火焰。 一声声凄厉的鬼嚎,就像叫唤已下了地狱的魔鬼再重回人间,吞噬*和灵魂。 呼延觉罗看着空中阴邪的鬼灵,说。“除了放弃,我好像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任慥天说。“我知道你不会选择放弃,三年前我选择了你,就已看出来你是一个聪明人。” 呼延觉罗说。“你无疑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人之一,只可惜你的智慧并不是用来救人。” 任慥天沉思,神色间露出一种复杂的忧郁。“如果你也像我这样活过来,你就会明白救人和杀人是一样的。” 呼延觉罗说。“只可惜,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任慥天说。“所以,你永远不会懂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却明白你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间的忧郁更加深。“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很在乎的东西却已经失去。” 呼延觉罗说。“既然你已看得这么透,你又为什么要将这种痛苦再转嫁在别人身上。” 任慥天说。“因为我就是我。” 呼延觉罗说。“所以,我就要杀你。” 呼延觉罗还没有出手,任慥天已无路可退,他也好像已打算将自己的生命埋葬在这里。空中围着他盘旋的恶灵才是他真正需要认真对付的。 死并不可怕,可,如果还有选择,谁又愿意与别人同归于尽。 生命只一次,谁都懂得珍惜。 任慥天也没有动,他果然没有想逃。他深邃睿智的眼睛已像在发光。因为他已看到空中盘旋的恶灵已渐渐有了意识,它们的意识就是吞噬灵魂和*…… ps: 作品终于进入另一个阶段,更精彩的章节,需要你们大大的支持,望推荐,望赞 第四十五章 陵墓 一声怪异的嚎叫,恶灵便俯冲而下,呼延觉罗只能一一躲避。他的手没有搓过七寸草,这群恶灵也已不是蒂南山上的那群鬼灵。就算要冒险,他也要见到任慥天倒下之后,自己再倒下,何况他计划今日的一切,本就是想重新做人,为一个人做一个真正的人。 他的脑海就想起这个有时大大咧咧有时又口硬心软凶巴巴的人儿。 就在这时,他就听到一曲笛音,高亢又飘渺,就像从云霄,从心坎吹起。 这么近,又那么远。 这一刻,多么希望就是永恒。 尘世间本就充满希望,希望就在眼前,他回过头就看到吹笛的人儿。 笛音没有断,吹笛的人儿已慢慢走过来,就算是在如此凶险的战场,也难掩她脸上那种喜悦。 在山下的时候,她听到他要计划一场恶战,她就想立刻追过来,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现在她只想投入他怀中。 笛音已散,恶灵又盘旋在空中,一曲安魂曲已模糊了恶灵的意识。 呼延觉罗看着她微笑。“你来了?” 花白雪走到他面前,她没有说话,她只是很认真的看着他,仿佛要看出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话。“不如放弃了,好吗?” 呼延觉罗还是微笑着。“你已经知道?” 花白雪说。“你们刚才的对话,我们都已经听到,我只想你安好。” 呼延觉罗这才看到宁崇阳居然也在。 “我是个酒鬼都让人讨厌了,如果再让别人知道我随时都会突然变成一个怪物,岂不是又可笑又可恨?” 花白雪说。“我不觉得可笑,不觉得可恨,不就已经足够了?” 呼延觉罗忍住不去将她拥入怀中。“如果任慥天不死的话,以后也许就会有更多人像我这样被毁在他手上,我不可以这么自私。” 花白雪说。“有时候。我情愿你们这种太过自大的男人能够自私一点。” 呼延觉罗说。“如果我变得自私一点,也许今日你就不会追到这里来。” 人好像总是这样,希望别人为他改变,却偏偏忽略了改变与被改变之间微妙的牵连。 花白雪的心已要融化。在某一刻,从男人口中说出的一种强硬的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打动女人心。 下一刻,她的脸上又变得很难看,她还来不及叫出口,任慥天就已在呼延觉罗手上倒下。 也许,任慥天也想不到呼延觉罗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惊恐,不但没有害怕,还有一点愉悦的情绪。在别 人看来,好像死亡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宁崇阳就在一旁看着这些变化。他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变化,他本就是个局外人。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他来这 里本就是上路的。 只是他在进入圃星洞的时候,发现花白雪跟在他后面,他认得花白雪也是韩亦轩身边的女人,他就带着花白雪去找她想找的人。 他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帮助她,他只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并没有抗拒帮助别人。 就像现在他又看到空中盘旋的恶灵又飞扑而下,他也没有动。过去的十三年。他见惯生离死别,死与不死都是一种命数。 何况,他已看到呼延觉罗已察觉到这种变化。 呼延觉罗的脸色一片苍白,就连他几曾面对无数次死亡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因为花白雪只是看着他,一群恶灵就从她背后攻击下来。 他的动作再快也不够时间去救她。他只感觉到全身忽然失去了力量,手脚发软,心在下沉。 花白雪也并没有被吞噬灵魂,人与人之间好像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传递,花白雪忽然就面对着飞扑而下的恶灵。又吹起了乐曲。 悠扬慈悲的安魂曲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一堵墙阻隔了人与灵,却阻止不了恶灵入侵的脚步。 无形的墙已将被毁,恶灵正慢慢穿墙而过。 笛音又再高亢激昂,花白雪再将安魂曲吹奏另一层次,却不知,她竟然不够能力驾驭这种层次的奏曲,冷汗如雨下,脸色瞬间苍白,忽然就失去了力气,倒下。 倒下去,灵魂便被吞噬,一倒一永恒。 永恒有多远,遥不可及,因为呼延觉罗已挡在她面前,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微笑。 这种微笑却刺痛了花白雪的心,热泪也涌上了眼眶。因为就在那一刻,她亲眼目睹着恶灵慢慢的没入他的身体。 她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淡定温和的微笑渐渐扭曲。 呼延觉罗终于忍受不了来自血液和灵魂的这种绞痛,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又悲怆又空绝。 他想劝她离开他,他已感觉到那种可怕的变化又来了,他不想被她看到那时候的自己。可是,那种撕裂的痛楚,已让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量。 剩下的两只恶灵又相继穿入他的身体。 又一声吼叫,他便变了模样。 他的脸,他的手都长出一种赤红色的鳞片,就像蛇的鳞片。 他的身后还有一条尾巴。 花白雪没有害怕,只有想跑过去将他拥入怀中的心,用包容和爱驱逐他内心的恐惧。 他逃跑,她也忽然有了力量,追了上去。 尘世间,本就有很多种情,能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忘记了距离和苦痛,无条件的付出。 宁崇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又变得很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风声,只有一具尸体,好像还有一个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也许他也不想打扰这种悄静,却无疑更增添压抑和恐惧感。 他慢慢的走过来,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很认真的看了很久很久,忽然他将耳朵凑近过去…… 王鹤霖。王鹤霖……你醒醒啊,王鹤霖…… 恍惚间,王鹤霖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叫他的名字,慢慢的睁开双眼。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慢慢的他才看见张小妤蹲在他面前,关切的看着自己。 王鹤霖对她笑了笑,拍落身上的灰尘,倚靠在墙边。看了看四周,他们就在一条走道上。“小妤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唐谨他们呢?” 张小妤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你躺在我身旁,我想那道奇异的光,将我们分散送进了其中一道门。不过幸好。我们都还在圃星洞里面。” 王鹤霖说。“只是不知道魏兰他们是怎么情况。” 张小妤和王鹤霖休息了一阵就开始去寻找出路,他们俩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还是路,好像没有尽头。 他们仍在向前走,顺着爬上墙壁的朝天藤走。这种植物能在洞穴内生长,它的根一定就在阳光下。 朝天藤的根就在眼前,却还没有光。 王鹤霖皱眉,说。“我记得这种朝天藤虽然生命力极强,但是一定要有一处在阳光下。” 张小妤好像在聆听什么。“是。” 王鹤霖说。“可是,就连它的根都在洞穴内,朝天藤却还活着。” 张小妤忽然说。“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水声?”王鹤霖也细心的去辨听。果然听到了流水声,水声就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 “有水声又怎么样?” 张小妤说。“有水声,说不定就可以知道朝天藤能够生长的奥妙。” 王鹤霖说。“我只希望这条寻找之路别太远。” 别处,又一处幽暗的走道上。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条路我们好像已走了很多遍。”唐谨已开始敲打和移动墙壁上奇怪的地方。 魏兰摇头,说。“一路上我都留下了记号,这条路只是很远而已。” 秦蒙洛说。“不仅远。还很麻烦。” 唐谨失声说。“你该不会又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秦蒙洛已不需要再回答,因为唐谨已看到他们的麻烦慢慢向他们走过来。 “听说,韩阁学院七人众之首的秦蒙洛又有智慧又心思缜密,洞察力也强,现在终于见识到。” “多谢。”秦蒙洛也在打量着这个人。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司徒四的得力助手之一单笏。 唐谨说。“我好像没见过你这号人物。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来打架的人。”单笏看着秦蒙洛说。“你的脑袋厉害,不知道你打架的本事会不会也这么厉害?” 他又说。“我打架的时候,也会像韩亦轩那样玩命,所以我希望我们还会再有机会打架。” 宁诚非却希望下一个转角,他可以见到一池清凉甘甜的水。 他与韩亦轩分开之后,好像也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越走越远,越走越热。 现在,更加热,就像慢慢靠近火海。 前面已有光,摇曳的光。 果然,有一处熔池。 一阵阵随着风飘过来的灼烧岩石的怪味,又刺鼻又怪异。 他敏锐的知觉,熔池旁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居然就是李召楠,他静静的看着熔池,好像在观看着什么,又好像在静听。 宁诚非微笑着说。“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一个朋友了。” 李召楠好像吃了一惊,他也喜出望外。“宁诚非,是你啊。” 宁诚非走过去。“你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快逃出来找到你?” 李召楠只是微笑,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宁诚非也看着滚滚的熔池,说。“刚才我见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李召楠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唤。” 宁诚非说。“叫唤的声音就从熔池下面传上来?” 李召楠说。“我在这里看了很久,也听了很久,又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诚非看了看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召楠说。“我醒来之后,迷迷糊糊中就来到了这里,好像……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我过来。” 宁诚非说。“现在,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召楠说。“会不会是我出现了幻听?” 宁诚非说。“可能是他闻到了我的味道,被我吓跑了。” 他又看了看李召楠,他眼睛里思索的眸光越来越深…… 流水声渐渐清晰了,他们已闻到一阵阵水的清香。水怎么也会有味道呢? 走出去,他们就看到一处又神圣又宏伟的宽广的古迹。 栩栩如生的石像,如梦如幻的光,清如明镜的一片水域。一条四米宽的大理石堆砌的大路直通此岸与彼岸,就像神话。 就连见惯世面的张小妤也不禁对这种神圣又神奇的古迹感到惊讶。 王鹤霖简直就已变成了一个大小孩,他的眼睛已在发光,充满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太神奇,如果我今日没有来到这里,就算有人要割下我的脑袋,我都不会相信圃星洞里居然也有这种好地方。” 走上大理石路,两人就显得更渺小,张小妤的眉头也紧锁了,因为她发现这里的石像居然是七座。清澈的池水下也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纹路。 “就算我亲眼看见,我都不敢相信。” 王鹤霖淡淡一笑,才惊觉。“我好像听出点别的意思,小妤姐,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张小妤说。“就算看不出来。也推测出来了一点。” 王鹤霖说。“推测出来什么?” 张小妤说。“阵法大家轩辕无葬将殊途门结在圃星洞的真正原因。” 王鹤霖思索了下,说。“总不会就是为了这里吧?” 张小妤说。“就是为了将这里永远的在这个世界消失。” 王鹤霖说。“轩辕无葬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小妤说。“因为这里就是六道族人的陵墓,轩辕无葬就是六道族人的守护者。” 这条路居然也这么长,前面的路有一处断开,一座弯下腰的石像的手就敞开在断接处。 从石像的指缝看下去,迷幻的光映在水波上,好像有一种指引。 也许是角度问题。张小妤又都看了一遍每只手指间的缝隙,然后她忽然就跳下水里,水并不深,她的裤已湿了一大片。 她掬起一把水,让水慢慢从指缝间滴下,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悄静下的声音更动听。 她又想起了韩亦轩,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韩亦轩就跟她分享流水声的奇缘。 这一次,她又想起他。韩亦轩会不会又出现在她身边? 她不禁一笑,她脑海里就闪过一道光,这道光就是指引。 她又再掬起一把水,这一次却是滴在石像手掌中陷下去的奇怪纹路上。 这一捧水就顺着纹路流走,在某一处汇聚成一颗水珠,然后慢慢渗下去。 张小妤这些举止,王鹤霖都看在眼里,他居然还是静静的在一旁观看着。 也许,他也在好奇,这种专注的情态,究竟是韩亦轩传染给张小妤的,还是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能够让所有人喜欢她,就是因 为这种独特的个性。 他却觉得张小妤更像是在寻宝,而不是寻找出路。 这里居然真的有宝物,那颗水珠没入地下时,石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的眼睛所看着的地上就冒出一座石台。 石台上没有别的东西,就只一籍书,一籍朱红色封面没有题字的古书。 张小妤翻开古书,这古书竟然没有内容,空白一片。 王鹤霖轻轻一笑,说。“都是空白的,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 张小妤的神色却凝重了,说。“这本天书说不定就是六道族人守护的天书。” 第四十六章 血咒 “这天书的确就是六道族人手上的命书。”两个人就从另一个入口走进来,说话的是个女人。“四爷曾告诉我,韩亦轩身边有两个非常厉害的女人,你就是张小妤?” 张小妤说。“另外一个女人又是谁?” 小祺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张小妤说。“是吗,不过我更好奇你是什么人?” 小祺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这里就是……” 褚浚抢口说。“我们来只是想你留下命书,然后离开圃星洞。” 张小妤说。“如果我拒绝呢?” “你最好答应,否则……”小祺指着王鹤霖和张小妤,说。“否则无论命书和你或者你,都要永远留在这里。” 张小妤说。“我倒有点好奇,你们能怎么样将我们留在这里。” 她并不是一时斗气,她只不过有点讨厌被别人威胁的感觉。 褚浚好像也讨厌争斗厮杀,一脸纠结无奈的神色,小祺看了看他,居然也静了下来。 这种静更让王鹤霖感到不安,他悄声对张小妤说。“如果又要打架,现在这种状况好像有点尴尬?” 张小妤说。“有什么尴尬?” 王鹤霖苦笑。“我好像并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张小妤说。“我对付男人,你对付女人。” 王鹤霖立刻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和女人打架的。” 张小妤说。“你应该试试。” 褚浚的神色更凝重,一声叹息,他就向张小妤攻击过去。 这一战已无可避免,他只是用着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去抢夺命书,然后再远离这种让人恶心的境地,远远的,一刻都不想停留。 这些年来,他跟随着司徒四,已经看得太多人与人之间因为各自的贪念而掀起的争夺和血拼。他厌恶这种恶劣的人性。 每一次他都想逃离,每一次却又无奈的等待下一次。 这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因为命书还在张小妤手上,他的命也在。 他讨厌争斗厮杀。他的心就已远离他的*,出手间又怎会得心应手,得到他想要的。 他没有退,却已节节败退。 他也没有放弃,因为他的生命并不仅仅只为自己而活。 也为她。 小祺已出手,她出手的速度并不快,王鹤霖却没有阻拦到她,因为他的心仍对与女人打架有所顾忌。 何况,小祺最擅长的本就是她独特的神技,而不是速度。 现在。这种神技就已在张小妤身上见效。 因为她一出手就用上她的神技,张小妤一招架,便中招。 张小妤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流动很慢,就像要停止的感觉,手脚也渐渐僵硬。就像整个身子都不属于她自己的,甚至她的血流 出来,她都感觉不到痛楚。 在男人面前,女人对付女人好像都特别狠,小祺好像还想在张小妤的胸膛上也开一条血口子,王鹤霖就已赶来阻止小祺的狠劲,救出张小妤。 褚浚居然也拦着小祺。没有再攻击。 手臂上的伤口已止血,一阵痛才涌上来。 “小妤姐,你还好吧?”王鹤霖看了看小祺。“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居然有本事让你受伤?” 张小妤笑了笑。“我也看不出来她居然还有这种神技。” 王鹤霖不懂。“什么神技?” 张小妤说。“就像传说中的定身咒一样的神技,她一碰到我,我就变成了木偶似的,又僵硬又笨拙。” 王鹤霖又看了看小祺。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打算?” 张小妤说。“将命书交给他们,然后我们就离开圃星洞。” 王鹤霖瞪大着眼睛看着她,又想叫又想笑,可是什么都做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容易妥协的女人?” 张小妤说。“难道你已想到对付那个女人的法子?” 王鹤霖只能苦笑。“像她这种拥有神技的女人。我怎么会有法子对付,简直一点法子都没有。” 张小妤又不禁一笑。“你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怕女人的?” 王鹤霖说。“就从刚才我看到你们两个女人打架,就从……”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时,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他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睛不停在几人之间游离,张小妤觉得这个长得像蛇一样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王鹤霖也愕然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从这里又突然多了一个人开始。” 张小妤问王鹤霖。“这个人我们是不是认识的?” 王鹤霖摇头。“我不敢相信他是我们认识的朋友。” 张小妤说。“他好像已失去了理智。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理智,就只想拼命。” 王鹤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相信他想拼命的人一定不会是我们,因为我们都不像坏人。” 呼延觉罗已疾奔过来。他的速度很快,好像是踏着水面过来的,他的目标居然真的就是褚浚和小祺。 褚浚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出手间却变得又快又狠,居然直接与呼延觉罗玩命。 一个失去理智的人遇上一个玩命的人,大概只有一种结局,不死不休。 这一刻,这境地突然变得很压抑,就像死神慢慢打开鬼门的那种悄静中的动静。 没有生与死,没有痛与悲,只有无尽的宣泄内心的压抑。就算死,也只是*渐渐腐烂,灵魂却永存。 也许是突然的醒悟,褚浚的攻击虽仍快而狠,却已不再玩命,因为小祺也加入了战团。 他没有看到小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却看到她脸上的那种惊慌和担忧,还夹杂着一种他看不透的情绪,这种情绪并不是爱,但一定比爱更高尚。更触动深心处。 那一刹那,他的心就软了,活下去的勇气又被点燃。 死,有时候只是冰冷了一具尸体。有时候却黑暗了一个人心,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早已连在一起,他只是突然忘记了又再记起。 张小妤已在微笑,用笑容赞扬这种情怀。 王鹤霖却没有这种体会,他也在笑。“小妤姐,你这种微笑让我觉得你原来也是一个坏女人。” 张小妤只轻轻一笑,说。“那么,好男人,你为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王鹤霖说。“因为我怕和女人打架,更怕和女人一起打架。” 张小妤说。“也许你怕的不是和女人打架。你只是怕女人。” 王鹤霖只能承认。“是,我是怕女人,所以我现在就想尽快离开这里。” 张小妤说。“在离开之前,我却想利用命书帮助我找回半个月前消失的记忆。” 王鹤霖说。“命书就在你手上。” 张小妤说。“命书却是属于六道族人,属于这里的。” 命书。记载过去与未来的天书,只要一滴血,再用心去感应,命书就会解答出滴血者的问题。 张小妤已将一滴血滴在命书上,她翻开命书之后,她的脸色便渐渐凝重,她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一种从深心处涌上来的悲伤。 王鹤霖凑过去。想看一眼,张小妤却已合起书。 他还想问她,这时,这里又多了一个人。 这人出现的时候,整个空间仿佛都充满着邪恶。 他看着张小妤,他好像在笑。却让人觉得仿佛看到尘世间最锋利的刀剑。 “我好像又遇到一个有趣的女人。” 张小妤对王鹤霖说。“我们却好像又遇到麻烦事了。” 那个人说。“你们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这个人很友善的,我最喜欢和又聪明又有趣的人做朋友。” 张小妤说。“我勉强都算是聪明的女人,只是有时候我却偏偏很无趣。” 那个人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果然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女人。” 他又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就算五个你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张小妤说。“一个人若然肯坚持肯冒险。总会有奇迹的。” 那个人又忍不住笑,可笑,人遇到困难和挫折时,为什么总宁愿去相信不切实际的奇迹。 他说。“希望你所说的奇迹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已经来了。”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我不是奇迹,我只是一个害怕寂寞和孤独,却时常与孤独为伍的寂寞人。” 王鹤霖和张小妤都看了看对方,他们认得这个人,他居然就是他们进入殊途门前,与一群戾兽恶斗时出现的那个王。 那个人也看着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个王说。“我叫方楷。” 那个人说。“这个名字很平凡,你的人却一点都不平凡。” “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怕死。”方楷的眼里又露出一种无奈,说。“我受一个人所托,要我守护一样东西,我只能来了。” 那个人说。“一样东西就是命书?” 方楷说。“是。” 那个人的脸色好像已有点变,说。“那个人是谁?” 方楷说。“那个人就是绝尘。” 那个人的神色更加难看,他又哈哈大笑,说。“既然是绝尘叫你来的,你当然也知道我是谁。” 方楷深深的呼吸,说。“我知道。” “有趣。”黑僦笑得更大声。“就连绝尘都这么看重命书,看来我非要不可了。” 方楷说。“这里,也非展开又一处战场不可?” 黑僦看了一眼另一处的战斗,又看了一眼张小妤,说。“好像是这样的。” 这句话,刚说出来,他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就已去抢夺张小妤手上的命书。 他的动作很快,张小妤只看到一条黑影扑过来,命书却仍在她手中。 他快,方楷居然更快,不但快,而且又狠又独特,隐隐中,仿佛有一种慈悲。 阻挡了黑僦的抢夺,方楷居然又再继续攻击过去。他的内心也有一股气,一股压抑已久的气。 这股气已变成一种力量,驱使他的身体作最激烈的拼斗,不为输赢,不为生死,只为宣泄。 这种无拘无束的宣泄却惹起了黑僦的本性,他血液里流动的‘刺激’的根性。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乐趣本来有两个的,也许因为他活在世上的日子已太久,久得使他忘记了岁月,忘记了自己。 剩下的就只有一种,超越或者杀了绝尘。 这个乐趣需要付出漫长的岁月和心思,他当然也乐在其中。 此刻,他遇到方楷这种对手,他仿佛又找到了久违的乐子。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愉快,攻击的手段也变得又刁钻又疯癫,就像疯了,就像着了魔。 现在的他简直就已是一只魔,一只撕裂对手每一寸肌肤,耗尽每一点力气的魔。 与魔拼斗,只有死亡才是尽头。 方楷却不能死,因为他深心处除了一股压抑的气,还住着一个人,一个给予他活着的力量的人。 他已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他活着的信念,他只知道他生命中有了她,才完整,才快乐。 爱,是永恒,也是奇迹。 爱,更是尘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种力量已让他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让他变成又可以为活着而拼斗的快乐人,也使他在与魔拼斗时,还有能力去保护别人,保护张小妤。 他记不起张小妤是什么时候也参与进来拼斗的,张小妤好像突然就出现在战场上,就像那个她突然就从他的视线里离开。 是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也像她一样的特别,他才有想保护她的*? 第四十七章 大战 另一边的战场,却已陷入了激战前的平静。 只有流水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疲惫的目光。 一场激战过后,呼延觉罗体内血咒的力量好像已渐渐沉睡,凶戾嗜血的眼睛已冒出清醒的痕迹。 他只是仍狠狠的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他的耳朵却好像在细心的聆听着什么。 好像是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好像是惊怕又心系的呼叫。 呼声渐渐近了,仿佛就在耳边。 他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她的脸上好像有泪痕,她的眼内又涌现泪水。 “酒鬼,我在这,我是花白雪啊。” 波光柔,她的眼光更温柔,她说话的声音更柔得就像只在心与心之间共鸣的声音。 呼延觉罗的心已听到她的柔情,他的眼睛里也涌起了泪水,因为他的心在与他心里的另一个只为疯狂而活的他作争斗。 这种争斗,没有流血,却比流血更煎熬,更可怕。 刀光剑影,伤的只是*,心战伤的却是心与灵魂。 花白雪仿佛看到了他的灵魂在颤抖,她又想跑过去拥抱他,用尘世间最伟大的力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一声呐喊,呼延觉罗又再跑开。 他不是逃避,更不是去追杀已离开陵墓的褚浚和小祺,他居然又再参战,他的目标居然就是已变成魔的黑僦。 他是不是已清醒了? 他部署这个战场,除了诛杀任慥天,另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黑僦? 花白雪只希望他是为了她,而去帮助她的好朋友战斗。 王鹤霖却希望花白雪从来没有在今日出现过,她还是她,还是那个脾气又臭又怪,简单的坏女人。 他不禁看向和花白雪一起出现,跟在她后面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凝重也很静。就像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王鹤霖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让花白雪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战斗又变成了另一种状况。 两个战场变成一个战场,两个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的人对决一个由清醒变成魔的人。 人魔对决,这已是最接近死亡边缘的战斗。 这种战斗。人本就不该再继续恋战。 张小妤想退却已不能退,黑僦的攻击仿佛已变成一种无形的线,束缚住所有人的欲念。只能再战,不死不休。 张小妤也无力再战,她毕竟也只是一位平凡的女人,这场激战她本就只凭心中的信念和毅力而坚持下来。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到黑僦疯狂的攻击又袭了过来,然后她就飘飞出去,离开战场。 她并没有感觉到痛楚,因为她也看到有一只比黑僦更快的手将她推开。 她没有看清楚这只手是谁的手。但她知道这人的内心一定充满爱,就像韩明。 这一刻,张小妤居然又想起韩亦轩,她的脸上就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后无力的闭上眼睛。 整个世界忽然也变得很静。风声,流水声。 风声在耳际,流水声在心间。 时间好像已过去很久,张小妤却仍觉得自己飘飞在空中。 她挣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又热又坏的笑脸。 恍惚间,张小妤有种回到过去了的错觉。黑夜里波光粼粼的湖畔,两个依偎一起的身影。星月柔美。洒在身上,那是春天,春天的味道。 她也笑了,就像流水声。“你为什么要这样抱着我,又不说话,只看着我微笑呢?” 韩亦轩说。“因为看着你闭上眼睛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 张小妤看着他的眼睛。“你就只想笑,没有想别的?” 韩亦轩也看着她的眼睛。“我应该想些别的,还是你想要我想些别的?” 张小妤只微笑,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却已在说话。说一些只有韩亦轩能懂的话。 他已凑过去,用他的爱吻去她的疲惫,吻去她的苦痛。 “现在,你还想要什么?” 张小妤忽然又很认真的看着他。“我想你去做你觉得应该去做的事情。” 韩亦轩已走过去,走过花白雪面前时,也对她微笑。“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恶战又起,这场恶战却还要再战多久? 没有人知道,但每个人都看得出这场恶战已将要停一停。 因为韩亦轩的加入,这场战争已变得毫无悬念,死亡已将降临。 即使成魔,也不能不死不灭,疯狂又激烈的斗争,已消耗太多的力量。 韩亦轩虽只是平凡的人,他的攻击却不平凡,刁钻,奇特,玩命。 这种玩命的拼斗并不像方楷和呼延觉罗这种为宣泄和输赢而战,他是为生命而战。 尘世间没有任何力量比为捍卫生命而战的力量更尖锐更锋利,直击心坎最深处。 心战本就是人类最有智慧最可怕的战斗。 看着他玩命的模样,张小妤就开始后悔叫他去参战,这种矛盾的念头,好像总是突然涌上心头。 恶战已停,张小妤心中的疑念又起,因为这时她才看到这里居然还有另一个女人,一个拥有傲人身材的女人。 她充满自信的眼睛内,也流转着无限的柔情和诱惑。 她像钩子一样的眼睛一直都看着韩亦轩,她好像也察觉到张小妤看着她,她也微笑着回看着张小妤。 看到张小妤身体的某个地方,她眼睛里的自信就变成高傲,然后变成另一种笑。 黑僦也看着韩亦轩笑,这又是另一种笑,仿佛就从地狱下逃出来的笑。 这并不是怕死,他只是又看到了好好活着的路。 “你就是韩亦轩?” “我就是。” “韩氏?”黑僦居然又大声笑。“果然是个充满传奇的姓氏。” 韩亦轩没有说话,他在看着呼延觉罗,看着他脸上和眼睛里复杂的情感。 黑僦又说。“你的这些朋友愿意和你并肩作战,就是因为你经常为了他们而玩命?” 韩亦轩还没有回答,方楷已抢先说。“我不是他的朋友,所以我已不需要再拼命。” 黑僦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是绝尘叫你来守护命书的,现在你却要离开?” “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方楷已转身离开。 没有人阻拦,此时此刻,如果要阻拦。也只有用战斗和生命来阻拦。 黑僦说。“已经有一个人离开,你是不是还要跟我玩命?” 韩亦轩看了看张小妤和花白雪,说。“除了玩命,我好像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有道理。”黑僦说。“可是,如果你再继续玩命,只怕你就要死在这里,不如再问下还有没有人愿意和你并肩作战。” 他也看了看四周的所有人,他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好像完全不存在的人身上,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力量勾起了他的兴趣。“你是不是他的朋友?” 宁崇阳看了看韩亦轩,回答。“我没有朋友。这个时候,我却想打架。” 黑僦还想再问还有没有人想打架时,他就看到一个人慢慢走过来。 “我也想打架。” 韩亦轩认得这个人就是在图书馆叫他来阻止开战的上官秋枫。 黑僦说。“疯狗,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他的朋友?” “我也从来都没有朋友。”上官秋枫看了一眼呼延觉罗,说。“我只是也想杀了你。” “你想杀我?”黑僦仿佛听到尘世间最可笑的笑话。说。“任慥天死了,你就觉得自己的能力足够可以杀死我?” 上官秋枫说。“我是疯子,疯子是不会想得太多。” 黑僦忽然问他。“你像疯狗一样做我的打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杀了我?” 上官秋枫没有否认,若要击垮一个人,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用这个人处理事情的法子对付他,不一定需要将这个人杀死。只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人无疑比死更难受。这是上官秋枫历经无数生 死感悟出来的。 “有趣。”黑僦看了所有人一眼,说。“实在有趣极了,我相信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遇到比你们这群年轻人更有趣更刺激的事情。” “更有趣的是,想打架的人还有我。”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居然就是宁诚非。却没有看见李召楠。 静,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黑僦也沉默了,也许他也感觉到。这一战将会是一种生与死的刺激。 仿佛听到热血燃烧的声音,几乎在同一刹那间,所有人都动了。 一动,就代表着死亡,将黑僦推向死亡深渊的死亡。 从死亡中获取目的的人,总有一天也以死亡返还一切。 黑僦的这一天,似乎还很遥远,因为宁崇阳攻击的目标突然转向宁诚非。 这种突然的变化,在某些时候绝对可以改变战况。 宁诚非却似早已料想到这种变化,闪躲,化解,后退,动作如行云流水,飘逸而潇洒。 “你就是最近这些年非常出名的复仇者?” “我就是宁崇阳?” 宁诚非说。“那一年,我才刚成年,好像并没有做出我那个年龄不该做出来的事情。” 宁崇阳的攻击仍然很锋利。“我知道。” 宁诚非说。“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攻击我?” 宁崇阳说。“因为我想打架,因为你也姓宁。” 宁诚非说。“在韩城姓宁的,并不只有你们宁家。” 宁崇阳抢口说。“所以,你现在最好尽你最大的能力和我拼斗,因为我要杀你。” 宁诚非说。“为什么要杀我?” 宁崇阳说。“因为我是宁崇阳。” 他又再重申了一次他的姓氏和他的名字,这三只字就是最好的回答。 曾几何时,这个姓氏在韩城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誉和权力。 这个引以为傲的姓氏,早已根深蒂固的烙印在宁家人的灵魂里。 这已不仅仅只是一个姓氏,它已升华成一种信念,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 也因为这种信念和尊严,在过去的十三年来,他由宁崇阳蜕变成风迹,然后再重生成最后一个宁家的人。 在那一刻起,他就是宁家的荣誉,他就是宁家的尊严。 宁家的尊严即使面对死亡,也绝不低头。 何况,象征着宁家尊严的另一种东西,他还希望在宁诚非身上也能看到。 所以,他的攻击就变成了象征着死亡。 一人起杀欲一人要求生,两个人的对战就变得更加激烈,更加疯狂。 王鹤霖却觉得黑僦的攻势更疯狂,疯狂得已叫人招架不住。 这种疯狂的激战仿佛更已变成一把钩子,勾起王鹤霖作为男人骨子里天生的热血。 他却没有冲过去,他看得出来韩亦轩负了伤,他更加看得出来,他自己如果也参战,战场上不但会再有人负伤,甚至会多一具尸体,他自己的尸体。 就在这时,又响起了笛音,一种仿佛来自天堂的安抚的笛音。 花白雪好像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她的朋友,和她爱的人。 她的力量来自于爱,她的武器就是手中的笛子。 爱本就是拥有着尘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也将爱转化成乐曲。 当爱变成施与的时候,它便是世间上最锋利最犀利的武器,可生亦可死。 没有界限,没有善恶,安抚心灵,安抚灵魂。 韩亦轩似乎还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伴随着颤抖和撕裂的声音,他来不及默念宫舳教给他的心经,他只感觉得到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快,更加玩命。 在那一刹那间,他看着上官秋枫,忽然想起上官秋枫发疯的那一晚,看着他就像在照镜子。 然后,他的神志便渐渐模糊,就像在做梦…… 模糊中,他好像见到这个战场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好像就是卓别离。 恶战还在继续,他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他只知道卓别离在与黑僦交战时,好像还对他说了很多话,他却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最后,他只听到张小妤一声呐喊,他自己便彻底像做梦一样沉睡过去…… 第四十八章 谁是谁 风,细柔似水。 雨,寒冷如冰。 寒冷的细雨飒飒飘下,在半空飘零,滴落在雨下抱拥着她的他身上,就像尖针一样,一下子一下子刺中他深心处的痛。 “许琳,你会没事的,有我在,不管如何我绝不让你离开我,决不让。”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林木环绕的周遭回响,伴随着寒雨的敲碎声,缭绕不绝,悲怆而凄凉。 他望着怀中喘息如丝,脸色苍白,闭着的双眼眼皮却时不时跳动的许琳,深心处又一阵绞痛。这痛似乎让他无法呼吸,仿佛失去了三魂七魄,仿佛全世界都陨落了,消殆了。 悲伤绝望的眼里只有她凄美的身影,暗黑里的光线勾勒出的她精致的轮廓。 忽而,他心里像是被人痛击了一棒,模糊中,他便看到了她已沾染枯血的纤细的玉指动了几下。 眼眸里不禁流露激动的表情,看向怀里苍白却别有神色的脸庞。 千言万语却只喊出了‘许琳’二字———— 许琳慢慢举起了手,慢慢的,久久的,用尽全力想触摸到眼里那个雨水泪水渗和的模糊脸庞,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已是奢望,死亡的魔力早已夺取去她的力气,她的体温,甚至她的希望。 他接住了她就要无力垂下来的手,紧紧地,温柔地握在手心。 这一刻,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许琳无力地眨眨眼,声音虽孱弱却无限柔情。“朱丞大哥你……你别太难过了,生……生死有……有命,许琳不……不值得你……这样伤心难……过。” 这句话仿佛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脸色更见苍白。 “不!”朱丞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喊叫出声,他的双手又紧了紧,声音哽咽。“许琳,我不许你这么说,值得。为了你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也值得。” 许琳苦笑了一下,水汪美丽的眼眸渐见浑浊,流转中似有一丝的挣扎。 朱拯并未看到她眼眸流露的神情,他呐呐自语。“生死有命……生死有命。我朱丞自幼苦学道术,犹精祭术,怎么能让上天如此残酷主宰你和我的生死……许琳,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一定不可以。” 他极力的在思索应付的法子,越思索越头疼,因为他的脑海里全是许琳,怎么还想得出其他法子。 雨渐渐大,雨声也大,他却只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微弱,微弱得就如同他想活下去的勇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眼睛已满布血丝,他的脸也湿透,无论是雨水还是泪水都是一种极致的悲伤。 他大声的呐喊上天的不公,他更憎恨自己。 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可怖的念头,以致于朱丞脱口而出的说了出来————涤仙! 涤仙!听到二字,许琳忽然又有了力气,心疼又哀求的说。“朱丞,我……我不允许你……你这样做,如果是那样,我宁愿……我宁愿不要…… 话未说完。朱丞的食指与中指两指已点在了许琳身上,让她安详地沉睡过去。 ————许琳你放心,完成涤仙祭术的代价就算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不管代价是什么,纵然违背天道。逆天而行,我也绝不让你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风雨飒飒,下了一阵,渐渐消停,寂静的树丛里回荡着这句心声。倔强的,情意满满的。 暴风雨短暂的歇停,也许就是为了酝酿更猛的暴风雨! 烛光摇曳,凛冽的剧风吹动幽暗的烛光,亮光摇曳不定。 灯桌旁,站立着一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背对着门,双手不时摇摆移动,似在专心的做着什么艺术品。 吱呀,虚掩的门开了,又一阵风吹了进来,掠过他衣衫间,轻易吹起桌上的草图。桌旁的男子没有回头,却见他两手在风刮进来的同一时刻,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忙了。 下雨天的风好像特别的大,特别的能让人感觉到雨水的清凉。 “小颖,你回来了?快把门关上,风太大了,这样我做不了。”那男子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在叙说一种最纯洁的爱情故事,他的双手还在动。 门外确实有人,她却没有说话。 男子仍沉浸在那种又激动又惊奇的愉悦中,他并没有察觉到她不是她。 “小颖,这块见证我俩情爱的‘梭恒’就快雕刻好了,我相信这‘梭恒’将会是全世界最美的物饰,因为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快,小颖你快点过来看看……” 静,风呼啸而过的寂静,身后还是没有声音。 那男子回过了头,惊骇中便看到了一个一下子变得陌生了的熟悉的脸庞! 美丽的容颜,赫然是他熟悉的人,却不是此刻他想见的人。 湿透的几缕秀发零乱的垂下,靓丽的脸庞,浑浊的眼神,深邃却呆滞的瞳仁下,小嘴慢慢开了,两颗深白幽幽亮的獠牙亮了出来。 阴暗如雨下,笼罩了那男子的整个世界,下一刻就响起了撞击声,清脆的,碎心的。 它,‘梭恒’和它的缔造者倒了下来,倒出了风的温柔,掉在了地上。 它,破碎了,碎成了两半。 他没有死,他的人生却也碎成了碎片,一片片的痛苦,一片片的煎熬,永无限期。 悲哀又悲怆。 啊!韩亦轩惊醒了过来! 梦!居然又是一个诡异的梦,可梦里是谁? 他慢慢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就躺在一间不太光亮的房间内。 这房间居然如此的熟悉,就像梦中的房子。 还在梦中? 还是梦从来都没有醒过? 床的斜对面有一张木桌子,木桌上放着一对精致的瓶子,一个竹筒,一株花开正艳的紫藤花花栽盆。 精致的瓶子居然一左一右都各自精工细琢雕刻着一幅半截的美丽图画,画中还有人,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观赏着眼前如水帘般垂下来的一串串蝶形的紫藤花。图画上还题了一首诗赋。晚唐诗人李商隐的无题诗歌之一。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近旁的竹筒上也刻画了山水图一幅,山里有林。林中藏水,林木间隐隐透白,清澈溪水顺着曲折坑道缓缓淌流下竹林下的那潭浅绿静谧的湖泊,湖泊右上方那艳阳下,刻画着两行字词: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 多么美的意境,多么浓烈的爱。 这种爱却像已被造成遗憾,伤感散落遍地。 从梦中走出来的好像还有声音,仿佛听到有一种声音在呼喊,声音好像是从窗外传进来的。 打开窗。阳光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好像就是踏着光来的。 雪白的衣裳,雪白的肌肤,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一笑倾国倾城。 她只是看着韩亦轩微笑,没有说话,韩亦轩却从她的笑容中和眼神中看到许多让他觉得惭愧的情感。 包容,善良,仁爱,奉献…… 仿佛她就是上古时代创造出来的万物中最完美的化身。 她不是仙神界跌落凡尘的仙子,就算仙神界的神仙也远远没有这么伟大和无私。 可。她是谁? 韩亦轩忍不住又去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他自己。 他突然觉得她眼睛里映出的模样居然如此陌生。 她是谁,我又是谁? 这一刻,他像是也忘记了韩亦轩这个人,他更像已变成了某一个人。 这里本就没有姓氏与名字,只有他与她。只有男人与女人。 还有花香,淡淡的花香幻化成春风,吹起男人与女人深心处那一片深似海的连系。 他已伸出了手,再卑微的心,在这一刻。这种花香和光之下,都忽然涌出了勇气,想去牵起她的手,想把她拥入怀中,然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她也伸出了手,她的手也像她的人一样,好像有着一股伟大而神奇的力量,仿佛根本就不该在凡尘存在,韩亦轩的眼睛却注视着她手上系着的那串珠石。 因为这串珠石仿佛在向他叙说一段故事,一段充满着快乐和幸福,却由于某种状况渐渐扭曲成伤感的故事。 这种耐人寻味的伤感仿佛也在他的深心处逆成一道无法愈合的回忆。 就像黑夜里的那一弯盈缺的明月。 他再抬起头,看向她的脸时,视线却渐渐模糊了。 光突然把她送到他身边,又突然把她带走…… 他的深心处又划过一条刀光…… 他毫不犹豫的追上去,去捉住她的手,却什么也捉不到。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光遗留在他手上的痕迹,他突然觉得这双手也不属于自己,因为他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寒,就像被埋葬在冰封三万尺下。 还有光,光在窗外,窗还是那一扇窗,他却分不清自己是在窗外还是窗内? 他的深心处也有一扇窗,他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为他打开窗的她。 ——张小妤。 张小妤呢? 他好像现在才突然记起张小妤来。 就在这一刻,回忆就像潮水一样涌现在脑海里。 ——圃星洞内,又发疯的上官秋枫,疯魔的黑僦,突然变卦的宁崇阳,花白雪的笛音…… 六个人的两个战场,可最后的战况变成了怎么样,韩亦轩却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想回忆起来,又不敢再回忆。 ——世界如此之大,我却一个人。 他极害怕悲观和极端的念头又一次击垮他的内心。 他想冲出去,冲到山的那一边,跳入冰凉的的湖水下,重回到水的世界,摒弃掉一切的杂念,就像回到人最初的心境。 他没有动,他忽然就静了下来,因为就在刹那间,他深心处涌出一种又特别又奇妙的感觉,就像刚才看到踏着光来的女人一样。 这是人与人之间心系的一种感应。 韩亦轩知道她不是张小妤,他只是好奇这个女人是谁,与这个女人相互感应的另一个自己又是谁? 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存在? 打开门,他走了出去,去寻找这种感应的源点。 门外也有光,烛光,一盏盏像黑夜里飘动的幽灵的烛光。 一道门之隔,一边白昼,一边黑夜。 人好像也是这样,一具皮囊之隔,心与心之别,也许也是天与地。 烛光也似察觉到了这里又有了生气,翩翩起舞摇摆,便连墙壁上深奥奇特的图案也随着光的摇曳,仿佛也活了过来。 烛光指引的路并不长,韩亦轩却像已走了很久。 他的身影也在幽幽亮的灯光下,被拉得好长好长,长至深心处。 他的脚步踏得很碎,他第一次觉得黑暗里的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他也第一次觉得在幽暗中走路如此的艰难。 无论黑夜还是白昼,路还是那条路,人会感觉害怕,是不是因为他的内心里有了另一条路,用懦弱胆怯和恐惧铺垫的路。 韩亦轩内心里的路又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样的路,他都已在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了多少道门,他已停在一道虚掩的门外,因为他感觉到那个人就在里面。 他没有犹豫,推开门,走进去。 门里面也是幽暗的,没有烛光,也没有阳光。 那一扇窗如此的奇怪,居然将阳光也隔绝在外面。 虽然没有光,韩亦轩却知道地下铺着一张非常柔软的鹅毛毡,地毡的那一边有一张有些年头的太师椅,椅子的前面有一张高床,就像有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儿。 床上沉睡着的人儿一定很美,韩亦轩还没有坐在椅子上,他的心里已有一种又甜美又幸福的欢乐。 椅子是空空的,床上呢? 床上会不会还有一个舍不得起床的人儿在睡着? 韩亦轩慢慢的走近过去,床上果然沉睡着一个人儿。 这个人居然也穿着雪白的衣裳。 难道她就是那个踏着光来的女人? 韩亦轩想再靠近过去,看看她的容颜,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这个人儿睡得如此安适,没有动静,也没有声音。 韩亦轩实在不忍心打破这种又凄美又奇妙的安好。 窗外好像又吹起了一阵阵的微风,一片片枯叶随风凋零,飘过眼际,飘过窗台,飘落成惆怅伤感的痕迹,然后重归尘土。 经过漫长的岁月,冲破重重障碍,萌芽,再开始一段过程不一样,结局却无法更改注定了的一样的成长,然后继续蔓延成一道道深之又深的悲凄。 再回头看时,韩亦轩觉得自己去看沉睡着的女人的心已经变了,他不知道变成了怎么样,他只知道这种感觉已刻在心头。 而这种感觉的人不是沉睡着的女人,这个女人就在外面。 四十九章 真相? 海的另一边有座山,山里有座古堡,古堡前的花园种植着一些充满欢乐和希望的奇花异草,可是,等到某一个季节这些奇花异草同时绽放生命中最灿烂的美好时,却让人有种想哭的伤感。 花园里还有一个好像敲打着某种旋律的水池,韩亦轩刚走出古堡,就看到水池旁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聊着天。 他们的谈话好像很有趣,远远的就听到他们欢快的笑声。 韩亦轩刚走近,张小妤就看了过来,然后两个人就笑了。 没有说话,没有拥抱,两眼对视,一个微笑已胜过千言万语。 时间没有停止,尘世间绝对没有力量能让时间停止的,爱只是让幸福和欢乐无止境的延续下去。 澎桧也笑了,他脸上的皱纹就变得更加深,这一刻,没有人会觉得这种皱纹是丑陋的,最真的微笑永远是美丽的。 韩亦轩好像也看出了这个老人的慈祥和有趣,他还没有开口,澎桧就已微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不是大少,你是韩亦轩,是张小妤的男人。” 韩亦轩忽然觉得这个老人与况伯和覃伯很相似,他们都懂得生命的真谛,对自己热情也对身边的人热情,都不会奢求太多,知足而懂得感恩,所以他们都是快乐的。 看了看张小妤,他说。“你好像很懂得和女人谈心,我只希望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澎桧说。“也许还有点来早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在雨中奔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韩亦轩又笑了,遇到这么有趣的老一辈,怎么能不笑。 澎桧又说。“我知道了你这么多秘密,我如果不告诉你一些别的秘密,岂不显得我太小气?” 韩亦轩没有说话,他实在想不到这个老人会突然这么说话,张小妤说。“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秘密?” 澎桧遥望着古堡的某一个房间,说。“一个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走出房间的人突然走了出来的秘密?” 张小妤还没有问。已有一个人回答了。“澎桧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这个人也看着韩亦轩微笑,他的模样也有点老有点沧桑,他的人却让人觉得很年轻。“我想你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 韩亦轩点点头。“我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人还在微笑,说。“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也许回头你就想通了。” 韩亦轩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那个人说。“你说。” 韩亦轩说。“这间古堡的主人是谁?” 那个人好像也想不到韩亦轩会问这个问题,说。“他也姓韩,叫韩昱。” 他又说。“如果你想找他,去你想去的地方就能找到他。” 路上,在回去的路上。 天气是阳光的,路上是充满生命的,韩亦轩的眉头却皱得仿佛苍老了十年。 张小妤一路上都在看着他,他牵着她的手都在冒汗,现在她已忍不住去抚平他眉宇间的忧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让人看见。就想将你拥入怀中。” ——如果那个人不是美女,我也会像花白雪那样,给他来一腿。 韩亦轩没有这么说,他只应了一声。 张小妤问。“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事情?” 韩亦轩说。“我在想刚才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张小妤说。“你没有猜出来他是谁吗?” 韩亦轩说。“我只知道他就是那个八指的男人。” 张小妤说。“八指的男人?” 韩亦轩说。“其实花白雪也像你一样失去了一段记忆。我和宫舳和花白雪三人在十七街寻找记忆时,遇到了一个叫大荻的男人,他说他见过你们四人登上蒂南山。” 他接着说。“我们按着他指引的路上山,却遇到一个叫荻仙的奇怪的人,然后又跟着这个叫荻仙的男人走进一个奇怪的山洞。” 张小妤却听懂了。“其实背后指使那个叫大荻的男人就是八指的男人?” 韩亦轩点头,说。“所以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张小妤说。“除了遇到奇怪的人,走进奇怪的山洞。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张小妤,看了很久,才说。“我还见到梅子坞。” 张小妤吃惊的说。“梅子坞老师他没有死?” “不知道。”韩亦轩没有将他心中真正的推测告诉张小妤,说。“因为那天晚上,梅子坞又遇到了暗杀。” 张小妤的眼里还有悲伤。“你没有看到暗杀梅子坞老师的那个人?” 韩亦轩说。“我只看到一道月白色的光。” 他又没有将朱棣告诉他暗杀的人的特征告诉张小妤,因为他不想她也像他一样联想到他们的朋友。 “这么看来。这个人无疑是暗杀的高手。”张小妤沉思,说。“两次暗杀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是。”韩亦轩说。“我曾经去过梅子坞的家,两次暗杀的气息都不一样。” 张小妤说。“可是,梅子坞老师看起来并不像会结下这么多仇家的人?” 韩亦轩说。“也许,他们都不是梅子坞的仇家。” 说完这句话。韩亦轩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梅子坞说的一个非常重要而自己又忽略了的线索。 他决定去印证一下,拉着张小妤的手,就朝着蒂南山那个方向跑。 张小妤就问。“我们是要去哪?” “去一个我们可能去不了的地方。” 蒂南山山脚下的某一个地方。 巍峨的山t头下,青青的草。没有小桥,没有流水,也没有人家,却听到一阵阵的鸟语。 轻轻的风穿过青草间,伴随着山头间的鸟语,送来一阵阵青春的气息。 这阳光,这青春的气息,本该是充满写意的时光。张小妤却无心欣赏,因为韩亦轩牵着她的手,在这山下已经走了很多遍。 张小妤忍不住问。“我们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 韩亦轩说。“我们要找一条路,找一条本就不存在的路。” 张小妤说。“一条不存在的路。又怎么会被我们找到。” 韩亦轩说。“所以,梅子坞说的话是真的。” 张小妤说。“他说了什么?” 韩亦轩说。“这里某个位置有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外面的人是不可能走进去的,绿叶先生的后人就隐居在哪里。” 张小妤说。“可是,你和宫舳和花白雪三人却走了进去。” 韩亦轩说。“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命就是利用我们做幌子,他的真正目的也许就是引那个人出现。” 张小妤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他真正的目的是引那个人出现,他为什么还要利用那个荻仙,引你们走近那个奇怪的山洞?” 韩亦轩说。“也许他还另有目的。也许他还想我们顺着他留下的线索也能找到一个人。” 张小妤说。“找到谁?” 韩亦轩说。“韩昱。” 张小妤说。“他为什么要让你找到韩昱,听澎老先生说,命是韩昱最信任的人。” 韩亦轩说。“所以,如果这个人是我们的敌人,未免太可怕了。” 张小妤说。“其实。你怎么会觉得命也想我们找到韩昱?” 韩亦轩说。“因为圃星洞的那场恶战,卓别离出现了,而我们也被卓别离带回了古堡。” 张小妤越听越觉得有点糊涂,有点跟不上韩亦轩的思路,理了下思绪,才慢慢说。“我好像听明白了些,命暗地里谋划那些事情 。以他的智慧,本就不会有人察觉出来一点蛛丝马迹,他却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韩亦轩说。“我们也只能跟着他设下的方向走。” 张小妤说。“而他又在古堡里和我们见面,澎老先生又说他是韩昱最信任的人,这么一来。所有的矛头无疑都指向了韩昱。” 韩亦轩说。“现在好像已不需要我们再追查卓别离,韩昱很可能就是那个背后的人。” 他又说。“所以,我们现在就该去找韩昱,如果想要知道命真正的目的,也只有找到韩昱才能知道。” 张小妤说。“你知道韩昱在哪里?” 韩亦轩说。“不知道。不过,我想找的第一个人却是蓝廷。” 风云可变天,又见卧龙与凤。 早在几年前,韩城里便流传着这么的一句话,而那个卧龙指的就是韩阁学院任校长的得意门徒之一的蓝廷。 蓝廷高贵而儒雅,他又很低调,他虽是韩城最出名的四大年轻人之一,很多人都只知道蓝廷这个名字,却不知道蓝廷是谁。 他居住的地方更几乎没有人知道,韩亦轩知道。 韩城里有一件怪事,每每春末初夏时分,街头上都会有一阵一阵风轻轻的吹过来,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走到尽头处,你便会看到一片绿得发黑的竹林,无论你在韩城的那个方向,你最终都会走到这么一处美丽的竹林里,但过了那一段时分,你却发觉再也找不到那一阵风。 竹林里有一条溪水,溪水旁有一间叫起风居的竹屋,蓝廷就安居在这里。 这个名字是韩亦轩一时兴起替蓝廷起的,蓝廷居然就用上了。 竹屋的门没有掩上,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墙上悬挂着的那一副乱草字‘修’的字画。 韩亦轩记得这个字好像是他和蓝廷唯一一次喝醉酒时,蓝廷醉酒中一笔挥洒的墨宝。 屋内的摆设仍是精致而简单,韩亦轩又忍不住感慨这里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轻人的住所。 几上的茶壶还飘着淡淡的茶香,却不见蓝廷的踪影。 张小妤看了看韩亦轩,正想问他为什么要找蓝廷时,便听到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莅临寒舍的果然是你们这对神仙眷侣。”蓝廷走了进来。 韩亦轩说。“你刚才有看到我们?” 蓝廷又笑了。“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我就躺在屋外溪水旁的竹椅上?” 韩亦轩说。“你躺在竹椅上?你为什么躺在竹椅上?” “我在听流水声。”蓝廷说。“打从那天晚上我见到你和疯子打完架后的场面,我一直都睡不好。” 张小妤淡淡一笑。“你并不像这么容易被吓到的人?” 韩亦轩说。“也许,他只是无法相信这个美丽的世界竟然会有如此疯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张小妤说。“也许,他更不敢相信就连你居然也疯了。” 韩亦轩说。“所以。他才想亲生体会一下,流水声是不是真的可以陶冶情操,让心静下来。” 蓝廷说。“所以,我就知道你并没有真的疯了。如果真的疯了的人绝对发现不了流水声的神奇与奥妙。” 这片竹林的小道好像很深,韩亦轩和张小妤两人却觉得好像一下子就走出来了。 路还是同样的一条路,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走过来的路也许就是天与地。 张小妤却觉得竹林小道上看到的好像都是从梦中跑出来的。 小桥流水人家。 一片青葱的竹林外有一条弯弯的清河,一座小桥宛若枕在水中央。 河岸上也有一条细沙与小石的小道,一叶孤舟等在清水旁。 泛舟,戏水,多么写意的美景,多么欢乐的情怀。 这就是张小妤和韩亦轩一直都期待从梦中迁移到现实的梦。 这里没有小桥。有溪水与竹林,已很相似。 韩亦轩忽然说。“我突然有点佩服蓝廷。” 张小妤假装不懂。“他有什么地方值得让你佩服的?” “至少他比我看得开。”韩亦轩突然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说。“他的心是清净的,超脱世俗的,如果他是佛道家的学士。他愿意静修下去,一定成仙成佛。” “可惜他不是。”张小妤回看了一样青葱的竹林。“所以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安居在这里?” 竹林外的不远处,居然便有一座小桥。 走上小桥,他们迎头便遇上桥上另一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一脸的书卷气,他的肤色很白,病态的白。就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 张小妤三年前结识过一个这么样的朋友,其实半个月前他们就已重遇了,可她只记得三年前。 “好久不见。”本个月前她也这么样跟他打招呼,她说出口之后,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宇文宏图推了推眼镜,说。“时间好像并没有太无情。我觉得我们重遇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韩亦轩说。“你好像也失去了一段记忆。” “好像是的。”宇文宏图淡淡一笑。“听说这里是个好地方,我想过来这边碰一碰运气。” 张小妤说。“你也听说过春末夏初那一阵风的故事?” 宇文宏图点头,说。“这是个非常美丽浪漫的故事,我相信听说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一定也想追风。” 张小妤说。“希望这阵神奇的风也为你奉送上快乐和失去的记忆。” 擦肩而过。他们走到了小桥的这头,他也走到了小桥的那头,宇文宏图忽然回头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王小鱼?” 张小妤摇头。“我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宇文宏图说。“他好像变了,变得又狡猾又爱捉弄人?” 张小妤也笑了。“他难道捉弄你了?” 宇文宏图又看了一眼韩亦轩,说。“他跟我开了个玩笑,他跟我说梅子坞老师过世了,我刚才还看到梅子坞老师从十七楼走出来。” 张小妤就笑不出来了,愕然的跟韩亦轩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也没有质疑宇文宏图有没有看错,因为像梅子坞这种又高大又笨拙的男人,在韩城里本就不多,何况他跟宇文宏图好像还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除了韩亦轩之外,大概也只有宇文宏图能跟梅子坞相处得来。 “再见。” “难道梅子坞老师真的没有死?”还是张小妤忍不住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 韩亦轩说。“也许真的没死。” 张小妤说。“如果梅子坞老师没有死的话,也许他就会迎来第三次的暗杀?” 韩亦轩说。“一定会。” 张小妤说。“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十七楼。” 韩亦轩说。“也许十七楼有他非做不可的事情。” 张小妤说。“我听说,以前被逐出学院的一些资深的导师,好像就有一部分人躲藏在十七楼的图书馆里。” 韩亦轩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张小妤说。“宁诚非和新暗组第一队长周长波曾经受任校长追查过这些被逐出学院的导师的行踪。” 韩亦轩点头,说。“现在梅子坞已经安全离开十七楼,这说明他也许遇到了了他从来没有遇过的对手。” 张小妤又不懂,说。“为什么?” “因为十七楼的图书馆里有一种可以让人仿佛重生的传送阵。”韩亦轩说。“我希望这只是我的推测。” 张小妤又在思索,说。“梅子坞老师从来没有遇过的对手难道就是今天早上突然离开古堡的韩昱和卓别离?” “一定是。” 第五十章 心软 大千世界如此的神奇和美丽,就是因为它每天都在变。 人也需要变,王小鱼也觉得他需要变,自从他开始变得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之后,他发觉他的人生竟然变得充满乐趣和生气。 饭是香的,茶也别有一番味道,就连每天醒来都用快乐替代以往的忧愁和不满。 世界如此的美丽,人儿如此的有趣,他决定重新认识大千世界给他带来的感观。 他只身一人,登过韩城最高的山,徒手爬过最险的削壁,也独闯过深山中诡异的秘洞…… 他不需要别人认同他为什么要用生命去冒险,他只知道那一次又一次冒险的旅途中,他的世界就像开了一扇窗,不断涌进他曾经的生命中所欠缺的。 他不是想超越极限,也不是寻找刺激,他只是想挖掘关于生命的另一个层次的东西。 也许是珍惜与感恩,也许是得与失,又也许是贪婪与知足,他没有答案。 他也不需要答案,因为他生命中剩下的最年轻的每一天都是晴天,每一个明天都与今天不一样。 今天一定也会是晴天,天还没有亮,王小鱼便踏着细碎的步伐,顺着黑夜与白昼之间的那一道光向前走。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随意的走动。 这一走,居然就回到了那些年曾经最无忧最有痕迹的花海。 韩阁学院后院的这片花海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一直都在,不会凋谢,不会枯萎。春夏秋冬四季变换,在这里好像都失去了它 应有的力量。 风无情,花无语。风吹过花也点头。 王小鱼好像忽然听到花在对他呼唤,他便走进去躺在花海中。 一种花香便能勾起一个回忆,各种层次的花香共舞又汇聚成更浓烈的味道。 旭日早已爬过山头。骄阳下,花海前,嗅闻着一阵阵浓郁的花香。就像回到摇篮中听着母亲哼唱的婴儿时代,他正想闭上眼 睛,用心去聆听鲜花的花语。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一次次徘徊在鬼门关的冒险。他的听觉和反应已经细腻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感觉到。 顺着花枝间的缝隙看过去,这一看,他吃了一惊,差点作出动静。因为他看到蓝隽老师正慢慢走过来,而另一头走过来的郝然是本该死去的梅子坞。 王小鱼没有动,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因为他又有了那种感觉。 他记得那一次他又闯入秘洞的时候,不巧跌落一个也许是很久之前猎人挖下的陷阱,而陷阱内爬满各种各样的毒蛇,他只要 起了个小小的动作。也许就要了他的命。 这里没有毒蛇,他却感觉到,状况是一样的。 没有说话,只有风声与花语,仿似久别的重逢。他们好像有很多的话要向彼此说,又好像已不需要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梅子坞先开口说话。“好久不见。” 千言万语演变成四只字,多么浓烈的好久不见。 蓝隽说。“我们好像最多才十来天不见而已。” 梅子坞说。“对我来说,过去的好多年都没有这十来天那么长。” 他笑得很真挚,一点都没有做作的模样。他敢这么说。也许因为他活到了这个年纪,比任何年轻人都更懂得生命的重量。 蓝隽说。“那天传来你死亡的消息,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在向这个世界开玩笑。” 梅子坞说。“如果我生命走到了尽头,我一定让我身边的人来得及说再见。” 蓝隽说。“可是,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你刺痛了很多你身边的人的心。” 梅子坞说。“我知道。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因为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 蓝隽的神情变了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过非做不可的事情?” 梅子坞说。“因为我一直都没有认真想过,十年前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去探索韩昱在蒂南山结下的灭道阵法。” 蓝隽深邃的眼睛里已渐渐露出一种感伤和内疚。“现在,你已想到?” 梅子坞又露出他自以为很有趣的笑脸。“因为你就是三百年前。跟在韩昱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蓝隽说。“上次我让你帮忙结下‘越界’阵法救韩昱的时候,你就已猜到我和韩昱的关系?” 梅子坞说。“我还知道你继承了瞳月族另一个血统‘无生’的天赋。” 蓝隽这才真正的吃了一惊,吃惊的看着梅子坞,眼睛里的内疚瞬间融化成泪点。“你已经知道?” 梅子坞的眼睛好像也模糊了。“我已知道,我也庆幸自己有这个荣幸得到你的青睐。” “我却觉得你的存在,对瞳月族人这个贵族是种耻辱。” 花海前,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又儒雅又高贵的年轻人,蓝隽看见这个人,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仿佛看到了血花 纷飞的画面,而她陷入两难的余地。 王小鱼认得这个人就是韩城最出名的四大年轻人之一的蓝廷。 蓝廷慢慢的走过来,他走路的步伐和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种高贵和儒雅。“我知道你来自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这个身份不见得你可以高攀瞳月族。” 他又说。“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还要逗留在韩城,但是这个地方的所有一切都不属于你的。” 梅子坞说。“就这两个原因,你就冒险杀我?” “不能说冒险。”蓝廷说。“上天是有趣的,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些满足,你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来跟它交换。” “尘世间的很多事情,你好像都已看得很透彻。”梅子坞笑了笑。“那么,你又看不看得到危险已渐渐向你步进?” “他没有看到危险,他只是看到三百多年前的一位叫韩昱的男人来找他。” 花海前又多了三个人,韩昱、卓别离和宁崇阳。 宁崇阳没有跟在韩昱身后,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就靠在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下,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他又变回了风迹。 蓝隽看到韩昱走过来,她只低声的唤叫了一声昱哥,她什么都做不到。 蓝廷直视着韩昱的眼睛。“你就是三百年前。弄得韩城满城风雨的那个韩昱?” 韩昱说。“我就是韩昱。” 蓝廷说。“闻名不如见面。” 韩昱说。“你却比我印象中更像一位瞳月族人。” 蓝廷说。“可是,瞳月族人未必就是你的敌人。” 韩昱看了一眼花海,说。“我也希望不是。” 静,无风无语。 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也不需要再说话。这一刻,只有一战才能解决所有问题。 起风了,一片花海翩翩起舞,花香飘浮,硝烟也起。 风迹的这个名字也许也跟风有个故事。风起,风迹也动了。他的拳头挥向梅子坞胸膛。 拳头却空了,梅子坞的身形这么高大,这么笨拙,风迹忽然出击的拳头居然空了,难道他曾经由风迹变成了宁崇阳。他对梅 子坞的恨也变了? 梅子坞居然笑了。“我很高兴,在你身上看不到那种恨。” 风迹冷冷说。“怨和恨根本就杀不了人,是你告诉我的,何况你已不值得我去杀你。” 梅子坞说。“你变了,至少你再也不觉得你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 他又说。“也许,你更应该学会放下,放下所有一切。做一个真正的宁崇阳。” 风迹说。“宁崇阳十三年前就已死了,现在只有风迹。” 梅子坞好像第一次皱起了眉头。“现在的风迹,也是仅为韩昱而活的风迹?” 风迹说。“没有韩昱,十三年前风迹也死了。” 梅子坞又笑了。“那么,我也该谢谢韩昱,如果没有他。我也许就没有荣幸看到今日的师徒之战。” 师徒之战? 风迹没有否认,也没有动,他好像也认同了这种师徒之战。 他们的这种师徒关系的来由就是神奇又奥妙的阵法,也许阵法之战就是最能诠释他们师徒之情的缘深缘浅。 若断绝,也只有这种战役能让两人之间的情义从深心处真正的放下。 没有动作。也没有起风,阵法已结成,两道水柱便平地冒起,幻变成各种模样,交缠碰撞,奇幻而浩荡。 这不是魔法,阵法远比魔法更神奇更不可思议。 水柱溃散,顽石又生,一堆顽石集聚成一座巨人,挥舞着狂野的拳头,好像在呼唤痛快的一战。 王小鱼曾经见过许多不可思议的异象,可他从来没有想象到,原来最不可思议的是人。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是真的,因为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完全违背了他对人的认知。 那种同样不可思议的敏锐感觉又涌上心头,王小鱼知道这种气息不是来自刚才看过来的韩昱,而是像风一样的风迹。 下一刻,又起风,这阵风起得很不寻常,花草没有摇曳,石巨人却已在踉跄的后退,王小鱼便看到石巨人身上的一道道触目的痕迹,就像刀痕。 这阵风居然幻化成刀刃! 一位阵法大家真正令他自豪的并不是专研出更不可思议更完美的阵法,而是教出像风迹一样的高徒。 名师出高徒,本就是件值得任何人高兴的事,何况风迹简直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深谙结阵的奥义,对破阵更有他独特的法子。 也许,梅子坞只是太懒惰,但风迹无疑已似超越了他。 石巨人又吼叫,刀痕再深,顽石也难点头。笨拙的石巨人跨着笨拙的脚步继续前进,它的拳头也似蓄着一股力量,将对手摧毁。 梅子坞看着风迹淡定的模样,不禁一笑。这不是嗤笑,更像欣赏和安慰的笑。 风迹是他最得意的高徒,他更相信他以后再也遇不到能超越风迹的高徒。 这段师徒之情却因为一个无可避免的误会,变成带着仇和恨的陌生人。 梅子坞看得出来这段师徒之情还在彼此的深心处,并没有恩断义绝。他更看得出来风迹的这一手风刃留有后着,他期待风迹充满奥妙的变化。 风迹还似没有任何动作。他冷静平淡的眼睛里已流露出睿智的眸光。 石巨人还在前进,它的动作却已渐渐显得更加笨拙。 梅子坞又忍不住笑了,因为梅子坞终于看出来刚才风迹用幻化出来的水柱猛烈的攻击他幻化出来的水柱,然后又突然败亡的奥义。 奥义就在石巨人的脚下。石巨人的脚下渐渐被渗透的水。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土克水,水也可逆袭土,风迹便做到。 用携带梅子坞气息的水慢慢渗透石巨人,卸去梅子坞对石巨人的操控,瞬间使顽石点头。 石巨人身上的刀痕更深更阔,一条条林木从刀痕中萌芽窜出,缠绕着石巨人巨大的身体生长,仿佛可以看到石巨人渐渐被抽干灵气的躯体又在无力挣扎。 然后。一团豪火,将一切化为尘埃。 这一切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梅子坞却已看到一种永恒。 蓝隽的心却一直为梅子坞担忧,她并没有知道得太多,她只看到两个阵法大家出神入化的阵法。仿佛生死相对。 她想以瞳月族人独特的妙法相助梅子坞,就像这些年梅子坞为了她忘记生与死一样的无私。 可,她面前偏偏有一个卓别离。 这个男人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她身旁,却无疑已锁住了她任何的动作。她一动,他一定比她更快。 蓝隽无疑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她唯一能够伤害的人只有她自己,用担忧、自责或者内疚伤害她自己的心。 韩昱和蓝廷两人居然还没有动。他们锋利又尖锐的眼睛只是对视。 也许,又已经动了,这场最锋利最震撼的交战早已开战,他们的心在对战,无招胜有招。 尘世间最锋利最可怕的并不是刀剑之战,正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战。 躯体上再深再重的伤。不致命的,总会愈合痊愈,心伤却是永恒的,没有流血没有伤口,一个人的生命已走向尽头。 心战也到了尽头。真正的战斗也许就要开始。 一战将起,天地也为之失色。 蓝廷也许高傲了些,也许年轻了些,他先动,韩昱比他更快,仅快一点,却足以扭转胜与败。 韩昱不能不快,三百年来他历经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生死战役,就算面对让他真正嗅闻到死亡气息的绝尘,他都不曾这么渴望胜利。此刻,他却全力以赴。 蓝廷绝不能和绝尘相比,只是面对对手他没有绝尘这么坦诚,何况他还是瞳月族人,瞳月族人的神秘血统几乎是韩城所有人的恶梦,韩昱也不例外。 因为韩昱的心里已经萌生活着的生气。因为那一天已不远。 这也是人的劣根性,当知道死亡来临时,人才懂得活着是美丽的,才姗姗来迟的觉悟珍惜生命。 ——多么悲哀的迟来的觉悟。 蓝廷也没有后退,他高傲的血统也不允许后退,他反而高傲的迎上韩昱出神入化的变化。 所以,蓝廷败了。 因为他的对手是韩昱,三百年前,只凭一个人便让整个韩城的高手陷入恐慌的韩昱。 也许,经历过那一年大战的人都看得到韩昱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但绝对没有人能明白他从那一条路上走过来,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历经了多少的磨难和折磨。 他一次又一次的从死亡边缘爬回来,不是上天的眷顾,更不是他命不该绝。个中也许有运气勇气和毅力,更重要的是他深心处涌动着强烈的求生*,他是韩昱。 在那一刹那后,他蜕变了,就像破茧成蝶的虫,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从生死之战中逃离死亡。 蓝廷战败,他一定也觉得虽败犹荣,与韩昱这种人交手,战败本就是一种比胜利更值得开心的事情。 蓝廷受的伤并不轻,他仍然微笑,微笑得又儒雅又高贵,纵使面对死亡,也以高傲的姿势离开这个世界。 韩昱又再次攻击过来,这一次,也许就是死亡。 没有死亡,没有战斗,就在那一刹那间,蓝隽忽然就在卓别离眼前消失,出现在韩昱面前,用她的身体替蓝廷接下这种死亡。 卓别离好像也想不到蓝隽居然还有一手,他更想不到在那千钧一发之势,韩昱也收回了杀手。 “放过他,好吗?”蓝隽的眼睛仿佛淌着泪,真挚的看着韩昱,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这种奢望的请求说出口。 听到一个女人如此真挚的请求,蓝廷好像也不动声色,他只是看着韩昱。 韩昱的眉头已皱起,他眼睛里的情感更加复杂,他居然也有种为难的表情。“小蓝,你虽然救过我的性命,可是,他必须死。” “他必须死?”蓝隽居然厉声说。“他必须死,难道就因为他是瞳月族人,会成为你救小颖的变数,你就要杀他?就像三百年前,韩城里的人阻止你和小颖一起,你不惜与整个韩城为敌?” 韩昱没有说话,他眼睛里的情感渐渐冷了,也渐渐被悲伤淹没,无穷无尽的悲伤,只有爱能将这种悲伤从这个人身上驱逐出来。 可惜,这种爱,三百年前就已变成了遗憾。 三百年后的今日,他背负了三百多年的遗憾,即使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也看得到一处的阴暗。 韩昱已离开,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蓝隽感激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更自责自己居然说出这么样的话伤害韩昱,千言万语她却只说出五只字,谢谢,对不起。 阳光下,花海前,一片飘零的花瓣,没有人,没有痕迹,韩亦轩和张小妤赶到时,就只看到这种境地…… 第五十一章 不一样的月色 最后一抹夕阳,已渐渐离开窗台,黄昏也过。 韩亦轩站在窗前,他的手举在空中,他只看着夕阳慢慢溜过他的手,手指动了动,没有握紧。 他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也像夕阳一样,溜走的时候,即使握得再紧,也留不住。 他忽然觉得力挽狂澜是一种多么愚蠢可笑的勇气。 张小妤好像也从他的背影看出了他内心的低落和感叹,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用她的爱告诉他,即使这条路多么的艰难,我陪你走。 不需要去看,不需要说话,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他们之间有一种语言叫心有灵犀。 不知过了多久,韩亦轩忽然说。“以前,我一直都觉得蓝廷是跌落凡尘的神佛,他无私无欲无争,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赶到花海前,虽然没有看到一点人迹,却嗅闻到弥漫的硝烟和蓝廷的气息。 张小妤说。“其实,你早就怀疑第二次暗杀梅子坞老师的就是蓝廷?” 韩亦轩说。“那时,只是有人将杀手形容得跟蓝廷很相似,我不想怀疑我的朋友。” 张小妤握着他的手,握得更加紧,因为她现在才看出来,韩亦轩原来这么重视蓝廷这个朋友。 只有真正和另一个人交心的做朋友,才会明白,这种苦痛也是锥心的。 张小妤说。“目前,我们至少弄明白,蓝廷为什么要杀梅子坞老师?那个神秘的韩昱又为什么精心布局引蓝廷出现然后杀了他?” 韩亦轩居然笑了。“这些事看起来又麻烦又危险,好像又都等着我们去揭晓。” 张小妤说。“有一件事我却想不明白,在起风居我们才与蓝廷会面,他怎么又会在另一边和韩昱交手?” 韩亦轩说.“也许,明天我们就得走一趟十七楼。” 张小妤说。“你好像说过十七楼的图书馆里有个神奇的传送阵?” 韩亦轩说。“十七楼的图书馆里有个密室,结阵的人也许就藏在密室里,从这个人身上也许还能找到一些别的线索。” 张小妤惊讶。“十七楼的图书馆有个密室?” 韩亦轩说。“上次我和宫舳花白雪去过十七楼。勘查之后才发现那里有个密室,怎么了?” 张小妤没有回答,却问他。“明天就是五月二十六日?” 韩亦轩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只回答。“是。” 张小妤说。“圃星洞那一战时。我曾用命书问过一些疑团,命书上只显示‘五月二十六日,图书馆的密室’。” 韩亦轩说。“就连六道族人手上的命书都要我们走一趟十七楼,看来又是一个精彩的明天。” 张小妤看着渐渐不见的夕阳,说。“不知道这个明天还要走多远。” 韩亦轩说。“再远的明天也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也许就像圃星洞那一战一样,会突然就到了尽头。” 张小妤说。“你好像总是提起圃星洞的那一战。” 韩亦轩说。“因为我好像也忘记了一些事,我又不想刻意提起,我在等你告诉我。” 张小妤眯着眼看他。“就连那个身材又好,人又漂亮的女人。你也忘记了?” 女人突然提起另一个女人,然后发生的事情,对男人来说好像都是一种冒险,韩亦轩似乎一直都认定他面前的女人与众不同。“如果我告诉你,像她这样的女人。我一点都不想记起,你一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 张小妤眨着眼,脸上无限的柔情,说。“你真的觉得我是这么通情达理而又懂你的女人?” 韩雨轩点头,说。“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样的女人。” 张小妤似乎没有想到宫舳这个女人。“那么,如果我要你将你和那个女人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你也一定不会觉得我在撒娇和故意为难你。” “当然不是。”韩亦轩居然笑了,他庆幸自己遇到的女人是张小妤。“她说她叫李傲儿,我和她在密道里是第一次偶遇。” 张小妤说。“然后呢?她为什么又会跟着你的?” “不知道。”韩亦轩看着她说。“也许,你比我更明白她为什么跟在我身边。” 张小妤正想撒娇的打他一下,脸似乎忽然就红了,三年前。她好像也是主动接近韩亦轩的,轻轻的一笑,这笑更诱惑。 韩亦轩就问。“其实,那一天卓别离出现之后,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小妤的眼睛里流露着无限的担忧。忽然问他。“你还记得卓别离出现过,除了那一战,你是不是曾经也出现过那种状况?” 看到她眼睛里的情感,韩亦轩就后悔问起,他躲开她的目光。“当然没有。” 张小妤又握着他的手。“以后你无论遇到什么变化,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不想从你身上看到只一个人孤单的身影。” 韩亦轩只看着她,没有说话,他也第一次看到张小妤现在的这个模样。 已入夜,幽幽暗的夜色好像总是特别的感伤。 张小妤平静了一下情绪,慢慢的说出当天事情的经过…… 因为宁诚非的突然出现,宁崇阳变卦…… 花白雪从悲伤中走出来,用无限的爱吹奏乐曲,笛音起,本是安抚心灵的乐章,韩亦轩却忽然像着了魔,不要命的疯了似的战斗。 没有善恶,没有敌我,翻腾的热血,无尽的斗欲。 卓别离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来拯救疯了似的韩亦轩,他不停的唤叫韩亦轩要克制自己,他的手更附上一抹淡淡的月白色的光,击打在韩亦轩身上,却更激起疯狂的斗欲…… 上官秋枫的视线好像也停留在韩亦轩身上,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分心却迎来黑僦一次又一次的痛击。 这场战斗变得又危险又乱,重伤甚至死亡。毫无悬念。 上官秋枫仿佛真的以为疯子虽感觉到痛楚却不会死,带着一次又一次的负伤,一次再一次的与黑僦玩命…… 李傲儿还是没有动,她好像一直都在微笑。微笑着看韩亦轩, 就像女人看着男人…… 花白雪的爱的乐章仿佛已将呼延觉罗从疯狂中唤醒过来,可毕竟也是普通的一个人,任慥天加印在他身上的血咒已消耗掉他太多的精力,再战也欠缺心力。 卓别离纵使再强,也难以跟成魔的黑僦抗衡,何况他只一心想唤醒韩亦轩的本性…… 黑僦却偏偏好像对充满变数的韩亦轩产生了兴趣,他的攻击变得更加锋利,就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魔爪,奉送死亡。 热血飘洒。也许只是韩亦轩的热血,无疑也冷了所有人的心,张小妤的热泪也洒下,忘记了痛楚,三步两步狂奔过来。把韩亦轩拥抱着,抱得很紧很紧,哽咽的在他耳边呼叫他的名字,呼叫他清醒过来…… 看到这一幕,黑僦的眼睛里便流露一抹浓烈的情感,似动容,也似触动。就像触动了深心处的某一个被深藏的角落…… 他又在动手,他只能用战斗和刺激来掩藏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张小妤也动了,她将命书交给了黑僦,她纵然有心维护六道族人的信物,可在死亡面前,什么信仰或者自尊都变得没那么重要。活着才能见到希望。 ——她的希望就是韩亦轩,若然没有了希望,为什么还活着。 黑僦已走了,带着命书离开,也许命书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或者只是那一个被深藏的角落不想被人看到。 所有人都离开了战场,李傲儿还没有走,她只是看着韩亦轩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深,这时已散了的战场上又出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走到李傲儿的身旁,也看着韩亦轩离开的方向…… 李傲儿问她。“那个人是不是他?” 女人点头。 这些后来的事情张小妤当然不知道,也许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听着整件事情的经过,韩亦轩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因为张小妤只是轻描淡写的叙说,很多事情她都没有说出来。 张小妤说。“花白雪也带着呼延觉罗离开了西韩城,她说要找遍韩城秘村中的隐世高人,替呼延觉罗解除任慥天施加在他身上的血咒。” 韩亦轩笑了笑。“花白雪这个坏女孩终于蜕变成女人了。” 张小妤忽然又说。“不知道宁诚非和那个男人有什么恩怨,一见面就打起来。” 韩亦轩说。“你没有问宁诚非?” 张小妤摇头,说。“战斗还没有结束,他们就不知道转移到什么地方交手了。” 她忽然又动容的看着韩亦轩。“何况,那时候钟无悔带着新暗组的人也赶来了。” 韩亦轩说。“钟无悔为什么会带着新暗组的人赶来圃星洞?” 张小妤说。“周长波说他们是发现了司徒四手下的踪迹才赶来的。” 韩亦轩这时,才记起宁诚非曾经对他说过钟无悔一直都追查着司徒四,毫无疑问支持任慥天研究生与灵论道背后的人就是司徒四。 司徒四为什么要将那些人变成暴动的怪物? 夜色渐渐深了,天边也慢慢露出一弯明月。 弯弯的明月就像情人手上的刀,如此的凄美,如此的伤感忧郁。 张小妤明亮的眼睛也露出一抹复杂的情感,说。“钟无悔见到你,好像忽然就忘记了司徒四的手下才是他们应该对付的敌人。” 韩亦轩反而微笑着看着张小妤,说。“毕竟我的身份特殊一点,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韩城的太平。” 张小妤说。“幸好,秦蒙洛他们也及时赶来,才免于一战。” 秦蒙洛的亲生弟弟秦御天就是与蓝廷齐名,卧龙与凤中的凤,他和蓝廷都是任斯的得意门徒,据说任斯的接班人就是他们两位之一,即使单凭秦蒙洛在仙辰阁中的地位,钟无悔纵然再高傲再大无私,也不会无视高权。固执的动手去杀韩亦轩。 韩亦轩看着那一弯渐渐明亮的弯月,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也能免于一战。” 有纷争就有战斗,今天的月色仿佛就带着血和忧伤高挂夜空。 辉煌的城堡,房间内。 房间里依然昏暗。便连阳光仿佛都隔绝了,何况月光。 韩昱又坐在那一张太师椅上,床上美丽的人儿还在沉睡,这次他看的却是高挂在夜空的明月。 他好像也察觉到了今夜的月色,又浪漫又凄美,也是个适合血和死亡的夜色。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欣赏这种难得的月色,因为一人已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个人走的很慢,步伐轻盈中又似带着无限的沉重,走到韩昱身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 韩昱没有回头去看,便知道那个人就是卓别离,他忽然说。“这么样的月色,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卓别离思索。说。“好像也是在这里,那一年也是同样的月色,我们是准备去诛杀挑衅我们的命。” 韩昱淡淡的说。“现在,命已变成和你一样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听见这句话,卓别离深邃的眼睛露出一种伤痛。“可惜,今夜是今夜,那一年是那一年。” 韩昱站起来。看着他。“你知道我会杀了你,你还回来?” 卓别离说。“因为我和小颖一样,都不想看到你这么样为难自己。” 韩昱说。“而你却在为难我。” 卓别离说。“所以,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阻止你启动七转斗星禁术。” 韩昱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又停留在床上的人儿上,人儿虽在,却永远有一段跨不过的距离。 这种距离不是造成*上的苦痛,那是深入灵魂的折磨! 卓别离只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便回头,他怕他自己的眼泪会比韩昱流得更快更深。 “你应该知道。如果小颖知道她能够再次活过来是用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她一定会更心疼。” 如果一种爱会让人痛苦和受罪,甚至不惜用别人的性命堆积或巩固,无论施与或者被爱都同样是一种错。 韩昱说。“小颖就是我生命的力量,要么我死,要么她活过来,我别无选择。” 卓别离说。“至少你还可以选择放下,放下你对小颖的爱,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别人容易,就像他放过可能是他最大的敌人瞳月族的蓝廷,可人生最难的却是放过自己。 韩昱也做不到,他已走出了房间,他无疑也放过了卓别离的性命。 卓别离却宁愿韩昱走出去之前杀了他,这样,韩昱至少还可以从过去走出来。 他爱小颖竟爱得如此深! 卓别离又看过去床上的人儿,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一条小溪,一片像繁星一样的紫藤花围绕着一间洋溢着幸福的小屋。 花前月下,二人一家,并肩赏花赏月,花美月也美,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更胜。 多么像梦的时光。 可,梦已醒,三百年前就已经醒了。 ——梦再美,再动人,也不能用无数人的性命期望再编织这个梦。 卓别离又看向窗外的月色,明月渐渐明亮,再亮的明月也照不到人心。 他正想转身离开,命却来了,对于命的出现,他没有显得吃惊。 命也看着夜空的月色,说。“这么样的月色也许就是最好的送别。” 卓别离回头,看着命,没有说话。他忽然发觉,他虽然和命相识了很久,到了这一刻,他仍然看不透这个男人。 命本就是不太说话的人,今夜他却像有很多话要说。“离开这里,你会去哪里?” 卓别离还是没有说话,也许他也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活着离开韩昱。 命又说。“虽然,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令韩昱放弃,至少已让他改变。” 卓别离终于开口。“我却宁愿他没有变,心软也许会害了他。” 命说。“如果他没有心软,他杀了瞳月族人蓝廷,同样也会杀了你。” 卓别离坚决的说。“死又何惧,我的命本就是他救的。” 看到卓别离坚决的模样,命好像笑了。“你应该听过四王子韩其的故事。”命抬头看着渐渐深了的明月。“当年,四王子十七岁就接棒他父亲的霸业王国,因为他还太年轻,没有人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小孩有能力治理一个国家,于是潜伏的危机一下子全部爆发。” “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奸宄小人也在背后兴风作浪,*未平,天灾又起,所有帝王的劫难几乎同时压在这个十七岁的四王子身上。” 卓别离也听过这个传奇人物的故事。“也因为这种历练,使他成为韩城史上最出色最得人心的帝王。” “四王子的功成名就并不是因为他身边云集了各色各样的人才,而是因为他由始至终最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命看着卓别离,说。“韩昱也和四王子一样,只信自己。” 卓别离说。“可,四王子在晚年时,却是因为不信自己的医师可以救他的性命,而病死。” 命说。“所以,如果你还想报答韩昱的救命之恩,你就该留下来继续帮助他。” 卓别离说。“昱哥已经将我驱逐,我还可以怎么帮助他?” 命说。“也许,你可以从韩亦轩身上找到法子。” 命居然在这时候耍起了玄机,卓别离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忽然问他。“昱哥为什么会知道我做的事情,是不是你?” 命没有否认,他已经开始离开。“我只知道韩昱最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就像他布局引瞳月族人蓝廷出现,从他叫风迹诛杀梅子坞就已经开始布局,甚至在那之前。” 看着命渐渐没入黑暗的身影,卓别离仿佛也像坠入了黑暗,疑惑自己,疑惑一切…… 第五十二章 密室的秘密 又是一个晴天。 风和日丽,鸟叫虫鸣,充满春天的气息。 暖暖的阳光,也像春天一样撒满整个人间。 绝尘的内心本就充满着慈爱和希望,看到这么样的天色,他又找到曾经与帝祖一起赋予韩城的人欢乐与奇迹的感觉。 一样的阳光,一样的春天,一样的人。 所有事情好像都没有变,唯独冰繇变了,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冰冷。 虽然她还像以前一样跟随在绝尘身边,她渐渐晴天的气息却已不见,就连说话也很少,她甚至没有问绝尘为什么会冒着生命的危险与韩昱战斗,也没有问绝尘为什么差点丢了性命却还笑得出来? 所有的事情忽然间都变得与她无关,绝尘心疼冰繇又将她自己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他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带冰繇的心重回人间。 他只能微笑,活得快乐,他记得好像有人说过,欢笑的人群中总会缺少悲伤,即使有人带着悲伤来。 何况,他今天还会见到让他觉得即使坎坷和痛苦都很多,还是充满希望的人。 也许,他还可以去迎接这个人,刚走到那片青葱的树林前,他就与那个人会面了。 温暖的阳光撒在那个人身上,却反而将悲伤融化了,便连他锋利的眼睛里都藏不住涌出来的悲伤和苦痛。 绝尘想鼓励这个年轻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候。“你终于来了。” 方楷脸上的神色挣扎了一下。“你知道我还会再次来找你?” 绝尘不想这个年轻人想偏了,却又不忍欺骗他,说。“我知道。” 方楷的脸色也沉了。“你知道我会来,是不是你本就计划好让黑僦去圃星洞,再让他得到六道族人的命书?” 绝尘说。“是。” 方楷忍着痛苦,说。“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了替你平息兽人蠢蠢欲动的兽血和守护六道族人的命书,俞妃暴走了。我都没有留住她?” 绝尘的脸上也露出一种痛,他也想不到这个决定会给这个年轻人带来这么深的痛苦。“我还可以怎么帮你?” 方楷说。“我只想知道我欠你的是不是都已经还给你了?” 绝尘说。“你没有欠我,是我欠了你一个补偿。” “很好,我不欠你了。我就可以去找俞妃了。”方楷已经转身离开。 阳光依然温暖的普照大地,却在他的内心里留下一处阴影,被热泪渗透的阴影。 绝尘对他说。“这个不是补偿,你可以走一趟韩阁学院十七楼的图书馆,在哪里你可以找到你的俞妃。” 方楷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拖着痛苦的影子,渐渐走远,渐渐消失。 冰繇看着绝尘脸上的表情,终于说话。“你为什么要让黑僦找到六道族人的命书?” 绝尘居然没有隐瞒冰繇。“因为我要黑僦从那一刻开始。心甘情愿的像局外人一样看热闹。” 冰繇说。“据说六道族人手上的命书,记载着所有人的过去与未来,也包括我们?” 绝尘说。“从帝祖天人五衰重回轮回这一刻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 绝尘终于还是将帝祖轮回的事实告诉冰繇,可冰繇好像更在乎另一件事情。说。“究竟命书中会显示出什么结果,会让黑僦甘愿置身事外?” 绝尘说。“六月初七,可能会是我最后活着的日子。” 冰繇几乎要哭出来。“你会死?你说你也会像帝祖一样离开我?” “你知道我们并不会真的死去。”绝尘只看一眼冰繇,脸上又重新露出充满希望和快乐的微笑。“我期待这次轮回带给我的重生。” 冰繇没有说话,她的眼神更加深更加冰冷,这次也许会是绝尘第一次看不透她的心,可他偏偏没有看到…… 张小妤和韩亦轩手牵手在充满春天气息的阳光下漫步。聆听大自然中万物的声音,欣赏大自然的神奇,他们好像忘记了今天会是又危险又精彩的一天。 去十七楼的路程并没有多远,他们却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天长,直到地久。 他们并不是在逃避。他们只是不舍得这种阳光与快乐的美好过去得太快。 张小妤忽然故意问他。“这条路好像很熟悉?” 韩亦轩好像没有看出来张小妤的心思。“你以前难道从来都没有去过十七楼?” 张小妤脸上已显露出一丝丝撒娇的模样。“你难道没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 韩亦轩忍着笑。“没有。” 张小妤正想再给一点暗示,看到韩亦轩脸上的表情,她不禁也笑了,一笑。她握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不舍得再放开,再放开一点点。 韩亦轩淡淡一笑,说。“那一年,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条路上。” 张小妤整颗心好像都飘回到了那一年。“那天,下着大雨,那场雨好像一下就下了一整天,这条路也变成了水路。” 韩亦轩接着说下去。“黄昏时,天色阴暗,也没有行人,我们居然都赤着脚在水路上往各自的方向奔跑,然后相遇。” 他看了一眼张小妤,说。“然后,你好像脚下滑了一脚,我想都没有想就去拉着你。” 张小妤说。“然后,我们一起摔倒在水上,激起一片水花。” 说起水花时,她的眼睛里充满征服的影子。 韩亦轩忽然说。“其实,我一直都好奇这么样的泥沙路,怎么会滑了一脚?” 张小妤脸上还露出害羞的神色。“是啊,我都觉得奇怪。” 韩亦轩不禁又一笑,说。“我相信就算每天都下着大雨,每天都不断有人在这条路上赤脚奔跑,都很难再看到滑了一脚又将要摔倒的状况。” 说完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禁一笑,笑得很开心很阳光,仿佛要将心也融化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走到十七楼前。 张小妤说。“十七楼已在眼前,再走下去,我们就可以得到我们要的答案。” 韩亦轩说。“这条路虽然又刺激又危险,我更担心的却是后天的事情。” 张小妤说。“后天有什么事情可担心的?” 韩亦轩说。“因为你们七人众去仙辰阁的日子就在后天。” 张小妤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去仙辰阁的日子改在后天?” 韩亦轩说。“因为我会屈指一算。所以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张小妤忍不住一笑。“我现在想做什么,你也算得出来?” 她正想凑过去,亲吻他的脸庞,就在这时宫舳出现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你又算不算得出来?” 韩亦轩看见宫舳时,神情微微一变,张小妤微笑,说。“那么,宫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宫舳看了一眼韩亦轩,说。“因为我知道你们还会去十七楼的图书馆。我觉得我或者能帮到一点忙。” 韩亦轩并没有忘记上次宫舳带着他和花白雪走出结在图书馆出路的险阵,他更记得十七楼图书馆中藏着的那些人随时都会现身,又危险又难以应付。可,宫舳已来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三人便走上了十七楼。张小妤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宫舳,因为她忽然觉得宫舳变得不一样了,她单纯没有机心的心好像流离着一种争夺的私欲…… 他们三个人又来到了十七楼的图书馆,图书馆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变的只是来的人。 这次图书馆的门并没有关上,从外面一眼就看到里面阴暗得让人想逃离的味道。 张小妤第一次来这里,她惊奇那隔绝阳光的窗。惊奇这里弥漫的书卷气息,更惊奇走进来图书馆居然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宫舳好像却没有想太多,在她的眼里好像只看到一座座古色古香的书架,一籍籍等待她去翻阅的书籍,还有他也在。 韩亦轩当然不知道此刻他身边的两个女人的心思,他只知道地上厚厚的一层尘埃上只有他们留下的脚印。图书馆里这几天都没有人来过,图书馆里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过,就连梅子坞的脚印都没有。 昨天,梅子坞就从十七楼走出去,他没有上来。还是这里还有另一个出入口? “这里好像并没有变,就连那些奇奇怪怪的阵迹都还在。”韩亦轩看了一眼宫舳,说。“不知道那个藏着的人的那道门还在不在?” “还在。”宫舳问。“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个人?” 韩亦轩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看看躲在那个人背后的人。” 三人已走到那堵墙前,张小妤并不像花白雪那样惊奇,她只是惊奇宫舳这个文静的女人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变得这么锋利,变得这么勇敢。 穿过那堵墙,三人都吃了一惊,墙壁后居然是一间雅致的居室。 雅致的桌椅,雅致的布置,一个雅致的人就坐在椅子上,端着杯子,品茶。 这个人虽然很懂得生活的乐趣,却不懂人的乐趣。 也许是长期见不到阳光,他的模样看上去又苍白又憔悴,无尽的忧愁,无尽的烦恼,隐隐中却又像很看得开的人。 他的对面也坐着一个人,看到这个人,便有种大煞风景的感觉,因为这个人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假死的梅子坞。 这里的窗虽然也隔绝了窗外的阳光,两道精妙的光已足以让韩亦轩看到梅子坞看见他时,脸上流露的那种微笑,韩亦轩就想再在梅子坞脸上增加十斤八斤赘肉。 韩亦轩也笑着走过去。“虽然有句话会显得我很坏,可我很想对你说。” 梅子坞还在微笑,说。“你不说也不显得你有多好,什么话?” 韩亦轩说。“你怎么还没有死?” 梅子坞大笑。“我记得你说过我很懒,本就不容易死的。” 韩亦轩说。“我还说过你就算死了,阎王爷都不要你。” 梅子坞疑惑,说。“你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韩亦轩已经在他身边坐下。“刚刚说的。” 他又瞄了一眼那位雅人,梅子坞已替他倒茶。 他问韩亦轩。“你怎么会来这里?” 韩亦轩说。“本来不太清楚的,现在却知道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梅子坞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韩亦轩直接说。“我想你解除逆轮回阵法对张小妤的影响。” 梅子坞看着宫舳问。“你还看得懂阵法?” 他又说。“可是。你却看不出来我只会布阵和破阵,不会解除阵法产生的力量。” 韩亦轩几乎要跳起来。“你又不会?” 梅子坞好像一点都不觉得丢脸,说。“我不会,他会。” 那位雅人放下手上的杯子。“是的。我会,并且我很乐意帮助你的朋友。” 韩亦轩似乎很替梅子坞懒惰的个性着急,说。“你自己做出来的麻烦事,你却要别人帮你解决?” 梅子坞说。“我本就是懒人一个,这种麻烦事你怎么可以麻烦我去做呢?” 韩亦轩说。“我只知道你身上的赘肉多得已经影响你走动,如果你再不多活动一下,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走动了。” 那个雅人忽然说。“据我所知,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走不动。” 他看着韩亦轩说。“还有我不是别人,他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恩师和救命恩人。” 韩亦轩显得有点吃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还舍得动起来去救人和教人。” 张小妤说。“也许,他就是替别人想得太多,却忽略了自己,所以他身上的赘肉才长得这么快。” 梅子坞哈哈一笑。又倒满了桌上的茶杯。 那个雅人悠悠回忆着。“如果当年不是梅子坞及时出现救了我的性命,指点我阵法上的窍门,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他又看着韩亦轩,说。“其实,我也并不是帮梅子坞,我也是帮自己清还一些孽债。” 韩亦轩说。“也是因为孽债,你甘愿将自己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个雅人没有说话。他慢慢的拿起茶杯,慢慢的一口一口品茶,然后便起身,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方,双手似乎只是随便动了几下,地上便迅速浮上一道淡蓝色的光。 他告诉张小妤。只要走进那道光里面,就能解除逆轮回阵法产生的力量。 看着这个人,韩亦轩忽然说。“你的老朋友阵法上的造诣出神入化,我相信整个韩城都找不到几个。” 梅子坞说。“可惜,他在别的方面却弱得一塌糊涂。” 韩亦轩说。“看得出来。他本就是一个懂得生活乐趣的人,可偏偏因为他口中的孽债,逼迫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梅子坞又不说话,只品茶,他好像已看出来韩亦轩的用意。 韩亦轩还在追问。“你为什么要三番四次的装死,他又是谁?” 梅子坞笑了笑。“本来以我和你的交情,你又帮了我的大忙,我应该告诉你的,可我却不想你再招惹这趟浑水。” “我的麻烦事本就不少,也不差这次。”韩亦轩品了一口茶。“可,我记得我一直好像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忙?” 梅子坞不禁一笑。“我的养子梅青宿虽然很讨人喜欢,照顾好他还是一件辛苦事?” 韩亦轩脸色都变了。“那天晚上,你没有带走你的养子?” 梅子坞的脸色也变了,仿佛少了十斤八斤的肉。“我要是带他走,又怎么让你相信我真的死了,再将我的死讯传递出去?”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们都以为是对方带着梅青宿,结果却是如此的让人意外。 “不如,让我告诉你们,梅青宿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又优雅又文弱的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小孩的男人和一个女人。 韩亦轩认得这个人就是上次出现在图书馆的无极,对无极说。“你好像总是躲在暗处偷听别人说话?” 无极说。“我只是不想出现得太突然,更不想加入不了你们有趣的谈话。” 听见无极呼叫这个名字。像小孩的男人也看向宫舳,这一看,他忽然就变得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他又对宫舳微笑。“你好。宫舳,我们又见面了。” 宫舳只淡淡一笑,又看着韩亦轩,仿佛害怕什么似的。 无极说。“其实,你的养子现在很安全,只不过你可能也要像你的老朋友轩辕古龙一样,要背负上子女债。” 梅子坞好像已经猜到他的养子在哪里,他的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又恨又无奈。 韩亦轩瞄了一眼那位雅人。“他就是轩辕古龙?” 无极说。“你去过圃星洞里面的陵墓,你应该猜得到他就是阵法大家轩辕无葬的后人。” 韩亦轩说。“我好像还应该猜到些什么。” 他知道韩阁学院里有一个人就是复姓轩辕。 无极说。“你应该猜到。轩辕这个姓氏本就不多。”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无极说。“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几位都是崛起在十七楼上的神秘组织大奇迹的核心人物,而且有些人还想跟你玩命。” 韩亦轩看了看他身边的两位人物,说。“有些人,说的就是你们俩?” 那个像小孩的男人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说。“她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找一个玩命的人,无极说你是。” 这句话刚说完,他便动了,韩亦轩只看到一道刀光,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便劈开了两半。 “看来,今日还是免不了一战。”韩亦轩看了一眼张小妤。才说。“你玩刀,所以才想找个玩命的?” 像小孩的男人说。“你说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玩命的人快?” “当然是你的刀快。” 这句话,才说完,韩亦轩已跑出了密室,回头看。宫舳和她身边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逃出了密室,无极忍不住一笑。“有趣。” 他又问那个像小孩的男人。“这个玩命的男人是不是很有趣,值得你亮出飞刀?” 他也笑了,笑起来更像小孩,像小孩找到了那一刻最值得他回味的玩具。 他和那女人还没有追出去。因为在同一刹那,有个人突然出现拦着他们的去路,又好像只是拦住气质的女人。 很平凡普通的一个男人,他看着女人的深情,充满着情意,又深又浓的情意,仿佛快要溢出来。 “终于找到你了,俞妃。” 她没有说话,眼神迷离中带着挣扎。 “原来她的名字叫俞妃,她好像不认得你了?”无极讥笑着说。 “俞妃,你真的不记得我吗,我是方楷,月是日的影子的方楷。”他还是很激动,他走过去,去牵起她的手。 她躲开,也忽然狠起来,向方楷攻击过去。 这一招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却也要了他的命。 他的心似在滴血,他还是没有放弃,他看着她,仿佛看了很久,他脸上的微笑一直都在,却显得多么的无力,多么的痛心。“你好,我叫方楷,来自南韩城的月光村。” 最深的爱是重新开始,尘世间所有的情话也不及这一句自我介绍来得真挚动人。 俞妃没有动,她的眼睛里的热泪已在涌动,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热泪已滑过了脸庞。 像小孩的男人已追了出去,然后,俞妃也跑了出去,方楷并没有再拦着她,而是跟在她的身后,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他并不着急要她立刻想起他,只要他能陪伴在她身边,足已。 无极又感慨说。“又一对苦命鸳鸯。” 轩辕古龙已坐了回去,梅子坞又替他倒了一杯茶,只过了一会,他脸上的恨和无奈竟然已消失不见,好像还在笑,轩辕古龙好像也看出来梅子坞笑什么,他自己也笑了。 无极就问。“你们笑什么?” 梅子坞说“我们只是在笑一个倒霉的老人,差点又被一个年轻人捉弄了。” 他又说。“其实,我的养子梅青宿根本就不在他手上。” 无极还在微笑。“也许吧。” 梅子坞说。“我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你将大奇迹的事情告诉韩亦轩,他的目的是什么?” “本来我没有必要告诉你的,就当我对刚才的捉弄而敬老。”无极看向窗外仿佛很遥远的日光,慢慢的说。“因为他要韩亦轩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好做一个他真正的敌人。” 第五十三章 玩刀的少年 阳光还是如此的灿烂,一片白云也缠了上去。 韩亦轩已经叫张小妤带着宫舳离开,他自己留下来,因为他知道那个像小孩的男人一定还会追上来,玩刀或者玩命。 他走得很难,也并打算甩掉那个像小孩的男人。不知不觉间,他走出了韩阁学院,走进了一条弯弯曲曲像迷宫一样的巷子里。 那个人居然还没有追上来,一阵风,却吹动了起来,吹起地上各色各样的垃圾,也吹走了韩亦轩脑海里乱窜的思绪,只剩下干净的战斗。 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来了,就躲在某一个隐蔽的角落,伺机而动。 他还在走,这条巷子并不长,那个像小孩的男人一定会在他转角前的某一刻出手,韩亦轩似乎就在等那一刻。 刀光现,结实的木椅便一分为二,刚才那个人出手的那一刻,韩亦轩还历历在目,他的确有点吃惊,在韩城里居然有人能将一把刀练到这种出神入化的境地。 面对这种操刀的神技,韩亦轩实在没有把握可以先发制人。 他也没有把握能够躲过飞刀,后发制人,他也不知道那个像小孩的男人会不会也像小孩一样,珍惜难得遇到的玩物,不会下杀机。 他在赌命,他本就一直在用玩命的态度保护生命,赌命也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求生法子,他相信他一定会是赢家。 扑!刀没入白墙的声音。 一柄锋利的刀堪堪划破他胸前的衣衫,几乎瞬间之际,便钉入墙壁上。 这急削而过、瞬间夺命的一刀果然刻意避过他的体肤,这一刀诛杀的不是命,而是心。 心都败了,人命还在,却也跟死人没有多大分别。 刹那间,韩亦轩几乎也同时出手,攻击向靠在巷子里的那堆竹竿后。这一手却空了。 他的速度并不慢,想不到那个像小孩的男人反应也不慢。 静悄悄的巷子,静悄悄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插在墙壁上的小刀刀刃上不知何时已悬挂着一条黑发。一阵风吹刮了过来,黑发断成两截,滑落了下来。 多么锋利的小刀,多么脆弱的发丝。 “如果我真的有心要你的命,你就真的要倒下去,一辈子都起不来了。”那个人看着韩亦轩说。 韩亦轩这时才看清楚这个人不仅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衣着也充满童真,头戴鸭子帽,穿的衣服也花花绿绿五颜六色。 他的人生一定也像童年一样,充满着快乐。 韩亦轩问他。“你的刀真的得心应手。从来没有虚发过?” 那个人说。“曾经也有很多人这么质疑过,可惜当他们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太迟。” 韩亦轩说。“太迟的意思是死了?” 那个人的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他讨厌这种不经意的质疑。“你难道不相信?” 韩亦轩淡淡的说。“我只知道小孩子千万不可以玩刀,因为刀不仅仅只会伤到别人。手里拿着刀的时候更不可乱动。否则伤得最深的往往都是他自己。” 他以前玩命大多数都是为了别人而玩命,现在他说的话却变得如此尖锐锋利,最近这段日子的经历已让他改变? 那个人轻轻一笑,眼睛里却流转着复杂的表情,说。“我的名字叫萧海,很多人真的就把我当作小孩,可当他们看过我的飞刀之后。他们才深深的明白眼光不好,原来也会致命。” 他拿起手中的小刀摆在眼前,看了又看,两眼似乎都放出光来,一种叫自信的光,而这种来自他手上的刀的自信脆弱得仿佛风一吹便碎。 韩亦轩的行为就是在践踏他的自信。一个人若然连自信都来得这么难,他的怒火一定来得特别快,萧海握刀的手已换了另一个动作,这个手势灌输了他所有怒火化成的力量。 这一刀无坚不摧,势必饮血。 风已停。清凉的空气里却仿佛都是像风一般无处不在的锋利的锐气,令人窒息的锐气。 韩亦轩依然很冷静,冷静得接近冷漠,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便连他自己的生死都似已完全不在乎。 刀光再一现,血花溅,韩亦轩手臂上的血,血花飘飞的刹那,韩亦轩的左手也已锁住萧海的手腕,一捏一带,右手顺势朝萧海的腹部重重的击打上去。 这一连贯的动作只是刹那间的事情,给萧海的影响也许却是一辈子。 他玩刀的日子并不短,从第二个人知道他玩刀那天起,所有的事实都在告诉他,他手上的刀就如同死神手上的镰刀,飞刀出,飞刀尽头时,人命也到了尽头。 面对这个玩命的男人,飞刀出,却只是小小的血花,伤得最重的反而是自己。 这个打击着实不小,他简直无法接受,他的脸上此时已露出一种笑,这种笑也是怒火燃烧起来的,又邪恶又自卑。 也许,他更应该弄明白,尘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并不是怒火,再强大的怒火即使能换来一时的痛快,最后毁了的还是自己。 可惜,他玩刀的神技修炼得出神入化,却忘了修身,修心。 怒火已经从他的内心蔓延全身,这一次他也玩命,就算不能让别人死亡,也要满足他内心扭曲的欲念。 就在这时,宫舳却来了,她虽不是真的公主,在肖还的心里她仿佛就是公主,因为萧海看到宫舳跑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怒火就像蓝天上的白云,风一起,一下子就被吹散。 他看着宫舳慢慢走到韩亦轩身边,慢慢的牵起他的手,萧海手上的刀居然没有挥出,仿佛他的心里已没有刀,已被另一种东西代替。 宫舳忽然问萧海。“你手上的刀呢?是不是已经放下了?” 她无疑是个非常有智慧的女人,难道她的心还能敏锐到能察觉得到别人的心? 萧海看着她,就只看着她,然后又看着他自己手上的刀,这一刻。他的心情又复杂又空洞,他仿佛看到了还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韩亦轩轻轻的对宫舳说。“你不该回来的,看见了这种场面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宫舳也看着他,轻轻的说。“我回来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想在你身边陪着你。” 韩亦轩的心也变得很复杂,他知道她对他的心,却知道得太迟,他想不到宫舳变得这么快,这么的勇敢。可,他更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给予了另一个女人,他想挣脱开她的手,又不忍心去伤害宫舳这么样的女人…… 萧海说。“我手上的刀又已经拿起来,你是不是还要陪在他身边?” 宫舳很肯定的回答。“是。” 萧海说。“我的刀就如同死神手上的镰刀。你为了他,难道连死都不怕?” 宫舳说。“无论是谁,都不该轻易的说死字,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很好。” 萧海又亮出了那一柄飞刀,这一次飞刀一出。也许并不是生与死的别离,而是削断一段难以萌生又纯净又可贵的情感。 宫舳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韩亦轩感觉得到她在害怕,他自己更害怕,他怕的不是萧海手上的刀,萧海的刀虽可以瞬间终止一个人的生命,可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他韩亦轩。他只是在怕身旁这个曾经文弱的女人接下来想做的事情。 ——用她平凡的体躯替他抵挡不平凡的飞刀。 韩亦轩明白是什么力量让她变得这么勇敢,他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深? 他转过脸,看着她的侧脸,想说话,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宫舳好像也已感觉到他身边的男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回头。仅投一笑。 这笑,多叫人心疼,多叫人感动! 刀,已发。 宫舳已感觉到刀入血肉的锋芒,可她的心。随着刀发出的一霎那却反而轻松了下来。 也许,对她来说,死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恐怖的事情,为什么死,为了什么死才是最重要的。 血,鲜红的热血并没有溅射在地上,精巧的刀却已掉在了地上,掉在两人身后仅仅只有一指之距的地上。 在飞刀将至未至之际,飞刀与两人之间徒然间出现一道纯洁水柔的光的墙。 刀,射中了纯洁神圣的光的墙,刀势却未歇,飞刀一点一点慢慢的穿透过神圣的光墙。 眼看之际穿透而过的飞刀便要一刀穿过两人平凡的体躯,例不虚发出神入化的飞刀竟莫名其妙的掉落地上。 是谁救了他们俩,是谁想招惹和挑衅这个怪小孩? 萧海已看向了巷子的另一个出口方向,郝然看到三个人正慢慢向他走过来。 两女一男,站立在两人前面的那个女人伸出的纤细玉手刚刚收回,很显然刚才那一霎那的光幕便是这个女人的神技。 萧海认识那两个女人,李玲和傲儿,他们曾经交过手,萧海也在那次的交手下吃了点亏。 李玲就是那个出手的女人,这名字虽然很美,可这种程度的美决不能与她的身材,她的样貌相提并论。 李玲的美,是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人世间所有的形容词都绝不能形容出她是怎样的一种美。 一身宽松的衣衫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包裹了,便连那莹润雪白、吹弹可破的玉颈也被乌黑雪亮的丝发所掩藏,秋风拂过,乌发飘扬,才略略看到一点点美丽的玉颈。 尽管如此,却也难掩藏她傲人的身材。 李玲身旁的女人傲儿同样也很美,但傲儿的美与李玲的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如果李玲的美是圣洁,望而却步、神圣不可侵犯的美,那么傲儿的美便是娇邪、引人入地狱的美。 任谁都愿意坠入的地狱。 全身上下几乎都裸露着,一眼看去,仿佛只是粗略的用两块丝布遮掩一下,轻微抖几下,便能抖落下来。 两人身后的男子却也跟李玲一样,也穿着一件将整个身体都裹着的衣衫,他的脸上却更带着一只面具,狰狞恶心的面具。仿佛他全身上下都见不了人。唯一见得了人的恐怕只有他那双澄澈忧伤的眼睛。 他们三人的衣着特别,身法也特别,这一刻还看到他们三人在比较远的地方,眨眼间就已站在你身前。 韩亦轩看到傲儿的时候。就想带着宫舳逃离,他敏锐的察觉到,他们是为了他而来的。 傲儿的眼睛已在盯着韩亦轩看。“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和她说话的口形都同样有一种诱惑力,恨不得亲一口咬一口,韩亦轩有意无意间都在躲避她。 傲儿忍不住轻轻一笑,又是另一种诱惑,她对萧海说。“几天不见,你是不是又找到了一个陪你玩刀的人了?” 萧海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又想来跟我抢人?” 傲儿看了一眼韩亦轩,说。“这个人我要定了,你是不是又想不给?” “不给。”萧海说。“上次要不是你使诈。你以为你可以躲得过我的飞刀?” 傲儿说。“难道你还想再尝试一下被烈火燃烧的痛楚?” 萧海看了看他握刀的手,仿佛又看到那天烈火燃烧的痕迹,李玲轻轻的说。“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们带走这个男人?” 她人很美,说话的声音更美。就像奏响在夜空的一阙曲,在人间响亮,却不属于人间。可,听她的语气,好像韩亦轩只是一个随意被人带走或者分享的物品,韩亦轩只是苦笑,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话。一个傲儿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他接受不了有两个。 萧海脸上又露出那种邪恶的笑容。“他玩命,我玩刀,你可以玩什么?” 李玲说。“我可以陪你玩。” “好。”萧海说。“我期待这一次,你还可以再次燃烧我的右手,让我放下我的刀。” 萧海已疾冲过来。他的手上已没有刀,他本就是玩刀的人,他的自信甚至他的自尊都来自他手上的神刀,现在他却放下他的自尊去换取他要的满足,他是不是已触摸到他生命中已经迷失了的真谛? 李玲迎上去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她是一位像水一样的女人,她宽容每一个人为他自己而变化。 她本就是那个你从来没有遇见过,也不可能会遇见的独一无二的女人,她宽容大量,睿智而又感性,甚至她与别人交手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飘逸和优雅,更像在舞动,舞动着尘世间最动人的舞姿。 萧海的出手也进入了另一种境地,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放下了飞刀的尖锐和锋利,他的拳头也能为他赢得自信和刺激。 李玲如舞姿的动作锐利中带着轻柔,他的拳头刚猛中也有一种柔,拳头对决舞姿,以柔制柔,这这种神奇的迎合,就像昙花遇上梦幻的夜色,美丽绽放。 可,这种神奇的迎合也像昙花一样,仅仅一现,因为萧海他又拿起了他的刀,相对于拳头,他更相信曾经一直都为他赢得尊严和荣誉的飞刀。 飞刀又出,刀光现,几乎是出人意料的刹那,李玲却躲开了,她的出手还是哪一种如舞姿的动作,只是更柔更轻,轻轻的柔柔的就躲过出神入化的飞刀。 萧海并不甘心,他的怒火似乎又再被惹起,一柄柄的飞刀接连发出,却都一一钉在墙壁上。 一堵堵的高墙都在飞刀的威力下,裂开一条条的裂缝,触目惊心。 这边正打得精彩而刺激,韩亦轩却已转过了身,握起宫舳的手往外边走去,在他的眼里仿佛根本就没有飞刀,也没有对决,只有他面前的这条巷子的路和他牵着手的她。 他只想顺着这条路,带着她,走出去。 刚走动几步,那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傲儿说。“难道你还想躲开我们,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冷漠又残忍的男人?” 韩亦轩停下来,还没有说话,宫舳问她。“难道你还想他留下来也陪着你打架?” 傲儿说。“我只是想他答应帮助我们生孩子。” 听到生孩子三只字,宫舳吃了一惊,脸颊上也泛出一种羞涩的红。 傲儿问韩亦轩。“你既然都愿意为别人玩命,为什么我们这个小小的请求。你却拒绝?” 在她看来,一个女人开口说要为一个陌生男人生孩子,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跟道德伦理一点都不沾边。 她又说。“难道你觉得要你跟女人生孩子比你为别人玩命还要命?还是你想为你生孩子的人是我而不是我姐姐李玲?” 她说出后面那句话时。她的脸上流露的诱惑更浓,浓得仿佛轻易的就勾引起男人的*。 韩亦轩又移开视线,他也是热血的真男人,他极害怕自己禁不住傲儿这种随随便便就撩起的挑逗诱惑。 宫舳问她。“韩城这么多出色的男人,你为什么要韩明帮助你生孩子?” “韩明?”傲儿说。“原来你还有这么一个名字。” 宫舳说。“就算你有很好的理由,至少你该明白,如果这个男人不愿意,你一点法子都没有。” 傲儿又一笑,好像在告诉宫舳一个残忍的事实。 ——强奸犯也不想犯罪,可他们偏偏都压抑不住本能的*。 “是不是啊?”傲儿在问韩亦轩。她又在挑逗。 韩亦轩说。“我只知道即使现在这个孩子就出世,他也不能在三年之内成长为一个有能力拯救的人。” “还是你觉得傲儿跟你讲的那些事情,都是她在跟你开玩笑?”李玲已慢慢走过来,萧海却已不见。 萧海战败逃离了? 韩亦轩没有否认,李玲说。“像我这么样的女人说的话。你又信不信?” 她又说。“现在拯救我们整个族人,逼在眉睫的重任落在我的肩上,而你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衷心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 巷子本就不太长,即使再错综复杂的巷子,只要一直向前走,总有走出去的那一刻。 韩亦轩和宫舳走出巷子后。他却不知道这条路应该怎么走。 宫舳轻易的就看出他的忧虑。“其实你是愿意帮助他们的,是不是?” 韩亦轩说。“如果一个孩子就能拯救一个族群,李玲作为女人都有勇气愿意作出牺牲,我作为男人好像还占了便宜,我没有理由拒绝。” 宫舳第一次见到韩亦轩面对着她自嘲的模样,她不禁一笑。“可是。你又偏偏说服不了自己,让一个孩子从出世起就背负起拯救族人的重任?” 韩亦轩只能微笑,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都不该剥夺一个人的选择,哪怕是牺牲一条生命。可以换来千百人的生存,都不可以。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选择牺牲,却没有责任为别人而牺牲。 宫舳说。“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有自己的秘技,只是借助那个孩子与生俱来的力量就可以拯救他们的族人,明天黄昏后,你就会去赴李玲之约?” 韩亦轩说。“她们族群的事情你也知道?” 宫舳说。“我看到她们手臂上都有一个像眼睛一样的印记,我在十七楼的图书馆里的古籍上看见过那个印记,我相信她们就是古籍上记叙的那个神秘族群天皇族。” 仅凭一个印记,就认定她们是天皇族? 韩亦轩没有这么问,他只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又深奥又古怪的书籍?” 宫舳说。“不知道,也许从我和你一起来到韩阁学院那一天就开始吧。” 她又说。“古籍上记叙天皇族的文字并不多,但是有一段话,已足够证明天皇族神威的强大。” 韩亦轩说。“什么话?” 宫舳说。“天皇族就是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的神秘部落。” 韩亦轩说。“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开天辟地的盘古是属于某一个部落的?” 宫舳悠悠说。“也许,可能是因为盘古开天辟地的荣誉盖过了所有,才让人忽略了这个事实。” 世间事就是这样,一个人出自哪里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做了什么事情。 不知不觉间,又一个转角。 转角后,在大街上,韩亦轩和宫舳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遇到了一群好像要找他们麻烦的人。 带头的人那个人就是钟无悔,周长波和秦崇敬也在。 钟无悔一直都想杀了韩亦轩,而周长波也一直都想用他的拳头替宁诚非教训韩亦轩。 这种怨恨多么的剧烈,难道又是一场生与死的战斗? 第五十四章 赴约 ps: 因为寻找灵感的路上,一直都没有条件上网,万分抱歉 街上的行人好像也察觉到了一点相对立的硝烟,都刻意的躲避得远远的。 钟无悔看到韩亦轩和宫舳时,脸上焦急的模样,立刻变得又恨又惋惜。他问宫舳。“你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的事情,你为什么还和他走得这么近?” 韩亦轩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宫舳说。“因为我和韩明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因为我想在他身边。” 她看了一眼韩亦轩,说。“何况,当年癸字班选拔成员时,韩明只是因为灵魂的缺陷,通过遮天灵珠时才会出现异象,他不是你口中的怪物。” 韩亦轩也看着她,他想不到她连他天生灵魂缺陷的事情都知道,他无法想象宫舳这么柔弱的女人为了他,曾经默默的承受了多大的苦与痛。 钟无悔说。“遮天灵珠是上古神物,只有带着罪孽和邪恶的生物,遮天灵珠才会出现异象,你明不明白?” 宫舳说。“无论如何,他是抑或不是怪物,我都不会离开他。” “可恶的罪孽。” 在他看来,宫舳的执迷不悟都是受了他眼中的怪物韩亦轩的迷惑,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竭嘶底里的杀气,只有像韩亦轩这种怪物的血,才能掩埋他深心处的这种杀气。 钟无悔还没有出手,他身旁的秦崇敬已提醒他。“杀韩亦轩我们随时都可以杀,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去执行追查十七楼的紧急任务。” 钟无悔又盯了韩亦轩一眼,嫉恶如仇的杀气已不甘的放下,他虽然憎恨异类,他护城的信念更强烈。 秦崇敬跟随着钟无悔离开时,和韩亦轩也相看一眼,他们虽不相识,却相知。他们都为彼此的经历敬佩。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成为了陌生的朋友。 宫舳好像又轻易的读懂了他们的交情。“你和秦崇敬好像已成为了不用说话的好朋友?” 韩亦轩说。“秦崇敬是一位值得韩城所有人敬佩的人,他正慢慢成长为韩城的英雄,只不过他的付出也被蓝廷和秦御天的卧龙与凤的荣誉掩盖。” 宫舳说。“其实你很多事情都知道,钟无悔的经历你当然也听说过。” 韩亦轩说。“十多年前。他经历了同时失去爱妻和女儿的重挫,就是因为他好心救了一个异族的男人。” 宫舳说。“这个重挫彻底改变了他整个人生态度,几乎连他对生命的信念都被动摇。” 韩亦轩说。“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解开困着自己的枷锁,放下痛与恨。” 说着话,回家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他们在今日已经历了太多跌岩起伏的变化,像宫舳这么样普通又平凡的人,这种经历简直是一种恶梦,韩亦轩送她回家,希望夕阳落山的时候。也能带走恶梦留在她内心的痕迹。 看着宫舳走进屋的背影,韩亦轩忽然觉得他的世界永远没有落日。 韩亦轩还没有转过身,就已知道张小妤来到了他身后,然后他将她拥入怀中。 他拥抱她,不仅仅只是爱她。更因为她对他有一种牢固的信任,她一直都在他身边,她谅解他也为别人玩命为别人动情,更宽容别人靠近他的动机,遇到这种女人,无论为她付出多少,他都觉得不够…… 张小妤几乎是感觉到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的温热。才从睡梦中醒来。 韩亦轩已不在她床边,床单折叠成的他的身形还在,还有余温。 他和她好像已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她相信这是个好的开始。 她又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轻轻的呼吸被阳光温暖过的晨风,生命都充满活力和生气。 她并没有想去找任何人。明天就是去仙辰阁的日子,她想摒弃掉离别,一个人轻轻的淡淡的度过又一个晴天的今天…… 韩亦轩也讨厌离别的感觉,他很喜欢大自然赋予万物的一切,现在他就仅凭感觉。去寻觅滋润他灵魂的万物。 ——不仅仅只是流水声…… 仲夏的清晨有一种*的热,这种热不仅让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流汗,更让他们曾经彼此陌生的心聚在一起。 街头旁的一些人家门前已小聚一些人家,品茶谈笑,谈生活上的趣事,谈个别人家当婚娶的儿女,热闹而热情。 这些事情本就足以让韩亦轩欢乐,街头匆忙的脚步声和各种谈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更让他有种世界安详而安静的触觉。 万物的声音本就最能触动灵魂。 白昼有阳光,黑夜有明月,世界安好而美好。 路上的风景虽精彩,毕竟总是太短,才走开没多远,韩亦轩忽然察觉身后有个人好像在跟着他。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就像看到了死人一样,因为这个人居然就是习奚死去几年的亲生哥哥习镇原,他的模样虽已有一些变化,韩亦轩还是一眼就看出来。 是他连累习镇原丢掉性命,也是他亲手埋葬习镇原的尸体,现在这个死去的人却站在他面前…… 习镇原的神情显得生硬,他问韩亦轩。“我们是不是认识的?” 韩亦轩让自己笑得和蔼。“我叫韩亦轩,我们是朋友。” 习镇原说。“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家在哪里,我的事情,我好像一点都记不起来。” 韩亦轩疑惑,说。“你怎么会跟着我?” 习镇原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之后,就遇到你,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 韩亦轩说。“你的家好像已没有了,不过你还有一个亲妹妹叫习奚, 她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寻医了。” 他并不像对习镇原有所隐瞒的,他隐约间觉得习镇原的复活,一定有一种目的。 “原来我还有个亲妹妹。”习镇原呐呐细语说。“我耳边一直在响的声音原来就是让我去找我的亲生妹妹。” 习镇原转身走开,他的嘴边好像还在说话。 韩亦轩忽然叫停他。“你刚才说你从那个地方走出来,那个地方在哪里?” 习镇原指着阳光照耀过来的方向。说。“就是那栋高楼大夏。” 韩亦轩看过去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因为韩城十大富豪之一的司徒四就居住在哪里。 高楼大夏内。 司徒四的手上并没有酒杯,他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如蝼蚁一般的人群,他脸上的笑就堆了出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笑什么,为什么而笑,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他整个人变得又复杂又多疑。 褚浚还是很安静的站在司徒四身后,他的眼睛好像也看着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他只是忘记了自己而站着。 司徒四说。“韩亦轩居然能从黑僦手下活过来,他的运气好像很好。” “这一次。就算他的运气再好,只怕也救不了他的性命。”这句话是单笏说的,他今天居然也留在司徒四身边。 司徒四说。“就这么让他死了,好像有点可惜,他和卓别离联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单笏说。“可惜。卓别离因为企图破坏韩昱的计划,已经被韩昱逐离,如果卓别离够绝情的话,他反而会杀了韩亦轩。” “这么看来,他好像必死无疑了。”司徒四问褚浚。“韩亦轩是不是已经来了?” 褚浚说。“已经来到门口。” 司徒四回头看到韩亦轩走进来时,他就变得很热情,就像见到老朋友。 “我们终于见面了。我想不用自我介绍,你也已经知道我是谁。” 韩亦轩说。“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引我上来?” “理由不会太复杂。”司徒四问。“听说你经常为别人玩命,我只是想和你玩一个玩命的游戏。” 韩亦轩说。“你复活习镇原,就是想他找我拼命?” 司徒四说。“习镇原是被你害死的,而他的亲生妹妹也因此变成弱智,这么样的拼命当然又刺激又有趣。可。这些还不足够玩命。” 韩亦轩说。“我是不是应该嗅闻到死亡的气息?” “或者。”司徒四说。“希望下次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韩亦轩刚离开,这里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一直躲藏着的男人。 他好像在看着韩亦轩离开的方向,又好像看着他自己更美好的未来。 司徒四说。“你离开红木叶,过来帮助我研究。就是为了毁灭韩亦轩?” 那个人说。“他太幸运了,他的幸运抢夺了很多人的希望,这种人根本不应该存在。” 司徒四又笑了,他喜欢他的身边有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因为这种*会造成毁灭,毁了*本身,也毁了别人,这些都与他司徒四无关。 同林山,白云瀑布前。 汹涌的流水,响亮的水声,卓别离却觉得很静很静,仿佛没有了声音。 ——他仿佛听到他的影子取笑他可怜。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离开韩昱的方式不是死亡。离开之后,他惊奇的发现世界竟然如此之大,大得可怕,他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只是没有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有个等待爱人回来的人。 他的内心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好奇慕容凝雪等待的爱人会是谁。 瀑布后面就传出来慕容凝雪的声音。“想不到你离开韩昱之后,还会来找我?” 卓别离说。“我也想不到我会来找你。” 慕容凝雪说。“我听得出来你的内心有一种迷茫,你一直都活在韩昱的世界里,离开他,你就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卓别离的脸上闪过一道忧伤。“你呢,你为了等你的爱人回来,你也一直将自己封锁在世界之外。” “这么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之人。”慕容凝雪说。“这一次,我本来应该邀请你进来的,只是我有客人在。” 卓别离说。“你的客人是不是不久前。刚从圃星洞跑出来的?” 慕容凝雪说。“你好像是韩亦轩的导师,你难道也会他的秘技?” 卓别离说。“我只是觉得六道族人的陵墓在圃星洞,而你是韩城唯一活着的六道族人,你不该隐居在这里。” 慕容凝雪说。“你好像已猜想到很多事情?” 卓别离说。“现在。我只想可以肯定一件事情。” 慕容凝雪说。“什么事情?” 卓别离说。“前几天,你曾经出现在六道族人的陵墓,另一个原因是不是因为轮回转世后的韩亦轩就是你要等的爱人?” 没有了说话的声音,仿佛听到水穿石的锐利。 不知道过多久,才传出来慕容凝雪的回答,是。 听到这个回答,卓别离好像颤抖了一下。“这个就是你罔顾自己的天职,不去阻止韩昱启动禁术的原因?” 她居然跟韩昱如此的相似,他们都可以为了他们的爱,不顾一切的争取。可能他们甚至自大的以为自己可以力挽狂澜的摒弃所有的恶梦。 这种爱的狂妄。卓别离仿佛看到惨不忍睹的毁灭在向他挑衅。 他忽然转身离开,他的脚步利落而充满力量,生命赋予的力量。 世界虽然大,却总有一寸地方是属于一个人的,卓别离虽然离开了韩昱。他的心仍在为韩昱而跳,为韩城的所有生命而跳,即使付出他的生命,又如何。 日光的热已渐渐远离,韩亦轩的心也察觉到生命的寒冷,最近发生在他身上或者他身边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敏锐的感觉到好像有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夺。他却无从入手。 他的思绪动,他的脚步也没有停,黄昏还没有到,他便如约来到了李玲告诉他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像游离在韩城的秘境,他居然找不到他走过来的痕迹。 李玲从窗口看到韩亦轩走过来时,她就走出来迎接他。她脸上的微笑就更有女人的味道。“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但是真的看到你来,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韩亦轩也微笑。“我却想不到,你这个地方,我找不到来的路。” 李玲说。“因为这是关乎拯救整个族人的重任。我们不得不慎重。” 韩亦轩说。“现在我几乎真的全都相信,宫舳说的都是真的。” “宫舳?那个很勇敢的女孩?”李玲说。“她说什么了?” 韩亦轩说。“她说你们就是被世人遗忘的神秘族群天皇族。” 李玲说。“想不到她还这么有智慧,我觉得一定是因为你常常为别人玩命,所以你的身边才出现一些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 “好像是这样的。”他们算不上认识,韩亦轩却已愿意和她开玩笑了。 这段简单的谈话,这些平凡的微笑,已让他们彼此陌生的心靠得近了一些,他们的关系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仅仅只是信任。 微笑过后,有些事情虽然难以开口,总不能回避,韩亦轩第一次觉得羞涩,看了看天色。“我好像来早了一点,会不会扰乱了你的时间?” 李玲的脸上好像露出淡淡的嫣红。“不会,我们现在也可以开始。” 走进屋,屋里的一切简朴而淡雅,一张粉红色的大床显得很耀眼,韩亦轩还是问。“我应该怎么样帮你?” 李玲说。“所有普通的女人要生孩子的过程都是一样的,我也是普通的女人。” 她已一步一步走近过去,她轻盈的脚步仍然掩饰不了这个时刻女人的紧张和害怕。 韩亦轩也慢慢的走近,无论任何事情,任何时候,作为男人都该主动一些,他要让李玲心安。 她的红唇吻上他的唇,他的手放在她的蛮腰上,然后……然后春天慢慢的炽烈的绽放…… 第五十五章 冰与火之女 ps: 又迟更了,万分抱歉 黑夜已过去很久,黎明也过,天空仍然灰暗,仿佛随时都会下一场倾盆大雨。 雨没有下,风已起,清凉的风却吹热了所有人的心,仲夏的热情遇上这阵大雨前的清风,心热,情也热。 韩亦轩刚从李玲的屋里走出来,他的心仿佛还在热。 他想不到他是李玲的第一个男人,他也想不到李玲也是一位充满智慧的女人,昨日一番缠绵后,两人的心更近了,仿佛灵魂也近。 在夕阳下,随意的漫步,谈心谈美景,只是这种时刻过得特别快,仿佛只是谈笑间,黄昏已过,夜已深…… 韩亦轩和李玲分别之后,也许他们都是一样,并没有感觉伤感,因为人与人之间最奇妙的事情就是相聚与别离,别离后总有相聚的一天,相聚的那一刻,才显得分外珍贵。 走出去没多久,他便看到炊烟袅袅升起的村落。 调皮嬉玩的小孩群,放牛的娃,朴实的村民赤膊着上身锄地,耕种应季的作物。 这也许才是生活的气息。 看着这些平凡又知足的村民,看着那群天真快乐的小孩,他也回忆起他的童年,炽热的夏季,清凉的溪水,追逐回栏的牛群,甚至还视牛当马,跳上牛背上和牛群一起奔弛…… 这种自由而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却往往是最深刻的,足以记住一辈子。 也许,人真的不该有太多的*,生命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走到了尽头。 韩亦轩脸上的神情却一下子凝注,他突然间想起昨日遇见的复活过来的习镇原,想起司徒四暗示的死亡,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疾步向一个方向奔跑。 又一个村落。同林山下的村落,这个村并没有名字,也许也不能算是一个村落,只是极少的一些人家安居在这里。 韩亦轩并不是来找习奚。他知道他会有一段长的日子才能再次和习奚见面,他是来找覃伯的,因为覃伯曾跟他说过有人来哪里盗墓的事情,他想再问详细一点。 韩亦轩来到覃伯的家里,屋里只飘着一阵淡淡的花香,覃伯居然不在家。 这位热情的老人家是不是又彻夜无法入眠,又去找他的小鱼儿贪心了? 在他的鱼塘里也找不到覃伯的身影,却看到一位背对着韩亦轩,一头及腰华发的老人家,她居然穿着年轻女孩的绿裙。韩亦轩并不太想和这种爱好太突出的女人接触,但是他更急切的想知道那座被挖掘的坟墓的事情。 “老人家,请问你知道不知道这鱼塘的覃伯去哪了?” “他说他要去做大事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这声音居然又动听又年轻又热情,韩亦轩已吃了一惊。他看到那个女人转过身的脸,他惊讶的程度简直就像黑夜中看到了鬼魂。 他惊讶并不是因为这女人的模样有多丑多恐怖吓人,而是这个女人就是年轻的女人。 冰与火也许是相对立的,这个女人却让冰与火交融在她一人身上。 也许,这个女人的眼睛小了一点,她的脸也圆润了些,她的气质也冷傲了些。可是。当小眼睛和及腰白发以及圆润的脸集在一个年轻女人身上,有一种惊艳脱俗的美。 韩亦轩还吃惊的看着她,冰与火的女人说。“我知道我的模样常常会让陌生人吃惊,你却好像已看了很久了。” 韩亦轩连忙说。“对不起,我……我看到你的背影就以为你是……” 冰与火的女人轻轻一笑,看着韩亦轩。忽然说。“我好像认得你,你是不是韩亦轩?” “我是。”韩亦轩看看这个女人,看看这个鱼塘,说。“你难道就是覃伯的女儿?” “是,我就是他的女儿覃小仙。” “我看你不是。覃伯怎么生得出你这么样的女儿。” 覃小仙轻轻一笑。“你这句话如果被我父亲听到,他会不会又呼叫你一声臭小子?” 韩亦轩说。“你的父亲好像已告诉你很多事情?” 覃小仙承认,说。“说不定,你这么急切的想找我父亲的原因,我也知道。” 韩亦轩说。“我好像已经看出来,你说不定还知道那天夜里来的人盗的是谁的墓。” 两人相对一笑,便往回走,覃小仙说。“那天我听到我父亲讲起这件怪事,我就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来我们这个没有几个人家的地方盗墓。” “我本就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我翻查了很多古老的书籍,原来自从韩雎时代后,这个地方居然一直都是古人的战场,最轰动的就数三百多年前这里被命名陵墓地带时,韩昱与群雄之战。” 覃小仙的眼睛好像看得很遥远。“那一战,很多人都死在韩昱手上,韩昱也差点在那一战中丧命,那些群雄为了杀死韩昱居然邀请来燕城李家的杀手。” 她遥远的眼神里仿佛在悲伤。“也许他们根本就不该歧视韩昱是怪物而围杀他。” 韩亦轩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悲伤,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墓穴里埋葬的人就是燕城李家的杀手?” 覃小仙说。“他叫李千刀,是燕城李家当年最出色的杀手,也是整个韩城最可怕的杀手,又疯狂又凶残,因为在他心里杀人就是一种艺术。” 韩亦轩说。“当年燕城李家就只派他一个杀手来?” 覃小仙说。“燕城李家一共派出四位杀手,可只有李千刀能与韩昱一较高下,其他三位杀手都伤在韩昱手上,几乎丧命。” 她又说。“燕城李家的人有一个蒲公英信条,他们的家族是为杀手而生,而杀手随时都可能会客死异乡,他们觉得他们死亡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根。” 韩亦轩又在思索。“这么看来,墓里的人几乎就是李千刀了。” 覃小仙疑惑。“我却想不明白李千刀只是三百年前的一个杀手,那些人为什么要盗他的墓。” 韩亦轩当然知道原因,只说。“也许,他们一时失手盗错了墓。” 昏暗的云雾已飘散。天空一片蔚蓝,那看似要下的一阵大雨就这样轻轻的消失了,却遗留下一阵阵的清风,一声声的叹息。 韩亦轩漫步在风中。他已陪着覃小仙回到她的木屋里,逗留了片刻,就出来。 他敏锐的感觉到司徒四对他暗示的死亡已经渐渐接近,这种感觉就像某种动物天生自保的本能。 覃小仙,冰与火交融的面容与气质,一头梦幻的白发,如此的惊艳,如此的特别。可,她也只是一位平凡的女人,普通的人家。 他身边的人和他的朋友因为他的缘故。直接或者间接的已有太多人被牵连入某种不幸,他不想再多一个。 步行中,他又陷入了沉思中,脚在动,脑筋也转动得更快。他习惯这么思考。渐渐的他的表情就变得很凝重,仿佛也在叹息,因为他又在思索那些事…… 他天生灵魂的缺陷,一直都像一个谜一样吸引着他去探究,他一直都走在探究的路上,现在这个谜已渐渐被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谜中却还有谜。 谜中谜就像一个局。局中人一个一个的出现。 卓别离背后的韩昱,神秘人绝尘,韩城富豪司徒四,甚至他的好朋友蓝廷好像也在局中。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局,他自己又在局中充当着怎么样的一个角色? 思索间,风又起。他没有看,便已感觉到危险已来到。 一个人倚靠在一块巨石旁,他就像乘着风来的,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又高又瘦,肤色也像病态的白。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你应该就是我要找的韩亦轩?”他脸上的微笑也像从棺材里面挤出来。“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吃惊,是不是早已猜到会有像我这么样的人来找你?” 他的手修长而干练,这也是一双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手。 韩亦轩说。“你就是李千刀?” 那个人哈哈大笑。“想不到三百年后的今日,居然还有人认得我李千刀。” 韩亦轩说。“我也想不到三百年前令人闻风丧胆高傲的杀手,现在居然甘愿为别人卖命。” “是不是为他卖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活过来了。”李千刀的脸上仍有微笑,他天生的气息已在泄露。 韩亦轩当然不知道,李千刀刚复活时,这种霸道的杀气就出现过,瞬间让十几人丧命,司徒四差点也死在他手上。 韩亦轩说。“你来找我,当然不只因为司徒四要你杀我?” 李千刀说。“还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韩亦轩说。“那个人就是你死在他手上的韩昱?” “他是第一个值得我敬重的对手,希望你是第二个。” 他的武器已握在手上,一把又细又小像刀一样的剑。 这把剑虽不是三百年前与李千刀一起手刃生命的剑,李千刀却还是李千刀,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离开了这个世界三百年,有些东西也许伴随着死亡的刹那也消失,他的重生却沾染上地狱下的死亡气息,这个他,更可怕。 “三百年前,你战死在韩昱手上,三百年后的今日,你同样逃脱不了这个宿命。” 韩亦轩赤手空拳迎上了李千刀的剑,他不需要任何的利器,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智慧,就是他玩命的法子。 韩亦轩这次却不再玩命,而是刺激李千刀,慢慢的摧毁李千刀接近冷漠的冷静,因为杀手最可怕的也不是他手上握着的利器,而是杀手本身的冷静和冷血,这种心境支撑着杀手的信念,杀手的信念只有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他的心已静不下来,这个杀手就已不可怕。 可惜,韩亦轩错了,他忽略了一个人在时间中的成长,也低估了死亡对李千刀的改变。 两人对战,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足以致命。 韩亦轩的性命仍在他自己手上,他身上的剑伤却渐渐增多,他的血渐渐流逝。 李千刀变了,变得更可怕。三百年前,也许还有人能敏锐的察觉到他霸道的杀气和对杀人视为艺术的崇敬,现在的他已脱了这件外衣,仿佛就是死神,象征死亡的死神。 面对这个人,韩亦轩恐惧了,即使曾经面对像疯魔似的黄戟和黑僦,他都没有这么的不安和恐惧,他仿佛已嗅闻到死亡来了。 剑花又闪,血花再纷飞,又凄美又可怕。 血还未干,心已渐渐冷了,剑伤带来的痛楚也渐渐麻痹了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放弃了抵抗。 李千刀锐利的眼睛仿佛也看到了韩亦轩的那种放弃抵抗的心境,他的眼神中不轻易的流露出一种轻蔑,他的剑花也许一样的变化莫测。韩亦轩也变了,突然就像脱缰的野马,迅疾避过李千刀的剑花,他的拳头朝着李千刀的软肋击了上去。 这一拳却空了,因为几乎在同一瞬间,韩亦轩变,李千刀也变了,他躲避过韩亦轩的拳头,他手上的剑便刺向韩亦轩的心脏,这一剑刺下去,韩亦轩必死无疑。 韩亦轩毕竟不是韩昱,实力的悬殊,怎么能逃避得开死亡? 韩亦轩已避开了死亡,因为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也许就连上天也责怪李千刀不珍惜重生,关键时刻,再次夺取了他的性命。 韩亦轩只感觉到剑尖触及肌肤的冰凉,他还在李千刀眼中看到无尽的*和无尽的不甘。 然后,他无力的倒下,他并没有昏迷过去,他的眼睛还在看着天空,看着渐渐云开的天空……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为了自由无惧死亡去诛杀任慥天的呼延觉罗,又想起同样受尽磨难的上官秋枫…… 他想起他们,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同样为生命而挣扎? 这是一个幽暗的石洞,没有水,没有白昼,熊熊燃烧的烈火才将漆黑驱逐。 地上滚爬着一个人,还有一道道用手指刮出来的刮痕。 上官秋枫还在为生命而挣扎,圃星洞那一战,他为信念而战,却激发血咒再次燃烧。 任慥天的死亡,他施加在上官秋枫身上的血咒并没有随之消失,更像野火似的,烧不尽,无法控制。 他不知道那一战已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那一战后,他从此坠入了地狱,受尽血咒蚀骨焚血的折磨,一次又一次。 他不敢出去,他害怕连累无辜的生命,更害怕被别人看到他受尽折磨痛苦的模样,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更讨厌怜悯和同情。 刚平息下来的血咒,又再燃烧,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快更急。下一次呢,也许已没有下次,就像炼狱,死亡就是尽头。 上官秋枫的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一种绝望,面对渐渐加深而又没有尽头的折磨油然而生的绝望。 他的眼里忽然有一种光,就像希望的光,因为他的眼睛正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种烈火就是拯救,让置身绝望中的人被拯救出来,只要终身一跃,一切便到了尽头,也许还有一点点痛楚…… 上官秋枫已慢慢的滚爬过去,这段路程很短,近在眼前,他却用他的余生在走。 灼热的触觉渐行渐近,上官秋枫眼睛里的光却已慢慢暗淡,他忽然往后滚爬。 死,永远不是一条可以选择的路。 在死亡面前,他更有勇气苟且挣扎的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第五十六章 星宿海 韩阁学院后面不太远处的那座山上。 “秦蒙洛,你别告诉我,从这里跳下去,就是去仙辰阁的路?”王鹤霖看着山下澎湃浩瀚的大海说。 唐谨说。“难道你还以为我们是来看海的?” “太不可思议了,就像走进了神话的世界。”王鹤霖又问。“我们应该怎么走,就这样跳下去么?” 说着,他已站在悬崖边,好像已准备好要跳下去。 唐谨说。“如果,你就这么样跳下去,只怕是去黄泉的路。” 众人都不禁一笑,魏兰偷偷的又瞄了一眼王鹤霖,李召楠一贯的沉默,他冷静的眼睛却已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期盼。 秦蒙洛说。“仙辰阁与韩城有一道无法跨越的结界,待会仙辰阁里面的人会施法打开结界,我们就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进入仙辰阁了。” 话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幕非常诡异的场面,风停了,汹涌的海也停止了流动,好像所有事情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宁诚非说。“我想你说的那道无法跨越的结界已经打开了。” 秦蒙洛说。“我们出发。” 秦蒙洛率先跳下了悬崖,,一道光闪现,他睿智的身姿便消失在滔滔不绝的海空上。 宁诚非看着张小妤说。“接下来,我看应该轮到我们,我想王鹤霖也在期望我们为他试探路况。” 王鹤霖淡淡一笑。“我知道这是你的激将法,我甘愿中计。” 他对唐谨说。“如果我也对你施计,我相信你一定看不穿。” 他走到悬崖边,正想用最能彰显出他此刻心情的姿势,纵身一跃,脚下突然一滑,他的人虽然没有跌落悬崖下,他的脸面却已跌下。 唐谨当然不会放过讥笑他的机会,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摇头微笑,然后再自然的终身一跃。 意思简单又直接。 宁诚非和张小妤居然也同样的这么做,魏兰最后走过王鹤霖身边时,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只是看了几眼,又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鹤霖只能无奈的一笑,也紧随着也终身一跃。 一行七人众的身姿刚消失,悬崖上不远处的岩石后缓缓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居然就是上官秋枫,他终于还是战胜了血咒的劫难。 绝路也许并不是绝路,因为绝处总能逢生,只看人能不能坚持到那一步。 他慢慢的走到悬崖边上,也像七人众一样,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是他的心情又乱又复杂。 “你好像对七人众和仙辰阁有一种情怀,是不是因为这是你的一个遗憾?” 这个人好像吃了一惊,回头看到说话的人后,他脸上的神情就更复杂,转身就离开。 “谢谢。”韩亦轩说。“圃星洞那些事情。谢谢你。” “我只是不想再欠你的人情。”上官秋枫没有停下来。 韩亦轩一时也记不起他和上官秋枫第一次交手,上官秋枫血咒发作,他救了他的性命。 “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她也想认识你,她就居住在山下的木屋里,她叫覃小仙。” 上官秋枫的身影已消失在山林中,他一直都没有回头或者停下。韩亦轩知道他已听进去。 他也走到了刚才上官秋枫站上去的地方,看着同样的方向,仙辰阁对于他,是不是同样是一种遗憾? 朗朗天穹月白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上瞬间飞驰而过几道绚丽的光束,飞向海洋的边际。一声声欢叫呐喊响彻浩瀚神奇的海空上。 明镜般雪白的浮云,一片纯净的云海,天与海间,又生迷雾,无边无际。壮观又雄伟,就像神话。 滚滚浪涛无风翻涌,激起千束万束水遁擦出无数浪花,浪花间又现七色彩虹,一条消失一条又起,叹为观止。 一众七人飘逸的身姿飞翔在渺渺云海下穿梭于浪花间,又刺激又惊奇。 王鹤霖这时才看到其他人身上穿着的古装,他自己也是。“这是怎么回事,感觉好像不太好。” 唐谨说。“你总不会以为自己昏迷了一阵,别人替你换上了新衣服吧?” 王鹤霖白了他一眼,宁诚非说。“王鹤霖总是想得太多,可他就偏偏没有想到也许是那一道结界的奥妙。” 秦蒙洛的眼神里又露出一种敬仰,说。“刚才我们穿越的结界是仙辰阁一代绝才千神大人所设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就连阁主大人都不清楚。” 宁诚非说。“这海上好像也有一道结界?” 秦蒙洛说。“果然是任校长最看重的学子之一,海上的确也有结界。” 王鹤霖说。“只是他的风流更出名。” 众人一笑,秦蒙洛说。“这片海叫星宿海,据说其他星宿的生物能够通过这片海来到韩城,这里曾经就发生过万兽凶灵暴乱的事件。” “那一年暴乱时,几乎整个仙辰阁的人员都出动与万兽凶灵血战,那一战,整个星宿海都被鲜血染红,仙辰阁也几乎被毁灭,幸好一代绝才千神大人力挽狂澜穷尽毕生力量设下了古阵,将这个出口封印,仙辰阁才得以存活过来。” 唐谨说。“那时候,韩城里应该也有一群奇人异士崛起,难道没有一个人为韩城的安危而挺身而出?” 很多人都满口的仁义道德,关键时刻,偏偏却步。 秦蒙洛说。“千神大人虽然设下了古阵封印,却难保在大战时就已有一些凶兽潜入了韩城。” 王鹤霖说。“所以,仙辰阁每隔几年都会从韩城里挑选一些像我们那样得天独厚的人才,目的就是消灭那些残余的凶兽。” 秦蒙洛想了想。“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阁主大人更希望大家能肩负起更艰巨的重任。” 王鹤霖的眼睛开始盯着海下面看,说。“现在我只想知道,海里还有没有灵兽?” 唐谨说。“王鹤霖,你不会是现在就想退缩?” 王鹤霖不屑的看他一眼。 秦蒙洛说。“仙辰阁的人每隔一段时日都会过来视察星宿海的状况,即使有,都是一些弱小没有攻击力的小兽。” “就算有残暴的凶兽。我也有训兽之舞。” 唐谨还想再取笑王鹤霖,王鹤霖挺直的身姿已消失在迷雾中,只看到一片水花激起,一片巨浪翻过去淹没了痕迹。 宁诚非说。“不知道。这一次王鹤霖又会给大家带来怎么样的惊喜?” 魏兰细声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唐谨说。“我好像已经看到他又狼狈又死要面子的模样。” 张小妤说。“王鹤霖只是看起来玩世不恭,他也是一位热血男儿。” 宁诚非说。“他在殊途门那一战,好像就表现得非常出色……” “他上来了。” 水花又起,一道虚影蹦出海面飞驰于云海之中,身后带着长长绚丽的水雾,却迟迟不见海内的戾兽尾随而上。 宁诚非说。“怎么样,曾经万兽暴乱的海下的世界,是不是又神奇又刺激?” 王鹤霖很认真的说。“如果我告诉你们,现在这个星宿海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海,你们一定不会相信。” 几人看了看彼此。几乎同时回答。“我们相信。” 唐谨又说。“可是,我还是要问你,海下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鹤霖斩钉截铁说。“没有。” 唐谨说。“那么,我们就想不明白了。” 众人的眼神看起来就像看着又有趣又滑稽的怪事。 王鹤霖还很镇定。“想不明白什么?” 宁诚非说。“想不明白你肩膀上的东西是怎么样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话音刚落,众人便忍不住。大笑。 原来,王鹤霖上来后,爬上他背上的小兽便时不时探出小脑袋来。 这只小兽好像懂得察言观色,看到众人的笑脸,便从王鹤霖的背后跳到他的怀里。 只见这只小兽家猫般大小,四肢双脚,整个身子都是暗红色的毛发。头颅略像人类,头上还有两只似乎是兽角的东西,双手六指,滚圆的眼睛居然是像火焰一样的红色。 宁诚非说。“你这只小兽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灵兽,你是怎么找到的?” “是它找到我。”王鹤霖瞄向怀中的小不点,轻轻抚摸它长而柔和的毛发。“我潜入深海中视 察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就在我要回来的时候,它不知道从那里跳出来缠着我,甩也甩不掉。” 唐谨说。“它很艰难才找到了同类,它当然不肯离开。” 王鹤霖这次理都不理他。“我觉得它挺有趣的。就带着它上来了。” 宁诚非说。“你该不会还想带着它去仙辰阁?” 王鹤霖看着秦蒙洛,问。“带上这个灵兽应该不会违反了仙辰阁的门规吧?” 秦蒙洛眼珠子转了转,说。“倒不会违法门规,有了这个灵兽,正好让仙辰阁阁内的人了解清楚星宿海海下的情况。” 王鹤霖有点得意。“这么说,我岂非可能帮了仙辰阁一个大忙,不知道阁主他老人家会怎么感谢我?” 唐谨说。“或者,下次阁主再和你一起博弈,他又会故意输给你。” 王鹤霖忽然盯着他,微笑。“而我却一直故意着让你有机会取笑我。” 唐谨说。“这么有趣,如果我再不让你输一次,岂不太对不起你,太对不起我自己。” “这一次,我又想赢了。” 无边无际的海,一阵一阵的浪潮,片片浪花,友谊之间的一种斗争,却比浪潮与浪花更让人激动。 秦蒙洛说。“看来,我们也该追上去了,这么有趣的拼斗,我们都不该错过。” 这片海也许没有尽头,七人众的这段奇幻之旅的飞翔却已到了尽头。 仙辰阁就在白云迷雾间,如果你没有梦见过神话,你绝对无法领略耸立在仙界星辰上的空中楼阁的奇幻和辉煌。 走在广袤的广场上,像云彩似的迷雾已爬过小腿,看不见地下,也看不见路,仿佛已没有了路。 因为他们的内心里有一种像做梦一样的忐忑,谁都不愿意一步踏空,从这个更似梦境更胜神话的仙辰阁的梦中苏醒。 雾的路更深处,也许就是万兽暴乱时期的战场,直入云霄的巨大石柱东倒西歪屹立着。 极像尸兽残骸的石头、奇特的残旧兵器、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这片废墟,凌乱中又似有一种神奇又神秘的轨迹,蕴含无穷无尽的变化和力量。 王鹤霖正想夸赞他怀里灵兽的祖先,这只灵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哪里去玩了。 就在这时,一道常常的黑影飞掠过巨大的石柱,慢慢的走过来。 第五十七章 同门谈心 一行三人,二女一男,只见在两位女人之间的男人,身穿红色长袍,显得瘦削,也许他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愉快,冷峻的面容,也让人不禁多看一眼。“想不到才与秦师弟分别几日,这么快我们又见面。” 秦蒙洛缓步上前。“听闻欧师兄最近几日又破解了指天壁上的一段秘文,恭喜恭喜。” 那个男人苦笑。“秦师弟说笑了,指天壁的秘文越发深奥神奇,欧天已觉吃不消,只怕非要秦师弟出马不可。” 秦蒙洛说。“欧师兄太谦虚了。” 欧天说。“秦师弟的睿智堪比神候诸葛,阁主大人本该将破解指天壁秘文的重任交予秦师弟,现在却让欧天带领,实在太为难欧天了。” “欧师兄的这番话,岂是在抱怨阁主大人糊涂?” 但见说话的女人,她身上穿着一件纯黑的像流水一样轻柔的丝袍,长长的没入脚下的云雾中。 一头浪花般幽美的黑发披散在右肩上,脸色却是雪白的,脸上的一双眼眸就像黑夜中的明珠,灵气而美丽。 她的声音也像流水,轻轻的,淡淡的。 就这么样站在云雾上,仙辰阁更像仙境。 王鹤霖偷偷的问张小妤。“这个女人该不会就是秦蒙洛常常挂在嘴边的李仙子?” 张小妤说。“应该就是。” “果然就像仙子一样。”王鹤霖居然一直看着李仙子。 魏兰的眼睛似乎也变得很敏锐,她立刻就察觉到王鹤霖的目光,她看着他的眼神,又恨又怨。 秦蒙洛好像也在看着她,他看过去的时候,她刚好也看过来,两人相视轻轻一笑,这眼神,这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欧天又苦笑。“李师妹莫要捉弄欧天,欧天怎敢这么想?” 那个李师妹轻轻一笑。“不敢?这么说,欧师兄心里已经这么想了。” 欧天只有苦笑,他虽是阁内新生弟子中的佼佼者。天才斗神,他却没有三寸不烂之舌。 另一个女人已在偷偷乐了。“欧师兄终于也尝到被人捉弄的窘迫,以后想捉弄人的时候,至少会有点顾忌了。” 她身上穿着紫色的衣裳,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一样,又可爱又灵动,她平时显然也遭受不少欧天的捉弄。 听着他们文绉绉的谈话,王鹤霖觉得又刺耳又别捏,嘴里喃喃自语:只不过是穿过了一道结界,怎么像是跌入了轮回? 穿着紫衣的女人灵动的眼睛已经盯着王鹤霖。想不到她的耳朵也这么灵动。“你刚才说什么?” 王鹤霖立刻赔笑。“我只是突然想起花白雪的一个酒鬼朋友,如果一坛好酒放在他面前,又偏偏告诉他还要等人,那个酒鬼朋友一定会跟他急。” 紫衣女人脸色已不太好。“所以呢?” 王鹤霖说。“我并不是说好朋友之间再次重聚谈天说地不好,只是现在有人等着我们。我们总不能让他等得太久?” 紫衣女人说。“等着我们的那个人就是仙辰阁阁主霍雷霆?” “霍雷霆?”王鹤霖瞪大着眼睛,几乎都要掉出来。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阁主的名讳,不禁看多她几眼。 “你不用瞪大着眼睛,你们怕他,他却怕我,因为我就是他的孙女霍紫衣。” 她灵动的眼睛露出又得意又调皮的神色,她笑了。她笑起来时,脸上也有两个调皮的酒窝,看起来又甜又辣。 孩儿是父母的手上明珠,爷孙之间也许更奇妙。 王鹤霖轻轻一笑。“你叫霍紫衣,所以你就穿着紫衣?” 霍紫衣冷冷说。“有什么问题?” 王鹤霖说。“没问题,以前有个杀手叫李千刀。他的身上就常常带着一把像刀的剑。” 这时欧天突然说。“原来霍师妹穿紫衣,还有这么一个缘由,如果当初阁主给你起名霍静儿,安安静静的,岂不太为难你自己。” 霍紫衣说。“幸好我只是霍紫衣。不是霍带刀、霍吵闹。” 直入云霄的巨大石柱下,居然还有喷泉,潺潺的水流,轻柔的水声,仿佛在敲打心灵。 溢出的流水顺着地上玄妙又奇特的轨迹流走,看起来就像殊途门门道上的纹路。 李召楠的眼眸里已有光,他好像对这些奇特又玄妙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秦蒙洛说。“据说万兽暴动时期,千神大人平乱兽劫后,便将仙辰阁重新修建,唯独这里还保留原样,该不会就因为这些奇特的纹路?” 欧天说。“相传,当时这里动土时,仙辰阁突然出现一些异象,千神大人赶来视察后,就发现这些奇特的纹路极像阵迹,可就连千神大人也无法参透个中的奥妙,无奈之下,唯有搁置。” 王鹤霖忽然说。“你们难道没有发觉这些纹路,我们在殊途门门道上就见过。” 唐谨说。“难道殊途门具有连接时空的力量就因为门道上结下了古阵?” 王鹤霖说。“也就是说,仙辰阁的存在,也因为某种神秘古阵的力量支撑,所以,这里动土时才会有异象?” 欧天说。“王师弟这种揣测的确大胆了些,也不无道理,殊途门本就是韩雎大人和轩辕无葬一起合力布下的,而仙辰阁也是韩雎大人的四儿子韩其一脉创立的,说不定四王子当时也带着轩辕无葬一脉来到这里创立仙辰阁。” 一众人,又继续向前走。 欧天接着说。“只是轩辕无葬一脉人丁单薄,千百年来都只是一脉单传,却不知便连轩辕无葬阵法神技都已失传一二。” 张小妤说。“韩城里好像并不是只有轩辕氏专研阵法。” 她也认同轩辕无葬阵法神技的辉煌,她虽然没有见识过当年轩辕无葬的阵法神技,但她相信放眼整个韩城,能和轩辕古龙的阵法神技相提并论的一定极少。 她没有提起她在十七楼的密室中见过轩辕古龙,因为她看得懂轩辕古龙的困惑和心境,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将自己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密室中。 他痴迷阵法,在他的内心里还有比阵法更难舍弃的东西。 欧天说。“韩城天杰地灵,人才济济。的确也出了众多非常出色的阵法大家,只是相较于轩辕氏,他们难及其项背。” 他轻轻一声叹息。“如果轩辕氏人丁兴旺,到了今时今日。轩辕氏在韩城仅凭阵法神技,定可像宁家孙家一样独树一帜。” 一旁的李仙子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轩辕氏的阵法神技如此神通广大,物极必反,自然人丁单薄。” 一直静静聆听的霍紫衣忽然说。“欧师兄好像提起过,很欣赏一位阵法大家,难道他也不及轩辕氏?” “他阵法上的造诣的确很高,只是目前还远远不及轩辕氏。”欧天对身后的众人说。“这个人你们也熟悉。” “谁?” “梅子坞老师。”欧天又叹息。“可惜,他淡泊名利。无欲无求,阵法上的造诣也一直停滞不前。” 张小妤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能将一个又懒又笨拙的人说成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的确不太容易,如果这些话让梅子坞老师听到。他一定会拉着欧天的手,要和他交朋友。 欧天说。“不过,他却授教出一位奇才,在阵法对决上,也许他是唯一能与轩辕氏匹敌的人。” 宁诚非说。“这个人就是宁家灭族后唯一活着的宁崇阳?” “正是。”欧天说。“宁师弟在圃星洞曾经和他交过手,应该看出来这个人不简单。” 宁诚非说。“只是他一心只想复仇,如果他阵法上的造诣真的如此之大。这个人不仅不简单,还很可怕。” 欧天说。“宁崇阳若然能将仇恨放下,他的成就一定无可限量。” 宁诚非眼神里仿佛带着一种悲伤无奈之色。“背负着十三年的仇恨,已沾染了太多血和罪孽,也不是这么容易放下。” 欧天说。“这十三年来他已杀了太多人,据说当年毁了宁家的人几乎都已死在他手上。”他冷峻面容上的欢乐已淡了不少。 宁诚非说。“仇人已死。他身上的杀气反而更浓郁。” 欧天说。“他一直都活在复仇的世界里,除了杀人,也许已忘记了怎么活着。” 宁诚非淡淡一笑,说。“欧师兄好像对这个人的事情很有兴趣?” 欧天说。“欧天对宁崇阳找上宁师弟决战的事情更好奇,难道他以为宁师弟也是宁家的人?” 宁诚非说。“宁家在韩城的荣誉。已使宁家的人又骄傲又高傲,他只是太看重这种荣誉。” 这番话,也许没有多少人明白,欧天却懂。 如果一个人已将荣誉视为生命和信念,绝不允许同伴放弃甚至背叛。 王鹤霖忽然问。“欧师兄,可曾……可曾听闻阁主他老人家为什么突然召唤我们七人众回仙辰阁?”说完这番话,他发觉要他说这些文绉绉的话,简直要了他的命。 欧天疑惑。“秦师弟,你们不知道阁主为什么召唤你们回仙辰阁?” 秦蒙洛说。“欧师兄也不知道?” 欧天说。“阁主只是吩咐欧天带领各位师弟师妹走一趟仙辰阁的几处神迹。” 霍紫衣轻轻一笑。“你们想知道,为什么不问一下我?” 欧天好像很吃惊。“你知道?” 霍紫衣大声说。“我是霍震霆的孙女,我当然知道。” 欧天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说。“我觉得你就算是阁主的孙女都不一定知道。” 霍紫衣狠狠的跺脚,然后又笑了。“李师姐说的对,你除了用激将法捉弄我,你根本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欧天看了一眼李仙子,笑了笑。“如果我把静心珠送给你,你当然也以为我又变着法子捉弄你。”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拿着一颗泛着柔和光芒的珠子。 霍紫衣见到他手上的珠子,就像小孩见到了甜糖,几乎要跳起来,那珠子几乎是抢过来的。“我接受了你送给我的静心珠,当然也不是一种交易。” 静心珠已在手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观看着静心珠里流动的灵气,好像已忘了要说一些话,很久之后,她才想起另一件事,忽然问。“欧师兄将静心珠送给我,不会影响到‘宙辰道’的修炼吧?” 欧天作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样。“霍师妹可提醒了欧天,这颗静心珠送不得。” 霍紫衣立刻将静心珠藏好,笑着说。“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收回,何况欧师兄的宙辰道早已不需要再借助静心珠的力量,紫衣早就知道。” 走出这片乱战留下的废墟,再走一段路便走到一处分岔路。 霍紫衣得到了她心爱的静心珠,她的心早已飞走了,立刻对李仙子说。“李师姐,我们偷跑出来好像已很久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谁都看出来她的心思,李仙子不禁又一笑。 霍紫衣又说。“爷爷虽然怕紫衣,紫衣却不想连累李师姐被罚。” 李仙子对众人微微一笑。“那么,各位,仙子先失陪了。” 她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秦蒙洛,王鹤霖注意到李仙子的这种眼眸已经第三次,他有点好奇,这会不会是一种暗语? 霍紫衣忽然回头看着他说。“喂,你叫什么名字?” 王鹤霖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想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脸上还带着一种偷乐的表情。 唐谨推了他一下,张小妤回答。“他叫王鹤霖。” 霍紫衣好像还有些话要说,最后只对他说四只字:你很讨厌。 王鹤霖皱眉。“她为什么说我很讨厌?” 张小妤笑了笑,唐谨说。“因为你真的很讨厌。” 第五十八章 战前神迹 迷雾渐渐浓厚,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弥漫的云雾,一阵风起,迷雾散开又聚起,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又一阵风吹起,王鹤霖几乎被吓了一跳,一只又大又狰狞的洪荒蛮兽瞪大着眼睛盯着他,嗜血的眼神,森寒的獠牙,又长又大的舌头伸出来要舔他的额头。 仔细一看,这只洪荒蛮兽只不过是高墙上雕刻的壁画。 渐行渐远,这堵高墙上居然全都雕刻着洪荒蛮兽,每一头蛮兽的模样形态都不一样,腾跃的、咆哮的、匍匐的、哀怨的、撕杀的……这神态,这弥漫的戾气,蛮兽几乎要破墙而出。 蛮兽图腾下方还有一些文字,解释蛮兽的来历及生性。 巧夺天工的雕工,已不属于人间,即使仙神界亦难见。 “这个神迹叫万兽昙,顾名思义,这堵高墙上雕刻着万只蛮兽,虽然稍微夸张,亦可见万兽昙的辉煌。”欧天仰视着万兽昙,眼神里充满敬重和神往,说。“据传万兽昙在洪荒时期就已存在,即使仙辰阁创立时,附近仍然有蛮兽出没,历经几代阁主才平息这里的蛮兽之乱。” 王鹤霖好奇,说。“你……欧师兄的意思是,万兽昙上有些蛮兽是后来雕刻上去的?” 这种鬼斧神工即使历经千百年,总不会想轩辕无葬的阵法神技一样失传一二,如果能一睹当代传人刀削斧琢的风采,一大快事。 欧天说。“当时,出没在万兽昙的蛮兽大多都是上古异兽、洪荒遗种,凶残暴戾之极,其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就连历代阁主都无法直接将之彻底诛杀,更有数代阁主在收服蛮兽时期,不幸丧命,往后的历代阁主无奈之下便合阁内众多高手之力借用阵法的力量将之封印在万兽昙上。” 张小妤说。“想不到。仙辰阁除了千神大人,居然还有这么多出色的阵法大家。” 秦蒙洛说。“因为在历经万兽暴乱后,千神大人便发现,仙辰阁阁内还有很多神秘的领域。难免会星宿海一样突然暴乱,单凭人力,基本上不可能抗衡。” 欧天说。“自此,千神大人便成立一脉专研阵法的门徒,亲自授教。” 张小妤说。“千神大人不仅阵法了得,还是一位如此高深的智者。” 欧天没有再说话,无论任何人都可看到他眼睛里的尊敬和崇拜如此的激烈。 不禁又看多一眼万兽昙上的蛮兽。 看着蛮兽,一种令人血液沸腾的律动已在燃烧,仿佛已看到那些年,协助人类最强者为捍卫世间和平浴血奋战的坐骑神兽甚至是曾经凶厉残暴。杀戮众生生灵嗜血戾兽的雄姿,那股外渗的俯瞰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让人不禁脚底又一寒。 我们下一道妙境就是灵气充裕见长的静心湖。”说着便带领众人继续向前步行。 欧天当然也不知道洪荒遗种的上古异兽之所以能被仙辰阁历代阁主借用奇妙阵法封印住,跟仙辰阁历代阁主参透天地造化、神鬼不测之威的神通自然脱不了关系,但能启动封印阵法妙用封印住上古异兽的真正起作用的正是那雪白无暇的高墙…… 好像刚过正午。王鹤霖却觉得正是午夜,从一个梦走到另一个梦中。 迷雾已消散不少,几乎仍然看不到烈日,甚至感觉不到烈日在高空。 走出万兽昙,反而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不知何处生起的幽幽清风轻轻的吹拂过,张小妤便听到细细的滴水声悠悠传来,极细腻。就像情人轻轻奉送的秋波…… 她并不是一个极细心的女人,只不过她喜欢流水声和喜欢韩亦轩一样,已中毒太深,这毒无药可救。 滴水声渐渐清晰,王鹤霖抬头仰望。 欧天说。“前面就是仙辰阁第二大奇景——静心湖。” 虽然还有迷雾,路已可隐隐看清。走过九阶阶梯踏上云雾缭绕的石桥上,若隐若现的汉白玉筑起的精致栏栅,仿佛在仙境。 渺渺无际的静心湖,清澈而灵净,湖上种植的众多奇珍异物的草花都有一种灵气。一阵微风拂过吹开云雾,就像洞房时新郎揭开新娘头上的面纱,又神秘又美丽。 这根本就是一面海,也许只是以前的人将这里命名湖,显得更诗情画意。 湖心上有一块大石,大石上有一条石柱,石柱有一张凸出来的石嘴,刚才听到的滴水声就是从石嘴流出来的水珠。 一滴又一滴,不长也不短,即使高深的佛家每天清晨敲击木鱼的功课也没有这么整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水滴,却让人有种沉重的压迫,仿佛一滴水珠犹如千斤磐石般沉重,水滴滴落湖面,却又没有太多的水花,只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就在这时,湖心的大石附近忽然有一只极像狐狸的灵兽从湖水下窜出,跃起得并不高,它的目标好像就是石嘴上流出的水珠。 只刹那间,它又潜入湖底下。 王鹤霖一位只有他自己看到,他就要飞掠过去驱逐,欧天已拦住他。“王师弟不必担忧,这只像狐狸的灵兽叫偷天,它本就是 生存在静心湖下的灵物,并不是戾兽。” 欧天说。“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上古的一位仙佛,这个仙佛手上拿着一个金钵,只要一念咒语,金钵里便会不断涌出涛涛 大水,奥妙便是那金钵里也有一件像静心湖上的那颗水珠一样的天材地宝。” 张小妤说。“静心湖的奥妙就在那一滴一滴的水珠上?” 欧天说。“容纳百川纳为芥子,静心珠就是那一滴水珠焠变而成的。” 王鹤霖说。“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欧天淡淡的说。“其实,那些水滴滴落静心湖并没有立即溶没,也会像水珠一样存在湖底下,每滴下二百六十一颗水珠只有一 颗水珠没入静心湖,其余的便会凝聚成一颗,然后积聚静心湖下的天地灵气,经受逆天道的劫。最后才变成刚才欧天送给霍师妹的那颗静心珠。” 王鹤霖皱眉。“听起来似乎很复杂,静心珠的产生又好像很容易。” 欧天苦笑,只是苦笑绝没有其他意思。“若然只是这样,静心珠当然只能勉强算是宝物。” “静心珠经受逆天道之后。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气,这种香气也只有刚才出现的灵兽偷天嗅闻得到,嗅闻到香气,偷天便会立刻将静心珠吞噬。” 张小妤说。“刚才那只偷天从湖底窜出来,是不是它又吞噬了一颗静心珠。” 欧天笑了,只是笑。“说不定,偷天只是太调皮,窜出来偷看一下湖面上还有没有静心珠。” 众人也笑了,张小妤说。“既然静心珠散发出的香气只有偷天嗅闻到,偷天又会立刻吞噬。怎么还会有静心珠?” 欧天说。“这就是静心珠的神奇奥妙所在,本来静心珠经历一百年的焠变,已可算是宝物,若然经过偷天的吞噬再排泄出来,才是真正的静心珠。只是不是每一颗静心珠偷天都会排出来,说不定千百年都不会有一颗。” 张小妤的脸上带着一种宠爱的神色。“这么说,这只偷天的小灵兽,已经存在了千百年?” 欧天说。“静心湖中只有一只偷天,说不定更久。” 王鹤霖一直都静静的听着,脸上又有一种偷乐的神色,忽然说。“我想到一个法子。说不定可以有很多静心珠。” 七人众的其余人都好像没有听到,欧天问。“什么法子?” 王鹤霖说。“既然只有经过偷天排泄出来的静心珠才是天材地宝,我们为什么不将偷天捕捉起来,然后将焠变后的所有静心珠全部给偷天吃下去,偷天再能吃,总不会一颗都不排出来吧。” 众人又笑了。唐谨笑着说。“这么绝的法子,我想就算千神大人和四王子复活都不一定想得到,你真的很了不起。” 走出静心湖后,再走一段不短的路,他们便来到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的森林。 森林里的古树又高又大。有些甚至八人环抱都不一定抱得过来,古树的枝叶充满生气,枝繁叶茂,遮掩了日光,仿佛与天平齐。 绿叶的青春气息,古树的粗犷,若然还能有潺潺的流水声,轻柔的风声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张小妤一定拉着韩亦轩到这里安居。 只是这片遮天蔽日的森林却有一个吓坏小孩的命名——鬼神泣之林,又煞风景又神秘。 欧天也就没有给众人说解鬼神泣之林的诸多事迹,随着自己内心的感觉与感知而幻想这片森林的故事,岂非更美丽更神奇。 森林里居然还有一条路,一条悠长曲折的鹅卵石小道,小道两旁的小草也像鹅卵石小道,又长又新奇。 森林里也有奇异的光就像天际云海间的七彩的光,因为古树的枝叶再繁茂,也遮蔽不了日光的伟大,伟大的日光透过绿叶便变成这种奇异的光。 没有人说话,也不需要说话,置身在大自然的良辰美景已不需要言语。 他们没有去想这里为什么会是仙辰阁的神迹,他们只是在问自己,从这里走出去后,明天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么样的景色…… 这里是天涯,不是天涯海角的天涯,天涯是一条绝路,可以绝境逢生的绝路。 因为天涯这个地方看起来本就像生与死,一边寸草不生一片净土,一边树丛繁茂生机勃勃。 一块光滑如镜的峭壁断开了天涯的路,一行八人就站在天涯的悬崖边上。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死路,眼前又是一处美景,云海飘渺,天与地仿佛仅一线之隔,又大又圆的太阳就像壁画挂在天际。 人在天涯,王鹤霖情不自禁的感叹。“天涯,这个名字起得好,这么美的地方,即使天涯是一条绝路,我想还是会有很多人迷上这条绝路。” 欧天冷峻脸上的欢乐何止淡了,更加冷,他的眼睛却热了,这种热需要更多的热血。 他居然变得这么快。这么大,天涯原来还是藏着许多故事的伤心地。 ——只有心伤才能让一个人变。 太阳的光像碎花似的洒满云海上,透过云雾的余晖映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他的脸色。他的声音却透着淡淡的悲伤。“也许,这里更应该叫断肠崖,因为这是一条生离死别的绝路。” 他的眼神变得更忧伤,仿佛看得很远。“自从千神大人封印了星宿海,诛杀残余蛮兽追到了这里,当第一滴兽血染红天涯之后,每隔一段年月,这里都会发生一场兽劫,兽劫之后便会有一些人为这种屠戮偿命,欧天的……” 他突然回头看向某一个地方。就像野兽的求生本能一样的敏锐,他发亮的眼睛更热,就像燃烧的火焰。 密林前也有一团像火焰一样的黑雾,只是燃烧得更剧烈。 张小妤也察觉到了异样,也许并不必欧天慢。但她更好奇欧天看到这团黑雾时,脸上那种悲喜交集的复杂表情。 然后便嗅闻到一种腐烂血腥的恶臭味。 黑雾仍在涌动,猝然间从黑雾中探出一只又丑陋又恶心的头颅,那头颅滚圆的红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探看情况。 宁诚非没有动,王鹤霖和张小妤也没有动,李召楠冷静的眼睛已在发光。魏兰还是静静的,似乎也有点好奇。 一声嘶叫,那怪兽像脱衣服一样,从黑雾中蹿出来。 喘着粗气,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所有人,发着恶臭的唾液从烂牙中滴落下来。一滩一滩的,还冒着白烟,地上立刻出现一个一个的土坑。 魏兰的脸色已苍白,就要呕吐。 “垩伜蛮兽!”王鹤霖惊叫出来,他认得这只怪兽就是万兽昙上雕刻的其中一种叫做‘垩伜’的蛮兽。 万兽昙上也有详细的写着垩伜的样貌和特性。身形高大,一般在三米至五米之间,兽性暴戾且凶残,面目狰狞,眼睛血红,体魄强悍,一般的刀剑都无法伤害到它。 而且,垩伜在兽人一族当中几乎都是担当冲锋陷阵的小兵,它对异物的气味特别灵敏,一旦嗅闻到,兽性大发。 只是,这一刻,这只恶心的垩伜却一动不动,它难道还在等待着什么? 欧天没有动,秦蒙洛也没有动,他不仅脑子了得,还很沉得住气,而且他本就不喜欢动手。 可是,欧天却不一样,他的脑子也很好,他还是一个热血的男儿,热爱生命,他的灵魂里更有一种像大侠和英雄嫉恶如仇的大义,他却还没有出手? 秦蒙洛又看了他一眼。 黑雾又涌动,又一只垩伜蹿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又一只,一群狰狞的垩伜全部蹿出来,黑雾便渐渐消散。 看着七八只狰狞的垩伜,王鹤霖想笑,却已有点笑不出。“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唐谨说。“只不过是七八只垩伜,殊途门一战比这里多得太多,经过那一战,你总不会被吓坏了胆子?” 王鹤霖说。“我的胆子一向都不小,只是对付这种恶心的蛮兽,我只怕我的拳头击打在它肚子上的腐肉时,呕吐的是我。” 唐谨说。“如果我们蒙上眼睛,就算还能感觉得到那种腐肉的感觉,至少不会看到它那一口的烂牙。” 王鹤霖说。“这样还是会嗅闻到它的唾液和身体的恶臭,如果连鼻子都拿东西塞住,也许会更好。” 他们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详细,仿佛在担心别人不知道这只蛮兽有多恶心。 宁诚非说。“你们好像已商量好怎么对付这种蛮兽,我们如果再插手,就实在说不过去。” 张小妤也附和着说。“我以前还骂花白雪像个泼妇,现在我干脆也做一回坏女人。” 王鹤霖对着唐谨说。“他们还以为我们想退缩,故意说那些话好让他们出手,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唐谨说。“一点都没有。” 又发出一声嘶叫,更响亮更残酷,垩伜的红眼睛更红仿佛已滴出血来,再嘶叫,一群垩伜便狂奔过来,张牙舞爪,身上又掉落一些液体,更恶心。 垩伜的身体又高又硕大,动作一点也不笨拙,居然出奇的快,但有人更快。 王鹤霖和唐谨还没有动,欧天已动了,他们才听到欧天说话,已有一两只垩伜重重的撞上地下,滑出一条坑。 ——各位进来仙辰阁时的飞行想必已累了,仙辰阁的护卫,还是交给欧天。 王鹤霖已在微笑,他的眉头却又皱着。“看着这种战斗场面,我突然觉得天涯也并不是那么美丽。” 秦蒙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欧天说的断肠崖三只字,只是他的出手未免狠了一点…… 又一声惨叫,比嘶叫更惨烈。 欧天的动作很快,仿佛只看到他疾飞的身影,这道影子却像死神手上的镰刀,一闪,一只垩伜便倒地不起。 顷刻间,一群又狰狞又恶心的垩伜的尸体遍地都是,一滩一滩惨绿色的血花渗入地下,阳光照耀过,更森寒。 魏兰已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欧天已慢慢走过来,他冷峻的脸上仍有一丝战斗时的狠,他时常露在脸上的欢乐已慢慢看得见。“让各位受惊了,欧天实在抱歉。” 秦蒙洛正想也空气一句,这时,丛林里就传出来一种走动的声音。 第五十九章 涤仙境(一) 嗖!嗖!嗖!又传来三声飞梭的声音。 枝叶摇曳,三个人已站立在面前,一位老人,一位青年,一位少女。 三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的紧身劲衣,容易受伤的部位都带着护甲,手臂上还绑着一条红布,这正是仙辰阁护阁小组的着装。 “想不到,天涯这个地方又有蛮兽出没。”说话的是那位老人家,老人家年迈却显得年轻活力,声音浑厚而嘹亮,他脸上的皱纹虽然多,却一定是生活上的乐趣堆积起来的,无论任何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位又慈祥又有耐性的老人。 张小妤更看到,那位老人看到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时,眉头比皱纹更皱。 “原来是马师叔、蒲师弟和红星三人。”欧天迎上去。“欧天还以为又有蛮兽出没。” “欧师侄。”马师叔好像现在才看到欧天,他脸上的笑容很热情,一笑,脸上的皱纹便更加多。“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天说。“欧天奉阁主之命,带领韩城来的各位同门师弟熟悉一下仙辰阁的几大神迹,天涯便是最后一处神迹。” “马师叔,又怎么会来到天涯?”他朝红星看过去,红星立刻看向其他地方,神色还不太好。 马师叔说。“刚才我陪红星和蒲蓝天他们在神鬼泣之林修炼,红星突然察觉到附近有戾气,我们就追到这里来。” 蒲蓝天笑了笑,说。“幸好,欧师兄也在天涯,及时出手诛杀了蛮兽,否则又会是一场兽劫。” 马师叔说。“前段日子,我和整天只会悔棋的姓曹那老头下棋子,他说你修炼的宙辰道又精进不少,看来一点都不假。” 欧天说。“师叔夸奖了,欧天耍的只是雕虫小技。以后还需要师叔多多提点。” 马师叔只一笑,他好像瞄了一眼蒲蓝天,蒲蓝天立刻说。“天涯上突然出现了蛮兽,其他地方可能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们就先走一步。” 只一个跳跃,一行三人又消失在丛林中。 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宁诚非忽然说。“看起来,那个叫红星的女孩好像并不太喜欢欧师兄?” 欧天说。“宁师弟果然好眼力。” 王鹤霖说。“欧师兄还不太了解宁诚非这个人,其实他的眼睛很多时候都不太好,可是,当他看美女的时候,他的眼睛却毒得很,说不定连那个女人身上那颗痣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 “这么有趣?”欧天说。“不知道宁师弟还看出来什么?” 宁诚非说。“她的眼神又坚定又专注,她一定是一位很聪明的女孩。只是她的神情却有一丝淡淡的孤独和悲伤,她小时候是不是曾经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宁师弟果然非凡人,欧天大开眼界。”欧天说。“红星师妹只是太敬爱她的父亲,才无法从过去的悲伤和恨中走出来。” 他的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淡淡复杂的悲伤,他已转身看着云海。他已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天涯的尽头是云海,天涯在脚下,云海亦在脚下,再美再悲伤,天涯还是一条绝路,一行八人已在往回走。 仙辰阁,大殿在前。 刚走近大殿大门。王鹤霖便听到霍紫衣撒娇的声音。 “爷爷,这次你就允许紫衣去吧,紫衣都这么求你了,紫衣长这么大都没求过人,让紫衣去吧?” “这么样求人,也挺让爷爷心疼的。” “紫衣只是想去指天壁看一看。一定不会添乱,说不定还能帮爷爷破解指天壁上的秘文呢。” “听起来,还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像破解秘文这种让人头疼的事,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可是。像紫衣所说,紫衣从来都没求过爷爷,爷爷要是再不多看几眼,只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 “霍震霆。” 一行八人刚走进大殿,便听到霍紫衣这一声无奈又无力的喊叫,王鹤霖却又被吓了一跳。 大殿中还站立着六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他们和霍震霆一样面色红润童颜鹤发,只是霍震霆一脸的白胡子,他们有三个人没有。 这六个老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居然像看戏一样看着这对爷孙逗闹,还笑得很舒心。 走过六位老人面前,王鹤霖几乎又吃了一惊,乍一看,他们的样子几乎就是同一个人。 欧天走到霍震霆面前恭敬地一揖。“阁主大人。” 霍震霆见到欧天,仿佛更开心。“你们终于回来了,幸好回来了,否则我的胡子只怕就要不保了。” 霍紫衣说。“如果爷爷还不答应紫衣,爷爷小院子种植的花花草草也会不保。” 霍震霆装作很痛苦的样子。“这么看来,我好像不答应都不行了。” “这才是我喜爱的爷爷。”霍紫衣轻轻一笑,看起来就像春风拂过湖面。 她离开大殿时,又瞄了一眼王鹤霖,王鹤霖又看不懂这种目光。 霍震霆还在微笑,他深邃的眼睛里充满慈爱,他看着王鹤霖。“小伙子,你好像也得罪了霍紫衣。” “我只是跟她说话的时候,嘴巴稍微利了一点,她看起来并不像这么容易生气的女孩。”王鹤霖又看了一眼大门,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喊叫仿佛还在耳边。 霍震霆笑了笑,忽然问。“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王鹤霖说。“大概两年。” 霍震霆深邃的眼睛好像发亮。“两年时间并不算长,那盘残棋你没忘吧?” 王鹤霖挤一下眼睛。“阁主你老人家,难道已经想到怎么破那个棋局了?” 霍震霆也对他挤眼,突听站在前面的其中一位没有胡子的白袍老人说。“什么残局这么了得,竟然让阁主牵挂两年?” 王鹤霖说。“老人家你也喜欢下棋子?” 白袍老人叹息。“只是仙辰阁喜欢下棋又棋品好的人没有几个。” 霍震霆说。“曹老头,这下可值得欢喜了,这小伙子不仅棋品好,棋艺也好, 你别输得太惨才好。” 白袍老人说。“阁主这么说,曹老头可非得跟他下几局不可。” 王鹤霖说。“老人家贵姓曹?” 曹老头说。“曹老头就姓曹。你该不会不跟姓曹的人下棋?” 王鹤霖说。“我……晚辈只是来仙辰阁的途中,听到一个笑话,说姓曹的老头跟人下棋,老是悔棋。” 曹老头也没有生气。“你看我像不像是这么样的人?” 王鹤霖说。“不像。一点都不像,谁说像,谁就是。” 曹老头和霍震霆已哈哈大笑,另一个没有胡子的白袍老人说。“真是怪病,一提起下棋,我就犯眼困。” 有胡子的白袍老人说。“如果说起修炼,特别是在一些神奇的秘洞里修炼,白袍子你就高兴了。” 没有胡子的白袍老人说。“说的正是。” 霍震霆笑了笑说。“看来,白袍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有胡子的白袍老人说。“黑袍子也等得不耐烦。” 霍震霆说。“我常说修道是一种机遇,更是一种缘。可遇不可求,如果你们都能够停一停,想一想,你们的修为想必早已登峰造极。” 白袍子的眼里已有光。“停不得,像修炼这种趣事。我一刻都不想停一停,没得修炼,我感觉就像个死人。” 霍震霆说。“既然修炼就是你的生命,再多一些人陪你修炼,会不会更有趣?” 白袍子说。“阁主说的人就是他们?” 霍震霆说。“这群小伙子都是韩城的后起之秀,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白袍子说。“只怕,白袍子要让阁主失望。这群小伙子是从韩城来的,脱尘洞的罡气并不适合他们。” 霍震霆说。“他们去的是涤仙境。” 已经接近黄昏了,云雾萦绕的天空仍然明亮,从长长的走廊里看出去,仿佛在空中。 欧天在前面引路,这个方向是去食堂的。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一种失望。 宁诚非忽然问。“听闻仙辰阁中有一些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的地方,霍阁主刚才提起的涤仙境也是这种地方?” 欧天说。“涤仙境并不是一般的秘境,它是仙辰阁最神秘最不可思议的圣地,也是造就英雄的圣地。” 他脸上的骄傲和向往变成压抑,冷冷的说。“只是涤仙境就像炼狱。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霍阁主是唯一一位。” 王鹤霖苦笑。“怎么听起来,有种被人推去送死的感觉?” 欧天说。“如果你知道了两件事情,你就会觉得即使可能会死,也值得去冒险。” 宁诚非说。“我习惯先听好事。” 欧天笑了笑。“霍阁主未做阁主之前只是默默无闻的一名门徒,他从涤仙境出来之后,就变成仙辰阁的英雄,前后只是一个月的时间。” 王鹤霖说。“接下来,应该就是坏事,值得我们去冒险的坏事。” 欧天沉默了很久,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又似沉痛又似仇恨的复杂神色。“仙辰阁和韩城即将会迎来一场浩劫,仙辰阁可能自顾不及。” 已入夜,弯月在天边,没有星,食堂上。 仙辰阁虽像仙境,仙辰阁里的人煮出来的菜却像是从地狱捞起来的,王鹤霖只能勉强吞了几口。 欧天本来是陪着他们吃饭的,只是途中被人叫了出去,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桌上还有一坛酒,王鹤霖已在为自己斟酒,他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今日他却想喝几杯。 “你们怎么看欧师兄说的浩劫那件事?” 唐谨说。“你怀疑他说的话?” 王鹤霖说。“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突然变成英雄的人。” 宁诚非笑了笑。“无论韩城是不是即将有一场浩劫,去不去涤仙境已经由不得我们。” 王鹤霖说。“你并不像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宁诚非说。“你也并不像会喝酒的人。” 王鹤霖说。“如果你也像我这样开始胡思乱想了,说不定你也会突然想喝酒。”他的确不会喝酒,三杯酒下肚,脸已有点红。 宁诚非又笑了,说。“你胡思乱想什么?” 王鹤霖说。“我在想欧天这个人,我总觉得他这个人有点不妥,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 张小妤问秦蒙洛。“你认识欧天,你了解这个人多少?” 秦蒙洛说。“我只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尊师重道的人,而且还是仙辰阁后起之秀的佼佼者。” 张小妤说。“可是,你们看起来救像相交多年的好朋友。” 秦蒙洛说。“两个志趣相投的人,不一定非常了解才做朋友。” 宁诚非又说。“你为什么突然对欧天这个人有兴趣?” 他又笑了,一双眼睛仿佛看穿了心事。“还是你对欧天身边的其他人感兴趣?” 王鹤霖的脸更红。“现在,我只对我的那张床感兴趣。” 客房大,床也大、窗外的弯月变圆月,王鹤霖躺在床上,一双秀气的眼睛却一直怔怔的看着那一面白墙出神。 仙辰阁本就没多少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一个人安排住一个房间,七人中也许只有王鹤霖一个人如此深夜仍然无法入睡。 不会喝酒的人第一次喝酒,醉得快,入睡得也快,王鹤霖却像一直都清醒着,他本不是个想得太多的人,他也不是个怕死的人,现在他好像就变成那样的人,怪事。 酒已醒,他想出去走走。 圆月当空,居然没有星,幽静中有一种凄美。 其他人的房间里没有光,传出来平稳的呼吸,想必已在梦中。 王鹤霖忽然想起李召楠一直都没有早睡的习惯,他喜欢在黑夜中观看这个世界的人,说不定他现在就在窗前也想着他的心事。 李召楠房间的门大开着,这也是他的习惯,窗前没有人,今日他居然也早睡了。 看来,他的心事远远没有王鹤霖这么多,至少面对九死一生的冒险,仍然能入睡。 走过长廊,就到庭院,庭院里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黑夜月色下,说不定花开得更美丽,王鹤霖正想向前走,忽然看到前面房间的门慢慢开了又关上。 霍紫衣就住在那里,这么夜深了,她偷偷的出来,她又想做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第六十章 涤仙境(二) 明月是光亮的,路却看不清,夜深了还有迷雾。 这条路好像就是去静心湖的路,霍紫衣为什么要偷偷的去静心湖,该不会是去偷静心珠? 王鹤霖虽然是新暗组的第三队长,跟踪人的伎俩却让人见笑,居然失去了霍紫衣的踪影,还迷了路。 幸好,他的运气也并不太差,一直向前走,便来到了静心湖。 黑夜下,静心湖更静,仿佛湖水轻轻涌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霍紫衣就在石桥上,她的脚下好像有东西在走动,居然就是那只像狐狸的偷天。 王鹤霖笑了,忍不住走过去,捉弄她。“霍紫衣。” 这一声呼叫,偷天受惊又跳入了静心湖,霍紫衣也吓了一跳,她见到走过来的人是王鹤霖时,她好像呼了口气。 “王鹤霖,我记得你的名字的。” 王鹤霖想不到她还这么冷静和淡定。“想不到你不仅喜欢穿紫衣,还喜欢半夜三更出来做贼。” 霍紫衣说。“我全身上下有哪一点看起来像贼?” 王鹤霖说。“你刚才喂偷天吃静心珠就像是做贼的。” 霍紫衣说。“我像做贼的?你呢,你也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你又像什么?” 它居然笑了,笑起来仿佛比迷雾中的湖更动人,一点都不像被爷爷宠坏又任性的女孩。 王鹤霖也笑了,这种微笑从来都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你是贼,我当然就是捉贼的人。” 霍紫衣说。“捉贼的人,至少要知道我这个贼做了什么坏事,你知道?” 王鹤霖说。“用静心珠喂养偷天,最多只能算这只偷天太嘴刁,好像还不能算坏事。” 霍紫衣掩嘴一笑。“那么你现在的处境就危险了。” 王鹤霖苦笑。“我会有什么危险?” 霍紫衣说。“一个普通的男孩从一个普通的地方来到仙辰阁这种像神话一样的仙境,见到静心珠这种奇珍异宝,突起贪念。想据为己有,于是趁夜深人静时,偷偷出来盗取,谁不知被一位冰雪聪明的美女发现。于是就展开一场贼喊捉贼的争斗。” 她灵慧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挑衅。“你说这个故事是不是又合情又合理?” 王鹤霖说。“合情合理至极,无论任何人听到都会相信是真的。” 霍紫衣说。“你说,你是不是很危险?” 王鹤霖说。“所以,我现在已有点后悔,后悔没有把宁诚非对我的忠告放在心上。” 女人毕竟好奇心重,霍紫衣说。“他给你的忠告是什么?” 王鹤霖说。“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女人,女人若然在做坏事,男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她。” 霍紫衣说。“这个忠告很好,你为什么不听?” 王鹤霖说。“现在会不会太迟了?” 霍紫衣说。“如果你忽然变成又聋又哑,眼睛还不太好的男孩。当然不会太迟。” 王鹤霖说。“可是,像我这么样的男人突然多了这么多毛病,像秦蒙洛、欧天和宁诚非那种聪明的人一定会怀疑,有些话我就不说都不行。” 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只怕,到时他们更好奇今晚你做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紫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目光中也露出一种恨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鹤霖悠然,说。“我只想知道两件事。你为什么要半夜出来喂养偷天,而且还是用静心珠喂养?” 霍紫衣说。“在这种状况下,我说出来的话,你也会相信?” 王鹤霖笑了笑,说。“是真是假。对我来说都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何况,我相信你会对我说真话。” 霍紫衣目光里的恨变淡了,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笑意,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的说。“我想你一定还记得白天时。欧师兄跟你们提起的千神大人。” 王鹤霖点头,说。“他是平定万兽暴动的大英雄。” 霍紫衣说。“千神大人是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阵法奇才,单凭一己之力在星宿海结下封印万兽的大阵,其实在更早之前,也许就在四王子创立仙辰阁时。也出现了一位像千神大人一样的阵法大家。” 韩其从他父亲韩雎手中接过来韩城霸主之位,也一直以四王子自称,他敬爱和崇拜他的父亲,他觉得四王子这三只字是最能表明他是韩雎的儿子。 霍紫衣接着说。“这位阵法大家也在仙辰阁结下了一个大阵,仙辰阁在这个大阵的力量之下,才变成一个神话的圣地,这个古阵就在静心湖湖底。” 王鹤霖沉吟,说。“这跟你用静心珠喂养偷天有什么关系?” 霍紫衣说。“无论多么神奇强大的古阵都不可能永恒的,它需要一种力量维系,偷天就是这个古阵的守护兽。” 王鹤霖说。“偷天吞噬静心珠就是为了维系古阵的力量?” 霍紫衣说。“偷天吞噬静心珠后,就会守护在古阵上,将静心珠的力量融入古阵中,而普通的静心珠还不足以维系古阵的力量。” 王鹤霖说。“你半夜三更避开所有人偷偷出来喂养偷天,当然是因为仙辰阁这个古阵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霍紫衣正色,说。“偷天是古阵的守护兽更不能传出去,如果这个秘密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仙辰阁不知道又会迎来怎么样的劫难。” 王鹤霖说。“你白天的时候才说我很讨厌,你为什么又肯将这些秘密告诉我?” 霍紫衣凝视着他,目光里又露出那种轻轻的淡淡的笑意。“因为你看起来像个讨厌的坏人,可你却没有坏人的心。” 王鹤霖笑了,他虽然不太笨,实在听不出来这句话是褒还是贬。 霍紫衣说。“第二件事呢,今夜我心情好,干脆都满足你的好奇心。” 王鹤霖轻轻叹息。“我一直都觉得我这个人很好,可是如果我还从你这里打听欧天的事情,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霍紫衣皱眉。“欧师兄做了什么事情。让你煞费心思要打听他的事情?” 王鹤霖仰望着夜空的明月,清秀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深沉,慢慢的说。“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内心藏着这么多心事的人,怎么还能这么快乐。” 夜更深。明月更亮,王鹤霖的心也明了,要不是夜如此的深如此的静,他说不定还会哼着小曲走回去。 李召楠的房门仍开着,从门口看进去刚好看到那张又大又舒服的床,床上的人还翻了个身,王鹤霖又没有走进去,他也想念他的那张床。 张小妤的那间房里居然有光,宁诚非也在,这么夜深了。他们又在谈论什么大事? 王鹤霖连门都不敲,大步走进去。“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在同一间房间里,即使什么都没有做,别人都会认为已做了什么。如果再多一个男人,状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小妤看着他春风得意的神色,忽然笑了。“看来,你胡思乱想的毛病已经被人治好。” 王鹤霖已坐了过去,他没有说话,他脸上意气风发的表情,桌子上的茶水仿佛都有一种春天的味道。 宁诚非说。“想不到这种毛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张小妤说。“并不算快了,从这里出发,来回静心湖,也早就该回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成惊讶,宁诚非说。“看来,那个人为了医治你胡思乱想的毛病也费了一番心思。” 王鹤霖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宁诚非说。“我们虽然笨。却也知道一个人喝醉酒的滋味,第一次喝醉的人会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说不定突然会起来发酒疯。” 如果一个人在你喝醉酒之后,不怕你一身酒臭味,更不怕你突然发酒疯。无论是需要照看的人还是照看的人,他们的人都不会太差。 王鹤霖的眼眶里好像已流动着感动的泪光。“但是,你们一定还不知道仙辰阁中除了千神大人在星宿海上结下的古阵,其他地方还有一个古阵。” 他并不是个胡乱将别人的秘密说出来的人,他只是知道他身边还有两个也像韩亦轩一样值得他完全信任甚至可以交托性命的人。 宁诚非说。“你相信霍紫衣说的话?” 王鹤霖点头。“我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 宁诚非说。“霍紫衣没有对你说谎,也许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她的人,对她说了谎。” 王鹤霖沉思,显然他没有这么思考过。 宁诚非说。“如果真有一个关乎仙辰阁安危的古阵在静心湖湖底下,偷天又是古阵的守护兽,只要诛杀偷天,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仙辰阁陷入苦境,仙辰阁又这么会屹立千百年。” 王鹤霖若有所思。“那个人为什么要编一个这么样的故事?” 宁诚非说。“因为他需要一个人帮忙掩饰静心湖湖底下真正的秘密,阁主的孙女岂非是最适合的人。” 王鹤霖沉默,很久才说。“我觉得有一个人有很大的嫌疑。” 张小妤忍不住问。“谁?” 王鹤霖正色,说。“欧天。” 张小妤说。“你为什么会怀疑是他?” 王鹤霖说。“也许,你们还不太清楚欧天的身世,如果你们知道了,说不定也会怀疑他。” 张小妤说。“他有什么事值得怀疑?” 王鹤霖倒了一杯茶,喝尽。“十七年前,仙辰阁里发生一起蛮兽大迁移的暴动,蛮兽的目的地就是天涯,白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叫红星的女孩的父亲当年就在天涯附近修炼,他是第一个发现蛮兽的人。” 张小妤和宁诚非都没有听过这件事,所以他们只听,没有说话。 王鹤霖接着说。“红星的父亲是当年的护卫领主,他发现了这种异象,立刻就去追查原因,途中却不幸被凶残嗜血的蛮兽发现,遭受蛮兽围攻,最后不幸身亡。” 宁诚非说。“听起来。红星的父亲也是一位热血又正气的人,只是骄傲了一些。” 王鹤霖说。“他追踪蛮兽之前,曾经就叫过一些同样在修炼的门徒回到仙辰阁告诉阁主蛮兽大迁移的状况。” 宁诚非说。“红星的父亲既然是护卫领主,自然本领不小。蛮兽再凶残,一时半刻也不能将他杀死,难道阁主没有派人去拯救他?” 王鹤霖说。“有,阁主他老人家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派出阁内的高手前去支援。” 张小妤疑惑,说。“仙辰阁大殿去到天涯的路并不远,难道那些支援也丧命在蛮兽魔爪之下?” 王鹤霖说。“那一场劫难,只有一人死亡,因为那些支援说他们当时找不到去天涯的路。” 宁诚非轻轻叹息。“我好像听出来了,欧天的父亲也是那些去支援的一员。所以红星才像对待仇人一样看待欧天。” 王鹤霖动容。“欧天的父亲就是那些支援的领头。不久之后,又发生一起蛮兽围攻仙辰阁的动乱,霍紫衣的父母就丧命在那场大战中,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怀疑欧天的父亲就是煽动蛮兽围攻仙辰阁的主谋。欧天的父亲受不了这种屈辱,在天涯自尽以示清白。” 宁诚非说。“想不到,欧天的父亲也是如此刚烈的男人。” 王鹤霖说。“虽然之后,阁主他老人家还了他父亲一个清白,他还把欧天当作亲生孙子一样授教。” 张小妤说。“阁主又怎么会明白这种打击对一个还没有懂事的小孩的伤害有多大,不是说补偿就能补偿得了。” 宁诚非说。“有一个背上叛徒罪名的父亲,然后父亲枉死。既然记忆再模糊,心灵上都遭受了无法磨灭的创伤。” 王鹤霖说。“所以,在这么样心境长大的人,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煽动,很容易就燃起报仇的心。”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目光里露出担忧之色。“我也希望一切都是我太多疑了。否则欧天这个人能忍辱负重十几年,未免太可怕。” 上午,终于看到了旭阳,弥漫的迷雾在阳光下也消散不见。 涤仙境并不是真的仙境,它只是一个神秘的石洞。到底洞里面有什么没有人知道。 王鹤霖和张小妤等七人众在黑白袍子的带领下已来到涤仙境洞口,欧天是霍震霆最看重的年轻人,他也陪同着一起来。 白袍子好像看出来众人的担忧,立刻解释说。“也许,你们已知道霍阁主是唯一一位从涤仙境活着走出来的人,其实你们也不必害怕,那只因为仙辰阁中人所修炼的斗力与涤仙境内的气息对冲,而从韩城里修炼出来的斗力是不会有这种状况出现。” 也许,白袍子大半辈子的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上,他说服人的话实在很糟糕,只怕就连三岁小孩听了都不会相信。 秦蒙洛开口圆场。“白前辈,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进入涤仙境?” 白袍子说。“直接走进去就可以,只是涤仙境内有一道结界,你们走进去后,只有修炼成功才能破除结界走出来。” 宁诚非笑了笑,说。“想不到,仙辰阁除了天涯,还有一条绝路。” 白袍子说。“你们进入涤仙境之后,我和黑袍子会守在洞口,如果你们觉得无法抗衡涤仙境内的炼狱,我和黑袍子会破开结界将你们救出来,记住一定不可以逞强。” 一行七人已陆续进入涤仙境,王鹤霖是最后走进去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欧天,他忽然看到欧天脸上露出不甘和恨,然后慢慢变成似乎是期待的神情。 他是期待七人众王者归来,还是祈望涤仙境是一条不死不灭的绝路? 也许,再没有人知道。 第六十一章 破晓 韩阁学院后山有一个隐蔽的地方,那里有一潭又清又美的湖。 湖中央有一块大石头,夏季的炎热,湖面明显已低了不少,那块大石头已露出湖面,韩亦轩就躺在石头上。 他知道后山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他却是第一次来,因为他知道张小妤就在附近修炼,累了,她还会在这湖里洗一个冷水澡。 他知道张小妤一定改不了这个坏习惯,他也知道张小妤并不想被他知道,她为了他,在背后默默的付出。他自己也不想被张小妤知道他为了她玩命的修炼。 他们彼此都情愿为对方付出一点,再多一点…… 上午差不多已过,慢慢的感觉得到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温热。 湖水仍然冰凉,这面湖的湖水流动得并不快,轻轻的流水声仿佛在静谧中更美妙。 韩亦轩轻轻的闭起双眼,让美妙的流水声洗涤心灵,却不知这种流水声忽然变成一把钩子,又勾起了他对张小妤的思念。 他越不想再想起她,偏偏更思念。 这只不过是短短五天的分别,这段距离只不过暂时无法走近,思念就变成一种病,这病,蔓延深心处,在灵魂间。 覃小仙也许是唯一能让他暂时忘记思念的人,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交情已深。她的谈吐,她对世事独特的见解,都让韩亦轩欣赏,他们居然还很有默契,有些话甚至还没有开口便已知道彼此要说的。 上古时期,有一个传说,传说当时有一个四手四脚的怪物,被神祗劈开两半,才变成男人和女人,然后他们就开始寻找另一半的旅程。 韩亦轩和覃小仙几乎就是彼此缺失的另一半,他们之间也有一种情,却不是爱情。两人相遇,只是完整了。 这两天,韩亦轩已没有再去找覃小仙,因为他发现还有一个人也经常出现在覃小仙的木屋里。这个人居然就是上官秋枫。 上官秋枫就像一个被这个世界吓坏而将自己藏起来的男孩,他知道要走出来又不敢,他需要一盏指引回家的明灯和勇气,覃小仙就是带领他从一个人的世界走出来的人,韩亦轩希望上官秋枫和覃小仙做朋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知道覃小仙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 李玲也是一个可以走进别人内心的女人,只是那一天分别之后,韩亦轩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起李玲时,他的内心涌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他和她之间还多了一个人…… 他不经意的就笑了。这笑忽然一下子就冷了,因为这清净的湖上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韩亦轩没有睁开双眼,他好像已知道来的人就是绝尘,因为他又感觉到那双又尖锐又锋利仿佛可以看到灵魂深处的眼光,和绝尘一起的自然就是那个看起来又冰又冷的冰繇。 “这个地方的确很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张小妤就在这湖里面洗澡,这一次再来,你又躺在湖中央,真有意思。” 绝尘的脸上还是那种大慈大悲的笑容,就像充满快乐和希望。 韩亦轩轻轻叹息。“只可惜,你好像偏偏喜欢破坏这种美好和宁静。” 绝尘说。“也许。我也应该养成你这种时常聆听万物声音的习惯,说不定我就可以无欲无求,逍遥自在。” 韩亦轩瞄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像你这么样的人,难道还有人可以威逼到你?” 绝尘说。“我也有普通人的烦恼,我还有普通人多管闲事的毛病。而且病得不轻。” 他以前是绝对不会这么样说话的,他只不过觉得张小妤这种带点轻佻的话,好像很有趣。 韩亦轩最不喜欢别人在他想安静的时候打扰他,他已不想再理会绝尘。“既然病了,就该去找樱花斋的杜先生。他医治这种病最有一手。” 绝尘轻轻一笑。“这种病只有你能医治,因为我管的是我的朋友的闲事,我的朋友就是张小妤。” 韩亦轩面容失色,跳上岸,盯着绝尘。“张郎怎么了?” 冰繇冷冷的站在绝尘身边,她看清楚韩亦轩时,她的脸色更苍白更冷,仿佛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绝尘说。“她只不过在仙辰阁遇到了麻烦事,现在说不定危在旦夕。” 韩亦轩凝视着他,忽然冷笑说。“仙辰阁就像一个神话,外人根本就进去不了,你又怎么会知道。” 绝尘说。“你别忘记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要知道一个人的事情并不难。” 韩亦轩沉默,很久才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绝尘又笑了。“我的朋友本就不多,我不想失去张小妤这个朋友。” 绝尘和冰繇已经离开,韩亦轩当然知道绝尘还另有目的,只是他没有时间再多想这些,他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去到仙辰阁。 山下,小道中。 “这件事,他很快就会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特意走这一趟?” “因为我要让他相信我和他是站在同一阵线。” 冰繇忽然停了下来。“还因为他就是轮回重生的帝祖?” 绝尘只微笑,没有说话,不说话的其中一个意思就是默认。 冰繇说。“你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你,所以你才带着我来见他,让我知道这个秘密?” 绝尘说。“黑僦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六月初七那一天,我不想有意外。” 韩亦轩还没有离开,他只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还不可以离开。 就在这时,湖中忽然激起一片水花,就像有一个人从湖底下窜出来,韩亦轩就看到魏兰无力的攀在湖中央那块石头上,一动不动。 黄昏,黄昏后,最后一道光慢慢的从窗外溜走。 韩亦轩也没有亮灯,他好像在沉思。 魏兰仍昏睡在床上,却不太安静,她的脸上冒着冷汗,好像在做噩梦。 韩亦轩再靠近过去一些。握着她的手,细声安慰她。 魏兰挣扎着更厉害,忽然惊醒,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自己在房间里,目光里的惊恐更深,看清楚这间房间很熟悉,床边的人是韩亦轩时,惊恐就变成悲伤,两行泪水滑过花容失色的脸庞。 又一声痛哭,扑过去,拥抱着韩亦轩,拥抱得很紧很紧,口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终于出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韩亦轩又轻声安慰她,很久之后魏兰才平静下来,她立刻松开拥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亮起了灯。韩亦轩说不定就能看到她羞涩的红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慢慢告诉我。” 眼眶里的泪水又在流下,魏兰哽咽着说。“小妤姐出事了,大家出事了。” 韩亦轩已心急如焚,他仍慢慢的说。“别急,慢慢说,大家出了什么事?” 魏兰深深的呼吸。又过了很久才说。“其实阁主这一次召唤我们回仙辰阁,是因为韩城和仙辰阁即将会迎来一场浩劫,我们七人众就要肩负起拯救韩城的重任。” 六月初七,韩亦轩忽然想起命跟他提起的日子,这场所谓的浩劫会不会就发生在这个日子? 魏兰接着说。“在阁主的安排之下,第二天。我们就进入了涤仙境修炼,据说仙辰阁中的人如果进入了涤仙境,毫无意外都会灰飞烟灭,所以也只有我们七人众进去涤仙境,阁主还安排了两个高深的导师守护在涤仙境洞口。以防万一。” 她已抬头看着韩亦轩。“进去之后,我们就按各自的修炼状况分成了四小组,因为秦大哥是七人众中的智者,他就一个人修炼。” 韩亦轩说。“其余的三小组,都分开各自修炼?” 魏兰点点头。“涤仙境是一个非常玄妙神奇的地方,有无穷无尽的变化,刚才开始我们都有点吃不消,幸好都坚持过去,直到第三天,好像是第三天……” 魏兰说。“第三天的时候,我正在冥想,当我睁开双眼时,和我一起修炼的李召楠不见了,我到处找他都找不到。” 韩亦轩忍不住说。“会不会又是涤仙境奇妙的变化,你们又被分开修炼?” “不知道。”她的声音不但充满悲伤,还充满恐惧。“我不知道找了多久,走到一个水池附近时,我忽然听到打斗声,我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小妤姐和王鹤霖都在跟别人战斗,而且他们两个都受了重伤。” 韩亦轩的眼睛里也有了悲伤,急切说。“涤仙境里本来就只有你们七人众,为什么还会有其他人,他们是谁?” 魏兰几乎已哭出来。“我也看不清楚,我正想上去相助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柄飞刀袭击过来,然后我就被人从背后袭击,昏迷过去。” 飞刀,谁的飞刀,韩亦轩忽然想起了那个玩刀的萧海。 她接着又说。“当我醒过来后,发现在一处漆黑的洞穴里,洞穴里还有一潭湖水,小妤姐和王鹤霖都在我身边。” 韩亦轩沉思,说。“如果那些人存心想要了你们的命,你们只怕也逃不了,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他又问。“张郎和王鹤霖有没有看到那个在你背后袭击你的人?” 魏兰忽然又低下了头,再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又显泪痕。“小妤姐说没有注意到,王鹤霖却说那个人就是李召楠。” 韩亦轩还在悲伤和痛苦当中,他没有深思,他脑子里只想起一句话:不叫喊的狗。 魏兰轻声喃喃。“怎么会是李召楠,他怎么会是这么样的人?” 韩亦轩好像没有听到,说。“然后呢,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事,宁诚非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他难道没有发现你们这边的情况?” 魏兰说。“小妤姐说,宁诚非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妙的人,他们刚找到王鹤霖和唐谨,就出现了一群不明来历的人,战斗之中,他们就失去了宁诚非和唐谨的影踪。” 韩亦轩又陷入了沉思。“守护在涤仙境洞口的导师也没有赶过来?” 魏兰说。“小妤姐说,他们和那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开战时,几乎同时就听到洞口那边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只怕他们也遭受不测。” 韩亦轩说。“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魏兰说。“王鹤霖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曾经潜入那潭湖水下,发现那潭湖水是通向大海的,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她的脸色虽苍白,仍有一丝自豪,说。“我们并不知道这片海到底在哪里,有多远,小妤姐和王鹤霖都受了重伤,只能由我来冒这个险,幸好,我出来了,也见到你了。” 韩亦轩凝视着她,忽然说。“所以,你可以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魏兰虽然非常信任韩亦轩,她仍忍不住问。“你想怎么做?” 韩亦轩说。“张郎他们在涤仙境遇到的人想必也是韩城中人,现在还不知道谁敌谁友,张郎他们只能由我去救。” 魏兰说。“你打算怎么救?” 韩亦轩说。“除了你逃出来的那片海,仙辰阁只怕已没有出口。” 魏兰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说。“这条路行不通,在海里根本找不到方向,我如果没有王鹤霖的那只灵兽,我也逃不出来。” “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从另一个出口进入仙辰阁。” 那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卓别离就站在门口,然后慢慢的走进来。只是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脸上,他的身影总带着说不出的忧郁和惆怅。 韩亦轩和卓别离亦师亦友,他当然知道卓别离已离开了韩昱,他却不知道卓别离为什么要帮助他进入仙辰阁救张小妤他们。卓别离就告诉他。“因为我不想再看到韩城这个地方有太多的生离死别。” 韩亦轩说。“这跟我去不去仙辰阁有什么关系?” 卓别离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想必已经知道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韩昱?” 韩亦轩说。“我还知道你背后的那个韩昱,就是三百年前弄得韩城满城风雨的那个韩昱。” 卓别离没有吃惊,说。“那么,你也知道他当年与整个韩城的人为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心爱的女人小颖为了维护他,而死在韩城里的人手上。” 卓别离凝视着窗外的夜空,脸上露出很复杂的笑容,似痛惜又似恨,说。“小颖是一位非常善良又伟大的女人,他们怎么能下得了手?” 魏兰没有说话,也没有吃惊或者害怕,她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 韩亦轩说。“这个缘由,我并不知道。” 卓别离说。“那么,你就一定要明白韩昱很爱小颖,他过去的三百年来都在为了复活小颖而活着。” 韩亦轩冷冷的说。“他复活小颖的日子就是命提起的六月初七?” 卓别离说。“他会在那一天启动禁术,而你和张小妤是唯一可以左右他启动禁术的人。” 韩亦轩沉默,目光里充满疑惑,他却没有再问,他只问。“进入仙辰阁的另一个出口在哪里?” 卓别离说。“圃星洞里的殊途门。” 已入夜,夜深,人更静,黑夜却迟迟未尽。 卓别离早已离开,韩亦轩一直在窗前遥望着夜空,魏兰就安睡在他床上。 他没有再多想其他让人头疼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一切的事情就像窗外的黑夜,终会破晓。 ps: 终于又一章,自知更新得太慢,只怪本人留给写作的时间并不太多 第六十二章 重遇 黑夜已尽,黎明时的第一道曙光照耀在大地,照耀在去圃星洞的路上。 韩亦轩也在路上,他的心却在遥远的她身上。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但有条路比任何路更难走更险峻,韩亦轩也在那条路上,他还看到了指引方向的光。 圃星洞洞口的竹林仍旧翠绿,暮春已远仲夏至,这春夏变换好像并没有夺取去青竹的生机,只不过地上的枯叶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山风吹乱一地又一地。 遮阴的竹林下不仅有枯叶,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只不过坐在岩石上,轻轻的闭着眼睛,他好像也整夜没有睡过,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疲惫之色。 韩亦轩刚来到竹林,就留意到这个宁家最后一个活着的宁崇阳。 “你就是卓别离安排帮助我进入仙辰阁的朋友?” 宁崇阳冷冷的说。“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只不过做了一个交易。” 他们的交易就是卓别离告诉他通过殊途门进入仙辰阁的法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带着韩亦轩一起去。 圃星洞里的走道又暗又多岔路,韩亦轩上次来的时候,即使他懂得嗅闻气息的神技,他也找不到去路,是方楷指引一条路,他才找到呼延觉罗。 宁崇阳走在前面,时而向左走,时而向右走,他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韩亦轩说。“我自问认路的能力还不算差,这条路我第二次走了,还找不到方向。” 宁崇阳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也像我这样过着十三年时刻准备去杀人和提防被人杀的日子,说不定你也可以过眼不忘。” 韩亦轩说。“可是,你跟踪人的伎俩就很一般,上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在跟踪我。” 宁崇阳说。“跟踪你的人不是我。” 他又看了看韩亦轩,好像还有话想说,又没有开口。 韩亦轩似乎在沉思。并没有看到。 又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终于来到了殊途门。 韩亦轩说。“这里有七道门,我们应该怎么走?” 宁崇阳没有说话,他只是很专注的走过去观看。每一道门都看得很仔细,然后又返回到第四道门。 他不知道在身上拿出什么东西塞进坤门纹路上的缺口上,然后右手在空中好像挥划一些神奇的符号,又在地上挥划另一种符号,这种挥划的手势韩亦轩曾经见过梅子坞做过,是不是所有阵法大家都习惯这种手势? 没过多久,坤门前的石墩上的石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门道上的纹路同时也发生了变化,在流动,又好像在拼凑另一种纹路。 韩亦轩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甚至在他身旁的宁崇阳他都已看不清…… 光芒消失后,他就看到横七竖八插在地上的巨大石柱,周遭的状况看起来就像废墟,细看之下,脚下也踩着一些像七道门上一样奇怪的纹路。 宁崇阳说。“这里就是仙辰阁。” 他凝视着周遭。冷漠的脸上忽然闪出一种光辉,就像迷路的人终于看到了家的方向,只是他身上的杀气更强烈。 韩亦轩忽然说。“我明白一个大家族的荣誉和信念,绝不允许背板和离弃,宁诚非只是也姓宁,他却不一定是你们宁家的人。” 宁崇阳的声音里都透着杀气,冷冷的说。“我已帮助你来到仙辰阁。你去救你要救的人,我去杀我该杀的人,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 韩亦轩正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四周突然窜出七八个人,带头的身穿红色长袍。身形瘦削,面容冷峻。 韩亦轩当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欧天。 这群人一出现,就下杀手围攻过来,疲惫的脸上充满着仇恨,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仇恨能让一个人变得很可怕。也可能会毁了一个人。 他们心中有狠,纵使再疲惫,热血也激发出他们为生命和正义而战的力量。 这七个人放在韩城,无疑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只是这种七拼八凑而练成的人阵战术却欠缺默契和精髓,出手间都显得不尽不竭。 韩亦轩常常玩命,他的攻击都是玩命的招数,这次他却只是躲避。 宁崇阳出手却又狠又毒,因为他又变回了风迹,那个只会杀人的风迹,无论谁像他这样一直都活在杀人的世界里,杀气都会随时被惹起,何况他本就是一个阵法大家,尤其更精通破阵,看到这种七拼八凑凑够人数而训练出的阵,他心中的杀气更大,高深妙化的阵法也是他的一种荣誉,这种人阵简直就是耻辱。 又一个变化,他忽然冲开其他人的攻击,窜到一个人面前,其他人愕然,也许他们都没有料想到这个充满杀气的人这么快识破人阵,只这愕然的瞬间,阵法已破。 一声惨叫呼出,一个人已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欧天毕竟也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立刻填补上空缺,一个手势举起,人阵已变,又好像已不是战阵,他们似乎已放弃了布阵而战。 又在开战,他们的目标居然都锁定了宁崇阳,进攻间,进退有度,迅捷而单一,又极像蕴含无穷的变化。 韩亦轩不禁敬佩欧天作战时的智慧。 他的眼光老练独到,看穿宁崇阳对阵法的骄傲和自负,以似阵非阵的作战法子蛊惑宁崇阳的心,宁崇阳一时看不透,必定一心只想破阵,他当然必败无疑。 宁崇阳败退,欧天穷追不舍,凌空一跃,一个夺命的攻击袭了下来。 忽然一声喊叫——欧师兄,手下留情。 欧天却似没有听到,攻击更迅疾。 没有血花,也没有人倒下,千钧一发之间,韩亦轩已出手,破开了欧天下的杀手。 也许,没有人看到韩亦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欧天和宁崇阳之间,欧天却知道。因为只有他看到韩亦轩突然的变化,韩亦轩的出手也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一出手却锁住了欧天的手,再一变便化开欧天夺命的攻击。 那个喊叫的人已走了过来。他似乎受了重伤,也只能勉强可以走路。 韩亦轩见到这个人时,几乎激动得脱口而出:张小妤呢,她是不是也救出来了? 秦蒙洛当然看不穿他的内心,只对他点点头,又对欧天说。“欧师兄手下留情,他就是韩亦轩。” 大殿上,站立着三位身穿白袍的老人。 大殿仍然辉煌而雄伟,却让人唏嘘,虽然看得出来收拾过,仍然看得到打斗留下来的痕迹。 韩亦轩曾经在韩城见过霍阁主和王鹤霖下棋,他走进大殿。却看不到霍阁主的身影。 一位有胡子的白袍老人就问。“你就是韩亦轩?” 显然,刚才已经有人回来将事情的经过禀告过。 韩亦轩说。“我就是。” 白袍老人说。“你们是通过古阵进入仙辰阁,你身边的人就是宁崇阳?” 韩亦轩不懂他想说什么,宁崇阳冷冷的说。“我就是宁崇阳。” 白袍老人说。“那么,其他的三拨人也是你启动古阵送进来的?” 宁崇阳的脸上一下子冷了下来。目光更冷。“从十三年前开始我就没有了朋友,我不想做的事情,别人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像他这种独来独往一身傲气的人,他本不会澄清,也不需要澄清,这种怀疑对他来说更是一种侮辱,他居然没有动手杀人。 韩亦轩一直都在沉思。忽然才问。“除了在涤仙境出现的那一拨人,还有其他人?” 三位白袍老人的目光从宁崇阳身上移开,盯着韩亦轩,秦蒙洛问。“你怎么知道涤仙境的事情?” 韩亦轩眼珠子转了转,说。“因为魏兰已经逃回韩城,她将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不同的变化,吃惊、愕然、怀疑……欧天放在前面的手,忽然放在后面。 秦蒙洛脸上露出安慰的表情,却不知是哭还是笑。“除了魏兰逃出去,其他人呢?” 韩亦轩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其他人虽然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相信还没有生命危险。” 白袍老人问。“仙辰阁只有星宿海哪里有一个出口,她被围困在涤仙境,她怎么逃出去?” 韩亦轩说。“涤仙境里有一个隐蔽的地方有一个湖,那个湖跟韩城里的某一个海相连,魏兰就是从那里逃出去的。” 众人都半信半疑,韩亦轩又说。“相信,其他的人也是相继从那个出口进入仙辰阁。” 欧天说。“本来秦师弟信任你的为人,我们也不该再怀疑你,可是你说的话又实在很难让别人相信你。” 韩亦轩说。“听说霍阁主曾经进入涤仙境修炼,他一定知道有这个湖的存在。” 秦蒙洛叹息。“霍阁主听闻他的孙女霍紫衣落在了那群人手里,不幸中计,也落在了他们手上,李仙子也下落不明。” 欧天幽幽说。“仙辰阁已经有太多的门徒伤亡,李仙子又下落不明,我们不得不谨慎提防。” 韩亦轩说。“你的意思是,我既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自然哪里都不能去?” 欧天没有说话,只是谦卑的一笑。 韩亦轩冷冷的说。“张小妤被困在涤仙境,生死未卜,我非去不可。” 欧天说。“那么,欧天就得罪了。” 他还没有出手,门外已有动静,人未到,声音先到。 ——同门自相残杀这种又刺激又有趣的戏,我最喜欢看,怎么能错过。” 一众人已走了进来,带头的其中两个人居然就是无极和萧海。 无极对身边的萧海说。“你看,你一直视为对手的韩亦轩也在这里,看来这一次你是来对了。” 萧海说。“像他这种人本就不多,这一次我一定可以较量出到底是他玩命的人快还是我的刀快。” 他脸上露出一种痛苦。“上次有两个坏女人突然出现坏了我的好事,实在太可惜,这一次总不会还这么倒霉。” 无极看见宁崇阳也在,好像很惊讶。“你终于来了,只是好像来迟了一些。” 宁崇阳说。“迟了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若然你知道有人要来杀你,你一定会寝食不安,这样岂非更有趣。” “的确有趣,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无极皱眉。“可是,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宁崇阳说。“我对谁动手?” 无极说。“对你的敌人动手,你一直苦苦追寻了十三年的敌人。” 宁崇阳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他就在大殿上?” 无极说。“他就在你身后,那个没有胡子的白袍老人就是你要找的敌人。” 他要杀的人并不是宁诚非,韩亦轩不禁也好奇的看过去。 三位老人有两个没有胡子,有一个人的手已在抖,却不知是害怕,还是年纪老了? 宁崇阳走到那个人面前,凝视着他,狠狠的说。“你就是白马口中逃进仙辰阁昔年的杀手首领曹孟金?” 没有胡子的白袍老人看了一眼无极,好像现在才看出来这个人就是昔年的手下杀手白马。 “我就是。” 宁崇阳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仍难掩激动之色。“当年诛杀我宁家,是不是就是你带领的杀手做的?” 曹孟金苍老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是。” 宁崇阳沉默,脸上的激动又变成深深的苦痛,很久才说。“飞飞也是你派出潜伏在我宁家的杀手?” 曹孟金说。“是。” 他的声音里充满悲痛和悔恨,就像用惭愧自责后悔多种情绪煎熬出来的。 宁崇阳说。“看来,我终于找对人了,找得很对。” 曹孟金冷冷的说。“如果你还想替你宁家报仇的话,你现在就可以。” 宁崇阳皱眉。“你并不打算再逃?” 曹孟金说。“我也不会还手。” “好,很好。” 宁崇阳忽然冷静了下来,一下子就冷静下来,通常只有一种情况下他才会这样,无生死无憎恨杀人的时候。 曹孟金旁边的没有胡子的白袍老人忽然出手,将曹孟金击晕,将他背起,大声说。“如果你就这样杀了他,你一定会后悔。”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在门外,眨眼便不见。 宁崇阳二话不说,也跃出去。 萧海忽然看着韩亦轩,笑着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了了我们之间的恩怨?” “如果你可以撇下追上来的人,说不定我还会和你比试救人。”韩亦轩也离开了大殿,萧海紧随其后。 欧天正想带领一众人,追赶上去,无极忽然大声说。“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留在这里,不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出诛杀仙辰阁阁主的傻事。” 欧天说。“霍阁主在你们手上?” 无极笑了笑。“如果你不相信,我不会阻止你冒险。” 欧天冷峻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他的确不相信,但更不敢冒险…… 第六十三章 谁敌谁友 午后,这午后居然没有迷雾,太阳也看不见,天空灰暗,似乎酝酿一场大雨。 天上大雨,地下也有一场大战,一场已经等待了十三年,充满仇与恨的大战。 幽幽的庭院里,有花亦有人,三个人,一人的身上充满杀气,鲜花也凋落。 宁崇阳说。“你阻止我杀这个人,最后给我一个好的理由。” “你们宁家被灭族的真正原因,只怕你无法接受。”白袍老人看了一眼倚靠在护栏,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曹孟金,深邃的目光里露出惋惜。“曹老头也是一个可怜人,他为了拜把兄弟的秘密甘愿背负骂名和追杀……” 宁崇阳并不是个太有耐性的人,他抢口说。“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灭我宁家。” 白袍老人凝重的说。“真正灭你宁家的人不是曹老头,是他的拜把兄弟,你的父亲宁伏天。” 宁崇阳的脸色刹那惨白,忽然冷笑。“本来我宁家的仇人只剩下一个,看来再多杀一个也不算多。” 白袍老人自顾自说。“曹老头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杀手团的首领,俗人眼中的杀手岂非都只是看重利益,再大的利益相信都不足以诱惑一个组织的首领冒险去灭了一个当年在韩城极负盛名的大家族。” 宁崇阳脸上的仇恨仿佛已淡了,说。“每个人都有做错决定的时候,可是亡命天涯绝不足以惩罚他的自负。” 白袍老人冷冷说。“你以为他是害怕你们的追杀才逃到仙辰阁?” 宁崇阳说。“这十三年来,他岂非一直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藏在仙辰阁。” 白袍老人激动说。“那只因为他……” “因为我怕死。”曹孟金已慢慢的走过来。“活到我这种年纪的人剩下的日子本就不太多,何况我还有很多的财富。” 宁崇阳说。“就算有再多的财富,该偿命的时候还是要偿命的。” 曹孟金居然笑了,忽然问。“我是不是你最后一个活着的仇人了?” 宁崇阳似乎也想不到这个人突然这么问,只是盯着他看。 曹孟金说。“如果你再遇到别人的仇人,你一定要替我劝告他,欠了别人的一定尽早还,越早越好。天天担惊受怕苟且偷生的日子实在比死还难受。” 宁崇阳看着这个人的表情不知道是恨还是放下。“我一定会劝告。” 曹孟金说。“多谢。” 白袍老人轻叹一口气。“曹老头你为什么宁愿死,都要维护宁家的声誉和希望,宁家的恩怨就该让宁家的人去管。” 曹孟金已闭上的双眼,淡淡的说。“你可以动手了。” 宁崇阳身上的杀气也消减不少。“过去十三年来。我杀人从来不会犹豫,这一次例外。” 白袍老人说。“看来,这十三年来你一直在杀人,至少你的心还没有完全被仇恨蒙蔽。” 曹孟金说。“可是,杜老头你如果要将那些事情说出来,你就是陷我于不义。” 宁崇阳说。“如果他不说,不仅你死,他也要死。” 白袍老人笑了笑。“曹老头,你想死,总不会还要找我陪葬吧?” 他仰起头。遥望着天边慢慢飘扬而过的云彩,淡淡的说起宁家曾经的往事。 宁家,在韩雎成就他一生霸业前,曾经也只是一个又普通又平凡的族群,他们不甘于平凡。自告奋勇去当韩雎的战士,因为一座奇山有神兽出没,他们被韩雎派上去诛杀神兽。 如果一个人内心充满着自信和毅力,一腔热血也已燃烧,所有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如果是一群这么样的人,个中的力量几乎可以力挽狂澜。最后他们付出了一群人永远倒下的代价,诛灭了神兽。 血与汗都几乎挥洒干,他们唯有吃神兽的肉,饮神兽的血。就因为这样,神兽的血与肉就像仙神赋予了他们一次重生,脱胎换骨变成拥有神奇力量的奇人。 他们的后代居然也继承了他们特殊的血统。宁家渐渐便成为韩城的举足轻重的大家族。 也许是杀孽太重,到了宁崇阳的父亲宁伏天担任族长的第七年,宁家的恶梦终于开始。 那一次,宁伏天也是出任务,追杀背叛韩城的导师。追到一处大雾弥漫的深山,突然遭遇蛮兽袭击,宁伏天奋力作战中,不幸被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咬了一口。 最初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每逢月圆之时,他便会突然变成疯魔一样的怪物,到处杀人,几乎无人能敌。 宁伏天发现自己身体有这种变化之后,经过几个月的秘密勘查,他发现在大雾弥漫的深山遭遇蛮兽袭击并不是偶然,他猜度宁家的人拥有神奇力量的奥妙这个秘密已经泄露。 他刚做族长时,独裁独断,已经惹起很多族人的争议和不满,他怀疑让他变成疯魔一样的怪物,宁家的人一定有人参与。 曹孟金手下有一群非常出色的杀手,他更是宁伏天的拜把兄弟,宁伏天便委托曹孟金派人潜入宁家追查,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背后的主谋。 飞飞就是曹孟金派出潜入宁家的杀手,最后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宁伏天是一位心系天下的人,他自己一个变成疯魔已经很可怕,如果那个背后的主谋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整个宁家的人都变成疯魔,他实在不敢想象,为了韩城人的安危,更为了他宁家的荣誉和声誉,最后他决定灭族,他是第一个为维护这个荣誉而死的人。 宁崇阳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那个所谓的背后主谋,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白袍老人说。“曹老头追查了十三年,追到了仙辰阁都没有发现。” 宁崇阳冷笑。“是不是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切只不过因为……因为我的父亲被疯魔这个病困扰,胡思乱想想象出来的一个敌人?” 曹孟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被一只手捏住了脖子。 这并不是不可能,一个位高权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他突然变成月圆时到处杀人的怪物,双手沾满无辜的人的鲜血…… 他的荣誉。他的高傲,都绝不允许别人知道他双手的血是无辜人的血。 一个小偷第一次偷到东西,都会担心失主发现,一个大家族的族长的烦忧自然更重。 每天都担惊受怕。夜不能寐,长年累月心神早已饱受折磨,出现幻想幻听,然后出现一个敌人,再出现一些变化,想多了,思想偏激,走入极端,然后就做错事,永远的错事…… 宁崇阳已离开。他没有杀人,他自己却像已变成了死人,报仇的这条路,他走了十三年,流过血也流过泪。现在终于走到了尽头,才发现事实竟然如此的可笑…… 曹孟金本就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也更见苍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年,他的人生也似走到了尽头。 宁伏天是他的拜把兄弟,他可以为他的拜把兄弟两肋插刀抛头颅洒热血,拜把兄弟被病魔折磨走入了极端的绝路。自己不但没有拯救,反而变成了刽子手。 白袍老人看着曹孟金脸上神情的变化,他也似一下子苍老了。 庭院幽幽,清风也悠悠。 庭院一下子变得幽深,就像坟墓,却不知是一个人的坟墓还是两个人的坟墓…… 前面的路也是幽暗。这条路是去涤仙境的路,韩亦轩又在路上。 韩亦轩并不知道涤仙境在什么地方,萧海却知道,他从萧海口中探出涤仙境的路,他就摆脱萧海的追随。来到了这里。 涤仙境的洞口就在眼前,韩亦轩刚到不久,萧海居然又追上来了。 “你能逃,我追踪人的本事也不差,想摆脱我也不是这么容易。” 韩亦轩说。“你觉得我像是个会逃跑的人吗?” 萧海居然真的思索。“现在看起来又不像。” 韩亦轩说。“我玩命,你玩刀,如果能找个更刺激的地方,岂不更有趣。” 萧海问。“刺激的地方就在这里?” 韩亦轩说。“就在那洞穴里。”他笑了笑。“难道你不敢?” “我只担心,洞穴里面会不会又有两个会玩火的女人在等着我。” 洞穴里没有女人,空旷的石洞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幸好还有光,这光却不知从哪里照进来的。 “现在,你是不是应该使出你玩命的绝技,我亮起我的刀?” 韩亦轩叹了一口气。“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现在却有点不同了。” 萧海说。“有什么不同?” 韩亦轩说。“难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萧海也没有去听。“我应该听到什么声音?” 韩亦轩说。“你仔细听。” 像这么样悠久的洞穴,总会有一些坑坑洼洼的窟窿,风吹起的时候,就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这个声音虽然也很怪,却绝不会是普通的风声,更像是兽蹄践踏大地奔跑的声音和展翅扑出来的风声交织出来的怪声。 萧海玩刀,飞刀夺取别人的性命,他的生命自然也曾受过威胁,他也敏锐的感觉到这种让生命颤抖的怪声。 “在这种刺激之下决战,名副其实的玩命,岂非更有趣。” 韩亦轩忽然问。“你除了飞刀绝技,你还会什么?” 萧海目光里露出高傲之色。“飞刀出,命丧黄泉,不是敌人死就是我亡,飞刀绝技已足够。” 韩亦轩淡淡的说。“我只希望你的飞刀不下十把。” 这句话刚出,石洞的其中一个出口窜出来一群飞禽走兽,呲牙咧嘴,爪牙蠢动,冒着青光的红眼睛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走兽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嗅闻到了什么气息,立刻朝着韩亦轩和萧海扑过来。 韩亦轩看着戾兽的表情就像被吓坏的模样,一动不动。 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三年多前的那一场犹如恶梦一样的困兽之战,想起了因为自己的自负和自大,连累习镇原无辜死亡。仿佛他又看到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个哭喊得声嘶力竭的小女孩…… 飞刀现,血花溅,溅到韩亦轩的脸上,他感觉到一种热,仿佛才从过去清醒过来。 “我的飞刀从来都不是救命的刀,只是这只戾兽长得太让人讨厌。” 韩亦轩又看了一眼萧海,萧海出手相救的这个举动,他的确料想不到。 戾兽又再攻击过来,红眼睛更红,就像嗜血,戾兽天生就有一种特别敏锐的感知,鲜血和杀气都惹起了它们凶戾的兽性。 兽性大发,也只有撕裂骨肉,鲜血横飞,才能浇灭它们沸腾的兽血。 飞刀再现,萧海的玩心好像也活跃了,他的飞刀已太久没有痛饮鲜血,他也早已习惯生命在他刀下消逝的快感,洒热血几乎已变成他的生命。何况他视为对手的韩亦轩也在,他更有一种挑衅的心态。 可是,他使出飞刀的手法再快,也不能瞬间发出七八把飞刀,即使飞刀瞬间夺取了戾兽的性命,也不能及时卸去戾兽凶猛的攻击的力量,如此锋利的爪牙,轻轻划过,都让他的人生划开两半,一边曾经活着,一边即时死亡。 萧海当然不会死,因为韩亦轩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他愕然的瞬间,只听到飒飒的风声,戾兽的尸体便轰然倒在地上。 他又在玩命,他玩命的武器就是他的拳头,他的脚。 萧海并没有见识过韩亦轩施展拳脚的功夫,这一刻,他突然有种顿悟的感觉,就像一道灵光破开他的灵窍。 无论什么神兵利器,握在你手上是一件自卫的武器,亦可能被别人抢夺变成别人杀你的利器,有什么武器能比长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更得心应手,至少不会变成别人来伤害自己的武器。 一只一只戾兽倒下,活着的戾兽却已奔逃。树倒猢狲散,本也是万物自知和自保的本能。 韩亦轩却似要追赶上去,萧海突然说。“你总不会还想赶尽杀绝?” 韩亦轩没有停,也没有说话,很快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光亮之下,萧海居然又追赶上去。 第六十四章 真正的仇人 没有光,有风。 风吹过曲折的甬道上,又发出一种在半夜里像吓人的呼啸声。 潮湿的甬道又暗又长,仿佛走不到尽头。 韩亦轩和萧海勉强能稍微在漆黑中看得到路,可这种寂静和漆黑,实在让人害怕。 萧海忽然说。“我知道你在找东西,至少你要明白两个人找总好过一个人找。” 韩亦轩说。“你也并不像会突然变成好人,会去帮助别人。” 萧海说。“以前我总是喜欢在黑夜之下杀人,现在我只想赶紧离开这该死的漆黑。” 韩亦轩说。“你在害怕?” 萧海说。“我的飞刀已夺取太多的生命,我怕冤鬼索命。” 韩亦轩忽然发觉,萧海一点都不像小孩,他一直让自己变得像小孩一样,是不是一种伪装。 无论多么凶神恶煞的人都会对小孩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仁慈,就会放下戒心,萧海是不是就是利用这种人性的弱点,让他的飞刀变成玄之又玄的神刀。 路还是路,不知道转过了几个拐弯,走了多长的路,仍然看不到尽头。 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滴水声,是不是魏兰提起的水池? 韩亦轩不禁走快几步,滴水声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已看到水面映射在墙上跳动的光。 幽幽亮的石洞,水池里的水也清如明镜,人探头视看,水里的倒影仿佛能看到人心。 水声也轻柔,却又汹涌,激烈的冲撞韩亦轩的心墙,思念更强烈。 萧海说。“你要找的东西就在水池下?” 韩亦轩说。“我在找刚才那群戾兽逃走的痕迹,可是到了这里它们的气息却消失了。” 萧海说。“你为什么还要追寻那群戾兽的踪迹?” 韩亦轩说。“那群戾兽似乎在逃离,显然是通过涤仙境唯一出口的那潭湖走出来的,我要找到那潭湖。” 他忽然问。“你就是从那潭湖进入仙辰阁的,你应该知道那条路怎么走。” 萧海说。“谁告诉你。我们是从那里进来的?” 韩亦轩说。“你不是?” 萧海笑了笑,说。“仙辰阁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口,你别忘记阵法大家轩辕古龙是我们大奇迹的人。” “轩辕古龙也进入了仙辰阁?”韩亦轩的声音里有一丝诧异,说。“轩辕古龙只是一位阵法大家。他为什么也进来了?” 萧海轻轻一笑。“你很快就知道。” 又走进了一条又长又宽的甬道,有光也有风,风吹起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出口。 清风还在,路也有两条路,韩亦轩却不知道应该选择有风的路还是没有风的路。 萧海说。“我们走没有风的路,因为有风的路就是涤仙境神奇的修炼秘境。” 即使人生的路都有绝路和生路,这并不奇怪,如果涤仙境就仅仅是韩亦轩刚才走过的路,又怎么会成就出一位英雄,奇怪的只是萧海怎么会这么熟悉涤仙境这个地方? 没有风的路却像被大水淹过。远远的就闻到一种潮湿的味道,倒悬的钟乳石仿佛滴出水来,光反射在上面,一点点闪烁的光,就像黑夜中的繁星。 还有一种恶臭味。就像尸体腐烂的恶臭味,谁的尸体? 渐走渐近,恶臭味就越浓,韩亦轩就看到一具尸体横卧在路中。 也不能算是一具尸体了,因为尸体身上的肉几乎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具尸骨。 想必,是那一群戾兽从那潭湖逃出来之后。嗅闻到血液的味道,就将这人啃食干净。 这具尸体胸前的肋骨上天生少了一根肋骨,在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颗精致的骰子,是王鹤霖自制的骰子,韩亦轩却知道这具尸体并不是王鹤霖,也不是他心爱的张小妤。 看到了这具残缺的尸体。几乎就是一种方向的指引,不久之后,果然又听到水声,就像潮水涌上岸边的声音。 前方就是那一潭湖? 这个地方还是没有一点戾兽的戾气,只怕它们刚才逃跑时。逃进了另一条路。 前面却已没有了路,水声却已很清晰,还有阵阵清凉的风,细看之下,才看到石墙下又一个容得过两个人穿过的小洞,风就是从这个洞口吹出来的。 这个小洞居然也很长,不知道爬了多远,才听清楚那水声就是潮水激打在岸上的声音。 墙角上好像有个人倚靠着墙根坐着,面朝那湖水,好像在等待着和期待着什么。 韩亦轩慢慢走近过去,他的脸色也渐渐苍白,倚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那个人居然就是王鹤霖,却看不见张小妤的身影。 他又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眼里也似有了泪光,不知道是不是情绪的起伏太大了,他听不到王鹤霖的呼吸声。 一切,是不是都迟了? 他又鼓起勇气继续走过去,他的脚他的手都因为害怕而颤抖,他仍继续向前走,渐渐的近了,他的脸上就有一种激动的喜悦,因为他看到了王鹤霖的胸有一点点的起伏,虽然很小,他的确看到,他肯定绝对不是眼花,他的手指慢慢的放在王鹤霖的鼻子上,王鹤霖还活着,他的呼吸很微弱,只是身体太虚弱了。 王鹤霖的身体如此的虚弱根本经受不了太大的移动,韩亦轩只能慢慢的将王鹤霖放下,让他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原地,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湖水前,掬起一把一把的湖水来回跑,经过处理后,一点一点的慢慢让王鹤霖喝下去。 那个湖时而还会有一些小鱼被外面的浪潮推送进来,这个地方又潮湿更生不了火,韩亦轩也只能简单的处理过那些小鱼,也喂着王鹤霖吃下去,萧海居然也留下来,帮助着韩亦轩,然后互相照顾。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一天还是两天,王鹤霖也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韩亦轩的时候,也激动得几乎留下了眼泪。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亦轩哥,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太用力。牵动了他身上的伤痛,剧烈的咳嗽。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鹤霖的脸上才慢慢恢复了气色。 韩亦轩并不忍心见到王鹤霖这个痛苦,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问,他已等得太久了。“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说话了?” 王鹤霖轻轻的点头。 韩亦轩的脸上有一种压抑的表情,很久才说。“张小妤她人呢,魏兰走了之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小妤又去哪了?” 王鹤霖目光里更悲伤。“小妤姐她……她被司徒四的人掳走了。” 韩亦轩的灵魂仿佛也被撕裂了,连坐也有点坐不稳。 王鹤霖接着说。“那一天。我和小妤姐跟司徒四的手下交手,也就是在六道族人陵墓出现的那个褚浚和小祺,我们都受了伤,然后魏兰也赶了过来,她正想出手的时候。李召楠突然出现竟然将魏兰击晕。” 韩亦轩凝重的问。“那个人真的就是李召楠?” 王鹤霖也痛心说。“我也想不到李召楠居然会出卖我们。” 韩亦轩说。“魏兰说,她晕倒之前曾经看到一柄飞刀,据我所知司徒四的手下并没有人会用飞刀。” 王鹤霖正色说。“那个人的确是司徒四的手下,他叫单笏。” 韩亦轩瞄了一眼萧海,他一直以为发出那柄飞刀的人是萧海,说。“这个人居然还会飞刀的绝技,想不到藏得这么深。” 萧海也没有说话。他仿佛突然又变成了一个又乖又安静的小孩。 王鹤霖说。“他们好像并不想要了我们的命,重伤我们之后,居然就离开了。” 他又开始咳嗽起来。“涤仙境这个地方实在太玄奥,我和小妤姐轮流背着魏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 韩亦轩说。“他们放你们走。只怕就是想你们替他们找到这个地方。” 王鹤霖说。“我和小妤姐商酌过之后,就决定让魏兰逃出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任校长,我们刚送走魏兰不久,司徒四的手下就出现了。” 韩亦轩说。“他们就掳走张小妤。从这湖里逃回了韩城?” 王鹤霖说。“只怪我受了重伤,身体实在太虚弱,否则就算拼了命我都不会让他们带走小妤姐。” 他的声音里突然流露一丝安慰。“不过,事情也许也没有这么糟糕,因为宁诚非也跟踪着他们逃回韩城。” 韩亦轩似乎不敢相信。“宁诚非也找到了这里?” 王鹤霖笑了笑,说。“我一直都觉得宁诚非是一个拥有女人祝福的幸运男人,他居然只是受了一点点的轻伤。” 韩亦轩忽然问。“唐谨不是和宁诚非一起并肩作战,他难道也和宁诚非一起去跟踪司徒四的手下?” 王鹤霖说。“只有宁诚非一个人去追踪。” 韩亦轩眉头已皱起来,说。“你是不是曾经送过一颗骰子给唐谨?” 王鹤霖点头。“好像是两年前,我和唐谨在凤凰城比试攀爬削壁,我输了一颗骰子给他。” 韩亦轩从怀里拿出来。“是不是这颗?” 王鹤霖接过来。“就是这颗,唐谨还要求我在这颗骰子上做两个缺口,象征着我输给他两次,这颗骰子怎么会在你身上?” 韩亦轩脸上露出悲痛之色。“这颗骰子是我在一具尸体身上发现的,唐谨只怕已经死了。” 王鹤霖的脸色瞬间变成悲痛欲绝的神色,然后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萧海还是很安静,潮水却更汹涌,拍打在岸上又急又密,就像涨潮。 韩亦轩一直都有聆听流水声的习惯,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流水的声音,他听出来这并不是涨潮,只不过是湖水下正有一只东西慢慢的潜上来。 一只不是两只三只,戾兽是最团结的动物,它极少单独出动,如果不是戾兽又会是什么? 他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那只东西走了上岸。 那只东西果然并不是戾兽,却让韩亦轩又激动又诧异,因为他竟然就是本该在覃小仙的帮助下治疗心伤。渐渐从一个人的世界走出来的上官秋枫。 韩亦轩就问他。“你怎么来了?” 上官秋枫冷冷的说。“你来了,所以我就来。” 他的语气虽是冷的,但这句话却像被火焰燃烧过,瞬间让一种情怀像热血一样。沸腾。 宁诚非又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种灼烧的痛楚,他的视线模糊,他的状态也迷糊,他知道他还在那间密室里,那间像噩梦一样的密室。 他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沉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这间秘密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就是司徒四手下的单笏,因为他在海下潜游了很久很久之后,从出口窜出的刹那,就被司徒四制伏。 那个人又来了。也是两个脚步声,宁诚非却知道来了三个人,那第三个人就是司徒四。 那个人不知道又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然后他又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然后慢慢灼热。就像被火烧。 司徒四又开始审问他。“我并不喜欢等人,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说了?” 宁诚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根本就听不到司徒四说话。 司徒四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既然你不愿意开口说话,不如就让我来说。” 他的声音里充满自信和自傲。“很久之前。大概是二十八年前,韩城里有一个大家族要举行一场竞逐大族长的选举,要从一对亲兄弟之间选出一个族长出来。” “这种事情本就是又刺激又热闹的开心事,可是当中穿插一些故事,却让这场选举变得又心酸又无趣。”司徒四看着宁诚非说。“竞选上族长的弟弟无意中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和族长之位居然都是哥哥相让,哥哥的一番割爱。在弟弟看来却是同情和怜悯,他伤心欲绝,天天花天酒地流连忘返,半年之后,更有一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宁诚非已睁开了眼睛。原来他并不在那间密室里,这是一间非常宽阔的大厅,他就无力的倚靠在大厅上的一张太师椅上。 “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兴趣听这个故事。”司徒四淡淡一笑,说。“那个做了族长的弟弟当然绝对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曾经做过这么不光彩的事情。于是,他让他最信任的手下带着那个女人和他的孩子去一处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躲藏起来。” 宁诚非目光中有一种又感激又敬仰的复杂表情。“族长的那个手下是一个尽忠尽责的男人,他将自己毕生所学都授教给那个小孩,就在那小孩十五岁那年,那位族长也许是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突然叫那个小孩回去,要和他相认。” 司徒四叹了口气,说。“却不料,那个小孩刚回到去,还来不及相认,就见到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手将他整个家族都诛灭了。” 他转过身,仰望着外面的世界。“我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坏事的人总有一天会遭受神明的惩罚,避无可避。” 宁诚非想转身不去看外面的世界,他实在太虚弱,想动都动不了。 司徒四又看着他。“这群杀手在过去的十三年中都一一被族长的第二个儿子杀死,报仇雪恨。” 宁诚非叹了口气。“只可惜,他被仇恨蒙蔽,偏偏不知道谁才是真正该杀的人。” 司徒四说。“你知道?” 宁诚非说。“只是知道得太迟了。” 司徒四淡淡的说。“他并不像你这么聪明,可以将所有事情看得这么透,现在大概就连最后一个杀手曹孟金都已经死了。” 宁诚非说。“他不会杀曹孟金,他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经过,他就一定不会杀曹孟金。” “曹孟金当然不会是他杀的,只是曹孟金必须死,这样宁家的灭族案才算真正完结。”司徒四又走到窗前,窗外的烈日慢慢下山,说。“另一件有趣的事也就该上演了。” 第六十五章 破开封印 曹孟金的确死了,欧天还在和秦蒙洛谋划应对仙辰阁突变的策略,欧天派出去侦察的人,就传回来曹孟金死亡的消息。 曹孟金的尸体是在他平常修炼的石林里发现的,他瞪大的眼睛充满不甘和愤怒,显然死得很突然,他的身上却没有一点外力造成的伤。 曹孟金是一位杜姓的白袍老人从大殿救出去的,这位白袍老人他也失踪了。 六位白袍老人,已有一人死亡,三人失踪,这种事情在仙辰阁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欧天也被委以重任,全力围剿闯入仙辰阁的外人。 星月亮,也更深。 空荡荡的大房里,仅有一张桌子,几张陈旧的椅子。 桌子上有一壶茶,茶水已干。 秦蒙洛一个人坐在这里,一点都没有想上床睡觉的意思,浓茶倒了一杯又一杯,他的眉头深锁,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大事,这一晚他显然在等待。 茶水刚干,他等待的那个人就出现了,那个人凑过来在他耳边细声述说,这个人带回来的消息好像早就在秦蒙洛预料之内,他只仔细的听,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那个人走了之后,秦蒙洛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好像在下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然后才走出房间,去找欧天。 一件事无论多大都不可以急,一个人无论多尽责拼命都需要睡觉,秦蒙洛走过去的时候,欧天果然就在房间里,他站在桌案旁,桌案上摆着一张仙辰阁的地图,他还在揣摩着那些外闯者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 “看来做一个肩负重任的人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别人都睡觉时,你却醒着。” 欧天看见秦蒙洛走过来,立刻走过去相迎。“秦师弟不会也睡不着,难道你身上的伤还在痛?” 秦蒙洛说。“多谢欧师兄关心。我睡不着只是有些事情想向欧师兄坦白。” 欧天说。“什么事情竟让秦师弟夜不能寐?” “关于霍阁主的。”秦蒙洛说。“其实在我进入涤仙境之前,霍阁主曾经召见过我。” 欧天说。“阁主突然秘密召见秦师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交给了秦师弟?” 秦蒙洛点头,眼珠子转了转。说。“霍阁主也许早就预知仙辰阁会遇上劫难,未雨绸缪,霍阁主早在几年前就秘密授教一支小队,当天晚上霍阁主就将那支小队暂时交给了我带领。” 欧天似乎一点都没有吃惊。“阁主他心系仙辰阁的安危,深谋远虑也是理所当然。” 秦蒙洛说。“阁主被捉之后,我就派出一些人追踪,刚才终于有消息。” 欧天脸上露出着急的表情。“秦师弟是不是找到了阁主的下落?” 秦蒙洛说。“捉了阁主的那拨人就匿藏在神鬼泣之林。” 欧天沉思说。“欧天立刻去向阁中的长老禀告,商量营救对策。” 欧天已走出房间,秦蒙洛看着他走远的身影,眼睛里的深思更深。 天微微亮。迷雾又起,晨光透射过晨雾,迷幻的光就像仍在黑夜。 三五成群的黑影在迷雾中腾跃,眨眼间就没入腾腾的迷雾中。 神鬼泣之林里有一个极隐蔽的地下洞,只是杂草遮掩了洞口。难以发现。洞里有光,还有一两间简陋的石室,仙辰阁的阁主霍震霆就被囚禁在石室里,只是看不见他的孙女霍紫衣的身影。 石室外,空旷的地洞又一张石床,一张能让人疲累时好好睡一觉的石床,无极就睡在石床上。 无极是个极讨厌睡觉的人。但不讨厌与女人睡觉,他觉得人的一生本就已太短,再浪费三分一的时间在睡觉上,实在可恨又可惜。 这也许就是他以前选择做杀手这个职业的最大原因,因为杀手通常都在黑夜下出动,其余的时间都在等待。而要想在每一次行动中都能够活命全身而退,就必须在等待的时间里让自己变得更强,正常的睡眠就无疑是一种自杀的行为。 这两天他却放纵自己睡觉,从夜深睡到黎明,做完一些必要的部署和安排。他还允许自己睡个午觉,看来又奢侈又不可思议。 这一天,这一刻,他刚从梦中醒来,他惊奇的发现,充足的睡眠还是好的,他的身体神奇的充满力量,心情也极愉快,看什么东西都是美丽的美好的,他的手下有个别的人精神不太好,他安排给他们的任务也没有做得完美,他也学会了体谅。 地洞下那种泥土潮湿的味道却实在难闻,无极已走了出去。 如此清晨,怎么能不融进大自然之中。 参天的古树,青葱的绿草,迷雾爬上树干上,如此的美景,如此的写意,即使如无极一样曾经的杀手,也不禁虚叹。 绿草上沾有露珠,晨风吹起,摇曳间,露珠滑落,绿草似点头。 无极行走在小径上,忽然也看到前方较远地方的枝叶也点头,他儒雅的脸就笑开了,因为他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到,只是比他预料中来得晚。 他又继续向前走,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远远传过来的打斗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仿佛附近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他欣赏大自然的兴致。 又传来血肉被割开的声音和惨叫声,他曾经是杀手,对这种声音本就极其敏感,他却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 又继续向前走,走到一片空旷的草地,忽然有两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两个人无极都不讨厌,他只怪他们来得太迟,让他久等了。 他却说。“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秦蒙洛说。“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吃惊?” 无极笑了笑,说。“也许你还不知道我曾经也是一位杀手,你应该听说过作为杀手最重要的保命法子之二就是冷血和冷静。” 欧天没有说话,他只站在一个极好的位置,无论谁要从他手上逃离都不太容易。 秦蒙洛说。“我只知道一个只会追踪人的人,运气再好都绝对很难从又冷血又冷静的杀手手上全身而退。” 无极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杀手了,我几乎已忘记怎么杀人。” 秦蒙洛说。“就算你忘记了杀人,至少也会知道我们发现了你们的踪迹。就一定会追过来,你却偏偏离开地洞。” 无极苦笑说。“我已经在地洞藏了很多天,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被埋在地下的死人。” 秦蒙洛说。“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你的计谋,就连你都离开了地洞。霍阁主当然就不会被禁锢在地洞下。” 无极又笑。“你果然很聪明,现在那边已没有了打斗的声音,想必霍阁主也被你们的人救走了。” 秦蒙洛说。“聪明的人是你,因为我相信这只是第一计,你还有第二计第三计第四计。” 无极只微笑,他笑得很自然,根本看不出来他真正在想什么。 秦蒙洛的目光里又露出一种智慧的光,说。“我平常有一个对于我的敌人来说是不太好的习惯。” 无极说。“什么习惯?” 秦蒙洛轻叹了口气,说。“我无论做任何事都会做两手准备,我不会让自己走进绝路。无路可退。” 无极叹息。“这么听来做你的敌人的确挺头疼,你的两手准备都是什么?” 秦蒙洛说。“我过来这边营救霍阁主,我的同门就去追捕你的同伙。” 无极的脸上仍有笑容却已有点僵硬。“原来我还有同伙?” 秦蒙洛说。“当你的手下发出所有人已向神鬼泣之林这边追查过来的暗号,我的同门就已出发,现在想必已去到万兽昙。” 欧天似乎也不知道秦蒙洛这一着。他的脸色仿佛比无极更难看,不知道是责怪秦蒙洛对他有所隐瞒还是其他原因。 秦蒙洛好像偷偷的瞄了一眼欧天,说。“现在你想必已看清到底是谁拖延谁的时间?” 无极好像也偷偷的瞄了一眼欧天,说。“我好像低估了你的智慧。” 秦蒙洛凝视着无极,说。“你的同伙为什么去万兽昙?” 无极说。“你想不到?” 秦蒙洛说。“我不敢想。” 无极说。“你应该听说过万兽昙上曾经封印了一些上古异兽,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上古异兽重生。” 解除封印的手法已结成,上古异兽破墙而出。仙辰阁的门徒有一些人已身受重伤,倒地不起,秦蒙洛赶到万兽昙就看到这一幕,欧天在神鬼泣与无极交战,没有过来。 外闯者也有一些人倒下,身上的伤口惨不忍睹。显然是刚才上古异兽重获自由泄愤所伤。 这只上古异兽,其状很像虎,毛长尾巴亦长,人面虎足猪口牙,就是上古凶兽梼杌。 高大的凶兽梼杌站立在迷雾中。悲天的吼叫,响彻天地,似是在向天地悲鸣被封印千百年的愤怒和恨,梼杌长长的尾巴更在横扫,轻易的便将周遭破坏。 那个手执玉笛的男人立刻吹起笛音,笛音响起,高亢而彻底,就像刀锋上挥出的杀气,是驱逐也是死亡。 凶兽梼杌听到这种笛音,又一声嘶吼,忽然就遁入迷雾中,消失不见。 秦蒙洛好像都没有看见,他的眼睛一直都注视在那个蒙面人身上,即使那些外闯者护送着破除封印的轩辕古龙离开,他也没有派人追上去。 因为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已知道她是谁,那独特的气质,那双仿佛看透心灵的眼睛,即使她蒙着面,即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同了,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出来是她,这个他一直深爱的李仙子。 他的心在滴血,他想问清楚李仙子为什么要背叛仙辰阁,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问才最恰当,只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这位朋友,既然有胆量与仙辰阁为敌,为什么还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李仙子也看着他,没有说话,漆黑眸子的眼睛仿佛在哭泣。 手执玉笛的男人仿佛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只是看着李仙子,充满爱的目光里竟似夹杂着复杂的情感。 秦蒙洛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还是问了,他说话的声音充满怨愤而小声,只是让她一人听到他的痛心。 李仙子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现在她每说一个字对于面前的两个男人都是一种锥心的痛,她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几步,仙辰阁中的人已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能走。”这四只字秦蒙洛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 “我要走,只怕谁也阻止不了我。” 她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她原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从死人堆里长大的野孩子。 秦蒙洛忽然出手,向李仙子攻击过去,他是智者,他的攻击虽不够快狠,也像带着无穷的智慧,若然被缠住,一时半刻也无法逃脱。 李仙子只能退,退离仙辰阁中人的围困,退到那一条退路上…… 秦蒙洛的攻击又一个变化,变成致命的攻击,只是在关键时刻,却像是牵扯到旧伤,连环的变化已断,变成自己致命的破绽,李仙子看了看他,忽然举起手掌,向他胸膛推过去。 这一掌看似下了毒手,却真的只是推开他。 就在这时,忽然一把锋利的软剑刺了过来,李仙子急然缩手自守,便与突然出现的人又展开一战。 这个人居然就是从神鬼泣之林赶过来的欧天,无极却看不见踪影。 秦蒙洛虽然没有看见过无极出手,他也看得出来就算无极真的不是欧天的对手,也至于这么快就败在欧天手下。 他又深思,冷静的脸上就露出惊恐之色,立刻跳入战斗,却无奈这一次真的因为刚才刁钻变化的动作造成新伤,只能远望。 再次看过去时,两人的激战也渐渐展开,奇怪的是,那个手执玉笛的男人居然只是看着李仙子,一点都没有相助的意思。 李仙子好像并不擅长攻击,已渐渐变成防守,欧天仍然迫切的进攻,他手上的剑突然又一变,似虚则实,诱开李仙子的防守,再一变,突然就向李仙子蒙着面的黑纱挑过去。 黑纱飘落,所有人也就知道这个蒙面人就是李仙子。 欧天脸上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吃惊的呼出李师妹这三只字。 又有人动,仙辰阁中的其他人几乎一拥而上,齐齐向李仙子攻击过去,欧天似乎太惊讶,反而没有动。 笛音又起,手执玉笛的男人终于出手了,嘹亮的笛音幽幽响起,这是种和刚才吹奏完全不一样的声音,轻柔而浩瀚,宛如浪花绵 绵的大海,仿佛一下子就将所有带入到大海之中,他们攻击的动作便变得无力而滑稽。 那个男人便带着李仙子离开。 如此出神入化的笛音,他刚才却没有吹起,是不是他也想欧天挑开李仙子的面纱,让所有人都知道李仙子已背叛仙辰阁? 秦蒙洛不敢再想太多。 第六十六章 中计 大殿的外面有两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别具一格的院林,走出庭院就有一个大大的荷塘,正值六月,荷花正艳,清清的水池时有鲤鱼潜游而出,荷花美,自由更诱人。 秦蒙洛静静的欣赏着这片刻的宁静和自由,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光已不多,此刻就已有两个人来打扰他。 “秦师弟,阁主有请,希望你走一趟大殿。” 他们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请人,更像逮捕一个在逃的疑犯,秦蒙洛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霍震霆站在大殿中央,一位白袍老人在他身旁,欧天和马师叔站在侧边,红星和蒲蓝天也在,一些门徒守卫在大殿外,人手却明显比平时多了一些。 秦蒙洛一揖。“霍阁主。” 霍震霆明显憔悴了不少,仍有威严。“你应该已经猜到我为什么叫你来?” 秦蒙洛说。“我知道。” 霍震霆深深呼吸,说。“你有什么话要说?” 秦蒙洛正色说。“我并没有背叛仙辰阁。” 霍震霆看着他,说。“李仙子是叛徒的事情,事先你也不知道?” 秦蒙洛回答。“不知道。” 霍震霆说。“听一些门徒的禀告,你在万兽昙和李仙子交战,虽然每一招都下死手,却是故意要放她走,有没有这回事?” 秦蒙洛回答。“没有这回事。” 霍震霆向蒲蓝天使个手势,蒲蓝天便走出大殿,不久后就带着一个门徒走进来。 这个门徒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小心翼翼的跟在蒲蓝天后边,始终恭敬的站着,就连眼睛都没有看过第二个地方。 霍震霆憔悴的脸上已有一丝恨意。“你说说,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是阁主。”那个门徒又恭敬的一揖。“那天晚上大概二更时分,弟子白天修炼时遇到突破口一直都无法领悟,夜晚也无法入睡。于是便到庭院外面走走,来到荷塘时,便见到李师姐和秦……秦师兄在荷塘上密会。” 霍震霆说。“那天晚上就是七人众刚进入仙辰阁的时候?” 那个门徒回答。“正是。” 白袍老人问。“你有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那个门徒摇摇头。“那时候,弟子还在荷塘外。距离太远,李师姐和秦师兄两人说话的声音又很小心,弟子听不太清楚。” 白袍老人说。“听不太清楚,也就是你有听到一些话。” 那个门徒点头。“当天晚上弟子听到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看来弟子听到的一字不差。” 霍震霆严肃的说。“你听到什么了?” 那个门徒好像被霍震霆突然的威严震慑到,吓了一跳。“弟子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古阵,封印,凶兽。” 霍震霆盯着秦蒙洛,说。“他有没有听错?” 秦蒙洛摇头说。“我们谈话的时候。我的确有提到这些词,但是那只是我跟李师姐述说我们七人众进入仙辰阁之前,在圃星洞遇到的奇遇。” 韩城霸主韩雎与阵法大家轩辕无葬在圃星洞佈下殊途门古阵,将暴戾的凶兽封印在殊途门古阵内,平乱凶兽之祸。 这也的确说得过去。 白袍老人又追问。“你们七人众一起进入涤仙境。唯独你一人逃出来,你又有什么解释?” 如果换作其他人被这么样当作犯人审问,也许早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跑了,秦蒙洛不会,他并不是高傲的人,他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必定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误会。解释清楚也是一种释解误会的法子,即使别人不一定相信。 秦蒙洛说。“那天我们七人众进入涤仙境之后,就分成了四组,而我就独自一人修炼,进入修炼状态不久之后就听到其他人修炼的地方传过来打斗声,然后就见到韩城司徒四的手下单笏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一点都没有做贼心虚的不安,他接着说。“单笏每一个攻击都似乎置人于死地,我就意识到他们的出现一定有目的,于是我就向洞外的黑白袍子长老呼救,我冲出洞外后。因受了重伤,昏迷了过去,事情的经过欧师兄也清楚。” 霍震霆看着欧天,说。“你来说说,发生什么事情。” “是,阁主。”欧天说。“我们听到秦师弟的呼叫后,黑袍子和白袍子两位长老就立刻破除结界,秦师弟冲出来后,的确倒在地上不起。” 欧天看了一眼秦蒙洛,接着说。“白袍子长老也意识到七人众其余的人可能也遇险了,便叫欧天回来告知曹长老四人,一起进入涤仙境救人,当我们赶到涤仙境洞口时,就只看到秦师弟还倒在地上,黑袍子和白袍子两位长老已不见踪影。” 白袍老人的耳子还是很犀利,他立刻问。“你的意思是,你只见到秦蒙洛倒在地上,而不能确定他已昏迷?” 欧天又看了一眼秦蒙洛,回答。“是。” 秦蒙洛还是很冷静,他也没有怨恨欧天,因为欧天说的是实话,他的怀疑也很合理。 白袍老人看着秦蒙洛,狠狠的说。“你还有什么解释?” 秦蒙洛淡淡的回答。“没有。” 白袍老人说。“那么,你已承认你就是叛徒?” 秦蒙洛皱眉,说。“我只是承认你们的怀疑都很合理,可是,我并不是叛徒。” 白袍老人冷笑。“种种迹象都指明你就是叛徒,你还想狡辩?” 秦蒙洛已不能解释,他干脆不说话,他却觉得这位白袍老人今日的言行举止有点反常,言辞锋利,咄咄逼人,仿佛一定要他承认自己是叛徒。 白袍老人就向霍震霆表明他惩恶除奸的决心。“阁主,叛徒这件事,一定要严惩。” 霍震霆说。“赵师弟,你又觉得要怎么样惩罚?” 白袍老人义愤填膺的说。“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霍震霆皱眉。那个马师叔那边已有响动,似是红星有话要说,霍震霆就问。“马贤侄你们有话要说吗?” 马师叔回答。“弟子没有话要……” 红星抢先说。“弟子有话要说。” 她这种看起来似乎目无尊长的取闹,霍震霆似乎还觉得有趣。脸上的威严也消减不少,说。“你有什么话要说?” 红星说。“弟子觉得如果我们仅凭一些合理的怀疑就将秦蒙洛处死并不妥当,何况……”她看了一眼欧天,说。“何况,还是他追查出来阁主被囚禁在神鬼泣之林的地下洞里,我们才能从无极的手中救出阁主。” 霍紫衣跟红星的年纪相仿,霍紫衣生起气无理取闹时也像红星一样看起来很倔,霍震霆只笑了笑。“如果他是叛徒,就算他救了我的性命,也不能相抵他背叛仙辰阁所犯下的错。” 白袍老人肃然说。“阁主。叛徒一事,已引起阁内门徒的猜测和波动,一定要当机立断。” “秦蒙洛不能杀。” 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大殿上的人听到这句话时,已有三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韩亦轩、上官秋枫和王鹤霖三人,刚才说话的就是走在前面的韩亦轩,那个玩刀的萧海却不见跟着来。 两三个守卫仍在阻拦着他们走进来,霍震霆便示意守卫退下去。 “阁主,秦蒙洛杀不得。”韩亦轩又郑重的说了一遍。 霍震霆看着韩亦轩,冷冷的说。“我知道你叫韩亦轩,可是。你们两个都是擅自闯进仙辰阁的外人,由你们替秦蒙洛求情,岂不太可笑了。” 王鹤霖微笑着。“阁主,如果由我来替秦蒙洛求情,会不会好一点?” 王鹤霖刚从涤仙境出来,他的模样又狼狈又邋遢。霍震霆似乎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才认出他来,惊喜的说。“是你啊,小伙子?” 王鹤霖回答。“是我啊,我还没有死。” 霍震霆连说两声好,才问。“涤仙境一役。七人众各自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些天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脸上的憔悴仿佛也一下子消散,他更似已完全忘记了秦蒙洛被认定是叛徒的事。 王鹤霖说。“说起来就惊险了,我和司徒四的手下交战战败之后,我和张小妤就躲藏在一个潮湿的秘洞里。” 霍震霆说。“那个张小妤呢,她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她已经被司徒四的手下掳走了。”王鹤霖的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他虽然信任宁诚非的能力,也不免担心。 霍震霆说。“然后呢?” 王鹤霖说。“当时我已受了重伤,动都不能动,几天几夜都处在浑浑噩噩的饥渴状态之下,我还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样死掉,幸好亦轩哥及时赶到救了我。” “我早就看出来你这小伙子命硬得很,绝不会这么容易死掉。”霍震霆目光里仍露出心疼的神色。 白袍老人冷冷说。“我也看出来,你只不过在袒护秦蒙洛,说不定你们都是他的同谋。” 王鹤霖微笑说。“我说秦蒙洛杀不得,那只因为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他看了一眼秦蒙洛,韩亦轩见到秦蒙洛对王鹤霖使了个眼色,他又怕王鹤霖看不清楚。 王鹤霖说。“那个叛徒就是李仙子。” 秦蒙洛的表情也不知是笑还是哭,所有人的表情也跟他差不多。 霍震霆又笑了。“这个事情,我们早就知道。” 王鹤霖说。“原来阁主早就知道,果然什么坏事都逃不过阁主你老人家的法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霍震霆似乎也欢喜,有人的脸色却很难看,有些人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点变化都没有。 白袍老人又正色说。“阁主……” “赵师弟。”霍震霆打断他的话,脸上又露出威严。“秦蒙洛是不是还要处死?” 白袍老人淡淡的说。“全听凭阁主决定。” 霍震霆高声说。“凶兽梼杌仍在逃,将秦蒙洛暂时关押进牢狱。” 已入夜,大房内,点灯。 “你说,阁主他老人家是不是早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叛徒?”王鹤霖盯着桌上的灯光看。 上官秋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也许在思念着遥远的她。 韩亦轩反问。“你看他像不像个老糊涂的人?” 王鹤霖说。“就是因为他一直都心如明镜,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将秦蒙洛关进牢狱里?” 韩亦轩笑了笑说。“你想得太多了。只怕你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王鹤霖说。“你还睡得着觉?” 韩亦轩说。“我为什么睡不着觉?” 王鹤霖说。“你难道不担心秦蒙洛,他被关进牢狱里还等着我们去救他。” 韩亦轩说。“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好好睡一觉,说不定还能想出个好法子。” 王鹤霖也看向窗外。“不知道秦蒙洛还能不能睡个好觉?” 地下石室。幽暗的牢狱内。 秦蒙洛还是很淡定的收拾着他的床,虽然这石床又冷又硬,至少还可以睡一觉。 他正准备躺下,门外就传来开锁的声音,来的人是欧天,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就对欧天微笑。 欧天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还能睡得着觉。” 秦蒙洛说。“如果一个人就连睡觉都睡不好,他的一生未免太悲哀。” 欧天说。“我却睡不着。” 秦蒙洛说。“欧师兄也有很多心事?” 欧天叹了口气。“欧天只是愧疚,连累了秦师弟遭受牢狱之苦。” 秦蒙洛淡淡一笑,说。“偶尔坐一下牢狱也并不是坏事。今晚欧师兄来了,说不定还会变成好事。” 欧天凝视着他,很久才说。“秦师弟已经知道?” 秦蒙洛说。“本来还不太肯定,今晚你来了,我就知道了。” 这里幽暗。他的眼睛却像发亮。“你并不像王鹤霖他们猜测那样,因为你父亲的枉死,对仙辰阁中人一直怀恨在心,最近你所做的事情又偏偏像是这么样的人,我就猜想你一定有什么苦衷。” 欧天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痛苦之色,说。“因为他们用霍师妹的生死威胁欧天,欧天不得不这么做。” 秦蒙洛说。“昨日。你其实早就知道蒙着面的人就是李仙子,你在所有人面前掀开她的面纱,当然也是无极威胁你。” 欧天苦笑。“秦师弟果然慧眼独具心思缜密。” 秦蒙洛淡淡的说。“我却想不到无极背后的人是谁,他攻陷仙辰阁的目的又是什么。” 夜仿佛已深,桌上的灯更加亮,漆黑中的光总是特别的亮。 韩亦轩躺在床上。他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上官秋枫已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王鹤霖却还坐在那个地方,还看着桌上的灯光,忽然一拍桌子。就要往外走。 韩亦轩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王鹤霖说。“在这房子里闷得很,我想出去走一走。” 韩亦轩说。“出去走,不如到关押秦蒙洛的牢狱那里走一走。” 王鹤霖皱眉说。“你现在已想到法子救秦蒙洛了?” 韩亦轩微笑,说。“我没有想到,但是已经有人替我们想好。” 王鹤霖说。“谁?” 韩亦轩已在往外面走。“想杀人的人,现在想必已在路上。” 杀人的人的确在路上,却是杀了人之后,在回去的路上。 关押秦蒙洛的牢狱外面,有一片不大的石林,韩亦轩三人就在石林的小径上看到欧天的尸体,周围并没有剧烈打斗的痕迹,欧天的身上也只有一处致命的伤口,伤口就在后背上靠近心脏的位置。 这个人居然是在背后偷袭欧天,居然还是一掌就将欧天击毙。 王鹤霖几乎跳起来。“虽然这个人我也不太喜欢,见死不救的事我绝对做不出来。” 韩亦轩的眉头皱得更深,说。“我也做不出来,我只是想不到这个杀人的人居然这么快,更想不到的是欧天也死得这么快,居然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第六十七章 霍震霆之死 夜空有明月,只有明月没有星。 月色冷,尸体也冷,韩亦轩看着欧天渐渐冷了的尸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漆黑的夜空中,忽然想起飘着淡淡忧愁的笛音,笛音是从荷塘那个方向传过来的,穿过一片竹林,便看到一个人对着一池鲜艳的荷花吹笛子。 这个人手上多了一支笛子,韩亦轩还是一眼就认得这个人就是朱棣。 朱棣已慢慢转过身,慢慢的将笛子放入怀中,看着韩亦轩,轻轻的微笑,这笑更忧伤。“你来了,我们又见面了。” 韩亦轩问。“欧天也不是你杀的?” 上次梅子坞被人第二次暗杀时,朱棣告诉他暗杀梅子坞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他相信了朱棣,这一次呢? 朱棣摇摇头。“我知道是谁,可是,今日我和你见面却不是为了这事。” 韩亦轩说。“为了什么?” 朱棣说。“我只想告诉你,后天就是六月初七。” 王鹤霖并不知道这个日子,他正想追问,韩亦轩只问。“这番话是命要你来提醒我的?” 朱棣说。“是谁要我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六月初七前你最好回到韩城,因为能阻止韩昱启动禁术的人只剩下你了。” 韩亦轩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沉默了很久,才敢问。“张小妤是不是已经落在了司徒四手上?” 朱棣的目光里露出一种感同身受的忧愁。“司徒四曾经是韩昱的家仆,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杀了韩昱,一雪前耻。” 韩亦轩说。“韩昱启动禁术的时候,就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朱棣冷冷说。“也许,也会是所有人死亡的时机。” 韩亦轩疑惑说。“你为什么也背叛韩昱?” 朱棣脸上只有忧郁,没有憎恨。“因为他利用我心爱的女人威胁我帮他做事。” 他心爱的女人就是李仙子,只是有一个事实他没有说出来,李仙子是心甘情愿为韩昱卖命,因为她的性命是他救的。 朱棣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王鹤霖又着急了。“他刚才说的,六月初七,韩昱,禁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妤姐还被司徒四捉了?” 韩亦轩好像没有听到,因为他只听到一种怪声,仙辰阁大殿那个方向几乎都是这种怪声。 王鹤霖问。“这是什么声音?” 上官秋枫冷冷说。“这是戾兽的嘶吼声。” 王鹤霖想了想。“难道是轩辕古龙释放出来的凶兽梼杌,带领兽群攻陷仙辰阁?”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特别的漆黑,这一刻却光亮如黄昏,是火光,遍地的燎原之火似是烧毁一切,远远的就已嗅闻到燃烧石头和燃烧*的恶臭味。 这场激战已开战了一段时间,残损兵器,仙辰阁中人的尸体和血肉模糊的兽尸。尸横遍地,鲜血更染红了所有人与兽的眼睛,他们的眼中只剩下激战和死亡。 又一声惨叫,三四个仙辰阁的门徒丧命在兽爪下,满嘴鲜血的戾兽嗜血的眼睛向周遭扫视。看到韩亦轩三人走过去,嘶吼一声便袭击过来。 韩亦轩和王鹤霖还没有动,上官秋枫已动,不动则已一鸣惊人,他的出手快得出奇,又狠又辛辣,他的双手也像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五指成爪,挥动间,便撕开戾兽的皮肉,热血横飞,更有一些戾兽,他的指爪抽动间。便掏出了戾兽的心窝,跌落在地上,那兽心还在一下子一下子跳动。 王鹤霖并不讨厌上官秋枫这种又高冷又高傲的人,只是这种手法未免太惨不忍睹了。 围攻过来的戾兽越来越多,上官秋枫挥动着他的双手。杀出了一条血路。前面已可见到那个马师叔和红星以及蒲蓝天一众仙辰阁中人,再远一点只能看到三条跳跃的白点,在与一团黑影缠绕。 那三个白点自然就是霍震霆和两位白袍老人,那团黑影无疑就是刚不久冲破封印逃出来的凶兽梼杌。 擒贼先擒王,树倒猢狲散,只要凶兽梼杌倒下,兽劫的危机立刻便可化解,韩亦轩正想赶过去相助,无奈围攻过来的戾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凶残暴戾,一时半刻也无法破开斗兽的困境。 这场人兽之战,仿佛无休无止。 黑夜已逝,黎明至,被鲜血染红的大地终于慢慢泛上明净的光,宛如希望,宛如重生。 又没有云雾,却有坟墓,天地当作坟墓,豪葬万物。 仙辰阁的大地几乎都是尸体,尸骨如山,血染大地,只一夜之间,生灵涂炭,死亡却仍在继续。 上官秋枫的眼睛也变成了像地上已干枯的鲜血的颜色,看起来仿佛比戾兽更凶戾,他也并不是血咒的复发而变成这样,任慥天施加在他身上的血咒自从在那个洞穴内频繁的复发之后,这个血咒就像已融化在他的血液中,变成他的力量,他让自己变成接近疯狂的状态,只是他最强烈的求生本能。 一个接近疯狂的攻击,一个玩命的突围,这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仿佛也变成无坚不摧的力量,摧毁戾兽沸腾的兽性,两人的默契更像相交已久已深的老朋友,一点点破开了戾兽的围困。 霍震霆和两位白袍老人虽然也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默契老到,他们的身体也老了,这种彻夜的激战,已让他们的身体突然老了许多,精力也渐渐不挤,出手间已不见干净利落,几次都岌岌可危的躲避过凶兽梼杌猛击过来的爪牙。 霍震霆虽然更老,他更是仙辰阁的阁主,从死亡边缘爬上来的大英雄,他更懂得将自身的力量变得更尖锐更锋利。几个起落,已在凶兽梼杌身上划开几条长长的伤口,也惹起了梼杌的怒火,怒火之下,所有的力量就像天衣无缝的计谋露出了破绽,只一击。支离破碎,戾兽的力量也不例外。 霍震霆的攻击忽然一变,宛如变成了死神手上收割性命的镰刀,一挥下。生命亦倒下。 可是,命运却偏偏如此的捉弄,倒下的却是霍震霆的生命,忽然就倒下,就像离弓的利箭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忽然就跌落。 这一边,韩亦轩,王鹤霖和上官秋枫已赶过来,那一边,马师叔。红星和蒲蓝天也靠近,他们却只能亲眼目睹到霍震霆的突然死亡,他们都来得太迟了。 韩亦轩曾经见过这种生命突然消逝的厄运,他与李千刀的生死之战,李千刀就是突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没有人想得通霍震霆为什么会突然死亡。也没有人料想得到霍震霆倒下之后,凶兽梼杌便又在遁逃。 仙辰阁的大殿,外面是光明的,里面却是黑暗,每个人的心神似乎都跌落黑暗,因为霍震霆的死亡,他们就像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霍震霆的尸体就放在大殿上。旁边的是欧天的尸体,有个中年人正在检查两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只剩下两位白袍老人站在大殿上,其他人都在大殿下,秦蒙洛也在,这场兽劫就算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清白,仙辰阁也正需要他这种睿智的人。何况,他关押牢狱时没有出现的白袍老人还是他的恩师,他力挺秦蒙洛是清白的。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中年人的结果,王鹤霖和韩亦轩却在等在秦蒙洛给他们带回来消息,因为韩亦轩和上官秋枫并不是仙辰阁中人。他们只能在房间内等待,王鹤霖无论是不是肩负监看他们两人的职责,他都不想呆在大殿中,那种沉重的哀伤实在太不好受,只是上官秋枫刚回来又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待的日子总觉得特别的漫长,韩亦轩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王鹤霖却一直在他面前来回走动,一刻都没有停。 韩亦轩忽然说。“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王鹤霖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事,认真的看着他。“什么事?” 韩亦轩也认真的说。“你能不能停一停,我眼睛累,看着心烦不要紧,你不小心崴到脚就不好了。” 王鹤霖又在走动。“我只是担心上官秋枫,他一个人出去,不会是血咒发作,又去杀人了?” 韩亦轩苦笑。“你最近好像总是将事情想得太坏,说不定他只是出去冷静一下。” 王鹤霖说。“那因为很多事情我都没有碰上过,上官秋枫这个人我也不了解。”他停了下来,想了想说。“上官秋枫这个人好像突然就在韩城出现似的,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么一个人。” 韩亦轩说。“我也是最近才认识他。” 王鹤霖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似乎一点都不相信。“可是,你和上官秋枫看起来就像老朋友?” 韩亦轩笑了笑。“老朋友不一定认识的时间也很老。” 王鹤霖说。“我并不是说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很怪,他好像只有你一个朋友?” 韩亦轩叹息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幸好他除了我还有另一个知心的好朋友。” 王鹤霖好像总是对别人的故事有兴趣,他也坐在了石阶上。“他的那个知心朋友就是你前不久认识的白发女人覃小仙?” 韩亦轩说。“他们两个一见如故,仿佛上辈子就已认识。” 王鹤霖深沉的说。“一个人能够交到两三个知心朋友,他的本性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韩亦轩说。“他本就不坏,如果不是年少时遭遇不幸,他一定不会变成疯狗。” 王鹤霖脸上已有同情之色。“他年少时,遭遇了什么不幸?” 韩亦轩脸上的表情复杂了些。“他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他父亲尸骨未寒,他的母亲就带着他再嫁,却不幸嫁给了一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他两母子隔三差五就遭受那个男人的虐待和毒打,这种日子居然一过就是四年。” 王鹤霖悠悠说。“也许他的母亲本就不该再嫁,至少不该改嫁得这么快。” 韩亦轩说。“直到他十岁那年,他们才有机会再那个男人的饭菜里下迷药逃了出来。”他眼睛里的同情已夹杂着憎恨。“却不知,这边刚从恶梦中逃离,那边又落入了人贩王的手中。他的母亲还算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就成为那些人贩发泄*的工具,上官秋枫也被逼跟着他们一起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做着畜生做的事,过着畜生过的生活。” 王鹤霖似乎也被韩亦轩的模样吓到,他从来没有见过韩亦轩会这么痛恨一种人。 韩亦轩接着说。“这种日子又过了五年,他十五岁的那年,终于卯足了勇气和力气,闯入人贩王的房间,亲手割下人贩王的脑袋,只是他两年多不见的母亲,早就惨死在那些人贩惨无人道的玩弄之下。” 王鹤霖的眼睛里似是已有了泪光,说。“一个人遭遇了不幸,不幸的事情为什么好像总是接着来。” 韩亦轩苦笑。“我并不相信命运,冥冥中却好像总是会有一些悲惨的捉弄。” 王鹤霖说。“他的恶梦并没有因为人贩王的死亡而结束?” 韩亦轩仰望着高空,说。“他浑浑噩噩的流浪了两年,他本想进入韩阁学院的,却没有通过癸子班的考验,反而被当时刚研究出四灵禁术的任慥天看中,强行将四灵禁术的血咒施加在上官秋枫身上,使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王鹤霖说。“呼延觉罗布局诛杀任慥天,也是因为他和上官秋枫一样,都被任慥天施加了四灵禁术的血咒变成了怪物?” 韩亦轩微微一笑,抛开这种悲痛,说。“所以,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幸,仍能像个人,上官秋枫这个人是不是已很不错了?” 王鹤霖也笑了。“简直世上少有。”然后他又补充一句。“我这么说,当然并不因为他在涤仙境也救了我一命。” 他又问。“刚才提起的那个白发女人覃小仙呢,她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 韩亦轩忽然发觉王鹤霖有点烦了,幸好,这时秦蒙洛终于回来了,他就问秦蒙洛。“怎么样,有没有查出来霍阁主突然死亡的原因?” 秦蒙洛摇头。“阁主身上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只是他的身体却有点……有点怪。” 他的见闻并不少,他也并不是这么容易吃惊的人,到底是什么事情能使他如此质疑自己见到的。 王鹤霖说。“有什么怪的?” 秦蒙洛说。“他的身体长出一种黑斑,就像是已经死了几天。” 韩亦轩沉默,很久才说。“也许,我知道为什么。” 秦蒙洛更吃惊。“你知道?” 第六十八章 任斯的怀疑 韩亦轩忽然问。“你们相信不相信世间上有一种力量能让死人复活过来?” 王鹤霖说。“既然都有能使人变成怪物的禁术,有让人复活的禁术自然也就不出奇了。” 秦蒙洛皱眉,说。“你的意思是霍阁主的确曾经死过?” 韩亦轩说。“我几天前就遇到过三百年前就已死去的杀手李千刀,他也像霍阁主这样突然又死去,复活他的人就是司徒四。” 王鹤霖说。“司徒四的手下进入仙辰阁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将禁术施加在霍阁主身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亦轩叹了口气。“也许,他也想弄明白,用禁术复活过来的人,为什么又突然死去,像霍阁主这么强大的人,岂非最适合。” 秦蒙洛说。“这场兽劫只怕就是仙辰阁这些年来最大的劫难,不知道韩城又会迎来怎么样的劫难。” 王鹤霖说。“只怕也是禁术造成的浩劫。” 秦蒙洛说。“所以,你们已必须回韩城了。” 王鹤霖疑惑。“我们?你不打算回韩城?” 秦蒙洛说。“凶兽梼杌仍在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回来,我必须留下来。” 王鹤霖笑了笑,说。“我并不是看不起你,你一个智者,留下来又能帮得了什么忙?” 秦蒙洛也笑了。“至少我可以给仙辰阁的人出谋划策,仙辰阁已经死了太多人,事前霍阁主又将他秘密授教的一群人交给我带领,我不可以就这样离开。” 韩亦轩忽然说。“王鹤霖,你也留下来。” 王鹤霖皱眉,说。“你一个人回去?” 韩亦轩说。“霍紫衣还不知道他爷爷已经死去,她身体又虚弱,而且她只信任你,你必须留下来照顾她。” 秦蒙洛说。“你们将霍紫衣藏在哪里了?” 王鹤霖说。“就在神鬼泣之林。” 他又看着韩亦轩。说。“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了,你怎么会知道霍紫衣之前就躲藏在涤仙境?” 韩亦轩说。“我也不知道,是秦蒙洛告诉我的。” 王鹤霖凝视着秦蒙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蒙洛说。“因为我是一个智者,我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天下事。” 王鹤霖也附和着。“然后再掐指一算。算到那个玩刀的萧海追着你……”他指着韩亦轩。“追着你进入涤仙境,就是为了找出躲在涤仙境的霍紫衣。” 韩亦轩说。“所以,我才能在找到霍紫衣时,给上官秋枫暗示,在萧海使出飞刀前,击退萧海。” 王鹤霖忍不住笑了。“这掐指一算好像真的是无所不能,你又算不算得出来,我们是怎么样从涤仙境的结界走出来的?” 秦蒙洛也笑了,说。“涤仙境的结界自然不会自己破开,当然是有人帮助你们破开结界的。” 王鹤霖说。“这个人是谁?” 秦蒙洛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我会掐指一算,都不一定非要让你见识到。” 王鹤霖说。“这次你要是能算出来,我就留下来,留下来给你做牛做马。” 秦蒙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这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王鹤霖正色说。“说得出,做得到。绝不反悔。” 韩亦轩淡淡说。“如果我是秦蒙洛,就算想破脑子,我都想不出来是什么人有能力破开结界的。” 秦蒙洛又笑了,说。“如果我是轩辕古龙,就不用想破脑子了。” 王鹤霖这才吃惊的看着秦蒙洛。“你怎么知道是轩辕古龙?” 秦蒙洛说。“我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少,说不定比宫舳知道的还多。何况,轩辕古龙破开万兽昙上的封印时。我就见过他,我还知道他和梅子坞老师是多年的老朋友。” 王鹤霖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才发现了什么,说。“我怎么有一种中计的感觉?” 韩亦轩说。“你现在察觉到了,至少还不算太笨。” 王鹤霖说。“可是,就算我再聪明。我都一样想不到没有了宁崇阳和轩辕古龙这种阵法大家的帮忙,你怎么回韩城?” “有一条路不需要阵法大家。”韩亦轩悠悠的说。“难道你已经忘记魏兰和上官秋枫是怎么样离开和进入仙辰阁?” 王鹤霖的脸上又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选择这条路。” 韩亦轩只笑了笑,这条路的确很不好,因为这条路几乎就是绝路,只是他只能选择这条路。 秦蒙洛说。“其实。你还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王鹤霖疑惑。“仙辰阁还有第四个出口?” 秦蒙洛摇头说。“就星宿海上的那条路,仙辰阁的长老说,他们会打开星宿海上的结界,送你和上官秋枫出去。” 韩亦轩说。“他们想我为仙辰阁做点什么?” 秦蒙洛沉默一会,说。“他们只想你以后能够竭尽所能守卫韩城。” 仙辰阁历经了翻天覆地的浩劫,韩城却似没有一点变化,所有的东西还是离开的那个模样,变的只是离开的人的心。 韩亦轩已回到韩城,上官秋枫也一起回来的,他们回到韩城就分开,却不知上官秋枫是去找覃小仙还是又回到那个漆黑却让他感觉安全和温暖的石洞? 韩阁学院后山山下的小径,又清净又安静,这种情况下,人的脑子就会动起来,走在小径上的韩亦轩不禁又想起了张小妤,只要一想起张小妤,他的心就开始作怪,又乱又痛,偏偏又像是空的。 现在并不是着急的时候,他知道司徒四的家在哪里,他更知道现在那里一定有重重的险关等着他,只要他去闯,说不定立刻就跟张小妤阴阳相隔,他只能等待,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机会。 拯救张小妤的机会还没有来,人已来了,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就站在他面前。一高一矮两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他并没有见过这三个人,却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因为这三个人已经断断续续的跟踪了他一年多。他只知道有一年多。 “三位朋友,我们终于见面了,我还以为这一天,我还会再等待很久?” 高的老人说。“你早就知道我们一直在你背后监视你?” 韩亦轩点头。“而且还跟踪了很久。” 高的老人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跟踪你,难道我们露出了什么破绽?” 韩亦轩说。“你们如果跟踪的人不是我,你们几乎是毫无破绽。” 高的老人说。“为什么?” 矮的老人好像已生气了,跳起来打高的老人的头。“还能有什么原因,我早就提醒你,行动前掩饰一下自身的气味,总是不听。” 高的老人脸上立刻有种知错的表情。 韩亦轩敬重的看了一眼矮的老人。说。“不知道三位现身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叫西门高登的年轻人说。“找你的不是我们,是任校长,希望你跟我们走一趟韩阁学院。” 韩阁学院,导师楼顶层。 韩阁学院的校长任斯又手执着羽翼扇,仰卧在椅子上。只是旁边的几上没有酒,像他这么喜欢喝酒的人,却突然不喝酒,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一定需要非常清醒的头脑,他的得意门徒蓝廷居然也不在他身边。 矮的老人恭敬的走过去。“任校长,韩亦轩已带到。” 任斯摆手,示意他们三人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问。“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现在你不妨可以问我。” 韩亦轩说。“我并不打算问,因为是你请我来的,我不问你也会说。” 任斯苍老的脸上闪出一种光辉。“你很聪明,我果然没有选错你。” 韩亦轩说。“我虽然不笨。你说的话,我却一点都听不明白。” 任斯说。“我只想告诉你,遮天灵珠只会试炼一个人有没有修炼的潜质,并不会对一些异族或者天生灵魂缺陷的人有反应。” 他的声音里充满自豪。“当年,是我故意做了手脚。让你无法通过遮天灵珠的试炼。” 韩亦轩的脸色已不太好,他实在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斯没有看到他的神情,没有直接回答。“你有没有听过怪才任慥天,周疯子,公孙儆,慕容无极这些在韩城非常出名的导师?” 韩亦轩冷冷说。“他们好像都是被韩阁学院逐出学院的导师。” 任斯的目光里也露出了沉痛和憎恨。“他们同时还是潜伏在韩阁学院的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摧毁韩城,这些年,虽然他们已被我逐一逐出学院,可我始终找不到这个组织背后的真正主脑。” 韩亦轩说。“这跟你故意让我无法通过遮天灵珠的试炼有什么关系?” 任斯沉默,很久之后才慢慢说。“因为这个组织的爪牙已伸向韩阁学院每隔六年挑选出来的人才之中,我需要一个干净又没有可疑的人为我办事。” 韩亦轩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愿意帮你?你应该知道我的导师就是卓别离,卓别离又是韩昱的人,韩昱更是三百年前将韩城弄得满城风雨。” 任斯这么做的确很冒险,所以他才派出三个人,几年来一直监视着韩亦轩。 韩亦轩就问。“这个组织就是前几天发现潜藏在十七楼的大奇迹组织?” 韩亦轩忽然想起在仙辰阁进入了涤仙境之后,一直没有露过面的李召楠,他会不会也进入了大奇迹?唐谨的死会不会也是李召楠下的死手? 任斯说。“钟无悔带领着新暗组的成员去十七楼勘查,却没有一点发现。” 韩亦轩说。“他们想必事前就知道你的这一着,早就撤退。” 任斯的脸上充满自信,说。“事后,他们想必又回到十七楼,因为他们的主脑是一个又高傲又自大的人,一定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韩亦轩说。“既然他们又回到十七楼,在他们派出四五个人也跟着七人众进入仙辰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动手?” 任斯黯然说。“我曾派出三拨人出去,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回来,这个组织远比我想象中可怕。” 韩亦轩说。“听起来,十七楼就像是龙潭虎穴,一进一出间,就是生与死。” 任斯脸上的生气仿佛也暗淡了,冷冷的说。“就算是龙潭虎穴,我派出的人至少也会有一个人逃出来。” 韩亦轩说。“如果你派出的人当中有大奇迹组织的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任斯说。“只可惜我年纪大了,否则我一定进入十七楼彻查清楚。” 人一旦年纪大了,仿佛都很怕死,韩亦轩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位白了头的老人并不是怕死,他的身上只怕有什么隐疾。 韩亦轩说。“这种事,为什么不让蓝廷去做,以他的本事就算无法彻查清楚,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 任斯没有说话,他只是观望着天际的云彩,深邃的目光里仿佛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悲伤和痛心。 韩亦轩问。“难道你也怀疑蓝廷?” 任斯沉默很久才说。“大奇迹这个组织会在两天后有所行动,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韩亦轩说。“什么事?” 任斯说。“蓝廷的心是可以容纳天下,我希望你可以在他做错事之前,替我劝他悬崖勒马。” 韩亦轩说。“我和蓝廷是多年的朋友,我只知道他每下一个决定都不会给自己留有后路。” 蓝廷是怎么样的人,任斯当然也清楚。“我只希望我的怀疑是错的。” 韩亦轩没有说话,如果一个老人承受了太大的打击,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他又怎么忍心再将一些事实说出来,逼他接受现实。 第六十九章 始料不及 黄昏前,六月夏至的黄昏好像特别的长,绚丽的彩霞也长,长长的爬在山边上,就像开在天边的鲜花。 梅子坞种植在园林的鲜花却已凋谢,韩城六月的时节,本就极少雨水,像梅子坞这样一离开就是几日,再倔强的鲜花都会枯萎凋谢,梅子坞只能惋惜的将鲜花的枯枝掩埋,将这片园林重新翻土打理。 他回到这里已经有些天了,除了这片园林有一大片翻了一下泥土,其他地方还像是没有被人动过,他的房屋上本就有一些花藤攀爬上去,现在看过去更像深山野林上的野草堆,他好像反而觉得又新鲜又有趣,干脆就让那些野草为他的屋子增添一些新花样。 只是,这屋子还是缺少了生气,要是他的养子梅青宿在他身边的话,这里一定会热闹起来。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充满欢笑和快乐的,简单而容易满足,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会很神奇的将附近的小孩子也吸引过来,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玩乐,怎么会不热闹。 梅子坞虽然又笨拙又懒,他却不是无情的人,像他这种年纪的人面对小孩子,他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慈爱,他没有去找他的养子梅青宿,因为他知道在谁的手上,他更知道不去找梅青宿,说不定梅青宿更安全。 梅子坞身上的赘肉实在太多,他翻过的土地还很少,在黄昏的高空下,他流出的汗水也已浸湿他的衣服,他又拖着他笨拙的身体走回像草堆似的屋子里。 他刚转过身,眼角就瞄到园林外有一个人正慢慢走着进来。 梅子坞就微笑着说。“我的朋友本就不多,结识了三百多年的更少,不知道你还算不算是朋友?” 卓别离踩在松开了的泥土上。“我的朋友也不多,可是在我眼中人与人除了朋友和敌人,还有另一种关系。” 梅子坞说。“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我希望是。”卓别离忧郁的目光里露出一种像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说。“我并不想追究三百年前你为什么会在陵墓地带相助我们逃离。我只想知道后天韩昱启动七转斗星禁术时,你会怎么做?” 梅子坞叹了口气。“什么都不会做,我已经老了,松开这片土地都已经很费力。如果再动多一点,只怕就会要了我的老命。” 卓别离斩钉截铁的说。“我希望你能够再多动一动,否则只怕这个西下的夕阳就是你今生见到的最后一个日落。” 梅子坞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我平生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威胁,可是我更怕因为这个股气而丢了性命。” 卓别离说。“如果没有能力反抗唯有妥协,这个道理本就很容易想通。” 梅子坞笑了笑,说。“不知道人是不是年纪越大,越容易妥协,我忽然觉得所谓的尊严和傲气,已不太重要。”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完全不像装出来。“你想我当日怎么动一动?” 卓别离冷冷的说。“现在再想阻止韩昱启动禁术几乎是不可能。我希望你当日和我一起守卫韩昱的禁术。” 梅子坞说。“七转斗星禁术借助灭道阵法凝聚的力量一旦完美合阵,一定会造成无数的伤亡,你为了韩昱就罔顾无数人的生死?” 卓别离说。“如果禁术中途被破坏,说不定后果更严重,只有帮助韩昱完成禁术。韩昱才有机会挽救无辜死亡的人。” 梅子坞说。“他还能够怎么挽救无辜的人?” 卓别离肃然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有法子,因为他绝对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梅子坞又笑了,只是这种笑好像说不出的苦。“你已经离开了韩昱,为什么还要这么忠心的对待他?” 卓别离眼睛里的神色也复杂。“世间上有一种情义不会因为距离而疏淡,何况我也不想有无辜的人被牵连进去。” “现在,就已有无辜的人因为你而被牵连进去了。” 说话的是另一个人。声音响起的时候,那三个人还在园林外的竹林处,眨眼间就已来到眼前。 这三个人梅子坞在十七楼的密室中都见过,看到这三个人出现的时候,他平静的目光里就露出一种更复杂的情怀。 只是他更想不明,无极和那个女人都是大奇迹的人。虽然那个叫俞妃的女人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那个深爱着俞妃的男孩为什么也会跟着来,难道他对那个女人的爱,已使他忘记了什么是对与错,什么是正与邪? 卓别离也没有真正见过无极。他却知道无极这个人,因为他听出来和看出来,无极和风迹一样都是韩昱身边那‘没有’的四个人当中的两个。 他就问。“你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句话,无极没有说,因为他看到卓别离眼中锋利的目光,他也问。“你知道我是谁?” 卓别离说。“我却想不到你还是大奇迹的人。” 无极冷笑,说。“世间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无论我是谁的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背叛谁。” 卓别离说。“也许你还不知道我有一个不好的坏习惯。” 无极说。“什么坏习惯?” 卓别离说。“我讨厌坏事,所以我喜欢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之下,将萌芽之中的坏事抹杀掉。” 无极笑了笑。“你未免太多管闲事了,我好像记得你已经被韩昱逐离了?” 卓别离说。“惩罚你这种有可能会是叛徒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再多一个原因和理由。” 无极说。“也是,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梅子坞好像觉得很愕然。“杀两个人?你来这里原来是为了杀我?” 无极说。“刚才我好像听到你说过你怕死的,我以前做过杀手,我一定不会让你感觉到痛。” 梅子坞又笑了,说。“也许,我更应该觉得荣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让别人每时每刻都惦记着要杀他,至少说明这个人在想杀他的人心目中并不是无关轻重的。” 这句话听起来仿佛很洒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无论什么都好,只是死亡而已。” 话音刚落,无极和俞妃几乎是同时跃起,方楷没有动。他的内心还是善良的。 梅子坞也没有动,他的目光中只是露出一种光辉,翻新过的泥土上就突然窜出一条条又粗又长的藤条,缠绕住无极,俞妃似乎早就察觉到地下的阵迹,一错身,便闪躲过藤条,她的手已要去夺取梅子坞的性命。 卓别离只是看起来冷淡,甚至冷漠,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热。他讨厌别离,他的双手却又练成一双别离的手,因为他知道总会有人要他尝试别离的痛楚,他就要用别离的双手驱逐别离。 他的出手简单而直接,仿佛没有任何的变化。俞妃攻击过来的手一下子就被错开,他的脚也跟着踢开,他本是一个喜欢速度的人,他无论做任何事都会选择最快最有效的法子,打架也一样,所以如果被他这一脚踢中,那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此刻的俞妃。虽然也算是清醒的,她的心却也跟疯子没有多大的分别,每一个动作都一心一意,也许更没有后路,她却没有被卓别离踢中,因为她身边有一个对她不离不弃并且深爱着她的方楷。 有爱的地方就有希望。就有充满生命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抗衡任何的摧毁,因为爱的力量本就神奇而不可思议。 卓别离几乎只是眼前一花,踢出的那一脚的脚板底下就传上来一种麻麻的刺痛,他整个人就后退到门前。 方楷目光里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俞妃。” 卓别离好像也明白他那种左右为难的心绪,冷冷的说。“你爱她,就该带着她去一个属于你们的地方。” 方楷眼睛里的悲伤更加深更加痛,他并不是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之大随便都能有地方落脚,他只是知道她已忘记了他,更不会跟他一起远走天涯。 俞妃又向卓别离攻击过去,她脸上的表情带着恨和狠,她漆黑眸子里的神色却充满一种刺痛的伤,她内心深处并不是没有爱,她也深爱着,她只是一时迷失了爱的方向。 卓别离的心也是有爱的,俞妃和方楷之间的这种爱刚好触碰到他藏得很深很深的爱,他的攻击就变了,就像出鞘的剑已入鞘,没有了伤害。 梅子坞身上的赘肉始终还是太多了,他的攻击怎么看都有一点狼狈和滑稽,若不是他身上的赘肉还很少时,流血又流汗的苦练了几年阵法,只怕他身上的肉就永远不会再多起来,死人是永远不会长肉的。 无极却似正玩得尽兴,也不打算这么早就回去,他的身法又变回他不动手的时候,又优雅又文弱,就像刚刚弃文从武的书生。 松动的泥土下又窜出一条条藤条,无极已探手去摧毁,脸上更露出一种讥笑的神色,可他还没有开始嘲笑,脸上的讥笑就僵硬了,因为他清晰的看到青绿的藤条上迅速覆盖上一层燃烧着的火焰,就像用生命燃烧起来的火焰,他已来不及缩手,他的手指刚触碰到火焰,立刻有一种锥心的疼痛从手心开始向上蔓延。 他后退,附上火焰的藤条像长了脚,紧追着他,一退再退,总算逃脱开藤条的纠缠。他的危机还在,他触碰到火焰的手,还有火焰燃烧着,这种火焰居然不熄不灭。 他又后退一步,没有火焰的手立刻在虚空挥划几下,一掌击落地上,燃烧着的手即时插入地下,抽出来之后,不熄不灭的火焰总算消逝。 梅子坞讥笑。“想不到你也会破阵?” 无极脸上已有点失色,也已冒出了冷汗,他也笑。“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也曾跟你的爱徒宁崇阳交过手,我这个人本就不太笨,他那些阵法绝技不多不少总能偷学到一点点。” 梅子坞冷笑,说。“无论偷学到多少,只怕你今日都免不了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无极说。“受一点苦楚又算得了什么。你莫要被我也偷学到你的绝技才好,否则我会觉得无趣。” 他脸上的微笑消失的时,他的人就突然来到了梅子坞眼前,他的手脚连环攻击过去。又快又狠。即使再文弱的书生若然他的热血燃烧起来,也不可小视,何况无极从来都不是书生,他曾经还是一个冷血又无情的杀手,他的出手本就像从地狱窜出来的索命铁链,为这个世界带来死亡,即使已经离开了杀手这个世界很多年,杀手的本性只不过是内敛了,他的心和他的血都还是杀手。 梅子坞已感觉一种逼人的杀气,他来不及布下阵法还击。只能后退。 可,他毕竟已多年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动作,他的身体也不年轻,已力不从心,他的胸膛已接连挨上了三四下无极的拳脚。防守间更处处见危机。 无极的攻击又一变,使出致命的攻击向梅子坞推送过去。 梅子坞已退无可退,若然挨上这一击,他的性命堪忧,只怕凶多吉少。 梅子坞当然没有死,像他这种有福气的人,总会有人替他驱逐死亡。这个人就是韩亦轩。 韩亦轩来得并不迟,刚好疾冲过来,迎上无极的致命一击。 他的攻击当然还是那种玩命的攻击,时常玩命的人也时常在生死边缘徘徊,自然也最懂得破解这种致命的攻击,只一击。全身而退。 无极看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韩亦轩时,他惊讶的表情就变成微笑。“原来是你,我还吃惊韩城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玩命的人。” 韩亦轩说。“像我这种人本就只有一个,也并不是一两个玩刀的人就能左右得了我。” 无极说。“经过涤仙境一役,萧海只怕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飞刀没有你玩命的人快。” 韩亦轩叹了口气。“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果然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杀手。” 无极说。“只可惜。我这个杀手今日又要放生。” 韩亦轩说。“因为我来了?” 无极轻轻一笑,说不出的苦涩。“我希望有一日,能够真正的和你一决雌雄。”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到了竹林前,眨眼就不见,俞妃似乎一定要跟着他,也走了,方楷自然也跟随着俞妃。 梅子坞居然还笑得出。“想不到又是你救了我,我的运气总算还不太差。” 韩亦轩转身,凝视着他,慢慢的说。“我救人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报答,可是,我接下来问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老实回答。” 梅子坞说。“可是,我不一定都能答得出来。” 韩亦轩说。“蓝廷是不是十七楼大奇迹的人?” 梅子坞轻轻一笑。“这种事情,我怎么……” 韩亦轩抢口又问。“轩辕古龙被逼替大奇迹做事,也是因为蓝廷用轩辕古龙的儿子轩辕再斩的性命威胁他?” 梅子坞苦笑,有些事实就算不说,毕竟是发生过了。“轩辕再斩和蓝廷是生死之交,最多只能算是不孝,误入了歧途。” 韩亦轩说。“你四个月前,要张小妤登上蒂南山寻找所谓的断灵草,就是为了相助韩昱在后天启动禁术?” 梅子坞没有说话,不说话也是默认的一种。 韩亦轩又问。“现在,你是不是还要帮助韩昱启动禁术?” 卓别离说。“到了现在韩昱的那个禁术几乎是无法阻止了,只有帮助他完成禁术,才是减少伤亡的最好法子。” 韩亦轩说。“几乎?也就是还有机会阻止?” 卓别离冷冷说。“可是,你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做,因为目前唯一可以阻止韩昱启动禁术的法子就是杀死张小妤。” 第七十章 身世 卓别离已经离开,韩亦轩也走进了竹林内,竹林里面好像怎么走都能走出一条路,又好像根本就没有路,就像他的心也乱得失去了方向。 ——阻止韩昱启动禁术的唯一法子就是杀死张小妤。 耳际又响起卓别离说的话,他的心就更乱,心一乱,人自私的劣根性就冒出头,他的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他。 如果你有决定生死的权利,你要救其他无辜的人还是救张小妤? 他的回答是救张小妤。 此刻,也真的有个声音问他:朋友,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这句话,问得很怪,整个韩城几乎没有人会这么说话。 说话的人闭着眼睛坐在竹林中的枯叶上,他的穿着打扮实在让人不忍心再看多几眼,他穿着的衣服就像是随随便便找块破损的旧布披上去的,就连鞋都没有穿。 小小的头,小小的脸,神气上有一种无拘无束无生死无罪恶的逍遥,就像佛道中人看破了佛缘,游戏人间。 荻仙偷偷的瞄了一眼韩亦轩,又说。“世有大小爱,人无完人,如果迷茫,心的声音就是指引的方向。” 韩亦轩的心虽然乱,他多疑的毛病还在,这个疯疯癫癫的荻仙怎么会在这里,好像还是在等他。“你好,荻仙。” 荻仙只睁开一只眼睛,说。“你还记得我?” 韩亦轩说。“我还记得你上次在找一只会飞的鼯鼠。” “是呀,是呀。”荻仙激动得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又很快沉了下来。“可是,我还是没有捉到会飞的鼯鼠,它肯定是飞离了人间。” 韩亦轩忍不住一笑,这个人将自己打扮得像看破佛缘的佛道中人,还真的以为自己已成佛成仙,只是说的话,实在不敢恭维。 “这一次你来这里。又在找什么?” 荻仙立刻又严肃起来,正色说。“我在等一位有缘人。” 这句话,他才刚说完,脸上的严正之色就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那位有缘人?” 韩亦轩摇头说。“那位有缘人长什么样子的?” 荻仙苦愁起来。“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神仙大哥只说黄昏后,我在这片竹林里等,就能看到那位有缘人。” 又是命,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韩亦轩说。“你的神仙大哥为什么要让你在这里等那个有缘人?” 荻仙眼睛转了转,认真说。“他要我给那个有缘人指一条明路。” 韩亦轩说。“什么明路?” 荻仙又看了看四周,好像生怕被其他人听到,说话的声音都故意放低。“这是个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韩亦轩眨了眨眼。“我当然不是一般人。” 荻仙说话的声音更低。“这条明路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算是什么明路,最多只能算是暗路,韩亦轩却似乎已听明白。他还想告诉这个荻仙他亲大哥大荻在找他的事情,荻仙又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跑到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开始翻找。 居然真的有一只像狐狸一样的动物窜出来,跑开。 荻仙就追上去。突然停了下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亦轩。” “你可不可以替我在这里等那个有缘人?” “可以。” “谢谢。”他跑开一段距离,又停下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这句话我送给你。” “谢谢。” 这个荻仙看起来疯疯癫癫,却至少他的心无忧无虑是快乐的,韩亦轩内心的苦愁好像也消淡不少。看了一眼黄昏后的天空,透过竹叶间看向天空,天空仿佛已有了希望的色彩,他就继续向前走。 他的面前终于有了一条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走这种绝路。需要超于常人的勇气和毅力,他从来都不缺少。 黄昏已过,天地间已慢慢蒙上一层充满伤感别离的暗黑。 韩亦轩也走得很慢,古堡的大门就在眼前,辉煌的城堡居然还没有点灯。 他印象中只是第二次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黑夜下,花园里那个水池上的水声很清晰,韩亦轩听出来了,那种旋律原来叫离愁。 走廊上原来已亮起了灯,灯光虽不太亮,却已使人清楚的看到路,那个仁慈热情和有趣的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韩亦轩走进来之后一直都没有碰见到,这个老人是不是有一种入夜就入睡的习惯? 这条走廊并不短,走过一扇扇的窗,走过一道道的门,他忽然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几天前,他就是从另一道门前出来,然后走进这道门里面的。 这里的每一道门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也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清晰的记得和认得。 不知道那个穿着雪白衣裳沉睡在床上的人儿是不是还在沉睡,她是否安好? 他没有推开门,那人儿安睡在床上的那种又凄美又独特的安好,他怕他会忍不住流泪。 走过一个转角,他又来到一道门前,这道门并没有掩上,门里面的人是不是早就在等着他? 走进去,他就见到站在窗前穿着一袭墨黑长袍的韩昱。 房间里也点亮了灯,只是灯光不太亮,他甚至没有看到角落里有一张床,床上有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人儿沉睡着。 韩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渐渐来到的夜色,只是这个身影说不出的孤独寂寞,夜色下,更见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看着这身影,韩亦轩深心处忽然涌现一丝不知名的情感,犹如藕里丝、肉中血一般,隐隐中维系着一种无法断绝的关系。 再一看,便呆滞了,这背影居然如此熟悉,仿佛他一生下来就该深深的记住这背影。仿佛这背影便是他自己的背影。 “你来啦?” 他终于说话了,韩亦轩又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他知道韩昱深爱着一个叫小颖的女人。他却想不到韩昱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一种由深爱附赠的伤感。 他真的是在看着窗外的草木山水? 还是由始至终他看的都是已成为过去的过去? 夜色终于完全降临大地,亮星也慢慢爬上夜空。 柔和的星光照耀在被夜风吹动的枝叶上,有一种摇曳的凄美。 韩昱又说。“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你来见我?” 韩亦轩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是不是又察觉到了什么? 韩昱轻轻的闭起双眼,又慢慢的睁开,深邃炯炯有神的双眼流露一丝精芒,一丝很复杂的情绪。“我喜欢黑夜,可是我却讨厌今日的夜色。因为这种夜色会让我想起一些怨恨自己的回忆。” 韩亦轩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已变得沉重,他并不是害怕,他只是莫名的恨。 韩昱叹了口气,说。“曾经有人说过。人越老记忆越好,这种夜色我就像昨天才刚见过。” 他的声音里忽然充满内疚和自责。“如果不是见到你,我不会想起上一次的这种夜色是在二十三年前。” 韩亦轩说话的声音里都有一种恨。“为什么见到我,就会想起二十三年前?” 韩昱说。“因为是我让你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转过身看着韩亦轩,韩亦轩的瞳孔就开始放大,他的手也在颤抖,人通常只会在恐惧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状况。 韩亦轩并不是恐惧。他的情绪远比恐惧更复杂,他看到了韩昱的脸,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张脸,因为他看着韩昱简直就像照镜子。 他们的模样居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韩昱又问他。“看到了我这张脸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为什么会想起二十三年前?” 韩亦轩只能听着,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韩昱接着说。“因为我就是你的爷爷,或者说我就是你。” 韩亦轩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呆立在原地。 韩昱没有再看韩亦轩,他的视线看向了昏暗的角落,看向了昏暗角落里那穿着雪白衣裳沉睡着的人儿。 那人儿沉睡着的模样安静却凄美,直教人心碎。 这一刻,竟看痴了! 这一刻。犹如梦中,那已消逝的梦中,一个微笑一个世界。 他,怔怔的看着那沉睡的人儿,眼神痴迷而挣扎,仿佛这一看,痛伤的心便碎成一片片碎屑,如同秋季的落叶,每一片秋叶都有夏季的泪痕和夏季的炙热,还有只属于夏季一切的一切! 如此的刺痛却又总是忍不住去看。 夜星渐渐多了起来,星光也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这颗不知道冷了多少个岁月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眨眼间,韩昱才慢慢说起往事。 小颖,韩昱一生的至爱,她就是他世界的全部,却在三百年前,她为了救韩昱,枉死在韩城的人手上,他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即使还活着,心已死。 一个人的心已死,大概也活不久,韩昱行尸走肉的却活了两年多,也就在那两年之后,他的心才总算已有了生气,因为他遇到了一位奇人,那位奇人告诉他,他总有一天会和小颖重遇,再续前缘。 那位奇人还授教韩昱结阵之法,分别结下灭道古阵和七转斗星禁术,单凭韩昱一人之力,当然还不能够短时间内就成为阵法大家,他还找了一位当时名扬天下的阵法大家相助于他。 他们也花费了几年的时间才结好阵,只是那个所谓的机缘一等就是两百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韩城的人始终都没有放过他,由于结下的古阵渐渐积聚天地间的灵气,造成天色变幻,他匿藏的行踪又被韩城的人发现,他与韩城的人又展开一场血战。 韩昱的能耐即使再出神入化,之前结下两个古阵已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寡不敌众,重伤在韩城的人手上,跟随在他身边的卓别离也生死不知。 他逃亡,不停的逃,逃到一个小村落时,终于精疲力尽倒在一个寡妇的门前,那个寡妇居然也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女人,她机智的瞒过所有人,救了韩昱的性命。 也许是因为一连几月的日夜相处,也许也因为韩昱欣赏和感激这个寡妇,后来他就娶了那个寡妇,还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在他的儿子七岁那年,同样从死亡边缘爬上来的卓别离找到了韩昱,韩城的人也寻找到这个村落,韩昱不想连累这个村落无辜的人,他更知道那个寡妇一定不会离开他,于是他便设计让那个寡妇相信他已经死去…… 一直到韩亦轩出世的那天,韩昱又回来了,因为那个奇人当年就曾告诉过他,那个禁术会有一个九死一生的劫,他必须找一个替他应劫的人。 应劫的人不是非韩亦轩不可,可是阴错阳差的就变成了韩亦轩,因为韩亦轩出世之后就要夭折,韩昱为了救他的孙子逼不得已将韩亦轩变成他应劫的人,韩亦轩才会天生灵魂缺陷,因为他们两人的灵魂已相连,所以韩昱就是韩亦轩。 韩昱又问。“你会不会怪我?” 韩亦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刻,才看到床上沉睡的人儿,他的眼睛仿佛已湿了。 他沉默,很久才回答。“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心从来都不在她那里,可她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她只怨自己留在你身边的日子这么的短。” 韩昱的眼睛仿佛也有了泪光。“她还好吗?” 韩亦轩平静的说。“我虽然没有见过奶奶,可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听家里老一辈的人说你离开不久,她也跟着离开了。” 离开的意思就是逝世。 韩昱说话的声音都有一种痛。“你父亲呢,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样成长?” 韩亦轩说。“一个七八岁的孤儿能够健康成长已算不错,性格上难免会有缺陷。” 韩昱说。“你的母亲一定是一位好女人,至少她教好了你。” 韩亦轩眼睛里充满尊敬和爱。“她教好的人还有三个,你还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子。” 韩昱目光里的伤感也变成感动和慈爱,说。“两个孙女两个孙子,好,很好。” 韩亦轩看了看他,忽然说。“家是每一个人的根,即使有人离开了,这个家依然充满爱,有一种爱是不会因为离开而消失。” 韩昱好像听到,又好像没有听到,他忽然装过身,又看着窗外的夜空。 夜空中,有星有月,仿佛还有一张美丽的脸,对着他微笑…… 第七十一章 拯救 夜已尽,黎明至,一道曙光撒满大地,韩亦轩几乎是迎着这道曙光离开古堡的,他离开的时候,还遇见了命,命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韩亦轩也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脸上的伤悲和忧愁已不见。 张小妤和宁诚非还在司徒四手上,司徒四会利用张小妤对付韩昱,宁诚非却似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他会不会已经被司徒四杀死? 韩亦轩不去想,他也不允许自己去想,因为他知道事情的好坏并不会因为他想多还是想少而有所改变。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就要去会一会这个神秘的富豪。 又走在那条路上,韩亦轩忽然就想起上次在这里遇到死而复活的习镇原,他说他要找他的亲生妹妹,亲人之间有一种神奇的感应,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他的亲妹妹习奚? 韩亦轩刚向前走几步,他居然又见到了昨天在竹林里遇见的荻仙,这一次他的身上多了一个箱子。 韩亦轩忍不住过去打招呼。“你好,荻仙。” 荻仙微笑着回应。“你好,韩亦轩。” 韩亦轩开玩笑说。“一大早的就在这里见到你,道佛仙家是不是都不用睡觉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荻仙就曾经问过韩亦轩,他像不像道佛仙家。 荻仙认真说。“因为我当你是朋友,就算不睡觉,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因为那个有缘人?” 荻仙说。“并不只是这样,还因为我想救你?” 韩亦轩皱眉。“你救我?” 荻仙点头说。“你现在去找的这个人可能会杀了你,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死。” 韩亦轩好奇说。“这件事,也是你那个神仙大哥要你来的?” 荻仙正色说。“这一次是我自己,因为我是救苦救难的道佛仙家荻仙。” 韩亦轩笑了,只是笑。他看得出来,这个荻仙虽然疯疯癫癫,至少他是明白什么是朋友的。 他问他。“你打算怎么救我,就用你背上的那个箱子?” 荻仙不由得又将那个箱子背得更紧。“你可别小看这个箱子。它甚至比上古的神兵利器更能保命。” 韩亦轩又笑了,没有说话。 荻仙的脸色已有点不高兴。“你不相信?” 韩亦轩连忙说。“相信,我当然相信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多么不可思议的一种关系,它会突然让两个人为了彼此,忘记生死,这种惺惺相惜的心,也许还会来得很突然,即使会怀疑。无可否认它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韩亦轩来到司徒四的大厦,没有见到张小妤的身影,却见到司徒四和褚浚以及那个猜不透的小祺,他的朋友宁诚非也在,宁诚非就坐在一张大椅子上。他的身体看起来很虚弱,这张椅子刚好能支撑着他坐着。 他看到韩亦轩走进来,他的脸上就一直微笑着,只是这种微笑说不出的深沉。“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韩亦轩说。“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才让你受尽折磨?” 宁诚非笑了笑,说。“你不是来迟。而是你根本就不需要来。” 韩亦轩说。“为什么?” 宁诚非说。“我知道你来这里,除了要救张小妤,还想救我,可是你看我的样子,有哪一点看起来是需要别人来救的。” 韩亦轩也笑了。“你的确不像需要别人来救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反客为主。赶客的人。” 宁诚非又笑了,这是种感动的笑,无论任何人遇到一个可以为自己而玩命的人,都该这么笑一笑。 “我见过笨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笨的。” “像我这种人本就只有一个。若然再多一个,世界就乱了。” 司徒四说。“所以,我就留着你朋友的性命,等你来救他,然后我就杀了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一点杀气都没有,这正是他可怕的地方,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下杀手,如果你时刻提防着,那么你就必死无疑,你疲惫的时候就是你死亡的时候。 韩亦轩说。“你还想杀我?” 司徒四微笑。“这个世界就算只有一个你这么样的人都已很不好,还要再多一个韩昱。” 韩亦轩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想杀韩昱,还是想杀我?” 司徒四冷笑说。“如果我两个都想杀,会不会杀孽太重,又或者会不会太残忍?” 韩亦轩说。“我知道你曾经是韩昱的家仆,一个人出了名,他就会觉得过去一些不太光彩的经历就是一种耻辱,他都要让那些事实消失。” 司徒四还是很平静。“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一个人知道得太多,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死路。” 韩亦轩淡淡的说。“我还知道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即使与三百年前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李千刀交手,我都还能活过来,而他却死了。” 司徒四说。“也许你还不太清楚我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冒险的人都不相信运气,一个人若然只靠运气,无论运气多好都不会走得太远。” 韩亦轩说。“一个人如果太卑鄙,即使他的敌人杀不了他,他身边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背叛他。” 这么锋利尖锐的话,他最近好像总是说,他的心也许已慢慢被人逼上一条绝路。 司徒四只笑了笑说。“你说的这个人总不会是我吧?” 韩亦轩说。“我只是讲一个事实。” 司徒四没有说话,他脸上的微笑眨眼一看,恍惚更看不透,也在那一刻,他身后的褚浚和小祺就动了,动如脱兔。 韩亦轩也动, 他的动作并不太快,仅仅只是防守。 如果一个人几经苦难和生死,不多不少都总会成长一些。韩亦轩好像已领悟了生命的意义,他不再盲目的玩命,他一贯的玩命就是将自己逼上一条没有退路的绝路,若不能胜就败。战败就是死亡。 最近那些时日,他已经历了太多苦难险境重重,张小妤落入司徒四手上生死不知,更让他顿悟生命的脆弱,很多事情可能会突然间就来不及。 而且,他还发现褚浚充满力量的攻击却缺少一种致伤的劲,那个小祺却偏偏每一招都充满着劲,仿佛恨不得将她面前的障碍摧毁,只是她总是顾及着褚浚的安危,出手间就欠缺一种锋利和逼迫。 这不是破绽。却是一种机会,让韩亦轩突围而出的机会。 他后退,一退再退,仿佛已被两人逼入了绝路,一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刹那间。他后退到最后一步的刹那间,忽然一变,又再玩命,融化贯通了的玩命,就从几乎是死路的地方躲避出来,再反手攻击过去。 这一招,无疑是绝地反击。绝境求生,褚浚和小祺再防守已来不及,若然韩亦轩下了重手,他们即使不死,也必负重伤。 韩亦轩也不敢掉以轻心,尘世间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变化。没有真正到了击败褚浚和小祺那一刻,他绝不会让自己大意,更不敢大意,因为到了那一刻,只有两种结果。要不对手死,要不自己亡。 果然,就在韩亦轩双手将要击中褚浚和小祺时,他就察觉到了身后袭来一股轻微的风,他的心就开始冷了,在大局上他始终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全,在这里他面对的是三个敌人,他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更可怕的是他高估了自己。 就这一步之差,生与死之间也仅仅是一步之差。 在生死关头,突然袭起的风劲,本就不太可能仅是一股轻微的风,司徒四却做到,是他的秘技太出神入化,还是他的深心处只有他自己的生死重要,其他人的生死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韩亦轩不敢想太多,也没有空闲再想太多,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有绝路,一条绝路是义无反顾的无视司徒四在背后的袭击,击向褚浚和小祺,结果是褚浚和小祺倒下他亦倒下。 另一条绝路是回身防守或者与司徒四以暴制暴,结果可能是化解开司徒四的致命攻击,他脱险。 这两条绝路都要用性命去赌,其一,赌他自己的身体能够经得起司徒四的一击,其二是赌褚浚和小祺在他回身防守司徒四的攻击时,褚浚和小祺两人来不及反击他。 显然,在这场赌命上,韩亦轩无疑都是输家,他会怎么选择,他又可以怎么选择?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境时,状况突变,刚才一直没有出现的荻仙突然就出现在两人之间,就像凭空来到,用他刚才背上的箱子去迎上司徒四的一击。 居然就真抵挡了司徒四致命一击,韩亦轩的拳头也击中了褚浚和小祺,虽然错愕之间,双拳少了一种劲力,没有重伤褚浚和小祺,至少化解了他的生死险境。 荻仙对他咧嘴一笑。“怎么样,我就说这个箱子有时候比一些上古神兵利器都能保命。” 韩亦轩也感激的对他一笑。“果然一点都不假。” 司徒四看了看刚才击中箱子的手,说。“就算这箱子能救人一命,看来都不能用第二次。” 荻仙看到手中稀烂的箱子,脸色立刻痛苦,心痛的说。“怎么会这样,这个箱子怎么会一碰就碎成这样?” 这个人居然能将生死之间的交战,形容成一碰就碎,宁诚非纵然曾经听韩亦轩提起过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也忍不住一笑。 司徒四也笑了。“现在,你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宝,不妨也拿出来。” “没有了,就这一件。”荻仙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又说。“还有一件。” 司徒四被他这么有趣的表情,又忍不住一笑。说。“还有什么法宝?” 荻仙想了想,他自己反而笑了。“既然是法宝,怎么能让你知道。” 韩亦轩忽然发现荻仙虽然疯疯癫癫,他也有可爱的地方。 司徒四还是很自然的看着他们,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又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他不需要再使用法宝,因为我来了。” 门一开,门外的人居然就是宁崇阳,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受不了打击,陷入自暴自弃的困境。 他慢慢的走进来,走到司徒四面前。“你是不是想不到我会来?” 司徒四的确想不到,他只是看出来这个背负着十三年家族仇恨的人好像已经变了。 宁崇阳淡淡的说。“我是来救我宁家的人。”他看着宁诚非,说。“救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宁诚非虚弱的脸上已露出一种光,就像看到希望的光。 司徒四说。“他是你宁家的人?” 宁崇阳说。“他是。” 司徒四说。“据我所知,他在圃星洞与你生死之战时,都没有露出象征宁家的印记,你怎么会知道?” 宁家,曾经因为饮了神兽的血,食了神兽的肉,才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宁家后人面对生死时,身上的兽血就会复苏,在他们脖子的血脉上会有一小块神兽鳞片,那就是宁家独有的印记。 宁崇阳说。“因为我走了之后,又回去了。” 在场的人也许没有人听得明白,司徒四却知道。“你听了宁家灭族的真正原因之后,走了又回头?” 宁崇阳的脸上又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说。“我回到去的时候,刚好就听到一句话,也见到曹孟金倒在地上。” 司徒四说。“你听到了什么话?” 宁崇阳说。“我听到那个姓杜的白袍老人说:我就是他的人。” 司徒四说。“就算你听到杜先生说的这句话,你也并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宁崇阳说。“那只因为曹孟金当时还没有死,他已猜出来那个人是你。” 司徒四说。“杜先生当然也被你杀了?” 宁崇阳冷冷说。“像他这种出卖朋友的人,本就该死。” 司徒四皱眉说。“可是,单笏告诉我曹孟金的尸体是在他平时修炼的石林里发现的,你也会做替别人收尸的事?” 宁崇阳说。“否则,你又怎么会相信我又走上了一条绝路。” 司徒四笑了笑。“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宁崇阳说。“我也知道你能够从一个家仆成长为韩城的富豪,除了眼光和胆识独到,当然还有知难而退的智慧。”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司徒四的处境并不太好,司徒四当然听得出来,他也的确有这种智慧。“我只想知道宁诚非是怎么样摆脱宁家的人独有的印记?” 宁家的人面对生死就会显露的印记,宁诚非想要让这种印记在面对生死的时候都不会露出来,当然就需要历经过无数次生死,只有当这种自卫的神兽之血习惯了求生的血性,这种印记才能一直安静的潜藏在热血中。 宁诚非虽然没有亲口说出来,所有人几乎都已猜到,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荻仙没有使出他的法宝,这里也没有了战斗…… 第七十二章 秘技 司徒四居住的高楼大厦后面,有一片小小的果林,再过去一点有一条街,这条街很长,一直向前走能够走到郊外。 韩亦轩就走在这条大街上,他并不是去郊外,他来这里是因为荻仙告诉他有个人约他在这里见面。 宁崇阳已经带着宁诚非离去,在他离开仙辰阁之后的几日,他好像已接受了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虽然他过去十三年都活在复仇的世界里,他的手也沾满血和罪孽,毕竟他是宁家的人,宁诚非也是宁家的人,他们身体里都流着同样的血,这是无法斩断的血缘。 荻仙当然又将自己当成真的道佛仙家,绝不久留人间,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来无影去无踪。 长街上有一排大树,一个人就从大树干后面走出来,韩亦轩几乎同时见到一道刀光,瞬间擦过他的脸颊,钉在地上,刀锋没入地下。 那个人微笑。“韩亦轩果然是韩亦轩,临危不惊。” 韩亦轩忽然问。“你就是单笏?” 那个人回答。“我就是单笏。” 韩亦轩又问。“也是你约我来这里?” 单笏说。“也是我。” 韩亦轩说。“你好像是司徒四的人?” 单笏说。“我是。” 韩亦轩说。“司徒四要杀我,你却约我来这里?” 单笏说。“我约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暗杀你,既然司徒四都杀不了你,我当然不会这么不自量力。” 他脸上的表情绝对自信,像他这种人也许会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这么谦卑,就从他有胆量在司徒四眼皮底下约见韩亦轩就可看出来这个人一点都不简单。 他在司徒四面前毕恭毕敬的呼叫一声四爷,在外面他提起司徒四这个名字,就像提起一个无关痛痒的普通人,这个人能屈能伸。城府也极深。 这只是一个人生存的一种法子,韩亦轩并不反感这种处世之道,也不讨厌这个人,只是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他只想他的世界简简单单,不争不斗不离不弃。 单笏开门见山说。“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这个人还很聪明,知道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韩亦轩说。“你是司徒四的人,我为什么要跟视我为敌人的人做交易。” 单笏说。“因为你曾经连累习镇原死亡。” 习镇原之死是韩亦轩心里面的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现在这道伤仿佛又在渗出内疚的血。 单笏又说。“也许你还不知道习镇原来自哪里,但是梅子坞被宁崇阳暗杀,曾经躲藏在一个地方,你也去找过他,你一定听过绿叶先生这个人。” 韩亦轩当然还记得绿叶先生的后人躲藏在一个外人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单笏的声音里充满敬重和敬仰。“绿叶先生。无上的智者,他的后人几乎就是象征着智慧,只是人无完人,他们虽然有无上的智慧,却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别人若要杀他们,只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韩亦轩只有听着,他的脑子却没有停,无极曾经说过他只不过是寻找绿叶先生后人的一个,难道这个单笏也在寻找? 他们为什么要寻找绿叶先生的后人?难道想利用他们无上的智慧? 单笏说。“绿叶先生毕竟相助一代帝王韩雎成就霸业,韩雎担心绿叶先生退隐之后的安危,就派遣一些像宁家一样拥有秘技的人世代守护绿叶先生的后人。” 韩亦轩说。“习镇原就是守护绿叶先生的那些拥有秘技的族人?” 单笏点头。 韩亦轩皱眉说。“可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拥有秘技,有能力守护另一个族群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惨死在戾兽的爪牙之下? 单笏说。“因为他离开了属于他们族人生存的地方。”他的脸上流露一丝忧愁。“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族群离开了他们生存的地方,他们身上的秘技就会消失,我也不知道习镇原为什么会离开,但是他的确是守护绿叶先生后人的族人。” 韩亦轩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又太多事情还不清楚。“这跟你和我做交易有什么关系?” 单笏脸上的忧愁变成自豪。“因为我也是守护绿叶先生后人的族人。” 韩亦轩苦笑。“你的秘技好像并没有消失,反而比很多人都厉害。” 单笏悠悠说。“这也许就是司徒四的可怕之处,因为我,褚浚和小祺三人都是当年司徒四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带回韩城的,他还在我们身上做了一些手脚。之后我们就拥有现在这种力量。” 他居然将自己的过往都说出来,似乎他也很懂得怎么取信一个人。 韩亦轩说。“你又怎么知道你和习镇原一样都是守护绿叶先生后人的族人?” 单笏说。“因为司徒四让人复活习镇原的时候,我也在旁边,我和习镇原有一种感应。” 无可否认,世界上的确有一种联系会让两个人互相感应。 韩亦轩沉默,然后才问。“你想我和你做什么交易?” 单笏眼睛转了转,似乎在犹豫,说。“明天就是六月初七,韩昱启动禁术的日子,司徒四一定会在那里出现,我希望你到时能和我们一起杀死司徒四。” 韩亦轩说。“你们?” 单笏叹息,说。“每个人都会有朋友和敌人,司徒四不是我们的朋友,就连敌人也不是,可是他必须死,因为他复活习镇原真正的原因就是想利用习镇原找到绿叶先生的后人,然后利用绿叶先生后人的智慧征服整个韩城。” 韩亦轩忽然觉得司徒四很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这就是他身边的人选择背叛他的原因。 单笏已经走了,韩亦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个人的理由很充分,可他始终觉得其中欠缺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他一时半刻 又无法参透。 就在他回头,准备走回去的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一个脸上挂满担忧像公主一样的女人。 韩亦轩就笑了。“你怎么好像总能找到我?” ——因为你是韩明,张小妤找不到你,总需要一个女人能找到你。 这句话她没有说。她只说。“因为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韩亦轩又笑了,这是由心涌出来的笑。“你找我有什么事?” ——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吗? 这句话她也没有说,她脸上的担忧更浓。“想找你的人不仅仅是我,还有一个人也想找到你?” “谁?” “祭师徐再而。” 小小的山脚下,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就在街巷尽头处。 简陋的小房子仍然整洁而整齐,这不仅因为韩亦轩空闲的时候时常都过来打扫,现在也有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妙龄少女在挪动着房子里的摆设,经过她重新的擦拭和摆设,仿佛就像春风拂过海面。又温馨又温暖。 韩亦轩来到门前,就见到这个蓝色的背影,他的目光里就露出喜极而泣的微笑。 妙龄少女听到脚步声,她的心就跳得比脚步声更厉害,一下子就扑进韩亦轩的怀里。 “哥哥。习奚想死你了,哥哥……” 韩亦轩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将这个妙龄少女拥抱得更紧,久久不能平息,宫舳见到这种场面,也不禁眼睛湿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她的心很容易就会跟着某一个人的变化而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因为徐再而的打断,他们才松开,习奚还紧紧的牵着韩亦轩的手,他们也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一切言语都在这牵着的手之中。 “我说过我医治好了习奚的病。我一定会让她回来找你的,我并没有骗你。” 韩亦轩心里只有感激,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谢谢你。” 徐再而立即说。“是我感谢你,感谢你替我照顾好习奚。”他看了一眼宫舳。眼睛里充满敬重。“也感谢你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公主。” 韩亦轩似乎还反应不过来,愕然的说。“你们的公主?” 徐再而肃然说。“我们的公主。” 韩亦轩说。“宫舳真的是真公主?” 徐再而说。“是,她是我们的公主,绿叶先生后代中的公主。” 韩亦轩这才反应过来,因为他之前的确也几乎肯定宫舳就是绿叶先生的后人,只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一时记不起。 韩亦轩看了一眼身后的宫舳,她很平静,在她去找他之前,徐再而一定已告诉宫舳所有的事实。他问。“既然宫舳是绿叶先生后人中的公主,她又为什么会流落到桃花村?” 徐再而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即使充满智慧的绿叶先生的后人也不列外。” 他年纪本不算太老,只是他忧虑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他脸上的皱纹比他的年龄还深,说起这种事情,他的眼睛仿佛更老了。 宫舳替他说下去。“我们的族人有三个分支,我的爷爷就是其中一个分支的领主。当年为了争权,其余两个分支的领主居然诱导守护我们的族人为他们卖命,最后三个分支终于展开一场战争,我的爷爷就惨死在那场战争中。” 韩亦轩只能听着,他却明显感觉到习奚的手在抖。 徐再而接着说。“公主的父亲本就无心争夺什么权位,于是便带着公主逃离出那个地方,逃到桃花村。” 宫舳说。“习氏本就是守护族群中最忠心的一脉, 他们并没有加入所谓的争权纷争之中,事发之后,他们避免引起太多的事端,偷偷的派遣习奚的父亲出来追查我和我父亲的下落,只是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习奚的父母还惨死在他们手上。” 韩亦轩目光里露出内疚的悲伤,说。“却不知,习镇原带着习奚逃出来不久,他也被我连累惨死在戾兽爪牙之下。” 习奚连声音也有悲伤的气息。“习奚知道那是哥哥的无心之错,习奚没有怪哥哥。” 韩亦轩平静了下情绪,问徐再而。“你也是守护绿叶先生后人的族人?” 徐再而回答。“我也是。” 韩亦轩说。“你来到韩城也是为了寻找习奚和宫舳?” 徐再而说。“我最主要的目的却是要拿到司徒四手中不传的秘技。” 韩亦轩说。“司徒四手中不传的秘技?就是那天我第一次遇到你,黄戟要你交出来的那本札记?” 徐再而点头。“那本札记上记载的法子,是我在司徒四手下办事,经过无数次失败才研究出来。” 像司徒四这种人,当然绝不允许别人背叛他,还利用了他。当天徐再而能逃脱司徒四的追杀,现在看来也是他的一种计谋。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拿到司徒四手中的不传秘技?” 徐再而深思很久才说。“因为我们的族群又出现了另一种危机,只有司徒四手中的秘技才有可能解救我们族人的危机。” 韩亦轩想了想,说。“现在你们族人的另一个危机已经化解了?” 徐再而说。“所以,绿叶先生后人的三个分支之间的纷争也就该解决了。” 韩亦轩看了看宫舳,说。“解决纷争的法子就是带宫舳回去?” 徐再而说。“她是我们的公主,当年三个分支一些别有用心惹起纷争的人已经土崩瓦解,只要公主回去,我们族人最大的危机也迎刃而解。” 韩亦轩看着宫舳。“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宫舳也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她灵动的眼睛里充满笑意,这种笑意多么让人心醉,更让人心碎,很久她才说。“因为我想在我回去之前,再见你一面。” 韩亦轩没有避开她炽热的目光,他没有任何理由要逃避,只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也不需要说什么,世间上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说出他们此刻的情感。 “说不定,会是最后一面。” 说话的人在门外面,韩亦轩只听声音,就已知道这个人是无极,他还是来了。 无极是一个人来的,他走进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还是看起来又优雅又文弱,可是,这一刻他却不该是这种模样。 韩亦轩没有动,他也没有动,他看着韩亦轩的目光有一种尖锐的锋利,就像渴望生死间的针锋对决。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要杀宫舳,必须先杀你?” 韩亦轩说。“你的记性很好。” 无极说。“可是,我的脾性却不好,但是今天我让你选择我和你之间的战场。” 韩亦轩说。“很好。” 话音刚落,宫舳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起,韩亦轩的身影就不见了,无极也不见。 宫舳却没有追出去,因为她知道无论韩亦轩的战场在哪里,他都不想她也在,这是一种保护。 第七十三章 致命的刀 无论怎么样的战场都难免造成伤害,即使卑微如花草,也是万物中的生命,韩亦轩选择的战场就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无花无草,甚至鸟语虫鸣仿佛都没有,只有两个人,生死对决的两个人。 静,很静,仿佛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便连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的风都是失去了风的韵味。 无极还是没有动,这个曾经是杀手的人来杀人,他居然还这么冷静,也许就因为他是杀手,他更懂得杀人的最好时机。 韩亦轩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他要试探。“你好像曾说过,我们总有一天要来一场一决雌雄的决战?” 无极笑了,这种笑是真的笑。“这一天来得真快。” 韩亦轩说。“听说你曾经是一位出色的杀手,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无极说。“要怎么样才像?” 这种对话很有趣,因为他们也曾经这么对话过。 韩亦轩说。“杀手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冷血和冷静,还有一种尖锐的杀气,你只是够冷静。” 无极说。“所以,当年杀手团的二十六个杀手甚至杀手首领曹孟金都死了,而我还活着。” 这是非常玄妙的回答,韩亦轩也懂,一个杀手只有忘记自己本身是杀手,让别人看不出来他是杀手,他才能杀人,才能全身而退。 韩亦轩正色说。“也许这正是生命的真谛,一个人做了坏事,总有一天要为他自己做的坏事付出代价。” 无极认同。“所以,欠了别人的恩情,也总需要报答。” 韩亦轩说。“你欠了别人的恩情?” 无极说。“我欠了别人的命债,今天我就要还了这个命债。” 韩亦轩说。“这个命债就是要杀了宫舳?” 无极不用说话,因为这意思很清楚。 韩亦轩思索。“那个人也是绿叶先生的后人?” 无极说。“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他的生命换来我的活着,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韩亦轩说。“所以。你非杀了宫舳不可?” 无极说。“所以,你如果还要救宫舳,就要使出浑身解数与我对决,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静,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一刻开始,这里的确就已变成了死亡的战场。 已经是午后,烈日当空,大地上涌动着一股像火似的热,这种热能让人心走得更近,也让生命与死亡靠得更近。 一片云彩飘过烈日下,地上拖着长长的一块阴影,阴影慢慢的移动。从战场的左边慢慢走到右边,靠近到两人的脚下时,韩亦轩就动了,无极也动,战场上仿佛只看到两条飞快的黑影。然后激扬起一片尘土。 尘土消散,两人又相对峙,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只是两人都喘着粗气,脸上也有疲惫之色,目光里的杀气更重更锋利,然后两人的拳头又再次迎上。 这一次。韩亦轩又没有使出他玩命的把式,因为他已看出来无极也变了,跟昨天他去诛杀梅子坞时还多了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尘世间最可怕的力量也许还有无惧一切的决心,即使面对死亡都不会却步。 无极眼睛里的决心就是这种,对付他,玩命恰恰是最笨的法子。因为你玩命,他就跟你玩命,最坏的结果只不过是双双死亡。 韩亦轩以前玩命,也许是为了掩饰他内心面对死亡的恐惧,但最终都是为了能够用玩命换取活着。这一刻,他也只想活着,他有彼此交心的朋友,他有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做,他要活着,人只有活着才算拥有,而要活着就需要变,将玩命的法子变成保命和制敌的法子。 他的内心已有一种求变的声音,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变,他的脑子始终还在寻找着一种真正的突破。 脑子在思索着其他事情的时候,手脚便欠缺灵活,他只能边防守边退,无极的攻击就像他的影子似的,一直强追不舍,更加刁钻,更加狠辣。 他的胸膛,他的小腹已挨了不少无极的拳打脚踢,一阵一阵的痛楚冲击着他的心坎,他的脑子却更加清晰,他又想起与褚浚和小祺交战时,司徒四突然袭击过来的那场生死之战,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一道光,这道光只是一道指引方向的光,他还没有彻悟怎么变,他需要尝试另一种变的力量。 他没有再退,反而进攻,他已要尝试求变中悟出来的法子。 他的动作并不快,他的攻击更似是缺少一种劲力和杀伤力,就像入鞘的刀剑。 无极却反而像脱缰的野马,他的攻击又猛烈又野,他内敛的杀手的杀气更慢慢的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他的心看似已经急了,曾经的杀手能够活到现在,他的心绝不会这么容易着急起来的。 他为什么要急,是不是因为他已看出来韩亦轩的这种变化,会变成制伏他的力量? 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能急,欲速则不达,心一急很容易就会出错,韩亦轩已看到无极的错,他只需要击中无极露出的错,就可将无极击败,甚至击败无极的心,心若败了,他就像跌入了无底的悬崖,就算有一天他有可能爬上来,那一天也很遥远。 他的拳头变成掌,他的掌势便袭上无极的错,一击即中。 他的掌势并没有太多的力量,却足以让无极受伤败退,仅是如此。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夺取任何人的性命,因为无论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左右另一个人的生命。生命是非常奇妙的,活着更不易,每一个人都该尊重活着,无论多大的私欲都不该用生命去满足。 无极没有再动,只是他看着韩亦轩的表情复杂而奇怪,杀手的内心本就矛盾而复杂,却绝没有这么奇怪。 “你为什么不杀我?”他的脸上带着笑,这种笑说不出的苦涩。 韩亦轩冷冷的说。“是你要杀我,不是我要杀你。” 无极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痛。“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种饶恕简直就是侮辱。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可是……” 韩亦轩打断他的话。“你已经很久没有做杀手了,何况我不会杀人的招式。” 无极又笑了,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笑。他抬起头时,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复杂的表情突然就平静下来,然后韩亦轩就看到他的胸膛上慢慢裂开一条血痕,慢慢变成一条长长的血痕,又长又触目,他的衣服也慢慢被鲜血染红,血还没有冷,他已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仍然没有倒下。 等到鲜血滴落在地上。韩亦轩才看到无极身后不远的地方,插着一把沾着鲜花的刀,居然是一刀致命。 韩亦轩没有见过这柄飞刀,他只见过萧海使出的飞刀,这柄飞刀却不是萧海的。 使用飞刀的人本就不多。能够将飞刀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的更少之又少,整个韩城他知道的只有单笏和萧海,那个人是不是单笏? 他为什么要杀无极? 杀人灭口? 无极已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眼下他已败了,战败就是死,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再多此一举,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韩亦轩想不通。 世间上有太多的事情。如果没有到最后一刻,都会是一个解不开的迷。 那张床上穿着雪白衣裳沉睡着的女人的迷却已解开,她叫小颖,韩昱深爱的女人,明天的禁术一旦成功,她就会活过来。 她白皙的脸庞看起来还是那么美。韩昱只默默的坐在床边,他没有去看她的脸,他怕他会心碎流泪,他已等了太久,他还可以再等。 命也可以再等。他还是静静的站在韩昱身边。 韩昱忽然问。“仙辰阁那边是不是又有消息传回来?” “叶骨子死了。”命说。“就在昨天,凶兽梼杌又再攻击仙辰阁,叶骨子就是死在梼杌的爪牙之下。” 韩昱脸上的忧郁还是很浓。“霍震霆死了,六位白袍老人也死了五位,现在仙辰阁是不是已掌握在郭其谅手上?” 命说。“好像还不是。” 韩昱怔了怔,说。“还不是?” 命说。“秦蒙洛和王鹤霖还留在仙辰阁,据回报霍震霆曾经秘密训练了一支拥有神奇力量的人马,那些人他留给了秦蒙洛支配。” 韩昱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窗前。“郭其谅好像就是秦蒙洛的恩师,没有郭其谅就没有他秦蒙洛?” 命也跟着过来,还是与他保持一段敬重的距离。“秦蒙洛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完全相信一个人,他好像已将所有事情看透。” 韩昱皱眉说。“他已知道郭其谅是我的人?” 命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窗外。“还没有,秦蒙洛戒心比较重,他只是觉得郭其谅可疑。” 韩昱说。“我记得郭其谅曾经是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人,秦蒙洛挡住了他的路,郭其谅怎么会不杀他,难道他进入了仙辰阁之后变了?” 命说。“郭其谅的确变了,他的野心变得更大,他想做仙辰阁的阁主。” 韩昱说。“他杀了秦蒙洛那一群人,岂非已没有人再阻止他做仙辰阁阁主?” 命说。“如果他杀了秦蒙洛那一群人,仙辰阁阁主这个位置他也坐不久,因为他没有能力制伏凶兽梼杌。” 韩昱好奇。“难道秦蒙洛就有能力制伏梼杌?” “秦蒙洛不能,王鹤霖手上的灵兽却可以。”命慢慢说。“王鹤霖在星宿海得到一只灵兽,这只灵兽也很听王鹤霖的话,凶兽梼杌袭击仙辰阁时,那只灵兽一出现,凶兽梼杌就逃离了。” 韩昱忽然不说话了,他只是看着窗外,一片云彩飘过,遮挡了烈日,周遭就暗了下来,很久之后,他才慢慢说。“如果没有凶兽梼杌作乱,仙辰阁是不是早已控制住?” 命明白他的意思,黯然说。“仙辰阁也不会有这么多伤亡。” “想不到他居然还能控制轩辕古龙,更想不到轩辕古龙阵法上的造诣居然如此可怕。”韩昱的眼睛里露出复杂的神情。“我当天是不是不应该心软放过他?” 命没有说话,他本就不认同韩昱去杀瞳月族人,因为瞳月族人也是他不知道命理的其中一个,还可能是他最大的敌人,命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韩昱会死在他手上。 他看着韩昱,他没有看到韩昱此刻的脸,却看到韩昱的心已经老了,这个背影在阴天之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又浓又深,就像千年冰封的雪山,再猛烈的日光也化不开。 命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一种像韩昱眼睛里的忧伤,只是还多了一种似是内疚的东西。 韩昱还是没有回头,忽然冷笑。“我不该放过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也许我更应该像卓别离说的那样,放过别人也放过我自己。” 命还是没有说话,他一直都能揣摩出韩昱的心思,这一刻,他却看不透。 “只可惜,一切都好像已经太迟了。” 这句话不是命说的,韩昱也没有回头,他已听出来这个人是谁,他的记性一向都很好,即使过去了很多年,他还是一听就听出来。 命刚才没有掩门,也就没有开门的声音,司徒四走进来也没有发出声音。 韩昱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怎么样来到我这里?” 他这座古堡也布下神奇的结界,一般人很难发现。 司徒四说。“并不算很早,也不算太迟,刚好能知道你一些秘密。” 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他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这样微笑。 有一种微笑是为了掩饰一个人内心的恐惧和憎恨,却不知是不是他这种? 韩昱还是面不改色。“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来拜访过我这个曾经的主人。” 司徒四说。“你最近好像总是杀人,我怎么敢来。” 韩昱说。“我和你毕竟是主仆一场,我怎么舍得杀你。” 司徒四说。“所以,我今天还是来了,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韩昱说。“什么好消息?” 司徒四说。“张小妤已经在我手上,你明天一定可以启动七转斗星禁术。” 司徒四已经离开,命就说。“司徒四的意思是不是他明天一定会来?” 韩昱说。“他还是一定会在明天杀我。” 命说。“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韩昱又看向窗外说。“我只知道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三百年,我不想再等。” 第七十四章 陵墓地带 天,不测风云之天。 天亮了,又好像没有亮,整个韩城仿佛被一块大黑布蒙着,又昏暗又压抑又恐怖。 还吹起一股奇异的怪风,让人难以呼吸。 漠州是韩雎成就霸业一战成名的战地,除了漠州,韩城还有另一处同样声名远播的战场,就是陵墓地带。 三百年前,韩昱和韩城的人也在这片荒芜的土地展开生死之战。 韩昱的七转斗星禁术也在这里。 自古以来陵墓地带就是终结所有纷争的战场,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这里有无数的冤魂枉死,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看起来也像是和着血的颜色,更有一种阴森的死亡气息。 韩昱启动七转斗星禁术就是破开生死关让小颖复活过来,这种像极地狱的地方岂非最适合。 昏暗的高空上,风云变色,云海上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仿佛要破开天地。 苍穹仿佛已裂开,七道奇幻的光投下在陵墓地带上,远远看过去,又神秘又神奇。 死亡岂非也一样神秘而神奇,它是毁灭也是重生。 韩昱静静的看着变幻的七道光柱,深邃忧郁的眼睛内敛着更深的情感,也不知是喜或悲? 这一天,他实在等了太久,久得让人心碎,甚至心死。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个中的辛酸,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那么深,那么痛。 人是很奇怪的,期待或者等待一种东西,那一天真的来了,他反而有种一脚踩空的慌乱。 韩昱也是人,他的人生只不过充满荆刺和苦难,流过汗,流过血,某一个漆黑的深夜中也许还流过泪。他始终还是一个人,他的心是热的,他的血更热,因为爱。他却要让无数的人的热血变冷。 这一刻,他一直义无反顾在做的事情,竟似犹豫了。 命还是站在他身边,他的眼睛通常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韩昱动摇的心境他似乎偏偏看不透,他还很年轻的眼睛已在看着远方,因为远方有客人,不速之客。 这些不速之客身穿黑色衣服,面目僵硬而狰狞,神色间更有一种邪恶。远远看去,就像是刚从地狱下爬上来,寻找生命,拖下地狱。 这里本就是地狱,用无数人的热血和尸骨堆积成的地狱。 然后。这些黑衣人就疾冲过来,他们要拖下地狱的生命并不是韩昱和命,正是他们自己的生命,就像飞蛾扑火,就朝着那七道奇幻的光撞击过去,一撞就是一条生命,瞬间烟消云散。 一条一条的生命消逝。七道奇幻的光仿佛已发生了变化,死亡的气息更深。 死亡并没有停止。 “主仆一场,到了这一刻,你要做这么疯狂的事,我都助你一臂之力,我这个人总算没有忘恩负义吧。” 陵墓地带上有一座小小的土山。司徒四就站在山头上,眨眼之间,他就来到韩昱面前,褚浚和小祺就站在他身后。 韩昱还是没有看他,淡淡的说。“你总算是第一个来的人。” “哦?”司徒四用一双微笑的眼睛。又看了一转陵墓地带,说。“你知道我还会来?” 韩昱说。“我说过主仆一场,你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会猜不到。” 他忽然看着他,声音变得很碎,就像一根根锥心的刺。“你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杀我?” 司徒四叹息,说。“你错了。” 韩昱说。“哪里错了?” 司徒四说。“我是要杀你,可是,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杀你又怎么需要等待三百年。” 他的声音也变成锥心的刺,又高傲又残忍。 韩昱说。“杀一个人的确不需要等待三百年,无论杀任何人都不需要等三百年。” “可是,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等待了三百年,居然只不过是等死。”司徒四缓缓的说。“我很好奇,等待三百年的死,会不会同样凄美?” 韩昱并没有吃惊司徒四怎么会知道,三百年前司徒四就有法子知道他的行踪,在这里设局围攻他,他就知道这个人很不简单,他只说。“每个人都难免一死,等死只是其中的一种,却绝不是凄美的,反而是最可怕的。” 司徒四不懂,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种死,死人,却绝对不会是他。 韩昱说。“更可怕的是怕死。” 一个人无论生前的人生多么辉煌多么无所不能,都会死,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怎么会不可怕。 司徒四说。“你呢,你也怕死?” 韩昱说。“我也怕死,但你更怕。” 司徒四只笑。 命替韩昱接着说。“你想必已经知道韩昱一旦启动禁术便会有一个九死一生的劫。” 司徒四还是神色不变。“我知道。” 命说。“你的力量是韩昱给的,你害怕韩昱死了,你也会跟着死,所以你利用任慥天的论道,将这些黑衣人变成拥有特殊力量的人,为你冲破七转斗星禁术的关口,因为禁术中有你需要的力量。” 司徒四笑了笑,说。“还有呢?” 命说。“禁术一旦成功,这股力量就会出现,你只要得到这股力量,你就可以重生。” 司徒四冷冷说。“听说,天下间没有你不知道的事,你说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命说。“当时你只是一个家仆,即使你得到韩昱给你的力量,你也绝对不会知道太多事情,如果捉到一个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司徒四说。“捉到什么人?” 命说。“授教韩昱布阵之法的那个奇人。” 司徒四冷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家仆,我又怎么能捉到一个阵法大家?” 命说。“可是,你长得像个好人,还有一颗坏人的心,他怎么逃脱得了你的算计。” 司徒四笑了,笑得很愉快,他已有点佩服命。 撞击奇异的光的黑衣人已经全都化为尘埃,七道光的颜色也深了,仿佛力量更宏大。 命说。“那位奇人后来就像人间蒸发。想必已被你杀人灭口。” 韩昱看了一眼某个地方,说。“看来,你离重生又近了一步。” 司徒四还在笑。“好像是的。” “离死亡也更近。”宁崇阳居然也来了,他盯着司徒四。冷冷的说。“重生和死亡本也是一线之差。” 韩昱忽然问他。“你要杀他?” 宁崇阳回答。“是。” 韩昱说。“二十六个杀手都死在你手上,曹孟金也死了,你难道中了杀人的毒?” 杀人并不是一种会上瘾的毒,它却是一种罪过,被仇恨蒙蔽的心即使逃得过良心的谴责,也逃脱不了天地因果。 宁崇阳已经从仇恨中走出来,他的心还有恨。“因为他才是灭我宁家真正的幕后凶手。” 韩昱说。“你已杀了太多人。” 宁崇阳说。“灭族之仇,不能不报。” 韩昱已没有说话,甚至已不再理会,恩怨这种东西。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他的心只有一个念头。 司徒四忽然说。“你觉得你已经可以杀死我?” 宁崇阳冷冷说。“我杀人从来都没有把握,二十七个杀手都死了,我还活着。” 这种傲气,司徒四也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他发觉他们很相似。 司徒四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为你而死?” 宁崇阳没有说话,他不懂司徒四的意思。 司徒四说。“至少有个人是为了能让你活着,而选择死亡的。” 飞飞,世间上只有这个女人可以为了他宁崇阳而死,宁崇阳忽然又想起了这个女人,想起这个女人死在他面前的模样,然后他的胃就开始痉挛。他早上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苦水一下子涌上嗓子眼,他强忍着又吞下去。 司徒四慢慢说。“飞飞是一个好女人,无论哪一个男人遇到她这么样的女人都此生无憾。”他用一双带着惋惜和可恨的眼睛看着宁崇阳。“只可惜她偏偏遇到你这个男人,否则她一定会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女人,至少不会死。” 这番话就像尖针。一下子刺伤他的心,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他的心在滴血。 他却忽然笑了,大笑,他在笑司徒四,笑他不懂深爱着一个人的心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刺伤。 能刺伤他的人。只有他爱的人,他能刺伤的人,也只有爱他的人。 世界上本就有人为了活着,苟且偷生,不择手段,这并不完全错,这一刻,他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他忽然说。“飞飞是为我而死的,你呢,有没有人心甘情愿的用她的生命换取你的活着?” 司徒四的脸上仿佛只有微笑的表情,这表情却像已僵硬。 每个人的心都有一堵墙,也总有一种东西能够穿墙而过,刺痛他的心。 宁崇阳这番话却似就是刺痛司徒四的心的这种东西,他活了三百多年,他的身边出现过无数人,可悲的是可以为他而死的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有无数个为他卖命的手下,这些人的死却不是为了让他活着而死的,他们只不过是用他们的热血,甚至用性命冒险来换取司徒四能给予的金钱名望和荣誉。 韩昱又看了一眼这个为复仇而变成风迹的年轻人,他忽然发觉他以前看错了,风迹并没有只活在复仇的世界里,复仇的恨也并没有将他的心沦陷,历经过苦难和磨练,他宛如脱胎换骨,如获重生。 司徒四还在微笑着,这微笑已多了一种东西,站在他身后的褚浚仿佛看到了这种东西,他就动了,他一动,小祺也动,小祺就像他的影子,两人几乎是同时动的。 宁崇阳也动,褚浚的动作很快,他也不慢,他是从复仇中走出来的,他的手沾染过无数可怕的人的鲜血,他的活着也是跨过无数具尸体,所以他的攻击就变成一种死亡。 死亡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心想活着,死亡就变得可怕了。 褚浚并不怕死,他只是还有一个活着的信念,为守护身边的人而活着,这种信念的力量虽不够强大,却足以与死亡纠缠。 他虽讨厌争斗和厮杀,他却正是从厮杀中存活过来的,即使昨天被韩亦轩所伤,这种疼痛的刺激却让他的攻击更狠更毒辣,因为他强烈的知道他要活着,他身边的这个人更要活着。 活着的信念和报仇的心相对战,更疯更狂。 就在这时,陵墓地带上又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绝尘是慢慢走过来的,冰繇还跟在他身边,黑僦居然也跟着来,他的身边没有人跟着,收尸和打架才需要人手,他只是来找刺激和看热闹的,最重要的是他要亲眼看看绝尘是怎么死的,最好冰繇也陪着绝尘一起死。 命并没有见过他们,可,世界上他不知道的人或者事极少,他却没有再看绝尘,他看的是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韩亦轩。 韩亦轩是一个人来的,命仿佛有点惊奇,他知道韩亦轩一定会来,他只是想不到韩亦轩能这么从容淡定的走过来,仿佛过去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人如果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爱的人又落入别人的手中生死不知,总难免心烦气躁,能做到让心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冷血,的确很难得。 宁崇阳的攻击忽然一变,就像握在手中的生命突然放生,突变之间,再一变,便擦过褚浚和小祺的围攻,袭向司徒四。 司徒四没有动,仿佛没有动,宁崇阳的突袭忽然就空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也许没有人看得到司徒四的动,命却看穿,司徒四的动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快而奇特,左右闪动,便轻易的躲避过宁崇阳的突袭。 这个人能从一个家仆变成韩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自然有过人之处。 命也让人看不透,更有一种玄乎其玄的能耐,他的年纪虽然大了,他的心他的眼睛并不老,他一直都在旁观着战场上的激战和变化,他更看到宁崇阳从褚浚和小祺两人的围攻中突围而出时,韩亦轩也动了,他的速度绝对不比宁崇阳慢,一出手便迎上褚浚反击宁崇阳的攻击,这种交接即使相交很深的老朋友都没有这么默契。 一个战场又裂变成两个战场。 宁崇阳一刻都没有停止,已使出他的死亡之招,即使司徒四还在躲避,他也继续使出,因为他相信死亡逼近时,无论任何人都无法逃脱。 另一战场却没有开战,韩亦轩没有动,褚浚也没有动,他们本就无心战斗,只是身不由己。 韩亦轩来这里,更是为了阻止死亡而来的。 ps: 更新迟了,抱歉 第七十五章 禁术 七转斗星禁术仿佛已即将完成,七道奇幻的光渐渐又变了,所有人仿佛都感觉到那种又玄奥又不可思议的力量,就像天地初成,盘古破开天地的那种力量。 陵墓地带上已变成两个战场,韩亦轩虽是为了阻止死亡而来,可,陵墓地带本就是炼狱,死亡这么近,又怎能阻止死亡? 地狱本是地狱,若然没有人,就没有死亡。 褚浚忽然问他。“你也要杀四爷?” 韩亦轩说。“我不会杀人,可是司徒四今日一定要死。” 褚浚没有动容。“为什么?” 韩亦轩淡淡的说。“他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他还欠了宁家一条命,杀了人就该用性命去还。” 褚浚居然认同。“我们也欠了四爷一条命,没有四爷就没有我们。” 韩亦轩说。“如果司徒四没有将你们从那个神秘的地方带到韩城,说不定你们在故乡活得更好更快乐,至少不会被卷入眼下这些厮杀和纷争之中。” 褚浚这时才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韩亦轩平静的说。“我见过单笏。” 褚浚仿佛一点都不好奇单笏为什么将他们的过去告诉韩亦轩,他从来都不喜欢他的世界里存在太多东西,他却说。“单笏一定没有 告诉你,我们那个地方一直都闹饥荒,如果四爷没有带我们来韩城,说不定我们早就饿死了。” 这一点单笏的确没有说,从来都没有人喜欢将自己过去的苦难轻易的说出来,过去的都已成过去,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或者怜悯。 褚浚更不需要,他只不过是让韩亦轩知道他们守卫司徒四安危的决心。 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不想和韩亦轩做敌人,他却想知道韩亦轩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 韩亦轩眼珠子转了转,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单笏。他又说。“就算司徒四救了你们的性命,你们也不可以忘记自己的使命。” 褚浚不懂。“使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韩亦轩还是很冷静。“守卫绿叶先生后人的使命。” 褚浚说。“绿叶先生这个人,我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过。” 韩亦轩也不吃惊。“司徒四复活习镇原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绿叶先生后人的智慧征服韩城,这些事你们也不知道?” 习镇原的尸体是小祺挖出来的。她只知道司徒四要跟一个人玩一玩。 褚浚皱眉,说。“这些事情都是单笏告诉你的?” 韩亦轩没有回答。“现在看来这个单笏说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小祺,忽然冷笑。“本来我一直都以为你是聪明人,现在居然想出挑拨离间的蠢法子。” 这种状况的确很像挑拨离间,韩亦轩笑了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祺冷冷的说。“你刚才说过,四爷今日一定要死,宁崇阳绝对不是四爷的对手,你需要过去和宁崇阳合力对付四爷。“ 韩亦轩说。“就算我和宁崇阳合力对付司徒四,我们最多只能勉强自保。” 这是事实,他们都了解他们四爷的能耐。 韩亦轩又说。“可是。有一个人出现了,又突然出手,说不定司徒四就死了,因为他一定想不到这个人会杀他。” 他说的人当然就是单笏,小祺连听都不想听。她只想让韩亦轩永远闭嘴,褚浚却阻止她动手。 韩亦轩忽然拿出一柄小刀。“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柄刀?” 褚浚的脸色仿佛已变了,这柄刀是单笏的刀,他的刀只有三把,从来都不离手,即使发出去沾了血,他都会捡过来。 韩亦轩的眼睛仿佛在发光。说。“这只是一柄普通的刀,它却能瞬间夺取了无极的性命,就连我都没有察觉到刀是从哪里发出的。” 当日,他与无极交手,虽然几乎已精疲力倦,他们的眼睛仍然很锐利。 小祺狠狠的说。“我的神技使出来。就算你能看到,也一定躲不了。” 韩亦轩说。“我虽然不是你们的朋友,也不一定是你们的敌人。” 小祺说。“可是,你却是想四爷死的人。” “就算他想司徒四死,你也想他死。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机会杀他,能不能杀他。” 褚浚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如果世间上有一条忧郁惆怅的河,这个人仿佛就刚从这条河里畅游过,他的眼睛忧郁,他的身影忧郁,甚至连走路都走出一种忧郁的痕迹。 韩亦轩看到这个人就笑了,因为他在等着这个人来。“你终于来了。” 褚浚问他。“我好像认得你,你是谁?” 那个人说。“我叫卓别离,一出手就造成生死别离的卓别离。” 七道光的力量渐渐大了,急转起一股激烈的风。 陵墓地带这个地方虽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地,这急转的风却已阻挡了人的视线,根本不能看得太远,命也看不到展开的两个战场,他只留意着绝尘这个人,他还留意到绝尘脸上那种慈悲,普通人身上绝不会有这种慈悲。 “你就是绝离红尘的绝尘?” “你就是韩昱背后无所不知的命?” 命看着他说。“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绝尘说。“你当然看得出来我并不是来阻止韩昱启动禁术,我只不过来等一个人。” 命说。“等人为什么要来这里等?” 等人的话,如果这个人可以等到,无论在什么地方等都是一样。 绝尘说。“因为我要等的人只会在这里出现,还要我来了他才会出现。” 这里是地狱,地狱下只有死人和鬼魂,虽然来了几个不平凡的人,他等的是一个死人还是一个鬼魂? 烈日之下,只有一个鬼魂会从地狱下逃出来,只需要等,等到七转斗星禁术完成,这个人就会出现。却不需要他绝尘来等。 韩昱忽然说。“我也在等一个人,不知道我们等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绝尘说。“不会,我等的是男人,你等的是女人。” “你等的男人大概不会是我吧。” 陵墓地带虽然寸草不生。却有一条不太宽的长河,蓝廷就是从长河的那一边来的,踏过河水,再走快几步,就来到了,那个迷失了自己的俞妃也跟着来,方楷自然也在她身边。 绝尘看见这个被爱囚禁的年轻人,他的眼睛里仿佛也有了悲伤。“你为什么也来了?” 方楷看见绝尘,脸上仿佛有一种无奈,他躲避开绝尘的目光。看着他深爱的女人。“因为俞妃来我就来了。” 绝尘没有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他深心处那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他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方楷是个非常敏感的年轻人,关于俞妃的一切,都会变成一根刺。刺伤他的心的刺。 蓝廷笑了笑,说。“你们等的人虽然不是我,可我希望在这里看到的人都已经来了。” 韩昱说。“但你却不该来,当日只因我心软才放过你,你应该珍惜活着。” 蓝廷说。“所以我来了。” 韩昱说。“你因为要活着才来的?” 蓝廷眼睛里也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孤独。“整个韩城的瞳月族人只剩下我们,如果我不自保,我们也会像宁家一样被韩城的人灭族。” 韩昱说。“韩城的人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诛灭一个族群。他们只会追杀像我这样的另类。” 蓝廷说。“宁家岂非就是韩城的人灭族的?” 韩昱说。“灭宁家的人是司徒四,因为司徒四怕死,他不允许韩城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性命,说不定你们瞳月族人也是他布局暗杀的。” 蓝廷一点都没有吃惊,他已不在乎这些,他是一个聪明人。他远比宁崇阳更有智慧,更有野心,复仇根本就是一个可笑的行为,就算你将所有的仇人都杀死,你死去的族人都不会活过来。杀人只是将自己推入无底的深渊,爬也爬不上来。 所以他的脸上已露出智慧和高傲之色。“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等到了你这个神乎其神的禁术,我至少少等十年的时间。” 命忽然问。“你也要借用禁术的力量?” 蓝廷说。“相信你已别无选择,要么你放弃禁术,要么让你深爱的女人和我的族人一起复活。” 命说。“我们没有第三个选择?” 蓝廷说。“绝对没有,因为韩昱深爱着他的女人,否则他绝对不会苦苦等待三百年,甚至用他自己的性命冒险。” 命说。“你错了,就因为他已等待了三百年,怎么会没有防备别人的利用,至少你高估了禁术的力量。” 蓝廷脸上的高傲和自信没有变化。“我高估了禁术的力量?” 命平静的说。“就算七转斗星禁术在神通广大,禁术都只能复活一个人。” 蓝廷说。“可是,将禁术的力量推到巅峰,状况就不一样了。” 命年轻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精芒。“你为了复活你的族人,就罔顾韩城无数人的生死?” 蓝廷冷冷说。“人死不能复生,复活死去的人本就违反天道,这本就是在用性命冒险。” 命说。“如果真是将禁术的力量推到巅峰,禁术的奥义就会启动,到时六道中被取代的是人间道,即使你复活了所有的瞳月族人都没有用。” 七转斗星禁术的七道光就是终生轮回之道途的六道和另一道,另一道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而七转斗星禁术一旦推送到巅峰,其中一道便会消失,剩下的便变成新的六道。 蓝廷斩钉截铁的说。“禁术的奥义永远不会出现,就算要冒险,我也不会将自己逼上一条绝路。” 命说。“七转斗星禁术是世人推算出来的,有人结阵就有人破阵,破阵的人就是你。” 蓝廷说。“瞳月族人虽然非常强大,甚至会有毁天灭地的神技,可偏偏不会阵法之道。” 韩昱忽然说。“放眼整个韩城,只有一个人能够破开七转斗星的禁术。” 这个人就是轩辕古龙。 命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 蓝廷笑了。“你想阻止我,怎么阻止,难道就凭梅子坞这个又笨又懒的老人。” 命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仿佛被人将他的自信踩在脚下。 蓝廷又说。“你想到背着韩昱,让卓别离请到梅子坞,你一定想不到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就算要梅子坞的性命,他也会双手奉上。” 命想到蓝隽这个人,他更知道蓝隽这个人绝对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别人,他只是没有想到亲情原来在蓝隽的心目中如此重要。 命黯然说。“看来,不是你高估了禁术的力量,是我低估了你这个人。” 蓝廷悠然说。“你毕竟也是人不是神,人都总会有太过自信的时候。” 韩昱说。“这个毛病,你也有。” 蓝廷说。“我也有?什么时候?” 韩昱说。“就现在,你好像忽略了我,我一直都是个会杀人的人。” 蓝廷淡淡的说。“你要杀我?” 韩昱深邃的眼神里已有杀气。“我说过当日我只是一时心软才会放过你,现在我又想杀人。” 蓝廷居然还是很冷静,说。“杀人的机会不是时常都有,杀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被人杀却不难。” 韩昱说。“被人杀的人是我还是你?” 蓝廷说。“我只知道我不是来杀人的,你也不是。” 韩昱说。“可是,你救的人,却要用无数无辜的人的性命冒险。” 蓝廷说。“所以,你要杀我也是非常冒险的事,因为轩辕古龙已经开始牵引禁术走向巅峰。” 七道光的力量果然已渐渐发生变化,仿佛变成了死亡的力量,死亡通常都是坠入地狱,这股坠入地狱的力量却是毁灭的,毁灭地狱,将地狱下的鬼魂放逐,逃回人间。 毁灭和重生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连系,就像美丽辉煌永生的火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韩昱的目光里仿佛也有死亡,他的眼睛是看着蓝廷。 杀人虽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百年前,他却是韩城里所有人的恶梦,瞳月族人也是,蓝廷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杀气已淡,韩昱还没有动,他的内心深处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他已等待了三百年,他习惯了等待,既然他的等待只不过是等待他深爱的人复活过来,其他的人的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在等,等待那一刻到来,其他的不想想太多。 第七十六章 又见飞刀 宁崇阳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等一击即中诛杀司徒四的机会,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要等的不是一个机会,而是更该等一个可以和他并肩作战合力诛杀司徒四的人。 司徒四远比他想象中可怕,他一直都在防守和躲避,他毕竟活了三百多年,从一个家仆蜕变成现在这种成就,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伤。 身体上的伤纵然再深总会愈合,心的伤却是永恒的。 让一个人挫败,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这个人自己打败自己的心。 宁崇阳的内心已在交战,他已经杀死了他几乎所有的敌人,难免自傲。他怎么能忍受得了司徒四的这种侮辱,他虽够聪明,当局者迷,也不能立刻就看穿司徒四的意图。 高傲的心遭到侮辱和蹂躏,怒火便会烧起,最先烧毁的就是理智,宁崇阳仿佛更忘记他是来报仇的,不是来被人杀,他这种缺失理智的攻击,只会伤了自己,一伤,重伤不起。 司徒四出手了,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挥过去,宁崇阳的腰子胸膛和掌心便挨了司徒四的重击,他只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麻,就像练过金钟罩之类外门硬功的硬汉被撒娇的女人拍打。 下一刻,他被击打过的地方,一下子传上来灼痛的感觉,像被火烧,又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一直在削他的肉,刮他的骨。 这只是一种痛,皮肉上的疼痛,再深再锥心,都会有一个极限,他曾经是活在复仇世界里的人,曾有无数人在他手上倒下,他早已让身体适应了痛的极限。 这一点,司徒四也没有料想到,所以当宁崇阳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突然发力攻击过来,他吃了一惊,所以他也受了伤,轻伤。 两人的生死之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都可能扭转胜与败,即使实力悬殊。 他的伤虽只是轻伤,当下无疑比扇了他一巴掌更让他觉得耻辱。 侮辱,本就是一种极其锋利的冒险,你轻易的侮辱了别人,别人侮辱你虽难,却是最深最痛的。 司徒四的血已热,他的微笑更深,就像笑里藏刀。杀人的刀。 他已太久没有亲自去杀一个人,以往他杀人更是有某种目的和利益,这次只是想杀人而杀人,这种久违的感觉,又刺激又热血。就像那一夜,他为了得到又性感又美丽又极具诱惑女人的身体,他一口气跑出三十里外的山城,诛杀女人的仇家。 宁崇阳并不是那些仇家,就算一百个那样的仇家都不如一个宁崇阳,所以司徒四并不急着一下子就夺取了他的性命,他更想看看。一个复仇者在强烈的报仇之心驱使下,求生的*有多强,激发出的潜力又有多大。 苦苦挣扎,是多么有趣的模样。 可是,当他接连挥出去两三招,宁崇阳中了一招之后。就倒在地上,仿佛已痛得站也站不起来。 这场交战开始还没有多久,宁崇阳的精力虽消耗不少,他击打出去的招却没有很毒,宁崇阳绝不是这么容易垮的人。难道他在仙辰阁诛杀杜先生时,也反被杜先生重创? “就这能耐,我很好奇,二十六个杀手是怎么样死在你手上。” 司徒四慢慢的走近过去,倒不完全是好奇,他只想在别人受创的自尊上再踩多一脚。 等待也是一种折磨法子,他要宁崇阳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一样,司徒四忽然在四步之前停了下来。 四,这个数字在他生命中有着特别的意义,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四,那个极具诱惑的女人与他相识的日子在四月四日,他功成名就的日子恰巧也在四月,他人生中最深刻的日子好像都跟这个数字有关,潜移默化之中,他不知不觉间便已刻意的让这个数字在他生命中常常出现。 可,在一般人眼中,这个数字却象征着不幸,四仿佛就是死,谁死谁生? 无论怎么样的一种死,在四步之外都已可看得很清楚,甚至能看到人死之前,眼神由恐惧慢慢平静的变化,司徒四却没有动。 捉到老鼠的猫,通常都只是将老鼠咬伤,老鼠还能跑却跑不快,因为猫也想炫耀它的胜利和满足它内心扭曲的心态。 宁崇阳就是那只被咬伤的老鼠,司徒四却不是胜利的猫,他一直都很仔细的看着宁崇阳每一个因疼痛而抽紧的动作,他甚至看到他脸上挣扎的表情,可当他看到宁崇阳的眼睛时,他忽然感觉到灵魂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就忽然向后腾跃。 他的动作仿佛比他的思想还快,每个徘徊过生死边缘的人都会有这种本能的反应。 他快,宁崇阳更快,畜势待发伺机而动的力量,仿似离弦之箭,穿透一切障碍,更似即将要穿透司徒四的心窝。 这一击却又空了,宁崇阳的眼睛反而更亮,他的脸上更似有了胜利的笑意,因为司徒四看到他攻出的一击时,目光里露出讥笑和自负,一退再一退,然后忽然闪躲,闪到宁崇阳的身后。 司徒四以为这一着安全了,却恰巧跌入宁崇阳一早布下的陷阱,用阵法布下的陷阱。 当他感觉到脚下仿佛踩空时,死亡已逼近,荒土下迅疾窜出牢固的树藤,像铁链子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 他还在惊讶中,还在挣扎中,青葱的树藤已化成炽热的火焰,一团火迅速燃烧。 宁崇阳一击击空之后,他只是让身体停下来,没有再反击,也没有回头去看,他深信这一着司徒四一定中计,他深深的呼吸,便已嗅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燃烧衣服和皮肉夹杂的怪味,他已开始想象这一刻司徒四脸上的表情,一定充满着不甘和难以相信。 静了,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静了,只有心跳声,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却没有司徒四痛苦的叫声。 他有点好奇,是不是所有高傲又自负的人,到死那一刻,也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痛苦。即使败,也要高傲的败。 他又想起了他死去的族人,想起他过去十三年复仇的世界,大仇已报,死者安乐。 他又想起…… 他已想得太多了,偏偏没有想到司徒四跌入了他布下的死亡,他在司徒四身边,死亡岂非距离他也近? 当他终于醒觉时,死亡来了。 司徒四并没有死,他活了三百多年。这三百多年来,死了无数的人,而他都没有死,这一刻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浓烟中,一个人影闪出。他刚刚走近死亡,他的双手当然已沾染了死亡的力量,他的双手就击向宁崇阳,一击中,立刻死亡。 宁崇阳没有躲,也躲不了,他根本就没有躲避的力量。即使他有,也来不及。 死亡在这一刻,又变得非常可怕,因为死了,大仇却未报,苦苦挣扎了十三年。到了最后一刻却死了,那么过去报的仇就没有了意义。 宁崇阳真的已要死? 他没有死,因为他的确需要等的是一位和他并肩作战的人,他的这个人就在生与死那一刻,来了。 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曾从鬼门关逃出来。在宁崇阳身边又有能力阻止死亡逼近的虽不多,也有那么几个,而来得及赶过来的就只有韩亦轩了。 韩亦轩,一直都在玩命的韩亦轩,已经从生命的力量中顿悟,寻找一种更犀利的保命的法子,虽然这求变之路还在探索中,他已经得到了指引,走对了方向。 他一来到,便看穿了司徒四几近疯狂的一击中唯一的破绽,从玩命中蜕变出来的力量便迎了上去,瞬间驱逐死亡。 这连环的对决只是瞬间发生的事,却已是永恒。 整个世界,只怕以后都绝对不会再有这种距离死亡这么近又那么远的生死对决。 宁崇阳已回身看着韩亦轩,目光里的表情又复杂又奇怪,却不知是感激还是不领情。 司徒四也看着韩亦轩,忽然问。“你怎么会来了?” 韩亦轩说。“你想不到我还能来?” 司徒四的确想不到,他清楚褚浚和小祺的能耐,在大厦中褚浚故意放过韩亦轩,今日这一战他绝对不会再这样做。 韩亦轩用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睛看着他。“我刚才的那一招怎么样,如果那一招突然击向褚浚和小祺,他们是不是就会立刻倒下?” 如果这一招击出,冲在前面的人是小祺,褚浚一定会受伤,因为他的世界有她,他只想小祺安好,一个人的心若只有一种念头,而这种念头又太强烈,他就没有心思要去破了这一击,他只想替她挡下这一击的痛和伤。 褚浚若然受伤,小祺便一定急了,心一急,也就败了。 司徒四没有去想到底谁前谁后,他只好奇韩亦轩这个人。“你以前好像一直都在玩命,这一招却变了?” 韩亦轩的眼睛里似是有了光。“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走一辈子,总需要变。” 司徒四说。“的确需要变,我也欣赏你这种求变的心态。” 韩亦轩说。“我的求变之路是不是走对了?” 司徒四笑了笑。“这要看状况,对于你来说蜕变出来的力量更强大,自然是好事,可是,对于你的敌人来讲,却是坏事。” 没有任何人会希望看到自己的敌人变得强大,只有一种人才期望敌手变强,站在巅峰的那种人。 高处不胜寒,多么苍凉的孤独和寂寞。 韩亦轩说。“你是不是站在巅峰的那种人?” 司徒四现在的模样虽然又狼狈又邋遢,神色间却有高高在上的神气,他不是站在巅峰的那种人,也已接近。 “我是你的敌人,却不是非杀你不可,如果……” 韩亦轩打断他的话。“我却要杀你。” 司徒四说。“你已学会杀人?就因为我捉了你的爱人?” 韩亦轩说。“无论什么原因都好,你今日必须要死。” “哦?”司徒四的脸上又露出欢快之色。“就凭你和这个背负着仇恨和伤痛的人?” 宁崇阳冷冷的说。“就凭我们两个。” 他的声音里充满力量和自信,仿佛刚才受伤的人不是他。 司徒四又笑了,那种藏着刀的笑,然后他就像发出的刀光,劈向两人,韩亦轩只来得及抵挡一下。司徒四的另一招紧跟着又袭来。 韩亦轩没有受伤,因为宁崇阳又开始施展他阵法上的奥妙,荒土上立刻突出一块石墙,撞向司徒四。 司徒四只能后退。他本就不急着杀人,他杀人更从来都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可,他即使后退,也还处在险境,因为宁崇阳本就擅长连环的攻击,倒刺的石块迅疾从司徒四落脚的地方刺出来,司徒四只能凌空一退再退。 脚落实地后,他只看到宁崇阳,韩亦轩却不见了。 这时,却忽然吹起了一阵风。沙尘乱飞。 这阵突然吹起的风是从他身后的东南方吹过来的,他反而迎着风后退,他刚后退,韩亦轩的拳头就袭过来了,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子袭过来。 他已活了太久。经验也老,从死亡之中爬上来的人,本就有一种能感觉到死亡来了的奇特本能。 韩亦轩的拳头落空,他的命门也露在司徒四眼前,司徒四又不能攻击,因为宁崇阳已在等待着他的这一击,若然他击出。不但伤不了韩亦轩,他自己的性命也堪忧。 司徒四也没有后退,只是忽然攻向宁崇阳,他的反击还没有完全供出去,韩亦轩已回击,于是三人便展开一场又激烈又惊心动魄的血战。因为每一击,稍有差池,就可能是死亡。 司徒四的目光也难掩激动之色,他也很久没有过这么淋漓的激战,他更惊讶这才相遇没有多久的两人。居然如此默契?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战已停止。 没有人受伤,至少看不出来谁受了伤,可每一个人一定都已累了,一场苦战以后,他们的心却仍在作战,没有到看见死亡的一刻,他们一刻都不能松懈,否则只能看到自己死亡。 宁崇阳的目光就像尖针一般。“就凭我们,是不是已可杀了你?” 司徒四不得不承认,他的神情却依然很洽静。 韩亦轩说。“可是,在那之前,我却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是蠢事,更似是一种侮辱,司徒四却没有任何反应。 韩亦轩思索,忽然问。“你利用习镇原找到绿叶先生后人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征服韩城?” 司徒四的脸色立刻变了,这是他的秘密,怎么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然后他的惊讶更深,因为他看到了一柄飞刀,这柄飞刀却是要夺他的性命,他一闪,居然轻易的躲开。下一刻,他脸上的惊讶就像刺青一样,刻在他脸上,没有变化,也没有消失。 因为他的心已被飞刀刺穿,他虽然看到了飞刀,却没有看到是两柄飞刀,一前一后的两柄飞刀,所以司徒四死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死了。 韩亦轩看到,他看到是两条刀光,他更看到刀光是从司徒四刚出现的那座山上发出的,发出飞刀的人就是单笏。 ——一个人如果太卑鄙,即使他的敌人杀不了他,他身边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背叛他。 这句话是他对司徒四说的,他却想不到这一天真的会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司徒四也一定想不到这句话会成真。 韩亦轩怔了怔,锐利的眼睛却忽然看向宁崇阳,背叛司徒四的人是单笏,他为什么看向宁崇阳? 是不是他已突然发现了什么? 第七十七章 全面开战 韩亦轩凝视着宁崇阳,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单笏躲藏在那里暗杀司徒四?” 宁崇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身体的伤还在痛,只是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却不知是大仇已报的释然,还是另一种期待? 单笏和韩亦轩的交易就是帮助他们诛杀司徒四,他们中的另一个无疑就是宁崇阳。 “你选择今日诛杀司徒四,当然绝不是仅仅只是报灭族之仇。”韩亦轩的目光里仿佛有一根刺心的针,一字一字的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宁崇阳冷冷的说。“你一定要知道?” 韩亦轩斩钉截铁的回答。“一定要。” 宁崇阳说。“如果我不说,我们倆是不是就一定要有一个人给司徒四陪葬?” 韩亦轩没有回答,他也不是这个意思,他从来都不杀人,但他一定要让宁崇阳留在这里。 重伤的人就哪里都去不了。 宁崇阳说。“你又救了我一命,如果你没有及时赶过来,说不定我已经死了,所以如果你想杀我,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如果韩亦轩没有来,宁崇阳也许会死,也许不会,可司徒四就一定不会死。 韩亦轩说。“我不会杀你,我也不会杀人,我从来都不认为杀人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无可否认这句话很有道理,宁崇阳也认同,所以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你知不知道韩昱为什么在陵墓地带结下七转斗星禁术?” 韩亦轩当然知道韩昱结下禁术的目的就是要复活他深爱的女人小颖,他却不懂宁崇阳为什么这么问。 宁崇阳的眼睛里充满敬重和钦佩。“七转斗星大阵是尘世间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禁术,它就像一把钥匙,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让死者复活。” 他盯着韩亦轩看,眼神是炽热的。“我也有要复活的人。” 韩亦轩淡淡的说。“你要复活什么人?” 宁崇阳说。“宁家的人。宁家惨死在杀手之下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里透着强烈的情感,因为宁家无上的尊严和荣誉很快又重现韩城。 韩亦轩说。“但是,据我所知,韩昱结下的禁术却只能复活一个人。而且还要用性命去冒险。” 宁崇阳说。“若然将禁术的力量推到巅峰,就不是只复活一个人了。” 韩亦轩说。“你就是将禁术推到巅峰的人?” 宁崇阳说。“我就是,杀了司徒四之后,我就是这个人。” 司徒四让黑衣人冲击禁术,就是为了禁术成功之时,牵引出一股力量让他重生,宁崇阳利用阵法的奥妙,使这股力量变成他的力量,他便可将禁术推向巅峰。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非出手不可了。即使你不想杀人?” 韩亦轩不杀人,就算被逼上了绝路,也不是非杀人不可的,他只要使宁崇阳想动都动不了就足够。 他还没有动,因为就在这时。单笏使出暗杀司徒四的飞刀的那座山上又出现了一个人,看到这个人,韩亦轩的心就开始子在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于见到张小妤了,只是张小妤仿似还在昏迷中,她是慢慢从那座山头上飘飞起来的,就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载着她飘飞。飘飞到七道光之中。 卓别离再次从与褚浚和小祺之间的激战之中脱离,也看到了张小妤飘飞的画面,他眼睛里的忧郁就更深,仿佛看到了绝望临近。 韩昱眼睛里的情感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命也看不透,就连他忧郁沧桑的背影都那么孤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股力量将张小妤慢慢推送到七道光之中。蓝廷看着韩昱的背影,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忽然问。“你是不是已经选择了等待?” 选择了等待,即是就不会再阻止蓝廷复活他的族人,这里也就没有了毁天灭地的决战。 没有决战。就没有死亡,陵墓地带仿佛就是地狱,地狱是死亡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死亡? 韩昱的眼睛里又有了光,充满爱的光。“我既然都等待了三百年,再等多三年又何妨。” 蓝廷的脸色变了。“你要阻止轩辕古龙牵引禁术走向巅峰?” 韩昱冷冷说。“你别忘记七转斗星禁术是我结下的,我要毁了它并不难。” 蓝廷的目光变得尖锐。“可是,也不容易,因为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 静,仿佛一下子又没有了声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风声,只有一种声音,死亡渐渐走近的声音。 韩昱的目光里没有死亡,只有一道希望的光,逐离死亡。 他一动,蓝廷也动了,但有人更快,一动就拦住了蓝廷的去路,蓝廷只能眼怔怔的看着韩昱去破阵。 “你好像还忽略了自己的对手远远不止一个。” 蓝廷盯着绝尘,却不知他心里又在思索什么? “也许,你还不清楚我这个人。”绝尘轻轻一笑,说。“我叫绝尘,已经在韩城活了很久很久,我没有生死善恶的观念,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孤独和寂寞。” 喧哗的世界本就不会孤独和寂寞,没有别的人的世界才寂寞。 蓝廷说。“所以,你在宇仙塔与韩昱决一死战,就是为了阻止韩昱启动禁术?” 绝尘脸上难得露出惊讶之色。“当时,你也在场?” 蓝廷说。“我只后悔当时没有现身杀了你。” 绝尘笑了笑。“如果你当时现身,我一定非死不可。可惜,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是错过。” 蓝廷说。“你认为我败在韩昱手上,也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他提起这件事时,脸上没有虽败犹荣的表情,更没有挫败之色,反而似是在讥讽,讥讽别人看不穿。 绝尘说。“我并不是韩昱,如果我知道了别人的试探,我绝对不会心软。无论如何都不会心软。” 蓝廷这时才明白当时韩昱眼睛里为什么突然露出非杀他不可的杀气。 ——他已看穿他的伎俩。 蓝廷却没有吃惊或者受挫,无论如何他已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过程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 “就因为你不是韩昱,所以我也没有必要试探你。” 没有试探。便全力以赴,若然败了,就是死亡。 没有动,没有人动,就连又疯又狂的黑僦都只是站在一边,等看好戏。 韩昱也没有动,他只是看着飘飞在七转斗星禁术高空上的张小妤,她的眼睛紧闭着,脸色已变得像死亡一样的苍白,仿佛便连呼吸都已渐渐消失。 七转斗星禁术已渐渐走向了巅峰。恐怖的力量生起飓风,在风中的她,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她穿着的白衣也随着风起舞,就像折翼的蝴蝶飞舞过沙漠。又凄美又孤寂。 她,韩昱深心处的那个她,岂非也孤寂。 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躺就是几百年,纵然有他的陪伴,纵然有他无尽的爱陪伴,温暖得了她的灵魂。温暖得了她的心,却温暖不了她的身体和生命。 是不是这阵飓风太猛烈了,韩昱的眼睑都似已湿了。 他没有用手去触碰,就算真的泪流了,这风如此猛烈,一下子便风干。 他深心处的热泪呢?已流了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日月,何时才干? 本来会有那么一日的,本来就在今日,他复活她的今日,他们之间的爱。足以让深心处悲伤的泪化成逆过悲伤与苦痛的舟。 他却在今日,毅然放弃了。 流血,流泪并不是坏事,若然连血和泪都没有,这世界也就冷了。 若然能让这个世界继续热,他一个人的心冷又如何,最多也只不过再冷三年。 韩昱已经开始破阵,他却没有把握,当年结下这个禁术时,他还是找了一位名扬天下的阵法大家相助才勉强完成结阵,此刻,他还要应付当下绝世的阵法大家轩辕古龙的妙法,当真不易。 韩昱有想过去找出轩辕古龙藏身之处,只要阻止了轩辕古龙牵引禁术的力量,破阵的事也就容易得多了。 只是,他更清楚,像轩辕古龙这么样的一位旷古绝今的奇才,他一定有所防备,他一定会用高深的结界将自己隐藏好,一时半刻其他人绝对难以找到。 韩昱当然有自己独特的找人的法子,只是七转斗星禁术已经渐入巅峰,他不能冒险。 飓风越生越烈,好强的风。 飓风吹起的时候,蓝廷已不见了,绝尘也不见了。 却不知他们的战场又在何处? 蓝廷消失之后,俞妃便变得不安了,就像溺水的人找到的那根浮木忽然又不见了一样。 方楷想走过去,握紧她的双手,她忽然转身盯着他,锐利的目光就像一把出鞘的杀人的利剑。 她在戒备,她居然以为他要杀她? 他的心又被刺痛,又在滴血。 刺痛他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知道她已忘记了他,他却无法忘记他们之间的爱,曾经海可枯石可烂的盟誓和许诺,到了这一刻,他却都没有做到…… 他只能看着她,看着她冷冷的容颜,看着她…… 黑僦也在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残忍表情,大笑着对身边的冰繇说。“他们这两人是不是很有趣,一个人眼中有恨,一个人眼中有爱,整个韩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冰繇还是高傲又冷漠,没有说话,她本就不喜欢黑僦这个人,甚至讨厌这个人,如果没有绝尘,说不定真的会有一天,她会忍不住杀了黑僦。 黑僦又说。“像这么样的两个人,玩起来一定又有趣又刺激。” 冰繇本来连理都不想理他,但又不能不阻止他疯狂。“绝尘绝对不喜欢你又玩弄别人的性命。” “在这种死亡的地方,不玩弄性命,未免太可惜。”黑僦瞟了一眼高空,冷冷一笑。“过了今日,只怕谁也管不了我。” 黑僦动了,他一动起来仿佛又变成只会杀人的疯子。 他要杀的人就是方楷,在六道族人陵墓上,方楷宣泄悲伤的力量。他仍历历在目,再次看见方楷,他疯狂的血又热了。 没有人知道疯子的想法,也没有人会知道疯子什么时候会发疯。方楷似乎也想不到黑僦会突然袭击他,他一直都在痴痴的看着俞妃,当他感觉到一阵奇异的风时,他的人已倒飞出去,凌空翻身,滑出去很长,才停下了身子。 等他再看过去时,黑僦的攻击已到俞妃的咽喉。 咽喉若然被击中,被黑僦这种疯魔的力量击中,无论任何人只怕都难免一死。 他虽是兽王。拥有神乎其神的力量,他偏偏不是受了天命的阎罗王,举手间便能断定生与死,他只能目睹着黑僦袭过去。 他也没有绝望,因为他已看到就在同一刹那间。冰繇的手已经缠向黑僦的攻击。 冰繇也不是仙神,她的力量却足以阻挡黑僦的攻击,挽回俞妃的生命。 她的性命也岌岌可危,她击退黑僦的时候,俞妃居然向她袭击过去。 冰繇刚击退黑僦,力已使出去,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俞妃的袭击便已袭来,这一着,她已无力再去抵抗,看似她已必受伤,因为这一刻,根本就不会再有人来救她。黑僦更不会救,他最想看到死亡的人就是绝尘和冰繇。 没有人能救她,她至少还可以自救,就用她独特的秘技自救。 黑僦看到冰繇施展她的秘技时,才彻底明白帝祖为什么提醒他。冰繇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 俞妃袭向冰繇的一掌仿佛中了,仿佛又没有中,因为就连黑僦都没有看到冰繇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只是眼前一花,冰繇已立身在俞妃七步之外。 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变化,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黑僦又在大笑。“你想救人,你救的人却要杀你,又可笑又讽刺。” 冰繇冷冷说。“我只想提醒你一句。” 黑僦说。“提醒我什么?” 冰繇说。“如果你再动,我就杀你。” 黑僦还在笑,完全看不出来他心里有恨。“好,我只不过来看热闹而已,你说不动就不动。” 方楷看着冰繇的目光又感激又带着歉意,冰繇似乎没有看到,他再回头时,俞妃居然又再逃走。 却不知,是去寻找蓝廷,还是想挣脱方楷的纠缠? 不知道是人可怜,还是可怜人? 方楷就是可怜人,可怜之人又跟随着而走,冰繇又看了一眼两人走远的影子,淡定冷漠的眼睛似是露出了一丝悲伤。 生离死别本就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只是有些人来得及痛苦,有些人来不及。 黑僦却来得及在冰繇悲伤的心上再刺一刀。“这个男人他爱的人虽然已忘记他,他一定很痛苦,但是至少没有死别,可是你……” 他故意没有说完,就是想引起冰繇的注意,冰繇果然问。“可是我什么?” 黑僦轻轻叹息,脸上勉强露出悲伤之色。“可是你却要和绝尘死别。” 冰繇还是孤高冷傲的。 他又补充说。“因为,在今日绝尘会为七转斗星禁术而牺牲。” 冰繇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没有表情也许就是最悲伤的表情,至少黑僦是这么觉得的。 他又看向那擎天的七道光,眼睛里的狡诈和幸灾乐祸之色更深。 冰繇也看向那个方向,那个有绝尘在的方向…… ps: 那种辉煌的战场,我实在文笔有限,无法将激动人心的激战细腻的描绘清楚,脑袋空洞,只能勉强挤出这些文字,见谅 第七十八章 破阵未果 “即使要阻止你,也不一定要杀你。”韩亦轩的声音平静而淡定,没有一丝杀气。 宁崇阳冷冷说。“但是你要击败我,让我动都不能动,却也不容易。” 他虽然曾与司徒四苦战,消耗了不少气力,他相信韩亦轩也并不比他好多少,而且他还会阵法妙技,施展阵法妙技至少不会比施展拳脚更消耗气力。 韩亦轩说。“太容易的事情,我一向都没兴趣去做。” 话刚说完,他就动了,他的动作还很快,地上还没有荡起一片灰尘,他的拳头几乎已击中宁崇阳的脸。 宁崇阳的动作也不慢,倒也不太快,只是刚好躲闪过韩亦轩的拳头,还来得及还手袭向他的软肋。 他当然知道这一拳自然也伤不了韩亦轩,因为他们仿佛就像是彼此的镜子,总是能看到对手出手的套路,他们的决战,本就不是比试谁的拳头硬,只不过比试谁比谁更难倒下。 宁崇阳也许曾想过用阵法的妙法,击倒韩亦轩,可他没有机会。 孤高绝世的剑法虽辉煌美丽而永恒,却只能瞬间让热血冷了,身子也冷,活人变成死人,因为这种剑法挥出时,就已没有退路,便连挥剑的人都不能阻止死亡。 韩亦轩和宁崇阳的这种决战,虽不够辉煌,却绝对激动人心,更能让热血更热,因为人最原始的力量本就在拳头上,最触动人心的自然也是最原始的力量。 他们的心也开了,也热了,拳头上和脚法上的较量挥洒得更激烈。 这里没有生死,这里没有输赢,这里只有朋友,朋友之间最痛快淋漓的搏战。 也许出手间,受伤了,流血了。即使流出的热血被风吹冷,挥洒的热汗也将冷了的血渗热。 流血,血更热,流汗。汗更多,消耗的气力也越来越多,无论是热血还是热汗甚至气力都是有限的,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一停下来,喘得更急,仿佛恨不得将所有空气都吸进去。 他们的脸上没有微笑,他的眼睛已在笑,更有一种非常珍贵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朋友,朋友间的相惜和珍惜。 世间上最难能可贵的朋友。不是口中的朋友,而是活在彼此心中的朋友,他们已是这种朋友,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也许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是这种朋友。或者更早。 冥冥中,本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这种力量会让茫茫人海中的陌生人相遇,相识,相知。 最后无论是变成朋友,变成敌人,还是变成亲人,都是冥冥中的一种因缘。 这不是命运。这种因缘远比命运更神奇,更不可思议,也更信服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已喘过气来,宁崇阳就说。“是不是还要打?” 韩亦轩说。“是不是还要将禁术推到巅峰?” 宁崇阳说。“是。” 韩亦轩也回答。“是。” 宁崇阳凝视着他,忽然问。“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 韩亦轩正色说。“因为我不想看到有无辜的人牺牲。” 他并不知道七转斗星禁术的奥妙。他只知道世间万物都有一种平衡,有生必有死,若然要让已死之人复活,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那么你要阻止的人就不应该是我,而是韩昱。”宁崇阳冷冷说。“韩昱要复活他深爱的女人。张小妤就一定会死,张小妤岂非就是你最不想见到牺牲的人? 韩亦轩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说。“张小妤不会死,我相信人心是软的,也会有爱。” 宁崇阳仿佛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前天晚上,韩昱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们还交谈了一会儿,你就相信韩昱会放弃复活他深爱的女人?” 韩亦轩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有这种奢望,虽然是奢望,至少还算是一种希望。 他曾想过杀了韩昱,可他不杀人,更杀不了韩昱,知道了他与韩昱的关系,更下不了手,他只能奢望韩昱会顿悟生命的真谛,死去并不是失去。 现时的宁崇阳却不会顿悟,他只是看得出韩亦轩无可奈何的忧愁,他明白这种忧愁的滋味,他又看了一眼七道光,眼睛里居然露出诧异和害怕。“看来,要将禁术推向巅峰的人不止我一个。” 韩亦轩也看过去,他虽然不懂阵法,他却看得出来七道光上的力量又可怕又恐怖,足以撕裂一切。 就在这时,他又在那座土山上见到绝尘,面对着绝尘的人郝然就是蓝廷,他居然也来了。 绝尘,一个来自某个神秘地方活了无数岁月仿似仙神的人,他一生都追随帝祖,帝祖死后,他的身边反而有两个人追随,一个人想他永生,一个人想他立刻就死。 蓝廷,大千世界中几近完美的种族瞳月族后人,年仅二十五岁,便让三百年前与整个韩城的人为敌,弄得韩城满城风雨的韩昱全力以赴与他对战,世间上也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他的力量,说不定他身上的神秘血统已经苏醒。 像这么样的两个人的决战之地,自然就得在陵墓地带上最特别的地方,那座小小的土山,其实也不小了,若然一个平时胆子就不太大的人站在土山的边上,不一会儿两腿便会软得站也站不稳。 最重要的是,站在土山上,几乎可以俯瞰陵墓地带下的一切,因为整个陵墓地带只有这么一处高地。 绝尘没有动,蓝廷也没有动,一场没有硝烟的心战仿佛早已开始。 再回头,宁崇阳竟已不见了。 心战,无论多么激烈,多么跌岩起伏,输只是输,赢只是赢,外行人极难看出精彩的地方。 蓝廷是一个高贵而高傲的人,他骨子里都能沁出一股傲气,赢就要赢得彻底。输亦要输得高傲,心战还未结束,他已经动了,一动这场决战也许就已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并不是绝路。更不是死路。 只是没有后路而已,蓝廷的心是清静的,可以容纳天下,却容纳不下软弱的自己,所以他做事情从来都没有给自己留有后路,亦不需要后路,因为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他与韩昱的决战亦是如此。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绝尘不是韩昱。他们在宇仙塔的决战也不是非死不可的生死之战,他们只是将决战发挥到淋漓尽致,几乎跃进死亡而已,所以他错了。 两人对战,像他们这么样的两人的对战。只错一点,生命也就走到终点。 蓝廷又没有死,绝尘虽不是韩昱,不会突然心软,他的心却是仁慈的,拥有一颗仁慈之心,动杀机的心也就极难出现。所以他只是用一种奇特的招子,终止这场没有退路的决战。 决战虽然已终止,腥风血雨的硝烟味还在,只要禁术还在,这场决战就不会真正终止。 绝尘脸上忽然又露出仁慈的笑,忽然说。“我错了。我看错了。” 蓝廷不懂。“你错了?” 绝尘说。“我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是在试探韩昱能不能够杀死你。” 蓝廷说。“难道我不是?” 绝尘说。“你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韩昱的对手,又怎么会是试探。” 蓝廷脸不改色,说。“我明知道韩昱要杀我。我为什么还要让他找到我,难道我不怕死?” 绝尘说。“你怕死,所以你才制造一个机会给韩昱杀你,只要躲过那一次的死亡,你才想得出法子可以给韩昱一个措手不及。” 蓝廷轻轻一笑。“如果我躲不过,我岂非已是个死人,又怎么给韩昱一个措手不及?” 绝尘说。“你不会死,就算当时蓝隽没有挺身而出为你求情,韩昱杀了你,你也不会死。” 蓝廷说。“哦?” 绝尘悠悠说。“因为你有轩辕古龙,而轩辕古龙就有逆重传送阵。” 逆重传送阵最神奇的地方便是给予被传送的对象无限次死亡,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维持这个传送阵的存在。 蓝廷脸上的笑意已冷了,因为他已感觉到这里多了一个人。 他并不是想不到这个人会出现,也不是害怕这个人,他只是还不想这么快就跟这个人决战。 “你当时,能够在起风居和我们见面,几乎同时又在韩阁后院的花海前出现,自然也是因为这个神奇的传送阵。” 韩亦轩慢慢的走过来,走到蓝廷面前,凝视着他,没有再开口说话。 蓝廷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样看着我?” 韩亦轩说。“因为我想看清楚你还是不是我交心的朋友?” 蓝廷说。“我们是朋友,也可能同时是敌人,世间上本就有一种亦敌亦友的关系。” 韩亦轩说。“至少,你已不是任校长的得意门徒。” 蓝廷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韩亦轩说。“那么,你就该听我一声劝。”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他的心是不是也平静? 蓝廷说。“你要劝我什么?” 韩亦轩说。“悬崖勒马。” 蓝廷仿佛很诧异。“我为什么要悬崖勒马,我做错了什么?” 韩亦轩说。“我不知道。” 蓝廷。“你不知道,你却劝我悬崖勒马?” “是。”韩亦轩淡淡的说。“因为我知道有些决定错了,就永远回不了头。” 蓝廷说。“如果我没有听你劝,我们的朋友之情是不是就断了?” 韩亦轩说。“是。” 蓝廷凝视着他,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陵墓地带这里?” 韩亦轩不知道,他在听着。 蓝廷说。“你有没有听过瞳月族人这么一个神秘的族群?” 韩亦轩听过,他察觉到韩昱就是卓别离背后的那个人,他就开始去查韩昱的过去,三百年前瞳月族人几乎被灭族,整个韩城就只剩下蓝隽一个族人。 蓝廷说。“我来这里就为了复活瞳月族人,其实在世的瞳月族人并不是只有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韩亦轩也不惊奇。“你就是第二个?” 蓝廷说。“你想不想知道第三个是谁?” 韩亦轩回答得很干脆。“不想。” 蓝廷说。“你想什么?” 韩亦轩说。“我只想阻止你再继续错下去?” 蓝廷脸上终于露出高傲的微笑。“可惜,你已经迟了。” 远处,远处的七道光已变色,就像是死亡的颜色,禁术的力量看似已越上巅峰之路。 难道韩昱破阵失败了? 绝尘的脸色仿佛也变了,没有一丝犹豫,瞬间离开。 蓝廷也看着七道光的方向,他睿智的眼睛在发亮,仿佛已看到瞳月族人重现人间的辉煌。 辉煌的时刻还没有来到,韩亦轩的拳头已到,他的脸切切实实挨了一拳,弹出很远,凌空翻身才停了下来。 他的反应本就灵敏,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也能敏锐的感觉到,他只是想不到,这一刻,韩亦轩还会突然攻击他,而且还好像非要他倒下不可。 “到了这一刻,你还要阻止我?” 韩亦轩的攻击没有停止,仍然又快又狠。“因为到了这一刻,我还当你是朋友。” 蓝廷说。“那么你更应该感谢我这个朋友,如果我没有插手,张小妤已为韩昱的禁术而牺牲。” 蓝廷的插手的确间接的救了张小妤,韩亦轩不得不承认,可是,也因为蓝廷的插手,将可能有无数无辜的人牺牲。 韩亦轩说。“就算你救了张小妤一命,也不见得我就要感激你,让你一错再错。” 蓝廷说。“即使你不感激我,也不至于对我挥洒拳头。” 韩亦轩说。“因为这就是我挽救朋友的法子。” 蓝廷居然还能笑,说。“你这个朋友倒真难得。” 他的笑容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劲,他的攻击便突然变了,又奇特又刁钻,看似一变,仿佛又有无穷无尽的变化。 这突然的变化,韩亦轩想不到,更让他吃惊的是,蓝廷居然能使出这种变化,始料不及中,他也受了蓝廷一击。 这一击并不太重,蓝廷挣脱开韩亦轩穷追猛打的攻击。 他正想再攻击过去时,蓝廷的眼睛看向了他的身后,呼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宫舳。” 韩亦轩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上当的人,他却回头了,因为他的确感觉到宫舳来了,在宫舳旁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居然是自称道佛仙家的荻仙。 宫舳为什么会来,好像还是突然就出现在陵墓地带这座土山上,这个荻仙难道真的有道佛仙家的神通? 韩亦轩没有时间多想,他只想阻止他的朋友犯错。 可是,他再回过头时,再也找不到蓝廷的踪迹。 他不禁再看向七道光的方向,在他的方向看过去,七道光刚好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并没有看到张小妤飘飞在高空的身影,他囧囧有神的眼睛里渐渐露出恐惧之色,又深又尖,即使看到了死亡,也不至于如此的深,如此的尖锐。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七十九章 劫数难逃 韩亦轩没有看到死亡,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是感觉到死亡来临。 他曾经常常玩命,常常玩命的人也时常徘徊在死亡边缘,对死亡总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嗅觉,他就是嗅闻到了死亡逼近的气息。 这一刻,他绝对不能死,他也并不是怕死,可他为什么恐惧? 下一刻,他便看到是什么东西造成死亡的。 七道光柱上空的天际上,突然迸射出四道光。 有两道光,射下七道光柱附近,另一道光,射向躺在地上的司徒四,将至未至之时,却急转了方向,折返射向七道光柱附近,自然是宁崇阳使出了阵法的奥妙,让这道光变成他的力量,第三道光竟郝然射向韩亦轩。 这一刹那,韩亦轩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恐惧,并不是恐惧死亡向他靠近,而是恐惧死亡向他靠近时,宫舳也在。 难道宫舳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刻替他抵挡死亡? 他充满恐慌的回头看向宫舳,却只看到宫舳擦肩而过的身影。 他伸出手去拦住她的手,却什么都捉不到,然后他亲眼目睹那道光击中宫舳的身体,宫舳慢慢在他眼前倒下,倒入他的怀中。 又凄美,又惨绝。 这一个倒下,是不是永恒了? 韩亦轩的心也像是跌下了万丈深渊,又冷又痛的深渊。 一声呐喊,撕心裂肺的呐喊。 又尖锐,又锋利,仿佛遍地都是碎了的心,痛了的灵魂。 他看着怀中的她嘴角上沁出的鲜血,他的热泪也滑下。 他的心已刺痛,刺痛得已麻木,麻木到已没有感觉,甚至他的手都失去了往常的力量。不定的颤抖。 他又抬头看向七道光柱的方向,他感觉到张小妤就在那个方向,眼睛里深深的爱带着歉意,然后忽然抱起宫舳。就向他来陵墓地带的方向狂奔过去,一路狂奔,半步都没有停过。 他要救宫舳,能救宫舳的人可能只有一个人,樱花斋的杜先生,整个韩城,他只知道杜先生有这种妙手回春的医术。 他能不能找到杜先生,宫舳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他没有多想,也不敢去想。他只有不停的跑,用生命去跑。 韩昱没有跑,这道奇异的光迸射过来,谁也跑不了。 跑不了,却能抵挡。用他的力量抵挡,用他的力量结成的结界抵挡。 韩昱也是曾经死过的人,他对死亡自然也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当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想都没有想,立刻就结下了结界。 这道奇异的光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就像尖针慢慢穿透过结界。 渐渐逼近。死亡也近,韩昱还在极力抵挡。 下一刻,他却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法抵抗,这股力量切切实实击中他的身体。 因为,在那一刹那前。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也有一道奇异的光击中了飘飞在空中的张小妤,张小妤瞬间化为尘埃。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也碎了。 张小妤是复活他爱人小颖的唯一一个灵体,若然她死了,他又要再等待。也许是三十年,也许又是三百年,也许更久…… 等待本就最折磨人心,再大的希望都会慢慢变成绝望。 绝望了,心即使还在跳,也与死没有多大分别。 韩昱没有死,那股击中他身体的力量并没有夺取他的性命,却幻化成一双无形的手,抽离了他身体的一种东西,又迸射向某一个方向。 韩昱只是受了重伤,至少这一刻,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他受了重伤,也就无力与轩辕古龙牵引禁术逐渐走向巅峰的力量抗衡,禁术的力量就像脱缰的野马,向巅峰冲刺。 死亡很快便来临,无数人的死亡。 韩昱虽然受了重伤,他的腰杆仍然是挺直的,只是他怔怔看着遥远地方的眼神却像已倒下,永远的倒下,没有悲,也没有喜,他的内心也不知道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也许什么滋味也没有,也许便连感觉都已失去。 蓝廷来到他身后,用高傲的姿态看着一个失败者一样的目光看着他,甚至还说了一些,在此刻来说,是一种侮辱的话,韩昱仿似都没有听到。 侮辱是蹂躏和践踏人心的,一个人的心若已死,无论什么样的侮辱都不能让他的心活过来。 蓝廷怔怔的看着这个等待了无数个日月的孤寂的人,他还很年轻,当然还不太明白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只是他的内心忽然也有一种失去的感觉。 失去什么? 失去一个值得他敬重的对手? 还是失去某一种东西? 失去的这种感觉就来自七道光柱上的高空处,他遥望着,清净的眼睛里露出一种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的神情,似悲伤也似哀痛。 禁术终于完美的踏入了巅峰之境,高空中涌动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下一刻,便破开地狱,亡灵逃生。 蓝廷还在遥望着高空,遥望着高空中翻滚的死亡气息,为了这一刻的来临,他已付出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可,他却忽然发现他的内心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想看到这一刻。 人的劣根性总会将结果想象得很完美,其实结果就是结果,无论你怎么想象,它还是原来那个模样,即使残酷,你也要接受。 残酷的结果至少还没有到来,七转斗星禁术忽然就却步了,死亡的气息游离在高空,就只差破开地狱一步。 蓝廷发现这一点时,他身后就来了四个人,绝尘,六道族人慕容凝雪,蓝隽和梅子坞。 蓝隽视线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仿佛一下子已老了,死了的人。 韩昱还是怔怔的看着某一个方向,仿佛已化作石像。 绝尘看着蓝廷,忽然说。“你失败了,相信你已经看出来这一点。” 蓝廷凝视着绝尘。仿佛这一刻才想看清楚这个人的深浅,他又不得不承认。“我是失败了,我低估了你。” “找到轩辕古龙的人不是我。”绝尘很自然的说。“我并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不普通的普通人。” 蓝廷看着梅子坞。“我知道你和轩辕古龙是老朋友。可是,老朋友也不能一找就找到。” 梅子坞说。“我也没有找到他。” 蓝廷皱眉说。“可是,轩辕古龙却在破开地狱的这一步停了下来。” 梅子坞说。“因为他已经知道我来了。” 蓝廷苦笑说。“他怎么会知道你来了?” 梅子坞说。“因为我们是老朋友。” 蓝廷笑了,是真的笑,他当然知道事实并不是这么玄乎其玄,梅子坞来到一定也试图阻止轩辕古龙。 梅子坞曾经指点过轩辕古龙阵法上的法门,轩辕古龙自然清楚梅子坞的力量,何况,梅子坞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蓝廷看着慕容凝雪,说。“他们自然也是你救出来的?” 慕容凝雪承认。 蓝廷说。“轩辕古龙布下的大阵。再加上七个一流的能手,都能够将他们两个救出来,放眼整个韩城,这样的人不出十个。” 慕容凝雪就是那十个之外。 “你是谁?” “慕容凝雪。” 蓝廷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一个人呢。“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慕容凝雪淡淡的说。“因为我是六道族人。” 七转斗星禁术若然成功推向巅峰,一旦失控。七道光柱的其中一道便会消失,形成新的六道,慕容凝雪是当下的六道族人,若然出现新的六道,她这个族群随着便灭亡。 她自然要为自己的族群的活着而现身。 如果她只为族群的活着,身为六道族人,自己的族群受到了威胁。自然早有察觉,为什么到了最后的这一刻才现身? 蓝廷当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内心在想着另一件事实。 他问蓝隽。“你呢,你为什么也来阻止我?” 蓝隽没有说话,蓝廷畜谋已久的计划失败了,他痛苦。也许她比他更痛苦,因为如果没有当年她的一个决定,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个结果。 蓝廷又说。“复活我们瞳月族人这个计划是你想出来的,我替你实现,难道也有错?” 蓝隽的眼脸仿佛已湿了。“错了。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为了满足自己自私的*而罔顾他人的性命安危。” “错了?”蓝廷的情绪仿佛都已有点失控。“到了这一刻,你才说我们错了,未免太迟了?” 这番话就像尖针,刺痛了她的心,蓝隽说。“可是,你想救人的话却一定不算迟。”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你为什么不救张小妤?” 蓝廷笑了,却比哭还苦。“我为什么要救她,我连我们的族人都无法复活,我又有什么能力救她。” 在危险来临前,救一个人绝对比将死人复活更容易。 蓝隽没有说话,蓝廷变成这样,也是她的过错,她还能说什么。 梅子坞淡淡的说。“至少你已经救了你自己,也放过了无数无辜的人。” 蓝廷显然极讨厌梅子坞这个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问慕容凝雪。“如果你也是来杀我的,现在就可以动手。” 慕容凝雪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蓝廷说。“因为我威胁到你们六道族人,你要永除后患。” 慕容凝雪说。“如果我要杀你,二十五年前你就已是个死人。” 蓝廷冷笑,也不知笑什么。“那么,我为什么没有变成死人?” 慕容凝雪洽静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因为你是带着一个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你要完成它。” “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他笑得更开。“复活我的族人岂不就是我天生的使命?” 慕容凝雪静静的看着他,正想说话,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插入她的身体,握着她的心。 蓝廷看了看她,忽然就明白了。“看来完成我天生的使命又有了希望。” 绝尘也凝视着他,忽然看向高空中的死亡气息,脸上就露出疑惑之色。 七转斗星禁术居然又向巅峰迈进。 “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你这个瞳月族人。” 蓝廷又笑了,真的笑,如此的峰回路转,他也的确值得一笑。“我本来并不相信命运的。眼前的事实却偏偏好像冥冥中早已注定。” 静,又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已看出,这一着并不不是蓝廷的后着。 蓝廷又说。“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人会不会是你们其中一人的老朋友,一找就找到。” 尘世间最可怕的恐惧就是不知道恐惧来自哪里。 梅子坞也在害怕,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他却不希望是这个人。 绝尘平静的说。“破阵并不一定只有找到那个人,这一个法子。” 蓝廷说。“哦?” 绝尘说。“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彻底破坏这个禁术。” 蓝廷说。“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就是你?” 绝尘说。“就是我……” 慕容凝雪忽然打断。“这个人不会是你。” 蓝廷说。“那么,那个人是你?” 慕容凝雪说。“是我。” 蓝廷说。“为什么是你?” 慕容凝雪说。“因为我是六道族人。” 就只一个理由。足够。 绝尘看着她,说。“七转斗星禁术就是六道族人的劫数?” 慕容凝雪没有说话,她遥望着高空中的死亡气息的背影和她眼睛里的坚定,无疑已回答了,而且还劫数难逃。 下一刻。她便凌空飘飞在张小妤消失的那处地方,周身瞬间弥漫出强大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只有生生不息的力量才能抵抗死亡的蔓延,没有死亡,地狱便永远无法破开。 可是,死亡永远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可怕。生命的力量又岂是这么容易便与死亡抗衡,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暴乱,仿佛已要将慕容凝雪吞噬。 没有人动,因为没有人有能耐与死亡较量,慕容凝雪只能自救。 蓝廷出神的看着高空处的那种状况,这种生与死的较量仿佛已触动了他的心。 慕容凝雪没有自救。这是她的劫数,而且劫数难逃,她只是想在死之前,用她的生命终止了这个恐怖的禁术,捍卫无数人的性命。 她闭起了眼睛。然后周身又涌动更强劲的力量,就像火焰,用生命燃烧起来的火焰,这种火焰足以烧毁死亡。 只是死亡如此强大,她的生命燃烧尽时,死亡是不是也消逝? 没有,死亡还没有消逝,她的生命已尽了,烟消云散。 死亡的气息也没有再壮大,因为在那一刹那,绝尘居然也跃入了其中,也用他的生命阻挡死亡的肆虐。 于是,他的生命便连同禁术里剩存的破开地狱的死亡气息一起消逝。 禁术已破,无数人的生命总算已幸存,慕容凝雪和绝尘却已与这个世界永别。 陵墓地带上,那个冰冰冷冷的人儿,脸颊上便滑下了热泪,又刺痛又锋利的热泪。 冰繇一直都在远眺着绝尘的方向,她没有看到绝尘烟消云散,她却已感觉。 她和他之间,早已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连系。 黑僦却没有,他的脸上只有一种又刺激又淋漓的愉快,他没有笑出来也许他还想也将冰繇送给绝尘陪葬。 冰繇还是保持着仰望的姿势,是不是她害怕放下来的时候,眼睛里的热泪又再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七道光柱上的力量已渐渐消逝,渐渐暗淡,忽然却有一道光柱突然较早消失。 七转斗星禁术难道已成功了? 这个世界也即将迎来新的六道? 无人可知。 第八十章 坏消息 没有路,却有人在跑。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跑也能跑出一条路。 韩亦轩就奔跑在一条本来不是路的路,因为这条路是去樱花斋最快的路。 怀里的她,已经在发冷,脸色苍白如死色,呼吸也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突然香消玉殒。 韩亦轩更加奋力跑,玩命的跑。 樱花斋还未到,却有一道奇异的光又迸射过来,韩亦轩一心只顾向前奔跑,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奇异的光一击即中,击中了他的身体。 他晕过去的时候,倒在路上,宫舳也被他紧紧的护在怀中。 床,好香的床,又香又大的床,这并不是樱花斋,杜先生的樱花斋从来都没有预备女人的床。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又轻又温柔的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这个女人身上也有这张床上的香气,难道她前不久也是从这张床上走下去的? 那个女人已走了进来,她走进屋子的时候,就像春天来到了人间,充希望和生气。更像夏天,溢出了满满的让人心暖和的热。 韩亦轩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躺在这张床上。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门外的阳光有点刺眼,韩亦轩渐渐的才适应,那个从阳光里走进来的女人居然就是宫舳。 她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走过后,已微微的泛红,看起来虽还有一点羸弱,气色却不错,她总算已活过来了。 “你终于醒啦。”她喜出望外,很急的走过来,她的手上有一碗药,刚煎出来的药,药汤泄露在她手上。迅速红肿,她眉头也皱了,却没有松手。 韩亦轩想都没想,就冲下床。一下床就软到在地上。 宫舳将手上的药放在床边的几上,去扶起他上床。 “你怎么这么心急,刚醒过来就要下床,就算看到我还活着,也不用这么激动。” 她居然还会开玩笑了。 “我怎么感觉全身下上都软塌塌,就好像昏睡了好几天的病人。” 宫舳笑了笑。“你现在就是病人,你也的确昏迷了好几天。” 韩亦轩仿佛有点吃惊。“我昏迷了几天?” 宫舳说。“你昏迷了整整七天,我也是前天才醒过来的。” 她将几上的那碗药递过去。“该喝药了,徐先生说这药一定要趁热喝,药效才能完全被身体吸收。” 苦口良药。韩亦轩还没有喝,他就已闻到又苦又涩又浓的药味,他还是一口气喝下去。 “徐先生?哪个徐先生?”他的眼角又瞄了一眼她又红又肿还有一些小伤口的手,这双手本来是又纤细又美丽充满智慧的一双手,他昏迷的这几天。却变成这样子,他的心又开始觉得难受。 宫舳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将双手藏在身后。“就是徐再而徐先生,是他救了我们的。” 一个肩负起找寻解决族人危机的老人,他找到了他们的公主,即使危机解除了,她还是他们的公主。公主逃了出来。他当然不可能置之不顾他们公主的安危,自然也得追出来。 韩亦轩不用细想都已知道,只是他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昏迷七天? 这屋子并不小,也只是简单的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些小挂饰。靠近窗台的地下居然还有一张用被子铺出来的床。 “你本来是睡在那里的,我醒了之后就将我的床让给你。”宫舳补充说。“现在虽然是夏天,可在这山上,天一黑就像是差不多入冬了,你这病还没有好。要是再这么一冷,就实在太糟糕了。” 他睡的这张床很大,刚好他只睡在外面的一个位置,除了他旁边的位置和地上的那张床,韩亦轩实在找不到这屋子还有哪里到了天黑又可以睡觉又不着凉的。 宫舳的脸色仿佛又红了。“我当然不会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我可不会这么吃亏。” 她的眼睛转了转,悠然说。“屋子外面搭了个棚子,厨房也在那,每天煎完药,再添加一些木柴,晚上可暖了。” 夜深人静时,柴火还在燃烧,灶上有一两个药罐子,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也是身体还在恢复的女人,为了煎出一碗药让床上的男人的身体也尽快好起来,冒着夜深时的寒冷和眼皮的交战,独自一人默默的守候…… 韩亦轩也能想象到,一想,他的心就在痛,也心疼。 宫舳忽然说。“你为什么不问我,这间屋子是谁的?” 韩亦轩只能问。“这屋子是谁的?” 宫舳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甜。“这屋子当然是我的,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都想在山上盖一间屋子,小桥流水人家,多么诗情画意的意境。” 小桥流水人家,这本是他和张小妤梦中编织的家,现在却变成她的? 宫舳的声音里都已有些激动,因为她已将她自己想的变成现实。“这屋子外面虽然没有小桥和人家,却有溪水,那条又弯又清的溪水 下游还有一大片平地,平地上生长着郁金香和一些野花,还有山荔枝和一些山果。” 她的眼睛里已有光,那是又美丽又回味的回忆。“那种山荔枝的味道居然也很像我们那个地方的山荔枝,这些天,我总是忍不住又去采摘……” 她本来并不是话多的人,据说死里逃生的人,不多不少总会变一点的,她对他的情感为什么没有变? 韩亦轩也不清楚他对她的情感是怎么样,他却在听着,因为她说的过去,也有他的回忆。 正午,差不多已到正午。 外面的烈日已渐渐有一种灼烧的感觉,屋子里却仍清凉,还有飘着淡淡的花香,不是郁金香的花香,而是宫舳这些天精制的花茶的香。 花茶已泡好,就在两人的面前。就在桌子上。 女人天生就有一双巧手,女人心难懂,至少细腻,若然认认真真的去做一件事。好像总能很成功。 花茶就很香,韩亦轩只细细的品尝了几口,齿间便有这种花茶独特的余香。 他正想称赞宫舳的手艺,宫舳已急切的问。“怎么样,这花茶怎么样?” 韩亦轩故意啧啧的发出两三声。“在这种山野间,这花茶已算不错了,只有一点不好。” 宫舳立刻问。“哪一点不好?” 韩亦轩眉头都皱了起来,端起杯子,左看看右看看,别人看起来就像他不忍心评论似的。 宫舳已有点急了。她还是静静的等待他的评价。 “这花茶不好的地方就是实在太香,太回味了。”韩亦轩笑了,然后一口将杯中的花茶喝尽。 宫舳笑得比韩亦轩还开心,女人本就需要被认同,被她需要认同的男人认同。 “这花茶的花也是我从那块平地上采摘的。这是第一手花茶,你是第一个品尝的人。” 韩亦轩笑了笑。“很多人都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总算相信了。” 宫舳的心仿佛都已被融化。“你觉得你有福气?” “当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声音。 “我却觉得我没有福气,一点福气都没有,奔波劳碌了几天,居然连一杯花茶都没有。” 徐再而大步走进来。 几天不见。徐再而脸上的皱纹仿佛浅了很多,身体也硬朗了,一手提着一包一包的药材和食材,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挎着一个大布袋,也不知袋子里装着什么。 韩亦轩叹了一口气。“没有花茶喝。总好过没有东西吃,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徐再而偷偷的舔了舔嘴角,舌尖还有烧鹅的香味,立刻用衣袖擦拭,呵呵一笑。“现在刚好是正午。恰好是用这种上好的杂谷熬粥的好时机。” 宫舳脸上也露出歉意。“屋子里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我……我这就去熬粥。” 她接过徐再而手上的药材和食材,跑出门外又回头。“你再忍一忍饿病,这杂谷粥很快就好。” 徐再而就在韩亦轩面前坐下,宫舳刚才也替他倒了一杯花茶,他好像还为自己刚才偷吃的事情觉得不好意思,一杯花茶一饮而尽,连声说。“好茶,果然是好花茶。” 韩亦轩的身体还有点虚弱,淡淡一笑。“烧鹅也是上好的烧鹅。” 徐再而吃惊。“你已看出来?” 韩亦轩说。“我还闻得出来烧鹅是下酒菜,酒也是好酒,还是樱花斋的杜先生用独门秘方秘制的樱花酒。” 徐再而终于笑了。“宫舳说你有一只比狗还灵敏神奇的鼻子,看来一点都不假。” 韩亦轩说。“再灵敏的鼻子都嗅不出来我为什么昏迷了这么多天。” 徐再而叹息说。“刚刚醒过来就想这么多,难怪你的麻烦一直都没有少过。” 他的麻烦的确不少,至少他已知道他的麻烦是什么,总好过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好。 徐再而又倒了一杯花茶,才缓缓说。“别人昏迷也许是得了重病,你昏迷却是一种福气,难道你没有感觉到自己清醒过来后有什么不同了?” 韩亦轩看了一眼虚弱的身体。“有什么不同?” 徐再而说。“你真的感觉不到?” 韩亦轩笑了笑。“我又不是医师,更不会看病,我只会看一个人外面的变化。” 徐再而说。“宫舳也告诉过我,你有一个怪病,就连樱花斋的杜先生都医不好。” 韩亦轩皱眉。“我天生灵魂缺陷的怪病?” 徐再而说。“宫舳醒过来之后,整个心都在你身上,他知道我会医病,她便请我为你医治。” 韩亦轩说。“结果呢,你也没有能力医治?” 徐再而已经从宫舳口中知道韩亦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当然明白这句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淡淡的说。“我也没有法子医治,可是你也不用医治了,因为我看不出来你有任何的怪病。” 韩亦轩说。“你的意思是我已没有灵魂缺陷的怪病?” 徐再而点头。 韩亦轩更不懂了。“我明明天生灵魂缺陷,为什么又会突然完整了?” 徐再而思索。“问题就在击晕你的那道奇异的光上。” 韩亦轩说。“我是被一道光击晕的?” 徐再而说。“我赶到你晕倒的那个地方,刚好就看到那一幕。” ——我就是你的爷爷,或者说我就是你。 ——你的灵魂是我分割给你的。所以你天生灵魂缺陷。 ——启动禁术,我会有一个九死一生的劫,劫数生成时,会误以为拥有我的灵魂的你就是我。你会替我应劫。 韩亦轩又想起韩昱告诉他的身世时,曾经说过的话。 他的灵魂完整了,韩昱是不是劫数难逃,赴黄泉了? 张小妤呢,她飘飞在禁术的高空中,难道也遇上了劫数? 韩亦轩立刻问。“你是从什么地方赶过去的,有没有看到陵墓地带发生的状况?” 徐再而摇头。“我没有见到,却在十七街上听到很多人都在议论发生在陵墓地带的那些怪事。” 韩亦轩说。“他们都说了什么?” 徐再而沉思,说。“大概在传两个消息。” 韩亦轩追问。“什么消息?” 徐再而说。“复活死人的人失败了。” 韩亦轩说。“另一个消息呢?” 徐再而凝视着他,慢慢说。“张小妤烟消云消了。” 此话一出。韩亦轩的灵魂仿佛又散了,就像从手上滑落跌碎在地上的杯子,每一块都是悲伤,歇斯底里的悲伤。 他想冲出去,徐再而还没有去拉他。软弱的身子又软倒在椅子上。 “你想回去?” 韩亦轩说。“任何传出来的消息都可能是假的,我要回去证实消息的真假。” 他的声音里都透着无限的悲伤,从窗外照进来爬到他脚上的烈日的光都无法将悲伤蒸发。 徐再而冷冷说。“你应该听出来,这两个消息无论是真是假,都像是一个陷阱,引诱你回去的陷阱。” 韩亦轩说。“可是,我一定要回去。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回去,因为我一定要知道张小妤的状况。” 徐再而已经看出来他的决心,居然笑了。“至少,你也得吃完宫舳为你熬的粥,你的身体也需要杂谷粥贡献给你力量。” 韩亦轩的身子就连走出这个门口都难,他唯有等待宫舳熬的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忽然问。“你回到你那个地方时,有没有见到习奚的哥哥习镇原?” 徐再而摇头。“习镇原不是早在几年前就已惨死在兽爪下?” 韩亦轩说。“他又复活过来了,是司徒四复活他的。” 徐再而更吃惊。“司徒四?司徒四怎么会有能耐复活死人?” 韩亦轩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是,习镇原离开的时候。却是去找习奚的。” 世间上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相同的血缘之间,仿佛有一种指引方向的力量,只要坚持去找,一定会找到。 如果习镇原没有回去他的地方,他又去了哪里? 韩亦轩又说。“你没有见到习镇原,应该遇到单笏,他就在陵墓地带的那一战,回去的。” 徐再而皱眉。“司徒四手下的单笏。” 韩亦轩点头。 徐再而说。“他回去?他回去哪里?” 韩亦轩说。“我知道他并不是你们的族人,更不是绿叶先生的后人,可是,他回去的地方却是你们族人居住的地方。” 徐再而说。“他为什么去我们的地方?” 韩亦轩说。“因为他有一个大阴谋,他需要你们族人的力量。” 徐再而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仿佛被人一脚一脚的在他的心上践踏,又深又狠。 第八十一章 传消息的人 徐再而忽然问。“他有什么阴谋,为什么需要我们族人的力量?” 韩亦轩说。“好像是要征服整个韩城。” 徐再而仿佛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韩亦轩仿佛听出来了。“想不到?” 徐再而的眼睛里露出复杂的表情,淡淡的说。“我潜伏在司徒四身边的时候,我曾经授教过这个年轻人,他当时是一个尊师重道又谦卑又没有城府的人,我还觉得他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 韩亦轩忽然想起他初次与徐再而相遇时,黄戟发出的那一招一条命。“你也授教过单笏飞刀绝技?” 徐再而没有否认,他却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韩亦轩当然看得出来他的苦和痛。“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每个人都会变的,只是早与晚而已。” 徐再而黯然说。“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变,他只是到了最后一刻才做回他自己。” 韩亦轩说。“这一刻还不算迟,至少你已对他有所防备。” 徐再而笑了笑,这是很深长的笑,韩亦轩看不透,他还没有这么深的人生阅历,对人生的感悟也没有很深,他当然还不能明白,事情变坏了,也总有法子将它变好,人变坏了,才可惜,因为人心的*就像无底的深渊,永远不会满足,一旦变坏便一错再错,甚至到死那一刻,都没有觉悟。 他忽然说。“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我从来都不求人,我也希望别人都不求我。”韩亦轩看着他说。“帮忙倒是可以的,只要我能力所及,什么忙我都可以帮你。” 徐再而又笑了,真的笑,忽然又冷了下来。“你回去之后,我希望你可以尽快回来。” 韩亦轩说。“回来这里?” 徐再而点头,他的神色变得很凝重。 韩亦轩说。“为什么?” 徐再而说。“因为宫舳会在这里住下来。我希望你回来陪她。” 韩亦轩说。“你知道了单笏会对你的族人不利,你们难道不打算回去拯救你的族人?” 徐再而说。“宫舳的意思是我回去,她留下来。” 韩亦轩没有细想。“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回到你们的族群。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徐再而苍老的皱纹里仿佛都是哀伤。“那里有我们的族人,却没有你韩亦轩。” ——没有你的地方,什么都不属于她。 韩亦轩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却不明白宫舳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再而立刻就解开他的疑惑。“你以为宫舳的伤已经慢慢好了?” 韩亦轩的心仿佛又被刺了一针。 已经慢慢好? 这是什么意思? 徐再而接着说。“其实宫舳这次受的伤实在很糟糕,她……她可能活不了三个月。” 心在滴血,心已碎。 爱的人生死不明,爱他的人又命不久矣,这是怎么样的痛,即使削骨削肉之痛也不过如此。 徐再而苍老的眼睛里仿佛已渗满泪光。“宫舳并不想你知道,因为她不想你因为同情或者怜悯才留下来陪她。她希望你真心的只为她而留在这个地方。” 韩亦轩仿佛没有听到,很久之后才说。“我可不可以也请你帮一个忙?” 徐再而看着他,等着他说。 韩亦轩说。“待会吃完粥,我就走,我想你替我向宫舳说一个好的借口。” 借口的意思就是他不会当面跟宫舳说他离开这里一阵。 “为什么?” “ 因为我怕我再提起离开这两只字。我会忍不住流泪。” 杂谷粥终于已熬出来,又香又稠,仿佛已变成了一把钩子,一下子勾起两人的食欲。 这么短的时间就熬出这么好的粥,居然还不算太烫,刚好可以大口大口的吃,宫舳一定用了很多心思和法子。 “肚子太饿了。就算有一只大烧猪放在我面前,说不定我也吃得下。” 韩亦轩接过来,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吃得又快又急,还有一点点狼狈。 “不用吃的这么快,就算好吃也不用吃得这么快。又没人跟你抢。” 一碗粥已吃完,一个空碗递过去,便堵住了宫舳的嘴。“再来一碗,这么好吃的粥,就算吃一辈子都愿意。” 韩亦轩已经吃了三碗了。可他好像还没有吃够,一只空碗又递过去。 女人的心本就比男人细腻,也很敏感,她一直都看着韩亦轩吃粥的模样,他却一直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从她熬粥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没有看过来。 是不是这粥太美味了,他只不过是太专注的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这粥的确也好吃,韩亦轩的人却不见了。 宫舳端着第四碗粥进来时,就只看到徐再而在屋子里。 “韩明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徐再而没有说话,他也用碗中的粥堵住了自己的嘴…… 山下果然有一条溪水,不仅又弯又清,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上游说不定也有一些野果与花。 韩亦轩又回头看了一眼山上,苦与痛又涌上心头。 那几碗粥是什么味道,他也一点都吃不出来,因为他的心已被悲伤浸透。但那几碗粥至少已使他重新有了力量离开这里,去走他要走的路。 跃过这条溪水,走了一段不太短的路后,居然走进了一片竹林里。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有溪水,有野果与花,还有竹林,还有一个将死的人儿…… 这片竹林似是很大,越走越深,越深韩亦轩越觉得这片竹林很熟悉,就像蓝廷隐居的起风居的那片竹林。 春末初夏的那阵指引方向的怪风并没有吹起,韩亦轩又再次找到起风居。 风雅的竹屋,风雅的人,人不在,因为人已变了。 物是人非,又是怎么样的无奈? 竹林。这个时节几乎每个地方的竹林都是又青又绿,湿润气候的地方长得更茂密,大的竹林完全就是一个迷林,一般人很容易就会迷路。 这片竹林也很大。韩亦轩当然不会迷路,面对大自然他好像总有他自己的一种法子。他只是迷惑了,走出这片竹林,又看到那座小桥时,他听到一个人呼叫他,他就迷惑了。 “年轻人,你朋友的怪病治好了吗?” 小道旁是一些田地,一位六十来岁赤着膊子的老人就在比较远的田地上收割农作物,他的眼神和微笑都很热情,充满着关怀。 韩亦轩对这些厚道淳朴的农民本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可是他发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家,他只能微笑。“老人家,你好。” 他的微笑却实在不太好,老人家就问。“难道你朋友的怪病还没有治好,这就奇怪了。” 怪病这么容易治好就不是怪病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午后的太阳实在太毒,老人家用肩上的布带又擦拭了滚落的热汗。“当日我明明见到那个年轻人从竹林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东西,我还以为他已经找到了那种神奇的药材。” 韩亦轩听不懂。“那个年轻人?” 老人家说。“就是当日你与你的爱人在桥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 宇文宏图。 原来他不是来追风,也不是来碰运气寻找失去的回忆,而是找一种神奇的药材。 可是,找药材为什么一定要来这片竹林找。天下间的确有一些有着怪脾气的药材会在独特的地方生长,可是一片竹林又有多独特? 他是来找药材,还是来找起风居? 韩亦轩就问。“他最近还有没有来找?” 老人家点头说。“前天他就来过,他还背着一个大布袋,好像还装着很多东西,奇怪的是。他从竹林出来之后,布袋就变瘦了。” 韩亦轩说。“说不定他还没有挖到那种神奇的药材,所以他将一些工具放在竹林里,下次来的时候也方便一点。” 老人家说。“不,他应该找到了神奇的药材。因为他进去竹林的时候还心事重重,出来之后就愉快极了,走得还很匆忙,好像恨不得快一点回去。” 韩亦轩说。“神奇的药材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找得到,也许他只是想通了他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烦恼并不算是坏事,却能让心情变坏,若然想通了,也是非常神奇的,至少能让一个人的身心都愉快极了。 老人家好像并不认同。“如果要我找一种神奇的药材,从午后一直找到黄昏前都没有找到,无论想通什么大事情,都一定开心不起来。” 韩亦轩的疑惑更深了。“找了这么久,他都能愉快得起来,他这个人真了不起。” 老人家说。“我干农地这种活,虽然很踏实,我也做不到像他这么愉快,偶尔我还得偷偷懒,才不会发这种闷热天气的脾气。” 韩亦轩笑了,这个老人也很有趣。“你还会偷懒?” 老人呵呵一笑说。“当然不能经常偷懒,一天也就一两次,前天那个年轻人来的时候我就在偷懒,他走的时候,我也在偷懒,所以他都没有看见我。” 韩亦轩脸上的疑惑终于变浅了,说。“你的确应该偷偷懒,更应该坐在凉快的屋子里,享受儿孙福。” 老人家说。“那倒不行,我这身体一天不干活,浑身都不自在,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哪个还愿意干农地这种丢脸的活,他还肯让我出来干农活就已经算不错了。” 眼下的年轻人的确有很多都是这样子,自小被父母亲娇生惯养,又怕辛苦又怕累又怕吃亏,所谓的自尊心也被捧得很高,一碰就碎。 十七街。 踏入十七街的这条街,就像突然从天堂跌入了凡间。 匆忙的脚步声,此起彼落的叫卖声,地头蛇的手下叫嚣的声音,搬运货物的碰撞声,韩亦轩已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充满人气的声音了,他开始觉得像这种地方才是好地方。 那两个消息是从这里散播出去的,散播消息的人说不定还在这里。 在这种地方。消息最快最灵通的当然就要找一个人,去一处地方。 一个人就是十七街的地头蛇大眼睛李一刀,据说他当年能够再十七街站稳脚,全凭又毒又尖的大眼睛和一柄大刀。 韩亦轩知道大眼睛李一刀的事迹。也认识李一刀,却跟他没有什么交情,他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一处地方自然就是余老板的*楼,现在正是午饭时间,*楼的食客络绎不绝,在十七街的食客自然都是来自各地的,消息虽杂而多,说不定总有一个人可能知道那个散播消息的人。 韩亦轩刚看到*楼大大的招牌,一个穿着嚣张又浮夸的人就从*楼出来,这个人居然又是大荻。 他的眼睛好像也又尖又毒。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韩亦轩,他立刻就跑,虽然第一次,第二次都逃不出韩亦轩的魔爪,事不过三。他不相信第三次也逃不出。 第三次当然也摆脱不了,无论多少次都摆脱不了,冥冥中他好像注定要栽在韩亦轩手上,所以他一跑,韩亦轩就追上,然后像拉着一只猛牛一样,将他拉到后巷子里。 “我知道你没有要逃跑的意思。我也没有要打你或者要向你追债的意思。” 大荻立刻赔笑,说。“我们只不过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闲聊而已。” 韩亦轩也笑了。“不如,就从那两个消息开始聊。” 大荻说。“什么消息?” 韩亦轩居然没有打他。“这几天在传的陵墓地带上的两个消息。” 大荻说。“你想知道什么?” 韩亦轩说。“我想知道是谁将这两个消息在十七街上传开的。” 大荻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虽然这些天我都在*楼出入,可我也不知道是谁将消息传开的。” 他的眼睛里仿佛又露出小混混的狡诈,只有金钱才能让他们将这种狡诈藏回去。 韩亦轩一眼便看穿。“我有一种独特的法子能让一个人将他听到的或者见到的都从他口中说出来。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大荻立刻软了,他已经领教过韩亦轩的独特法子,他只是希望侥幸的从韩亦轩手上骗得一些钱财,他实在不想再受罪。 “我的确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我听到有人曾经说起那个人的特征。” 韩亦轩看得出来这个人没有说谎。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大荻细细回想。“那个人大概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还有他的肤色很白,就像一个一直被病魔纠缠,从来都没有见过阳光的人。” 这么样的人并不多,韩亦轩认识的人中就有两个,一个便是一头白发冰与火的女人覃小仙,另一个便是宇文宏图。 这个人当然不会是覃小仙。 那么,宇文宏图为什么要散播这两个消息? 他出入起风居又为什么? 韩亦轩想不通,可他捉住大荻的手已经松开,大荻就又开始逃跑,他没有再追,却想叫停他。 越叫,大荻跑得越快,很快就在转入了另一条巷子。 韩亦轩苦笑,喃喃的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哪里可以找到你的亲弟弟荻仙。” 韩亦轩已在往外走,可他刚回头,就看到十七街外面的街头上,有一个人在屋檐上跳跃,逃到对面的树林里,后面还有一群追捕他的人。 逃跑的人居然是他一直觉得会是韩城的英雄的秦崇敬,更奇怪的是,追捕秦崇敬的人居然就是周长波带头的新暗组。 他们为什么会追捕秦崇敬? 韩亦轩和秦崇敬虽然算不上朋友,可他却不想韩城少了这么一位未来的英雄,他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 更新迟了,抱歉 第八十二章 逮捕 人还是同样的人,韩城这个地方还是同样这个地方,新暗组还是同样的新暗组,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却已不是好兄弟,也许还会是敌人,生死相对的敌人。 树林,枝繁叶茂的树林,大树又高又多,是藏身的好地方,也是暗杀的好藏处,因为有大树的遮掩,你永远猜不出哪棵大树后面藏着你的敌人。 秦崇敬偏偏就被新暗组的人拦截在这个地方。 新暗组一共派出十三人,第一队长周长波领队,钟无悔的左右手林大同和赵问天协助,三人对立之势挡住了秦崇敬的去路,其余的十人也不知躲藏在哪一棵大树后面,等待周长波一声令下,逮捕秦崇敬。 周长波冷冷的说。“你是不是还要逃?” 他们毕竟曾经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起走过无数个流血流汗的日子,肝胆相照。 自相残杀,多么可怜可恨的悲哀。 秦崇敬冷静的说。“你们是不是一定要逮捕我?” 林大同和赵问天一直都跟随着钟无悔,他们并不是周长波和秦崇敬的兄弟,他们之前甚至还非常厌恶和憎恨秦崇敬这个独断独行的人,更何况还发生了这件事,他们的眼睛里已着火,将秦崇敬燃烧成灰烬的火。 可,他们同样也是尽忠职守的人,他们的信条就是绝对服从命令,周长波是领队,没有他的命令,他们虽然憎恨,也只能等待。 周长波硬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忧伤,说。“我希望你可以临崖勒马,你已经犯下了大罪,只有跟我们回去,彻底查清楚这件事,你才有活路。” 秦崇敬说。“如果我跟你们回去,我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有人绝对不会放过我。” 周长波看了一眼林大同和赵问天。“真相还没有查出来之前,有我周长波活着的一天,你就绝对不会死。” 他的声音里充满兄弟的情义。“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 “就算我相信你,我也不会跟你回去。因为我不想你给我陪葬。”秦崇敬凝视着他,他的眼睛里仿佛已有泪光,他虽是独断独行的人,他的心却一直都有兄弟,周长波就是其中仅有的之一。 他又说。“你觉得我的功夫如何?” 很多人都知道任斯任校长的得意门徒是卧龙与凤,却极少人知道秦崇敬才是任斯真正的门徒。 任斯授教蓝廷和秦御天,是应天下之大势,是为了韩城的繁荣昌盛和安危,授教秦崇敬却是由心而发,周长波是唯一知道的局外人。 “很好。” 秦崇敬说。“可是。面对那个人,就连我都没有把握。” 周长波皱眉,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秦崇敬脸上露出害怕之色。“那个人是谁?” 秦崇敬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林大同冷笑。“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这杀人的人只不过不想杀人偿命。” 赵问天冷冷说。“没有人可以凌驾在律法之上,无论任何人犯了罪最后都要伏法,即使没有天谴,也会有替天行道的人。” 林大同说。“如果你还要逃,不肯跟我们回去,我很乐意做这个替天行道的人。” 秦崇敬仿佛没有听到。他只问周长波。“你相不相信我?” 周长波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复杂,无疑也有信任的一种。 秦崇敬说。“你相信我,就放我离开,我一定会给韩阁学院的高层一个交代。” “我做不到,我也不会这么做。”秦崇敬的心里面有周长波这个兄弟。周长波的心里也有他这个兄弟,还有一个尽忠职守的信条。 秦崇敬说。“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要走,你们一定拦不住我。” 林大同又冷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这世界无奇不有。也的确有人高傲又自负,他们也有自负的本事,可是这个人却觉得对不会是你,永远都不会是你。” 一个人只要肯坚持和努力,总有他自负的一天,只有一种人是永远不会有。 赵问天说。“也许,他只是看不起我们自己。”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总有很多苦恼,他的眼神里也总有一种嗜血的神色游离,在他心里也许早已认定只有血才能剔出苦恼,他看了一眼林大同。“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法子,让这个杀人的人知道他错了,而且错得要命。” 周长波本就是非常热血的男儿,只要站在战场上,他的拳头就技痒,不打不痛快,这一刻,他却只看着他的兄弟,他看到他兄弟眼睛里的坚持,他就知道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倒下,或者秦崇敬倒下。 自古以来都是忠义两难全,以前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尽忠职守,这一刻,他却难以抉择。 林大同悠然说。“法子总比困难多,我却想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让他知道他错了。” 赵问天说。“什么法子?” 林大同已经举起了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戴着手套,漆黑的手套,就像死亡的颜色,他的目光仿佛也变成了死亡的颜色,死亡降临。“就用我这一只左手。” 秦崇敬并不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也许还不清楚这只左手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所以赵问天就替他问。“你这只戴着黑手套的左手,难道还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林大同说。“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它只不过让人带着无尽的痛苦坠入地狱。”他盯着秦崇敬,一字一字说。“就像四年前被囚禁在韩城牢狱的叛国贼陈太保的死一样。” 新暗组的主要职责就是守卫整个韩城的安危,当年轰动韩城的叛国贼陈太保一案,一共出动了一百二十六个人去逮捕出逃的陈太保,秦崇敬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没有参与盘问。 陈太保刚认罪不久,就突然死了,秦崇敬检验他的尸体时,差点连黄胆水都呕吐出来。 叛国贼陈太保是死不瞑目的,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像他这种叛国的罪恶,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恐惧,可能甚至连死亡都无法使他如此恐惧。 他无惧死亡,死亡偏偏突然降临。 那种惨状。秦崇敬仿佛此刻仍历历在目,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死得这么惨,筋骨错乱,甚至五脏六腑都几乎已开始糜烂,他更惊奇世间上居然还有如此残忍的手法。 “就是你这一只手,将叛国贼陈太保折磨致死的?” “我们虽然是钟无悔的左右手,不见得我们就不如他。”林大同的眼睛里还有自负的神色。 秦崇敬说。“我能杀了钟无悔,也不见得就能杀了你们?” 林大同说。“不错。” 秦崇敬说。“我也不是陈太保,更不见得就怕你的左手。” 林大同笑了笑,说。“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动手,到底是谁怕谁,谁能杀死谁。” 没有人动,林大同也没有动,他的左手已经亮了出来。无论任何人看到了死亡都会恐惧,面对死亡越久便越恐惧,再等待久一点总是好的,他还要等待周长波的一声令下。 赵问天好像并没有什么耐性,他急着说。“若然你还无法狠下心,手足相残,我们也可替你下手。” 周长波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只是看着林大同的左手,象征着死亡的戴着黑手套的左手,这左手本来没有戴手套的。 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就穿戴起这只黑手套? 林大同没有攻击,他只是动了。慢慢的靠近过来,死亡突然就来到绝对不会使人恐惧,他要很清楚很仔细的看着别人慢慢心跳加速的脸色。 秦崇敬并不害怕死亡,他只厌恶,恨不得这世界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死亡。因为突然而来的死亡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甚至有家等于没有家,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孤儿,没有家没有根的孤儿。 所以,他憎恨死亡,一见到死亡就要驱逐,至少绝对不会让死亡在他眼前出现。 可,钟无悔的生命却是他亲手血刃的。 他憎恨死亡,他偏偏又无时无刻与死亡为伍。 多么矛盾的心,多么讽刺的人生。 他知道,却不敢想太多,他害怕自己又再让死亡致使崩溃,他只一心驱逐死亡,至少在那一刻,他只有这一条心,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一定要做到。 一个人若然一心只做一件事,即使不成功,也会得到很多。 一个人若然一心只想杀人,即使钝刀,也能杀人。 秦崇敬并不是钝刀,他早已将自己磨炼成能自保又锋利的刀,刀柄一定紧握在他自己手上,刀刃也总会抹过杀他的人的脖子。 他的手掌就是这么样锋利的刀。 林大同已感觉到脖子一凉,他的心也凉了一截,他已经对这个杀人的人有所戒备和防范,他却想不到这个杀人的人出手居然如此尖锐锋利。 漆黑的手蓄势成爪,一抓便抓住了秦崇敬的切掌,另一只手化成掌,摧心掌,摧秦崇敬的心。 女人的心难以捉摸,要摧秦崇敬的心,也不容易,林大同仿佛只看到秦崇敬的身影一闪,他的掌势便空了。一掌成空,他的后背便暴露在秦崇敬眼下,只一击,他很可能便变成死人。 秦崇敬如刀锋般的掌击又在发出,不是切掌,是催命掌,一掌击中,命赴黄泉。 林大同整个人已被击飞出去,他却没有倒下,他吃力的刹住了一掌之势,虽然狼狈,大命还在人间。 他仿佛随时都在咧笑的嘴口也并没有沁血,只是重重的吐出一口闷气。 秦崇敬就更吃惊了,这一掌之力即使杀不了人,也必重创人,林大同的样子就像刚才那一掌根本就不是打在他身上。 他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笑。“你这一掌仿佛就像医师救命的针,将我使出黑手爪的那一口浑浊之气击出,让我好生舒服。” 赵问天也参和。“这么神奇的一掌,如果我都不领教领教,岂非吃亏得很。” 林大同说。“这种好事情,独食难肥,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享受。” 赵问天说。“分享本就是一种美德。我们一向都有这种好习惯的。” 林大同又一笑,他的笑容消失时,他的人也从原地消失,秦崇敬只感觉到上空有一股强劲的风压迫下来。凌空下击之势犹如下山的猛虎,又凶狠又刁钻,却也是最冒险的,因为他的弱点又暴露出来。 秦崇敬身经百战,这种弱点他一眼便看穿,一掌切上去,也能将一个人的性命切断。他没有去切,因为他已没有把握,他也不敢去切,因为他面对的敌人不是仅仅只是林大同。他要给自己留有后路防范另一个人的攻击。 没有把握就不会攻击,没有攻击也不能防守,只能退让闪避。 这一着,也根本不能算是后路,因为赵问天的攻击已封锁了他的后路。一招横腿扫过来,犹如狂风扫落叶,枯叶纷飞。 秦崇敬又吃了一惊,赵问天虽然不算瘦,他也不是像周长波这种宽肩阔背一身肌肉线条的壮汉,他踢出的腿法充满力量,放眼天下。能使出这种腿法的人屈指可数,在腿法上几乎已无人能及,新暗组可谓是卧虎藏龙。 后路虽然被辛辣的腿法封锁,至少本来也是有路的,有路就可以走,秦崇敬就从这条看似没有路的路。不可思议的突围而出。 “我这种腿法并不是用来看的,稍一不留神,说不定立刻就夺取性命。” 赵问天又快步疾奔过来,又连击出数招腿法。 秦崇敬的腿法也不了得,他的双手也不像林大同这样。一出手就能钳住别人的攻击,幸好,他的身手极之灵敏,进退有度,攻守兼用,居然就缠住了赵问天的腿法,看似还稍占上风。 周长波居然还没有动,他的脸色已渐渐变得难看,也不知为了什么? 他没有动,林大同又动了,打架也是一种毒,林大同看着两人的战斗,就像一位瘾君子,毒瘾又发作。 瘾君子毒瘾发作,这个人就变得可怕了,因为他眼中没有生死,只有毒,毒就是他的全部。 林大同虽不是瘾君子,他的眼神却是瘾君子的眼神,他还比瘾君子多了一种智慧,这个人一下子变得更可怕,他整个人仿佛也变成了一种毒,只沾上,便毒发身亡。 无论多么可怕的毒,只要不触碰,生命就安好。 一个人无论多么可怕,只要不畏惧,也总有希望。 秦崇敬并不相信运气,他只相信自己的心和四肢,他自己就是他的希望。 一个人若然能相信自己,事情就不会太糟糕,秦崇敬甚至发现无人能及的腿法和如死亡一般的左手也不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无懈可击,刹那之间,他甚至看到了他们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连环攻击中,有一个不能算是破绽的破绽。 他内心的力量就更加强大,他只能等,咬紧牙关,坚持的再等到那一刹那的出现,结束这一死战。 等待无疑也是最锥心的,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看到了活着的曙光,总难免激动,心便跳得很快。心跳加快了,出手也就慢了,慢就是死。 要让激动的心,一如既往的平静,自然是非常困难的,普通人极难做到。 秦崇敬不是普通人,他的人生本就经历了太多普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经历的苦难,所以他做到了,他也等到了那一刹那的出现。 化掌成拳,拳势如尖针,一戳便戳穿无懈可击的围攻。 周长波终于都动了,就那戳穿的刹那,他便动了,动如脱兔,他的拳头就击向秦崇敬化开围攻的身体。 没有人知道周长波天生神力的这一拳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就连曾经与周长波交过手的韩亦轩都不清楚。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这一拳若然击中秦崇敬的身体,秦崇敬绝对挨不住,九死一生。 周长波出拳的时候,他的命令就已出,即使他侥幸躲避过周长波的拳头,也躲不过十位四面八方从大树后面跳出来的人的攻击。 在秦崇敬的面前居然只剩下一条绝路,一条死路。 决战之前,他一定想不到他会走上这么的一条路。 决战时,他也绝对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来救他,这个人还不是他的朋友…… 第八十三章 是不是朋友 大千世界中,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人与人之间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亲人,朋友,敌人,过客…… 突然出现来救秦崇敬的这个人,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勉强只能算是个过客。 过客也分很多种,有种过客,只逗留片刻,有种过客即使总会走,可他停留的日子会是很久很久,这个人在秦崇敬生命中就是第二种过客,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谁,虽然他蒙着面。 这个人当然就是韩亦轩,从玩命之中求变的韩亦轩。 周长波这蓄势发出的一拳,究竟有多大威力,他的确不太清楚,他却知道这拳势的破绽在哪里,上次他与周长波交手时,他就一直在观摩着这拳势的变化,若不是王鹤霖突然出手,卸去了周长波的攻势,韩亦轩只一招便将这个人击败。 当下,他也可以再次使出那一招,一挫周长波的锐气,他却没有这么做。 宁诚非是他的朋友,周长波是宁诚非的朋友,他从来都很少做出让朋友难堪的事情。 止战,永远不会只有戳穿破绽一种,够胆识,够魄力,够勇气,止战便有无数种。 韩亦轩却选了一种最直接也最冒险的一种,因为他顾及朋友的尊严,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想到一种法子。 这种法子果然奏效,韩亦轩突然出现,突然出手,在常人一般不会冒险的方向突然迎上周长波天生神力的拳头,一抖一滑,便缠住了,一推一拖便改变周长波天生神力的攻击方向。 看似平凡又简单。若然不能一气呵成,还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着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推向地狱。 他们虽已躲避过周长波充满死亡的一击。他们的人却还站立在死亡边缘,因为他们还有十个人的摧命的一击。 这十个人都是新暗组的人。他们的功夫也许不及林大同和赵问天,他们全力的一击绝对不可小觑。 十个人就是十击,十击就是十次死亡,死亡降临躲避得了一二次,也躲避不了五六次。在死亡面前,没有人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韩亦轩的运气一直都很好,这一次他靠的是朋友,一个可以完全信任将性命交到他手上的朋友。王鹤霖曾经告诉过他,新暗组里有一个和周长波一样都非常重情义的人,他还多了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仁慈。 十个人突然跃出来,凌空袭击,韩亦轩便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仁慈,他想都没有多想,带着秦崇敬立刻从这个人的方向突围而出。 一个人的运气绝对不会总是这么好的,韩亦轩的运气就已变坏,这边厢刚从十次的死亡逼近中逃脱开来,周长波充满神威的拳击又袭过来。 他的拳击绝无花俏。每一拳击出正如劈山之斧威,几乎已无人能招架抵挡。 不能抵挡,只能闪避。 有种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韩亦轩就是这种人,突围而出时,他仍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所以周长波的拳头击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沉腰一滑,闪到周长波身后。 周长波身子虽魁伟,击出去的拳劲更像是强弓的离弦之箭,他居然还能收势。居然也会腿法,双掌撑地。又踢出几腿。 他的腿法虽然不如他的拳头强劲威猛,却远比拳头更快更灵敏。 快。就能让人措手不及,灵敏就可抢得先机,就能致伤,即使伤得不重,优势无疑已在这边。 他充满神威的拳头,连消带打,又四招击出。 只见拳风咧咧,大树上的枯叶都被扫荡下来,韩亦轩忽然发现枯叶中有一片奇特的新叶,恰好就贴上周长波挥过来的右拳,他的右拳的力量居然就变得没有那么可怕,那么难以招架。 韩亦轩迎上去时,就感觉出来这右拳已被卸去了一部分力量,实在奇异。 周长波的左拳还在,左拳击过来时,韩亦轩似是料想不到,一击就中,一中整个人就被打得飞起,飞过遍地的枯叶,飞过几人的头顶,飞过枝繁叶茂的大树,像只没有脚的飞鸟。 周长波看着这只没有脚的鸟飞走,他居然没有追上去,他的任务只是逮捕杀了人的秦崇敬,无论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是谁,都没那么重要。 他也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秦崇敬也已逃跑了,就在蒙面人从十次死亡之击中突围而出,迎上他的拳头时,秦崇敬就趁机逃跑了,赵问天和林大同连同三位新暗组其他的人就追捕上去。 这绝对不会是秦崇敬他们的计谋,周长波和秦崇敬是兄弟,他们的朋友本就不多。他只是觉得这个蒙面人很熟悉,仿佛在哪里交过手…… 树林外,有一条溪涧,十七街里有一座桥,桥下的水就是这条溪涧的水。 秦崇敬就站在溪涧的岸上,他居然又返回头走。 树林里本就几乎全是大树,枝繁叶茂,常人躲藏起来都不太容易找到,秦崇敬还是新暗组的人,深谙新暗组追踪人的法子,躲藏起来就不难。 可他为什么冒险折返? 新暗组的人打道回府,就一定会发现。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落在了他身后。 他也没有回头,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溪涧上波光粼粼的流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来了。” “我知道。”他还是没有回头,韩亦轩忽然发觉这个人跟宁崇阳也很相似,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又高又冷的孤寂。 “可是,我却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韩亦轩。” 秦崇敬回身看着他,又高又冷的孤寂仿佛已渐淡。“你这个人本就不难认,就算你将整个人都包起来,我相信你的朋友都总能认出你来,何况……” 韩亦轩已将蒙面的黑巾除下。“何况什么?” 秦崇敬说。“何况,我亲眼看着你走进十七街的。我相信你一定也看到我。” 韩亦轩说。“所以,你就在树林里留下暗号,好让我追赶上来。” 秦崇敬说。“我知道王鹤霖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他一定会将新暗组奇特的暗号告诉你。” 韩亦轩笑了笑,说。“可是。你怎么相信我一定会追上去,我现在的烦恼并不少,我的心情恰好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崇敬看着韩亦轩脸上的表情,孤寂仿佛又浓了。“因为你是韩亦轩,会为朋友玩命的韩亦轩。” 这个解释并不好,这种事情本就解释不了。 韩亦轩说。“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杀了钟无悔,他这种人再让人讨厌。他的心至少是与韩城的安危系在一起的。” 秦崇敬说。“进入了新暗组,还是新暗组的人,就没有个人恩怨。”他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一层雾。“暗杀钟无悔,我也是奉命行事。” 新暗组是韩城的守卫,也只听命于一个人。 韩亦轩还是不敢相信。“任校长为什么要你暗杀钟无悔?” 秦崇敬说。“我们只听任校长下达的命令,不需要知道理由,也不允许过问。” 钟无悔这人孤傲而自大,性格也孤僻,也总是按着自己的性情做事,有时甚至目无法纪。目中无人。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任斯狠下心诛杀他,毕竟他在守卫韩城的安危上劳苦功高。 韩亦轩更不懂了。“既然是任校长命令你暗杀钟无悔。刚才,新暗组的人又为什么为了钟无悔被暗杀一事逮捕你?” 迷雾已变冷,秦崇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冷,黯然说。“因为没有人相信我是奉命暗杀钟无悔,他们还觉得我是为了争夺新暗组的主权,才诛杀钟无悔。” “任校长怎么不出面为你澄清,他……”韩亦轩忽然才明白过来。“难道,任校长已经……” 秦崇敬点头,他的高冷又变成悲伤。“他们甚至还认为任校长也是我杀的。”悲伤更浓。目光中也露出沉痛和愤恨。“可是,我也知道是谁杀了任校长的。因为他偷袭任校长的时候,我就在窗外。” 韩亦轩又想起这个手执羽翼扇的老人苍老脸上又深又沉的痛惜。立刻就问。“杀任校长的这个人是谁?” 秦崇敬凝视着他,恨恨的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蓝廷。” 超凡脱俗清净的心,高贵又高傲的人,一失足堕落邪恶的凡尘,渐渐变成邪恶的人。 是不是就从他得知韩昱布下禁术,给了他复活族人的希望时,就开始变?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变,他只是到了最后一刻才做回他自己。 他忽然觉得蓝廷这个人如此的可怕。 秦崇敬的眼睛还没有这么毒,能看得出来韩亦轩的心,他问。“你想不到杀人的人是他?” 每个导师授教门徒不多不少都总会留一手,蓝廷是任斯授教出来的,他还这么年轻,任斯还对蓝廷有所戒备防范,他怎么可能杀死任斯? 当然,世界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并不少。 韩亦轩仿佛还在恐惧之中。“我只是想不到他的心这么狠,这么毒。” 秦崇敬又说。“我见到他杀人的时候,只怕他也发现了我,所以才派出新暗组来逮捕我。” 韩亦轩疑惑。“新暗组岂非只听命于校长,任校长已死,怎么还能出动新暗组的人。” 秦崇敬目光里仿佛也露出恐惧之色。“这也是蓝廷可怕的地方。” 韩亦轩思索,说。“蓝廷还出动了钟无悔的左右手赵问天和林大同,自然就是想借机在路上将你暗杀掉。” 秦崇敬恨恨的说。“我死了不要紧,可是,决不能让蓝廷接任校长这一高权。” 校长的职责看似只是管理韩阁学院,事实上无疑已算是掌握着整个韩城的命脉,能够眨眼间置人于死地的人几乎都出自韩阁学院,若然有人别有用心,这些人的力量就会被利用,变成杀人的恶魔。 韩亦轩沉思,说。“校长这一高权,整个韩城只有一个人可以和蓝廷一争高下。” 卧龙与凤,任斯授教蓝廷和秦御天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从他们两人之中挑选一人做接班人,肩负起大任。 秦崇敬说。“所以,我必须在九月二十一日接任的那一天之前找到秦御天并将他带回来。” 秦御天心系天下,济世为怀,他的足迹遍布韩城每一个角落,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韩亦轩说。“你有法子找到他?” 秦崇敬摇头。“这个世界这么大,去找一个人无疑大海捞针,可是我一定要找寻一种法子去找到他。” 韩亦轩说。“你和秦御天四百年前也许就是一家子,冥冥中说不定就有一种缘由。” 他居然说出冥冥中,他自己忽然都吓了一跳。 秦崇敬淡淡的说。“在接任高权之前,蓝廷一定也会想法子去寻找秦御天,我希望你能想法子暗中掣肘蓝廷。” 韩亦轩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就算你找到了秦御天,你有法子能平安带他回来吗?”他的脸上也露出忧伤之色。“别忘记抛开无上的智慧,秦御天也是一个普通人,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杀死他。” 秦崇敬的眼睛又看向远方,又遥远又深沉。“只要我将他带回来,他就安全了。” 寻找秦御天这条路,又艰苦又困难,更是危险重重,希望遥远又渺茫,可是,他一定要去找,不需要其他理由,只为肚皮里那一颗还跳动的心。 他知道一件事情即使困难重重,机会渺茫,如果你不去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溪涧的流水,清而缓慢,仿佛听不见流水声,韩亦轩却似听得入迷。 尘世间总有一种声音比流水声更美丽更动听。 是生命的声音? 还是正义的声音? 韩亦轩仿佛已找到,高空的阳光,美丽而灿烂,他内心重重的烦恼和包袱,也似已被晒干,他脸上就露出如释重负愉快的微笑。 他微笑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样,还因为他的另一个朋友又来到他身边。 一个朋友义无反顾去捉住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另一个朋友来到,是不是为他带来希望? “韩昱想见你。” 韩亦轩凝视着宁崇阳,很久才问。“听说,韩昱的七转斗星禁术失败了?” 宁崇阳没有说话,这个事实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韩亦轩说。“看来,你也并不是非要复活你的族人不可,至少我看不出来你有失败后的痛苦。” “韩昱希望你立刻就可以去找他,因为过了今晚,他就要离开韩城,他想在他走之前,再见一面他的家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最后的道别 世间上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生离,而是死别,遥遥无期的死别,你在阴间我在阳,这种痛苦天下间也许只有一个人体验得最深最透彻。 窗外烈日如火,窗里面却点起了灯。 灯是油灯,灯是韩昱点的,他喜欢点灯,更喜欢看着灯光在昏暗之中孤高的燃烧。 这座城堡矗立在高山上,清高而孤独。 这么样的一座古堡,无论是东起的旭日还是西下的落日,都该是最直接的照耀,古堡里面却偏偏有这么一处像是隔绝了光的暗地。 没有黑暗就没有光的美,没有光就没有影子,影子本就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最忠诚的东西,没有离弃没有背叛,更没有爱恨。即使死亡过后,有光就有影子。 韩昱喜欢这种昏暗,喜欢在昏暗之中点灯,是不是因为他还想留住这种不离不弃的影子? 他岂非已是影子,小颖的影子。 床上的人儿还是熟睡的模样,漆黑的秀发,苍白的脸,冰冷的尸体…… 他轻轻的抚摸她美丽的发丝,抚摸她冰冷的脸庞,他的手仿佛已被冷得发抖,他的眼脸也在发抖,抖出了热泪。 美丽如梦的紫藤花,比花儿更娇艳的人儿,一间小木屋,一条清溪,一生一世。 本该是一生一世的,偏偏天意弄人,已成永久的别离。 本也还有一线的希望,逆天再聚前缘,却不知…… 缘起缘灭,韩昱并没有绝望,因为他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也领悟了缘一字。这种逆天的法子不可行,他们一定以另一种方式再聚前缘,那个日子他不会等太久。 小颖冰冷的肉身陪伴韩昱的日子却已太久。他挣脱了束缚从过去走出来,他也要让小颖的肉身解脱。黄昏时分,入土为安。 黄昏还没有到,他等的人已到。 没有光能照进这房子,却有风吹进来,风吹动,灯光摇曳,命就从一直开着的门走进来,走到他旁边。 这间房子里还有其他人。蓝隽和梅子坞,卓别离也在,命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们。 卓别离岂非已被韩昱逐离了,他为什么又回到韩昱身边,难道这一切只是韩昱的一个计谋? 韩昱没有问,命居然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韩昱才问。“是不是有发现了?” 命还是没有说话,他年轻的眼睛这才看了一眼蓝隽和梅子坞。 韩昱说。“直说就是,他们不是外人。如果不是他们从陵墓地带将我拉回来,说不定我也会像绝尘一样,绝望的跳入禁术之中。” 热泪还没有干。他轻轻的擦拭掉,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命。“是不是坏消息?” 命没有看着韩昱,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是。” 他接着又说。“只是,这次的禁术因为六道族人和绝尘的牺牲,新的六道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形成。” 卓别离说。“所以,我们还有希望逆转禁术的力量,阻止新的六道形成?” 命说。“是。” 卓别离深思。说。“要怎么样才能阻止新的六道形成?” 命叹了一口气。“本来是有的,可是现在又变成没有了。” 卓别离说。“本来有的意思就是三年之后。可以再次启动七转斗星禁术,没有的意思就是新的六道形成不用等待这么久?” 命没有说话。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是默认。 韩昱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烈日下被风吹动的草叶,淡淡的说。“还有没有法子阻止新六道诞生?” 命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 命说没有就是没有,韩昱一向都非常相信命说出来的话,卓别离仍没有放弃。“既然即将诞生新的六道,就一定会诞生像慕容凝雪这个六道族人一样的族群掌控新六道,你也没有法子找到这个族群?” “我有法子,可是找不到。”命补充说。“我在陵墓地带,曾经用妙法借用七转斗星禁术残留下的力量,尝试去追踪这个掌控新六道的族群,可是也没有发现。” 卓别离说。“没有发现的意思是……” 命冷冷的说。“意思就是这个族群还没有诞生,也可能这个族群在六道之外。” 他的眼睛里又露出那中惭愧的悲伤,脸上勉强挤出了微笑。“也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毕竟这种妙法都是古卷上记载的,古卷上记载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韩昱并没有看到命脸上挤出的微笑,他自己的脸上也露出悲伤,他也自责,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意孤行造成的错。 “你错了。”梅子坞忽然说。“古卷上记载的事情全都是真的,绝无花假。” 命盯着他,说。“你怎么肯定是真的?” 梅子坞说。“因为我就是守护无生戒的人。” 命吃惊的看着他。“无生戒?当年帝祖济世,破解生死灯,牵引出来的神秘古卷无生戒?” 梅子坞目光中充满天地正气,说。“是。” 他的脸上又露出慵懒的笑。“可是,做无生戒的守护人并不好玩,像我这种又笨又懒的人更不适合肩负起这种重任。” 命说。“所以,你就逃到韩城做一个普通人。” 梅子坞说。“那倒不是,我来韩城只不过替一个人完成他生前托付给我的一件事。” 韩昱冷冷的说。“他托付给你的事情,就是想法子让七转斗星禁术在六月初七这日启动?” 梅子坞也不吃惊。“没错。” 三百年前,梅子坞在陵墓地带用阵法救下韩昱和卓别离,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说不定授教韩昱七转斗星禁术的那个奇人也是他刻意安排的。 蓝隽说。“所以,十年前你说相助我毁了灭道阵法,也另有目的?” 他的目的当然就是改善灭道阵法,让阵法汇聚天地间毁天灭地的力量提前七年。梅子坞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的确是骗了她,可他无愧于心。 韩昱问。“绝尘好像也是冲着这个禁术而来,那个人也托付了绝尘做这件事?” 梅子坞没有回答。他忽然问命。“你有没有听过韩氏一族?” 命还没有说话,他已替他回答。“相信你一定已从一些古卷上见过记载韩氏一族的条文。” 命的确留意到在古卷上记载的韩氏一族。他还不明白梅子坞为什么突然提起。 梅子坞说。“韩氏一族几乎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族群,超越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在六道之中,仿佛又在六道之外,这个族群虽然也会天人五衰六道轮回,可是,他们并不会真正死去,六道轮回只是他们蜕变的一种历练。再历经一次六道轮回,他们又会再次重回到他们的族群。” 超越神一般的存在,他们的力量是不是也超越了神,可以更改生死? 韩昱的眼睛里仿佛又有了希望,韩昱是背对着他们的,可是就在那一刹那间,他们都感觉到韩昱的异样。 梅子坞的眼睛里却露出复杂的表情。“这种族群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托付我的那个人就是想借用禁术的力量找到轮回在韩城的韩氏一 族。” 蓝隽苦笑。“找到了又怎么样,你说韩氏一族是超越神的存在,难道那个人比神还要厉害。也要毁了韩氏一族?” 梅子坞还是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他还对她露出笑意。“他当然有应付的法子,也不一定要灭族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的。” 蓝隽已避开他的眼睛,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深心处对灭族这种事情还有一种恨,歇斯底里的一种恨。 她已经选择了放弃,她一定要让自己彻底的放下这种恨。 韩昱说。“他怎么知道韩氏一族又再轮回了?” 梅子坞肃然说。“因为他发现二千年之前,创立韩城的不世霸主韩雎就是来自韩氏一族。” 众人都吃了一惊,在韩城几乎没有人没有听过不世霸主韩雎的,在他们心目中韩雎就是他们的神,众人仿佛此刻才相信韩氏一族的可怕。 韩昱淡淡的说。“他还知道二千年之后,韩城又会再次迎来韩氏一族的重生。他的本事倒真不小。” 梅子坞没有说话,这种事情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韩昱又问。“他怎么知道霸主韩雎就是韩氏一族?”他转回身。看着梅子坞。“难道韩氏一族六道轮回之后,还是韩氏?” 梅子坞笑了笑。“好像是这样的。” 他还是像个瞎子一样。也没有回避韩昱锋利的目光,他仿佛谁的目光都不怕,不知道是他的脸皮够厚,还是他相信别人的脸皮一定比他的脸皮薄? 韩昱锋利的目光仿佛已割出去。“二千年之后的今日,是不是又找到了韩氏一族?” 梅子坞回答。“是。” 韩昱说。“我好像也是姓韩的。” 梅子坞说。“可是,你不是韩氏一族。” 韩昱目光中割出去的锋利,仿佛已抵着梅子坞的咽喉。“我不是?” 梅子坞居然就像没有看到。“你不是。” 韩昱说。“你知道我不是韩氏一族,那么,你应该也知道谁是下一个六道族人?” 梅子坞说。“不知道。” 韩昱眉头都皱起来,说。“神秘古卷无生戒上面没有记载?” 梅子坞摇头说。“神秘古卷无生戒上卷一定会有记载。” 韩昱说。“可是,你却不知道。” 梅子坞说。“因为我已经不是无生戒的守护者,韩雎成就霸业之后,无生戒就再次消失了。” 无生戒消失,自然就不会有守护者。 韩昱却似并不相信,他的目光还没有移开,他只一动,梅子坞就要倒下,梅子坞却似一点都不在乎。 这件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所有人都该料到,可是却没有料到事情变得这么糟糕。 韩昱没有动。梅子坞也没有动,他不是在等待韩昱先动,只是他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动。 韩昱忽然笑了。就算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他的眼睛已有笑意。“刚才。我已经让你的门徒宁崇阳去叫韩亦轩来,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梅子坞也笑了,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他仿佛早已习惯。“我还是不见他的好,我怕我会忍不住捉着他陪我们一起走。” 韩昱说。“你也没有话要跟他说?” 梅子坞居然也看了一眼窗外,说。“只有一句话。” 韩昱说。“什么话?” 梅子坞看着窗外的眼睛仿佛有一种忧伤。“我的养子梅青宿并不是韩亦轩弄丢的,无论梅青宿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他的命数,希望韩亦轩不要太上心。” 韩昱说。“这种事情。你应该亲口跟他说。” 梅子坞说。“我亲口跟他说,他一定会更内疚,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他。” 他已经和蓝隽离开了这间房子,他们在今晚才离开韩城,现在还早,他们也要在离开之前处理一些事情。 房间里依然昏暗,有人离开了,也带不走这里的昏暗。 油灯上的油已不多,灯光摇曳,渐渐暗下去。韩昱已去增添灯油,油灯一下子又亮了起来,这房子看似仍然昏暗。 ——世间上。岂非也有许多事情是这样,做了就像没有做一样。 可是,即使没有改变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作用,做了就是做了。 韩昱的眼睛看着摇曳的灯光。“他们已经走了,你走不走?” 卓别离没有说话,他知道韩昱问的人不是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命才说。“我应该走去哪里?” 韩昱说。“你应该去找一个人,然后和这个人一起走。” 命也看着摇曳的灯光。说。“我应该去找什么人?” 韩昱看着他,说。“去找那一个也让你从三百多年的内疚中走出来的人。” 命忽然看着韩昱。眼睛里仿佛已有泪光。“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韩昱点头。“那一年,你发现了灭道阵法。来挑衅我,我就已知道你是我的老朋友朱丞,虽然你的模样完全变了。” 他知道了他是朱丞,是不是也知道了朱丞一直都背着他,阻止禁术启动? 命居然笑了。“你应该已知道,否则你当年早已杀了我。” 他脸上的笑仿佛比哭更苦。“可是,我跟本就没有脸面去见许琳,因为是我将她变成了怪物。” 他试图用阵法涤仙将油尽灯枯的爱人重生,爱人复活了,却变成怪物,还将他最好的朋友也变成怪物,这种内疚,他又怎么这么容易走出来。 韩昱的眼睛里仿佛也有一种苦。“许琳已没有怪你,她还一直都想找到你,因为她知道你一定会内疚,她不想你痛苦。” 他也原谅了命,否则即使当年没有杀了命,也不会留他在身边。 命已低下了头,他不敢看韩昱的眼睛。“许琳来找过你?” 韩昱点头说。“我知道你还不敢面对他,所以我没有告诉她你就是朱丞。” 命说。“你做对了,就算你告诉她我就是朱丞,我也不会见她,因为责怪我的人还有我自己。” ——要别人原谅你并不是难事,因为在别人眼中你只是别人,无光紧要的别人,他又怎么会太放在心上。 韩昱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他知道这些事情只有朱丞他自己能想通,别人想帮也帮不了,所以他只说。“每年的好日子,许琳都会在老地方出现。” 好日子就是六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他们四个老朋友相识的日子,老地方自然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地方。 命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他甚至都没有看韩昱一样,但是,他一定会将那个日子那个老地方深深的记住,像刺青一样刻在深心处。 他离开了,卓别离也想离开,因为他也对韩昱有内疚。 韩昱忽然叫住了他。“你也有要去找的人?” 卓别离说。“这里却有内疚,到处弥漫的内疚。” 韩昱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也没有怪你?” 他若然还责怪卓别离,就不会让他回来。 卓别离说。“所以,我更加内疚,我甚至觉得我根本就不是人。” 韩昱说。“我有时也会觉得自己不是人。” 不是人的两个人,岂非就是最好的兄弟。 卓别离终于转回身,面对韩昱,韩昱就说。“我希望你留下来,将一些事实告诉韩亦轩。” “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一开口,会忍不住流泪。”(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葬礼 流泪并不是坏事,能流泪总是好的,只有死人才不会流泪。 韩亦轩就流泪了,刚走过上次感觉到里面有人的房间,他就感觉到眼脸已经湿了。 周遭依旧寂静,灯光依旧幽暗,长廊也依旧曲折而冗长。 人却不见,那个仁慈热情的老人他又没有遇见,现在都还没有入夜,他当然也没有入睡,他的人呢,是不是又找上了痴女谈心,聆听痴女诉说她的痴事? 长长的走廊上又已点起了灯,一盏盏的烛光这一刻却像黑夜中最亮的星。 夜空中的星,是指引黑夜中归家的人。这里的星,也是指引,却不是指引他的路,他已经来过这里几次,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找到方向。 他只是还找不到,一个点灯的人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怀?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点灯的人是不是这么样的情怀? 门是开着的,这一次他一走进来他的眼睛就找到床上沉睡的人儿,她依然沉睡得安好,她的身边还有人为她点灯驱逐黑暗。 她的世界虽已剩下黑暗,她的心却是光明的,因为路上已有他为她点灯。 韩昱又坐在那张太师椅上。 灯光仿佛更明亮了,因为窗外一片云彩遮掩了日光。 韩亦轩慢慢的走过去,没有说话,他见到卓别离时,居然也不惊讶。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太多别的事情? “你来了。”他上次来,韩昱好像也是这么样开口说。 “我来了。” “想不到你还肯来见我。”他当然想得到,某种程度上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了解,他只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陌生的孙子交谈。 韩昱的目光已经从床上的人儿身上移开。“你当然知道我让宁崇阳找你来,并不仅仅只是道别。” 没有人喜欢道别,道别后,总难免看到背影,道别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这种离愁没有人愿意见到。 韩亦轩居然笑了。“我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讲别的事。” 韩昱的脸上仿佛也露出笑意。“因为我怕我一开口。离愁还没有来到,眼泪就出来了。” 韩亦轩看着卓别离。“你怕不怕一开口就流泪?” 卓别离说。“我已经有太久没有流过泪,仿佛已忘记了怎么流泪,偶尔流一次。也不会很丢脸的。” 韩亦轩说。“你的名字就是别离,你当然也没那么怕离愁之苦。” 卓别离眼睛里仿佛已有离愁之苦。“你的名字虽然连一点别离的意思都没有,可是你一定要让自己不害怕离愁。” 韩亦轩说。“我为什么要害怕离愁。”他的眼睛已经看向别的地方,他的声音似是已苦了。“十七街上在传的消息是真的?” 卓别离已不忍看着他。“虽然有人不怀好意,要将这些消息传出来,这些消息却不假。” 韩亦轩说。“消息不假,张小妤也不是真的死了。” 他说话的声音已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么样自欺欺人太可悲。 韩昱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他又在遥望着远方。张小妤已经死了,韩亦轩也已逼迫自己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他的心已经有一道伤。韩昱又怎么忍心再让他心上的伤口再裂开一点,告诉韩亦轩,他亲眼看见张小妤烟消云散。 他不相信张小妤死了,他也不会逼迫别人也跟他这么样想,他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悲伤。“你要告诉我的事情当然不会只这一件事。” 卓别离的眼睛里已露出忧伤之色,说。“牺牲的人不止一个。绝尘和慕容凝雪也牺牲了。” 死,又是死。怎么这么多人死,这世界的人为什么要推自己的同类去死? 韩亦轩仿佛更悲伤。“谁是慕容凝雪?慕容凝雪又是谁?” 卓别离说。“慕容凝雪就是隐居在白云瀑布水帘洞里一直帮助你的那个女人。” 他心里的伤口又裂得更开。“她也是死在陵墓地带的?” 卓别离说。“是。” 韩亦轩说。“她岂非一直都隐居在洞穴里面,她怎么会去陵墓地带的?” 卓别离说。“是我劝她出来的。”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劝她去陵墓地带?” 韩昱这才回身看着他。“因为我不想死,更不想看到无辜的人死,虽然有你这个应劫的人,我还是没有把握能掌控禁术的力量。” 韩亦轩苦笑,说。“她就有把握掌控禁术的力量。” “她能。”韩昱一字一字的说。“因为她是六道族人。” 六道族人,掌控着平衡六道众生的力量,自然也有能力捍卫自己的存在。 韩亦轩冷冷说。“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将卓别离逐离,你只不过要让她相信卓别离就算是一个人,也要阻止你启动禁术。” 卓别离说。“是逐离了,事情只有是真的,才会让她这种人相信。” 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多么逼真,它也是假的,一件事情,若然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有一点点是假的,那么假的才会变成真的。 韩亦轩说。“我找上你,一起阻止七转斗星禁术启动,当然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卓别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一个人若然已将一件事情认定是事实,无论你承认抑或否认,都无法改变他的看法。 韩亦轩只有苦笑,他还觉得可笑,也不知他是觉得事情可笑。还是人可笑? 卓别离说。“其实,慕容凝雪愿意出现在陵墓地带,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你。” 韩亦轩说。“因为我?” 卓别离说。“她知道韩昱复活小颖这件事一定会失败。但是禁术会成功。” 韩昱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吃惊之色,他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卓别离是背对着韩昱的,他接着说。“慕容凝雪她希望你无论是面对你的好朋友蓝廷还是别的其他事情,你一定要学会放下内心的包袱,因为韩城需要你。” 韩亦轩笑了笑。“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明白,我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三年前就已死了的人。” 卓别离明白韩亦轩此刻的心情,无论任何人听到这些事情。心里一定不会太好过,可是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告诉他。“七转斗星大阵是最古老的禁术。你当然已经知道这个大阵为什么会是禁术。” 韩亦轩的确知道。 卓别离说。“现在,禁术的后果已经出现,相信不用多久就会出现新的六道族人,最后形成新的六道。而你就要肩负起阻止新六道形成的重任。” 韩亦轩苦笑。“为什么会是我?” 卓别离只有闭上嘴,因为他也答不出来。 韩亦轩看着韩昱,说。“为什么不是你,这个祸是你闯出来的,为什么要让我来替你收拾残局,就因为救了我一命,就因为我们是爷孙?” 负债子还,也许不是天经地义,总是一种美德。一种孝义。 韩昱也背对着他,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过来。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的眼睛却已经弥漫着悲伤。 卓别离替他回答。“因为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可能等不到圆月中秋。” 韩亦轩又笑了,笑也有很多种,这种笑没有人能看出来是什么滋味。 卓别离脸上的表情也很深邃,不知道过了多久。韩亦轩忽然说。“我最后只问你一件事。” 卓别离听着。 “你有没有杀了褚浚和小祺?” “没有。”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件事? 也没有人看出来这个答案是不是他要的答案,至少他脸上的悲伤已没那么深…… 这个世界本就有很多不可思议又奇妙的事情。母亲会认得找到儿子的方向,无疑就是当中最奇妙的一种。 蓝廷没有在起风居,也没有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他居然就在张小妤经常出现的韩阁学院后山的那一潭湖的湖岸上。 蓝隽居然一找就找到。 你说奇妙不奇妙? 湖里的水还是又清净又清凉,即使站在烈日下,也不会觉得太闷热,接近黄昏时,还会觉得有点凉,凉得想再添衣。 黄昏还没有到,蓝隽和梅子坞就已来到他身后,蓝廷还是没有回头,他一直都在看着湖中央的那块露出湖面的大石头,看着大石头被风吹动的湖水慢慢浸湿,然后又慢慢被风干…… 清静而奇妙,能悟透这种奇妙的,他相信世间上除了他自己,只有一个人能领略这种美好,只可惜这么快就有人来打扰。 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这么的短暂? “我最不喜欢别人试图瞒着我做别的事,我这个习惯,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两次。”他的目光还在看着清净的湖水。 蓝隽说。“今日是第三次。” “事不过三,说不定我会忍不住开杀戒。”蓝廷忽然转身凝视着她,利剑似已出鞘。“你还敢回来见我,难道你不怕死?” 蓝隽仿佛没有看到出鞘的利剑。“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不再错下去,死又何妨。” 蓝廷笑了。“人本就是自私的,我只不过要复活我的族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又有谁理得清?” 的确没有人理得清,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对或者绝对的错,有分别的只是站在什么立场去看待。 蓝隽说。“就算没有对或错,你都一定要停止谋划复活我们的族人,因为禁术的奥妙已经生成,很快就会出现新的六道族人。” 蓝廷说。“所以?” 蓝隽说。“所以,你现在就该开始想法子,想法子戒备防范被杀。”她的眼睛里充满揪心的痛。“因为新的六道族人第一个要杀的人可能就是你。” 蓝廷苦笑。“她为什么要杀我?” 蓝隽没有说话,她的心痛得已开不了口,梅子坞就替她说下去。“因为最后生成新的六道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瞳月族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蓝廷冷笑。“你觉得我杀不了六道族人?” 他问的人是蓝隽,在他眼中梅子坞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连个人都不是。 世界上如果有人知道蓝廷真正的能力,这个人一定就是蓝隽,可她只说。“可是,我不想你用生命去冒险。” “你要撇下我,自己离开,我不怪你,可是你应该清楚,我决定要做的事情,无论出现任何障碍都绝对不会停止。”蓝廷的眼睛已经看向别的地方,他的心肠不是真的这么硬,他也是一位还会流血流泪的男儿。 梅子坞说。“就算明知会死,也要坚持?” 蓝廷忽然盯着他,目光中充满厌恶和杀气。 梅子坞仿佛又没有看到,淡淡的说。“新的六道族人她不是慕容凝雪,她肩负着生成新六道的使命,她的心绝对不会仁慈,她一定会杀了你。” 蓝廷杀气更浓。“如果你再不闭上嘴,我就一定杀了你。” 梅子坞笑了,也不为什么,他只是突然想笑而已。 蓝廷又冷笑说。“你以为她在这里,我就不会杀你?” 梅子坞还在笑,他脸上的肉本就不少,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看不出别的表情。 “我的确不会杀你,因为你就连被我杀都不配。” 说第一只字时,他就回头离开,说到第八只字后,他的人已消失在树林中。 人心本就是软的,即使多么冷血无情的人,他的心只不过筑起了一堵墙,但总有一件事,一个人,轻易的就渗透这堵心墙,撩动他的心。 蓝隽说不定就是唯一能穿透蓝廷心墙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子坞问她。“你为什么不将那件事告诉他,说不定他就不会这么偏激。” ——我希望他能够自己打开心结。 每个人心里的结都是他自己打上的,解开心结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韩亦轩仿佛已将对韩昱的恨放下,他和他是爷孙,亲人间的恨本就很容易放下。 “你什么时候离开韩城?” “黄昏时分帮小颖完成葬礼之后就离开。” 黄昏,黄昏时分。 烈日西下的山上,已有一种山间的清凉。 小颖的葬礼就在山腰上宽广的平地上举行,葬礼简单而隆重,因为她爱的人在,是她的爱人送她最后一程。 小颖还是睡得很安好,就睡在干柴堆积起的床上,她的*已经在这个世界受了三百多年的罪,化为天地间的尘埃才是真正的解脱。 火已燃起,慢慢燃烧得炽热,就像他对她的爱,永远不灭。 看着这个葬礼,韩亦轩的心又在伤感,他的眼睛仿佛又湿了,他深心处仿佛也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他是不是也需要为张小妤举行这么一场爱的葬礼……(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不是鸿门宴 葬礼总是痛苦悲伤的,只要是人,都不想在悲伤之中待得太久,韩亦轩已偷偷的离开了。 ——人在死的那一刻,通常都会想起人生中发生的许多事情,甚至能想通许多事情。 参加完葬礼的人,好像也有这种奇妙的感觉,韩亦轩就有这种醒悟的感觉。 梅子坞的养子梅青宿落在别人手中这件事,他的确是放在心上,只是放在心上,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件事真正的当作一件事去做,他只是想去做另一件事时可以顺手将这件事也解决了。 这就是他的问题,这个很不好的问题已经变成了他的坏习惯。 秦崇敬忍辱负重,历经重重的磨难和考验,甚至生死攸关时,他的心仍然清净,义无反顾的去做他觉得要做的事情。 宁崇阳,宁家一夜之间被灭族,他由一个又骄傲又高傲而享有无上荣誉的世家公子一下子变成一无所有落魄的平凡人,过了十三年只有血和仇恨的生活,他的双手也沾满血和罪孽,可最终他都血刃了他所有的仇人,虽然有些仇人根本就不算是他的仇人。 就连韩亦轩也分不清是朋友还是敌人的蓝廷都一直为复活他的族人而苦心谋划,虽然在陵墓地带的禁术之战中,他失败了,可他的心没有败,复活族人之路只是断折了一条,他还有路可以走,他的心一直都在这条路上。 他们之中。虽然也有失败者,他们的路却是准确而明确的,因为他们的心中只有一条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迷路。 韩亦轩就是想得太多了,在他本该走的那条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条分岔路,他的心就会变得迷茫,以至于分不清那条才是他原本要走的路,那一条是分岔路。 这场葬礼居然就让他理清了他的心。 他的心也已清了,他决定现在就去找蓝廷。居然一找也找到了。 一个人去找另一个人,无论多大的神通。也不可能一找就找到,一个人若然故意要躲避另一个人,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躲避得了。可是,一个人若然故意要让另一个人找到。而他们恰好又是很老的朋友,这件事就不能算是奇妙的事情了。 韩亦轩刚来到起风居,就闻到一阵香气,酒香和烤鸭的香气。 蓝廷居然将桌子搬到了起风居外溪水旁,桌子上有两盘烤鸭,四五碟别的下酒菜,梅干菜扣肉,红烧排骨,九转大肠。糖醋猪蹄。 起风居这片竹林,入夜了便会又吹起一阵阵的风,所以。桌子旁边不远的地方生起了一个火堆,蓝廷果然是一位心系天下又周到的人。 这不是鸿门宴,因为蓝廷没有邀请韩亦轩,韩亦轩是自己不请自来的。 只不过是一场别有意思的一餐,他们成为老朋友那一天,就这么样相聚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韩亦轩走过去,蓝廷刚好将最好一碟菜酸菜白肉端上桌面。不是酸菜鱼,是酸菜白肉,韩亦轩喜欢吃酸菜却不喜欢吃鱼。 别的其他的菜都很多,都是韩亦轩最喜欢的几盘名菜,蓝廷也喜欢,他们的口味本就很相似。 “好丰盛的宴席。”韩亦轩已经坐了下去,坐在蓝廷对面,桌面上居然只有两套碗筷,两个杯子。 蓝廷没有坐下。“这不是宴席,许多人出席才算宴席,这里只有一个客人。” 韩亦轩说。“这个客人就是我?” 蓝廷笑了笑。“我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客人吧。” 韩亦轩说。“你的确不像客人,无论走到哪里,你都像是一个主人家。” 不是他的举止像主人家,而是他的人,他的气质绝对不像一个客人。 蓝廷说。“主人家宴请客人,通常都尽量按客人的口味上菜,桌面上的菜式,虽然都是名菜,也不是很多人都合口味的。” 韩亦轩说。“恰好,桌子上的名菜都很合我的口味,我恨不得都倒进我的肚子里去。” 蓝廷说。“你又想变成六七个月的孕妇?” 他们上次变成老朋友之前,相聚的时候,也是这么样的菜式,一模一样,只是酸菜鱼变成了现在的酸菜白肉,他们一边把酒言欢,一边再做一些别的醉汉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东西越吃越多,酒也越喝越多,肚子更越来越大,起风居墙上悬挂的修字的字画也是蓝廷那时诗兴大发一笔挥洒出来的墨宝,都醉成这么样了,他还能写出来这么好的字,当真了不起。 韩亦轩已经起筷,夹起一块梅干菜扣肉,说。“是*个月的孕妇,最好生出两个儿子。” 蓝廷说。“多一个你,再多一个我?” 韩亦轩说。“因为只有一个我和只有一个你,很多事情实在做不来。” 蓝廷说。“比如,桌面上的五六碟名菜,再加两只烤鸭,我们的肚子就实在无福消受。” 韩亦轩说。“没错。” 话完,他们就笑了,大笑,他们两人都不是喜欢大笑的人,可能也只有他们聚在一起,醉酒之后才会大笑。 滴酒未进,酒不醉人,他们之间的情义已醉人。 蓝廷说。“还敢不敢喝酒?” 韩亦轩说。“你这里还有酒?” 这么多名菜,若然没有酒,就不太可能变成*个月的孕妇。 酒也是好酒,好酒就在冰凉的溪水里,火堆的火在风中摇曳,刚好就找到溪水里,放在溪水里冰冻的酒居然也有七八坛,韩亦轩的眼睛仿佛都大了。 他们的心中都有英雄之气。所以他们喜欢喝酒坛的酒,蓝廷已拍开泥封,倒酒。 韩亦轩说。“这酒是樱花斋的杜先生用独门秘方秘制的樱花酒?” 蓝廷说。“上好的樱花酒。” 韩亦轩说。“这么好的酒。杜先生怎么肯卖给你,一卖就卖七八坛?” 蓝廷没有说话,他已拿起酒杯,细细的嗅闻酒的香醇,脸上还带着笑意。 韩亦轩试探的问。“酒是偷来的酒?” 蓝廷先自己喝了一杯,他并不是很会喝酒,深深的呼一口气。才说。“偷来的酒,就连杜先生藏在床底下的两坛酒都被我偷出来。” 韩亦轩笑了。他也倒了一杯酒下肚子,他也不太会喝酒,会饮酒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样倒酒,他却喝出来这酒的确是好酒。又香又淳,酒劲也强,偷来的酒总是特别好喝,他又斟了两杯酒,他一杯,蓝廷一杯,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好酒。 “酒是好酒,烤鸭也是好鸭。”蓝廷将一盘烤鸭递给韩亦轩,一人一只没有切开的烤鸭。 韩亦轩看着面前的烤鸭。还没有吃,他就已闻出来的确是美味的烤鸭,说。“烤鸭也是偷来的?” 蓝廷说。“烤鸭是上好的烤鸭。却不是偷来的,偷酒还算是雅士,偷鸭却不太好听了。” 韩亦轩说。“烤鸭不是大口记的烤鸭?” 大口记的烤鸭,只限一人一只,即使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都绝不会多一只。 蓝廷摇头。“不是。” 韩亦轩说。“在韩城居然还有一家做烤鸭媲美大口记的店铺?” 蓝廷又笑了,说。“本来没有的。今天才开张,不是一人一只。而是仅有两只。” 韩亦轩说。“一日才两只?” 蓝廷说。“一日两只。” 韩亦轩也笑了。“这老板真是一个怪人,完全不是做老板的人。” 蓝廷说。“他本就不是老板,像他这么样的人本就只像一个主人家。” 韩亦轩居然露出吃惊之色,说。“这两只烤鸭出自起风记?” 蓝廷说。“没错。” 这的确是让人吃惊的事,蓝廷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可以烤出来这么好的烤鸭的人,绝对不像。 原来,旁边的火堆并不是只用来取暖或者照明。 韩亦轩说。“我居然看不起你的厨艺,我自罚三杯。” 一杯两杯一饮而尽,第三杯的时候,蓝廷拦住了他。“光喝酒,一点意思都没有。” 韩亦轩说。“要怎么样,才有意思?” 蓝廷说。“一口肉,一口酒。” 韩亦轩说。“你一只烤鸭,我一只烤鸭?” 蓝廷说。“两个人喝酒,两个人吃肉,一人一份,又有趣又尽兴。” 烤鸭是徒手去撕才最美味,一口烤鸭,一口酒,烤鸭已剩下骨头,两坛酒也见底,一坛酒就有两三斤。 韩亦轩的脸早已红了,第一杯下肚子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红了,脸红并不算是酒量差,他只不过对酒过敏。 韩亦轩打了一个嗝,说。“还要喝酒?” 蓝廷的脸没有红,说。“还要喝。” 韩亦轩说。“还要吃肉?” 蓝廷说。“还要吃。” 他又从冰凉的溪水里提了两坛酒回来,他的脚步还是很稳,他的酒量居然不错,韩亦轩的酒量也不差,酒量本就是可以练出来的,前不久,覃伯的盛情之下,他陪覃伯吃了一些野味腊肉,喝了一些陈年老酒,还喝了蛇酒,酒量想不好都比较难。 韩亦轩拍开泥封,又开始倒酒。 蓝廷说。“你要红烧排骨还是九转大肠?” 韩亦轩说。“可不可以每样一半?” 蓝廷说。“可以。” 又开始喝酒,一杯一杯的酒,一口一口的肉,碟子已光,酒未干。 人喝了酒,就有酒胆,酒量却实在有限,肚子也有限,他们的脑子还算清醒,实在不敢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的肚子已经装不了多少酒了,于是脑子就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让对方喝酒,比自己先醉倒。 其实,肚子已经装不下酒的样子,一看就看出来。 蓝廷说。“你的肚子看起来已经是三四个月的孕妇了。” 韩亦轩说。“你的肚子看起来也差不多。” 蓝廷说。“还能不能喝酒?” 韩亦轩摇头说。“酒喝不了。东西也吃不下。” 蓝廷说。“这宴席就这么样散了?” 韩亦轩说。“不能散,这宴席来得不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来一次。” 蓝廷说。“你的意思是……” 韩亦轩说。“虽然不能喝酒。却可以玩游戏。” 蓝廷说。“玩什么游戏?” 韩亦轩说。“一个问题,一杯酒,答不出来就干一杯酒。” 蓝廷苦笑。“这个肚子已经装不下酒了,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好玩。” 韩亦轩也笑。“就因为这样才有趣,这个问题非答不可,只看你是要苦了自己的肚子,还是让嘴巴说得痛快。” 蓝廷一拍桌子。“好。你来。” 韩亦轩也拍桌子。“好,我来。第一个问题。”他在想问题,酒气就涌了上来,打了嗝,才问。“你为什么要杀任校长?” 蓝廷什么话都不说。先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是拿起放下又拿起,可他的肚子实在胀得要命。“因为我需要校长这个高权。” 韩亦轩立刻又问。“校长这个高权岂非迟早都是你的,秦御天根本就无心做校长,你为什么这么急?” 蓝廷叹了一口气,说。“这是第二个问题。” 韩亦轩说。“好,我犯规,罚饮一杯。” 蓝廷说。“好,到我问问题。”眼珠子转了转。问。“你去见过韩昱,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才是新的六道族人。” 韩亦轩说。“他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到他问。“你是不是打算去刺杀秦御天?” 他没有问刚才的第二个问题。因为他已看出来,蓝廷一定宁愿喝酒也不肯回答的。 蓝廷说。“是。”轮到他问。“你今天来见我,是不是已经想出法子,替秦崇敬阻止我去刺杀秦御天?” 韩亦轩说。“没有想出法子,但是我一定会阻止你。” 他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盯着蓝廷的眼睛。问。“你在神秘组织大奇迹中担任什么角色?” 蓝廷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回答。“我就是大奇迹的幕后主脑。” 韩亦轩似是一点都没有吃惊。他的脸已红,根本看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蓝廷就问。“韩昱为什么要离开韩城,他是不是命不久矣,他离开韩城又会去哪里?” 韩亦轩苦笑。“你一口气就问出三个问题,难道你已醉了,忘记了游戏规则?” 蓝廷说。“我虽然已喝了不少,还算清醒,你可以随便答一个问。”他拿起了酒杯。“我先自罚一杯,两杯也没问题。” 韩亦轩说。“既然你都这么豪爽,我奉陪一两杯,不会太失礼。” 奉陪的意思,当然就是拒绝回答,这三个问题之间看似没有连系,可是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其余两个就不难揣测出来。 两杯酒又下肚子,酒劲更浓,看起来居然还没有醉。 蓝廷说。“你是不是还有问题要问?” 韩亦轩说。“你是不是又可以喝酒了?” 蓝廷说。“可是,我们喝了酒之后,好像已不怕对方问的问题。” 韩亦轩说。“因为这些问题,就算不问,我们都会想法子让对方知道。” 蓝廷回看了一眼溪水里的酒,说。“问题总是比较多,可是我辛辛苦苦偷回来的酒,剩下的就只有三四坛,黎明前一定不能还有剩下,一滴都不可以。” 韩亦轩说。“这么好的酒,剩下一滴都实在太浪费。” 蓝廷说。“那么,我们今晚就只把酒不言欢。” 韩亦轩说。“好,只把酒,不言欢。” 又两三杯酒下肚子,两碟菜也进了肚子,他们的肚子已胀得要命,肚子里的东西好像就在嗓子眼上徘徊,脚下也不稳,就像那一片片在风中的竹叶。 韩亦轩忽然说。“现在,我好像已体会到孕妇的苦,做女人实在不容易。” 蓝廷也赞同。说。“所以,做男人的时常都要体谅女人,就算她错了。都要尽力去原谅她。” 韩亦轩笑了,说。“幸好,我们都不是女人。” 蓝廷说。“我们更不是孕妇。” 韩亦轩说。“所以,我们不用等待十个月,我们随时都可以让肚子瘦下去。” 蓝廷说。“你想怎样瘦下去?” 韩亦轩说。“你有没有英雄梦,有没有想过像英雄一样,耍醉拳?” 蓝廷说。“我喝醉酒之后就有。可是这种机会不多,也就一两次。” 韩亦轩说。“我们现在岂非已经醉了。为什么还不耍醉拳。” 醉拳是怎么样的,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醉拳,可是,绝对不会是他们这种。因为他们只是趁着醉意,尽兴的挥洒着动作,只想让肚子瘦下去,其他的都不想太多。 竹叶纷飞,新叶枯叶遍地都是,便连孤傲的新竹在他们的醉拳下,倒下一片。 热汗流,酒气也随着热汗,挥发出体外。人就清醒了不少,他们的肚子好像也瘦了不少。 韩亦轩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又可以再喝酒了?” 蓝廷说。“不但可以喝酒,还可以吃肉。将剩下的肉都吃完,如何?” 韩亦轩说。“好主意。” 又回到桌台上,蓝廷就开始倒酒,韩亦轩阻止。“用杯子喝酒,也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试一下用酒坛喝酒。” 蓝廷大声说。“好主意。” 两只杯子已摔碎在地上。酒坛里的就已开始倒进他们的口。 他们的舌头已大,他们的心仿佛也大了。他们今晚好像也只想醉一场,喝酒就变得像是喝水一样的快。 两坛酒又见底,肚子仿佛又大了,醉意也更大,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蓝廷说。“是不是又要耍醉拳?” 他的舌头已大,说出来的话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韩亦轩听得清楚。“我已没有气力耍醉拳,别的法子我倒是想到一个。” 蓝廷搭上他的肩膀,也不知是谁扶着谁。“什么法子?” “男人的法子。” 两个男人之间斗酒,想出来的法子,相信很多男人都只会想出一种,他们做的就是这种,裤子已脱下,尿已出。 “要不要也斗一下?” 蓝廷说。“斗谁尿得远?” 韩亦轩呵呵一笑。“斗谁尿得多,谁尿得久。” 喝酒喝大的人,都总恨不得一滩尿就将肚子里的水都尿完,可是,不想尿尿的时候,尿意总是袭来,想尿尿时,一下子就尿尽,两人几乎是同时尿完。 蓝廷笑着说。“就算是斗尿尿,我们好像都分不出胜负。” 韩亦轩笑得坏坏的。“谁说的。” 他居然又抖了抖身体,又尿出一些尿来。 蓝廷居然还会苦笑。“好,你胜,我输。” 桌子上只剩下一坛酒,一坛酒两个人喝,也就喝不久了,你一口,我一口,很快最后一坛酒就一滴都不剩。 韩亦轩呼了一口气。“酒已干,宴席是不是就散了。” 蓝廷仿佛已醒了一些。“宴席散,人不能散。” 韩亦轩说。“为什么?” 蓝廷忍不住笑,说。“因为我不想见到我的老朋友醉倒在阴沟里。” 韩亦轩说。“你的老朋友还是我?” 蓝廷说。“我的老朋友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韩亦轩笑了笑,也不知听出来这意思没有。“我不会醉,因为我不但又气力走,还有气力耍醉拳。” 他又跑到刚才耍醉拳的地方,又开始挥洒拳脚。 “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绝对有气力走回家了。” “不但有气力走回家,而且绝对不会醉倒在阴沟上。” 突然的相聚,离别的这一刻,这么快就来到,下一次相聚又什么时候来到,也许已永远不会有下一次。 所以,韩亦轩走的时候,蓝廷也回头,走进起风居,他们都不想看到彼此的背影,更不想离愁袭上他们的心头。(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试探 喝醉酒的人,无论喝得多醉,好像都总认得回家的路,他们酒醒之后,却一定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韩亦轩知道这种怪事,他酒醒之后,就不太相信这件事了。 他不是倒在阴沟里,他回的家却不是他的家,居然是宫舳在山上的竹屋,他居然又睡在宫舳那张又大又香的床。 宫舳是枕着他的手臂趴在床边睡着的,他一动,宫舳就醒了。 她漆黑的秀发有点乱,她的眼睛虽然睁开,又好像还没有清醒过来,睡眼朦胧的模样,韩亦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你醒了?”女人刚睡醒的模样通常都不愿意被别人看到,宫舳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只是随便拨弄一下黑发。 韩亦轩微笑着说。“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你睡了我的床,我是一个女人,当然不能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她的脑子仿佛比身体醒得还要迟。 韩亦轩说。“我怎么会睡在你的床上?”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才记起昨夜的不醉无归之夜,可是,他耍了醉拳,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点都记不起。 “喝醉酒的人,都认得回家的路,这句话好像也不是完全对的。”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恨不得掌自己嘴巴。 他还没有掌自己的嘴巴,宫舳的又凶又大声的声音已经在掌掴他的耳朵。“你明明就不太会喝酒。为什么酒胆这么大,大得这么要命,还喝得这么醉。醉得这么烂?” 她本来就是一位又文静又温柔偶尔大大咧咧的女人,凶起来的样子就像披着狼皮露出友善尾巴的羊,就连四五岁的小孩看见都吓不怕。 韩亦轩又忍不住笑了,无论谁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可以为自己的身体着急和凶的人,即使骂得再凶,都值得一笑。 他一笑,宫舳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只问。“你为什么要喝得这么醉?” 她的声音已变回以前那种又文静又书卷气的声音,像她这么样的女人凶起来都不容易。再继续凶就更加难。 韩亦轩又笑了。“我忘记了,就连我怎么会睡在你床上都记不起。” 宫舳说。“真的忘记了?” 韩亦轩说。“一点都不假。” 宫舳伸了个懒腰。“就算你忘记了所有事情,有一件事绝对忘记不了。”女人的这个动作通常也是不能给男人看见的,她也在他面前做出来。虽然她做出来的这个动作有一种独特的优雅。 最让男人讨厌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女人的问题没完没了,宫舳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女人,韩亦轩无奈的皱眉。“什么事?” “饿病,什么事情都会忘记,饿病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宫舳轻轻一笑。“我这就去熬粥。” 韩亦轩一把拉住她的手。“除了饿病,我还比你多一种病。” 宫舳脸上露出好奇的样子。“什么病?” 韩亦轩说。“内疚的病。” 宫舳说。“你内疚的病现在就发作?” 韩亦轩说。“一直都在。” 宫舳说。“那要怎么治?” 饿病自然填饱肚子就可以治好,内疚的病,宫舳实在不知道怎么治。 韩亦轩说。“至少让我替你熬一次粥。这病说不定就减轻不少。” 宫舳仿佛很吃惊。“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 韩亦轩轻轻叹息,说。“别忘记我照顾习奚已经照顾了几年,一直都照顾得很好。” 宫舳一边微笑一边点头。“的确照顾得很好。难怪习奚就算回到了我们的族群,仍要托付我告诉你,你一定要等她,她会回来找你的。” 韩亦轩说。“习奚要我等她什么?” 宫舳干脆就坐在床上,倚靠着床沿。“我这饿病还没有治好,别的事情我也就记不起了。” 韩亦轩已下床。也随便整理了下衣服,说。“你知不知道我除了会治病。还会什么?” 宫舳问。“还会什么?” 韩亦轩回头很神秘的一笑。“我还会魔法。” 宫舳也笑了,她虽然还不太明白韩亦轩口中的魔法是什么意思,也大概猜出来那事一定很有趣。 阴天,窗外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 每个清早,起床之后,宫舳都习惯将睡床和房子都简单的收拾一次,然后打开窗,让夹杂着清晨清凉的风吹进来,吹走昨天残留下来的一切不愉快,然后再去煮一个让心情变得更愉快的早餐,好好的享受美丽的清晨。 今日稍有一点点的改变,她也就只能翻开书桌上的书籍。 人生偶尔也来一次改变,也许会动乱了你本来的习惯,但是绝对不会是坏事,只有死人的生活才百年如一日。 书籍已残旧,并不是这书籍被人翻阅的次数非常多,而是书籍存在的年代已久,久得已无法追寻渊源。 大多数书籍都是开卷有益的,宫舳最近好像对这种又久远又深奥的古籍着了迷,爱不释手。她才翻开几页,仿似魔法的香味变成了钩子,一下子勾起她的食欲,刚回头,韩亦轩就已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两盘东西。 两盘东西端上桌子,宫舳的眼睛仿佛也直了,韩亦轩好像真的会魔法,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两盘菜用什么东西炒出来的,她的厨房里 只有蘑菇,竹笋干,木耳,胡萝卜,番薯还有半斤腊肉,和一些家常佐料,这两盘菜怎么看都不像用厨房里的东西炒出来的。 韩亦轩看着她微笑。“不用瞪大着眼睛。我说过我会魔法的,来尝一尝这两盘用魔法变出来的菜。” 宫舳又看了韩亦轩一眼,起筷。入口,咀嚼,下咽,然后她的心就开了,就像翻开那一页页又深奥又神秘的古籍,耐人寻味,忍不住又再吃第二口。 韩亦轩问。“味道怎么样?” 宫舳脑子仿佛已被美味熏过。只回答。“就像魔法的味道。” 魔法的味道? 魔法的味道又是怎么样的味道,韩亦轩当然懂。魔法就是充满着不可思议,神奇而奥妙。 韩亦轩说。“若然用这些菜下粥,你说不定会觉得那一刹那仿佛就是永恒。” 热乎乎的杂谷粥又已端了上来,宫舳仿佛已不怕烫。热粥已下肚子,这一刻就是永恒。 其实,世间上无论任何食物都没有这么神乎其神,只是煮的人赋予了食物一种情感,吃的人又领略出另一种情感而已。 美味已下肚,身体也有了力气,满足了胃口,若然再走一走,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乐事。 山野的路都长着倔强的野草。一眼望去更是山水草木的美景,口福满足了,这一刻又一饱眼福。 置身在这种美景中。心就广阔不少,嘴口也就想开了,宫舳说。“你今天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韩亦轩说。“难道我以前一直愁眉苦脸?” 宫舳说。“你以前好像总是心事重重,可是今天很不同。” 韩亦轩笑了笑,说。“因为我已经将过去放下,一个人的心里没有了心事。总是很容易快乐的。” 看起来没有心事的人,往往比谁的心事都重。宫舳只说。“能将过去放下,总是好的。” 韩亦轩深深呼吸山野间的青春气息,忽然问。“你为什么还不问我昨夜为什么喝得这么醉?” 宫舳说。“你已经记起?” 韩亦轩说。“快乐可以治的病并不少,记忆也可以医治。” 宫舳也笑了,她的心情好像也很愉快。“那么,你昨夜为什么喝醉酒?” 韩亦轩说。“因为我要跟一位老朋友道别。” 宫舳说。“道别就要喝酒?” 韩亦轩说。“不仅要喝酒,还要喝醉,醉得只有认得回家的路。” 别离总是痛苦的,喝醉酒无疑就能让人暂时忘记痛苦,有些话也只有在醉了之后才敢说出来,有些真心话也只有在别人喝醉时才能听到。 很显然宫舳并不认同,她也不会反驳,她从来都不做这种无趣的事,她只问。“你要道别的老朋友就是蓝廷?” 韩亦轩点头说。“也只有和这个老朋友道别,我才会放任自己喝醉酒,醉得这么烂。” 宫舳说。“为什么?” 韩亦轩说。“因为这个老朋友很快可能就不是朋友了。”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宫舳说。“就因为他执意要复活他的族人,所以你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他该做的事情,也有很多人选择去做不该做的事。”韩亦轩说。“本来并没有什么错或者对的,可是,做的那些事如果威胁到别人的性命,那就错了。” 宫舳说。“蓝廷已经开始错了?” 韩亦轩说。“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任校长,第二个要杀的人是秦御天,第三个可能就是我。” 宫舳花容失色。“任校长已经死在蓝廷手上?” 她沉默了一下,问。“他以前岂非是一位清心寡欲将世间事都看得很淡的人?” 韩亦轩轻轻叹息,说。“我们以前岂非也都看不出来他的心居然还怀着复活已死的族人的*。” 宫舳说。“可是,他变得未免太快,也未免太狠了。” 韩亦轩说。“人心难测,现在我总算已深刻的体会到。” 宫舳说。“你不打算再尽力的挽救老朋友的错?” 韩亦轩忽然问。“我们是不是朋友?” 他忽然这么一问,宫舳竟也没有觉得愕然。“我们本就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邻村的人,当然是朋友。” 韩亦轩轻轻一笑,说。“既然是朋友,你总不会现在就要下逐客令。” 宫舳也笑了。“你总不会和我一样也留在这山野间?” 韩亦轩说。“山与水,鸟与花,这么好的地方,任何人来到都不想走的。” “就连我见到都不想走了。” 他们是走下山的路,走到一处空旷的山地,就遇见上山的蓝廷。 “我在起风居刚醒过来就见到山上炊烟袅袅升起,想不到山上的人家就是你们俩。” 韩亦轩问。“起风居就在山下?” 他居然说谎,为什么要说谎? 蓝廷说。“从这里下山,会见到一条山溪,山溪对面的竹林就是起风居的竹林。” 韩亦轩说。“居然这么巧合,实在想不到。” 宫舳说。“我的好奇心并不像你们这么重,就算让我看见山上的铁树开了花,我都不会专程往山上走一趟。” 蓝廷仿佛听不出来这话的言外之意,只微笑着说。“可是,如果我这次没有上山,我一定会后悔。” 宫舳说。“你也会后悔?” 蓝廷说。“任何人都会有后悔的时候。” 韩亦轩说。“你后悔什么?” 蓝廷说。“如果我连老朋友做了我的邻居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 不是后悔,是太不够朋友,宫舳却问。“你们还是朋友?” 蓝廷只微笑,没有说话,他的神色也没有变化,平静而悠闲。 韩亦轩说。“就算已不是朋友,至少还不是敌人,即使狭路相逢的路人,聊几句总是可以的。” 蓝廷说。“何况,我们还成为了邻居,往后总需要常常来往。” 韩亦轩说。“没错。” 蓝廷忽然问。“你喜欢这个地方?” 韩亦轩说。“喜欢,实在喜欢得要命。”他看了一眼宫舳。“如果宫舳不下逐客令的话,我宁愿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地方。” 蓝廷说。“你不打算去追查张小妤的下落?” 韩亦轩说。“她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追查的。” 他居然说得这么平静,就像在说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反应就连宫舳都吃了一惊。 蓝廷说。“十七街上岂非有人在传着两个消息,难道你不觉得事出必有因。” 韩亦轩淡淡一笑,说。“说不定还会是一个陷阱,我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蓝廷说。“我要去杀秦御天,你也不打算阻止我?” 韩亦轩说。“不阻止。” 蓝廷说。“你以前岂非总是为别人玩命的。” 韩亦轩说。“一个人如果总是做同一件事,不仅身体累,心也累。” “有道理。”蓝廷说。“现在你的心已累了?” 韩亦轩当然承认。“无论多累的心,在这种地方居住一阵子,一定很快就可以好起来。” 蓝廷点头。“就像喝酒一样,无论多醉,第二天醒来时,一定会头疼,可也很快就不疼了。” 韩亦轩皱眉,皱眉的意思就是不认同。 蓝廷说。“我说错了?” 韩亦轩说。“你的头已经不疼了?” 蓝廷说。“你的头还疼?” 韩亦轩说。“疼得要命,恨不得用刀剑劈开。” 蓝廷凝视着他,只微笑,不说话。 韩亦轩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人命真好,功夫不用苦练就可以举手间杀个把人,酒量居然也不用练。” 蓝廷说。“所以……” 韩亦轩说。“所以,不送。” “再见。” 蓝廷已下山,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宫舳才问。“你的头真的疼得要命?” “假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坟墓堆 黄昏,已近黄昏。 夕阳绚丽的余晖给青翠的山林披上迷人的外衣。 山林上的竹屋就像万花丛中的一点红,更像梦中。 一间竹屋,两个人,韩亦轩和宫舳已经回来,就坐在竹屋外的石台上,宫舳从厨房里拿了一篮野果,又坐回在韩亦轩旁边。 宫舳递一只青苹果过去。“我一直都觉得蓝廷是整个韩城最接近道佛仙家的人。” 韩亦轩大大的咬了一口青苹果,忽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神秘巫术中的金蚕蛊?” 宫舳皱起了眉头,说。“将百虫放置在密封的器皿中,让它们自相残食,经年后,独存下来的金蚕蛊?” 韩亦轩点头说。“我有时会觉得蓝廷就是那只将独存下来的虫吞噬,成为金蚕蛊的那只虫。” 宫舳说。“所以,他隐居在起风居就是置身事外,目睹着所有人的纷争,当所有人争个你死我活,他就坐收渔翁之利。” 韩亦轩苦笑,又咬了一大口青苹果。“好像是这样的。” 宫舳沉默了一下,说。“蓝廷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的功夫怎么样?” 韩亦轩说。“不知道,也许没有人知道。” 宫舳说。“你岂非和他交过手。” 韩亦轩没有直接回答,问。“你有没有听过韩昱这个名字?” 宫舳说。“三百年前将韩城弄得满城风雨的韩昱?” 韩亦轩说。“蓝廷和韩昱交过手。居然还能活过来。” 宫舳说。“蓝廷却是败在韩昱手上的,如果没有蓝隽老师阻止,说不定蓝廷已经死了。” 韩亦轩说。“我只知道蓝廷不是一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更不会用生命冒险,到底他是不是真的败在韩昱手上,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宫舳笑了笑。“既然你已决定隐居在这里,无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外面的世界又变成怎么样,是不是都与你无关?” 韩亦轩忽然凝视着她,她的脸仿佛已有点红。他轻轻一笑。“可是,你的人变成怎么样就关我的事了。” 宫舳说。“为什么?” 韩亦轩说。“因为如果不是你替我挡了那道光。说不定我已经死了。”他立刻就问。“我很好奇,上次你们是怎么做到突然出现在陵墓地带?” 宫舳不太懂,说。“你的意思是……” 韩亦轩说。“我看得出来你们是通过阵法来到陵墓地带的,可是荻仙他不是真的道佛仙家。” 宫舳说。“你想知道是谁授教荻仙结阵的?” 韩亦轩说。“我心里有个疑团。我总觉得跟阵法有关,可我又无法解释清楚。” 宫舳说。“所以,你想找到那个授教荻仙结阵的人,说不定会找到一些线索?” 韩亦轩只能承认。 ——你刚刚才说已将过去都放下了,为什么又开始自寻烦恼? 宫舳没有这么说,她还没有开口,因为刚说起曹操,曹操就来了,就从竹屋外的草丛里跳出来。“那么。你为什么不问我。”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就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无拘无束的微笑。 小孩的世界,真美好。 韩亦轩也笑了,说。“因为我想找你的时候。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荻仙笑得更开心。“当然,我是道佛仙家,我要游历世界,解救水深火热中的众生。” 韩亦轩说。“我也是芸芸众生的一位,你是不是来解救我?” 荻仙说。“你还是我的朋友。” 韩亦轩说。“刚才你叫我问你,你肯说出来?” 荻仙摇头。“不肯。”韩亦轩苦笑。他又说。“你问我是一回事,我肯不肯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何况我答应人家不说的,我不可以出尔反尔这么坏。” 韩亦轩说。“可是,你刚刚才说是来解救我的。” 荻仙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韩亦轩又苦笑了,他实在想掌掴自己一嘴巴,怎么能跟这么天真无邪的人太过认真呢。 荻仙又说。“不过,我是真的来找你的。” “你找我?”韩亦轩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荻仙说。“因为我是道佛仙家,天下间没有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忽然压低声音。“上次在竹林里你有没有等到那位有缘人?” 韩亦轩说。“你的神仙大哥又要你给那个有缘人指一条明路?” 荻仙点头,说。“可是,我又找不到他。” 他忽然回头,去拨弄草丛。 韩亦轩忍不住笑了,走过去问他。“我们是不是朋友?” 荻仙笑着说。“我们当然是朋友,我荻仙只有你韩亦轩一个朋友。” 韩亦轩已感动。“既然我们是朋友,上次我都替你等到了那个有缘人,这一次,你还相信不相信我?” 荻仙想了想。“相信。” 韩亦轩说。“你给那个有缘人指的是什么明路?” 荻仙向他招手将耳朵凑过去,韩亦轩也只能凑过去。 坐在石台上的宫舳一直都看着这两人逗趣的玩乐,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忍住没有大笑出来。 荻仙说完了他的所谓明路,就走了,韩亦轩走回来时,脸色变得很凝重。 宫舳微笑着说。“想不到你还能这么样哄骗一个小孩子。” 韩亦轩仿佛没有听到,他又坐在石台后,宫舳说。“你其实就是那个有缘人?” 韩亦轩的心里好像在想着别的事。“我是。” 宫舳说。“那个神仙大哥又是谁?” 韩亦轩说。“韩昱身边的人。命。” 宫舳说。“他指的明路又是什么?” “有人觉得是我杀死了司徒四,他们要替司徒四报仇。”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黄昏已过,整个世界忽然就暗了下来。 白昼的光明因为有太阳。黑夜的凄美因为有星辰与明月。 这夜,有星亦有月,星月明亮,照亮每一条路,让回家的人和喜欢在夜空下行走的人不至于跌倒。 日与月再明亮,总有照不亮的地方。 坟墓岂非就是这种永远都黑暗,照不亮的地方。 一座座的坟墓就是一个人生路走尽的路。 生路已尽。死路是不是就要开始走。 死路还没有出现,一个人已悄悄的来到坟墓堆。苍白的肤色,饱读诗书的年轻人,他看起来竟然不怕坟墓里的黑暗。 “我已经找到他在哪里了。” 这里是坟墓堆,死人安息的地方。他难道在跟鬼说话。 “他在哪里,总不会也跟我们一样躲藏在棺材里。”一座新起的坟墓上,一个穿着非常考究的男人倚靠着墓碑站着,一点火光亮起,他点燃了一支烟,深深的抽了一口,火光更亮。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像厉鬼一般,他的眼睛仿佛就是地狱。 “睡在棺材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无论他在哪里。我一定要让他也试一下睡棺材的滋味,永远的那种。” 忽然看见一只手,坟墓堆里本就安葬着死人。断手断脚的又有什么可怕。 可怕的是,这只手居然还会动,居然就从一座已看不出年月的坟墓前的土地下窜出来,这只手动了动,向地下用力一撑,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从地下爬上来。 他的模样并不可怕。还有点像书籍上记载的弱不禁风的书生,他的眼睛也像是人的眼睛。甚至比那个年轻人更像一个人。 表面上看起来又善良又柔弱的人,说不定才是最可怕的一个。 “可是,你的动作未免太慢了,足足让我们等了七天。”只听声音,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怪人,无论任何人都绝对听不出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人却没有现身。 年轻人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去做这种事情本就不太容易。” “可是,你做到了,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你都做到了。”说话的是第一个现身的人。 第二个现身的人说。“至少你还有胆量来这种地方,我是一只死去的鬼,我都害怕这种鬼地方了。” 那个怪人说。“说不定他比我们更适合睡在棺材里。” “难道,你想杀他?”又是另一个人说话,他说话时,就像吹起了一阵风,万丈雪峰上吹下来的风,又尖锐又冷,仿佛就连灵魂都被冻伤。 “李冷夜,你岂非也不喜欢这个人?” 李冷夜说。“我还恨这个人,恨不得有人替我动手杀死这个人。” 那个怪人冷笑,笑声还没有停,他的人就已出现,就从搁置在一边的棺材里跳出来,原来他是男人,也许他又讨厌自己是男人,所以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最后他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怪人说。“虽然我也不喜欢你这个人,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做替你杀人的人。” “实在太为难你了。” 怪人说。“每个人总有为难的时候,我只希望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也永远无法说完,因为他已经死了,一刀致命。 刀柄握在李冷夜手中,刀尖从他的心窝凸出来,刀尖上居然没有血,一阵风吹起,他的血才喷射出来,染红了刀刃,染红了这坟墓。 也许,他想到有人会杀他,他却想不到杀他的人是李冷夜,更想不到李冷夜的刀是从他背后刺进去。 李冷夜冷冷的说。“我是恨不得杀了这个人,可是替我杀他的人绝对不会是你,因为我更想杀的人是你。” 年轻并不是没有见过李冷夜,可是在这黑夜下,再次看到李冷夜时,还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人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冰冷的脸,冰冷的眼神,没有表情没有生气,他收割怪人性命时,完全就像从地狱下走出来收割别人性命的死神。 可惜,怪人已永远无法再看到这个人,即使他的眼睛一直都瞪得很大。 怪人的疑惑却有人替他问了。“你以前好像从来都不会在背后杀人的?” 李冷夜说。“在背后杀人的人,不配杀人。” 第二个现身的人说。“可是,你现在却做了。” 李冷夜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想不想这个怪人死?” 第二个现身的人说。“想得要命,你再慢一点,我就动手了。” 李冷夜说。“不杀这个怪人,我宁愿死。” 他明白他的意思,有种恨,甚至连使之如命的原则都可以放弃。 这时,响起了声音,棺材盖掀开的声音,这个声音很轻,就连在静悄悄的坟墓堆里,也要耳力很好的人很注意的情况下才听得到。 李冷夜已听到,他已看过去。 一个人苍白细长的手慢慢的伸出来,扶在棺材边上,慢慢的坐起来,脑袋刚抬起来,就见到李冷夜冰冷的眼睛,他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这个人无论是动作还是模样居然都很像已死去的那个怪人,就像他的影子。 年轻人唯一认得的人就是这个人,因为他的名字很特别,他就叫胆小鬼。 李冷夜说。“我知道你经常拿怪人当你的镜子,他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也要学他?” 胆小鬼立刻摇头。“我不想死,我最怕死了。” 李冷夜说。“人怕死并不是好事,很多事情都不敢做。” 胆小鬼抢着说。“我敢做,只要不做死人,什么事情我都敢做。” 李冷夜说。“你也敢去替四爷报仇?” 胆小鬼说。“我敢。” 李冷夜说。“可是,韩亦轩说不定可以杀了你。” 他居然跟胆小鬼说这么多话,胆小鬼虽然学怪人学得很足,李冷夜好像并不讨厌他。 胆小鬼说。“迟一点死总比早死好。” 李冷夜好像觉得很满意。“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胆小鬼实在不敢说太多,只回答。“不知道。” 李冷夜说。“虽然你一直都在模仿着怪人,至少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男人。” 胆小鬼的心终于安了,他的脸上居然还露出感激的表情。 李冷夜更满意,每个人都想他身边有一两个听他的话和畏惧他的人。 第二个现身的人忽然问。“你还想不想杀这个人?” 李冷夜冷冷说。“我现在只想杀一个人。” 第二个现身的人笑了。“很好,那么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发?”他问的是第一个现身的人。 第一个现身的人没有说话,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一支烟已抽完,火光熄灭,这些人就忽然不见了。 来的时候就像地狱下的鬼一样出现,消失的时候也像鬼一样突然消失。 坟墓堆里还有一个人,一具尸体。 年轻人还没有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像他们一样突然消失。 可是,他脸上的恐惧却已消失,狡诈的笑容已慢慢爬上他的脸……(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杀人的人 山林中,竹屋里。 夜空中星月明亮,竹屋内也只能点灯。 一支烛光,两个人。 烛光摇曳,人心也许更忐忑。 宫舳忽然问。“他们真的会在今晚来?” 韩亦轩说。“真的。” 宫舳说。“那个命真的知道每个人的命?” 韩亦轩说。“世间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好像并不多。” 宫舳说。“他难道没有告诉应付这群人的法子。” 韩亦轩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要我走,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宫舳说。“你为什么还不走?” 韩亦轩看了看她,烛光下她的脸色看得很清楚,她在担心他。“他们认定是我杀了司徒四,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会追杀到,与其逃得狼狈,我还不如以逸待劳在这里等他们。” 宫舳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说。“他们敢来,就有一定的把握杀了你。” 韩亦轩忽然问。“你猜,今晚会有几个人来为司徒四报仇?” 宫舳说。“你不仅没有想走,还有心情想这些,倒真看得开。”一个女人凶起来,也许能将一个男人骂走,她没有发狠,她很少有这些坏情绪。 韩亦轩说。“也许,我们更应该出去晒月光,今夜的星月好像很不错。” 宫舳微笑着说。“要是他们今晚真的会来,至少你们打起架的时候。不会将我这屋子砸烂。” “没错。”韩亦轩正想吹熄桌子上的烛光,却响起三声敲门的声音。“韩亦轩是不是居住在这里?” 门大开着,一个人却站在门外。好像在等待主人家的邀请。 这间屋子是宫舳的梦,只属于一两个人的,如此黑夜,怎么还会有人上山,这个人就是今晚来替司徒四报仇的人? 这个人立刻解释。“我是山下的人家,我最近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是关于韩亦轩的。我想来提醒他。” 他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很小心。又像是在害怕。 韩亦轩说。“你有什么消息要提醒我?” 那个人说。“你就是韩亦轩?” 韩亦轩指着宫舳,微笑着说。“我的样子看起来总比这位美丽的女人更像是这个名字的人。” 那个人也微笑。“她看起来就像真的公主。”他还站在门外,没有动。 宫舳说。“你喜欢这种远距离来提醒一个人?” 那个人说。“我的父母一直都教导我们要做一个尊师重道懂礼貌的人,我在等待主人家的邀请。” 看他的打扮。的确像是山下的人家,朴实而善良,他穿着的这身灰色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说不定本来还是别的颜色的衣服。 他的脸色却有点苍白,住在山里的人家,也许比谁都害怕黑夜。 韩亦轩直接说。“你看起来就像是个胆小鬼,你怎么敢一个人上山?” 那个人说。“我出门的时候,还是黄昏前。可是你这个地方实在不好找。” 他已经坐了下来,坐在宫舳对面,韩亦轩旁边。 韩亦轩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泥土,又像草木,他的眉头只皱了一下,又淡定的说。“我知道山里的人家都热情而善良,到底是什么消息让你觉得一定要来提醒我?” “很不好的消息。”那个人仿佛更怕了,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的说。“有人要杀你。” 他好像很不懂人为什么要杀人。“我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杀人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多大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韩亦轩苦笑。“我和他们的确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们却非杀我不可。” 那个人说。“为什么?” 韩亦轩说。“因为他们觉得我也是一个杀人的人。” 那个人好像惊吓了一下,更小心的问。“你不是杀人的人?” 韩亦轩说。“你看我有哪一点像是杀人的人?” 那个人居然仔细的又看了看韩亦轩。“你的确不像。”他立刻又问。“既然你知道有人来杀你,你为什么还不逃?” 韩亦轩看了一眼宫舳,说。“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自己逃跑?” 那个人认真想了想,回答。“不会。” 韩亦轩觉得这个人虽然像是胆小鬼,也是一个有趣的人,轻轻一笑,说。“为什么?” 那个人说。“如果我的身边也有一位像公主一样的朋友,我不会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的。”他很认真的说。“因为他们来到这里如果找不到我,说不定会为难我的朋友,虽然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可是我不想我的朋友为我冒险。” 韩亦轩仿佛已有点感动。“想不到你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 那个人呵呵一笑,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 韩亦轩问。“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 “因为我见到要杀你的人。”那个人立刻又解释。“那天,我在自家的果林里摘果子,他们刚好经过,我刚好就听到他们的谈话。” 韩亦轩正想再问,宫舳抢先说。“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那个人仔细的回忆。“他们一共有五个人,五个都是男人。” 宫舳说。“五个都是男人?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人吞了一口苦水,说。“因为那五个人的模样都很特别,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哦。”韩亦轩说。“难道他们都长着三头六臂,两个口。两个鼻子,四只眼睛?” 那个人还是很恐惧,向韩亦轩这边靠近了一些。“因为他们五个男人就像是刚从坟墓下爬上来的。” 他手掌心已在冒冷汗。他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就像厉鬼,他的眼睛更像地狱,嘴巴上也总是叼着一支烟,就像上供给死人的香火。”他还不忘补充了后面的一句,仿佛还担心别人不知道这个人的可怕。 韩亦轩靠近桌子上的烛光,光在黑夜中总能让人觉得安全。“你将这个人都看得这么清楚,自然就没留意到其余的几人。” 那个人摇头。“他们虽然是杀人的人。可是他们好像并不赶着杀人,所以他们走得很慢。” 大多数女人听到这种事情。恨不得自己是聋子,宫舳居然好像很有兴趣,她问。“其余几人又是什么样子?” 那个人的脸都在冒冷汗。“有一个人冷冷冰冰,就像冷血无情经常杀人的人。有一个人明明是男人,他却偏偏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 宫舳说。“还有两个人呢,又是怎么样的怪人?” 那个人吞了一口口水,勉强让自己镇定和坚强,说。“其余两人倒不是怪人,他们比正常人还正常。”他又补充说。“可是,我经常上山打猎,我见惯山里的猎物,有些猎物看起来又温顺又可爱。可最危险的也是这种猎物,因为人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攻击过来。” 韩亦轩认同,这世界的确有很多这种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令人防不胜防。 “就像我这样。” 他第一个字刚从齿缝中蹦出来,他的拳头已击了出去,说出第三个字,他的拳头就击中了韩亦轩,这句话完整的说完,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就像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 因为他击打出去的拳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钳子钳住了。 不是钳子,是韩亦轩的手,常常玩命又忽然不玩命的右手。 黑夜下,人听到鬼怪邪神之事,内心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鬼怪就在身后,若然心中有怪,难免恐惧,注意力难免只集中在鬼怪之上,又怎么有心思在想别的事情。 韩亦轩从容的说。“你想不到我还能接住你这一击?” 他的确想不到,他和他的距离还这么近,本该一击即中。 “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韩亦轩轻轻一笑。“倒不是露出破绽,处处都是破绽又怎么算是露出破绽。” 他的脸上露出疑惑,他不懂。 宫舳替他解释。“你不该说这么多的,更不该说得这么详细,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 那个人说。“我说的大多数都是真话,怎么错了。” 一件事若是假的,就用很多真的是事情将它带出来,那么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这个人显然懂这个道理,可是他实在还不太懂个中的奥妙。 “你来迟了。”宫舳知道他不懂,又补充说。“本来夜黑上山也还能说得过去,这只不过说明山里的人家老实而善良,可是,你却不该恐惧,你的恐惧还有点过火。” 一个人看见恐怖的事情又不是遇见恐怖的事情,最多只会害怕。 那个人还是有点不甘心。“就单凭这点,你就开始怀疑?” 韩亦轩说。“就这一点当然还不够,可是你的破绽却实在太多。”他用手拨弄了下灯下的蜡炬。“一个普通人看见那种吓死人的怪事,即使再好奇,都很难将一两个人的特征看得很清楚,何况我还有一个秘技。” 他拨弄蜡炬的手是右手,他一松开,那个人跳开去。 那个人忍不住问。“你有什么秘技?” 韩亦轩瞄了一眼宫舳,微笑着说。“曾经有人说我长着人的模样,却生着狗的鼻子。” 这句话实在让人想笑,那个人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那又怎么样?” 韩亦轩说。“也没怎么样,只不过闻到一种怪味,当你将那五个人形容成刚从坟墓下爬上来后,我就知道这种怪味就是坟墓上的味道。” 那个人冷笑。他居然还会笑。“想不到我的谎话还是我自己戳穿。” 韩亦轩说。“也不能算是,如果是个山里的人家,身上有这种怪味。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将这种事情连系上来。” 那个人说。“可是,你却将这件事情想到一起去了。” 韩亦轩说。“那只因为我正巧有一个朋友,他正巧是司徒四从坟墓下复活过来的人。” 那个人已闭上嘴,这种丢脸的事情,如果地下有个洞,他的头早已套上去。 他闭上嘴,却有人已忍不住赞叹。“韩亦轩果然是韩亦轩。” 三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说话的正是左边又亲和又弱不禁风的哪一位,因为他的脸上还有赞叹。 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会杀人的人。更像从远方来的好客。 韩亦轩说。“你就是他口中比正常人还正常的其中一个?” 这个人说。“以前很多人都尊称我一声握刀的书生,可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本来的名字。”他看向窗外。“西方极乐世界,我的名字就叫甄如来。” 韩亦轩说。“这个名字很好,若是真的。就更好。” 他口中说着话,他的眼睛却在看着一个人,站在中间的那个人,他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飘渺中,他的眼睛更像地狱下虎视眈眈嗜血的魔鬼。 韩亦轩从来都没有见过厉鬼,可是他相信就算是真的厉鬼也绝对没有这个人可怕。 甄如来的眼睛居然也很毒。“这个人的确可怕,就连我都不敢惹他,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和脾气。” 像厉鬼的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我叫独孤遮天。” 他吞吐香烟的动作。就像他的名字,说不出的孤高寂寞,说不出的沧桑。 韩亦轩勉强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看来他说的也不全是谎话。你自然就是那个冷冷冰冰,冷血无情经常杀人的人。”看着右手边那个人,韩亦轩仿佛看到了寒冬,脚板底都有一种冰冷的感觉。 李冷夜冷冷的说。“我警告过胆小鬼,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定不会是你韩亦轩的对手。” 韩亦轩看了一眼胆小鬼,说。“他真的是胆小鬼?” “他就是。”甄如来说。“每个人都难免会有太过自信的时候。他没有试过失败,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失败。” 韩亦轩说。“他说的也不全是真话。至少有一点很假。” 甄如来说。“哪一点?” 韩亦轩说。“他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比正常人还正常的人。” 甄如来说。“他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怎么会自己明明是男人,偏偏要将自己变成女人,最后又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 这种怪事韩亦轩倒少见,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甄如来笑了笑。“也许因为他是胆小鬼,如果他让自己像个男人,又怕别人笑他不够男人,如果他像个女人,又怕别人厌弃他不够女人味。” 韩亦轩也笑了笑,说。“做好人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也难怪他有这种烦恼。” 甄如来忽然问。“胆小鬼说的话不真不假,你说的话呢?” 韩亦轩说。“我说的什么话?” 甄如来说。“你说你不是杀人的人?” 韩亦轩说。“真的。” 甄如来又笑了。“我常说在韩城能够杀死四爷的人并不多,最多只有三四个,你认同不认同?”他问的人当然是独孤遮天,在韩城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人也不多。 独孤遮天没有说话,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是认同,没有意见。 可是,他们都算漏了一种情况,有些人他们虽然不是很会杀人,可是他们也能杀人,因为他们会动脑子,会阴谋诡计,很多所谓的大人物莫名其妙的就死在那种人手上。 冰冷的人突然说。“就算他不是杀人的人,我也要杀他。” 甄如来仿佛不懂。“为什么?” 韩亦轩说。“就因为你是经常杀人的人?” 李冷夜眼睛里已有杀气。“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个仇恨要了断。” 他手上有刀,一刀就刺死胆小鬼一直都模仿的怪人的刀。 刀光现,凄美而可怕,因为这柄刀是生离死别的刀。 韩亦轩见过这种刀,他曾经几乎就死在这种刀光之下……(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燕城李家 天上有星亦有月,夜空中仿佛没有星月之光,因为已被刀光斩断。 没有人见过这一刀之威,这一刀本就从坟墓下爬上来的,见过的都已下坟墓。 桌角被削断,所有人的动作仿佛也被削断,刀光却被韩亦轩削断,赤手空拳,就用那双曾经玩命的手削断。 李冷夜的自信仿佛也被削断了,他是来了断仇恨的,这把刀是带着仇恨而生,必须饮血才能平息,所以他平生最霸道的刀技几乎已使在这一刀之中。 韩亦轩却接住,仿佛随随便便就接住。 这只不过是侥幸,李冷夜绝对不相信。“这双手是鬼手,不应该在人间。” 李冷夜的刀又一动,刀光闪动,竹椅削开两半,桌子的一只脚被削断,地下增添几条刀痕,韩亦轩的衣服也增添了几条破口,却没有流血。 人是杀人的人,刀还不是杀人的刀,任何一把刀从坟墓下亮出来,都需要重新唤醒刀本来的凶戾,只一个人的热血,远远不够。 李冷夜握着刀的手柄的手握得更紧,他仿佛已感觉到这把刀传上来的对鲜血的饥渴,就像他眼睛里露出对杀人的渴望一样的凶狠。 杀人的渴望已变成杀气,杀气通常赋予一把平凡的刀神奇的力量,不需要华丽的刀技,仅仅一刀便带来别离,生死间的别离。 这一刀,仿佛已无人能招架抵挡。 只可惜。李冷夜在刚才的交手之中,他的自信已被动摇。 他的心是高傲的,像他这种人绝对接受不了再一次彻底的失败。无人能招架抵挡的一刀的力量便留了一手,这一刀,又没有饮血。 余下的力量再挥出去时,韩亦轩已能从容的躲避。 甄如来忽然高声说。“你也不必总是防守和躲避,至少让我们看看你别的能耐。” 李冷夜冷冷一笑。“面对这把刀,他根本就没有法子,又怎么能夺刀。” 宫舳还坐在刚才那个位置。她想动,却不敢动。她怕韩亦轩因为她而分心。 她在这里,杀人的人也在,他又怎么会不分心。 杀气更凶狠,李冷夜又接连挥出几刀。这几刀远远没有第一刀之威势,却比第一刀快得多,快通常都有一种优势,即使有破绽,下一刀挥出来时,也就补上那个破绽。 韩亦轩只能退,这屋子本就不大,他几乎已贴到墙边。 屋子几乎全都是竹子筑起的,一刀划过。屋子就破了一个缺口,一刀一个缺口。 一刀一刀的挥出,谁也不知道下一刀会不会还没有毁灭了一个人。却毁了这屋子。 夜空中的星月渐渐明亮,透过一个个的缺口,透射在地上,一道道的光线,美丽而梦幻。 黑夜中,星月下。清凉的夜风,如梦如幻的光。若然这是一个梦,也许任何人都不愿意清醒。 可惜,这不是梦,即使是梦,也是恶梦,稍一不留心,生命就一刀切。 宫舳一直都在观看着那战场,她并不敢看这种刀光剑影的挥动,她又不能不看,她害怕韩亦轩一心二用,看不穿李冷夜刀技中的变化。 她不怕死,她却怕他死,他的人生仍可走得更远,走得更精彩,绝对不可以因为她的拖累,而扭曲。 刀光又一闪,宫舳的又紧了一下,脸色都已苍白,曾经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过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不是去迎上李冷夜刺出去的刀,而是冲出这屋子。张小妤已经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已经与他永别,如果宫舳也死去,他只会死得更快,不是别人要他死,是他自己已不想活。 可是,其余的三人都站在门口,他们是从坟墓下爬上来的,他们的眼睛一定也很毒,她任何一个动作,只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宫舳低下了头,她第一次怪责自己,责怪自己的身子。空有绝世智慧,这身子却不能将智慧转化为无坚不摧的力量。 她的眼睛仿佛已红了,她还感觉到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这双眼睛有一种关切的情感,这个人并不是韩亦轩,他是谁? 宫舳抬头看过去,却找不到这双眼睛,其余的人都在观看着场上的交战。 交战停止,李冷夜已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韩亦轩,看着韩亦轩的那双手,他不动,韩亦轩也绝不动。 这里没有杀人的人,却有了断仇恨的人,更有人想观战的人,甄如来已开始煽风点火。“你这把刀好像只能背后杀人。” 李冷夜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变化,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又看着韩亦轩,说。“我总算已看出来,你为什么没有去夺李冷夜的刀。”他瞄了一眼宫舳。“其实你也不必有顾忌,就算你是杀人的人,我们也只杀你一个人,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他们从坟墓下爬上来,来这里只不过替他们的四爷报仇,死过的人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韩亦轩不相信,无论任何人都会怀疑的。 他不相信又能怎么样,他自己一个人也许还能杀了李冷夜之后,勉强从其余之人的围攻中,突围而出,负伤,活命。 宫舳在,他就不能放手一搏,就算他自己死,也不能让宫舳受到伤害。 李冷夜忽然冷冷说。“如果你再分心,我就杀了让你分心的人。” 韩亦轩的心已有点乱,就因为乱,他只能笑一笑。“你并不是一定要杀了我,我也无心和你决战,倒不如就这么算了。” 李冷夜说。“我说过我是来了断仇恨的。我不想杀一个无心的人。” 韩亦轩说。“你从坟墓中爬上来,我和你有什么仇恨可断?” 李冷夜说。“因为你也杀了一个从坟墓中再爬上来的人。” 韩亦轩皱了皱眉。“杀手李千刀?” 李冷夜目光中难得的露出骄傲和自豪之色,说。“我也是燕城李家的人。李冷夜。” 韩亦轩说。“李千刀是你的……?” 李冷夜冰冷的脸上闪起了一种奇特的光辉,也不知是骄傲还是憎恨。“他是我们燕城李家百年难遇的奇才,同样也是李家人的怨恨,他太过自负,太过目中无人。” 韩亦轩说。“你觉得自己并不比他差,你更想向李家的人甚至所有人证明,你总有一日比李千刀更强。所以,李千刀用小剑。你就用大刀。” 李千刀的武器并不是刀,只是一把又细又小形似刀的剑。 李冷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韩亦轩又问。“燕城李家的人,岂非从来都不会为自己阵亡的同胞报仇的?” 杀手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职业之一。他们的所有一切几乎都是用性命换来的,所以他们比谁都更珍惜得来不易的荣誉和威信。 死并不可怕,一个杀手死了,他们燕城李家还有无数的继承人。 可是,却绝对不能败,即使败也要同归于尽,他们历经几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荣誉绝对不能被毁于一旦。 复仇无疑就可能将杀手的荣誉摧毁,一个杀手心中有恨,他的心就不够冷。唯一能杀的人也就只有他自己。 李冷夜目光仿佛变得很遥远,说。“李家的人死了,燕城李家还在。我只不过想试下从李千刀手上活过来的人的绝技。” 韩亦轩说。“你觉得是我从他手上活过来,而不是他故意放过我?” 李冷夜目光又变得锐利,说。“他活过来不久就死了,他死之前想杀的人是你。” 韩亦轩说。“他死了,偏偏我又没有死,所以我有从杀手手中活过来的绝技?” 李冷夜没有说话。他默认。 韩亦轩苦笑,说。“我活过来只不过因为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 他本就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当下的情况,他又不能不解释,实在无奈。 李冷夜说。“运气好?” 韩亦轩说。“李千刀死之前,他的刀尖已经贴着我的胸口,稍一用力就可刺穿我的心,我也以为我已必死无疑。” 李冷夜说。“你又为什么没有死?” 韩亦轩说。“因为李千刀突然就死了,就像所有不想死或者不相信这么快就死的人一样,突然就死去。” 李冷夜不再说话,不再说话的意思也不代表相信韩亦轩说的话,也许只是他觉得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韩亦轩说。“你不相信?” 李冷夜看了一眼手中的刀,杀气又涌现。“现在就算不需要有人死亡,可是必须要有人战败。” 韩亦轩说。“战败的人是你还是我?” 李冷夜淡淡的说。“无所谓。” 韩亦轩说。“无所谓的意思就是无论谁胜谁败都不会有人死?” 李冷夜说。“至少我不是一个觉得战败是一种耻辱的人。” 战败不是一种耻辱,就不会非要用自己的鲜血洗干净耻辱。 他刚才的心还坚决的不让自己失败,现在又这么快改变,看来想通一件事也不是这么困难。 一阵风从门外和窗外吹进来,还带着夜空下的清凉和草木的芬芳,却吹不散浓郁的杀气。 李冷夜又动了,一动就动到绝,刀技也挥动得更快更密,存心要将自己的刀技使到淋漓尽致。 人有杀气,刀亦有杀气,杀气仿佛已化成无形的刀,一刀出就是三刀,几乎已将所有的退路都锁住,无疑是逼迫韩亦轩非要使出他的绝技不可。 韩亦轩以前的绝技大多数都是玩命,不久之前,他也悟出了玩命中的求变。这一次,他没有使用变的力量,因为他的人已经变了,变得更完整。 李冷夜几乎封住了所有的退路,所有的退路只是大多数人的退路,并不是韩亦轩的退路,他一眼就看穿李冷夜那一片刀光之威中不能算破绽的破绽,他的眼睛变得如此尖锐,就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几乎怀疑自己。 他就从破绽之中滑出去,突然转身,左手探出去,去夺李冷夜的手中刀。 用刀之人通常他的刀就是他的命,刀在人在,夺取用刀之人的刀,无疑比夺取他的性命更难,韩亦轩这一着,无疑冒险之极,李冷夜是用刀高手,更是杀手家族燕城李家,他只使出杀手的一招,反手一刀便可刺穿韩亦轩的身体。 死亡已降临,死的人不是韩亦轩,更不是宫舳,居然是本来站在另一边的胆小鬼。 李冷夜没有使出那一招,他突然挣脱开韩亦轩探过来的手,向前一滑,反手使出他另一种刀技,这种刀技也许他揣摩已久,因为那一刀刺出去时,他的眼睛里充满忐忑和激动。 只刀光一闪,这把刀就刺穿了胆小鬼的身体,一刀致命。 那一刻,李冷夜的眼神又复杂又奇怪,他渴望这种刀技是绝技,他又怕韩亦轩死在这一刀之下,可他更不敢相信胆小鬼会冲上来替韩亦轩抵挡这一刀。 “胆小鬼曾经是你的朋友?” 韩亦轩摇头,没有说话,他也不敢相信,他甚至看不出来胆小鬼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李冷夜冷冷的说。“他不是你的朋友,他为什么会替你抵挡死亡?” 其实,也不能算是替韩亦轩抵挡死亡,因为李冷夜刺出这一刀时,韩亦轩手中也握着一根锋利的竹竿,竹尖几乎已贴在刀刃上。 韩亦轩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胆小鬼,又看了看李冷夜,等到他看到鲜血从李冷夜还举在空中的刀上滴落后,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也许他只不过想做另一件事,他却没有想到你还能使出这种绝技。” 李冷夜说。“他想杀我?” 他的声音中充满着怀疑,他已经用胆小鬼生命中的镜子的性命警告了胆小鬼,胆小鬼怎么还有胆量杀他。 韩亦轩说。“好像是的。”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悲伤,这个人虽然不是为了救他而死,正是因为这个人的死,他才不至于可能死去。 甄如来已走过来,看了一眼胆小鬼渐渐冷了的尸体,目光中也露出惋惜。“其实也不出奇,你杀了他的镜子,他当然要杀你,我们只是都没有想到胆小鬼原来也有不是胆小鬼的时候。” 李冷夜轻轻叹息。“胆小鬼什么都怕,他才活在阴阳人的影子下,他更怕死,死亡却突然就来了,可悲,可哀。” 他已抱起了胆小鬼的尸体,说到可悲时,他的人已在门外,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甄如来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也叹息。“想不到这个杀手已经当胆小鬼是朋友,他总算还算是一个人。”他看着独孤遮天,问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独孤遮天还是没有说话,他一向很少说话,也许他只有杀人的时候才说话。 他的手中还点着一支烟,已是第四支烟,烟是刚点着不久的,他又深深的吞吐了一口烟,手指轻轻一弹,手中的烟已飞了出去,掉落地上的时候,他和甄如来已消失不见。 突然来了,又突然走了,如果不是地上的一滩鲜血,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让人惊醒的恶梦……(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问踪 ps:万分抱歉,又迟更了 这个恶梦可怖而可怕,任何一个恶梦都有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不幸,说不定就从这个恶梦开始。 韩亦轩的眼睛始终看着门外,也不知看着门外遥远的远方,还是门外的夜空,悲伤而孤寂。 宫舳的眼睛仿佛已有泪光,她想走过去陪在他身边,双脚竟然麻痹,太急的站起来几乎摔倒……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脚终于可以走路,韩亦轩已站到门外,她也来到他身边,悄悄的牵着他的手,他没有挣脱。 夜深,夜悄静。 宫舳已回到床上,入睡。 有一种女人,她可以陪你欢喜,陪你愁,但不一定做得到共患难,因为她很明白,一个人迷茫了,一定有个人清醒,她就要做清醒的哪一个。 宫舳就是看得这么远的一个女人。 黑暗,无尽的黑暗,黑暗尽,黎明至,万物苏醒。 天亮了,韩亦轩的内心仿佛也有了光,他居然就这么样站在门外直至天亮。 他走进了屋子,就看到在床上熟睡的宫舳。 山野间的清晨有点冷,他轻声的走过去,悄悄的替她拉好翻身时乱了的被子,这么的小心,她还是醒了。 “天亮了?”她看了一眼窗外,昨夜她似乎也睡得不好。 “天亮了。” 宫舳拨弄了一下有点乱的漆黑的秀发。便下床。“你昨夜没有睡过?” 韩亦轩勉强让自己微笑。“我还好,难道你不记得了,我们以前爬山的时候。两天两夜,我都挨得住。” 宫舳也笑,她真的笑。“那时我们才十七岁,现在已是二十三岁了。” 韩亦轩说。“只不过才六年,六年的时间至少不能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变成老人。” 宫舳深深呼吸。“可是,这三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即使你的身体不累。心也不累,能睡一觉。总是没有坏处的。”她已经走了出去,忽然回头,微笑着说。“我并不会魔法,所以我进入厨房可能会稍微久一点。你不妨睡得安稳一些。” 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醒着。 大多数人的一生几乎有三四十年的时间在睡觉中度过,睡觉是人的一种自我治疗的本能,能睡一觉总是好的。 睡得安稳一些? 韩亦轩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在死亡面前,人心总是容易变得脆弱,他又想起了张小妤,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经历,想起她的小脾气。想起她的…… 想得太多,心也就累了,心累身体也觉得累。他已躺在床上,又大又香的床。 床上的香气本就是宫舳精心炼制相助睡眠的,韩亦轩还是没有睡意,因为他的脑子实在想得太多,他还在胡思乱想,想着别的其他事情。想着发生在他身边的所有事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很陌生。完全不属于自己,闭上了眼睛,已不敢再看这个世界…… 他的心仍在悲伤,他的脑子也没有停下来。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就这么样睡着了。 仿佛只是刚闭上眼,他就闻到了饭香。 睁开眼,就看到桌上已经端上了三碟菜,腊肉炒芋头,蛋炒三丝,还有一碟无心菜,三碟菜当然都不加辣椒,韩亦轩怕辣。 宫舳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拿着两碗白饭和筷子。 “看来你也学会了魔法。”他过去坐了下来,睡了一觉,他的心情似乎已好了很多,看来睡觉不仅能治身,还能治心。 昨夜那一滩干了的血已经不见,缺了的桌角也补上,只是墙上和地上的刀痕还在。 宫舳说。“你是说屋子的这些?” 韩亦轩接过她递过来的白饭和筷子,说。“我是说桌子上这些菜。” 昨天他进过厨房,桌子上的菜除了腊肉,其他食材厨房里本来都没有的。 宫舳笑了笑,说。“如果我会魔法,我倒宁愿将大口记的烤鸭和樱花斋的樱花酒都变在桌子上。” 她不太喜欢吃烤鸭,更不会喝酒,这两样东西她知道韩亦轩喜欢。 韩亦轩已经起筷。“即使这些菜不是用魔法变来的,你怎么会这么快煮出来,难道这里也有一位南瓜王子帮你煮饭?” 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们的小镇上就有一个童谣,南瓜里住着一群小人物,他们都有着一身好本领,像魔法一样将一切变好,当然他们做的好事都偷偷的做,不让别人知道。 宫舳说。“这里没有会煮饭的南瓜王子,只有一个不像公主的病公主。” 韩亦轩说。“这个病公主倒真了不起,眨眼间就煮出一桌子的菜。” 宫舳忍不住掩嘴一笑。“今日是一个不会下雨的阴天,也难怪你没有看出来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大早上。” 韩亦轩看了一眼门外。“现在已是午饭的时间?” 宫舳没有说话,只微笑。 韩亦轩轻叹一口气。“你床上的香气一定不是花香。” 宫舳说。“不是花香是什么香?” 韩亦轩说。“是迷香,要不然我怎么会一闭一睁眼间,就是一个大早上。” 宫舳说。“我们现在嗅闻到的香气当然也不是饭香和菜的香气?” 她以前只喜欢幽默的人,她自己并不太会幽默的学问,现在也学着他开一下玩笑。 韩亦轩微笑着用力吸了吸这香气,说。“好像不是。” 宫舳说。“是毒香。你已经中了我下的毒。”她指着桌子上几乎已吃干净的菜碟,佯装出大老粗的样子。“这些菜我都下了毒,你已中毒很深。你的命也就在我手上了。” 韩亦轩吃完最后一口饭。“你想怎么样?” 宫舳说。“也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想撬开你的口子,听你的真心话。” 韩亦轩说。“我的口子也不是随便几碟美味的菜就可以撬得开的。” 宫舳说。“那要怎么样才撬得开?” 韩亦轩说。“本来无论怎么样都撬不开的。” 宫舳说。“本来?” 她也吃饱了,将碗碟收起来放在一边。 韩亦轩说。“恰巧你问了,而对你,我也一向都没有想过要隐瞒。” “哦。”宫舳笑了。“不如就从你为什么想在这屋子隐居,开始说起。”她又补充。“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我可能活不过三个月。你留下来的原因当然不仅仅因为这样。” 她说得很平静,仿佛死亡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死亡本就不可怕。每个人都有死亡的一天,只不过她的死亡可能稍微快了一点。 韩亦轩说。“你觉得还因为什么?” 他的神色也很平静,仿佛也将生死看淡了。 宫舳说。“还因为蓝廷,因为你真的将他当做老朋友。” 韩亦轩神情变得凝重。“可是。他却想我做他真正的敌人,玩权力和生命的游戏。” 宫舳说。“所以,昨天你告诉他,你要留下来,就是想让他知道,无论他要玩什么,你都不会跟他一起疯。” 韩亦轩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宫舳思索了一下,说。“昨夜那四个扬言要替司徒四报仇的人。也是蓝廷引过来的?” 韩亦轩摇头,说。“刚开始,我也以为是蓝廷将他们引过来。目的就是想逼迫我跟他做敌人。” 宫舳说。“除了蓝廷,还有人也想你死?” 每个人都会有莫名其妙憎恨你的人,韩亦轩不能不承认。 宫舳说。“你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韩亦轩说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也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他又怎么会有指使别人为他杀人的能耐。” 宫舳轻轻一笑,说。“我相信。一个人去憎恨另一个人,甚至想杀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 韩亦轩也笑,说。“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宫舳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韩亦轩说。“什么话?” 宫舳说。“男人做事情大多数只有两个目的,不是金钱就是女人。” 无可否认,这两个目的几乎概括了男人的所有*,韩亦轩无奈一笑。“如果那个人是女人又怎么样?” 宫舳仿佛很吃惊,说。“那个人是女人?”很快她就摇头。“不会是女人。” 韩亦轩有点好奇。“为什么?” 宫舳说。“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只会在极爱极恨时,才会想到死。” ——不是我为你死,就是我要你亡。 韩亦轩苦笑。“我倒宁愿那个人是女人。” 宫舳也笑,不是苦笑。“如果是女人,只怕你才该头疼。” 韩亦轩说。“为什么?” 宫舳说。“难道你不知道,男人最大的敌人就是女人,因为带着恨的女人是男人命中的克星。” 这也有道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 韩亦轩说。“那么,你岂非也早该远离我。”这句话还带着玩笑的语气。 这次轮到宫舳不懂了。“为什么?” 韩亦轩说。“因为我是你的祸水。” 宫舳又笑了,真的笑了,一个人能够将这种事情在你面前说出来,至少你已经走进了他的世界,说不定还走进了他内心的世界。 她还想故意生气,也让韩亦轩着急一下,可是,她还没有生气,忽然发现韩亦轩淡定平静的微笑,竟突然冷了下来,脸色还很凝重,仿佛在倾听着遥远处一种神秘的声音。 她忍不住问。“你在倾听什么?” 韩亦轩已回过神来。“你没有听到吹笛的声音?” 宫舳摇头。“你听得出来这笛音是谁吹出来的?” 韩亦轩说。“是朱棣的笛音,他本来在仙辰阁的,难道他回来了。” 他已走出了门外,宫舳也跟着他走,忽然间,她也听见了一阵阵缥缈的笛音,带着浓浓的忧郁和悲伤,仿佛叙说着尘世间所有的不幸和伤悲,催人泪下。 他们刚走下台阶,笛音已渐行渐近,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倚着门外的那块大石头站着。 笛音还没有断,朱棣还在吹笛。 每一个故事既然起了头,无论是欢喜还是悲伤,都该有一个结局,纵使结局也是悲伤。 悲伤的故事终于已到了尽头,苦尽是不是就甘来。 未必,朱棣的笛子还在手中,他脸上的悲伤也还在,就像此刻天上的乌云。 乌云密布,不久也就倾盘大雨,朱棣的眼睛没有泪下,因为他的热泪早已吞下肚子,也早已流干。 韩亦轩有太多事情想问他,可他察觉到朱棣的悲伤,最终只说。“你回来了?” 朱棣说。“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已带着悲伤,还有一点沙哑。 他是不是竭嘶底里的哭喊过? 韩亦轩说。“你岂非在仙辰阁的,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凶兽梼杌已经降伏了?” 朱棣仰望着天际,这姿势说不出的悲伤。“凶兽梼杌死了,她也死了。” 韩亦轩说。“她死了?” 朱棣看着韩亦轩,一字一字的从齿缝里挤出来,说。“李仙子死了。” 他的眼脸没有湿,泪已干了,还有什么可以流。 韩亦轩暗中惋惜,他和他虽还不算是朋友,至少他曾经帮助过韩亦轩,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朱棣说。“李仙子已经死了,我又怎么能不回来韩城。” 宫舳说。“难道杀死李仙子的人,也逃回了韩城?” 朱棣忽然盯着韩亦轩,冷冷的说。“韩昱去了哪里?” 韩亦轩说。“你想找韩昱?” 朱棣恨恨的说。“我回韩城就只想杀一个人。” 他眼睛里流露浓烈的杀气,他想杀的人无疑就是韩昱。 韩昱说。“你为什么要杀韩昱?” 朱棣说。“李仙子虽不是韩昱杀死的,却是为韩昱而死。”他的脸上还带着愤恨和沉痛。“如果不是韩昱要她扰乱仙辰阁,李仙子就不会死在梼杌的爪牙之下。” 韩亦轩明白他的心情,他已经将自己的心逼死了,仇恨在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韩昱去了哪里?”他又问了一次。 韩亦轩只能回答。“他离开了韩城。” 朱棣没有说话,他在等着他说得更详细一点。 韩亦轩又说。“我只知道他离开了韩城。” 朱棣还在凝视着韩亦轩,仿佛在肯定这句话的真假。 有风吹过,吹散悲伤,因为朱棣已经离去。 宫舳看着朱棣远走的背影,忽然说。“朱棣已经走了。” 韩亦轩淡淡的说。“我知道。” 宫舳说。“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韩亦轩的脸上仿佛也被沾染了悲伤。“我为什么要走?” 宫舳说。“你要去找你的朋友。”她的目光依然平静。“凶兽梼杌已经死了,说不定秦蒙洛和王鹤霖也从仙辰阁回来了。” 韩亦轩仿佛已在悲伤,他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就会泪流。 宫舳说。“他们是你的朋友,蓝廷说不定也会用他们逼迫你做他的敌人。” 韩亦轩已回身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感激,只是他们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说一些感激的话,所以他只微笑着说。“要走的不是我,是我们。”(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陷阱 凤凰路,热闹而不喧哗的凤凰路,在阴天下看来,仿佛就像童话里奇幻小镇中的天堂。 凤凰路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一条路,它也像十七街一样,是一条充满商机的路。 从山上走下山,走到溪涧,本来越过溪涧,再走过那一片竹林,再走一段不太短的路,就走到十七街,从十七街回到韩阁学院也就不远了。 只是,宫舳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要她越过溪涧实在不容易。何况,她还想再看看别的路上的风景,也就走到了凤凰路。 凤凰路并不像十七街这么出名,而且走进凤凰路的人一定要够胆量够自信够勇气,出钱够大方,散财也要散得起,因为凤凰路远比十七街华丽和辉煌,凤凰路里的商铺出售的物品也远比十七街的物品精致和昂贵,如果十七街是平民,凤凰路就是贵族。 当然凤凰路里也有一些心存侥幸或者存心混水摸鱼的商家,只有极少数而已。 毕竟富有的人并不太多,自卑的人也不少,久而久之,凤凰路的名气也就淡了。 不过,即使富有的人不多,会宰客的商家也不少,所以客人也还是有,商家也被养得肥肥白白。 凤凰路最出名的就是赌石,宰子巷就是赌石的地方。 珠宝界有一句行话:赌石如赌命。赌赢了,十倍百倍地赚,一夜之间成富翁;赌垮了。一切都输尽赔光。 人的天性都是懒惰的,大多数人都想不劳而获,甚至一夜暴富。而且不赌不知时运好,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总不会太差,都想碰碰运气,所以,宰子巷经常都聚集着一群人在赌石。 韩亦轩不会赌石,他什么赌的玩意都不会,也绝不会碰。他最多只会玩命,他来这里只不过是来找一个人。 秦蒙洛除了酷爱翻阅书籍。他的另一个爱好就是赌石,他还是赌石的专家,据韩亦轩所知,秦蒙洛几乎没有一次看走眼。 他进入仙辰阁已经差不多有半个多月。只怕这半个月来,他早已心痒痒,他如果回到韩城,一定会在宰子巷出现。 黄昏,已近黄昏。 黄昏之时,正是一个人身体疲惫,心也比较累的时候,这个时候,正是宰子巷赌石赌得最豪最大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眼光和经验起到的作用都不大,全凭运气。秦蒙洛就喜欢这种热血和刺激,相信大多数赌石的玩家都是这样。 韩亦轩还在找秦蒙洛的踪影,他没有来过凤凰路,更不知道宰子巷在哪里。 凤凰路的行人已越来越少了,正当韩亦轩不知道该怎么找时,就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和一只又肥又白的手在向他招手。 凤凰路几乎全都是店铺。但却只有一家酒店,招手的人就站在酒店门外。 连手都长得又白又肥。他的人也就不会是瘦子,胖子谄笑着说。“朋友是不是在找地方?” 韩亦轩并不讨厌这种人,可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胖子连忙说。“我赵,道上的朋友都叫我赵胖子,我是在凤凰路这里混大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个地方。” 即使不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韩亦轩也没有别的法子,干脆直接说。“我在找宰子巷。” 胖子就问。“朋友是来赌石还是来找人?” 他的神色已没有那么热情,做他这行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对铜臭味更有一种独特的嗅觉,他当然已嗅出来面前这一男一女并不是他想要的客人。 韩亦轩说。“赌石。” 赵胖子的眼睛仿佛又亮了,毕竟世界上深藏不露的人还是有的。“朋友是第一次来凤凰路?怎么称呼?” 韩亦轩说。“恰巧我也姓赵。” 赵胖子微笑着带路,说。“不知道赵老板平时都在哪里赌石,不知道原石都出自哪里,赵老板气宇轩昂,气度不凡一定是赌石的专家,我和你都姓赵,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子,赵老板一定要关照关照赵胖子……” 他一面带路,一面说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韩亦轩却似一句都没有听见。 宫舳却在听,她实在无可奈何,她一向都懂得怎么样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她忽然发觉在赵胖子面前居然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也同情有缺陷的人,现在她却恨不得自己是聋子。 赵胖子在前面带路几乎都是走小巷子,走巷子总比较快一些。 又一个转角,这条巷子比较大,四五个人并排走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拥挤。 刚走出不远,前面转角处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是年轻人,他的穿着却毫无生气,风尘仆仆,好像刚从深山野林中恶魔的口中逃出来。 他的脸色也消沉,就好像有心病,这个病像恶梦一样折磨着他,他仿佛已看不到明天,所以他的眼睛时不时就看在地上。 渐渐走近,他走到韩亦轩面前时,刚好就抬起头,只是他看到慢慢走近的韩亦轩时,他的眼睛充满恐惧,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日夜折磨着他的恶梦,他立刻低下了头,走得更快,就像在逃。 宫舳也见到,她就悄悄的问。“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好像很怕你?” 韩亦轩说。“我也不知道。”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在转角消失的身影。 赵胖子的耳朵居然也如此灵敏,他也停了下来。“那个人叫王小鱼,他最近经常在宰子巷出现,只是逢赌必输,每天都输得只剩下身上穿着的衣服。” 王小鱼是张小妤的朋友,她的朋友本就不少。韩亦轩也不全都认识。 韩亦轩的眼睛仿佛已有了光。“他每天都来宰子巷赌石?” 赵胖子轻轻一笑。“倒不是赌石,宰子巷也不全都是赌石,也赌玉赌牌子。可以在桌子上开赌的,宰子巷里几乎都有。” 韩亦轩说。“王小鱼他赌什么?” 赵胖子说。“什么都赌,他又偏偏什么都不会赌,他好像只恨不得宰子巷就是他的家。” 家,就是每个人的根,也是每个人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王小鱼为什么宁愿流连在宰子巷也不回家? 难道他因为害怕,才不敢待在外面? 他害怕什么? 宫舳问。“宰子巷就在附近?” 赵胖子说。“前面转角再走几步也就到宰子巷赌石的门外。”他有意无意中又看了一眼宫舳。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宫舳总觉得赵胖子总是有意无意的看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又复杂又奇怪。似是惋惜,又似是猥琐。 赌石的地方在屋子里,屋子有一个大门口,却没有门。一块石块的屏风挡住了视线,屋子里却没有一点声音。 赵胖子立刻解释。“现在正是赌石的时候,每个人都静下心来观摩原石,自然也就没有声音。” “我来得好像刚是时候。”韩亦轩已大步走进去。 赵胖子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赔笑说。“赵老板,你们还不可以进去。” 韩亦轩说。“为什么?” 赵胖子说。“赵老板也许还不知道宰子巷的规矩,每一个新客人来到宰子巷,都要得到钱老大的允许,才可以开赌的。” 韩亦轩笑了笑。说。“我明白。” 赵胖子说。“今日钱老板就在这屋子里,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赵胖子已走进去,宫舳就问。“你真的觉得秦蒙洛会在这里出现?” 韩亦轩说。“也许。你还不清楚秦蒙洛的爱好,他对赌石的爱好,就像贪财之人视钱如命一样。”” 宫舳说。“但是,他并不是真的会为了赌石,连命都不要。” 韩亦轩说。“你的意思是……” 宫舳说。“如果秦蒙洛回到韩城,他知道了最近发生在韩城的事情。他一定也知道想要他的命的人,一定也懂得找到这里来。” 韩亦轩淡淡一笑。“如果他一回到韩城。避不及待就来宰子巷赌石,别的其他事情他当然就不会知道得太多,他自然就会在这里出现。” 在巷子走动的人本就很少,这里也就静悄悄的,仿佛绣花针落地都能听见,赵胖子已经进去很久了,他还没有出来,屋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一下子就有种仿佛进入了一个死人的世界里。 韩亦轩吐口而出。“好像有点不妥。” 话刚出,他已经冲了进去。 屋子里有人,但已永远发不出任何声音。 死人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屋子并不小,横七竖八的都是死人,共有二十一人,死人都是刚死不久,血还是鲜艳的,死人中却不见赵胖子的尸体。 没有尸体,人也就活着,这屋子只有一个出口,赵胖子如果没有死,他又从哪里出去的? 刚才并没有听到打斗声,杀死所有人的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人? 韩亦轩已经走过去,他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凭空消失,他在找一个一般人看不见的出口。 他忽然看见了一只脚,死人的脚,他的眼睛仿佛又有了光,他正想再走近过去,看得清楚一些。 门外已有七八个人冲了进来,一进来就吆喝他。“韩亦轩?” 冲进来的人就是新暗组的人,带头的就是周长波,吆喝他的人也是周长波,赵问天也在,新暗组里那个非常重情义而又仁慈的人居然也在,只是却不见林大同。 周长波的眼睛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死人,恨恨的说。“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韩亦轩静静的说。“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们的死因,我手上并没有利器。” 周长波怒视着他,怒火已在燃烧。 赵问天冷冷一笑,说。“存心要杀人的人。又怎么会让别人看见他杀人的凶器。”他的眼睛在环顾四周。“他们都是刚死不久的,这里也只有你们两个,不是你杀人。难道是她杀人?” 韩亦轩只苦笑,没有说话,这种情况,即使有理也说不清。 赵问天说。“你已经不得不承认了?” 韩亦轩说。“不是。” 赵问天皱起了眉头,说。“不是?” 韩亦轩说。“这里本来还有第三个人的。” 赵问天说。“现在第三个人为什么又不见了?” “不知道。”韩亦轩还是很平静。“这本就是怪事,就像这里刚有人死了,你们就来到一样的奇怪。” “狡辩。”周长波怒喝一声。他的拳头就挥了过来,天生神力的拳头。怒火心中烧的憎恨,便让这拳头变得更加威猛。 威猛不见得就所向披靡,因为他遇到的对手又是韩亦轩,韩亦轩欣赏周长波的情义。这一刻,他却不想顾及情义,因为他不想他的身边再少一个人,半个都不可以。 他的拳脚也施展开,对上周长波天生神力的攻击。 赵问天几乎要拍手称快。“我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跟别人争功,可是我又想打架,怎么办。”他看着宫舳。“看来,也只有找你了。” 无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宫舳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即使是男人的蛮力她都很难挣脱得开,赵问天却偏偏好像看不出来。他一出手就使出他几乎无人能及的腿法。 若然被这只腿踢中,即使像韩亦轩这种经常玩命的体格都吃不消,宫舳又怎么承受得了。 韩亦轩又与周长波交手,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宫舳岂非要一命呜呼。 宫舳还是很冷静,冷静得有点让人难以捉摸。仿佛已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死。 赵问天的腿法已剔出,宫舳也的确没有死。这里却出现了第三个人。 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一出现好像随随便便的一招居然就化解了赵问天得天独厚的腿法,当真人外有人。 赵问天脚落实地,脸色居然没有变。“居然真的有突然出现的人,你就是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一脸正经的说。“我不是什么第三个人,我是荻仙。” 赵问天好奇。“什么荻仙?” 荻仙认真的回答。“道佛仙家的荻仙。” 赵问天看出来这个人一定有毛病,忍不住玩弄他。“你真的觉得自己是道佛仙家?” 荻仙挺直着胸膛,高声说。“不是觉得,我本就是道佛仙家。” 赵问天几乎忍不住大笑。“这个机会倒真难得,我从来都没有与道佛仙家交过手,不知道我的腿法厉害,还是你的仙术厉害。” 连环腿横扫而出。 连环腿还没有到,扫出的劲风已及,荻仙居然还很淡定,居然还一脸正经,淡淡的说。“道佛仙家,慈悲为怀,荻仙是不会与你较量的。” 连环腿已扫及,扫向荻仙的胸膛,扫向荻仙致命的地方。 荻仙还在微笑,因为他忽然就到了赵问天的身后,他居然这么快,赵问天几乎看不到他施展的身法。 他也没有太吃惊,还觉得更有趣。“看来道佛仙家,一点都不假。” 荻仙说。“道佛仙家本就不说谎言。” 又踢出数腿,更快更狠。 荻仙又闪再闪,每次一闪就出现在赵问天身后,存心不与他交手,也要气一气他。 赵问天的脸仿佛已红,他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这种耻辱实在无法忍受,一定要让这个有毛病的人倒下,不是抬着出去,就是爬着出去。 他怒火心中烧,还想一雪耻辱,荻仙却不想再跟他纠缠,道佛仙家的人怎么能这么捉弄凡人呢。 荻仙忽然又一仙,嬉皮笑脸的对宫舳一笑,就拉着她的手再跑去捉韩亦轩的手。 韩亦轩还在与周长波交手,他的踢出的腿撞上周长波的腿,两人就分开,荻仙就来到他身边,捉住了他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三人就像神鬼一般凭空消失,而且再也没有出现。 周长波和赵问天扫视着四周,试图找到一点破绽,却什么都没发现,他的人都挡住了唯一的门口,消失的人当然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从门口遁走。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仙神鬼怪,三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凭空消失? 道上也有一些类似的掩眼法,又怎么会有如此高超的掩眼法? 相信周长波和赵问天挠破脑子都想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暗巷子的战 韩亦轩想得出,他不用挠破脑子就想出来了。 这世界虽然没有仙神鬼怪,却有参天的妙法,阵法。 韩亦轩一直都想知道荻仙奇妙的阵法到底是谁授教给他的,现在他终于已看出来,他看着宫舳。“荻仙的阵法是你授教的?” 宫舳其实一直都没有想过隐瞒,也承认。“是我。”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宫舳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因为我喜欢三百年前韩昱和小颖的故事。” 韩昱和小颖的故事就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他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他,他们都可以为了对方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在韩昱变成怪物时,遭受韩城的人追杀,小颖也不离不弃,陪伴在他左右,甚至用她的智慧和生命为韩昱排解万难,她才死在韩城的人手上。 韩亦轩吃了一惊,就因为吃惊,他硬是让自己微笑得自然一些,说。“所以,你想做第二个小颖?” 他不笑还好,一笑脸上的表情更复杂,说不出的苦涩,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该喜还是该忧。 宫舳没有说话,她脸上的微笑就是最好的回答。 韩亦轩暗自心疼,说。“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小颖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我也不想你做第二个小颖。” 他们在屋子里,屋子就是宰子巷对面的第二条街的第四间屋子。屋子里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还有第四个人。 道佛仙家本就是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所以荻仙将他们带到这间屋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宁诚非笑了笑。“至少如果没有宫舳授教出来的荻仙,你现在只怕已在受着牢狱之苦。” 韩亦轩苦笑。“我岂非要感谢你?” 他看着秦蒙洛,秦蒙洛也笑。“为什么要感谢我?” 韩亦轩说。“知道你有赌石的毛病的人并不算太多,恰巧我知道,蓝廷也知道,你明明知道蓝廷一定会在哪里设下陷阱,你还要旁观着我一脚踩下陷阱。我不感谢你感谢谁。” 秦蒙洛说。“我怎么会知道蓝廷设下陷阱等着你?” 韩亦轩迟疑着,问。“你刚回到韩城就急不及待的来到宰子巷。没有回韩阁学院?” 秦蒙洛好像也觉得难以启齿。“我这个毛病并不小,发作起来实在要命。” “所以……”韩亦轩看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还不明白。 宁诚非说。“所以,你错怪人了。” 韩亦轩说。“我错怪他了?” 宁诚非说。“错怪他了。” 韩亦轩淡淡一笑。说。“想出这种将计就计蠢法子的人不是他还会是谁?” 宁诚非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 入夜,已将入夜。 天黑了,就要亮灯,灯亮了,照在任何东西上都会有影子,影子是黑暗的,灯光是光明的却照出黑暗的影子,多么的耐人寻味。 蓝廷也有影子,他就站在灯光最亮的地方。他的黑暗也就最大,他的眼睛也在发亮。 “韩亦轩已经逃走了?” “是。”赵问天恭恭敬敬的回答,恭恭敬敬的站在蓝廷七步之外。他不得不恭敬,任何人在强者面前都会低头,如果不低头,这个强者就会割下他的脑袋。 蓝廷淡淡的说。“你们不是说那间屋子,只有一个出口,就算插翅都难飞。韩亦轩难道真的长出一双翅膀?” 赵问天迟疑着。“他没有长出羽翼,他却有一个会……会仙术的朋友。” 这种事情实在难以说口。如果地上有一个洞,只怕他恨不得一头撞进去。 蓝廷好奇。“仙术,什么仙术?” 赵问天不愿意再说这个羞耻的事实,周长波替他说下去。“他的朋友的术法很奇怪,居然可以连人一起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蓝廷深思,然后他的眼睛就更亮了,仿佛看到了更有趣的玩乐。 “今晚就杀个把他的朋友。” 杀人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黑暗,所以秦蒙洛也点亮了灯。 韩亦轩轻轻叹息,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法子有多蠢?” 宁诚非笑了笑,说。“我又不是秦蒙洛,能想出这种法子已算不错。” 韩亦轩板着脸,说。“死了二十一个人,还算不错?” 秦蒙洛笑了。“我就说他一定看不出来死人不是死人。” 宁诚非说。“他都看不出来,周长波和赵问天也一定看不出来。” 秦蒙洛说。“这个法子也就不算是蠢法子。” 宁诚非说。“多谢。” 宫舳忽然说。“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宁诚非说。“哪里错了?” 宫舳说。“你们错就错在找了一个不会扮死人的朋友扮死人,韩明一走进去就看出来了。” 秦蒙洛说。“我虽然喜欢赌石,在宰子巷我也只是认识三四个朋友,朋友的朋友总难免会觉得要他们扮死人脸面实在挂不住。” 韩亦轩又故意板着脸,说。“我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我以为朋友会有危险,却不知反而被朋友牵着鼻子走。” 宁诚非说。“这个法子本就是蠢法子,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连宫舳都不太清楚。” 宫舳说。“今日我下山买菜遇到宁诚非,他要我想法子让你下山,正当我头疼时,朱棣就来了。” 秦蒙洛说。“朱棣的出现,蠢法子也就不蠢了。” 宁诚非说。”再走下一步,也就没那么难了。” 韩亦轩笑了笑。“我自问还算聪明。怎么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秦蒙洛忽然问。“你还记得不记得欧天?” 韩亦轩说。“死在仙辰阁牢狱附近石林里的欧天?” 秦蒙洛说。“郭长老就是杀死欧天的凶手。” 韩亦轩在听,他不懂。等着秦蒙洛说下去。 宁诚非说。“郭长老就是郭其谅,也就是秦蒙洛的恩师。” 韩亦轩还是不懂。“你以前好像说过你的恩师郭其谅仁慈又悲悯天下,是一个有佛心的人,他怎么又变成杀人凶手?” 宁诚非说。“就因为他有佛心,还做不到六亲不认的人,所以才被人要挟。” 韩亦轩说。“要挟他的人就是蓝廷?” 秦蒙洛说。“就用郭长老的儿子要挟他,因为蓝廷要他掌控整个仙辰阁。” 韩亦轩说。“郭其谅已经掌控了仙辰阁。所以他威逼利诱用别的人要挟你,让你回来韩城救出他的儿子?” 秦蒙洛摇头。“他的儿子已经死了。就因为他儿子的死,才让他突然醒悟,与仙辰阁上下全力捕杀凶兽梼杌,最后不幸牺牲。” 宁诚非脸上露出忧伤之色。说。“像郭其谅这样被蓝廷要挟的人大有人在,就因为这样,蓝廷才能在韩城发号施令。” 韩亦轩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他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秦蒙洛说。“也不是每一个人蓝廷都能要挟到,蓝廷又不能都杀了他们,所以他们就被蓝廷囚禁在十七楼。” 韩亦轩总算已听明白了。“所以,你们真正想做的就是救出来被蓝廷囚禁的人。” 宁诚非点头。说。“蓝廷一定以为我们惊动了新暗组,就一定不敢在外面走动,恰好就是我们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你们千算万算,有一件事还是算不到。” 宁诚非还是很淡定,因为他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他想出这些法子,多得这个人透露出的消息。 门外的人当然就是最敬重宁诚非。新暗组第一队长周长波。 “什么事?” “蓝廷今晚就要杀一个你们的朋友。”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朋友,他们在韩城的朋友就只有一个。魏兰。 长街上,星月下,幽暗的长街上。 黑夜下,人心往往是最蠢蠢欲动的,夜空与星月,神秘而梦幻,也许每个人都想在黑夜与星月的遮掩下,也将自己最神秘的一面释放。 所以,黑夜降临,街上的行人也就多了起来,人多也就热闹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类的商贩,各式各样的商品,种种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热情和快乐。 韩亦轩,宁诚非和秦蒙洛三人的心却很凝重,因为他们都心系着朋友的生死。 宫舳没有跟着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韩亦轩实在不想让她冒险,何况,他们需要荻仙的奇妙阵法,荻仙也只听宫舳的话。 魏兰的家就在这条长街外观月楼的旁边,她偶尔才会在蓝隽导师的屋子居住,大多数她都会回来这里,因为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他们没有奔跑,他们不想奔跑起来显得危险逼近。黑夜下,人心难得轻松和愉快,怎么能打破这种美好。 就在这时,街尾处却传来一声一声的惊呼。 ——杀死人了,杀死人了,有人杀死人了…… 杀人可怕,黑夜下杀人,更让人心惊慌恐惧。 街上的行人已涌动起来,胆小的在逃离,胆大的也按不住好奇心探着头观看,有些有勇气又热心的人更已冲过去救人。 韩亦轩是最先冲到街尾暗巷子的人,被杀的人已躺在血泊中,杀人的人身影眨眼间消失在转角处。 韩亦轩没有追,也许也追不上,救人更要紧。 被杀的人居然就是魏兰,致命的伤口就在左胸膛上,一寸宽的刀口,一刀刺穿身体。 魏兰还没有死,她的心还在跳,虽然跳得很微弱,还不至于无力回天。 韩亦轩立刻抱起她。就要冲出去。 还没有冲出去,他刚才走进来的方向,已有一个人从热心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的朋友交给我。我可以救她的性命。” 纯洁而冰冷,冰冷的人儿,冰冷的容颜,甚至她的声音都透着一种冷血无情的冷,她的眼睛却是炙热的,就像大海中的浮木,充满施与的力量。 冰繇。韩亦轩见过这个女人,他却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帮助他救魏兰的性命? 韩亦轩还没有反应过来。冰繇已将他怀中的魏兰抱走,眨眼间也从刚才杀人的人消失的那个方向消失。 韩亦轩看着那个方向,目光中流露复杂的表情。“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杀人的人?” 宁诚非的眼睛也露出愤恨和沉痛,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 韩亦轩说。“其实,你也没有看见那个人,可是你却知道他是谁。” 宁诚非只能承认。“我知道。” 韩亦轩勉强让自己冷静。“宁崇阳为什么会替蓝廷杀魏兰?” 强逼自己冷静的心往往是最痛心的,可是承受这种痛,宁诚非比谁都深。“你应该知道的。” ——七转斗星大阵是尘世间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禁术,它就像一把钥匙,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让死者复活。 ——我也有要复活的人。 ——你要复活什么人? ——宁家的人,宁家惨死在杀手之下的所有人。 韩亦轩恨恨的说。“就因为要复活宁家的人。他甘愿为蓝廷卖命?” 宁诚非说。“三年之后,蓝廷又可以再次启动禁术,复活死去的人。放眼整个韩城也只有蓝廷拥有这种力量。” 六道轮回,因果劫。 死者已矣,无论他在世时人生是辉煌的,还是充满不甘,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就该是终结了。活着的人怎么能以自己的心去度量,擅自替死者做主。 人心本就难测。韩亦轩已不想再去想。 被囚禁的人还没有救出来,走出了暗巷子,就有一另一群人围了过来,韩亦轩的目光就更复杂。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群人不好惹,今晚也会是一个恶梦,所以胆大的人后退了,热心的人也全身冷到脚板底,满街的人眨眼间都走得空空的,本来开着的门窗也都关得紧紧的。 没有灯光,只有星月的光。 星月凄美,这夜会不会有比星月更凄美的血花? 蓝廷悠然说。“刚才是不是有人杀人?” 韩亦轩冷冷说。“杀人的人却已逃之夭夭。” 蓝廷说。“可是,这里还有杀人的人。” 韩亦轩说。“杀人的人是谁?” 蓝廷说。“杀人的人就是你。” 韩亦轩说。“你说杀人的人是我?” 蓝廷说。“就是你。” 韩亦轩哈哈一笑,笑得又苦又酸。“我杀了人?我杀了谁,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蓝廷也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人见到。” 见到韩亦轩杀人的人已经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韩亦轩还在笑。“我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从宰子巷走出来,他又怎么会见到我杀人?” 蓝廷说。“我从来都没有说王小鱼见到你杀人,是杀了宰子巷的二十一条人命。” 韩亦轩说。“那么,我到底杀了谁?” 蓝廷目光中露出憎恨厌恶之色。“你杀了那个又笨拙又懒惰的人。” 宁诚非吃惊的说。“梅子坞老师死了?” 蓝廷说。“就在前几天死的。” 宁诚非恨恨的说。“你为什么要杀他?” 蓝廷平静的说。“你怎么问我,你应该问杀人的人。” 宁诚非凝视着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蓝廷说。“我只不过要逮捕杀人的人下牢狱。” 这句话刚出,站在他身边那个瘦削却有威严的老人已出手,赵问天和李大同带头的一众人也紧随着出手。 一出手就下死手,他们是逮捕人,逮捕一具尸体下牢狱。 威严的老人攻击的目标就是韩亦轩,韩亦轩只能还手,击退了老人,他也退了回来。 他的心中虽有恨和悲伤,理智也还在,在这些人面前,秦蒙洛几乎是没有自保的力量。 保护别人,还要保护自己,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在这群人面前,韩亦轩做不到,宁诚非也做不到,所以,他们已被逼在一处。 逮捕人的人已经渐渐围攻过来,情况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仿佛起了一阵风。 仿佛只是眼前一花,蓝廷就看到了一个又邋遢又怪里怪气,小小的头,小小的脸,身上披着一块破布的人。 这个人一出现,就去捉韩亦轩他们的手,然后再一跃起,四个人就凭空消失在黑夜中。 蓝廷居然也没有愤怒,他只是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然后睿智的眼睛就发光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抢夺命书 屋子,悄静的屋子,夜风吹进来都显得喧哗。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他的疑惑和心事。 这里有宫舳,有宫舳的地方,道佛仙家的荻仙就会变得又多动又有趣,因为他喜欢这个像公主更像仙女的女人,他要让她无忧无虑并且快乐。 只是宫舳又叫他找个安静的地方,专研阵法,他一向都听宫舳的话。 还是原来的屋子,还是原来的人,变的只是夜空的星月变得更璀璨,变的只是人心。 韩亦轩的心情也变得很不好,忽然冷冷说。“你的不太蠢的法子还没有失败,还是我们中了蓝廷的计,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恨,魏兰是张小妤的师妹也是她最亲近的人,张小妤已生死不知,魏兰又几乎丧命,他的心已被憎恨笼罩。 宁诚非说。“我明白你的怀疑,可是周长波绝对不会出卖我们。” 韩亦轩其实也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一时太心切说错了话,也就闭上了嘴,他的表情已带着歉意。 宁诚非当然看得到,就算看不到,他也不会怪他。 秦蒙洛说。“也许,根本就没有谁出卖谁,只是恰巧蓝廷也向我们施下了一个计。” 宁诚非问。“这个计谋中的关键人物就是梅子坞导师?” “很可能就是。”秦蒙洛想了想。肃然说。“梅子坞导师也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宁诚非怔了怔,问。“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秦蒙洛淡淡的说。“我只是恰巧知道有人见到梅子坞导师是和蓝隽导师一起离开韩城的。”他的眼睛里露出那种睿智。“一个人的心无论冷血无情都总有一处软弱,蓝隽导师就是蓝廷最软弱的地方。” 宁诚非已有点听明白秦蒙洛的意思。“蓝廷曾经就三番四次想杀了梅子坞导师。梅子坞导师都还活着,就因为蓝隽导师的心里有梅子坞导师?” 秦蒙洛点头。“如果梅子坞导师已死,蓝隽导师一定不会独活。” 一个人如果变得六亲不认,弑杀至亲,作为同样死了亲人的至亲,除了伤心欲绝,只怕也会无心活着。 宁诚非说。“蓝廷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样子。他提起梅子坞导师时,眼睛里还有厌恶和憎恨。” 秦蒙洛说。“所以。梅子坞导师根本就没有死。” 韩亦轩一直都在听着,忽然说。“只是蓝廷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梅子坞已经死了,还要诬蔑我杀了梅子坞?” 宫舳说。“也许,他始终都还没有将对梅子坞导师的憎恨放下。即使梅子坞导师已经离开了韩城。” 梅子坞他们是和韩昱一起离开韩城的,韩亦轩是在他们离开之前最后一个去见他们的人,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话。 韩亦轩说。“他还是觉得我会知道他们离开韩城之后的行踪。” 秦蒙洛说。“也许他还希望你背着杀人的罪名都还能和他斗一斗。”他睿智的眼睛变得更深。“也许,他还有别的目的。” 韩亦轩说。“他别的其中一个目的也就得逞了。”他脸上的表情早已恢复冷静,他的声音却透着苦笑。“现在,我们岂非已无法去救被他囚禁在十七楼的人。” “我们根本就救不出来,因为十七楼里根本就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夜空的星月,已从屋子的门照进来。一个人就站在门口,一个肥胖又不太矮的男人。 韩亦轩轻呼一声。“赵胖子?” 赵胖子走了进来。“我们去到了十七楼,十七楼不但没有人。甚至连你提醒我的出口那道奇妙的机关险阵都没有。” 韩亦轩迟疑着问。“你在宰子巷认识的三四个朋友之中也包括赵胖子?” 秦蒙洛点头。“无论做任何事情我都会做两手准备,我不会让自己走进绝路,无路可退。” 韩亦轩承认,秦蒙洛的确一直都有这个好习惯,他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就算做了第二手准备。都还是没有用。” 赵胖子看着他,说。“有用。” 韩亦轩说。“有什么用?” 赵胖子沉默了一下。才肯定的说。“被蓝廷要挟住的人已经达成了联盟,三日后反抗。” 夜已深,黑暗亦深。 最黑暗的夜都有灯光,灯火阑珊处,高楼上。 一张桌子,一张几,一张大床,五张豪华的沙发,一盏华丽的吊灯将宽大的房子照亮,地上铺砌的砖块都反射出一种豪华的光。 还有两张古老的摇椅,一个人就坐在摇椅上,一个又嚣张又骄傲又疯狂的人,这个人的眼睛就看着那张床上。 床上有个女人,床边也有个女人,床边的女人正为床上的女人疗伤。 “想不到你还会救人。”坐在摇椅的人目光里流露出讥笑。“帝祖死了之后,你跟随着绝尘已越来越像个人,绝尘也死了,显然做人并不好。” 冰繇还在专注着救治床上的人儿,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的脸颊已有汗珠,杀人容易,救人却极难。 黑僦说。“做人不仅不好,若然倒霉起来更要命,就像这栋高楼的主人家,雄心壮志,一心要称霸世界,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壮志未酬就被身边的人背叛,枉死了。” 冰繇还是没有听到,别人的事迹,别人的生死她从来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两个人,一个人死了,一个人又复活过来。 黑僦笑了,按不住内心的喜悦。大笑。“以前绝尘常说好人有好报,重生就有希望,我听见就想笑。天下间不得好死的人大多都是所谓的好人,可笑又可怜。”他笑得更大声。“不过司徒四不是好人,他是个人性本恶的人,所以他死得好,如果他不死,我怎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他专研大半生的变种人人马。” 冰繇脸上的汗珠已一滴一滴滑落衣襟,她的神色也已有点疲惫。床上的人儿总算已有了生气,总算已活了过来。 黑僦脸上嚣张的笑意已渐渐消失。无论大多的兴致,遇上像冰繇这么样的人,都变得无趣了。 他走了过去,走到床边。看着还在昏迷的魏兰,说。“这个小女孩的命好像已被你从地狱救回来了,可是你的性命就在地狱边缘了。” 冰繇好像也没有在听,她只是让魏兰在床上躺好。 黑僦说。“也许,我该提醒一下你,我一直都想杀了绝尘,除了杀绝尘,我还想杀你。” 冰繇连看都不愿意看他,冷冷的说。“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黑僦又笑了。“现在留着你的命比杀了你更刺激。”他的眼睛里也露出嚣张的气焰。“我只不过要你知道。你的性命已在我手上,所以,绝尘临死之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绝尘临死之前,他看着冰繇,他们之间有一种语言通过眼神就可以传递。 冰繇冷冷的盯着他。“你不杀我,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黑僦并不是没有看见过冰繇这种想杀人的冰冷,他还是感觉到一种颤抖。他的内心又涌起那种又兴奋又刺激的感觉,偏偏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杀了冰繇。他没有把握。 就因为没有把握,他一笑掩饰内心的变化,他正想再笑得开一点,门外已有人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有人来,他的笑就变得自然了。“自古流传下来的道理也不完全错,刚刚才提起死去的司徒四,他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黑僦走到两人面前。“这么夜深了,还有稀客来,真难得,无论你们是来替司徒四抢回这个地方还是要替司徒四报仇,我都高兴。” 小祺一点都不客气。“我们只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要东西,有趣。”黑僦笑了笑。“你们要什么?” 小祺说。“你从六道族人陵墓拿出来的命书。” 黑僦说。“命书在我手上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我为什么要给你们?” 小祺就要凶狠起来,褚浚立刻拉住她,看着黑僦说。“因为我们要替四爷报仇。” 世界上有种人的心只有真话才能打动,黑僦就是这种人。 黑僦满意的点头。“通过六道族人的命书,去找寻背叛司徒四的人,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他的目光中都带着笑。“我喜欢你们这种忠心的人。” 褚浚说。“你已经答应?” 黑僦摇摇头。“喜欢归喜欢,我黑僦只会杀人不会帮人。” 小祺狠狠的说。“你不要命?” 黑僦笑了,笑的意思有很多种,他的笑几乎就是讥笑。“我要六道族人的命书,又要自己的命,会不会太贪心了?” 有一种恨会变成一种可怕的力量,就是褚浚和小祺眼中的恨。 他们还没有动,只因他们听到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的确太贪心了,太贪心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他说话的声音很亲善,就像邻家好客的朋友。 这个人的模样也很友善,只是有点弱不禁风,他旁边的两个人却不太友好,一个人穿着考究,手中像是永远点着一支烟,火焰般的红发,漆黑的眼睛,又锐利又深邃,仿佛来自地狱。 另一个人就来自地狱,冰冷的脸,冰冷的眼神,几乎没有一点生气,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刀,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的收割性命的刀。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甄如来,独孤遮天,李冷夜。 黑僦看着甄如来,问。“你刚才说太贪心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你们贪不贪心?” 甄如来说。“我们不贪心。我们只是一时大意。” 黑僦说。“可是,你们看起来就像刚刚从坟墓下爬上来。” 从坟墓下爬上来的意思就是已死过。 甄如来认真的问。“你真的看不出来我们是谁?” 黑僦说。“我只会杀人,不会认人。” 李冷夜说。“就算你不认得我们。至少也认得我手上的这把刀。” 血红的刀,嗜血的刀,沾染上热血,血干人亡。 黑僦看着这把刀,说。“这把刀很奇特,奇特的刀又怎么样?” 李冷夜说。“奇特的刀就是一百多年前杀手的刀。” 黑僦身体的热血仿佛已热了。“你就是杀手李冷夜?” 李冷夜说。“我就是。” 黑僦又问旁边的人。“你就是西方极乐世界甄如来?” 甄如来回答。“正是。” 黑僦再问另一个。“你就是鬼见愁独孤遮天?” 独孤遮天没有说话,他孤高沧桑的吞吐口中烟就是最好的回答。 褚浚的脸上已变成恐惧的苍白。他听过这三个人的名字,司徒四复活李千刀。李千刀不幸在诛杀韩亦轩中途突然死去,司徒四就再次派遣人找寻数百年来的风云人物,只是最终都没有找到。 黑僦笑了,大笑。他笑起来就更加兴奋,更加疯狂。 李冷夜说。“你笑什么?” 黑僦说。“我不相信鬼怪邪神,偏偏又鬼来了,你说我怎么忍得住不笑。” 独孤遮天吐出口中的烟,冷冷说。“你应该笑,再不笑只怕已没有机会笑。” 黑僦笑得更开,这种又刺激又兴奋的笑,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独孤遮天的脸上还是历经沧桑的表情,他手中点着的烟。已将熄灭,灰飞烟灭,人命也要灰飞烟灭。 他们三个人的命。还是黑僦的命? 冰繇已在一边的摇椅上坐下,她已破例救了一个人,今日她绝对不想再破例。 吞吐一口烟,香烟的火光燃得最明亮,刹那间就暗了,火光还没熄灭。烟头被弹动,人亦动。 三人动犹如一人动。几乎在同一刹那间,三人同时动了。 仿佛只看到四五条黑影,仿佛只看到刀光闪动,仿佛只是刹那间。 没有人看得见这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几乎已超出了肉眼的极限。 刀光消失后,就看见血,血是从胸膛上流下的。 两个人的胸膛。 独孤遮天右手的五指插入黑僦的胸膛,李冷夜手中刺出的刀却被黑僦引过去刺中独孤遮天的胸膛,他的右手抵挡着甄如来的左手,甄如来的右手只是随随便便放下,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独孤遮天的五指插得很深,几乎已没入黑僦的胸膛,黑僦的脸色已不太好,他却没有吃惊或恐惧,鲜血只会让他更疯狂。 独孤遮天说。“我说你可能没有机会再笑,是不是一点都不假?” “一点都不假。”黑僦脸上已露出疯狂的那种笑意。“二百年前,我一一将你们杀死,想不到二百年后,会是这种结果。” 甄如来说。“你想不到?” 黑僦没有说话,他居然没有说出那种疯狂又骄傲的叫嚣,倒真难得。 甄如来悠然说。“你应该想到的,如果我们不是一时大意,如果我们在同一年代,你早已是个死人。” 三个不同年代的人,冥冥中却将三人凝聚在一起,又是同仇敌忾,的确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独孤遮天说。“你应该庆幸我们三个都死过一次。” 地上只有一滴血在滴落,黑僦的血。 独孤遮天三人已走了,也许,这是独孤遮天唯一一次开口说话,是离开而不是杀人的一次。 褚浚和小祺还没有走,那一刻,他们忘记了远离死亡,也无法远离死亡。 黑僦看着小祺,说。“你是不是还想要我的命,这次说不定是你唯一的机会。” 小祺又想动,褚浚又拉住她,凝视着黑僦,忽然拉着她转身离开。 “我还喜欢你们的精忠和情与义。”黑僦的眼睛里流露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他从来都没有过,说。“不妨就帮你们一次,命书已不在我手上。” 他们没有停,也没有回头,褚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也许他的眼睛早已看出来那种惊险的变化。(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木盒子 阴天,又是阴天,天空昏暗,仿佛随时就要下一场大雨。 大雨还没有下之前,韩亦轩就来到了覃伯的木屋。 宫舳还算是一个病人,她这个病已经将她很长很长的生命变成不足三个月,虽然不像别的病一样,一脸的病态需要卧床,韩亦轩却不想她太劳累。 他本是想找上官秋枫的,有一件事,上官秋枫也许会知道线索,韩亦轩要找到线索另一头牵着的人。 历经了那一段不幸的遭遇后,上官秋枫就变成了个没有根的浪子,没有家人,没有家,只在远离尘世的石洞居住下来,石洞只是躲藏和睡觉的地方,并不是家。 韩亦轩知道有这么一个石洞,却不知这个石洞在哪里。 上官秋枫的世界本来只有一个人,他也没有勇气再多一个人,他却没有拒绝覃小仙闯进他的世界。他的秘密,说不定覃小仙会知道,韩亦轩只希望覃小仙还没有回去她来的地方。 韩亦轩刚走进木屋,就闻到一阵阵的茶香,覃小仙还没有走,她在分茶。他还闻到另一种香气,他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沏茶的功夫繁复而考究,大致也可分为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闻香,品茶。 韩亦轩不懂喝酒,也不懂欣赏茶艺,只是张小妤喜欢专研茶道。就算不懂茶道的人,都该知道茶盅的茶水分入茶杯内。这杯茶也就可以喝了,至少不会错得太多。 “想不到,你也喜欢茶道。” 其实。像覃小仙这么样又优雅又娴静的一个气质女人,喜欢茶道这种艺术一点都不奇怪。 覃小仙微微一笑。“难道我不像这种女人。”她指了指对面的竹椅,说。“坐。” 韩亦轩坐了下来,他还在观看着覃小仙沏茶的动作,微笑着说。“张小妤常常自夸,她已经深谙茶道了,可是与你一相比。她最多只能算是刚入门。” 覃小仙笑起来时,眼睛也变得弯弯的。就像夜空上的弯月。“你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茶道专家,你怎么肯定我这种就是沏茶的手艺?” 韩亦轩说。“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个专家。” “只是像?”覃小仙故意板着脸,她很少板着脸的,所以很快又露出笑意。“其实。你也不用拍我的马屁,你有事要我帮忙的话,你知道我绝不会不帮的。” “我不会拍马屁,我只会说真心话。”他又要说‘真心话’,忽然站了起来,去端详覃小仙的茶具。“这茶具也是好茶具,好像已有些年了。” 覃小仙在桌子上沏茶,桌子并不小,端详茶具。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靠过去,韩亦轩的手要撑着身体,他的左手就撑在覃小仙旁边坐位的桌边上。 覃小仙当然知道韩亦轩并不是真的对这茶具有兴趣。她轻轻一笑,将一杯茶递过去。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喝茶,可尝试一下,总不会太勉强。” 韩亦轩很少拒绝别人,他不喜欢喝酒,别人要他陪醉。他也一样奉陪。 喝茶不同喝酒,会喝酒的人会倒酒。不会喝茶的人也不会倒茶的,韩亦轩慢慢的啜了一口,长长的吸了口气,说。“好茶。” 覃小仙仿佛觉得奇怪。“你学会了品茶?” 韩亦轩摇头。“可是,喝了你这杯茶,只怕我再喝别的其他茶就像喝苦水了。” 覃小仙说。“这茶本就是好茶,不但好,还很缺少。” 韩亦轩说。“这茶很贵?” 覃小仙说。“也不是很贵,一块茶饼几乎就是一间像这间木屋差不多的小房子。” 韩亦轩笑了,笑本就有很多种意思,这种笑就是掩饰吃惊的笑。 大多数人都想不明白,一些贵的吓死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贵成那样,在他们眼中还不如一碗可以温饱的白饭。 韩亦轩却明白,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个人的爱好和贫富的状况与境况的分别而已。千金难买心头好,你若喜欢一种东西,想得到的*燃烧起来时,无论你付出多大的金钱和代价,都会觉得是值得的。 可是,当你落难在沙漠中,又饥渴又绝望时,你又会宁愿抛弃千金去换取一碗解渴的清水,一碗可以温饱的白饭。 “要是你喜欢上喝茶,你可以常常来的,我就算卖掉我父亲鱼塘下的鱼,也会替你收藏一些好茶。”覃小仙又分了一杯茶给他。“好的茶也不一定是最贵的。” 韩亦轩没有喝茶,说。“你打算留下来,不走了?” 覃小仙曾说过,她是从另一地方回来探看她的父亲,她还会离开的。 “这个地方很好,我喜欢这个地方。” 韩亦轩偷偷一笑。“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喜欢这个地方的人?”他又啜了一口茶,说。“这段时日,你屋子里好像常常都有客人来,这个客人仿佛又不是客人。” 他已有一点点懂得喝茶,喝茶的时候,眼里也只有茶,所以,他没有看到当他讲到客人时,覃小仙优雅的脸上起了一点点的变化。 覃小仙说。“就因为上官秋枫常常来,所以你就不来?” 韩亦轩没有否认,说。“我也不是这么不知趣的人,即使来了,也自讨没趣,我又何必来。” 覃小仙说。“你生气了?” 韩亦轩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覃小仙眨了眨眼,轻笑。“你的确不会生气,是你让上官秋枫来认识我这个朋友,他能让我走进他的世界里,岂非就是你想见到的。你怎么会生气。” 韩亦轩点头。“没错。” 覃小仙看了看他,目光里充满关切,其实她的心里也有很多话想问。却一句都不敢问出口,她已经知道张小妤的状况,他怕再次提起张小妤,又会勾起他很不容易放下的伤心事。 她不敢问,韩亦轩却有想问的事情。“最近,上官秋枫还有没有来过?” 覃小仙摇头说。“他最近好像又有心事了,你有事找他?” 韩亦轩承认。说。“你知不知道他居住的石洞在哪里?” 覃小仙说。“上官秋枫虽然已有勇气让别人走进他的世界,可是他的心已被伤害得太深。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匹孤傲的狼,一间昏暗又潮湿的石洞,孤傲的狼又独自逃回那个没有人的石洞,独自舔伤口。 他的伤口是不是在心上。谁又伤了他的心。 韩亦轩正想再问别的事情,忽然又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那双眼睛就在门外不远处的那一片树林里。 “他应该明白,真正安全的地方并不是那个漆黑的石洞。” 真正安全的地方从来都只有一个,一个人从呱呱落地那一刻,就有一个家,因为有家,这个人才会呱呱落地。 覃小仙语气深长的说。“也许,他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敢再相信,也不敢奢望再有一个家,因为就是曾经的家把他伤害得最深。” 韩亦轩又看了一眼门外。忽然说。“这茶是好茶,可是还不够好。” 他说话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他想出去见一见躲在树林里的那个人。 覃小仙悠然说。“要怎么样才够好?” 韩亦轩说。“若然能下雨就够好了,雨中品茶,岂非更有趣。” 这是蠢话,简直就是疯言疯语。若然他的心还在这里,自己听见都会脸红。 月下赏花。时间煮雨,这是种写意的境地,可是雨中怎么品茶,雨中能品尝的只有又咸又怪的雨水。 覃小仙居然也不笑他,说。“今日虽是阴天,可要下雨只怕还要再等待一阵子。”她又瞄了一眼韩亦轩,偷偷一笑。“雨水就没有,湖水行不行?” 韩亦轩笑了笑。“有水总好过没有水。” 覃小仙说。“湖水就在门外的那片树林附近。”她立刻又补充说。“只是我没有这种兴致,你要去就一个人去。” 韩亦轩笑得更愉快。“再见。” 他的手上连一个茶杯都没有,这本就是托词,又怎么会拿茶杯。 覃小仙看着韩亦轩渐渐走远的身影,她终于也笑了,每个人都有伤心事,韩亦轩的伤心事好像已慢慢放下。 有一种爱,即使这身皮囊死了,也一直活在心里。 虽然这种爱也不能算好,可是,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树林内,稀疏的树林内有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又善良的人。 甄如来看到韩亦轩走过来,脸上就露出通透的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发现我在这里。”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引我过来?” 甄如来没有直接回答。“屋子里的白发女人是你的朋友?” 韩亦轩不说话,他知道这个人并不关心谁是他的朋友。 甄如来说。“我有件事想问一问那间屋子的主人家,我本来也想冲进去,威逼利诱去问出来。” 韩亦轩说。“可是你却没有这么做。” 甄如来说。“因为我知道我们做不了朋友,可我也不想和你做敌人。” 韩亦轩的眼睛里流露一种独特的光,只有想看清楚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睛才闪过这种光,可是他看不出来,说。“你要问什么?” 甄如来沉思了一下。“问一个木盒子的下落。” 韩亦轩说。“什么木盒子?” 甄如来凝视着韩亦轩,他也想看一看他面前的这个人可信不可信,最后他选择相信。“一个装着一根骨头的木盒子。” 韩亦轩在听。 甄如来的目光里有一种无奈,说。“我们本是已经死去的人,被一个人复活过来,总有目的。” 韩亦轩说。“他的目的不是杀了我?” “他还有另一个目的。”甄如来深长的说。“他还想找出司徒四要征服整个世界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掌握在背叛司徒四的人手上。” 韩亦轩说。“那个人复活了你们,他的话就是命令,你们无法拒绝?” “不是。”甄如来说。“只是独孤遮天也要找那个背叛司徒四的人,因为他生前就是司徒四的老朋友。” 独孤遮天在场时,他称呼司徒四叫四爷,看来在他眼中独孤遮天也是一位可怕的人。 韩亦轩说。“你们要找单笏,为什么问覃伯,跟装着骨头的木盒子又有什么关系?” 甄如来说。“因为单笏可能去了一个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我们要找到单笏,只有一种法子。” 韩亦轩说。“什么法子?” 甄如来说。“通过六道族人遗留下来的命书问出来。” 韩亦轩说。“你们已经得到六道族人的命书?” 甄如来点头,说。“我们已从黑僦手中抢过来。” 六道族人的命书是记载过去与未来的天书,只要一滴血,再用心去感应,命书就会解答出滴血者的问题。 韩亦轩不懂,甄如来已解释。“因为我们没有这一滴血,因为我们不算是完整的人。” “木盒子装着的骨头是人的骨头?”韩亦轩仿佛感觉到脚板底有一种凉意。 甄如来的目光变得很遥远。“我们那个年代,有一个江湖中人的木盒子风俗。”他接着说。“江湖中人都是在刀口上存活,心脏是一个人最致命的弱点,所以我们死了之后,就要将最接近心脏的骨头割下来,放入木盒子中陪葬,寓意是死了就不怕恶魔和厉鬼,因为我们已没有弱点。” 这个奇怪的风俗,韩亦轩连听没有听过,他总算已明白。“覃伯又怎么会知道木盒子的下落?” 甄如来说。“当年有一处江湖中人的陵墓,就在不倒山下的洪峰沟,覃伯的祖辈几代人就是守墓人。” 韩亦轩说。“你们找不到洪峰沟?” 甄如来摇头。“洪峰沟上的陵墓已经不存在,三十年前的一场暴风和暴雨将陵墓冲毁,守墓人就将陵墓移到别的地方。” 那个地方自然就只有守墓人知道。 甄如来说。“我知道你们要救被蓝廷囚禁的人,若然你帮我找到木盒子,我们就帮你对付蓝廷。” 这是一种交易,韩亦轩也讨厌这种带有逼迫的交易,可是,他的确需要比李冷夜更犀利的力量。 屋子里,覃小仙已将茶具收拾好,天已将要下雨,她正要出去将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就看到韩亦轩回来了。 “那个湖水够不够好?” “很好,无论是品茶还是观星,都是一个好地方。” “我知道你喜欢流水声,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我也想你享受那种愉快,因为我忽然记起我还有一件事想你帮忙。” “我虽然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人,可也未必能帮到你。” “一定能帮,因为我就想知道你父亲的秘密,守墓人的秘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地下洞 昏暗的天,终于下雨了,下着绵绵的细雨。 雨下有人,奔跑的人。 昏暗的下雨天通常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奔跑的这条路的尽头是不是有不幸的事情等着他们闯进去? 一个以前常常玩命的人,一个以前死过的人,连死都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还有一个担忧,担忧这条路的尽头,能不能找到那个木盒子。 “木盒子真的还在不倒山?” 韩亦轩的目光专注着前方的路。“当年洪峰沟被冲毁之后,守墓人也始终深信不倒山是一块风水宝地,他们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陵墓,所以为了让死者的安息,不怕艰辛劳苦将陵墓移到不倒山上。” 甄如来说。“我们在不倒山上的陵墓却找不到我们的木盒子。” 韩亦轩说。“守墓人怕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别有用心,就将所有的木盒子放置在别的安全的地方。” 甄如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木盒子还在不倒山。” 韩亦轩眼珠子转了转,仿佛看了一眼后面。“我只希望在那里见不到有人。” 当然见不到人,昏暗下雨天的陵墓中怎么会见到人,就算见到都只是见到死人,见鬼更不是时候,只有黑夜下才见到鬼,有没有鬼还是一回事,会不会见得到鬼又是另一回事。 昏暗的天。不倒山仿佛也是昏暗的一片,昏昏暗暗就像死亡的颜色。 这里本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陵墓就是死亡。可是未免太浓郁了。 穿越过一片茂密的树丛,再跨过不太大的石林,就走到一处低昂的山坡,陵墓就在山坡上。 “木盒子就放在这片山坡上?”甄如来的神色好像不太相信。 木盒子装着的是他们的骨头,本就有一种奇特的感应,他们曾在这片山坡上非常仔细的找寻过,都没有发现。 韩亦轩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回答。因为他正在找寻。 甄如来迟疑着问。“你在找什么?” 他选择了相信韩亦轩,才愿意和韩亦轩做交易。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继续相信。 韩亦轩说。“我在找那个安全地方的入口。” 这片山坡几乎都是平地,最高的地方也比墓碑高不了多少,一眼就看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入口。 甄如来皱眉。说。“那个安全的地方就在地下?” 韩亦轩点头。“守墓人当然知道木盒子的重要,他也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打扰死者的安宁,所以他就在居住的屋子下挖了一个地下洞,木盒子就藏在地洞下。” 甄如来说。“这些秘密是白发女人告诉你的?” 韩亦轩说。“我并没有告诉她,我们找木盒子,我去找她只是因为我想找出她身边的人。” 甄如来还在听着,因为韩亦轩还没有告诉他地洞的秘密,韩亦轩就解释。“我和覃伯也算是老朋友,他是半个酒鬼。有一次他喝醉酒时,就将这些事情抖出来。” 这个秘密他一定守得很辛苦,所以醉了之后才会抖出来。 甄如来看着茫茫一片的山坡。目光中仿佛都有苦水了。“看来已有不少人来过找木盒子,守墓人的屋子已被夷为平地,要找出那个地洞的入口也不容易。” 韩亦轩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眼睛还在找寻,甄如来笑了。“你是不是知道找到入口的法子?” 韩亦轩看了看他,又继续找。“覃伯勉强都算是一位风水专家。他有一个坏毛病,他屋子的大门一定要对着水源。” 风水宝地。不求风生水起,但求心安。 甄如来眼睛在发亮。“守墓人虽然胆大,不会顾忌坟墓的凶邪,但也不会将自己的屋子也弄得像一座地上的坟墓。” 韩亦轩说。“没错。” 甄如来说。“对着水源,稍微远离坟墓,这么样的地方就不多了,找起来就没有那么难。” 韩亦轩说。“的确不难,两个人找,还很快就可以找到,就不用变成个像掉落水中的狗。” 雨水下得不算大,他们待在雨中却已很久,看起来的确也挺狼狈的。 甄如来的目光中又有了光。“就算不变成个像掉落水中的狗,也变成别的。” 韩亦轩说。“变成什么?” 甄如来说。“变成朋友。” 万物的生长几乎都离不开其中的两种东西,水与阳光。有水有阳光的地方,草木总长得很好,跟其他位置生长的草木一定有一些不同。 一双眼睛也许不容易找出来,两双眼睛,两双像韩亦轩与甄如来的眼睛,找到这么样的地方就不难了。 水源已经找到,流水就从一个泉眼泌出,泥土一片潮湿,守墓人消失的屋子就在左边二十步外。 二十步外还是一片草丛,草丛中有一些碎木,山上的屋子大多都用木块或者竹子筑起。 找到了消失的屋子,地洞的入口还没有找到,总不能盲目的将这片草丛全部连根拔起去找寻入口。 韩亦轩有法子,就用他的法子去找,他已停了下来,看着地上拨开草丛的地方,他的目光已有一种肯定,好像已肯定入口就在他的眼睛注视着的地方。 甄如来已走过去。“入口就在这里?” 韩亦轩没有说话,这句话根本就不用回答,甄如来已转了一圈,他也感觉到脚下有一种悬空,他就用刚才在山上捡到的铁铲,铲走一层层的泥土,泥土下就是一块铁门,圆圆的一块铁将入口堵住。这个入口居然只能让一个人轻易的出入。 地洞居然还很大,居然还有两条通向别的地方的甬道,这里勉强已算是一个地下的世界。 守墓人安放木盒子和一些其他重要的东西。才挖掘一个地洞出来,可再多的东西,再大的秘密也不至于挖这么大的一个地洞。 甄如来就笑了出来。“守墓人的毛病倒真不少,他总不会还想在地洞下生活。” 地洞的墙角有四五个大的木箱子,还有两个木架子,架子上堆放着铲子、绳子、刀等一些工具,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四五个大箱子都打开。箱子里没有木盒子,都是一些泥罐子、药材和一些辟邪的东西。还有两个箱子是空的。 木盒子在哪里? 韩亦轩很快就想明白。“守墓人不但毛病不少,还疑心重,他们连藏木盒子都用上了智慧。” 甄如来说。“这个地洞也不是一代守墓人挖出来的,很有可能守墓人一代人比一代人疑心重。他们都觉得上一代守墓人放木盒子的地方还不够安全。” 韩亦轩说。“所以,才有这两条甬道,木盒子说不定就在其中一条甬道上。” 甄如来说。“所以,两条甬道,我们就兵分两路?” 韩亦轩摇头。“我们走左边这条甬道。” 甄如来就跟着走,他没有问,韩亦轩用他的法子找到了地洞的入口,他独特的法子一定准确。 入口的门本就不大,照进来的光也就不多。他们走进了左边的甬道,仿佛一下子就走进了黑暗。 幸好,他们俩都是练家子。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勉强也能看得见路,路上若然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也能有所发现。 昏暗的甬道,昏暗的世界。 普普通通的甬道上并没有暗口子,木盒子相信也不会在甬道的路上。 没有光。没有水,却有声音。四五个人说话的声音。 越走越近。 走过三次转角,终于走出了甬道,甬道的尽头处就是另一个地洞,四五个人就在地洞内,这个地洞居然也很大,居然也有几口箱子,还有一个石台,石台上还有一口深红色的上好棺材。 地洞中不是五个人,是四个人,四个一看就看出来行头的人。——盗墓者。 其中一个人,头大得出奇,韩亦轩当然认识这个人。 四个盗墓者突然见到地洞里多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是盗墓者,本就打扰了死者的安息,不多不少都觉得有一点邪气,心里有鬼总难免疑神疑鬼的。 其中一位胡子都白了的老人,壮着胆子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位老人的胆子也不小,没有被吓到,问出‘你们是人还是鬼’的话。 韩亦轩的眼睛瞄了一眼大荻,说。“你们是来盗谁的墓?” 盗墓者在地洞下,当然是来盗墓的,总不会是贪玩,也想在地洞下隐居。 “谁说我们是来盗墓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毕竟太年轻了,嘴口还没有脑子转得快,看起来最多也只不过十一二岁,清秀的脸上却没有小孩的稚气,他走过的路一定比其他的小孩更苦更艰辛。 大荻已赔笑着走过去,因为韩亦轩已盯着他看。“大哥是你啊,大哥不会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大荻帮忙,大荻一定知无不言。” 他不能不这么殷勤,他已经栽在韩亦轩手上三次了,他相信自己这辈子都已逃不出这人的手掌心。 另一个瘦削的年轻的盗墓者见到大荻这种态度,脸上已有一种厌恨,好像恨不得用他手中的木棍子去棒打大荻的脑袋,这个买卖又要再分多两分子,说不定自己几人还是分得最小的一份,这个大荻怎么能让他们找上这种麻烦。 韩亦轩也不喜欢这种殷勤,所以他直接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盗墓,又是谁要你们来盗墓?” 白胡子老人脸色已不太好,只是做他这行业的人,还活到他这种年纪,已算是阅人无数,他也看出来这两个年轻人不简单,也不好发作,说。“这位小兄弟,行有行规,口子若然管不住。饭碗也就丢了,小兄弟何必要做得这么绝。” 仿佛只是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几乎擦着他的脖子而过。钉在墙壁上。 钉在墙壁上的是一根木棍子,瘦削的年轻人手心已有冷汗,仿佛有一股凉意直透手心,手中的木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消失不见了。 十一二岁的小孩,脸上终于已露出害怕,向老人靠得更近。 甄如来冷冷说。“要饭碗还是要命?”他的脸上还有笑意,其他四人虽然看不到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怎么夺走瘦削的年轻人手中的木棍子。但他们一定已看出来这个人简直比厉鬼还可怕。 大荻吞了口苦水,脸上挤出微笑。“两位大哥只不过想打听消息而已。何必动手动脚,大荻一定如实相告。” 甄如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已有点热了。“你的头大,我就知道你也是聪明人。” 头大的人不一定聪明,头小的人也不一定笨。这也许只是玩笑,可是却只有大荻一人还笑得出来。 微笑不一定是开心的,但一定比苦着脸更让人看得舒服,何况他还要讨好面前这个看起来善良的人,他还不想这里变成他的坟墓。 大荻还没有开口讨好,大箱子的口已经开了,一个人就从突然开了的箱子里跳出来,他的手上有一把小刀,去割甄如来脖子的刀。 刀子还没有到。甄如来的手已到,一下子就捏中那个人的脖子,就像一个巨人捏着小孩的脖子。 一群盗墓者的眼睛瞪得更大。就像看见了鬼,他们的同伴又高又重,至少有一百七八十斤重,这个人居然像拎小孩似的,将他们的同伴举起。 从箱子跳出来的胖子,他的刀早已掉落地下。他的手仍在挣扎着,就像溺水的人想去捉住那根浮木。他的脸也因呼吸困难变得通红,再慢慢变成别的颜色…… 他当然没有死,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也不喜欢死人。 韩亦轩已出手,从甄如来手中救下这个人。“这里已经有太多死人,我不想再多一个。” 甄如来的手还没有放下来,因为他的眼睛凝视着韩亦轩,他的眼神很复杂,似是吃惊又似是兴奋。 他想杀人时,很少杀不了,阻止他的人都已连同他想杀的人一起下地狱。 他的情感又很奇妙,因为他已经将韩亦轩当作了朋友。 然后,他就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又变成一位弱不禁风的善良的人。 韩亦轩转身看着所有人,冷冷的说。“我的朋友有杀人的毛病,我不知道下一次,我还能不能再阻止他杀人。” 无论任何人都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意思,一不要饭碗,二不要命。 胖子已经靠着墙根坐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刚才那一场惊吓,他整个身子都软了,他又不能被同伴看出来,他的眼睛还要露出狠劲。 大荻看了一眼同伴,连忙说。“我说,我说。”他又思索了一下,他不能有一句话说得不合意。他的心眼虽然看得透,他的脑子却实在转得不够快,管不住口子,所以,一开口就开始自夸。“我以前就跟你提起过我是一位盗墓者,我和我的几位同伴在盗墓界名气也挺大的,买家要我们盗的墓极少失手,所以很多人都……”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甄如来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又要杀人。 大荻又吓了一跳,又吞了口苦水,急切的说。“这个墓里的人就是三百多年前的道法大家朱丞,买家就只有白胡子知道。” 道法大家朱丞就是韩昱身边的命,韩亦轩在圃星洞与黑僦大战后,陷入昏迷,昏迷中做了一个梦,他就已知道命就是朱丞。 三百年前,命诈死,自然就是因为朱丞不敢面对韩昱,他又不能一死了之,他作出的祸,要他自己去弥补,所以要用另一个身份活着。 那个买家又为什么要盗命的墓?他的目的是什么? 韩亦轩看着老人,说。“买家是谁?” 尊严重要,命子更重要,白胡子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买家很小心,他和我见面的时候,都不让我看见他的真面目。”他的目光中露出得意之色。“我白胡子从来都不会贸贸然就和一个人做交易,我暗中去查了这个人的底细。” 他捋了一下胡子,说。“查这个买家的底细并不容易,他几乎没有朋友,甚至连亲人都没有。” 他的声音中充满着自豪和傲气,韩亦轩也不想破坏这老人的自豪。“可是,你已经查出来。” 白胡子老人说。“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韩亦轩又问了一遍。“这个买家是谁?” 白胡子老人说。“这个人叫宇文宏图。” 他也看着韩亦轩,没有避开韩亦轩的眼睛,他并不是要让别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这只是一种自信。 韩亦轩讶然说。“宇文宏图?” 白胡子老人肯定说。“宇文宏图。” 韩亦轩的眼睛仿佛在发亮,他问甄如来。“复活你的人,是不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年轻人,他的肤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甄如来说。“好像是的。” 线索牵着的这个人,他终于找到了,他去找上官秋枫,本就想问任慥天有没有授徒,现在看来宇文宏图就是任慥天唯一的门徒,那天跟踪他去圃星洞的人想必也是宇文宏图,进入起风居的人也是他。 只是他还想不通,宇文宏图为什么要杀他。(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斗争 每个人都有想不通的事情,甄如来却已明白了一件事。“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韩亦轩点头。 甄如来居然还能笑。“可是,我们是来找木盒子的。” 大荻又要献殷勤。“什么木盒子,我们刚才查看这个墓穴的情况时,好像见到箱子里有木盒子。” 胖子刚才就是从箱子里跳出来刺杀甄如来的,箱子就在墙角边,大荻已经去开旁边的那口箱子。“就是这个箱子。” 箱子里果然全都是木盒子,却不知是不是他们要找的木盒子。 甄如来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看向了韩亦轩,韩亦轩刚好也看了过来,韩亦轩还向他打了个奇怪的表情…… 大荻的好奇心又在涌动。“木盒子都装着一根骨头,你们为什么要盗……找骨头?” 好奇心重的人通常都活不长,因为只有死人才永远守得住秘密,大荻仿佛已听到死亡的脚步,渐行渐近。 这个地下洞本该已不会再有人来的,此刻,偏偏有人来了,一来就来四个。 人还没有到,声音已到。“果然是我的老朋友,总算没有让我等太久。” 儒雅高贵的声音,人也高贵而儒雅,就像名门贵族的贵公子。他们也是从刚才韩亦轩两人走进来的甬道进来的。高贵儒雅的人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三个人,一个*岁的小孩,两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岁的小孩。他的眼睛里却有十七八岁少年的烦恼和苦恨。其中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年却偏偏又像一位*岁的孩子一样的天真和稚嫩,可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手上实在不应该把玩着一把小刀。另外一位少年,总有一种傲气,好像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韩亦轩的表情也很复杂,因为他在看着蓝廷。 蓝廷淡淡一笑。“你为什么这么样看着我,你想不到我会来?” 萧海说。“就算他没有想到你会来。至少会想到我总有一天一定会跟他算账的。”他的脸上已有一种亦恨亦狠的表情。“在涤仙境,他与那个疯狗算计我。让我吃尽了苦头,我总要让他也尝尝我再次苦练一番的飞刀。” 高傲的少年说。“也许,他只是想不到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出现。” 韩亦轩说。“的确想不到,可我更想不到你居然连同外人一起算计你的父亲。” 高傲的少年高傲的笑。“其实也不难想到。像我父亲这种又固执又自恃清高的人,总要想点法子才能让他出手。” 韩亦轩说。“你利用你父亲对你的父爱,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这绝对不该是一个儿子做得出来的事。” 高傲的少年仿佛已觉得自己跟低贱的人已说得太多话了,他闭上了嘴,只微笑,不说话。 这个高傲的人当然就是阵法大家轩辕古龙的独子轩辕十三郎。 蓝廷说。“其实,你也不必这么快就替别人教训儿子,你更应该想一想法子。应该怎么守护这些木盒子。” 韩亦轩笑了。“我为什么要想法子守护这些破旧的木盒子。” 蓝廷说。“因为我要抢夺木盒子,因为我要杀你新认识的朋友。” 杀人,又要杀人。几位盗墓者已悄悄的走在了一起,静静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几人,不露声色,好像随时准备悄悄的逃离这个杀人的地方。 甄如来平静的说。“你说你要杀的人就是我?” 蓝廷说。“就是你,还有你的患难兄弟。” 甄如来轻轻一笑。“杀我虽然不难,可是要杀我。也不是单凭一把飞刀和一些乱七八糟不起眼的阵法就能对付得了,还要带着一个*岁的小孩。” 蓝廷说。“我难道不是人?” 甄如来说。“你刚才还说韩亦轩是我的朋友。难道你忘记了他是一个会为朋友玩命的人。” 蓝廷说。“所以,我带着他来。”他看了一眼他身旁*岁的小孩。 甄如来说。“这个小孩的确跟别的小孩很不同,难道他也会杀人?” 蓝廷说。“他还没有学会杀人,所以我才会带着他一起来,学一下杀人的伎俩。” 甄如来说。“他除了学一下杀人的伎俩,还有什么用?” 蓝廷说。“他本来没有用的,来到这里刚好就有用了,他可以牵制一个人。” 甄如来看着韩亦轩,问。“这个小孩可以牵制的人就是你?” 韩亦轩静静的说。“就是我。” 甄如来说。“这个小孩为什么可以牵制住你?” 韩亦轩还是很平静,说。“因为他是我的一位朋友的养子,他叫梅青宿。” 甄如来当然不知道韩亦轩与梅子坞之间的恩怨与情义,可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小孩的确可以牵制住韩亦轩。 一群盗墓者已经悄悄的靠近了墙边,只差几步,他们就可以爬上他们刚才爬进来的那个洞口,逃离这个地方。 忽然刀光一闪,一把刀子钉在了洞口的边上,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若然再向前走一点点,他的鼻子就被削下来了。 “我的飞刀从来都只钉会动的东西。” 几位年轻的盗墓者,见到刀光就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这个人这么一说,他们简直连动都不敢动,只能无力的倚靠着墙壁,无可奈何的看着这几个该死的人。 蓝廷看着甄如来,说。“现在,你是不是已非死不可了?” 甄如来笑了。只是笑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算打不过你们,至少我还可以逃。” 蓝廷也笑了。好像是无奈的笑。“难道你忘记了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你的骨头,只要用一种法子毁了你的骨头,就等同杀了你。” 轩辕十三郎说。“恰巧,我就会用这种法子。”他郑重的再补充一句。“我的阵法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不起眼的阵法。” 甄如来脸上还有笑容。“就算死,我也不要死在这里。” 他的这个笑还很淡定,一点都不像面临死亡的样子,他逃离之前。还对蓝廷也笑了笑。 蓝廷居然也没有阻拦他,更没有去追。他只是要杀人,这个人在哪里死,已不重要。 韩亦轩没有动,仿佛只是看着眼前。 轩辕十三郎已动了。他向前走了三步就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几口箱子,目光中仿佛闪过一道光,然后几口箱子就燃烧了起来。 幽暗的地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几口箱子一下子化为灰烬。 燃烧的火焰也将几位年轻的盗墓者眼睛里的恐惧照亮,白胡子老人的眼睛也亮了,不是恐惧,只是一种大开眼界。 火焰很快就消失,甬道深处却听不见惨叫声。 蓝廷也不觉得奇怪。能够让人费尽心思将一个死人复活,这个死人本就与众不同,一定有他过人之处。就算死也要死得高傲。 韩亦轩还是没有动,蓝廷不动,他绝不动。 静,很静,地下洞竟仿佛真的变成了坟墓。 蓝廷没有动,韩亦轩不动。他也绝不动,他还想看一看韩亦轩被人逼迫。他可以变成怎么样。 也许,地洞下的每个人都有耐性,就算本来没有耐性的,也不得不沉住气。 萧海却沉不住气,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一件事,自从吃了那一次苦头之后,他就铁定要做到这件事,与玩命的韩亦轩拼战他再次苦练的刀技。 他想动,却还不敢,蓝廷还没有点头,所以他就问。“我是不是已经可以一雪前耻了?” 蓝廷没有去看他。“你要怎么一雪前耻?” 萧海的目光里露出肃穆之色。“我玩刀,他玩命。” 蓝廷忽然问。“你玩刀的绝技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出神入化的蜕变?” 萧海说。“的确变了,只是变得与以往不同。” 蓝廷悠然说。“他也变了,他却已经不再玩命,你若然跟他玩刀,你手上的刀只能抹杀自己的脖子。” 萧海说。“我不相信。”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悲愁,蓝廷说的话就是事实,可是他又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会是事实。 蓝廷说。“好,你可以试一下亮出你的刀技。” 萧海走向前,面对着韩亦轩。“我玩刀,你玩命?” 韩亦轩也看向他,忽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决心,一种勇往直前的决心,哪怕奉献生命。 “你玩刀,我玩命。” “好。” 萧海的脸上又露出小孩的稚气,他慢慢的举起他的右手,他的刀就在右手上,就用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夹着刀柄,畜势待发的一刀,难道他就只想发出一刀,一刀定胜负,也一刀定生死。飞刀出,若不能取人性命,他就用身上的另一把刀夺取他自己的性命,他身上并不止一把小刀。 在某一种人眼中,尊严和荣誉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甚至重要过生命,萧海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种人? 强弓引满,飞刀已发,飞刀出,谁人倒下? 为什么飞刀一出,就要有人倒下? 生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贱,若然生命高贵,为什么会有这么的一刀? 刀光一闪,竟不是一刀,居然是刹那间发出了两刀,萧海流血流汗的苦练居然也练成了这种绝技。 好快的两刀。 刀本身是没有动作的,是人的力量造就了飞刀的绝响。 飞刀快,人更快,仿佛只是一个黑影的闪动,两把飞刀没入墙壁的同时,韩亦轩的人已到了萧海的面前,他的手捉住萧海的左手,他的左手有刀,这把刀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刀? 韩亦轩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再玩命?” 萧海没有说话,他居然也学会了沉默。 韩亦轩说。“因为我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资格去拥有。”他又说。“所以,我不杀人,你也……”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因为他看见了微笑,然后又看见血。 萧海的血,血就从萧海的嘴角泌出。 他想得到萧海的左手会为他自己留了一刀,他却偏偏忽略了人是有一双手的。 伤口就在胸口,右手握着的刀。 萧海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不甘心,反而有了笑意,这一死,仿佛就是解脱,至少他不用再为活着的尊严,煞费苦心。 可是,死怎么算是解脱,死只是最窝囊的一种逃避。 韩亦轩看着倒在地下渐渐没有呼吸的萧海,暗自叹息。“都还不会杀人,人为什么偏偏先学会杀自己?” 蓝廷也看了一眼萧海,只看一眼,说。“你应该学会杀人,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韩亦轩忽然凝视着蓝廷,冷冷说。“你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 蓝廷说。“不是我觉得,这本就是人的生存法则。” 轩辕十三郎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杀人一点都不容易,需要克服很多东西,可是我却做不到,我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死人。” 他忽然转身离开。 他不需要像萧海这样对蓝廷毕恭毕敬,他把蓝廷当作是最好的朋友,他知道蓝廷也是这样。 朋友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客气。 蓝廷脸上还有淡定的笑意,他忽然对身边的梅青宿说。“你是不是已学会了杀人的伎俩?” 小孩梅青宿没有说话,他眼睛里的恨与狠更加深,仿佛还有一抹淡淡的恐惧,他毕竟只是一个*岁的小孩。 他慢慢的走近过去,走到萧海冰冷的尸体旁,他没有见过尸体,这一刻,在他眼中这人只不过是睡着了。 然后,他忽然蹲了下来,忽然从萧海身上找出一把小刀,韩亦轩居然没有看他一眼,居然也没有阻止。 梅青宿很仔细的打量着这把几乎例不虚发的飞刀,然后,他反手握紧了刀柄,一刀插了下去,插向萧海的胸口。 血,又见血,鲜艳的血。 萧海已是死人,他的血虽然还没有冷得这么快,死人的血却不是鲜艳的血。 梅青宿毕竟是一个*岁的小孩,杀人毕竟也不是这么容易。 他的刀插中了萧海胸口的骨头,他握到的手也太过用力,插中了骨头,他的手就滑了下去。 任何一种刀剑的伤,都有一种锋利的刺痛,他居然没有叫出来,甚至连疼痛的表情都不太多,他的眼睛里更有一种自信,下一次亮刀,我一定不会再插中骨头。 蓝廷已笑了,虽然还不太满意,但是忍耐也是一种历练。 韩亦轩却不懂他的心态,忽然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你的敌人?” 蓝廷说。“你想不到?” 韩亦轩想不到,从他知道这个人不再是他的朋友,他就看不穿这个人。 蓝廷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抹光辉,缓缓的说。“因为只有你才配做我的敌人。” 这意思不难懂,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对手,这个对手也许不是最强的,可是只要打败了这个对手,这个人就觉得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 就像萧海找韩亦轩较量玩刀与玩命一样。 韩亦轩说。“如果你真的想我做你的敌人,你就不该让覃小仙折磨上官秋枫。”他已经开始走了,走入甬道后,才传来他最后一句话。“这么样的人,我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蓝廷脸上的笑意还在,却已有点不同,就像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阴谋诡计 ps:万分抱歉,一连忙了几天,今晚才有空更新,抱歉。 石洞,漆黑的石洞。 没有烈火,没有光。 没有干柴又怎么会有烈火,没有烈火又怎么会有光。 烈火都温暖不了人心,要烈火何用。 一个孤寂的人,一双充满苦痛的眼睛,双手在挥动着,痛击地下与墙壁。他的手已流血,他的身体也有几处新伤。 只有身体上的伤痛才能减轻深心处窒息的苦与痛。 他为什么这么痛苦? 是不是因为他将真心交给了别人,别人却只当玩物。 人为什么要伤害一个爱他的人? 人又为什么在痛苦的时候,却选择伤害自己? 是不是伤害不了别人,或者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唯有伤害自己? 一滴一滴的水滴滴落地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还是泪水。 双手还在挥动,身体有力气,脑子就会胡思乱想,一想起,他的心就会竭嘶底里的刺痛。只有将力量挥尽,疲惫的倒下后,脑子 里就不会想得太多,疲惫后总容易睡觉。 清醒了之后,刺痛也许还在,但是,无论任何一种痛,总会随着日子的消逝,慢慢的变淡,慢慢的被遗忘。 至少,刺痛已少了一天。 黄昏,黄昏过后已入夜。 下了几乎一整天绵绵细雨的天空。终于也赶在黑夜来临前变晴。 雨后,黑夜,总会让人有一种清净与静的感觉。犹如踏入另一个完美的世界。 覃小仙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上官秋枫发现了她欺骗他,她的心就开始乱。她偷听韩亦轩与甄如来的谈话,然后将木盒子的秘密 告诉蓝廷,她的心就更加乱。 纵使黑夜降临,她的心还在乱,这种状况。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她想不明白。 她需要心静。她又开始沏茶,沏茶总能炼心。 她还焚香,沏茶又焚香,这种事情。她也从来都没有做过。 是什么事情让她变了? 改变了这个世界,还是改变了她的人? 一种奇特的香气弥漫整间屋子,她却仿佛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都乱了,又怎么会有嗅觉。 香气飘渺中,她的眼睛仿佛已湿了。 茶香触动了她的心弦,还是焚香熏痛了她的眼眸? 也许都不是,也许只是得与失,使她用泪水浇灭内疚。 韩亦轩还站在门外。既然都来了,他为什么还等在门外? 覃小仙悄悄的擦拭去眼角的热泪,她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微笑。 冰与火的白发女人。本就与众不同,她的微笑更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笑,脸上的表情又自然又真切。 雨后的夜风总是特别的清凉,吹散了弥漫的香气,仿佛便连人心都吹凉了。 韩亦轩想让自己微笑。至少让看的人觉得他一点都不难过,他却发觉这一刻。微笑竟然如此困难。 既然笑不出来,走路总不会太困难,只要有力气,无论多远多荆棘的路都可以走下去。 他已走近过去,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在某种情况下,女人总能比男人更容易将情绪放下,覃小仙脸上带着微笑,说。“要不要喝茶?” 韩亦轩干脆的回答。“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喝茶。” 是来杀人的? 杀人通常都干脆而直接,绝对不会坐下来。 覃小仙却偏偏问。“为了什么?” 韩亦轩凝视着她,又仿佛凝视着她身后的窗外,很久之后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事情都是假的?” 覃小仙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友情是假的?” 韩亦轩黯然说。“我不知道,也许都是真的,也许都是假的。” 覃小仙还是很平静。“如果感情是假的,你觉得可以蒙骗得了你?” 韩亦轩立刻就问。“上官秋枫呢,难道你也没有欺骗他的感情?” 覃小仙沉默了,她回答不出来。 是不是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与他之间的感情是真是假? 韩亦轩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黯然说。“他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一但受伤就伤得很深,你怎么狠心欺骗他?” 覃小仙还是没有说话,她仿佛在憎恨自己。 韩亦轩说。“或许,也不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我,蓝廷又怎么会让你利用上官秋枫逼迫我做他的敌人。”他仿佛也在恨自己。“而且 还是我让上官秋枫来交你这个朋友,我又怎么能责怪你。” 覃小仙忽然看着他,目光中也不知是什么神情,说。“是我伤害了上官秋枫,你没有怪我反而怪你自己?” 韩亦轩没有说话,他突然想离开这里。 覃小仙立刻问。“听闻,你有一个神奇又平凡的秘技?”她仿佛又怕他的心不在这里,又说。“人的模样,狗的鼻子。” 韩亦轩承认,他的确有这个秘技。 覃小仙说。“你责怪自己,是不是因为你早已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你却没有留心。” 韩亦轩没有否认。 覃小仙说。“就在起风居开始?” 韩亦轩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一直都奇怪,蓝廷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了茶道。” 覃小仙轻轻一笑,说。“喜欢茶道的是我,不是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所发现,所以,之后我就很少煮茶。” 韩亦轩说。“茶的香气很香,可是也掩盖不了你身上的樱花花香。” 覃小仙说。“可惜。当时你只是觉得奇怪,你并没有想到会有人躲藏在起风居,蓝廷恰巧也是刚刚赶回来。” 当时他们都还没有见过面。起风居多了樱花的花香也不出奇,后来他与覃小仙相识,嗅闻到覃小仙身上的樱花花香,却还没有留 心,的确太粗心大意。 其实也不能算粗心大意,谁都不想将自己的朋友想得太坏,人之常情。 只是。恰巧很多的过错和罪行都是因为相熟而犯下。 一个突然从远方回来探望父亲的女人,只是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就清楚知道三百年前的群雄之战,还知道坟墓中的人 就是杀手李千刀…… 这条线根本早就露了出来。 想到这些,韩亦轩居然忍不住笑,笑有很多种。这种笑实在看不出来是酸还是苦。 覃小仙的微笑还是很洽静,也看不出来是酸还是苦。 韩亦轩说。“覃伯也不是真的去做什么大事,他也是被蓝廷禁锢了,所以你才被逼帮蓝廷做事?” 覃小仙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茶器,淡淡的说。“不是,我是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韩亦轩没有吃惊。“为什么?” 覃小仙。没有直接回答。“蓝廷并不是清心寡欲,看破世间事,无欲无求的人。” 韩亦轩黯然说。“他不是,绝不是。” 覃小仙深深的呼吸。仿佛下了一个决心,说。“他从来都不是,因为我就是他的女人。”抬起头看着韩亦轩。“我们还有一个四岁的儿 子。” 韩亦轩这才吃了一惊。“你们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覃小仙眼睛里露出一种慈母的爱。“他的名字叫蓝二释空。我也并不是一出世就是一头华发的。” 将一个瞳月族人的新生儿带到人世,绝不是一位普通女人就能做到,甚至还用生命冒险。 蓝廷所说的第三个瞳月族人是不是他的儿子? 他已是一位父亲,本该明白父子情,他为什么又要三番四次诛杀梅子坞? 韩亦轩无奈一笑,说。“他将自己藏得真深。” 覃小仙说。“有时。就连我都看不透他。” 韩亦轩轻轻叹息,说。“也许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所以,才需要得更多。” 覃小仙说。“这几年,你也得到了很多,他甚至有种错觉,他已变成了你的影子,走你走过的路。” 韩亦轩说。“所以,打败我,他就不是影子,谁的影子都不是。” 覃小仙说。“可是,你还不够强,他需要战胜的荣耀。” 韩亦轩说。“他利用你,让上官秋枫陪伴我在战斗与磨难中历练,然后再让我痛失朋友,我还没有倒下,我才有资格做他真正的敌 人。” 人生中总有意外,上官秋枫意外的发现了覃小仙欺骗他。 覃小仙说。“他敬佩一个大人物,这个大人物恰巧也有一位历经妓女迷惑的孤独的朋友,他觉得你和上官秋枫之间的情义也像大人 物和他的孤独朋友一样。”她轻轻一笑,没有一点别的意思。“只是,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无论多么相似,都不会走同样的路。” 路,的确很多,人更多。 同样的路,走的人不同,路就变得不一样。 夜空中,没有星,明月幽亮。 屋子外,暗月下,一个人偷偷的远眺屋子里的人儿…… 蓝廷也坐在月光下,屋子的窗台刚好能让月光泻下来。 屋子里只有月光,因为他已坐在窗前很久,一回来就坐在窗前。 他在等待,不是等待云雾将暗月遮掩,不是等待繁星重现夜空,而是等待一个消息,等待一本书籍。 木盒子的秘密一定不会错,毁了木盒子里面的骨头,复活的人就再次死亡,他派出去的人一定可以找到复活的人的尸体,一定可 以拿到六道族人的命书。 就算毁了木盒子里的骨头,复活的人没有死,他也能够拿到命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为他一共派出了四个人,宁崇阳,赵问天,林大同,周疯子。 宁崇阳用了十三年就将二十七个杀手诛杀,本就不简单,他更会操控超绝的法阵,这么样的人去杀人本就不难,而且还有功夫另 辟蹊径,别树一帜的周疯子,赵问天的腿法,林大同的左手。 两个复活的人即使没有历经战斗,对付他们,仅凭宁崇阳和周疯子都已绰绰有余。 蓝廷做任何事都不想有意外。 不想有意外的时候,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蓝廷在等,却只等到了一个人,一个又嚣张又骄傲又疯狂的人。 黑僦大步走了过来,仿佛很愉快,蓝廷却没有动,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黑僦有点好奇。“你知道我是谁?” 蓝廷平静的说。“我知道你就是丧命在七转斗星禁术的绝尘身边的黑僦。” 黑僦脸上又露出狡诈的笑。“你知道我是黑僦,你却没有动。” 蓝廷说。“不动就是动。” 黑僦说。“我常常都会杀人,对于我来说,杀人绝对不是难事,你不怕死?” 蓝廷说。“你不是来杀人,你也没有把握杀我。”他终于面对着黑僦。“因为我闻到伤口的血腥。” 黑僦凝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已消失,仿佛变成了杀气。 蓝廷也凝视着他,就像曾经面对绝尘和韩昱时,一样的淡定,在他眼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害怕与死亡。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眨眼间,笑意又爬上黑僦的脸上。 “好,很好。” “好?很好?” 黑僦大笑。“我终于又找到刺激的感觉。” 蓝廷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他等着黑僦说下去。 黑僦说。“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蓝廷说。“什么交易?” 黑僦说。“你应该看出来韩亦轩几乎已可以与你为敌,我们的交易就是你现在就出手杀了韩亦轩,六道族人的命书,双手奉上。” 蓝廷说。“六道族人的命书还在你手中?” 黑僦说。“别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命书,我为什么不能从别人手中抢回来。” 蓝廷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黑僦说。“你可以等你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只是,他们都受了重伤,希望不会让你等太久。” 蓝廷的目光忽然变冷。“我为什么还要等他们回来,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得到命书。” 黑僦说。“你不会这么做,因为你也没有把握杀我。” 蓝廷若然有把握诛杀黑僦,就不会让独孤遮天他们从黑僦手中抢夺了命书,才出手去抢夺。 黑僦已离开了,大笑着离开,因为他已从蓝廷眼中看到妥协。 一个人走了,又有另一个人来了。 轩辕十三郎从黑暗中走过来的时候,蓝廷就站在窗前,他刚才坐着的椅子已经搬走。 “你答应他?” 蓝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轩辕十三郎说。“跟他这种人合作,无论怎么走,都是一条绝路。” 蓝廷问。“你还有别的法子?” 轩辕十三郎说。“黑僦这个人又疯又狂,他喜欢刺激,后天他一定会出现。” 蓝廷说。“你想在那天杀了他?” 轩辕十三郎脸上有笑意,这种笑又阴险又奸诈。 蓝廷没有再问,无论轩辕十三郎会用什么法子去杀黑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天又有人死了。 他仿佛已看到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韩城牢狱(一) 黑夜过后,黎明至,再见艳阳。 日出又日落,今日已逝,明日成今日。 无论今日还是明日,都不会太长,只有等待的日子才最漫长。 一天的时日,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若然只是休养生息,养精畜锐,足以。 幸好,昨天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接近美好。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平静的,昨日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蓝天白云,再见艳阳天,韩亦轩的心情都是美丽的,他仿佛已想通了一些事。 ——如果不是生离死别,如果不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还不算太差。 他的朋友虽然算计他,至少还当他是朋友,他的另一个朋友被伤害的心也不算太深,至少他已从那个漆黑的石洞又走出来。 今日,虽然即将要面对一场乱战,至少那一刻之前,他过得很好,他度过了昨日,明日的昨日也来临,他的身边还有并肩作战的朋友,还有交心的红颜知己,还有明天。 再战明天。 韩亦轩走进屋子的时候,他的朋友和红颜知己正围坐在一起,还有三位他不认识的中年人,他们好像昨夜彻夜未眠都在商酌今日之战,幸好,他们的精神气都还不错。 “怎么样,是不是已商量好对策?” 韩亦轩的心情果然不错,大步走进来。他的影子看起来都仿佛有一种笑意。 秦蒙洛的心里仿佛还有想不通的事情,他还在思索,宁诚非说。“有秦蒙洛这种智者和绿叶先生后人的宫舳。世界上好像已没有想不出的法子,何况还有这三位朋友相助。”他也走过去。“你的心情好像已变得很好,看来你的朋友果然有法子治心。” 韩亦轩看了一眼宫舳,忽然转移话题。“被蓝廷囚禁的人,囚禁在哪里?” 宁诚非说。“就因为你和蓝廷曾经是老朋友,这个地方你一定想不到。” “哦?”韩亦轩仿佛还猜不到,说。“在哪里?” 宁诚非说。“韩城牢狱。” 蓝天白云的时候。蒋治天总会偷闲出来海边吹吹风,他走路的时候。步子总踏得很稳重,就像从故事中走出来的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又有威仪又有气势。 他当然不是真的大将军,蒋治天是韩城牢狱的狱长。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是七十大寿,很多人活到他这种年纪,大多都儿孙满堂,就算是孤家寡人都早该荣休,享清福。 蒋治天当然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他还很有江湖义气。 前段日子,韩城牢狱发生了大暴动,牢狱里有个别罪犯大越狱。前狱长井岗山责无旁贷挺身而出平息这场越狱之乱,不幸的是,狱长井岗山与七八个大罪犯肉搏时。被其中一个凶悍的罪犯下毒手,以致断了一只手,三四根肋骨,身上大大小小受了十几处伤口,腹部更被一根两指大小的木棍刺穿。 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死掉已算万幸。当然也不能再镇守韩城牢狱。 再过一年半载,井岗山也差不多荣休了。他实在想不到会在最后一年,发生这种意外,他也一肚子气。 可是,就算要被自己气死,韩城牢狱总需要一个人替代他去镇守,本来一年之后来接任他的人,也还有重任在身,抽不开身。放眼韩城,要找一个有资格担任狱长一职的人实在不容易。 井岗山废枕忘食,最后也只想到了一个人——蒋治天。 严格来说,井岗山还算是蒋治天的徒孙,现在监守韩城牢狱的人大多都算是蒋治天的徒子徒孙,这么有威望的人,坐镇韩城牢狱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本来,蒋治天已经六十八岁高龄,在家享儿孙福,井岗山也不好意思打扰,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又熟悉韩城牢狱又能镇压手下和罪犯的人。 蒋治天虽然已经六十八岁,他的身体仍硬朗,腰杆仍挺直,若不是常常吹海风和岁月的无情,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皱纹,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十*岁的年轻人,说不定还比大多数十*岁的年轻人的身体都好。 今日又是蓝天白云,蒋治天却没有偷闲去吹海风。去吹海风,就要走一段不短的山路,再穿过海岸上的一片石林,才到海边。 这段路,不长也不短,若然是平时,他气不喘腿不酸就能轻易走过去,可是最近不一样了。半个月前,韩城牢狱里多了一群不清楚罪案的人,再走这段路就变得很冒险了。 他身为暂代狱长,身负重任,绝对不能冒险,一点险都不可以冒,尽管韩城牢狱经过他长达一个月的整治和排兵布阵,就算一只蚊子都不会逃出来。 刚刚,蒋治天又巡视了一遍牢狱里的情况,天还没有亮,他就已经起床,开始了一天里的第一次巡视,算上刚刚完成的巡视,他今日已经巡视了不下十次。 他是一个又严格又严谨的人,牢狱里的罪犯都是极度危险的人物,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容有失,而且他总觉得今日会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一日,他不得不谨慎。 他的大半辈子都是在牢狱里走过的,他非常清楚牢狱里的风云变测,说不定比他老婆的身体还清楚,他的经验老到,灵敏而准确,也一定不会有错。 他又仰望了一眼高空中的白云,正想再回去巡视一遍,终于看到了异样。 韩城牢狱安在一座山头上,后面就是削壁,一面不远处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入,四个人就从这条路上走过来。慢慢的走过来。 一个中年人,三个年轻人,蒋治天认得这个中年人。前几天荣休的龙在贤。 韩城牢狱也算是一个大家庭,朝夕相对,出生入死,很多人都变成了患难与共的兄弟,龙在贤挂念兄弟,偶尔空闲就回来相聚一下,本来一点都不奇怪。可他为什么带着三个陌生人来? 这三个年轻人,看似一点都不简单。至少一道铁门绝对是拦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蒋治天吃公门饭,毕竟也有三四十年,见惯风雨,也不慌乱。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能在韩城牢狱里混得下去的人,当然能明白这个眼色,七八个人虽然都没有动,却已凝神戒备。 一间牢狱里关押着三个人,最多的那间牢狱也只有三个人,通常关押的人数越少,里面的人就越危险。 艳阳照耀下,关押着三个人的牢狱铁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凭空出现总有一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傲气的男人。 高傲的男人出现时,守卫在牢狱铁门前的十几个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高傲的男人满意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背负着双手,走到铁门前,他的脸上也有一种高傲的微笑,看了一眼铁门里面的人,然后又走到阳光下。 “今天,你们重获自由了。” 话音刚落。铁门上的铁锁几乎在同一瞬间全部开了,一共七道门。十二个罪犯就像决堤的河坝,全部冲出铁门,朝海阔天空的外面冲出去。 上次的大越狱,虽然死了很多人,他们的热血却从未浇灭过,一道铁门又怎能阻隔他们向往外面的海阔天空和自由的心。 守卫牢狱的人,他们的眼睛还是像平时一样专注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就像雕像。 牢狱的铁门里面还有人,三个人。 三道门,三个人。 高傲的男人就好奇了。“你们自由了,为什么还不走?” 七道门只有一道铁门是关押着一个人,又光头又多疤痕的胖子,人称刀狼。 其余的两人都沉默着,倚靠着墙根站着,显然他们以刀狼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牢狱里面很昏暗,刀狼还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刚好只斜照到他的光头。“我们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进来?” 高傲的男人觉得可笑,他还是走了进来,只跨过铁门就停了下来。 刀狼冷笑。“你为什么又停下来,难道你怕我?” 高傲的男人的确怕刀狼,怕这个人的狠毒和凶残,他一向都小心而谨慎,可他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的谨慎,所以他又笑了。“牢狱一向都是倒霉的地方,虽然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可我也不想沾染太多。” 刀狼说。“那么,你为什么又进来了?” 高傲的男人说。“人称刀狼的西门玉郎,当年叱咤风云的雄姿,总会让人忍不住一睹为快。” 刀狼大笑,听起来说不出的沧海桑田。“西门玉郎已死,刀狼还活着,只不过一道铁门之别而已。” 这番沧海桑田的话,高傲的男人仿佛也懂。“难道你不想西门玉郎活过来?” 刀狼说。“西门玉郎虽心狠手辣却偏偏多情,多情的人做不到无情。” 多情的人也不能杀人,杀了人也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苦痛。 高傲的男人就不懂了,刀狼忽然问。“你走进来,就只是想见一见我刀狼?” 高傲的男人没有否认。“不愧是西门玉郎。” 刀狼说。“然后呢,你还想什么?” 高傲的男人说。“我想离开。” 刀狼说。“我刀狼不是别人想见就见,我刀狼的地方也不是别人想来就来。” 他刚开口说第一个刀狼的时候,他的人就动了,说到第二个刀狼时,他的手已经穿过高傲的男人的胸膛。 他盯着面前这个自傲的男人,冷冷的说。“以后,你若有机会去见一见有故事的人,最好躲远一点,因为你一定会很倒霉。” 他的眼睛又露出沧海桑田的苦痛。慢慢的看向别的地方,当他看到自己的手时,表情就变得很复杂。就像看见不可思议的事。 他看着的手是穿过高傲男人的胸膛的手,这只手上居然没有血。 一个活生生的人,胸膛上多了一个洞,怎么会没有流血? 这个人莫非是以前在牢狱里冤死的鬼魂?除了鬼魂,还有谁会没有血没有知觉? 刀狼抬起头时,就看到高傲男人眼睛里的微笑,他说话的声音都像是讥笑。 “我是给你们带来自由的人。你怎么能忍心杀了我。” 话毕,这个人居然就真的像鬼魂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中一个罪犯走了过来,也看了一样刀狼的手。“这个人真的是鬼魂?” 刀狼没有说话,他无法回答,又有谁能回答得了。 罪犯也看向高空。说。“我们走还是不走?” 刀狼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从高空中移开。 ——走。 蒋治天慢慢的靠近牢狱的大门,脸上已露出平静的表情。 四人已走近过来,龙在贤脸上露出尊敬之色。“蒋狱长,好久不见。” 韩城牢狱并不算很大,可也不小,轮流当值,一个人要与另一个人碰面一次也不容易。 “好久不见。”蒋治天说。“听闻龙弟兄最近荣休了。井岗山又少了一个好帮手。” 龙在贤赔笑说。“蒋狱长客气了,有蒋狱长这么德高望重的人坐镇韩城牢狱,守卫韩城牢狱的兄弟也安心很多。蒋狱长总不会连我这副老骨头都不放过吧?” 蒋治天笑了笑。“若然你都认老了,我这副老骨头岂非太逞强了。” 龙在贤说。“蒋狱长老当益壮,我这个后辈多有得罪了。” 蒋治天又笑了笑,忽然说。“你应该听过,我喜欢偷闲出去吹海风的坏习惯。” 龙在贤当然知道,说。“今日蓝天白云。最适合吹海风。” 蒋治天说。“可是,我还在这里。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 坏习惯虽然是不好的习惯,也不是改不了的。 龙在贤说。“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前段日子发生的大越狱,还没有真正遏止,今日可能还会再发生。”蒋治天瞄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今日帮助罪犯越狱的人会不会就是你们?” 龙在贤没有否认。“我们不是帮助罪犯越狱,我们只是想救出不该被囚禁的人。” 果然没有猜错,的确跟半个月前被囚禁在牢狱的人有关。 秦蒙洛说。“蒋狱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交游广阔,一定已听过韩阁学院的变故。” 蒋治天当然听过。“蓝廷这个人虽然还太年轻,可他是任斯的得意门徒,而且还是卧龙,校长一职本就是卧龙与凤之争。” 秦蒙洛说。“若然真是公平竞争,就算蓝廷做了霸主,我们都会认同。” 蒋治天说。“他不是?” 秦蒙洛眼珠子转了转,说。“蒋狱长,知不知道最近被送进韩城牢狱的都是什么人?” 蒋治天说。“我的职责只是守卫和管好韩城牢狱,送进来的是什么罪犯,我无权过问,也不需要过问。” 秦蒙洛说。“他们就是韩阁学院的长老,也是反对蓝廷越权掌控韩阁学院的人。” 蒋治天也没有吃惊,说。“任斯不幸逝世,秦御天又游历世界,蓝廷暂时执行校长的职权,也不能算是越权。” 宁诚非说。“若然是他杀了任斯,又怎么样?” 蒋治天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远远的看了一眼蓝天,又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只是一名狱长,我的职责就是镇守韩城牢狱。” 他的意思很明了,外面的安危与他无关,他只与韩城牢狱共存亡。 宁诚非说。“蒋狱长不肯网开一面,打开牢狱大门?” 蒋治天的深邃的目光露出一种威势,意思也很明白,不是不肯,而是不会。 韩亦轩说。“那么,我们只剩下一种法子。” 剩下的法子就是硬闯。 他们还没有开始闯进去,牢狱里面已起哄,一群罪犯逃了出来,就像一群饿修罗扑向血肉和灵魂,韩城牢狱难道又要发生一次暴乱。 这场暴乱,蒋治天又能否平息,他又会不会也像井岗山一样,重伤在暴乱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韩城牢狱(二) 韩城牢狱,韩城牢狱后面的削壁上。 削壁上,有草木,有岩石,也有女人,五个蒙着面的女人。 五个蒙面女人一定是美丽的女人,因为她们不但说话的声音甜,明亮的眼睛也甜,就连穿着紧身衣的身姿都甜,身子高挑,玲珑浮突,环肥燕瘦。又香又美又甜,男人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 只是,她们的谈话,却让男人热了的心又冷了下去。 “牢狱里面的罪犯已经作乱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动手了?” 说话的是一个黑发及肩的女人,她说话的声音又温柔又善良,就像邻家的小妹。 “再观察一阵子。”中间的女人,一头秀发束起,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显然平时也是一个果断利落的女人。 她左边高挑的女人就问。“你们真的相信那个一脸病容的人说的话?” 五人之中最瘦小的女人立刻回答。“我不相信。” 黑发及肩的女人说。“我也不相信,那个男人看起来虽然不像坏人,可更不像没有私心的好人。” 高挑的女人说。“关押在韩城牢狱的乔仲谋就是与你岳千寻青梅竹马的男人,这件事除了我们七姐妹之外,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那个男人却知道,居心可测,就这一点,这个男人就不可信。” 如此的妄断,无论谁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只能承认女人说的话就是道理。 岳千寻就是秀发束起。露出圆润饱满额头的女人,她的眼睛还在看着韩城牢狱,因为她还没有看见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乔仲谋。 一个一直没有说话。长着一双灵动大眼睛的女人,看着高挑的女人说。“不如三姐你说一下,你到底怎么想?” 高挑的女人说。“我怎么都不想,我就只想告诉你们,男人都不可信。” 长着大眼睛的女人说。“通常女人被男人欺骗了感情,才说男人不可信,三姐怎么看都不像会有这种遭遇。” 高挑的女人说。“我又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被男人偷走了心,你主动陪我们来救人。说不定就是因为你知道那个男人也来了,现在你只怕恨不得立刻就扑向他怀中。” 长着大眼睛的女人说。“我是喜欢他,像他这种幽默风趣的男人,也只有三姐你讨厌。” 一双大眼睛已经看向牢狱大门外。却不知她口中的男人是谁? 冲出来的罪犯已越来越多,第一批冲出来的罪犯是南门七道门的十二个罪犯,还有七八个东西两门的罪犯,只怕东西南三门五十六道牢门一百三十九个罪犯,都已破开了铁门。 蒋治天还站在那里,没有动,深邃的眼睛一眼关七,他满布茧子的右手已紧握着腰间的黑棍,他腰间四尺长的黑棍就是他的威严。也是他镇压罪犯的武器。 无论多粗多硬的黑棍都不及一把锋利的刀剑枪,蒋治天他们没有这种锋利的武器,那只因为韩城的历任霸主早已有命令。罪犯也是人,也有权力得到人权和尊严,于是牢狱里便不允许存在利器,就算守卫韩城牢狱的人都不允许携带。 可是,这么样的暴动,若然没有利器。又怎么能震慑凶悍的一群罪犯。 能震慑,蒋治天就能。就算他的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他也能,仅凭他当了四十几年的狱长,历经了大大小小二三十次的罪犯暴动,他都能挺起胸膛,自信而自傲的在同伴和罪犯面前走动,可想而知他应付这种暴动的手段一点都不简单。 擒贼先擒王,本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可是一众罪犯中,他还没有见到刀狼的身影。 法子永远不会只有一个,路也不会只有一条,蒋治天的脑子也像他脸上的皱纹一样的深,很快他就想到法子,他已亮出了他腰间的黑棍,在空中挥动。 不是他即将动武,是他从井冈山手中接任狱长之后,训练出的下达命令的暗语。 一众守卫有些人之前没有见过蒋治天,但一定听过蒋治天这个名字,蒋治天三只字就是一种威仪和气势,他手中的黑棍就像大将军手中指挥千军万马的兵符。 军令如山,黑棍一出,所有守卫立刻受命,排兵布阵,每个守卫都站到他自己的位置,严阵以待,等待下一个指令。 黑棍再挥动,一众守卫便展开了攻势,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扑灭一群暴动罪犯的凶悍。 一群暴动的罪犯,已经在控制之内,这一切,只不过眨眼间的事。 龙在贤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又敬佩又仰慕,就连一向将计谋运筹帷幄的秦蒙洛眼睛里都露出敬重的神情。 唯独宁诚非却好像一点都没有看在眼里,因为时不时又看向别的地方,好像还有不少的烦恼。 韩亦轩就问。“你在看什么?” 宁诚非说。“我在看可以让人走的路,能藏得了人的地方也在看。” 韩亦轩说。“你为什么要看这些地方?” 宁诚非说。“因为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看见联盟起来反抗蓝廷的人,半个人影都没有。” 韩亦轩说。“你们没有约定好?” 宁诚非苦笑。“说不定,我们又中计了。” 我们之中当然也包括龙在贤,龙在贤当然也听得出,他偏偏好像没有听到。 宁诚非看着秦蒙洛,说。“还救不救人?” 秦蒙洛沉默半响,干脆的回答。“救。” 宁诚非又在笑,不是苦笑。“我只希望蒋狱长他们不会把我们也当作帮助罪犯越狱的人。” 十几个凶悍的罪犯已被制服。可韩城牢狱囚禁的罪犯远远不止十几个,又一群罪犯冲了过来,见到手持棍子的守卫便一拥而上。就像狗看见了骨头。 黑棍又再挥起,守卫的阵势又一变,全部退到一边,就像一堵跨不过的墙与一众罪犯相对持,人墙中开出一条路,蒋治天慢慢走过去,也像大将军点兵一样。勇悍而威严。 他走近守卫排成的人墙时,又对后面看向他的守卫。使了个眼色,这个守卫立刻会意。 这个守卫叫杜子夫,被派遣来韩城牢狱也有些年了,蒋治天突然接任狱长一职之后。众多守卫就杜子夫一人待在蒋治天的身边最多。 蒋治天走上前之后,人墙空出的路立刻填上,杜子夫便偷偷的后退。 罪犯之中也有四个人站在最前面,韩城牢狱有三个老大,南门是西门玉郎人称刀狼,东门是卓东山人称大东,西门是燕子琛人称燕不三,站在中间的人就是燕子琛。 燕子琛,燕城人。入狱十七年。二十三岁时奸杀邻村的韦寡妇,被一直也觊觎韦寡妇诱惑身体的村长发现,燕子琛怒火中烧。一夜之间,一口气将村里的人全部杀死,整个村庄沦为死村。 据说,韩城牢狱上次暴动,刺穿井岗山腹部的人就是燕子琛。 若没有在韩城牢狱待过,听过燕子琛的罪过。无论谁都绝对看不出,这么样一个满脸笑容。长着又老实又傻的人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人。 老大是这么样的人,跟随他的小喽啰自然装模作样也要学得像他一点,旁边的人脸上已堆出善良无辜的微笑,却始终还有一点坏坏的痞气。 蒋治天扫视了一眼一众罪犯,盯着燕子琛。“这么的兴师动众,燕子琛,你总不会又想越狱?” 燕子琛脸上又露出又傻又老实的笑容。“有蒋狱长镇守韩城牢狱,我怎么敢越狱,就算不怕你们这群牛高马大的守卫,也怕蒋狱长手中的黑棍。” 蒋治天仿佛听不出燕子琛的讥笑,严肃的说。“再过两年我就七十大寿,我已不再是不顾后果多管闲事的年轻人,我只希望这半年韩城牢狱风平浪静。” 燕子琛说。“蒋狱长放心,你的七十大寿,一定可以平安度过。” 蒋治天说。“你让你的兄弟现在就乖乖的返回牢狱,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燕子琛笑了笑,眼睛遥望着牢狱外的大海。“蒋狱长喜欢看海,一定能明白蓝天白云的奇妙。”他向往的目光移了回来,看着蒋治天。“蒋狱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去过海边,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我身后有些兄弟说不定比我还久,这种等待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蒋治天高声的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时限未到,谁都不可以逃脱。” “有道理。”燕子琛脸上的笑仿佛变了。“只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要越狱。”他问他旁边的人。“我有没有说过?” 旁边的人也微笑着摇摇头,他又问身后的一众罪犯。“你们有没有说过要越狱啊?” 一众罪犯回答:没有说过。 韩亦轩四人一直都在大牢门外观看着,宁诚非忽然说。“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表里不一的人,好像很嚣张。” 韩亦轩说。“他的小弟也更嚣张。” 宁诚非就问。“你为什么还不出手去教训这个人,我记得你最喜欢教训这种人。” 韩亦轩说。“我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已经改了。” 宁诚非说。“什么时候改的?” “刚刚改的。”韩亦轩微笑着说。“我喜欢管闲事,我更想管好自己的性命,几十个人围攻过来,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宁诚非说。“那么,我们唯有在这里看看热闹了。” 燕子琛又笑了笑,说。“只是恰巧有人开了铁门上的锁,恰巧我们也有兴趣再多看一次蓝天白云。” 如此的嚣张,蒋治天居然也没有生气,他的怒火中烧的脾性早已被儿孙满堂的欢笑磨灭不少。“蓝天白云是不是已看到?” 燕子琛没有说话。只微笑,他旁边的小弟大声替他回答。“看到。” 蒋治天说。“要想时常看到蓝天白云,就待在牢狱里认真悔过。总有一天会从这里走出去。” 旁边的小弟说。“可是,我们老大现在就想像它一样。” 蓝天白云下,一只秃鹰翱翔在高空中,自由自在。 蒋治天握着放回腰间的黑棍的手又紧了紧,这时候,杜子夫已经回来了,在他耳边细声的说了一句话。就退下去。 蒋治天神色间也露出怒气,可很快就消失。 “我再说一遍。你们是负罪的人,就该回到你们忏悔的地方去。” 燕子琛说。“这么容易就出来了,再回去就难了。” 旁边的小弟说。“如果我们不回去,你又能怎么样。一副老骨头,难道还有力气和我们打架。” 在韩城牢狱,高高在上的狱长,受到如此大的挑衅,不大发雷霆,杀鸡儆猴,怎么说得过去。 蒋治天却还是没有暴怒,他历经几十年磨炼出来的威严已显露出来,忽然就踢出两脚。燕子琛旁边的小弟哪里有提防,整个人都倒飞出去,幸好后面的人还算是眼明手快。接住了他们。 燕子琛脸上还有微笑,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蒋狱长果然老当益壮,一点都不比这群年轻人差。” 蒋治天凝视着他。“我跟你相比又怎么样,是不是也不差?” 燕子琛眯着眼,说。“还差一点。” 蒋治天说。“还差哪一点?” 燕子琛说。“你老了,我还年轻。而且我更想自由。” 蒋治天说。“所以,你今日就要得到自由?” 燕子琛承认。说。“事不过三,一向是我遵从的信条,上次滔天那个老头子闹起的大暴动,我已经失败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 蒋治天说。“你有把握从我眼底下走出去?” 燕子琛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消失,冷冷的说。“不是有把握,而是我一定会走出去。” 蒋治天忽然笑了。“好,很好。” 静,很静,所有人忽然都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该看出来,这一老一少就要单打独斗,展开一场为自由争斗的搏杀。 秃鹰还在高空盘旋,它是不是也在等待一场生死的决战,一个人倒下,它就去啃食他的血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们无论谁倒下,高空上的秃鹰也是胜利者。 这一场罪犯大暴动背后的渔翁又是谁? 就在这时,韩亦轩忽然看到轩辕十三郎站在牢狱里的走道上,他的脸上还露出狡诈的笑,仿佛在取笑一群大难临头愚昧无知的可笑之人。 轩辕十三郎也看见了他,然后向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便又消失不见。 再看过来时,蒋治天和燕子琛已展开了搏斗。 谁强谁弱,一时也分不出来,可蒋治天毕竟已六十八岁高龄了,身体虽仍硬朗,也必须速战速决。 蒋治天坐腰立马,忽然又使出刚才踢飞燕子琛的小弟的腿法,腿法虽快而狠,却缺少劲力,因为这腿法本就只是诱饵,真正致命的一击是他的拳头。 一腿踢出,燕子琛果然中计,燕子琛的腿居然也踢了出去,他似是存心要废了蒋治天的双腿。 蒋治天的双腿当然没有被废,燕子琛也没有挨上蒋治天的拳头,他竟似早已有所防备。他又使出了拳头,迎上蒋治天的拳头,两两拳头相击,再硬的拳头都会痛,两人借势,便对开。 蒋治天没有动,燕子琛也没有动,一众罪犯身后,却已有人动了,慢慢的走出来。 “我常说,狗改不了吃屎,燕子琛也只能欺负女人小孩与老人。” 韩城牢狱,一百三十九个罪犯,三个老大,到底是谁胆敢如此侮辱一门的老大? 燕子琛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整个韩城牢狱,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样讲燕子琛,燕子琛也只怕这个人。 已有三个人走了出来,说话的就是中间的人,就是西门玉郎,人称刀狼。(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韩城牢狱(三) 韩城牢狱,削壁上。 黑发及肩的女人问。“乔仲谋已经出来啦,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岳千寻摇头。“再等一等,卓东山还没有出现。” 黑发及肩的女人说。“为什么要等卓东山出现?” 高挑的女人说。“因为整个韩城牢狱,只有卓东山可以跟刀狼抗衡,我们才有机会替二姐岳千寻的一家子报仇雪恨。” 人生就是一场活着的游戏,每一个人为了活下去,难免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也难免趋炎附势。 怕死的,不怕死的都只能旁观着王者之间的斗争,谁都不愿意强出头而让自己受罪。 刀狼已经走到前面,狼一般的眼睛却看着燕子琛。“刚才我好像听到你要越狱,从这里走出去?” 从幽暗的牢狱里走出来,才看清楚,刀狼并不是胖子,就算是胖子,也是一个练就一身横肉的胖子,赤膊着上身,艳阳下,每一道疤痕仿佛都在发光,走起路来就像一座山在走动,刀山。 看见这个人,所有人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 燕子琛的脸色又变回又老实又傻的模样,他没有否认。“你不想出去,不想自由?” 刀狼冷笑,说。“几道铁门,你觉得可以困得住我刀狼?” 燕子琛只微笑,没有说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一个人会使你害怕。也不一定他比你强大,反正你就对他有一种畏惧。 有一种人也天生就能震慑人心,刀狼就是这种人? 刀狼狼一般的眼睛还盯着燕子琛。“你要自由。我不阻止你,但不是今日。”他扫视了一眼所有人。“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也只能横着出去。” 横着出去意思当然就是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无论人敢问为什么,也没有人明白为什么,燕子琛居然也没有问,只是微笑。 刀狼压着声音问。“走还是不走?” 燕子琛还在微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活着多不容易,待在韩城牢狱至少还是活人。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尸体。”他的眼睛仿佛在扫视着周遭。“不走,绝不走。” 刀狼看了一眼蒋治天,也不知是什么眼神,又看向一众罪犯。不用说话,所有人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所有人都像没有风的脱线风筝,也都已准备放弃自由,重回那一间不见天日的昏暗牢狱内,即使内心充满着不满和怒火,也要藏得很深,不让第二个人看出来。 燕子琛没有动,他不动,还有一大群罪犯也不敢先动。燕子琛毕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老大。 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又傻气又老实,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刀狼已经回头了,就要走回去。他知道所有人都已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总不能抹杀别人挣扎的机会。他刚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让他觉得极度厌恶的人。 “我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挺身而出,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恨不得一拳打碎你的脑子。” 有人喜欢用权力伪装自己的强大。有人喜欢用金钱堆积自己的高大,也有人喜欢用死亡证明自己活着。每个人都想自己与众不同,也的确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卓东山最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现都像一个贵家公子。 穿着的衣服干净而合身,走路的姿势也干净而利落,胡子都修剪得像眉毛一样,一点都不像失去自由的罪犯。 卓东山虽然是这么样的人,他却没有强迫别人也模仿他,人就要做他自己,做别人的影子,无趣又可笑。 卓东山并不算高大,也不够健壮,可是,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卓东山就像高空中盘旋的秃鹰,敏捷而凶悍。 于是,所有想后退的人,又都没有动。 蒋治天也没有动,韩城牢狱三个老大都出现了,平定这场暴乱,他也实在没有把握。 军令如山,一众守卫当然也没有动。 刀狼只是停下来,没有转身。“你也想要自由?” 卓东山背负着双手,淡淡一笑。“有一种人从来都不用去想自由,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失去自由。” 刀狼说。“你就是这种人?” 卓东山说。“我怕走远路,更怕麻烦,何况这里什么都好,又刺激又有兄弟,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又瞄了一眼燕子琛。 刀狼仿佛觉得更厌恶,说。“你想怎么样?” 卓东山目光中闪过一道光,淡淡的说。“我就只想打碎你的鼻子。” 刀狼好像觉得自己的耳朵忽然不太好了,转回身,盯着卓东山。“你说你想打碎我的鼻子?” 卓东山点头,说。“打碎你的鼻子。” 刀狼说。“就凭你像乞丐一样的爪子?” 乞丐,又丑又臭又邋遢,乞丐也没有爪子,软弱无能的乞丐才会饿得像爪子。 将一个贵家公子的手比喻成乞丐的爪子,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讥笑? 卓东山说。“就是这种爪子让你的身上再多一道疤痕。”他笑了笑,他的儒雅就变得更加深沉。“上次,滔天那老头子鼓动所有人越狱时,我就想打碎你的鼻子,幸好,没有让我等太久。” 等,又在等,等待一个出手的机会。 刀狼还没有动,他身上的一道道疤痕却仿佛在动,因为他的凶悍可怕的力量已将要暴发。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他的怒火早已被一道一道的疤痕浇灭。 他也不会冲动。多情变成无情,连冲动也一并斩断。 他只是不想再看见厌恶的东西,以前他只让自己动。看不见就好,显然这种法子并不好,他唯有抉择另一种有效的法子。 ——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厌恶的东西永远消失。 刀狼不动,卓东山也不动,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也不喜欢等待,只是都等待了好些日子。再等待一阵也不是太为难,而且强者总要谦让一下弱者。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不满。还是别有用心,将面前的人一推,面前的人又误以为要打架,又怒气冲冲的推 旁边的人。一推一撞便开打了,一大群罪犯一动,就乱成一锅。 热血是男人的本性,在男人之间还像一种病,一下子就传染,于是刀狼与卓东山也动手了。 一场又热血又乱的激战,像烧开的水,难以靠近。 “这场激战这么乱,所有的罪犯和守卫几乎都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宁诚非一边踱步一边说。 韩亦轩的眼睛一直都观看着牢狱里面。“牢狱里面全是罪犯和守卫,你们不觉得奇怪?” 宁诚非的心仿佛都飘向别的地方。“牢狱里面当然就是罪犯和守卫,还应该有什么?” 韩亦轩说。“还应该有一群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 龙在贤说。“可是。我一个都没有看见。” 宁诚非才反应过来,也向里面眺望,其实就算被蓝廷囚禁的人在里面,他可能也认不出来。 “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被蓝廷囚禁在里面?” 秦蒙洛摇头说。“他们一定在里面。”他眼睛里的疑惑更重。“只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 韩亦轩忽然问。“你们有没有见到轩辕十三郎?” 秦蒙洛说。“他也在里面出现?” 韩亦轩说。“轩辕十三郎这个人并不简单,他阵法上的造诣好像还很不错。” 秦蒙洛说。“牢狱里面的罪犯只怕就是他放出来的。他会有什么阴谋?” 宁诚非说。“轩辕十三郎我没有看见,我倒看见了一怪事。” 韩城牢狱后面的削壁上。忽然投下五条绳索,五条又长又结实的绳索,五个人就顺着绳索滑下来。 削壁这么高,这五个人的胆子真大,宁诚非心想换作是他,他一定没有勇气跳。 五个人一滑就滑进韩城牢狱,一滑就滑到人群中,她们的身手居然还很不错,三两下就有三四个罪犯倒下。 被击倒的罪犯,他们的身体一定很痛,这种痛宁诚非仿佛也有,他的眉头也紧皱起来。 韩亦轩问。“你认识这五个女人?” 宁诚非苦笑。“我倒希望我一个都不认识,特别是那个出手又快又狠大眼睛的女人。” 韩亦轩说。“能将宁诚非吓成这个样子的女人一定不简单,她是谁?” 宁诚非说。“她就是容小燕。” 韩亦轩说。“南城七罗刹中的容小燕?” 宁诚非说。“就是她。” 韩亦轩说。“那个又温柔又善良像邻家小妹的女人就会慕容楚楚?” 宁诚非说。“最瘦小的就是庄听雨,高挑的那个就是钟灵秀。” 韩亦轩说。“她们为什么会来?” 宁诚非又笑了,当然还是苦笑,更苦。“我只希望她们都没有看见我也在这里。”他眼珠子转了转。“轩辕十三郎也出现在这里,说不定真有什么阴谋,我去探看一下。” 宁诚非很小心的越过大牢门,很小心翼翼的从旁边走进去,仿佛真的很怕容小燕这个女人。 可是,人倒霉起来的时候,好像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容小燕居然一下子就看见他,大声呼叫一声宁诚非的名字,宁诚非吓得几乎跳起来。 于是,一个追一个跑,很快就跑进牢狱的深处,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不是冤家不聚头,只怕宁诚非是逃不掉容小燕的纠缠。 这只不过是乱战中的一个小追逐,乱战还在继续。 四个蒙面女人闯入乱战中。乱战更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群守卫也加入了乱战中。 蒋治天还是没有动。他仿佛也不打算动,更没有下过任何命令。 只怕,又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作怪,让守卫也参战。 砰,砰,砰,地上又击出三道坑。 整块地上已经有十几道坑了。这些坑道当然都是刀狼击出的,他的攻击快而狠。每一拳击出,仿佛连山都震塌。 卓东山不怕刀狼,刀狼的拳头他却不能不小心应付,本来他的身边还有三个身手不错的兄弟。只可惜,刀狼身边也有两个兄弟,现在他自己的兄弟比刀狼的兄弟还多一个倒下,而且两个都是被刀狼的拳头击倒。 卓东山大多数都只能防守,防守一次就后退一次,很快就退到不能再退,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一搏,以命相搏。 可是。再强硬的顽石也撞不倒一座山,怎么以命相搏。 除了放手一搏,他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死路,没有尊严没有傲气的死路。 堂堂的一门老大,怎么能死得如此窝囊。 卓东山已下定了决心,恐怖的拳头又何惧,搏命的拳头已经挥出去,没有太多的变化。却绝对冒险。 他却想不到,刀狼的手下忽然也攻击过来。与刀狼一起夹击他。 刀狼一人的攻击他都没有把握可以险中求胜,两个人的围攻,他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卓东山没有死,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人的攻击忽然一变,向刀狼的坚硬如岩石的胸膛攻击过去。 刀狼虽然没有料想到他的兄弟会背叛他,他的拳头也及时打出去,卸去了一些攻击力。 他万万没有想到,致命的一击远不止一次,待他敏锐的察觉到背后有一种致命的变化时,他的胸口已露出一截刀尖。 他的胸膛坚硬如岩石,他的力量也接近恐怖,就算致命的一刀也绝对无法斩断他的力量,他大喝一声,反身攻击向身后的那个偷袭的人。 绝对没有人能想到刀狼还能如此迅捷的反击,无论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拳之威,山崩地裂。 偷袭的人也没有想到,她只感觉到刀柄突然脱离,然后才吃惊的看到刀狼凶悍的拳头,然后才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 他也看见了她的脸,也看见她的眼睛,他的拳头也忽然停了下来,紧贴着她乌黑的发丝,停下来。 然后,她才看见他眼睛里的凶狠与冷酷慢慢变成一种苦痛,就像深心处藏得很深的痛,忽然全部涌上灵魂。 这时,胸膛上的伤口才慢慢沁出鲜血,又触目又惊心。 胸膛上的伤口在痛,心口更痛。 是不是他坚毅的忍耐,让深入灵魂的苦痛痛出的热泪渗入热血,热血才流出来? 石破天惊的一拳挥出,可怕的力量也挥洒了出去,可是刀狼还没有死,也没有倒下,还有别的力量支撑着他的生命。 “你姓岳?” 偷袭的人已扯下了面巾,一张灵气的脸已因惊怕变得苍白,这个人当然就是岳千寻。 “没错,我就是岳万军的女儿岳千寻。” 岳万军,岳千寻,岳万军,岳千寻——刀狼嘴里一直喃喃细语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忽然仰天长笑。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西门玉郎逃了二十年,却始终逃不了……要还的,要还的。” 没有人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一定有人明白这个人的心已经死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狼一般的刀狼倒了下去,永远的躺下。 ——要命的不是伤,要命的是心死。 ——若然心死,小小的一道伤,就已夺命。 乱战已经停止,一百几十个罪犯,一百几十种心情。 有人忧伤,有人惊慌,有人害怕,有人痛快…… 只有一个人在笑,笑得又奇怪又狰狞,却偏偏还夹杂着一种朴实。 “刀狼已死,我是不是已活过来了?” 燕子琛慢慢的抬起头,所有人看到他的笑脸时,仿佛感觉到一种寒意,直透心头。 就连蒋治天都吃了一惊,他没有动,也许是忘记了动。 燕子琛冷冷的说。“你是不是还要阻拦我?” 蒋治天也没有说话,也许也忘记了开口。 燕子琛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脚步仿佛也变成了死神的脚步。 蒋治天还是没有动,就算没有忘记动,他的脚也动不了,也许是害怕。 燕子琛的眼睛里已闪过一道杀气,一动就是一条命。 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就在这时,已有三个人挺身而出,挡在蒋治天面前。 燕子琛脸上狰狞可怖的笑更加深,说。“你们要救蒋狱长的性命?” “我们只是不想再见到有人丢掉性命。” 燕子琛说。“不想见到有人丢掉性命,那么,就让不想见到有人丢掉性命的人丢掉性命。” 他笑得更开,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就是死神手上收割人命的镰刀。 刀光还没有挥出,却又有人说话。 “这里所有人都会再次见到有人丢掉性命,因为所有人都要永远留在这里。” 永远留在这里的意思就是韩城牢狱是所有人的坟墓。 说话的人是轩辕十三郎,韩亦轩又见到他。 只是,轩辕十三郎说话这句话之后,立刻又消失不见,连同他脸上那种狡诈又凶狠的笑容一起消失。 所有人都在找寻说话的人,他们当然都没有看见,他们只看见死亡,也听见死亡在呼唤。 死亡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大地在颤动,整个世界也昏暗了下来,然后才看到一块块的岩石从高空中袭下来,岩石还在燃烧着,就像天降陨石,就像毁灭一切的天灾。(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韩城牢狱(四) *尚可避免甚至遏止,面对天灾,人力又拿什么去抗衡。 天灾不断,一块块燃烧的岩石空袭而下,地动山摇,高山也崩塌。 一泻而下的削壁断裂开,裂石滚滚砸下,也化为烈火,烧毁一切。 烈火不尽,浩海又涌动,浩瀚的大海涌动不断,浪花滚滚。 忽然滚滚浪花中,一道水柱从海面涌起,就像活过来似的,跃出大海,跃上高空,然后也像燃烧的岩石,袭向韩城牢狱,韩城牢狱忽然间变成水与火的炼狱。 逃得快的,逃得慢的,怕死的,不怕死的,无一幸免的一个个倒下,一百三十九个罪犯眨眼间已倒下一大半。 死亡从未停止,死亡降临时,人心变得更脆弱,惊慌与恐惧就像从天而降砸下韩城牢狱燃烧的岩石,越久越深。 这里不但有死人,地方也死了,如此诡异可怕的火焰,韩城牢狱已变成一片火海。 蒋治天还是不动,看着周遭的目光奇怪而复杂,仿佛他的心就在火海中。 韩城牢狱已被烧毁,囚禁在牢狱里的人自然也葬身火海。韩亦轩已早找寻轩辕十三郎的影踪,这场诡异的天灾一定是轩辕十三郎搞出来的,只是他阵法上的能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 附近的石林中有一块大岩石,刚好可以将韩城牢狱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大岩石上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岁的小孩。 “想不到我也看走眼,也低估了你,你一点都没有辱没你的家族。” “别人怎么想我。一点都不重要,就算一度被人取笑是野孩子,不过,佈出这种大阵一点都不容易。” “可是,你却做到了,也许就连你父亲这种出神入化的阵法大家也做不到。” 男人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已露出笑容。神情间的傲气更深,何止他的父亲做不到。这个能耐简直旷古绝今。 另一个男人又说。“你能佈出这种大阵,一定也可以让这个大阵停下来。” “为什么?” “韩亦轩不能死,死人是绝对无法做我的敌人。” “我故意在这个大阵中留下了一个破绽,如果韩亦轩看不破。他就不配做你的敌人。” *岁的小孩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只见到死人,一个个活人倒下变成死人,他来这里当然并不是看死人的,他是来学杀人。 小孩眼睛里的烦恼与苦恨还夹杂着另一种神情,又尖锐又锋利,杀人的法子,只怕他已学会了很多。 死人可怕,杀人更可怕。所以,韩亦轩和秦蒙洛已经开始救人。 燃烧的岩石与水柱满天飞,沦陷一片。 若要救人。只有两种法子,其一,破阵,韩亦轩还能玩命,玩命却绝对破不了阵,秦蒙洛虽然智慧超群。却偏偏对阵法一门所知不多。 其二,逃离韩城牢狱。 可是。怎么逃,往哪里逃,若然走错了路,绝对也是死路。 蒋治天居然还不动,漫天的烈火居然也没有砸中他,他是不是求死,若然要活着,就该求生,就该动。 韩亦轩又看了一眼这个即将七甲子的老人,目光中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侥幸逃过一次又一次砸下的岩石的一众罪犯,还在惊慌的逃离,越惊怕死亡来得越快,一块岩石砸下便永远没有下一次逃离。 ——没有惊怕,没有逃离,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快。 韩亦轩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一道光,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秦蒙洛还在他旁边,他就问。“星宿海上的结界,本来是不是看不见的?” 秦蒙洛一时也不明白韩亦轩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韩亦轩说。“仙辰阁的长老将我和上官秋枫送出仙辰阁时,那道结界的缺口他们好像一找就找到?” 秦蒙洛已听明白一点点。“那道结界本来就有缺口,没有缺口怎么打开结界。” 韩亦轩说。“阵法也一样,没有阵眼,怎么破阵。” 秦蒙洛终于明白。“这个见鬼的大阵,阵眼在哪里?” 韩亦轩说。“也许就在那里。”他指着一个位置,轩辕十三郎刚才就在那里凭空消失。 阵眼果然就在那里,穿过阵眼,就出到韩城牢狱外面的大路上。 生路找到,却没有多少人死里逃生。 韩亦轩,秦蒙洛,四个女人,燕子琛,卓东山,乔仲谋以及七个罪犯,蒋治天也出来了,龙在贤将他救出来的。 满天飞的岩石与水柱已渐来渐少,很快就停止,只是韩城牢狱已经尽毁。 “宁诚非和那个女人会不会也葬身火海了?” 韩亦轩也看过去。“他并不像这么短命的人,他也不笨。” 秦蒙洛认同。“他好像对危险总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他的反应一向也很快,就算被一个麻烦的女人缠着,他也能逃。” “可是,你一定逃不了。” 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路,一个人慢慢的走过来,仿佛走得很慢,眨眼间却已到面前。“天灾*从来都让人劫数难逃,想不到韩亦轩居然能逃离,韩氏果然是韩氏。” 韩亦轩的目光闪过一抹光。“我不仅会逃命,我的记性也一向很好,你一定是送命书来的。” 黑僦说。“你也想要命书?” 韩亦轩说。“有人一番好意赠送东西给我,我一向都很有礼貌,不会拒绝别人。” 黑僦大笑,说。“很好,你要命书,我要你的命,有趣。我最喜欢……” 黑僦的身影忽然消失,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他本来站立的地方。忽然多了一把插入地下的刀。 火,是烧毁一切的火,刀也是杀人的刀,刀光闪现,刀又回到人的手中。 黑僦盯着拿刀的人。“你们又来抢夺命书?” 拿刀的人冷冷说。“我是来杀人,替独孤遮天出一口气而杀人。” 另一个人笑了笑。“好不容易重生,我倒不想沾染太多罪孽。我只不过要来完成自己许下的交易,若然非要杀人不可。我也不会太难过。” 黑僦忍着不笑。“和你做交易的人就是韩亦轩?” “就是他。”这个人当然就是甄如来。 黑僦终于忍不住笑了,冷笑。“你们三个人联手,我都把六道族人的命书抢回来,还重创了独孤遮天。你们却要杀我。” 甄如来也笑,当然不是冷笑。“韩亦轩不是独孤遮天,他也没有受伤。” 黑僦大笑。“好,很好,够刺激。” “不好,一点都不好。”燕子琛已回头,就要走向他要的自由。“我只想自由,这里又要杀人,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他要走却还没有走。因为他发觉自己忽然动不了了。 然后,他就听到一种又傲慢又狡诈的声音——这里这么热闹,所有人都该留下来。怎么能走。 轩辕十三郎还站立在大岩石上。“既然该来的人都来了,该了结的恩怨也就该了结了。” 仿佛只是吹起了一阵风,悠悠的风声仿佛还夹杂着另一种东西,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曲高亢激励的笛音,渐近渐响,雄壮而豪迈。 最毒的眼睛都该看到场上的一众罪犯连同燕子琛与卓东山都已发生了变化。目光呆滞而充满杀气,一曲乐章吹起。仿佛已摄走了他们的灵魂,变成杀人的傀儡。 韩亦轩也听过这种笛音,整个韩城只有一个人能够吹出这种雄壮而豪迈还夹杂着无尽悲伤的笛音。 ——朱棣。 韩亦轩却只听到笛音,看不见朱棣的身影。 他忽然又想起了宁崇阳。 李仙子惨死在凶兽梼杌的爪牙之下,朱棣深爱着李仙子,他是不是也像宁崇阳一样,为了复活死去的人,而甘愿为蓝廷卖命? ——活着已是不易,怎么能为已死的人,活着的人活受罪。 每个人都该懂得珍惜活着,所以岳千寻已叫喊她的姐妹和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乔仲谋离开这个死人的地方。 又善良又温柔的慕容楚楚已经挣脱开过来牵着她手的钟灵秀,钟灵秀吃惊的看着她,慕容楚楚的脸仿佛也红了,深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我要留下来。” 这个小妹一向胆子都不大,可是有些事,她却倔强得要命。 钟灵秀就问。“为什么要留下来,你觉得容小燕还没有死?” 慕容楚楚瞄了一眼韩亦轩,又垂下了头。 岳千寻远远的看着他们,也许也只有她看出来了她这个小妹的变化,可是生命攸关,此地更不宜久留,她想过去拉她,可是还是忍住了。 笛音更高亢激昂,笛音起,燕子琛和卓东山连同七个罪犯刹那间就动了。 他们一共九个人同时攻击向韩亦轩,他们动,所有人全都动了,所有人几乎都是奔向韩亦轩。 黑僦也想要韩亦轩的命,李冷夜与甄如来却想要黑僦的命。 而秦蒙洛与龙在贤却是要去救韩亦轩的命,岳千寻几人却只是想救她们的小妹。 所有人全都动,为他们要杀的人而动,为他们要救的人而动。 一动,是不是就要有人倒下,才住手? 倒下就是死亡,谁死谁生? 木屋,木屋中。 覃小仙将最后一个角落擦拭干净,正要去倒脏水,推开门,一个人站在门外。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人终于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难过。“你想不到我还会来见你?” 覃小仙笑不出来,她也的确想不到。 上官秋枫说。“我也没有恨你,因为我知道你无心伤害我,你也是被逼的。” 覃小仙终于笑了,却比哭还苦,她还有话想说,可是那些话到了嗓子眼却吞了下去。 上官秋枫沉默了半响,终于还是说出口。“我知道蓝廷是你的男人,你……你可能会为他做任何事,可是韩亦轩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他忽然转身离开,很快就走远,慢慢消失不见。 唯一的朋友? 她呢,他又当她是什么? 覃小仙没有问,她不想他心里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又裂开。 她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然后回身将一盘脏水放下,也离开了木屋。 一张床,一张又窄又硬的床,宇文宏图一走进屋子里,就倒在这张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并不穷,甚至比很多用智慧与生命拼搏的人都富有,他也讨厌这间屋子的一切。 又暗又脏又乱又狭窄,就像那远去的恶梦。 他不想再让这个恶梦再走进他的人生,所以他偶尔也折磨自己居住在这里,他要自己深刻的记住穷苦的滋味。 ——人心只有对一种东西厌恶时,才会想方设法的远离。 大门还没有关上,任何人都有不想被另一个人看到的一面,宇文宏图正想去关门,一个女人就走了进来,白发苍苍的女人。 宇文宏图立刻就问。“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我只是一个刚刚喜欢上管闲事的女人,而你却做得太多。” 宇文宏图说。“我做了什么?” 覃小仙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你在起风居做的事情,我希望你再做多一次。” 宇文宏图眼睛里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白发女人。 覃小仙说。“最好回头就做,我怕我会忍不住又要杀人。” 她忽然转身离开,仿佛已肯定这个一脸病态苍白的男人一定会做…… 风又在吹起,从海的那边吹到另一边,海面的清凉仿佛也带着一种硝烟。从蓝廷站立的地方,不仅看到已成废墟的韩城牢狱,当然也能看到牢狱大门外大路中的状况。 他一直平静的表情已经发生变化,就从他看到本该死了的复活的人,他的眼睛里就露出一种激动的光。 激战又在展开,他眼睛里的激动更深。 他要让韩亦轩做他真正的敌人,他不想韩亦轩死在这场激战中,可他更想看看,韩亦轩怎么从激战中求生。 激战刚开始,又已完结,救人的人与杀人的人相对峙。 也许,真正的激战还未开始,就像暴风雨,总需要酝酿前的一刻平静。(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韩城牢狱(五) 暴风雨带来毁灭,一场激战就带来死亡? 一动,死亡就靠近。 谁先按捺不住性子,谁就先动。 傀儡无心,九个罪犯先动,一动就要别人的性命。 燕子琛是第一个先动的,人若然无心,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他无惧死亡。 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有死亡,乔仲谋和岳千寻挡住燕子琛的路,他就要出手将他们推向死亡。 死亡神秘而可怕,冥冥中就有一只手将死亡推向人间。 死亡要降临大地,也不是人力所能抗衡或左右。 杀人虽然不难,可是也不是举手投足间便了结人命,至少燕子琛做不到。 也许,燕子琛畏惧刀狼,刀狼却死在乔仲谋与岳千寻的联手之下,冥冥中他也畏惧了两人的合力,纵然燕子琛已无心。他当然想不到,真正杀死刀狼的人是刀狼他自己。 也许,死亡本该一早已降临,燕子琛变成死人。 只是,岳千寻的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她的目光也时而看向她的三个小妹,因为她们对决的人就是卓东山。 ——整个韩城牢狱只有卓东山可以跟刀狼抗衡。 钟灵秀的眼睛一向都一针见血,七罗刹能够在南城独树一帜,几乎全因钟灵秀是七罗刹的眼睛。 卓东山与刀狼交手时,若不是时刻还提防着乔仲谋,绝对不会让刀狼的攻击逼得一退再退。如此狼狈。 何况,此刻卓东山还是无心的人,无我无惧。出手间更见利落和凶狠。 慕容楚楚、庄听雨和钟灵秀三人全凭多年的默契合作无间,才勉强与卓东山对抗。 其余的七个罪犯虽然也无心,可他们毕竟不是燕子琛,更不是卓东山,他们的拳头虽然也够硬,但绝对不能打碎龙在贤和秦蒙洛的鼻子。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痛。被痛击倒下,又再爬起。又再继续挥动疯狂的拳头。若然他们有心时,也能有这种毅力和勇气,也许就不会沦为罪犯,即使倒霉。至少也只是很短暂的罪犯。 黑僦没有动,脸上露出那种张狂的笑容,静静的看着韩亦轩三人,笑容不仅可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感觉,更让别人摸不透。 韩亦轩也不动,放下了玩命,面对任何事他都不想再轻举妄动。 甄如来面对着黑僦,说。“他要你的命,你要他手上的命书。我们要对付的人是不是已经变成他了?” 韩亦轩说。“我不想杀人,我只想要六道族人的命书,只是别人总是逼迫我杀人。” 李冷夜冷冷说。“我想杀人。我天生是为杀人而活着。” 黑僦没有说话,只微笑。 甄如来凝视着他,说。“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为什么偏偏还要抢回这个烫手的芋头。” 黑僦还在笑,这笑说不出的复杂。说。“我喜欢刺激,你们最好可以杀了我。你们不杀我,我就杀你们。” 李冷夜脸上露出讥笑。“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韩亦轩说。“他不敢先动手,因为他在害怕。” 李冷夜说。“他害怕什么?” 韩亦轩说。“他怕自己先动手,我们其余的两人就有机会看出来他身上的伤不但还没有慢慢愈合,反而已开始腐烂。” 李冷夜说。“可是,你还是看出来了。” 韩亦轩说。“我也没有看出来,但是我却知道。” 甄如来说。“因为你恰巧有一个秘技。”他有点好奇。“要练出这么样的鼻子,一定很不容易。” 韩亦轩说。“本来就不容易,将任何一件事做成功都不容易,当中一定需要付出无尽的血与汗,无尽的忍耐与毅力。” 李冷夜说。“幸好,我只是来杀人,杀人很简单,不是我杀死别人,就是别人杀死我。” 黑僦还是不动,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高亢激昂的笛音忽然一变,又冰冷又锋利,就像一把饮血的利剑突然出鞘。 利剑挥出,总有一种东西被削断,韩亦轩已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量仿佛都被削了一剑,任何的一个动作仿佛都缺少了力量。 他看了一眼甄如来,又看了一眼所有人,出现这种状况的人,原来并不止他一个。 然后,他就看到黑僦脸上露出狡诈的笑,黑僦就动了,又快又疯狂。 原来,想杀人的人没有被削一剑。 “就算身上有渐渐腐烂的伤口,也能够杀人的。” 黑僦觉得自己是为追寻刺激与乐趣而活的,杀人也是一种刺激,但一下子就将一个人杀死,个中的乐趣远远不够满足他的心,他只挥出一拳,一拳就击向韩亦轩的软肋。 肋骨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骨头之一,一下子受到猛力的撞击,一定会断,断了的肋骨若然倒插入身体的内脏,大多数都是致命的。 韩亦轩不是大多数人,他更不是这么倒霉的人,虽然不会致命,但一定会受伤。 黑僦还喜欢看见,鲜血从口中喷出来的血花,一定胜过夜空中明亮的星月。 韩亦轩动了,他忽然发觉自己的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不仅看到黑僦脸上狡诈的笑容,还清楚的看到黑僦疯狂的拳头。 这是怪事,更怪的是,他居然完全避不开黑僦的拳头。 身体的力量远远不止被削了一剑,简直像是削断了灵魂与身体的连系。 整个身体就像陷入了深不见底食人的泥沼,又迟钝又无力。 黑僦动。李冷夜与甄如来也动,几乎同时动,一动就挨一拳。两个人一人一拳。 这两拳虽然是黑僦挥出的第二拳和第三拳,这一拳之力也不轻,只是他们三人都不是陶瓷人,挨一拳至少不会倒地不起。 他们三人虽然不是陶瓷人,却有人脆弱得跟陶瓷人差不多,一拳就要命。 七罗刹在韩城一枝独秀,每个人的身手当然都有一定的能耐。想要了她们的命也不容易,可是。偏偏有有心人。 慕容楚楚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一倒下,她的心一紧,就想不顾一切的去到他身边。 几乎同时。卓东山的攻击就袭了过来。 血,血花飘飞,是高挑女人钟灵秀的血。 她替她抵挡了卓东山致命的攻击,她被击中的地方就在后背,就在心的背后。 心只怕已碎,生命只怕亦一命呜呼。 庄听雨距离最近,她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目睹着钟灵秀倒下。 怒喝一声,已攻击向卓东山。愤怒虽然不能使死去的人复活,至少让活着的人忽然有了力量。 岳千寻是最后一个察觉到的,她先是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再听到一声怒喝,她看过去时,慕容楚楚也中了卓东山的攻击,倒了下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倒下的人不止钟灵秀和慕容楚楚,两三个罪犯倒下。龙在贤也倒下,倒在血泊中。他自己的血。 站在大岩石上的蓝廷还是没有动,他反而提醒他旁边的小孩。“他们杀人与求生的伎俩,你一定要看清楚,过了今日,你就可以开始学杀人的力量了。” 小孩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因为他正专心致志的学着杀人的伎俩。 蓝廷没有动,蒋治天已动了,他已开始往外走,越走越远,他走得一点都不吃力,仿佛那削人力量的乐章,对他无效,居然也没有人拦阻他。 轩辕十三郎也没有动,他从激战开始时就远离战场,也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着几人的交战。 死人总是倒霉的,谁都不想沾染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受尽磨难,受尽别人白眼和厌弃的孤独的野孩子。 一想到黄昏下又长又小孤独的影子,他狡诈的目光中就出现一道光,这道光直透到他深心处最阴暗的角落,那一个角落遍体鳞伤。 他拒绝自己想起,所以他的手已经举起。 ——让别人痛苦而得到的快乐,总比较容易,即使短暂。 他就要让眼下的所有人,在战祸之中受尽折磨。 无心的一众人眼睛里的杀气已消失,渐渐变成残暴冷酷的神情。 他们不再杀人,他们要让人生不如死。 一个个倒下又站起来,一个个受伤了又忍住疼痛,这种事实更残酷。 轩辕十三郎又开始笑了,他也喜欢血花,更喜欢看见别人苦痛挣扎的模样,他忍不住想走过去,在别人的伤口上再狠狠的踩一脚。 他刚走动几步,他脸上的笑容就忽然僵硬,仿佛别人在他深心处的阴暗处踩了一脚。 因为他听到了笛音,不是朱棣吹出的笛音,是另一种笛音。 这种笛音刚好就是朱棣出鞘利剑的剑鞘。 然后,他才看到吹笛的女人。 长着一张调皮的脸,小小的鼻子,大大的眼睛,身着胜似白雪的裙子,乌黑的秀发上系着一朵郁金香。 在韩阁学院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个女人,轩辕十三郎也见过,这个女人就是前任校长花华夏的亲侄女花白雪。 花白雪离开韩城,是陪伴一个被任慥天施加了血咒的男人去寻找韩城秘村的隐世高手,现在站在她旁边的人想必就是那个男人。 一个野孩子走到今日很不容易,怎么容许别人来破坏。 轩辕十三郎又举起他的手,当他的右手终于举起来后,他的眼睛却注视着自己的手,目光中慢慢的又闪过一道光,仿佛是恐惧的光,前所未有的恐惧。 顷刻间就改变在场所有人命运的一双手,只会让别人恐惧,他自己怎么反而恐惧了。 他的确恐惧了,因为这双手居然也像是被一把利剑削断了他的力量。 怎么可能,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 恐惧已变成愤恨,愤恨也是一种力量,甚至比大多数力量都可怕,因为愤恨让人失去了理智,忘记了苦痛。 他又再次举起他的手,一挥动,一道利剑似的光削了出去,去削花白雪身旁那个男人的脖子。 那个男人仿佛动了,又仿佛没有动,那道利剑的光,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 愤恨的力量虽然可怕,但世上就有一种力量能掩盖住愤恨。 轩辕十三郎正想再挥动双手,他就发现一个人忽然站在他身后,他立刻就闪避腾跃,一股冷冽的劲风紧贴着他背脊而过,他还嗅闻到一股烧焦的臭味。 他回过头,才看到宁诚非又狼狈又不羁的脏了的脸。 “我最讨厌别人想毁了我的脸,比要了我的命更可恨。”他笑了,居然还笑得出。 一个人还笑得出,至少他的身边没有死人,容小燕就坐在一旁喘气。 有人来了,就有人走。 一个人的笛音似剑鞘,一个人的笛音似利剑,剑鞘的宿命就是利剑的归宿。 所以利剑已入鞘。 所以,朱棣已败在花白雪的手上。 败并不是死亡,因为他的深心处还有一个人,所以,他已离开。 燕子琛和卓东山也离开,利剑入鞘,轩辕十三郎操控他们的线就断,人的本能就是求生,他们怎会不逃。 岳千寻和乔仲谋慢慢的走近过去,钟灵秀的身体已冷,活人已换成死人。 慕容楚楚的身体还没有冷,她的呼吸虽然很微弱,至少现在还不是死人,乔仲谋已抱起慕容楚楚,岳千寻也背起钟灵秀,无论是生抑或是死,她们永远都是七罗刹。 容小燕也跟了上去,她偷偷的又回望了一眼宁诚非。 甄如来又笑了,笑容本身就有一种力量,他从来都不吝啬微笑,他凝视着黑僦。“我本来并不相信因果循环的,现在好像恰巧就是这样。” 李冷夜的目光变得冷酷,说。“你杀不了我,我就杀你。” 李冷夜已动,他和甄如来一起动。 死过的人,仿佛对疼痛已麻木,他们动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身上没有带伤一样。 韩亦轩没有动,他终于发现了蓝廷的影踪,蓝廷居然又带着梅青宿出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残忍,为什么会这么冷血无情? 带着血和痛的攻击仿佛更刺激,黑僦却没有疯狂——死人是永远不会感觉到刺激的。 所以,他一击退李冷夜与甄如来的围攻,便离开。 韩亦轩还是没有动,他再看向蓝廷站立的那块大岩石时,那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沉默了半响,眼睛里就露出恐惧,忽然发了狂似的,朝外面奔跑出去。 刚才他发现蓝廷的影踪时,蓝廷也在看着他,然后蓝廷的脸上就露出一种笑,韩亦轩当时还不明白蓝廷为什么笑。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他和蓝廷还是老朋友时,他中了蓝廷的计,蓝廷脸上就是这种微笑。 宫舳,蓝廷是不是已经派人去对付宫舳? 只有荻仙在宫舳身边,宫舳一定不可以有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跃崖 前面就是十七街,往西面方向奔跑一段路就到那处在阴天下看来,仿佛就像童话里奇幻小镇中的凤凰路。 韩亦轩却不是去凤凰路,本来宫舳应该在宰子巷对面的第二条街的第四间屋子等他们回来的。只是,韩亦轩出发去韩城牢狱救人时,却又将宫舳和荻仙藏身的地方转移到十七街外的树林里的木屋子。 蓝廷能在宰子巷的屋子设下陷阱,让韩亦轩去踩,再诬蔑他杀人,那间屋子蓝廷一定也能找到,他不能不防备。 走过那座桥,再穿过一片杂草,就到树林外。 树林内的大树又高又大,枯叶自然也多,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地上的路就变成枯叶堆积起来的路。 韩亦轩没有再奔跑,越接近那间木屋,便要越小心的留意地上留下的痕迹。 荻仙的阵法是宫舳授教的,他阵法上的造诣已经算是一流,他别的能耐也算是一流,若然蓝廷真是派遣人来暗杀宫舳,荻仙说不定也能有所察觉,他们借用阵法潜逃时,宫舳一定会留下一些线索,这些线索当然也只有韩亦轩一人能够看出来。 韩亦轩已走了一段路,那些线索他连半点都没有看到。 宫舳他们没有潜逃,还是根本就来不及潜逃? 韩亦轩不敢去想,可是他又总是忍不住去想。 很快他就发现了痕迹,却是坏事。 灰暗的枯叶上发现了一些血迹。血还没有干。 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些血迹,这条路并不是去木屋的路。 宫舳他们始终还是从木屋逃了出来,只是这血是谁的血。宫舳还是荻仙? 粗大的树干上也有一些痕迹,就像野兽抓出来的,林大同戴着黑手套的左手岂非就像野兽的爪。 越走越远,内心的煎熬也就越深。 留下打斗痕迹的树干越来越多,血迹的路已经不见,在这里他们一定又展开了一场拼斗。 不远处就有一个人倒在枯叶中,韩亦轩只见到一双腿。一双赤着脚的腿。 韩亦轩立刻跑过去,将荻仙的身体翻过来。荻仙的身上一共有三处伤口,伤口上的血已干,他的脸几乎已没有一点生气,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慢慢的伸出手。去探试他的气息,刚才还像死人的荻仙却忽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韩亦轩看着他的表情也不知是吃惊还是苦笑。 荻仙笑了,他居然还笑得出。“你以为荻仙死了?” 韩亦轩实在没有心情管这些,他立刻就问。“我们的木屋是不是有人来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荻仙认真的想了想,说。“刚才不久,有三个男人突然闯进我们的屋子,突然就动手要杀人。公主说荻仙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荻仙就跟宫舳逃了出来,我们逃也逃不过他们。打架也打不过,所以荻仙就昏倒了。” 荻仙虽然疯疯癫癫,事情的经过他居然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 韩亦轩就问。“宫舳呢,她在哪里?” 荻仙说。“打架的只有荻仙和杀人的人,荻仙让公主先逃了。” 韩亦轩说。“宫舳她往哪里逃?” 荻仙指着一个方向。“就往这个方向逃。”他已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枯叶。仿佛刚才像个死人的人不是他。 韩亦轩已向那个方向走,还是忍不住问。“你身上的这几处伤口是假的?” 荻仙肃然说。“荻仙是道佛仙家。小小的苦痛,荻仙能挺得住。”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终于又出现了一些痕迹,宫舳给韩亦轩留下的线索。 线索在这里出现,顺着这条线索找寻下去,一定可以找到宫舳。 提心吊胆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些,可是,才没走多远,这条线索忽然就中断了,韩亦轩又继续找寻一段路,发现线索并不是中断了,而是从刚才那那个位置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宫舳留下的线索,韩亦轩又返回线索断了的地方。 宫舳逃到这里线索就断了,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宫舳发现她留下的线索并不可靠,追杀她的人可能已识破。 其二,宫舳逃到这里就被追杀的人围堵住,并将宫舳掳走。 这里偏偏没有一点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为什么? 荻仙说。“荻仙上次追捕一只狐狸时,那只狐狸逃到竹林里面就不见了踪影,荻仙还以为狐狸也像鼯鼠一样长了翅膀飞离了人间,原来狐狸就躲藏在地上的竹叶下。” 韩亦轩的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仿佛没有听到。 荻仙说。“公主会不会也像狡猾的狐狸一样,躲藏在枯叶下?” 韩亦轩的眼睛里立刻发亮,宫舳不是狐狸,地上堆积的枯叶也藏不了这么大的一个人,可是遮掩一个陷阱的洞口就不难了。 这个树林是一个好地方,好地方总会吸引一些动物进来筑巢,有了动物,就一定会有猎人,那些猎人要捕捉到狡猾的动物,一定会在树林里面挖下陷阱,宫舳说不定会急中生智躲藏在猎人的陷阱里面。 要找出深谙动物脾性的猎人佈下的陷阱,并不容易,幸好,韩亦轩恰巧就有一只比猎狗更灵敏的鼻子。 韩亦轩已嗅闻到宫舳身上独特的香气,越近越清晰,仿佛还有一种血的味道。 猎人挖下的地洞当然会有机关,中计的是人还是猎物? 拨开一堆枯叶,就看到一个洞口,很小的洞口,勉强能容得下一个人滑下去。 这么小的洞口。就算没有掩上枯叶,如果没有留心都很难发现。 地洞下面很暗,甚至比守墓人藏木盒子的地洞还要暗。这个洞也不大,四面都是坚硬的岩石。 宫舳果然躲藏在这里,躲藏在地洞幽暗的角落,她的手已经破损了几处,她的身体也很虚弱,幸好没有致命伤。 宫舳还清醒着,她一见到有人滑下来。不由得吓了一跳,看清楚来的人就是她一直在等的人。脸上终于流出笑容,然后昏倒过去…… 大路上,蓝廷走在大路上,他走得很慢。仿佛在欣赏沿途的风景。 梅青宿当然也跟随着蓝廷走,他永远都站在蓝廷左边,蓝廷走得快,他也跟着走快一些,蓝廷走得慢,他也放慢脚步,他永远都与蓝廷保持着两步的距离,默默的跟随着,就像一个影子。 他眼睛里的烦恼和苦恨已经消失不见。甚至那种又尖锐又锋利的神情都已看不见,看起来就像又单纯又听话的乖孩子。 大路两旁有一些大树,从梅青宿的眼睛看过去。刚好只看到山连着天,就像那山上屋子的窗口看出去的山与天,窗外还有三五个玩伴牵着他们父母的手回家的身影,这一切仿佛就在山的那一边,这么近,那么远。 漫长的大路上。只有风声,只有树影。没有人。 仿佛没有人,远远的只看见一个黑影,眨眼间这个人就来到面前。 梅青宿的目光里又露出恨与狠。 黑僦凝视着蓝廷,忽然就笑了,也许他想让别人知道他真的在笑,可是他的内心已经装载太多狡诈冷酷和疯狂,笑起来总有一点阴险。 蓝廷仿佛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别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韩亦轩这个敌人。可是他还是问了。“你在笑什么?” 黑僦说。“我居然跟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做交易,难道不可笑?” 蓝廷说。“一点都不可笑,因为只有你要杀别人,没有人要杀你。” 黑僦说。“那个高傲的男人佈下的大阵总不会只为毁了韩城牢狱?”他笑了笑。“要不是大阵的力量突然被削断,那里只怕也会是我黑僦的坟墓。” 蓝廷斩钉截铁的说。“你应该看出来如果我也出手,韩城牢狱一定会是你的坟墓。” 黑僦还是一张笑脸,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梅青宿的表情却复杂而奇怪,他盯着黑僦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杀气,一把小刀从他衣袖里滑出来。 这把小刀是萧海的刀,他居然又拿了一把萧海的刀,居然一直留到现在。 萧海算是他第一个杀的人,人对于‘第一次’总是有一种奇特的情怀。 他忽然冲了过去,忽然亮起了这把小刀,跳跃起来去插黑僦的胸膛。 他的人并不矮,他用的法子也很有效,要刺就刺人的要害,一刀致命。只是,他刺错了人。 黑僦一出手插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梅青宿立刻呼吸困难,脸色立刻通红,他的眼睛里依然充满杀气,依然坚定,一点都没有求饶的意思。 蓝廷没有动,也一点都没有要去救梅青宿的意思。 黑僦的手没有再使力,他好像用眼角瞄了一眼蓝廷,居然就放了梅青宿——你的心很好,若然再过二十年,你一定做到一刀致命。 双脚落地,梅青宿立刻深深的呼吸,用鼻子呼吸。此时,用嘴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远比用鼻子呼吸更适合,他为什么偏偏舍易取难。 他也没有再攻击过去,他对杀人的法子仿佛又有了更深的见解。 “我从来都不会给机会别人,希望你别让我后悔。” 蓝廷看了看黑僦离去的身影,神情平静而淡定,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又在走他的路。 梅青宿居然也平静的跟随着蓝廷的脚步,永远只相差两步的距离。 山野间,竹屋里。 一张大床,又香又软的大床。 韩亦轩又将宫舳带回她的竹屋里,宫舳就昏睡在大床上。 每个人深心处都有一个让他自己的心很安定的地方。就像野狼受伤后独自舔伤的山洞。 家,通常都是人心的方向,也是人的根。 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家里有人。还因为家里还有别的东西,比如家里有床。 也许,这张床特别让宫舳觉得温暖和安全,她已经昏睡了很久,从午后睡到黄昏后,居然一点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她昏睡时。脸上居然还不时露出笑意,仿佛很开心的样子。她一定是作了一个充满欢乐的梦。 宫舳的脸上又露出笑意,已经是第六次了,这种笑多么的简单,多么的吸引。 这种笑仿佛还会传染。一直留在床边的韩亦轩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而且越笑越开,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宫舳居然是骗子。 宫舳的手还握在他手中,他忽然使力握住她的手,这点力刚好让人有一点痛。 宫舳脸上的笑意更浓,就连嘴巴都在笑,她的眼睛却还没有睁开。 韩亦轩的手,再使多一点力,比刚才的痛再强烈一点。 屋子里立刻弥漫宫舳欢乐的笑声。不但眼睛睁开了,嘴巴也开了,笑着求饶——放开我。放开我的手,我醒了,我醒了。 韩亦轩的手已没有使力,却没有松开。“你是不是很早就醒了?” 宫舳坐了起来,忍着乐。“也不算很早,只是刚好看到你将墙上和地上留下刀痕的竹竿换上新的。” 韩亦轩苦笑。“原来我不但是瞎子。还是呆子,别人偷乐了三四次。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宫舳说。“你总算发现了自己也不是很好。” 黄昏已过很久,人也清醒了,也就该到晚饭的时候了。 晚饭是宫舳下厨的,并不是作为补偿,她的意思是怕又是呆子又是瞎子的人,一不小心烧了她的屋子。 晚饭就是一锅清甜的粥。 空腹了大半天的肚子,吃粥最好不过,而且他们也喜欢吃粥。 晚饭后,夜空中的星星已变得很明亮,他们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观星,谈心。 一直谈了很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夜深,夜悄静,凉意也更深,再多的话,也不妨留在明天。 宫舳已走向那张又大又香的床,韩亦轩当然就睡在靠近窗台的地上用被子铺出来的床,宫舳忽然叫住他。 “你是不是又打算留下来?”她又说。“你应该看出来,我只是太累而已,这点小伤也没有大碍。” 韩亦轩回身,微笑。“你总不会又想赶我走?”他又说。“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因为我已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地方去。 宫舳低下了头,仿佛有一些话难以开头,她的耳朵都已红了,韩亦轩仿佛没有看见。 她终于抬起头。“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韩亦轩不太懂,她立刻又说。“今晚留下来,留在这张大床上。” 这个意思无论是谁都该明白,只要是男人都该明白,韩亦轩竟似还没有明白。 宫舳已慢慢走过去。“五年前,你离开我们的镇子,我也偷偷的跟随着你来到西韩。”她已走到他面前,两步之遥。“有一天,我邀请你来我的屋子,我说是一群旧朋友相聚,可是你却婉转的拒绝了我。” 她咬了咬美丽的嘴唇,鼓起勇气。“其实,那一天如果你来了,我就打算将身子给了你。” 韩亦轩的脸仿佛已红了,心也跳得很快。 如果你也遇到像宫舳这么样的女人,这个女人也像宫舳这么样直接,相信你的脸比韩亦轩更红,比韩亦轩的心跳,跳得还要快。 “今夜的星月很美,希望你不要拒绝我两次。” 韩亦轩的确没有拒绝,因为宫舳已经贴上去,她的香唇吻上他的嘴,她的双手十指吻上他的双手十指…… 黑夜已尽,清晨过。 韩亦轩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宫舳看着他的眼睛,第二眼就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世界如此美丽。 张小妤下落不明后,他第一次这么觉得,是不是他因为再次尝到了爱的味道? 宫舳还在看着他。微笑着看着他,又温柔又甜蜜,她的眼睛仿佛一直都没有闭上过。 ——你为什么这么样看着我。难道还怕我跑掉? 韩亦轩没有这么问,他也不会这么问,因为这句话的意思仿佛在说宫舳遇到很多次男人跑掉的经验。 宫舳说。“想不想重游旧地,再做一回小孩。” 韩亦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宫舳拉着跑了出去,甚至连一点东西都没有下肚子。 情爱,难道真的有一种力量。让人忘记了饥渴? 童年总是充满欢笑的,他们的童年当然也跟大多数的小孩一样无忧无虑。他们只有一点不同。因为他们大胆而调皮,所有比别的小孩还多了一点苦与痛。 他们会结伴上山采摘野果,他们会下河捕鱼,他们会偷偷的捉弄田野上睡觉偷懒的人家。他们还会去偷邻村人家辛苦种出来的水果和一些农作物,甚至会将那些人家好不容易赶回围栏的猪羊鸡鸭偷偷放出来,甚至…… 童趣是无价的,他们最近几天居然都在走童年走过的路,好几次差点被山下的人家捉到。 也不知道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他们的屋子就来客人了。 第一个来的人是花白雪。 花白雪和韩亦轩的感情一向都很好,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谈心了,花白雪先说起她陪伴着呼延觉罗几乎走遍韩城的山与川。说到个中的辛酸时,她一肚子气,她的眼睛里当场充满爱。 然后。她又说起韩城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她的动机当然是苦劝韩亦轩下山,韩亦轩仿佛深思了一回,仿佛也应承了花白雪,花白雪也就微笑着下山了。 第二个来的人居然是呼延觉罗。 他和花白雪果然是共过患难的,他们说的话几乎都是一样的。只是呼延觉罗简单直接的说出来,最后他还说。他一直都拿韩亦轩当对手,他希望韩亦轩这个对手值得他尊崇。 然后陆续也来了几人,宁崇阳,上官秋枫,冰繇甚至覃小仙都来过,只是他们都只远处看着韩亦轩。 最后一个来的人是宁诚非,却带来一个坏消息。 “秦蒙洛死了。” “他没有说是谁想要杀他,他死之前最后见的人就是朱棣。” “他曾告诉我,王鹤霖还留在仙辰阁,除了陪伴霍紫衣重建仙辰阁,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宁诚非没有说出来就下山了。 第二天,韩亦轩又陪伴着宫舳上更高的山,不是走童年的路,而是看日落。 黄昏前,远远未到黄昏。 宫舳坐在悬崖边的草地上,她脸上的微笑已没有那么愉快。 “最近我们的屋子好像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下山的路几乎都干干净净了。” 韩亦轩的神情已经开始凝重,因为他知道就要离别,只是他却想不到会是永别。 “你已经陪伴了我半个多月,我应该心满意足的,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韩城还需要你。” “徐先生说我活不过三个月,说不定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韩亦轩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只遥望着远方。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离,可是没有别离又怎么会有相聚,何况,你已给了我很宝贵的东西。”宫舳微笑着低下了头,又再抬起。“就算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也无怨无悔。” 韩亦轩终于面对着宫舳。“好,我下山,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不能绝望,你的病一定会有法子治好。” 宫舳说。“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找比徐先生还要厉害的医师来医治我的病,我还要留在我们的屋子里等你回来。” 韩亦轩说。“你也不需要一定留在屋子里等我,你空闲时,也可以多出去走动一下。” 宫舳点头,说。“你现在就下山。” 韩亦轩说。“你呢,你还要留在这里?” 宫舳说。“我还想看一看日落。” 韩亦轩凝视着她,也许他还想拥有一下她,可是他没有。 他转身走出几步后,才惊觉自己错了,错得很要命。 他又再转身时,宫舳已经纵身一跃,跃下悬崖——你一定要活着,忘记我。 韩亦轩看着宫舳渐沉渐远的身影,他的心也沉了下去,热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宫舳不想再因为她自己的而影响到他,更不想别人用她的生命威胁他,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死亡怎么能算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人心如此的残忍,死亡如此的可怕。 他忽然又想起了张小妤,这个一直陪伴着他的女人,这个让他的人生得到更多的女人。 他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居然都相继离开了他。 生有何欢。 死有何惧。 韩亦轩忽然站了起来,也纵身一跃。 这种结果,也许宫舳万万没有想到。 也许,她以为韩亦轩知道了她活不过三个月的事实,会慢慢的接受,迟早都会死,早一点和晚一点已没有差别。可是她又怎么想得到,死亡突然降临的可怕,足以冲毁一个人的心坎。 死亡如此的残忍,人心如此的脆弱。(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逝世 同样的夜空,同样的人,蓝廷又坐在窗前,梅青宿没有跟随在蓝廷身边,现在说不定他将自己关在某一个房间中,正练着用小刀去刺杀人的法子。 屋子里昏暗一片,他又没有点灯。 最近几天他都没有点灯,他仿佛已习惯了夜空下的黑暗。 他又在等待,又在等待一个消息,等待西门高登给他带回来的消息。 西门高登与两个一高一矮的怪人以前是跟随着任斯的,一直都忠心耿耿的只为任斯办事。 任斯逝世之后,西门高登就突然放弃与一高一矮的怪人跟蓝廷对抗,却选择为蓝廷卖命。 蓝廷没有去猜度西门高登的用心,他只知道西门高登是一个可以减少他很多烦恼的人,这一点很重要,这一点也已足够。 门外已响起了脚步声,渐近渐响,如果不是故意使点力踏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外面可以走得这么响。 大门没有开着,没有掩上,这个人走到门前,还敲了三下门,蓝廷作出反应时,他才慢慢走进来。 蓝廷说。“是不是有消息了?”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变了,超凡脱俗的儒雅已经变了,就像高高在上的仙佛跌落了凡尘,就像顽石点头。 是什么东西让这个高傲的男人变得如此大? 西门高登回答。“我们一共派出五十六个能手。在悬崖底下找了三天三夜都找不到他的尸体。” 蓝廷说。“找不到尸体,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死?” 西门高登不这么认为。“那个悬崖这么高,无论是谁跳下去都一定会死。” 蓝廷说。“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真的跳下去。他只不过让你们觉得他真的跳下去了。” 西门高登说。“有人说他不完全是人,因为他长着狗一样灵敏的鼻子,我也不完全是人,我也长着雄鹰一样敏锐的眼睛。” 蓝廷说。“所以,你肯定你没有看错,他的确跳下了悬崖?” 西门高登绝对肯定的回答。“是。” 蓝廷说。“那么,为什么在悬崖底下找不到他们的尸体?” 西门高登思索了一下。回答。“悬崖底下经常会有一些凶残的野兽出没。” 蓝廷说。“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进了野兽的肚子?” “进了野兽的肚子,他进了野兽的肚子。他竟然变成野兽的晚餐?”他仿佛觉得很可笑,大声的笑了出来,笑声停顿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复杂。似悲伤又似痛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剖开野兽的肚皮,我都要见到他的尸体。” 西门高登已经退了出去,蓝廷说的话就是命令,他当然是去找寻到那只吃了人的野兽,而且他一定要找到,哪怕是他让自己变成尸体,都要将那只野兽引诱出来。将跳崖的人的尸体完整的放到蓝廷面前。 蓝廷又走到窗前,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夜空,这黑夜下的黑暗仿佛很漫长。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一间屋子,一间爬满藤条像野草堆的屋子。 屋子前有一片翻过土的园林,园林里又长出了一些新的嫩草,一个人就踩着这些嫩草走进了这间屋子,被践踏过的嫩草又在顽强的支撑起来。野草的生命仿佛总是如此的强。 这间屋子当然是梅子坞的屋子,这个人却不是梅子坞。 无论谁都绝对很难在一个月之内从一身赘肉。又笨拙又慵懒的人变成一个腰杆挺拔,又俊朗又高傲的男人。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一套桌椅,一张床和三个架子,架子上堆放着一大堆东西,破旧的书籍,怪异的拐杖,漆黑的小刀,情形怪状的石头,小瓶子,绳子,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还有几口箱子,箱子里想必也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些东西,无论谁都不会对它兴趣,这个男人偏偏很有兴趣,居然绕着这些东西慢慢走,看得又仔细又专注。 他的脸上还露出微笑,越笑越开,他忽然从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中拿了一样东西,然后走到屋子里空旷的地方,他的眼睛注视着地上,忽然间,空旷的地上居然燃烧起了一团火。 火光明亮,却照不清他的脸。 他神情专注注视着地上的一团火,笑容更深,然后就将他刚才从梅子坞屋子里拿起的东西,投入火焰中。 火焰瞬间消失,他的人也消失不见。 又有火焰的光,灯光。 黑夜中点灯,是韩昱一直都坚持着的习惯。 安葬了小颖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他变了,变得很多。 他不再讨厌睡觉,每一夜居然都睡得很好,他还喜欢时常走在阳光下。想起小颖时,没有沉重的悲伤和忧郁,他的脸上居然还露出微笑。 原来光并不是为了留下不离不弃的影子,光是心的一个方向,就像迷途的人看见光找到家的方向。 他就是他自己的一道光。 他还在黑夜中点灯,只因为他习惯了点灯,他不想改变得太多,让自己变得不是自己。 可是,他的确已变得太多了,他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每每黑夜降临时,他就不停的咳嗽,咳得很厉害,仿佛会要了他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陵墓地带上突然出现的那一道奇异的光所致,他也没有怨恨。 生死轮回,生命有尽时,亦有亦无,人何必太执着。 卓别离还留在韩昱身边,他刚得到刀锋传回来的消息,韩昱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韩昱又换了一根新的灯芯。灯光更明亮,他终于开口问。“刀锋传回来什么消息?” 卓别离目光中流露一抹悲伤之色。“我们完全失去了韩亦轩的影踪。” 韩昱说。“他已经死了?” 卓别离沉默。 韩昱又开始咳嗽,咳得并不是很要命。一会就停了下来,说。“他的灵魂里有我的痕迹,三天前却突然中断,绝对不会是因为死亡才中断。” 卓别离说。“除了死亡,我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可以中断灵魂连系。” 韩昱的目光变得深邃,说。“难道你忘记了仙辰阁的存在。” 一道结界让仙辰阁脱离凡尘,变成神话。 卓别离说。“刀锋和影子在悬崖和附近勘查得很仔细。都没有发现结界的痕迹。” 韩昱说。“这道结界会不会就在悬崖下的半空中?” 卓别离说。“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将结界佈在悬崖下的半空中。这个人就不是人而是神。”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鬼神,只是人的智慧和力量有时便连神鬼都汗颜。 韩昱又咳嗽了一下,忽然问卓别离。“你真的觉得韩亦轩已死。” 卓别离摇头说。“我不知道,如果你问命的话。他一定可以给你最真实的答案。” 韩昱也摇头。“他和许琳已经分别了几百年,难得相见相伴,我们何必去打扰他们。”他又走到窗前,仰望着幽暗的夜空。“我相信韩亦轩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如果会死,二十三年前就已死去了。” 卓别离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一个人能够这么坚定的相信自己,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沉默半响。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蓝隽和梅子坞为什么会跟着你离开韩城?” 韩昱没有回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卓别离摇头。“我只知道,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他熟悉的地方,何况那里还有他们的亲人。” 韩昱笑了笑。仿佛已将尘世的重负都释然。“人会离开一个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那里已变成伤心之地。”他好像故意转移这个话题,立刻就问。“小蓝他们现在在哪里?” 卓别离说。“七里之外的甯璜城今晚会举行一场美食会,他们应该去那里玩乐了。” 韩昱看着卓别离,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去过这种热闹的地方。” 卓别离也笑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去?” “好,现在就去。” 美食会。顾名思义就是一场各地美食的会集。 夜色佳肴美酒,三种东西通常都碰撞在一起。因为最能打动人心。 这三样东西都有了,这个地方不热闹才怪。 各色各样的地道美食,各种各样的商贩,聪明的商贩想着各种法子让来自各地的人儿慷慨解囊。掷飞镖,投球,猜谜,挑棍子,赌酒,斗食量,花样百出。还有人耍杂技留住人的脚步,也留下人的金钱。 笑容也从来没有在来玩乐的人儿脸上消失,他们的金钱虽然少了一些,却买到许多欢乐。 蓝隽和梅子坞也投入了人群的玩乐中,他们刚刚才跟随着一群年轻的男女,到河水下放河灯,因为梅子坞高大笨拙的身形,还闹出不少的笑话,只是不知道梅子坞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蓝隽发誓今晚一定要远离梅子坞,至少也要远离开人群,否则她的肚子只怕都要笑破。 街尾空旷的地方就很少人来往,刚好那里有一个卖面条的小档口,刚好他们笑得太多,肚子也空了。 刚坐下,叫了两碗面,蓝隽又忍不住笑了。 梅子坞忍不住也笑了,他笑起来时,仿佛眉毛鼻子都在笑。“今晚的这个美食会倒真有趣,我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蓝隽说。“刚才你放河灯时,那几个动作,我相信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梅子坞眨了眨眼,说。“刚才附近的人都笑开了,总不会就是笑我吧?” 蓝隽说。“好像是的。” 两碗又香又热的青葱面已端了上来。 梅子坞又笑了。“今晚本就是一个玩乐的夜晚。几个动作就博得一群玩乐的人一笑,也并不是这么容易。” 蓝隽说。“的确不容易,这世上除了你。只怕也没有几人能做到。” 话音刚落,两人又忍不住笑了,忍不住用一碗面当作一碗酒,碰碗。 刚夹起一筷子的面,迎面就走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走得很慢,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只是笑起来的眼睛里总是夹杂着一抹傲气。 “这世上能找到你们的人。除了我,只怕也没有几个。” 他终于走了过来。也叫了一碗青葱面,居然就在蓝隽和梅子坞的那张桌子坐下。 梅子坞认得这个人,就因为认得,他的脸上才露出吃惊的神情。吃惊的看着这个人。 蓝隽当然也看到梅子坞脸上的表情,不禁也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轩辕十三郎微笑着说。“你想不到我会找到你?” 梅子坞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轩辕十三郎又说。“你当然想得到,你只是想不到我怎么会懂得使用阵法的力量找到你。” 梅子坞居然笑了,说。“你的父亲见到你使用阵法居然有如此高的造诣,一定会很心安。” 轩辕十三郎笑容中闪过一抹厌恶,显然他并不太喜欢别人讲起他的阵法时,又提起他的父亲。 一碗青葱面又到,轩辕十三郎已经起筷。吃了一口又再吃一口,就忍不住称赞。“这碗青葱面很不错,这里的人情也不错。也难怪你们会千里昭昭来到这个地方隐居。” 梅子坞说。“如果你活到我们这种年纪,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这个地方。” 轩辕十三郎接着说。“可是,这个地方却有一点不好。” 梅子坞说。“哪一点不好。” 轩辕十三郎凝视着他,说。“初来乍到的人突然死去,这里的人一定不会知道,外面的人更不会知道。” 蓝隽已有点明白。目光变得尖锐。“突然死去的人就是我?” 轩辕十三郎居然承认。“就是你。” 蓝隽说。“你用什么杀我,别忘记我是瞳月族人?” 轩辕十三郎说。“我知道。所以我专研出了一种诛杀瞳月族人的法子。”他盯着蓝隽。“我就用阵法诛杀你。” 梅子坞说。“我好像还算是一位阵法大家。” 他没有笑,可是他说话时,脸上的肌肉和眉毛总是在动,又仿佛在笑。 轩辕十三郎说。“就算是阵法大家,也救不了你,是不是?” 蓝隽又忍不住笑了,年轻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张狂。 桌台上的青葱面还热着,若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想起筷吃面,却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这才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高傲的年轻人。 轩辕十三郎又看着梅子坞。“你也没有看出来我什么时候动了手脚,是不是?” 梅子坞拒绝承认,可是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开始害怕。 轩辕十三郎说。“现在,我是不是已经可以诛杀瞳月族人了?” 梅子坞居然没有动,难道他也动不了? 轩辕十三郎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站到蓝隽背后,这时,街中来往的人群中响起几声咳嗽。 来来往往的人如此之多,被口水呛到抑或生病了,难免会咳嗽,也没什么惊奇的。 他的手已经举了起来,还没有挥下,咳嗽声忽然就来到了身后,他立刻向身后攻击出去,却空了。 然后,他才看清楚咳嗽的人的脸和这张脸上的眼睛。 他发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尖锐锋利的眼睛,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他一定会以为这个人不是人,是厉鬼,是恶魔。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你不知道,到底是你杀别人,还是你被别人所杀。” 轩辕十三郎当然知道这个人的可怕,所以,他的攻击空了之后,他就跃开一段距离。 小小的面档本来有五六个人吃面的,现在已走得干干净净。 “你以为我杀人的把戏就只有这些?” 韩昱凝视着他,仿佛想看出这个人的把戏。 “我轩辕十三郎要杀人时,就连你韩昱都无法阻止。”他的手又在举起,空空的手中却仿佛握着什么东西。 韩昱立刻动了,一动就要了一个人的命,轩辕十三郎的命。 没有人看到他的动作,他忽然就到了轩辕十三郎的面前,他的手忽然就插入轩辕十三郎的胸膛。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轩辕十三郎举起的手已经握紧。 轩辕十三郎脸上还有微笑,倒下去时,笑容仿佛更加开,仿佛在讥笑韩昱不自量力的高傲。 悄静的面档前响起了两声倒地声,韩昱回头才看到倒在地上的蓝隽的脸,痛苦而扭曲。 原来,轩辕十三郎举起的空空的手中握着的居然是蓝隽的心。 再回头,轩辕十三郎的尸体居然已不见。 悄静的街尾又响起咳嗽声,要命的咳嗽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李傲儿 天生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间,人为万物之灵。 据传,天地初开时,为遏制人的主宰力量,才有生死轮回,才有人心的软弱。 蓝廷昨夜睡觉时,突然从梦中惊醒,因为他的心在剧痛,痛得要命,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 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彻夜未眠都想不通。 破晓时分,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心就又在痛,仿佛与身体分离。 旭日高升,走在阳光下,疼痛终于已消淡,他才发现他居然走到了韩阁学院后院的那片花海中。 美丽的阳光,美丽的花海,微风吹起,带着夏天的热和花的香吹拂而过。 他怔怔的看着花海,仿佛也怔怔的遥望着远方。 他习惯了夜空下的黑暗,仿佛也习惯了夏天阳光的热。 风已经停了,他还在遥望着远方,仿佛等风来? 风还没有吹起,一个人已经来了。 轩辕十三郎走到他面前时,他也没有回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旁边多了一个人。 轩辕十三郎也看向他看着的方向。“据说,人在遥望天边的时候,就会看见最想念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看见了你的母亲?” 蓝廷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轩辕十三郎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知道。所以不用你去找我,我就来了。” 蓝廷忽然回身,凝视着他。冷冷的说。“你为什么要杀她?” 轩辕十三郎说。“人是万物之灵,本该主宰一切,可是造物主却偏偏让万物有了生死轮回,人心有了软弱。” 蓝廷说。“你认为她就是我的软弱,所以你才杀了她?” 轩辕十三郎没有否认,说。“你憎恨梅子坞,也有无数次诛杀梅子坞的机会。可他至今仍活着。”他目光中的表情很复杂。“你是瞳月族人,这世上无论谁都没有资格做你的敌人。但你却偏偏执著让韩亦轩做你的敌人,还设法让他成长。” 他又说。“你心系天下,你是属于天下人的,无论是杀人抑或做事。都要决绝果断,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左右,可是你居然变了。” 蓝廷说。“我说过,我最不喜欢别人试图背着你做别的事。” 轩辕十三郎和蓝廷是好朋友,他当然记得好朋友的原则,说。“因为你觉得那样等同有了背叛你的心,必杀之。” 蓝廷说。“你却偏偏这么做,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轩辕十三郎说。“我不怕死,我只怕你杀了我之后会后悔。” 这句话是真心话。绝对没有一点高傲挑衅的意思。 蓝廷凝视着他,目光中仿佛已露出杀气。 轩辕十三郎仿佛没有看见。“韩亦轩跃崖,生机渺茫。蓝隽已死,世上已没有人可以使你有所顾忌,就连覃小仙都无法动摇你的心。” 蓝廷冷冷说。“她是我的妻子,她也无法动摇我的心?” 轩辕十三郎摇头,说。“因为你不爱她。”他也看着蓝廷。“打从你知道你的儿子蓝二释空并不是瞳月族人后,你就已不再爱她。” 蓝廷居然没有否认。也许他也在问自己:我真的不再爱她了,就因为她无法为我生育一个瞳月族人我就不再爱她? 天清。天苍,人心仿佛也凉了。 蓝廷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他与覃小仙之间的过去。 那一年,任斯派遣他去覃小仙的家乡,勘查被逐出韩阁学院的人是否在那里准备图谋不轨。 那次,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 那次,他与她一见钟情。 他的出色,她的勇敢,他和她之间没有经历太多的磨难就在一起了,相识一个半月之后就有了孩子。 有爱人,还有孩子,那一段时日,他觉得他拥有了整个世界,他甚至可以为了她们放弃一切。 九个月之后,他的儿子出世,却并没有瞳月族人的血统。 从此之后,他的心就不同了,他以为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心境的变化。 难道,从知道蓝二释空不是瞳月族人之后就不再爱她? 空旷的地方,一间独立的屋子,他走到了覃小仙的木屋。 木屋的门打开,覃小仙坐在桌椅上,她的手中把玩着一只木偶人,她好像也在回忆着什么事,正想得出神。 蓝廷走入门,她才看了过来,她正想起身,像一般的妻子去迎接归来的夫君,蓝廷已在她对面坐下。 蓝廷也看见了她手中的木偶人,却假装没有看见。 这只木偶人是他们的儿子蓝二释空雕刻的,雕刻出一个木胚子后,经过蓝廷的再次雕刻才变成现在几近逼真的木偶人。 覃小仙悄悄的用手挡住木偶人,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蓝廷,蓝廷没有开口,她仿佛也在等着蓝廷开口。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仿佛带着远方家乡独特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廷终于开口,一开口却让人吓一跳。“我刚才几乎想杀人。” 覃小仙当然没有吃惊。“你想杀谁?” 蓝廷说。“轩辕十三郎。” 覃小仙说。“除了韩亦轩,他好像是唯一把你当做真朋友的人。” 蓝廷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下不了手。” 他在她面前,一点都没有要隐瞒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即使现在他已知道他可能已不再爱她。 覃小仙说。“你为什么要杀轩辕十三郎?” 蓝廷看着她。忽然问。“在韩城牢狱,轩辕十三郎佈下了大阵毁了韩城牢狱之后,大阵的力量最后却突然断了。出手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覃小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蓝廷说。“我并不是要追究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大阵的力量没有中断,轩辕十三郎不仅要杀了黑僦,还要杀了韩亦轩。” 覃小仙说。“他为什么要杀韩亦轩?” 蓝廷说。“因为他觉得,我为了使韩亦轩成为我真正的敌人。已忘记了我和他最初的梦想。” 覃小仙说。“可是,最后他都杀不了韩亦轩。” 蓝廷说。“如果。当天他杀了韩亦轩,可能,我也不会想杀他。” 覃小仙说。“你想杀他,因为他杀了不该杀的人?” 蓝廷看着覃小仙的眼睛。“他杀了蓝隽。就在两天前,他杀了我的母亲。” 窗外又有风吹过,仿佛已变成哭喊的声音。 覃小仙想去握着他的手,又忽然打断了这个念头。 蓝廷眼睛却似也没有悲伤的表情。“轩辕十三郎还说,世界上只有韩亦轩和我的母亲可以左右我的心,你却不可以。”他也没有等待覃小仙问他为什么,他已先说。“他说,因为我已不再爱你。” “我早已知道。”覃小仙脸上也没有悲伤的表情,她居然微笑了。这笑居然很淡定。“想不到就连他都看穿了你不再爱我。” 蓝廷这才吃惊。“你……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不再爱你?” 覃小仙还很淡定。“这不重要,你应该明白,男人从来都骗不了女人的心。女人受骗,只是因为女人愿意被男人欺骗。” 蓝廷沉默了半响,说。“你没有怨恨我?” 覃小仙没有直接回答。“我疼爱我们的儿子,我感谢上天将他赐给我。” 蓝廷感激的看着覃小仙,他忽然发觉自己居然从来都没有真正懂她的心。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并不完全对。无论男与女抑或女人与女人,谁都不会真正懂另一个人的心。 人心的世界如此复杂。谁敢说谁懂? 蓝廷忽然问。“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不再爱她,他对她有歉疚,所以他才变得这么客气? 覃小仙说。“你为什么要问他的下落?” 蓝廷说。“因为他可能知道另一个瞳月族人的下落。” 覃小仙也沉默了一会,她居然没有问另一个瞳月族人是谁,她只回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就在元木村的一间屋子。” 宇文宏图从又硬又窄的床上下来,又看了一眼又暗又脏又乱的小屋子,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走到村外时,就见到有一个人迎面走过来。 元木村虽然并没有多少村人,偶尔也有一些人出入的。 越走越近,那个人却忽然叫住他——我知道你就是红木叶的宇文宏图,我还知道你就是任慥天唯一的门徒,我叫黑僦。 宇文宏图还继续走。“我不知道黑僦白僦,我只知道我赶着离开这里。” 黑僦笑了笑,说。“就算你不知道我是黑僦,至少你应该知道六道族人的命书。” 宇文宏图终于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黑僦说。“我知道你在找寻一个女人的下落,六道族人的命书就可以指引你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宇文宏图回身,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黑僦没有说出来,反而开始发牢骚。“以前有个疯子跟随在我身边,我也只当一个玩物,最近我却发现身边少个把为自己卖命的人,感觉倒真不好。” 宇文宏图说。“你想我为你卖命?” 黑僦摇头。“我还想要你复活了的人。” 宇文宏图说。“你找错人了,我虽然复活了他们,最后他们却都没有听命于我。” 黑僦笑了,复杂的笑。“任慥天独创的血咒,没有人可以抗拒命令。” 宇文宏图冷笑,说。“任慥天独创的血咒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至少我在他们身上下了的血咒没有效用。” 黑僦说。“那只因为他们当时还不能算是人。”他问他。“你有没有听过木盒子的秘密?” 宇文宏图没有说话,意思就是没有。 黑僦说。“木盒子装着一根骨头,只要得到这根骨头,他们才能算是真正的人。” 宇文宏图说。“现在,他们已经得到这根骨头?” 黑僦说。“所以,你不妨施阵,再唤醒一次血咒。” 宇文宏图又再问一次。“你到底想怎么样?” 黑僦又微笑。“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找到那个女人?” 宇文宏图没有反应,意思就是他想,想得要命。 黑僦说。“这个理由岂非已足够,我想怎么样,相对来讲是不是已不重要了。” 他脸上奸诈的笑容更加深,却忽然又渐渐浅了,因为他看见了两个人,准确来讲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他放在眼里。 “你该不会,打算来抢夺六道族人的命书?” 蓝廷看了一眼宇文宏图,说。“这个人,我要带走。” 黑僦笑了,大笑,仿佛听见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从来没有人敢问我要人,你总不会觉得我真的没有把握杀你?” 蓝廷说。“你一个人,我们两个人,你并不笨,你更不敢杀我。” 黑僦笑得更开,这岂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我不敢杀你?” 蓝廷说。“你不敢,因为你畏惧一个人。” 黑僦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没有变化也许就是最大的变化。 蓝廷又说。“如果我死了,以前留在绝尘身边的冰女人一定会知道你曾经想杀了韩亦轩。” 黑僦还在笑,目光中仿佛已露出又疯狂又凶狠的杀气,然后又突然消失,他居然没有动,居然答应了蓝廷——好,人你带走。 “你们最好谁都不要走,一个都不能走。” 村子外,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着悲伤。 只闻声音,却不见说话的人,覃小仙正想找寻说话的人,这个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覃小仙也见过很多美人,她自己就是一个美人胚,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的美丽居然如此的娇邪,如此的诱惑。 她的穿着大胆,全身上下几乎只是粗略的用几块丝巾遮掩一下,她美丽的*几乎尽在眼下,仿佛就像是一把钩子,一下子勾住男人的身子,也勾住男人的心,就连覃小仙都不禁脸红。 黑僦眼里只有刺激,女人的*早已无法使他觉得刺激。“你刚才好像说谁都不可以走?” 大胆的女人狠狠的说。“谁走谁死。” 黑僦忍不住又笑了。“谁走谁死?我黑僦也不例外?” 大胆的女人说。“你可以试试。” 黑僦倒不是完全想试一试,他只是不想跟这种女人较真。 可是,他一动,他才发觉这个女人说的话半点不假,因为他已感觉到胸口慢慢疼痛起来。 低下头,才看见胸口上血肉模糊,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插入他的胸膛。 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也看见了一道黑影,却看不清这个女人是怎么出手的。 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复杂,他居然没有倒下,他居然还没有死,他还能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相信了?” 黑僦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所有人都已相信。 蓝廷怔怔的看着这个女人,很久之后才问。“你想怎么样?” 大胆的女人说。“我要你们找寻一个人,无论用六道族人的命书还是奇妙的阵法,一定要替我找到这个人。” 蓝廷说。“你要找谁?” 大胆的女人目光中闪过一抹奇怪的表情,一字一字说。“韩亦轩。” ——韩亦轩没有死? 没有人这么问,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个女人一定要找到韩亦轩,不管生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蔷薇的刺 奔跑,一路奔跑。 习奚翻山越岭从她族群的地方来到韩城。 穿过一栋栋屋子,穿过一众众的人群,越过溪水,越过密林,一路奔跑,一路向悬崖上奔跑。 昨夜她从族群中的一众长老谈话中,偷听到他们感应到宫舳有危险,韩亦轩一直都陪伴在宫舳身边,习奚害怕韩亦轩也会有生命危险,她便找了守卫他们族群的一位新认识的奇才朋友,借用妙法的力量,却只看到宫舳和韩亦轩相继跃崖的一幕。 刚刚不久前,她捉了好像是守卫韩城的人群当中的一个人,从这个人口中得知,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韩亦轩的踪影。 她不相信韩亦轩会死,更不相信韩亦轩跃下了悬崖底后,变成凶残野兽的食物? 韩亦轩没有死,他又会往哪里逃离? 习奚不知道,她只想到一种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亲自去到悬崖上,勘查地势和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却有人比她更快来到悬崖上,一个女人,一个像冰一样的女人。 冰一样的女人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只回头看了一眼习奚。 习奚这才看清楚这冰一样的女人,冰冷的容颜,冰冷的肤色,甚至那回头的一眼,都充满着一种冷血无情的冷。 什么人会全身上下都弥漫着这种冷的,对人世没有了留恋的人就是这样子? “你有事情想不开?也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冰一样的女人没有开口,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 习奚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过去。“寻死并不好,我也有一个非常疼爱我的哥哥下落不明。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寻死,因为我知道死亡只会给人带来苦痛。” 冰一样的女人好像动了动,她的头好像还朝外面探看了一下,习奚立刻停了下来。“活着虽然不容易,可是,无论多大的事情,只有活着才有法子解决。人不应该利用死亡去逃避问题。” 冰一样的女人忽然说。“七天前,韩亦轩就从我站着的地方跃下悬崖的。” 习奚眼睛里刚闪过一抹惊喜。立刻又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 冰一样的女人眼睛里仿佛也闪过一抹悲伤,她没有回答,只问。“如果有一种法子能找到韩亦轩。你敢不敢冒险?” 习奚凝视着这个女人,又再问她。“你到底是谁?” “我也是一个不想韩亦轩死的人。”她看着习奚,又再问一次。“你敢冒险吗?” 习奚好像还不太相信冰一样的女人,迟疑着问。“你有什么法子?” 冰一样的女人又看了一眼悬崖下。“从这里跳下去,我和你也从这里跳下去。” 习奚瞪大着眼睛看着她,好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冰一样的女人说。“只有这个法子可能找到韩亦轩,如果行不通,我们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顾小影还想再捉多两三只乌皱辐肛参,这种海参并不常见。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七年,都只是见过三四次,她猜想这种海参一定是被昨夜的那场浪潮冲上岸的。 浪潮也不常见。一年也就两三次,下一次浪潮还要等很久,而且也不知道下一次浪潮会不会还有海参被冲上海岸,她一定要再找一找。 这种海参补身子很好,说不定还可以当做药引,帮助李玲姐姐医治好她床上的病人。李玲姐姐就不用这么辛苦,那个病人也可以出 来走动走动。 阳光与海滩。他心里的悲伤很快就会慢慢被淡忘,至少不会在睡梦中流泪。 顾小影找了一回又一回,越找越深,她已经离海岸有些远了,海水都已浸过她的膝盖,她仿佛还想再走出去一点。 忽然,一个海浪冲击过来,整个人一下子摔倒,等她站起来时,第三只海参没有找到,反而竹篮子里的另一只海参又掉入海中。 她着急的找,找了很久,才找回来。 看着竹篮子里的两只乌皱辐肛参,她忽然觉得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贪心呢,能找到两只海参已是运气,应该满足的。 走上岸,海滩上又多了五六个小孩在玩耍,无忧无虑,快乐,欢笑,是这个地方独有的,为什么却赶不走那个病人心里的悲伤? 她又想起了他睡梦中呼喊两个名字的模样,她的心里就涌起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病人还安静的躺在床上,屋子里有个窗,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刚好照到床上,顾小影又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深的痛苦? 别人又怎么如此狠心伤害他,伤害得如此深? 顾小影又走了出去,去门外的鱼缸上捉一条鱼,去熬鱼粥。 她并不很懂得怎么照顾一个人,她是一个孤儿,很久之前,她曾病倒过一次,病得很重,连爬都几乎爬不起来。那时,她的心里就想若然那一刻,能有一碗又香又稠的鱼片粥,人间就还有天堂。 恰巧就在那一刻,李玲来到了她屋子里,恰巧李玲就熬了一碗鱼粥给她,又香又美味的鱼粥。 她觉得,病倒了,醒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想要一碗美味的鱼粥。 顾小影的屋子里来了这么一个病人之后,她每天都熬一锅鱼粥,她想他睁开眼,就有一碗美味的鱼粥摆在他面前。 只是,他却一直都没有睁开眼过,她就舀出一碗粥水留给他。 顾小影从来都没有喂过人。而且还是要喂一个男人,她不敢喂他,也不敢太接近他。 这几天都是又温柔又细心的李玲照顾他。 一锅鱼粥已熬好。她端入屋子里,热气腾腾间,她好像看见了床上的病人动了动。 仔细看了看,他不是动了动,他真的醒了,昏迷了好几天,他终于醒了。 顾小影就有点激动了。好像还有点着急,有点紧张。 床上的人有气无力的说。“别着急。先把锅子放下。” 顾小影立刻将一锅粥放在桌台上,又想靠近过去,好像又想起了别的事,喃喃着说。“你醒了。我应该去告诉李玲姐姐,你醒了。” 忽然又摇头。“你一定饿怕了,我应该先舀一碗鱼粥给你。” 匆匆忙忙的走出了门外,走进来后,手上只拿着一只碗,一只小勺子,却忘了拿舀粥的勺子。 床上的病人全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顾小影舀了一碗粥,一碗热腾腾的粥。她就要去喂他吃,他忍不住苦笑。“是不是应该先放凉了,再给我吃。” 顾小影的脸刷了一下红了。红着脸将一碗粥放在旁边,又立刻跳开,离床上的病人远一点。 “我又不会吃人,你为什么跑这么远?” 顾小影的头压得更低。 床上的病人看了一眼屋子。“这里是哪里,你刚才说的李玲又是谁?” 顾小影慢慢抬起头。“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我们这个地方?” 床上的病人摇头。 顾小影说。“你也不记得李玲姐姐?” 床上的人儿挣扎着让自己坐起来。“我倒认识一个叫李玲的女人,只是不知道她和你口中的李玲是不是同一个人。” 顾小影立刻过去。扶着他坐起来,看见他的脸。又立刻缩手,说。“李玲姐姐说,你们是朋友,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就是李玲姐姐救了你。” 李玲肩负着拯救神秘族群天皇族的使命,难道这个地方就是天皇族的地方? 顾小影迟疑了一下,才敢问。“你是不是韩亦轩?你怎么想不开跳崖了?” 韩亦轩说。“你认识我?” 顾小影摇头。“三个月前,李玲姐姐离开这里,说要去找一个男人。前不久,她回来之后,心情就变差了,有天晚上我听见她在睡梦中呼喊你的名字。” 李玲为什么呼喊他的名字,韩亦轩没有去想,也不敢想,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小影回答。“我姓顾,叫顾小影,影子的影。” 韩亦轩第一次遇见这种时常在阳光下的肤色,她笑起来很纯真,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她知道他在看她。“我这种肤色的女孩你一定很少见,看起来是不是像个野孩子?” 韩亦轩说。“你不像。” 顾小影说。“我的确是个野孩子,我七岁就变成了孤儿,大病了一场之后,我就忘记了我的父母是谁,我只记得自己是个孤儿,我的名字叫顾小影。” 她讲起她的身世时,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一丝的悲伤或者怨恨。 她变成了孤儿已是事实,她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也是事实,她改变不了事实,至少她可以改变自己如何面对以后的心,至少她还活着。 她拿起那碗粥,轻轻的搅拌,让热粥凉得快一点。“我虽然没有父母,我却有李玲这个姐姐,她六年前来到这里,她就变成了我的姐姐,像亲生姐姐一样的对待我。” 韩亦轩说。“李玲并不是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天皇族的地方,李玲为什么要逗留在这里? 热粥已凉,顾小影好像有点慌乱,也不知想喂他,还是想递过去。 韩亦轩已伸出手去接。“我知道你平时一定很会照顾人,只是我并不习惯被人照顾。” 她显然也是一个纯真率直的女孩,并不敢接受不属于自己的称赞。“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是李玲姐姐日夜照顾你,她还将自己的床让给你睡,我只是帮忙熬一点鱼粥。” 韩亦轩慢慢的吃完一碗粥。“李玲去哪里了,她是不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顾小影摇头说。“她就在屋子后面的园子里,我陪你过去?”她的脸立刻又红了。“你的身子能下床吗?” 韩亦轩笑了。“你熬的鱼粥很好,才吃了一碗,我就觉得整个身子充满了力量。” 双脚刚下地,还没有站起来,几乎又要倒下,顾小影立刻过去扶着他。 韩亦轩的身子一点都不臭,还有一种香气,李玲这些天都有帮他抹身子,顾小影扶着他的手却有点抖。 “这些天,你一定没有吃过自己熬的粥。” 顾小影不懂。“为什么?” 韩亦轩说。“因为你捉着我的手就像捉着一条鱼儿。” 园子里有人,亦有花,深红色的蔷薇花,李玲正在修剪蔷薇花。 蔷薇有刺,她不怕蔷薇刺伤她的手? 心没有伤,手刺伤了又如何。 韩亦轩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一点都不像怀了几个月孩子,却只问。“难道你不知道蔷薇的刺很毒?” 顾小影站在园子外,她将韩亦轩送了进来,就走出去了,仿佛也害怕蔷薇的刺。 李玲说。“蔷薇这么美丽的花,它的刺也是凄美的,又怎么会有毒?” 韩亦轩说。“蔷薇本无毒,只是被它的刺刺中,伤口就留在心口上,也许永远都不会愈合。” 李玲看着他。“你心口的伤呢,还在不在?” 韩亦轩说。“本来已痛得要死了,可是,让一个人给救回来了。” 李玲说。“你还想不想死?” 韩亦轩说。“不想。” 李玲说。“所以,你真的只是来看一看蔷薇花?” 韩亦轩说。“我还想看看种花的人,问一问种花的人,为什么会种植一片深红色的蔷薇?” 深红色的蔷薇——只想与你一起。 李玲笑了笑,说。“你并不像是想刺伤女人心的男人。” 韩亦轩说。“那么,你觉得我像什么?” 李玲说。“你像是想问问别的女人的事。” 韩亦轩笑了,他从来都觉得李玲是一个可以走进别人内心的女人,因为她懂别人的心。 李玲说。“我也不知道宫舳在哪里,我在悬崖底下只找到你一人。” 他睡梦中呼喊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宫舳。 蔷薇的刺虽伤人的手,事实的刺却刺伤人的心。 韩亦轩的笑已经皱了,又苦又涩,踩在海岸上的细沙,都像在下沉。 李玲说。“这个地方并没有野兽,没有找到宫舳的尸体,就不能算是绝望。” 顾小影说。“也许,宫舳也被像你一样的好心人救走了。” 李玲说。“这个地方也不大,若然要找,也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我只希望找到的不是一具尸体。”韩亦轩忽然问。“你为什么没有回去?” 李玲说。“我喜欢这个地方。” 韩亦轩说。“你的妹妹傲儿也留在这个地方?” 李玲说。“本来是的,可是,她却不喜欢这种安静的地方,才来这里几天就待不住了。” 顾小影忽然停了下来,说。“她们两个其中一个,会不会就是你口中的宫舳?” 韩亦轩也看向顾小影看着的方向,然后他就看到冰繇和习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韩氏一族 人生无常,晴天,阴天,雨天,变幻莫测,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习奚却知道,她上一刻,几乎绝望。 她历经了就像生离死别的心战,更几乎一只脚踏入了死亡。 所以,她比大多数人都更深刻的明白,拥有的珍贵,失去的可怕。 所以,她一见到韩亦轩,几乎用尽了力量奔跑过来,拥抱着他。 她真的是宫舳? 顾小影的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一阵风吹起,吹起了一片沙尘。 仿佛一粒沙尘跑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悄悄的去擦拭眼睛。 韩亦轩笑了笑。“我并不是不高兴,只是,你这一抱,可能比从深不见底的悬崖上跳下来更要了我的命。” 习奚扑哧一笑,她的手没有放开。“要命也要抱,我一定要抱紧你,我怕放了手,下一刻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才能找到你。” 韩亦轩说。“我就在这里,来这里就可以找到我,你还怕什么。” 习奚这才松开手,仰着头去看韩亦轩。“你想留在这个地方?”她看了一眼李玲和顾小影。“因为她们?” 韩亦轩说。“这里是个好地方,阳光与海滩,我很喜欢这种风情。” 海滩上还有几个小孩在阳光下追逐,韩亦轩看过去的时候,眼角也瞄到顾小影在偷偷的看着他,她好像怕他发现了她在看他。立刻低下了头。 李玲却只看着大海,看着天与海交接的地方,漆黑的眸子里却流露一丝担忧。她是不是又想起了突然离开这个地方的傲儿? 冰繇忽然冷冷说。“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回到韩城。” 韩亦轩看着冰繇,说。“你要我离开这里?因为绝尘的死?” 死?死亡? 习奚看着韩亦轩的目光里也露出担忧之色。 冰繇说。“因为你不仅仅只是韩亦轩,所以在陵墓地带的七转斗星禁术上,绝尘才为你而死。” 韩亦轩笑了,苦笑。“韩昱告诉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而你却告诉我。我不是我?”他凝视着她,说。“那么,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冰繇也凝视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半响,才说。“你就是轮回重生后的帝祖。” 韩亦轩也没有吃惊。“传说中济世为怀,破解生死灯的帝祖?” 冰繇没有开口,沉默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韩亦轩说。“做帝祖就一定要回到韩城,因为帝祖是属于天下人的?” 冰繇还是没有开口回答。 韩亦轩轻轻叹息。“我很感激你救了魏兰,可是我不想做帝祖,我只想做我自己。” 冰繇说。“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人,无论怎么活着。都会身不由己的。” 韩亦轩说。“我就是这种人?” 冰繇说。“二十三年前,韩昱使你活着,你就已注定做这种人。” 韩亦轩又苦笑。“我不可以选择不做这种人?” “不可以。”一直看海的李玲忽然说。“而且。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顾小影吃惊的看着她,仿佛还有一点着急,李玲却似没有看见。“最好明天一早就走,离开这里之后,最好走一趟六道族人慕容凝雪之前藏身的水帘洞。” 韩亦轩说。“为什么?” 李玲说。“因为你从哪里出来之后,才能算是真正的韩氏一族。” 帝祖? 韩氏一族? 韩亦轩忍不住笑了。原来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多神秘又神奇的身份。 冰繇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复杂的表情。“他是韩氏一族,几乎超越六道。神一般存在的韩氏一族?” 李玲说。“世上也只有一个韩氏一族。” 韩亦轩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韩氏一族?” 李玲说。“你应该知道七转斗星禁术的真正奥妙。”她的目光仿佛更遥远。“若要真正的出现一个新的六道族人,他一定要诛杀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 韩亦轩说。“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一定就是我?” 李玲回身看着他,说。“不是你,就是瞳月族人蓝廷。” 韩亦轩说。“新的六道族人已经知道我就是韩氏一族?” 李玲说。“他一定有法子知道。” 韩亦轩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着韩氏一族的血,所以你才要我和你生孩子? 韩亦轩没有问,他从来都不做让人难堪的事情,就算死过,都不做。 他只喃喃自语的自问: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喜欢赶男人走,还要逼男人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午后,刚过午后没多久,韩亦轩就要去找宫舳的下落,这个地方并不大,他相信明天黎明之前,一定会有宫舳的消息。 顾小影的心情很复杂,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想什么,她只想一个人留下来,一个人静一静。 韩亦轩和李玲他们几个人走了之后,她就独自一人走到了海边的石滩上,坐上最高的大岩石去看海。 看看无边无际无情的大海,看看滚滚的浪花。 也许,她并不是看大海上的浪花,她只是用心去看人与人之间的一个距离,她的心也许还在问自己:这个距离到底有多远,是不是间隔着四五个女人? 滚滚浪花拍打在海岸上,又壮观又响亮。 那一刻,顾小影却觉得整个世界是最宁静的,她的心却突然跳得很快,因为她仿佛又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他的背后却还有人,背后的这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是自己。 天很蓝,海更清。流水的声音又如此动听。 明天过后,天空是不是一样的蓝,大海是不是一样的清,她拒绝再让自己想下去——珍惜眼前。 这个地方果然不大,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一座几乎与天并齐的山崖插入孤岛上,孤岛便更小。 这么小的地方。要找到一个人却一点都不容易。 黄昏还没有到,这个地方几乎每一片土地韩亦轩几人都已走过。可是却找不到宫舳的踪影,唯独没有进入过竹林上的那间竹屋。 这么小的地方,要藏起一个人也不容易,总不会长出了一对翅膀。飞越过瀚海,飞越上悬崖? “刚才那间竹林小屋的主人是谁,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几人已在回去的路上,韩亦轩还在想着刚才他要进入竹林小屋时,李玲脸上露出的那种凝重的表情,她好像在害怕。 她害怕什么? 难道小屋里的主人使她产生恐惧? ——萧海的飞刀,她都能轻而易举的躲避开,说不定她也能轻而易举的接住萧海的飞刀,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会使她如此的恐惧? 李玲淡淡的说。“既然宫舳都不在小屋里。你为什么还要打扰别人。” 黄昏虽然还没有到,夕阳却无限好。 李玲的脚步已在加快,仿佛追逐夕阳的美好。 习奚说。“你怎么知道宫舳不在竹屋里?” 李玲没有停下来。只是放慢了脚步,几人却始终在她的身后。“竹屋的主人是一个孤僻的怪人,他喜欢独来独往,若然别人要靠近他的屋子,他就要杀人。”她又看了一眼美丽的夕阳。“随随便便就杀人的人,怎么会救人。” 习奚说。“宫舳如果不在小屋里。她又会在哪里,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几乎都找遍了。” 李玲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她。“你们都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应该都知道悬崖下有一个结界,说不定她通过结界去了别的地方。” 习奚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结界的事?” 李玲脸上露出微笑,说。“因为我也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才来到这里的,因为悬崖上结下结界的人就是我们天皇族。” 韩亦轩说。“若然通过这道结界,可以去到别的地方,为什么我们几人从悬崖上跳下都一样的来到这个地方?” 李玲回答。“不知道,也许没有人知道。” 韩亦轩好像也知道李玲无法回答,所以他的眼睛却看着冰繇。因为,刚才经过竹林小屋时,冰繇脸上也露出和李玲一样的凝重的表情。 入夜,已入夜。 孤岛上的人家,他们的生活本就平凡而简单,入夜之前都已洗好澡,吃了一顿晚饭,大多数人都已熄灯,上床,入睡。 整个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悄静得仿佛只察觉到夜空的漆黑。 韩亦轩却无法入睡,他并不是不习惯这种生活,他只是还有点好奇,竹林小屋里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李玲和冰繇的脸上会露出凝重的表情? 他决定,再走一趟竹林小屋。 屋子外也悄静,只有风声,只有浪花拍打海岸的水声。 海岸边的岩石上却坐着一个人。 那个忽然静下来,喜欢独自一人的女孩又坐在石头上看海。 黑夜降临,海风更冷,她已为自己披上一件温暖的外衣——自寻短见的人,绝对不会怕冷而为自己添衣。 刚走出几步,一个人忽然出现,拦住了韩亦轩的路。 “我知道你要去找竹林小屋的主人。”冰繇的眼睛里又露出施与的光,说。“你有疑问,为什么不问我。” 韩亦轩说。“这个并不是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冰繇沉默了一会,似是在回忆。“竹林小屋的主人叫神木,他和我一样,都是在这世界存在了很久很久的人。”那个回忆仿佛很遥远,冰繇已有点模糊。“他也并不是个孤僻孤傲又冷血无情的人,他热爱生命,他的一生几乎都奉献给专研生命的奥义。” “哦。”韩亦轩继续向前走。 冰繇说。“你还要去找他?” 韩亦轩说。“我找他,并不是要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还想知道宫舳在不在他那里。” 冰繇说。“如果宫舳在他那里,你又可以怎样?” 韩亦轩说。“我离开这里,也要带着宫舳离开。” 他已走过她的身边,冰繇没有再拦着他,只问。“你有法子救她?” 韩亦轩停了下来,也闭上了嘴,因为他的确没有法子。在韩城,他只认识樱花斋的杜先生和徐再而,可是他也知道他们都绝对救不了宫舳活不过三个月的病。 何况,宫舳还有从悬崖上跳下的伤痛。 冰繇说。“你要带宫舳离开这里,只是想救宫舳的命,如果连神木都救不了宫舳,天下间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韩亦轩又闭上嘴,宫舳的生命因为他才变得如此不堪,他不想再连累她连活着的机会都失去。 夜空也失去了黑暗,黎明已过。 顾小影又去了海边,她并不是去听海,她只是不想看见离别,她都还没有弄明白内心的感觉,离别就来得这么快,快得几乎使她觉得阳光都是冷的。 她更怕,再次看见背影渐渐远去时,她会痛哭得失去声音。 同林山,白云瀑布前。 飞流直下的流水依然汹涌,流水声也依然响亮,水帘里的人却已不在。 物是人非,又有谁能明白这种苍凉? 洞穴内,潮湿而幽暗,也只有一条甬道,甬道的尽头仿佛只是无尽的黑暗。 一个人为什么逼迫自己与黑暗为伍? 黑暗总会让人觉得恐惧或者不安,习奚变回正常的女孩后,说不定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的黑暗,因为习奚已靠近过来,她的手还牵着他的手,牵得很紧,韩亦轩已感觉到她的紧张。 “如果你肯留在外面,说不定就不会这么紧张。” “留在外面,我不仅紧张,我还会害怕,因为看不见你,我只会更担心你的安危。”习奚牵着的手更加紧,仿佛一松开,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韩亦轩已感动,说。“你不是更应该担心宫舳的安危,她可是你们的公主。” 习奚调皮的说。“宫舳是我们族群的公主,又是我的公主,我只要王子。” 韩亦轩说。“你只要王子?就连哥哥都不要,亲哥哥?” 习奚忽然停了下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韩亦轩说。“你的亲哥哥习镇原,他不是已经回去了?” 习奚眉头已皱了起来。“你想要捉弄我?”韩亦轩摇头,她当然看不见。“我哥哥习镇原几年前就死了,他怎么回去。” 韩亦轩的脑子已在动,说。“你哥哥没有死,他又复活过来了。” 习奚更加吃惊,复活死人,她连听都没听过。“他为什么会被复活过来?” 韩亦轩说。“因为有人要利用绿叶先生后人的智慧,称霸韩城,你哥哥就能帮助他们找到你们族群的那个神秘的地方。” 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很沉重,也许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转过多少个拐弯,终于见到一片光。 有光的地方居然还有人,韩亦轩见到这个人时,心情更加沉重,就像看见一个不该看见的人。 这个人还对他说:想不到我等待的人会是你。(未完待续) ps:也许,真的江郎才尽。 也许,在下从来都不曾是江郎,只不过玩弄一下文字的人儿。 玩弄文字的把戏也尽了,才造成这章节如此的不堪。 万分抱歉,献丑了 第一百零九章 狠与恨 习奚也看见了这个人,还看见这个人的脸和眼睛,她的脸上就露出奇怪又复杂的表情,甚至比看见一个赤裸着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还要复杂。 习奚自己本身就已是一个让男人看见都会心跳加快的女孩,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居然如此的骄傲和大胆,不仅骄傲,全身上下更充满一种就连女人看见都会脸红的诱惑,就连骨子里都散发着一种诱惑。 她的脸,她的眼睛,她全身上下仿佛都是一把钩子,勾走男人的心,勾走男人的灵魂。 现在,她是不是已开始勾韩亦轩的灵魂? 习奚立刻就问。“这个女人是谁?” 韩亦轩的眼睛还在看着这个女人。“她叫李傲儿,也就是李玲的亲妹妹。” 冰繇也说。“也就是将她的族人变成六道族人的人。” 傲儿抢口说。“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傲儿。”她说话的声音和方式居然都透着一种妩媚和诱惑。 习奚更加吃惊,吃惊的看着李傲儿。“李玲她摆了我们一道,其实她早就知道她们就是新的六道族人,所以才让我们来这里?” 韩亦轩摇头说。“李玲她不知道。” 傲儿微笑着说。“你怎么肯定她不知道,就因为你和她有了孩子,所以你相信她?” 生孩子,听见生孩子,无论是男人抑或女人都总会激动。只是女人比男人的心情更复杂一些。 有些女人甚至会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冰繇吃惊的看着韩亦轩,习奚也吃惊的看着韩亦轩。韩亦轩却似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为什么故意提起生孩子,为什么要揪别人的心? 傲儿笑得更媚。“我也替你生孩子,你会不会也相信我?” 勾走灵魂的钩子已经慢慢靠近过来,她走得很慢,她走路的步伐居然也像一把钩子。 韩亦轩的眼睛没有炽热,心也没有乱跳。“相信你什么?” 傲儿说。“相信我可以为了你,就连六道族人都可以放弃不做。” 韩亦轩说。“你在这里等待。难道不是来杀我?” 傲儿的目光变得更幽怨。“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我当初只想杀韩氏一族。” 习奚的眼睛里仿佛已有火。也不知是妒忌还是厌恨。“这有什么分别。” 傲儿的眼睛里仿佛只有韩亦轩,她一直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诛杀韩氏一族?” 韩亦轩也看着她,他本来并不想理她的,他还是问了。“为什么?” 傲儿说。“因为我知道蓝廷是你的老朋友。我不想你讨厌我,一点点的讨厌都不想有。”她已走到他面前,她的手就要去抚摸他的脸。“我还要你慢慢看出来我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好得让你不舍得离开我。” 韩亦轩想去阻止她伸过来的手,他的脸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碰的,更不能是她。 只是却有人比他更快,女人面对女人时,就像得到上天赐予的争斗的力量,总能快狠准。傲儿的手刚伸到韩亦轩的眼前。习奚的手已去捉傲儿的手,好像还要扭断傲儿的手。 傲儿的手当然没有断,几乎被扭断的是习奚的手。没有人看到傲儿是怎么样捉住习奚的手,韩亦轩也只看见眼前黑影一闪。 习奚没有喊叫,她的手已痛得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还是没有喊出来。 女人在女人面前,居然就连忍耐都变得与以往很不同——人,的确需要敌人。 傲儿立刻松开手。因为她已看出来韩亦轩就要动,她不想他对她的心连喜欢都还不够多。就已有了恨。 “若然你们不想像黑僦一样,连心都被刺穿,最好不要动。” 她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冰繇听的。冰繇,黑僦,绝尘,帝祖四人一起共存无数个岁月,冰繇虽然扬言黑僦一做坏事,她就要杀了他,可是别人要杀黑僦,说不定冰繇又会救黑僦,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就奇怪而奇妙。 韩亦轩忍不住问。“刺穿黑僦的心的人就是你?” 傲儿回答。“嗯嗯。” 冰繇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韩亦轩又问。“他已经变成死人?” 傲儿说。“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我又怎么会与你的信条和行径,背道而驰。”她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像钩子似的笑容。“你一定听过有一种菜是无心的,原来有一种人无心也能活着。” 傲儿已经走了,就像她刚才等待在这里一样,无声无息。 她离开的时候,还留了一句话给韩亦轩:我也不是多心的女人,我的一颗心只系在你心间。 习奚也不是多心的女孩,此刻,她的心却是妒忌心。“你怎么会惹上这种女人的?” 韩亦轩苦笑。“也许是我上辈子惹出的祸。” 无论谁都该看得出,他并不想再谈论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想。习奚的心里纵然还有怨恨,也只有闭上嘴。 走出有光的地方,又有了幽暗,幽暗中居然有一道石门。 韩亦轩说。“李玲要我们走一趟水帘洞,只怕就是要走这道石门。” 习奚说。“从这道门走出来,你就是真正的韩氏一族?”她探头朝里面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这道门里面有什么?” 韩亦轩摇头。 习奚说。“你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你却相信李玲?” 韩亦轩点点头。“我们都走到了这里,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为什么不走完最后几步。” 习奚说。“我并不相信李玲这个女人。所以……” 韩亦轩说。“所以什么?” 习奚看着他的眼睛,静静的说。“我陪着你一起走进这道门,如果是陷阱。至少你不会孤单的一个人。” 石门里面没有陷阱,只有黑暗,让人心时刻警惕的黑暗。 在黑暗中,不知道又走了多远,终于走入一个石洞内。 虽然仍然幽暗,一般人也能勉强看得见事物。 幽暗的石洞居然很大,石洞的四面墙上居然全都是一个个的石坑。石坑上居然都是一座座的石像,韩亦轩就是从其中一个空空的石坑走入石洞的——共患难。不该在这个时候。 一座座的石像,形态各异,亦凌厉亦凶悍亦威猛亦慈祥,手持神兵利器。脚踏祥云,骑神兽,仿佛天下诸神诸魔齐聚石洞内。 只是,石洞内为什么有一些石坑空了,难道人间的祸乱和灾难,就是这里的诸神诸魔到人间作乱,折磨众生。 难道,韩氏一族的力量就是得到了诸神诸魔的祝福? 韩氏一族就是? 又吹起一阵清风,带着远方独特的味道与新竹的清香交集。 蓝廷又将桌子搬到了起风居的溪水旁。他又设宴。 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他居然设宴两次,他一生之中都没有几次宴请客人。也许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行径古怪。 只是,这次宴请的客人,不会不请自来,也不是宴请韩亦轩。 他一共宴请了三个客人,三个很不一般的客人,无论谁都很难将这三人聚在一张桌子上。三个客人就是宁崇阳,上官秋枫。朱棣。 本来他还想宴请宁诚非的,只是宁诚非与宁崇阳两兄弟之间有一些分歧,他不想自己的宴会闹得不愉快。 酒与菜已经上桌,三个客人也已入座,覃小仙就在一旁娴静的煮茶。 菜已凉,碗里的酒还溢满,没有人起筷,也没有人饮酒,他们虽然客人,却不是来食宴的。 蓝廷已经起筷,他每一盘菜都夹了一块,却滴酒不进。 “你们怎么看待好人与坏人?” 没有人开口,他们也不是来谈论好人与和坏人,他们也知道蓝廷宴请他们来更不是这么简单。 在座的每位都绝对不喜欢听废话,蓝廷小啜了一口酒,终于说。“我就觉得世上本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正如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将未喝完的碗里的酒,慢慢倒下地上,这是对死人的尊重。“我知道在座的每位心里都把韩亦轩当作朋友,甚至可以为了他去跟别人拼命。” 上官秋枫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心并不在这张桌子上。 覃小仙也什么都听不见,她是来煮茶的,并不是来偷听,她有时甚至觉得偷听跟偷窥一样的可耻。 宁崇阳却在看着被风吹乱的枯叶,一片一片随风飘零,就像没有根的浪子,就像没有家的他。 蓝廷看了看三人,自己又倒满了一碗酒,却没有再喝。“人可以为了别人而拼命,大概也因为别人身上的情操值得他去拼命,可是,人死如灯灭,再高尚的情操,也只能埋葬于坟墓下。” 宁崇阳平静的说。“你的意思是韩亦轩已经死了?” 蓝廷又夹了一块肉,小饮了一口酒,他很少喝酒,也很少在不是老朋友的人面前喝酒。 灿烂的阳光从新竹的枝叶间,透射在酒碗上的酒。 风吹动,枝叶也动,酒碗上的光已活了过来,在酒水中游动,朱棣黯淡的目光仿佛也活了,忽然一口将桌子上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一碗烈酒下肚,他居然面不改色。 心已死,酒怎么能醉人。 他另一只手摸入怀中,那只伊人赠送的笛子就藏在怀中,触碰到冰冷的笛子,他黯淡的眼睛这才有了一丝生气,还有一丝凶狠。 他又替自己倒了一碗酒。“我只要李仙子活过来,别的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蓝廷脸上的微笑还是很随意,他却用眼角瞄了一眼上官秋枫。 “别人的生死。你们不理,你们甚至也可以杀任何人?” 宁崇阳说。“过去的十三年,我已杀了太多人。我厌倦杀人。”他的声音中充满一种对生命消逝的疲倦,他的眼睛却变回风迹。“可是,谁挡我的路,谁就要死。” 上官秋枫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得见过去。 蓝廷拿起了那碗酒,他并不是要饮酒,一边对死人敬酒。一边说。“人最原始的存在,本就没有肉体。死亡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开始,杀人又怎能算杀人,死亡又怎能算死亡。” 一碗敬酒已尽,茶也沏好。覃小仙悠然说。“酒不能醉人,何不以茶代酒,道尽心中话。” 宁崇阳已站了起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试探的也已试探,这片竹林怎么能逗留太久。 茶会尽,心中的话却道不尽,他也从来都不会将心中话说出口。 朱棣也已离开,他不懂喝酒。更不懂喝茶,他只懂得吹笛,用绵绵不尽的乐章诉尽悲伤与思念。 上官秋枫还是不动。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变成了聋子,也变成了没有心的男人。 覃小仙喝尽一杯茶,又再倒茶,又再喝,好像觉得剩下一滴的茶水。都是对茶的一种不尊敬。 她的眼睛好像也看着过去,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上官秋枫。她能够轻易的走进别人的心中,自然也能看穿别人眼中的情感。 上官秋枫并不是不恨她,他只是不想恨她,也不敢恨。 蓝廷终于正眼看着他。“你还有话要说?” 上官秋枫还是没有反应,他的心仿佛在过去逗留太久,已在滴血。 蓝廷说。“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又不敢恨她,你不妨可以和我打架泄恨。” 上官秋枫也终于看着他。“我只会杀人泄恨。” 蓝廷说。“你想杀人泄恨的人就是我?” 上官秋枫冷冷的说。“就是你。” 蓝廷说。“那么,你为什么不动手?” 上官秋枫又闭上嘴。 蓝廷看了一眼覃小仙,覃小仙还在喝茶。 上官秋枫站了起来,又坐下,心中有些话,终于问出口。“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强留她?” 蓝廷的目光也很平静,反问他。“你觉得我强逼她留在我身边,而她又想离开?” 上官秋枫没有说话。 蓝廷已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到底她想离开抑或留下,你为什么不亲自问问她。” 一片竹林,两个人,只剩下两个人。 阳光如此的灿烂,溪水如此的动听,这刹那间,仿佛已褪色。 上官秋枫已走了过去,覃小仙手中还拿着一只茶杯,她的眼睛注视着杯中的茶,竟似没有看见他走近过来。 渐行渐近,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却一直走,没有停。 他走过来,只因为路就在这里。 他没有停,也许,他想问她,又不敢问。 韩亦轩也在走,走出了那道石门,他又怔住了,石门外又多了一个人在等待他,卓别离就站在石门外。 “我想你已经猜出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习奚凝重的神色间也有一抹悲伤,显然卓别离已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你的爷爷已经死了。” 韩亦轩脸上仿佛没有表情。“他怎么死的?” 卓别离说。“七转斗星禁术的一劫,他就已受了很重的伤,七天前,他的心又再被重创一次。” 韩亦轩说。“他离开韩城,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受了重伤?” 卓别离没有回答,沉默的意思就会默认。 韩亦轩说。“九死一生的劫数,都没有要了他的命,七天前的重创却要了他的命?” 卓别离眼睛里的忧郁又深了,说。“因为七天前,蓝隽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杀死自己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心伤也从来都是最可怕的,这种伤能让一个活人突然走向死亡。 习奚接着说。“杀死蓝隽的人就是蓝廷的手下。” 韩亦轩说。“你想我找蓝廷报仇?” 卓别离摇头。“我回来只想告诉你,有人死了,就有人可能要给死人陪葬?” 韩亦轩想了想,忽然才明白。“梅子坞已回韩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无心人 没有爱,又怎么有恨。 没有恨,又怎么会有生离死别。 极爱与极恨,本就是世间上最可怕的其中两种力量,一种为别人而死,另一种要别人亡。 无论谁都清楚梅子坞对蓝隽的情,可是,蓝隽的死,到底会使梅子坞变成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大地上最后一道光被黑夜抹杀后,起风居的门又被推开,一个又高大又笨拙的人拖着一身的赘肉,慢慢走进来,走到坐在窗前竹椅上的男人面前。 一停下来就没有动,没有动手,也没有动口,只是静静的看着竹椅上的人。 竹椅上的人也没有动,他的眼睛一直都注视着窗外的夜空,仿佛完全不知道有个高大笨拙的男人走到了他身后。 窗外的动静却很大,黑夜降临,夜风就开始在骚动,清凉的夜风吹过竹林,新竹随风摇曳出声音,就像凄绝的鬼魂在哭泣。 枯叶一片片飘落,更像无心的人无声的眼泪。 有心人也流泪,只是从不被别人看见。 心中有情,才有热泪。 梅子坞也是一个多情的人,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将心中的情投放在每一个心中,使之萌芽。只是,他一不小心,在一个人心中投入了太多的情,以至于突然的阴阳相隔,忽然就使心中的情变成恨。 这种恨并不太深,也许只需要热汗。也许还需要热血,别人的热血。 “你是来杀人的?”蓝廷的眼睛还在看着窗外。“带着恨来杀人,唯一能够杀的人只有他自己。” 身后还是没有声音。就像没有人。 蓝廷又说。“轩辕十三郎曾说过,我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杀了你,而你还活着,只因为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窗外漆黑的夜空已有星星,仿佛也跑到了他的眼睛里。“现在我的心已经空了,你最好趁我心中的杀气还没有燃烧之前,在这里消失。” 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就像是个死人。 黑夜,繁星。清风,这么样的美景,若然杀人,未免太煞风景——为什么偏偏有人要寻死? 蓝廷起身。回身看着他,他也在看着蓝廷,眼睛里的表情不仅仅只有恨。 蓝廷的眼睛里却没有恨,他对这个人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恨,恨不得将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永远的驱逐。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偏偏又没有恨? 梅子坞终于开口。“一双眼睛可以看到人的内心,你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心?”他的脸上居然还有那种老顽童调皮的笑意,说。“你的心并没有空了,只是你自己以为空了。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死了的只是一具臭皮囊。其实她已跑进你的心里去。” 蓝廷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他的心也许已激起千层浪。 梅子坞又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上天突然让自己有了一个大儿子,不用教养,不用操心,是一种命数,也是一种福气。”他的笑中有了苦。“原来并不是。” 心里起了变化。绝不能让人看见,蓝廷已在走动。走到桌子旁,坐下。 他不想被别人看见,还是不想看见这个人? 不想看见这个人,他大可杀了他,他为什么不杀? 难道一个人真的跑进了他的心里去,忽然就有了重量? “其实,是一种罪孽。”梅子坞没有动,他只是也看着窗外的夜色。“人的成长就像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若然没有人为他引路避开荆棘,成长的人便会弄得遍体鳞伤。” 梅子坞看着夜色的目光中竟似露出一种痛,仿佛已被刺伤。“荆棘原来是有毒的,它的毒就是怨与恨,它一不小心就会使成长后的人将心中的怨与恨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我恨我自己,没有做一次引路的人。” 黑暗中忽然有人冷冷的说。“所以,你才来这里被人杀,你想将自己的罪孽和恨,带下坟墓中。” 夜还没有深,大门外却黑暗一片,就连夜空中的星月都无法照明,这个人就站在门外。 梅子坞也没有回头,他仿佛已知道门外的人是谁。“死亡能够带走罪孽与恨,死又何惧。”他轻轻的叹息。“只怕,除了死亡来到,什么都带不走。” 他一向很少叹息,世上能使他叹息的也许只有一个,故人之子,梅子坞的故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轩辕十三郎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好只是走进这屋子,一步都不多,仿佛随时准备离开。 他充满傲气的目光只看了一眼蓝廷,神情便更加傲慢。“不,带得走,一定带得走,死亡来到,至少可以带走一种东西。” 梅子坞说。“只带走一种东西,就已足够?” 轩辕十三郎说。“已足够,只要斩绝了祸根,就永绝后患。” 梅子坞说。“这个祸根就是我?” 轩辕十三郎笑得更高傲,说。“你果然知道祸根就是你自己。” 梅子坞回身,面对着他。“可是,你却不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轩辕十三郎的笑变成冷笑。“我为什么不该来?” 梅子坞说。“我只想替一个人驱赶走他心中的罪孽和恨,让他临崖勒马,我并不想替老朋友教训儿子,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 轩辕十三郎的脸色仿佛变了,只是他掩饰得很快。“别忘记杀死蓝隽的人是我,难道所谓的临崖勒马比这件事还重要,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胆量与我的阵法对决?” 梅子坞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仿佛这件事就是笑话。 轩辕十三郎也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讥笑,人在恐惧或者惊慌的时候,通常都笑一笑的。”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铁定要梅子坞和他斗一斗。 梅子坞脸上还有笑容。却仿佛已沾染了夜色的黑暗。 “有些事本身并不可怕,到了你真正发现事情的可怕时,也许就已来不及了,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我较量阵法。” 这句话他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就已动了,并不是他在动,是窗外发生了奇怪的动静。 窗外本没有风的。广阔的竹林却无风自动,剧烈摇摆。就像被暴风吹刮。 夜空上的星月仿佛也被风刃削去了光亮。 衣袂猎猎作响,轩辕十三郎还是没有动,静静的看着梅子坞,骄傲的眼色。仿佛在叫嚣。 蓝廷还坐在桌椅上,不动不听不看,仿佛这屋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嘶,嘶,嘶,一连三声,轩辕十三郎身上的衣服就露出三道裂口,轩辕十三郎只低头看了一眼,骄傲的眼色变得更加深。 他再看向梅子坞的眼睛时。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似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他还是孩子的当年。 那一年。他在深山野林里迷了路,他不停的奔跑,奔跑到一处低洼之地时,他就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一只毒蛇从地上窜起,从他的背后窜起去咬他的血肉。 这个又笨拙又慵懒的大胖子也是一条毒蛇? 又毒又刁的蛇信子已经吐了出来? 轩辕十三郎想都没有细想。立刻向旁边跃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就有三片东西钉在地上。三片薄弱的枯叶。 三片枯叶,只发出一声。 轩辕十三郎刚脚落实地,又再跃起,因为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没有断。 仿似无形的枯叶却仿佛已变成了他的影子,如影随形。 危险逼近时,一般的人通常都唯恐闪避不快,轩辕十三郎不是一般人,打从他想出了一种法子,得到一种犹如神助的力量后,他就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不敢做的事,他就偏偏去做,就在他闪避了第七次后,他居然跃起,朝着梅子坞高大的身子跃过去。 他终于看见了一片的枯叶迎面朝他袭过来,他没有惊慌,也没有闪避,居然继续勇往直前。 犹如刀刃的枯叶忽然燃烧起来,就像炼狱下的火焰,将人心的恨与狠炼出来。 轩辕十三郎内心里的狠,已让他的眼色也像在燃烧,他就从火焰中穿过去,他的双手也已经准备挥出去,去重击梅子坞的嘴脸。 他早已认准了梅子坞的位置,他的出手一向精准,虽然他的双手没有下过什么苦功,打掉一个人的几颗大牙也不是难事。 可是,他的攻击却偏偏空了。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梅子坞打起架来,居然一点都不笨拙,动作又灵敏又快,轩辕十三郎只觉得眼前一黑,小腹上就挨了一脚。 火焰早已完了,烟雾散尽,居然不见了轩辕十三郎的身影。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故意挑衅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认输。 故意挑衅又自傲的人,更不能就这样让他逃离,梅子坞的身影也从这屋子消失。 蓝廷还是不动,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木偶人,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木偶人。 这只木偶人并不是覃小仙手中的木偶人,这只木偶人就是覃小仙。 他修饰好他们的儿子雕刻出来的木偶人之后,他又偷偷的雕刻了这只木偶人,照着覃小仙的模样雕刻。 情到浓时情转薄,再薄的情也是情,他本想补偿覃小仙对他的付出,可是,当他完成最后一刀时,却发觉将这只木偶人送赠出去,居然变得如此困难。 窗外夜色依旧神秘,他又想起了这个他已不爱的女人。 她是不是也坐在夜色下,拿出了那只木偶人? 轩辕十三郎并没有逃离,他就停在屋子外的空地上,梅子坞就在他面前。 “较量阵法,还是在空地上的好,小小的屋子怎能施展开浑身解数。”他又用那种叫嚣的眼色看着梅子坞。“你若然还有别的伎俩,不妨现在就使出来。” 他本不是这么张狂的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嚣? 怒火会让一个人走向绝路,他想激起梅子坞的怒火? 若然梅子坞这么容易就生气,他身上的赘肉就不会长得这么快。 梅子坞皱起了眉头。“之前,我一直都想不通你阵法上的造诣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深?” 他也很少皱眉的,没有见过他皱眉的人,一定想不到一个人皱起眉来,居然也像在挤眉弄眼。 轩辕十三郎说。“现在你已想通?” “我已看穿。”梅子坞说。“你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居然想得出越界借阵这种法子,在这点上,也许就连你的父亲都不及你。” 轩辕十三郎脸上的笑已渗着杀气。“你果然看出来了,看来我非杀你不可。” 梅子坞说。“你杀不了我,你的力量是从灭道古阵上借来的,并不属于你,总要还的。” 轩辕十三郎说。“杀了你之后,就算用命来还,又有何惧。” 夜空中的明月慢慢从乌云中爬出来,一轮弯月,照耀在溪水上,水光闪烁,仿似夜空中最亮的星。 轩辕十三郎的眼睛仿佛也亮了,他又举起了他的手,指着夜空弯刀一般的弯月。然后,他的手朝梅子坞一划,竟似真的握着一把无形的弯刀,梅子坞跃起的地上便被划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坑。 梅子坞的人还在半空,无处使力,力已将尽,轩辕十三郎又再一指,大地都可斩开,血肉之躯又怎能不断。这一指,梅子坞竟似已无力躲避。 梅子坞的确闪避不了,他也不需要闪避,因为他也是一位阵法大家,轻易的便能结出一道盾。 仿佛只看到一股劲风在他面前散开,梅子坞便已脚落实地。 轩辕十三郎凶狠的攻击又紧随而来,遍地枯叶的地上瞬间凸出尖刺一般的石柱,刺向梅子坞。 梅子坞居然没有动,就像忽然变成了瞎子,看不见飞过来的尖刺。 有星光,却没有风,大地上的枯叶居然又再作动,仿佛也得到了星月赐予的力量,活了过来,卷向尖刺。 枯叶与尖刺纠缠,两股力量相抗衡,顷刻间又化为齑粉。 灰尘雾一般弥漫,尘雾还未散,一只巨大的石手从尘雾中窜出,五指成爪,就像地狱下的魔鬼之爪在找寻肉体与灵魂。 石手还未成魔,两旁便生起了两道石墙,石墙倒塌,将石手掩埋,按入地下。 一招出,一招破,轩辕十三郎的脸色仿佛已起了变化——这个笨拙的大胖子难道真的有一双能看穿阵法的眼睛? 尘雾散尽后,轩辕十三郎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然后他自己的心就开始不安。 两两相对,弱者绝对不会有这种眼神? 难道,他自己反而是弱者? 轩辕十三郎不相信,所以他又再攻击,这一击不留余力,一击出,永无后路。 这一击就像韩城牢狱一战,漫天的烈火。 烈火起,万物成灰烬。 生不尽兴已无念,死又何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伤心人,谁伤心 死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接受的绝望。 宁诚非还没有绝望,他总觉得就算到了最后一刻,都不该绝望。并不是期待会有奇迹,只是不放弃最后一次机会。 ——张小妤被七转斗星禁术的力量击中,烟消云散。 他被司徒四折磨成重伤,昏迷了数日后,听到的唯一一个最坏的消息。 他没有痛哭,也没有绝望,任何一个消息都不一定完全准确,没有亲眼目睹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绝对不会相信死亡来得这么突然,何况张小妤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去。 宁诚非追查真相一向都有他自己的法子,昨夜终于找到了线索,这条线索就在宇文宏图身上。 宇文宏图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处,这条路就是圃星洞内幽暗的甬道。 路并不长,转角就见到光,火焰的光。 九道火焰在洞厅的高空中盘旋燃烧,宇文宏图就在仰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目光锐利而专注。 “想不到你一个普通人,半年不到居然就学会了这么高深的阵法,倒真是奇才。” 宇文宏图只是回头看着走过来的人,脸上的表情居然没有明显的变化,若不是他早已知道今夜会有另一个人在这里出现,那他一定很懂得将自己的心藏起来,藏得很深很深。 宁诚非慢慢走过来,走到地上古怪的阵法图迹前。“相信你一定认得我。就算只见过一次面,就算已过去四个多月,你一定还记忆犹新。” 宇文宏图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否认。 宁诚非踱着步,说。“宇文宏图,三十一岁,未婚,生于南城的地下城,七岁那年。地下城闹饥荒,父母双亡。至此沦为无亲人自食其力的孤儿,十四岁开始漂洋过海去到西方一个叫埃比亚的国家度过七年的求学生涯,二十二岁回来韩城,次年得到任校长的赏识。破例进入韩阁学院求学。” 宇文宏图还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听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经历。 “两年后,你突然离开韩阁学院,加入了红木叶。当年几乎所有人都猜测,你的离开是因为韩阁学院已无法满足你的求学之心。”宁诚非又瞄了他一眼。“其实你是被任校长逐出学院的,他们又怎么知道,你进入韩阁学院不久,就做了他们眼中那个又疯又古怪的任慥天唯一的门徒。” 宇文宏图还是没有反应,他已回身。又仰望着空中的火焰。 “四个月前,呼延觉罗谋划诛杀任慥天,任慥天死之前。你更得到任慥天的独门绝技。”宁诚非笑了笑,停止了踱步。“你现在施下的这个血咒的阵,想必就是任慥天临死之前,授教给你的独门秘技之一。” 火焰赤红,宇文宏图的眼睛仿佛也红了,他终于开口。却没有回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宁诚非也仰望着空中的火焰,复杂的目光却像看着远方。“我只想知道张小妤的下落。” 宇文宏图仰望的姿势。仿佛也变得很复杂。“我也想知道。” 宁诚非的目光虽仍遥远,怒气却忽然近了。“你知不知道,其实人性是本恶的,只是一直被逼向善,到了想放弃或者忍不住的那一刻,说不定会杀人,很多人杀人都是因为这样。” 他很少生气,被他惹恼的女人过火的捉弄了他,轩辕十三郎施阵几乎烧死他,他都没有生气,这一次他却威胁他。 宇文宏图竟似一点都听不出来,仰望的姿势也没有变,只是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得更加深,慢慢的说。“当日,我的确利用蓝廷施在起风居的传送阵找到张小妤的所在,可是到底有没有及时救了她,我也不知道。” 火焰更红,地上的三只木盒子也飘上高空,宁诚非竟似没有看见,因为他的心也飘去了远方。 “我曾用过很多种法子去找寻张小妤的下落,可是都没有她的消息。”宇文宏图又仰望着高空,目光坚定而自信。“不过,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空中的九道火焰慢慢融合成一道,渐缩渐小,小小的最后一道火焰立刻袭下地上的阵迹中,瞬间没下去。 这里本就没有光明,这道光消失,黑暗一下子袭来,黑暗中居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像疯魔一般充满恶意的声音。 “血咒是不是已经被唤醒了?” 宇文宏图忽然看向黑暗处,人在黑暗中,看不清更看不见,声音却听得很清楚,他的眼睛里居然没有吃惊。 洞厅虽黑暗,这里的人一双眼睛却已习惯在黑暗中视物,那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入了他们的视线中。 他的脸色是黝黑的,笑起来时就像灾祸降临,现在他就在笑。 他的眼睛很亮,绝不像一个病鬼,他的身上却带着一种伤口腐烂的血腥和恶臭。 宇文宏图却看不见他的伤口,他的手上居然也没有拿着东西。“你的身上好像没有藏着六道族人的命书。” 六道族人的命书,全天下只有一籍。 黑僦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将命书交给你。” 宇文宏图说。“你应该明白,如果没有我,就算他们的血咒已被唤醒,你也没有一点法子。” 黑僦又笑了。“抢夺六道族人的命书,这件有趣的事,难道你想不出为什么有趣?” 宇文宏图眼珠子转了转,他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你是故意让他们从你手中抢走命书?” 黑僦说。“你果然已猜想到。”他脸上的笑更加狡诈。“不知道。你又想不想得到我为什么故意让他们抢走命书?” 宇文宏图说。“因为木盒子里的骨头?” 黑僦的眼睛更亮。“我想无论谁都绝对想不到我将命书从他们手中抢回来时,就已在木盒子里的骨头上做了手脚。” 宇文宏图说。“所以,就算没有了我。你依然可以操控他们身上的血咒。” 黑僦说。“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已清楚,总算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宇文宏图的脸色早已渐渐恢复平静,对他来讲,死亡早已不可怕。 宁诚非忽然说。“你好像忘记了这里除了你们俩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黑僦看着他。“你想救他?” 宁诚非说。“我只知道这种黑暗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的坟墓,倒下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黑僦笑了,笑着认同。“或者。我可能做到在刹那间将你们两个都放倒。” “你可以试试。”宁诚非也笑了。“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试,因为你一动,倒下的人可能就是你。” 黑僦的眉头已皱起来。他通常遇到有趣和可笑的事情,就会露出这么样的表情。 宁诚非说。“我知道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我既然知道宇文宏图在这里施阵,当然也料想到你会出现,我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来冒险。” 黑僦又笑了笑,说。?杀人这种趣事,我也很久没有做了,今日不妨大开杀戒。? 黑暗仿佛更暗。弥漫的杀气仿佛已将地狱下无尽的黑暗引至人间。 先发制人,在黑暗中,也许是最有利的。宁城非却没有动,一双手握紧了些,竟似很紧张。 黑僦已动,他走得很慢,杀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这么样的事。无论谁都不想过去得太快。 他要慢慢的看着被杀人的人,因为死亡逼近而产生无尽的恐惧。恐惧让这件事更加有趣,更加刺激。 他却万万想不到,这种恐惧居然先跑进了他的心里。 恐惧就来自黑暗中的一个声音。 “有种死亡你一定从来都没有见过,当你见到的时候,死亡已是永恒。” 他听过这个声音,在元木村外,就只听过一次,他的心就被刺穿,他才知道自己是无心人。 现在,这个声音又来到,他又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死人? 这个人也走出了黑暗,宁诚非先看见了她像钩子一般的眼睛,然后才看见她整个人,她全身上下居然每一处仿佛都是一把勾走心与灵魂的钩子,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而复杂,也不知是恐惧,紧张,还是已被勾走了灵魂? 只有宇文宏图还是目无表情,竟似本就是一个无心无灵魂的人。 ——一个人内心深处有了另一个人,他的眼睛就变成了瞎子 黑僦没有回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无心的人,有心人一定比无心人更快看见永恒的死亡。”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只是因为死亡突然来到,使人不知所措。 黑僦简直不敢相信死亡居然来得这么快,死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未必是这个女人的对手,所以他要先发制人,说出第一个无心的人时就突然出手,使她措手不及。 怎料到,他刚听到自己说出第二个无心人时,就听到血肉从身体抽离的声音,他自己的血肉,她的手。 他甚至看见了她手中握着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 原来,他并不是无心的人,只是他的心不会死。 菜可无心,人怎能无心。 心跳声越来越弱,声音停顿,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再也看不见东西,再也听不见声音。 死亡已成永恒。 宁诚非脸上复杂的表情便更加深,他没有动,也许忘记了动,也许恐惧已使得他动不了。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亡,更恐怖更残忍的死亡他都见过,他只是想不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残酷,一个死亡接着另一个死亡。 仿佛又是一个黑影闪动,他又看见了一颗心握在女人手中。宇文宏图的心。 她为什么要抽离人的心,下一个握在她手中的心,是不是就是他? 这个人已回答他:你的心还是留在你自己身上的好。因为我不会让别人伤心。 别人伤心? 别人是谁? 这人轻轻一笑,已慢慢走入黑暗中。 宁诚非忽然问。“你又为什么杀了宇文宏图,他难道反而让你伤心?” “他会找寻人,找到了人,别人的心就不会给我。” 只要心还在,总会伤心,韩亦轩的心已伤。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起风居。就见到面目全非的战场,韩亦轩还嗅闻到血腥的味道。却看不见决战的人。 “你们不用找了,死人你们怎么找得到。” 蓝廷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从光明走入黑暗,他的手中已没有木偶人。“若然。你们早点来到,一定会见到他们同时化为尘埃的身影。”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他,很久才问。“你没有救他?” 蓝廷笑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我一直都想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救他。只是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他。” 韩亦轩又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转身离开。 夜渐深。星月渐亮。 黑暗与光明,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人影早已远去,竹影摇曳间。又有一个人来到这处曾经沧海桑田的竹林。 “最近几日,你好像总是在杀人。”竹林中走出来的人慢慢走到他身边。“总是杀人的人,难免会招惹上灾祸,然后就难逃一死。” 蓝廷没有开口,因为他的耳朵在倾听着溪水流动的声音。 这人已走到他身边。“只是,你的运气却很好。不但没有招惹上灾祸,你想杀的人反而全都死了。包括那个又疯又狂的黑僦。” 蓝廷这才看着她。“杀死黑僦的人是你?” 这人笑了,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你总不会以为就凭你派出去的三四个人,就可以杀了黑僦。”弯弯的眼睛又变成钩子。“还是你想杀死的人不止黑僦一个。” 蓝廷盯着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最想杀的人是你。” 这人又笑了,真的笑了。“那么,在你有把握杀我之前,最好先替我去杀一个人。” 蓝廷的眼睛里仿佛已有杀气,他却没有动,因为他没有把握,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要我杀谁?” “杀一个只有你才找得到的人。” 宁诚非从梦中醒来,已是黑夜。 夜还未深,从屋子走入街中,街上的行人恰巧已从玩乐的世界走出来,正准备走入梦中。 街尾处,还有灯光。 活着并不容易,活好更难,总有人为了好好活着,在黑夜中觅寻温饱。 宁诚非没有走过去光顾,他的肚子虽空,他的心更空。 他正想回头,继续向别的地方走去,便有一个人从灯光中向他走近过来。 小桥,流水,人在小桥上,两个有心事的人。 “我去见过宇文宏图。”宁诚非忽然先开口,他没有问韩亦轩的心事,心事从来都难以开口的。 韩亦轩说。“他怎么说?” 宁诚非说。“他也没有张小妤的下落。”他的目光又变得很遥远。“他居然也和我们一样,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寻张小妤的下落,他甚至将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 韩亦轩说。“什么绝路?” 宁诚非说。“他居然和黑僦合作,想要利用黑僦手上的六道族人的命书找寻张小妤的下落,最后将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韩亦轩也不吃惊,黑僦要杀人,本就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他以为命死了,他曾要复活命,利用命的术法找寻到张小妤的下落,如果我告诉他,命根本就没有死,也许他就不会和黑僦合作。” 宁诚非苦笑。“现在,我们好像也被逼上了一条绝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去找寻张小妤的下落。” 韩亦轩说。“也许,我们也该去走宇文宏图的路,去抢黑僦手上的命书。” 宁诚非说。“本来可以的,可是已经迟了,因为命书已落入别的人手中,黑僦也死了。” 韩亦轩这才吃惊。“黑僦死了?” 宁诚非说。“他是被一个女魔头杀死的,宇文宏图也是死在那个女人手上。”他眼睛里的惊恐比韩亦轩更加深。“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出手居然这么快,简直就像地狱下的恶魔。” 黑夜更黑,没有月光,韩亦轩脸上的神色更复杂,他已猜到这个女人是谁。 宁诚非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你有没有见过这条缎带?”他打量着手中的缎带。“昨天,我经过十七街外的树林,有个人将这条缎带交给了我,还要我尽快去找这条缎带的主人。” 看见这条缎带,韩亦轩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认得这条缎带。“这条缎带是秦崇敬的,那个人要你去哪里找他?” “元木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决裂? 光明与黑暗共存,有光明就有黑暗,比如有光就有影子。 光明与黑暗亦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个治愈与拯救,一个伤害与毁灭。可是,人偏偏时常忘记这种力量。 秦崇敬就是其中一个,他身上有伤,他却躲藏在一间阳光照不进去的昏暗的屋子里。 韩亦轩和宁诚非走进屋子,就见到躺在床上昏睡的秦崇敬。 他们当然不认得走进这屋子的路,他们天亮来到元木村村口,就看见这间屋子的主人张有山在村口急切张望的眼睛。 秦崇敬好像伤得不轻,脸色苍白,似乎没有一点生气,甚至呼吸都时而缓慢时而急促。 “秦崇敬他是什么时候回到韩城的?” “五天前的黄昏后。”张有山的脸上已露出恐惧与担忧交集的表情。“那天,我刚好从深山里打猎回来,走到屋子前面的巷子,就见到他跌跌撞撞的走近过来,那时他全身都是血,我还以为撞鬼了。” 他走到门前,谨慎的又看了看门外的状况,慢慢掩上门。“这三天来,他只醒过两次,第一次就叫我将缎带交给你。”他将视线从宁诚非身上移到床上昏睡的秦崇敬。“第二次醒过来,他就问你来了没有,他好像是从梦中惊醒,他的样子[长][风]文学 很可怕,就像前年隔壁屋子的三叔被野兽拖进石洞,最后挣扎的模样。” 宁诚非走过去,掀开沾着血迹的被子,秦崇敬的确受了很重的伤,全身上下看得见的伤口就有十几处,十几处伤口都是拳头铁掌硬腿硬生生造成的。 看不见的伤口又不知道还有多少,他还能活着。都已算是奇迹。 张有山脸上的恐惧更加深,常年上山打猎,也算是徘徊在生死边缘,见惯了伤口,可是大多数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是野兽造成的,什么样的人居然比野兽还凶狠。 “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可能甚至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我就每天都去十七街打听你的事。”他笑了笑,眼色简单而率直。“我虽然不认识你,我却知道十七街人最多,消息也多,一定会有人认识你。” 元木村是一个穷乏的地方,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路,村里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靠这几座山生活,少上一次山,可能肚皮就要受几次罪,他却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看似就快死的人却找另一个人。 “幸好,我只找了两天就找到你。”他又看着秦崇敬。“幸好,他已熬了过来。”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即使生命再顽强,都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自己痊愈。他不知道要用多少天辛辛苦苦上山捕捉回来的猎物才换来一个重伤的人慢慢好起来。 秦崇敬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他自己原来的衣服,虽然他时常替他抹身子。还是有一点点的恶臭。 他不是不知道要帮他替换衣服,而是没有别的衣服替换。 宁诚非慢慢又将被子盖好,他看见了张有山的脚,他穿着的鞋子已破破烂烂,这间屋子的很多东西都已破破烂烂。 不是不舍得扔了,而是不能扔。 一个穿着都破破烂烂像个乞丐的人。怎么在十七街这种龙蛇混杂,所有人眼中都只有钱的地方找人,他能够找到他,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情。 刚才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时,还是很真日子虽然过得很穷迫很苦。可是他的心并不苦。 到底是世界使人心变得苦与难,还是人心让世界随着人心走。 “这几天有没有人来过这村子找人?” 张有山点头。“那个人还找到这里来,一找就找到,好像认得路。” 韩亦轩看了一眼宁诚非,宁诚非也看了一眼他。“他是什么人?” 张有山摇头,他又看了一眼秦崇敬。“他好像和他是好朋友,见到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那个人好像还流泪了。”他当然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交情,他只是还有疑惑。“那个人明明很关心他的伤势,可是只看了几眼就走了,之后就没有再来过。” 宁诚非也回头看了一眼秦崇敬,他还没有想到秦崇敬为什么要他来见他,那个人又是谁? 他也没有问张有山,身负重伤都记挂着一件事,这件事就一定很重要,秦崇敬怎么会告诉张有山。 幽暗,这屋子还很幽暗。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好,这屋子好像一直都在黑暗之下,一扇窗将光明隔绝在外。 人心岂非也是仅仅一个肚皮相隔。 韩亦轩也在思索着一些事。 秦崇敬去寻找秦御天的下落,他到底有没有找到? 蓝廷也曾派遣人去暗杀秦御天,打伤他的人就是林大同和赵问天几人? 李傲儿只要杀了他和蓝廷其中一个,她就成为真正的六道族人,她为什么不动手? 难道,她真的爱上了他? 她爱上他,所以才杀了黑僦,也杀了可能唯一可以帮助他找到张小妤的宇文宏图? 韩亦轩都没有答案,他也不敢再细想,如果所有事情都跟他有关,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抉择。 爱,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可怕,恨也如此。 到底该爱还是该恨,又有谁会有答案。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总会有困难和阻碍,甚至有些人的磨难接憧而来,避无可避,一下子就击垮。 幸好,韩亦轩还不算太倒霉,因为秦崇敬终于又醒了。 他们看过去的时候,秦崇敬已经倚着墙,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还很有神,他只看了一眼韩亦轩,就一直凝视着宁诚非。 “你们以为我真的受了重伤就快死的人?” 他不像,无论谁躺在床上昏迷了几天,他的眼睛都绝对不会像他这样,看起来这么有生气。 “我的确受了点伤。但还不至于就快死。”他已慢慢下床,他的脚也有力,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假。“我之所以假装快死的人,只因为我要引出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人。” 最后一程的意思就是人生的终结。 宁诚非说。“你等的这个人就是我?” 秦崇敬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韩亦轩。“就是你。”他也看了一眼张有山,他眼中已露出歉意。“想不到。你这么沉得住气,收到我给你的缎带,居然没有立刻来找我,还是你早已识穿了我的引诱之计?” 他凝视着宁诚非的眼睛,仿佛已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刀。 宁诚非摇头。“你错了。” “哦?”秦崇敬说。“哪里错了?” 宁诚非说。“也许,一开始就错了,至少我想破脑子都想不到我为什么要杀你。” 张有山已越站越远,他好像觉得野兽已跑进了他的屋子里,他刚移动几步。门外却有一个黑影在慢慢靠近。 难道,又有野兽要跑进他的屋子里? “见到我,会不会让你突然又想起来了?” 门已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张有山见过这个人,也在这间屋子里。 韩亦轩看见这个人,目光中的疑惑更加深,就像看见死人又复活。 这个人的眼睛却凝视着宁诚非。因为他也看到了宁诚非眼中露出了疑惑和一种复杂的表情。“你是不是想不到我还活着?” 韩亦轩和宁诚非他们的确想不到。 张有山更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将自己说成本该死去的人。他自己本就是一个简单又平凡的人,他的世界也简单而平凡,当然不会想得太复杂。 就因为他没有想太多,恐惧已蔓延他的内心,他甚至已感觉到肚子的苦水和异物涌上他的喉头,他找个椅子坐下来。才发觉一双手一双脚甚至整个身子都在抖,抖得很厉害,就像这个身子不是他的。 这个人还站在门口的地方,顺手也将门掩上,他的眼睛还在看着宁诚非。“当日。在涤仙境内,我被一群戾兽逼入一条绝路,我也一位自己死路一条。” “幸好,我交的朋友虽然做了坏人,可是他的心还不算太坏,不会见死不救。”他的目光仿佛变得遥远,也不知是哀伤还是痛惜。“可是,他的心虽然不坏,他的性情和运气,却实在太差,他的心太过自信也太过刚烈,始终不相信自己会败。” 韩亦轩说。“涤仙境的那具尸体就是李召楠的?” 这人点头。“李召楠虽然被戾兽重创,也不是立刻就毙命,他在临死之前,还是说出了一个秘密。” 韩亦轩说。“什么秘密?” 这人的眼睛又在盯着宁诚非,一字一字的说。“你的秘密,你暗地里做叛徒的秘密。” 韩亦轩惊讶的看着宁诚非,宁诚非面对着这人,他的脸色似乎也没有变。“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叛徒?” 当日,进入涤仙境的人只有七个,死的人是李召楠,这人自然就是佯装死亡的唐谨。 唐谨笑了,仿佛是讥笑。“你一定还记得,你和李召楠在圃星洞的一个熔池附近遇见了一个神秘人。”他接着说。“你们就和神秘人交 上手,李召楠被神秘人击倒之后,那个神秘人又突然逃走。” “你将昏迷中的李召楠安置好之后,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唐谨说。“可是,你却想不到,李召楠根本就没有被神秘人击晕。” 秦崇敬接着说下去。“李召楠最初以为你和神秘人是一伙的,他就一直尾随着你,你虽然没有和神秘人接应,只是到处走,却好像在找寻什么东西。” 宁诚非也笑了,不是苦笑。“想不到李召楠跟踪人的伎俩也这么高深,就连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 唐谨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当时就是在找寻六道族人的命书。” 宁诚非说。“你也不是真的只懂得和王鹤霖唇枪舌战。” 唐谨说。“你已承认自己是叛徒?” 宁诚非摇头。“如果我是叛徒,我怎么会和你们一起出生入死。”他没有避开唐谨的眼睛。“所有事情都是李召楠告诉你的,包括说我是叛徒?” 唐谨也摇摇头,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觉得你行迹可疑的还有秦蒙洛。” 宁诚非说。“你虽然也聪明,可是也想不出假死的这种法子,你暗地里追查我的过去,也是秦蒙洛让你去做的?” 唐谨深深的呼吸,说。“过去的个把月,我曾有无数次想不顾一切的来杀你。”他又说。“宁可杀错,也不可留着一个叛徒,祸害朋友。” 他漆黑的眼眸中仿佛闪过一丝光辉。“如果,最后我真的杀错,我唐谨给你偿命。” 性命已丢,再怎么偿还,丢了的性命也不可能复活。 唐谨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苦涩的笑。“幸好,我很快就找到你做叛徒的那条线,最后也证实了你果然也是叛徒。”他盯着宁诚非。“你其实就是韩昱的人。” 宁诚非没有开口,也没有否认。 韩亦轩笑了笑,忽然说。“幸好,你没有出手来杀宁诚非,否则你一定会非常谴责自己的冲动和鲁莽。”他眼睛里的笑变成一种似是敬佩的神色。“宁诚非虽然为韩昱卖命,可是,他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阻止韩昱的疯狂,因为他就是任斯任校长安插入韩昱身边的人。” 他说的是事实,可是这个事实,知道的人绝对很少很少。 任斯死了之后,宁诚非以为世上已没有人知道他一直默默付出的艰苦,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想不到这个人是韩昱。 他吃惊的看着韩亦轩,可是激动比惊讶更强烈,因为他已看出来他是懂他的。 一个人默默抗下所有的苦与难,一直孤军作战,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内心的一种信念,并不求什么。可是,真的有人知道他的付出,也懂他的付出,这种激动很少人能明白。 唐谨却笑了,笑容中更见挣扎。“你是王鹤霖最信任的人,本来我应该相信你的,可是,我更相信我自己。”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拳头就已挥向宁诚非。 宁诚非没有动,也没有倒下,唐谨的拳头挥出时,韩亦轩后发先至,一出手便卸去了他攻击的力量。 唐谨还想再挥动拳头,秦崇敬已走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灯(一) “我们应该选择相信他。”他面对着韩亦轩,对唐谨说。“就算你真的还觉得宁诚非是一个叛徒,你也要让自己暂时放下这种憎恨,因为我们的肩膀上还扛着更大的重任。” 宁诚非他的心情仿佛还没有平复,他已走到窗前,微微抬着头,仰望窗外明媚温暖的阳光。 张有山的手还有点颤抖,他的眼睛却注视着自己的一双脚,他的心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秦崇敬又说。“眼下,新的六道族人即将崛起,蓝廷只一心以无数人的性命冒险去复活他的族人,权衡利弊,我们只能选择和韩亦轩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唐谨只是热血,并不是会冲动和鲁莽的人,也许还觉得不甘心,他还是把热血先放下。 秦崇敬还在面对着韩亦轩,他的眼睛看着韩亦轩的眼睛,他接下来说的话当然也是对他说。“我知道你一直都还把蓝廷当作朋友,这一次我希望你可以干干脆脆的和蓝廷决一死战,只有败,才能让蓝廷临崖勒马。” 有一种人只可死,不可败,蓝廷无疑也是这种人。 韩亦轩却忽然问。“你那一趟寻找之路,已经见到秦御天?” 韩阁学院校长一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统治韩城。放眼整个韩城,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蓝廷若败了,就只剩下秦御天一人。 秦崇敬的眼睛没有移开。他却忽然沉默了。 韩亦轩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问。“秦御天是不是由始至终都不在韩城?” 秦崇敬还在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似已渐渐凝重。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 一直默默承受着恐惧的张有山,却忽然开口。“虽然你病重这件事是假的,可是我的确也算是救过你。”他没有抬起头,他说话的声音因为恐惧已有些变了。 他本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忍耐,才能在恐惧中不太惊慌,也许是无法估计的。 无论秦崇敬的病是真是假。张有山的确为了他,已付出了很多很多。他并不是要他的报答,他只要秦崇敬念在他在这件事上,无私的付出,希望可以换来他想要的平静。 “知道一个秘密通常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甚至要变成死人才能守住一个秘密。”他慢慢的抬起头,慢慢的说。“我希望你们,无论是讲秘密还是打架,最好可以先离开我的屋子。” 无论任何人不多不少都会有秘密,可是秘密却不是要说出来的,说出来的就不是秘密,韩亦轩和秦崇敬他们也不是非要打架不可,他们虽然没有多少交情,内心里却都已将对方当做朋友。即使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些状况。 可是,他们无疑都是不想将自己的麻烦,连累到朋友的人。所以他们真的已离开张有山的屋子。 秦崇敬和唐谨不但离开这屋子,还离开了元木村。 他们的肩上扛着一个重任,他们还要去走他们觉得要走的路。 路在何方,韩亦轩竟似已猜到。 宁诚非却只问。“你真的相信我最后没有背叛任校长,投向韩昱?” 韩亦轩没有回答。“就算,你背叛了任校长。现在韩昱已死,除了走回头路。你好像已无路可走。” 宁诚非笑了笑。“至少,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韩亦轩说。“那一条路?” “我自己一人走的路。”宁诚非的目光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苦与愁。“这条路,我一直都是自己在走,虽然路上从来都不缺少同伴,这条路还是要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每个人都在路上,可是每个人的目的地却都不一样,到底这条路是一个人的孤独的路,还是结伴同行温暖的路? 韩亦轩说。“也许,韩昱也看出来了你这种人的心,所以他才没有杀了你。” “想不到我本该是一个死人。”宁诚非又笑了,苦笑。“可是,死人至少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否则会死不瞑目。” 韩亦轩说。“韩昱怎么看穿你的,都已成过去,至少你至今还活着。”他也让自己的脸上挤出微笑。“何况,我也不知道。” 宁诚非遥望了一眼蔚蓝的高空,忽然说。“经历了最近那些事之后,很多事情你都好像已看透了。” 韩亦轩也遥望向高空,也许他的确看透了很多事情,可是面对生死,他也像很多人一样,始终无法看透。 “依你看,秦御天如果不在韩城,他会在哪里?” 宁诚非想不想,立刻回答。“仙辰阁。” 韩亦轩说。“秦蒙洛临死之前曾说过,王鹤霖留在仙辰阁,其中一个原因是重建仙辰阁,另一个原因想必就是因为秦御天还在仙辰阁。” 宁诚非说。“秦蒙洛之死,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件事?” 韩亦轩说。“蓝廷也曾怀疑秦御天在仙辰阁,所以他才让朱棣去见秦蒙洛。” 宁诚非补充说。“李仙子本来只和朱棣相爱,秦蒙洛的出现,却让这段关系变得很复杂。” 韩亦轩接着说。“秦蒙洛毕竟是后来者,他心中有愧,朱棣利用这件事逼秦蒙洛说出秦御天的下落,秦蒙洛守护秘密的决心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宁诚非说。“一边是愧疚,一边是事关整个韩城安危的亲兄弟,左右为难之际,他才选择了最极端又最直接的法子。” 死,虽然解决不了问题,至少那些问题再也不用自己操心。 韩亦说。“可是,他并不像会是这么极端的人。” 宁诚非说。“你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韩亦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只希望他用死亡来告诉我们的答案,不会藏得太深。” 就在这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既然想不到这个答案,何不先想一些。你自己做得到的事。” 山路的转角处,有一株高大的树,这个人就站在树荫下。 一片乌云遮掩了烈日,大地一下子暗了下来,这人慢慢从树荫下走出来,走到韩亦轩面前,目光中带着种本不该属于他的冷漠和无情。 蓝廷从来都不是冷漠和无情的人。只是,他最近的确已变了太多。 以前。他时常在黑暗中度日,因为黑暗让他的心静如止水。人的心一旦静如止水,脑子就会转得特别快,往往就能创造奇迹。 他得到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这样来的。 历经了死别之后,他才从黑暗中走到阳光下,他才发觉,阳光的热,又是另一种境地。 现在,他等到阳光被乌云遮掩才走出来,他又想得到什么? 他的眼睛看向韩亦轩的眼睛,忽然笑了。“我好像从你眼中看到一种决心。”他笑起来的脸色,就像一个清心寡欲看破尘世的人。他已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你是不是已下定决心要和我决一死战?” 韩亦轩沉默,沉默的意思通常都是默认。 蓝廷忽然又叹了口气,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身上虽然有杀气,却不是来杀人的。” ——杀人者通常都有杀气,他身上带着杀气,只因他杀过人,他还要杀人。 韩亦轩依旧沉默,他也看着蓝廷的眼睛。他的身上却没有杀气。 蓝廷说。“我来见你,只因你也要见我。而且你绝对不可以杀我。” 韩亦轩冷冷说。“不可以杀你,还是杀不了你?” 蓝廷又笑了笑。“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你要找的人。” 宁诚非说。“我们找人?找谁?” 蓝廷说。“张小妤。” 宁诚非说。“你有法子找到她?” 蓝廷说。“张小妤若然真的没有死,若然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找到她,这个人一定就是我。” 他的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更似多情的无情。“以前,我曾告诉过你,在世的瞳月族人其实还有第三个。” 韩亦轩眼睛里立刻露出惊恐,吃惊的看着他。“第三个人就是张小妤?” 蓝廷说。“她还是我孪生妹妹。”他知道这个事实一定会让很多人诧异,可是别人是别人,他很少会顾及别人,他接着说。“当年,我母亲为了阻止韩昱启动禁术,借用我们瞳月族人的妙法,让张小妤变成启动禁术的灵体。” 宁诚非说。“张小妤本来并不是启动禁术的灵体?”他笑了笑。“七转斗星禁术最后岂非还是启动了。” 蓝廷还在看着韩亦轩,他没有解释,也许这件事也无法解释。 韩亦轩却问。“你想怎么样?” 蓝廷说。“我帮你找到张小妤,你和我合作,一起杀了新的六道族人。” 韩亦轩说。“别忘记,她在眨眼间就杀了黑僦,单凭你我的力量,想要杀她,无疑以卵击石。” 蓝廷说。“若然,我们得到生死灯,局势就完全不同了。” 韩亦轩又吃了一惊。“生死灯?” 蓝廷说。“生死灯拥有毁天灭地无上的力量,据传,神话中开天辟地的盘古,他的身体最后化为万物,就是因为生死灯的力量所致。” 宁诚非说。“这个生死灯也是传说中,帝祖破解出无生戒古卷的生死灯?” 蓝廷点点头。“只要再次破解生死灯,诛杀李傲儿的神兵利器自然就会出现。” 宁诚非说。“李傲儿一死,就不会出现新的六道族人,现有的六道也就还是尘世的六道。” 蓝廷目光中的无情又变成另一种神情,说。“最后,就是我们之间真真正正的决一死战。” 乌云已过,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习奚打开窗户时,阳光刚好就跑进屋子,跑进她的怀中,她的心仍觉冰冷。因为她还没有等到韩亦轩回来。 她已等了很久,从天黑等到天明。 这本是眨眼间的事,常人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就已可度过。可是,她却做不到,因为根本她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双眼,她的心就更乱和不安,总觉得会有坏事发生。 她又不能跑出去,寻找韩亦轩。因为韩亦轩昨日离开这里的时候,叮嘱她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她一向都很听韩亦轩说的话。 这时,窗外好像响起了脚步声,她立刻跑到窗前,探出头去。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蓝天与白云,她又仰望着遥远处的蓝天白云,她的心说不定又已跑向了远处。 冰繇却没有动,天亮了之后,她就一直站在那,好像从来都没有动过,仿佛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卓别离却反而一直都在动,他的手和他的脑子仿佛一刻都没有停过。 雪白的墙上,几乎全是他写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文字和符号。除了他自己,只怕没有人看得明白他究竟在写什么。 女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比较重的,已开始胡思乱想又有心事的女孩更重。习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了卓别离身旁,她的眼睛注视卓别离画奇怪文字与符号的手。 “其实,你在写什么?” 卓别离的手没有停,他的眼睛也没有移开,他的耳朵却像已变成了聋子。不听不闻。 习奚的眼睛还在看着墙上的字符。“听闻,韩昱身边有一位无所不知。甚至连别人的命都知道的命。”她雪亮的眼睛瞄了一眼卓别离。“这墙上的鬼东西就是他授教给你的推算命途的字符,还是一些阵法的字符?” 卓别离还是没有开口,习奚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她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即使自讨无趣都还要寻根问底。 可是,她的性子却的确有些倔强,别人不告诉她,大不了她自己看,她自问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就算真的看不懂,至少也能推敲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习奚的心还没有一心一意放在墙上的字符上,她又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不是从窗外传上来,而是从门外。 她想都不想,立刻冲过去开门,然后就看见她想看见的脸,然后她整个身子扑了过去。 “昨夜你为什么都不回来,是不是又去哪里玩命了?”她不等韩亦轩开口,抢先说。“我要你承诺,无论下次你去哪,一定要带着我去。” 韩亦轩笑了笑,等她终于离开他的怀中,他才说。“你猜我昨夜看见谁了?” 习奚雪亮的眼睛盯着他。“看见谁啦?” “宇文宏图。”韩亦轩知道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就是复活你哥哥习镇原的人。” 习奚说。“昨夜,你一整夜都不回来,就是去见他?” 韩亦轩点头。“其实,他还复活了很多人,其中有三个人因为要替司徒四报仇,已经去找单笏的麻烦。” 习奚说。“单笏又是谁?” 韩亦轩说。“单笏就是那个想利用你哥哥习镇原找到绿叶先生的后人的人。” 习奚忽然凝视着他,雪亮的眼眶里仿佛已有泪水。“你想我回去?” 韩亦轩说。“最好现在就回去。” 习奚的声音仿佛都已哽咽。“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就算赶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韩亦轩说。“你可以找一个帮手。”他的眼睛已看向一旁一直都没有动过的冰繇。 冰繇没有回头看过他,她却知道他在看着她。“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不做帮手,更不做听别人命令的人。” 韩亦轩说。“就算帝祖要你帮忙,你也拒绝?” 冰繇已闭上嘴,这世上有两个人说的话,她从来都不会拒绝,即使轮回重生,都不会变。 习奚也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这里——她一向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看着窗外,两人渐渐走远的身影,卓别离忽然说。“其实,你昨夜根本没有见过宇文宏图。” 韩亦轩也看向窗外。“见过宇文宏图这件事虽是假的,别的事情却是真的,李冷夜和甄如来三人,的确已在报仇的路上。” 卓别离目光中又露出那种空虚与忧郁,说。“你也在杀人的路上?” 韩亦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刚才我见过蓝廷。”他的眼睛里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空虚。“他要和我合作,一起诛杀新的六道族人。” 卓别离也沉默了很久,才说。“命果然没有猜错,蓝隽和梅子坞跟着韩昱离开韩城,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生死灯的秘密。” 韩亦轩说。“也许,梅子坞始终还是顾及亲情,所以他临死之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蓝廷。” 卓别离问。“你知道生死灯在哪里?” 韩亦轩说。“宁诚非知道,而且他已经在去的路上。” 卓别离又问。“在哪里?” 韩亦轩看了他一眼,说。“南城的地下城——鬼城。” 卓别离眼中的忧郁更加深。“其实,你更想杀的人是蓝廷?” 韩亦轩说。“我一直希望他可以临崖勒马,可是我已经看出来,他绝对做不到。” 卓别离的眼睛看向墙上的字符。“那么,你去做这些事情之前,最好看懂墙上的字符。” 韩亦轩也看了过去。“这些字符是什么?” 卓别离说。“其中一条就是破解生死灯的条文。” 韩亦轩说。“其余的呢?” 卓别离眼中的忧郁仿佛也变成了出鞘的刀,慢慢的说。“杀人的法子,杀瞳月族人的法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死灯(二) 风无声,花无语,因为这条路是遍地黄沙荒芜的路,无人烟,无草木。 只有两个人,两个上路的人。 其中一个人当然就是宁诚非,而另一个是曾经的风迹宁崇阳。 像蓝廷这么样的人怎么会只让宁诚非一人来寻找生死灯,只是他身边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让宁崇阳去? 只怕别有用心。 虽然无风,却总像听见了风声,从遥远处吹响的风声,吹响人的心弦。 宁诚非忽然问。“你有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宁崇阳沉默,没有回应的意思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宁诚非说。“我以前就经常听到,我也来过这种地方,一待居然就待了三个多月,倒真难忘。” 宁崇阳还是沉默,他好像一点都不想与宁诚非交谈,若不是蓝廷的要求,说不定他早已与宁诚非兵分两路去寻找生死灯。 宁诚非反而来了兴致。“那一次就在八年前,我第一次受命,追捕三个在逃的逃犯。”他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他们故意将我引进这种遍地黄沙的不毛之地。走入那个地方之后,我不仅失去了他们的踪影,还迷失了方向。” (长)(文学) 这次他也不等宁崇阳开口问,他又接着说。“幸好,我虽然成了倒霉蛋,我的命却还是生得挺硬的。”他的目光仿佛已飞向了远方。“就在我几近绝望时,一个坏坏的女孩及时出现,救了我。” 宁崇阳已开口,其实他本来还是不想开口的。“这个坏女孩就是现在我们要去找的容小燕?” 宁诚非笑了,苦笑。“现在看来,也不知道她是救了我。还是把我从一个泥潭推到另一个更深的泥潭中。” 宁崇阳冷冷说。“若然她没有出现,只怕你早已在泥潭中沦陷。”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种深沉的无奈。“我杀过人,经常杀人,可是像这种地方的杀人法子绝对更残忍更可怕,因为它几乎让一个人历遍人生的所有煎熬,期望。无奈,困惑,放弃,挣扎,绝望,将一个人活活折磨致死。” 宁诚非并没有完全经历过,因为容小燕及时出现了,因为他是宁诚非,他却觉得自己完全明白这种可怕。“你也曾用过这种法子杀人?” 宁崇阳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十三年来浸淫在血与孤寂的杀气。“我杀人从来只求斩断苦痛。可以一剑刺死,绝对不会再刺第二剑。” 宁诚非说。“所以,二十六个杀手都死了,而你幸运的活了下来。” 宁崇阳的眼色又更冷,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复仇这件事上,他自己的确也算是幸运的人。 可是。人生除了复仇,还有很多事情的。在那些事情上。他却是不幸的。 伊人的死别,家族的灭亡,被逼走上复仇的路。 没有走过宁崇阳走过的路,绝对无法想象,这件事有多不幸幸好,他还活着。 一阵风终于吹起。吹起了一地的沙尘,茫茫的一片沙尘,仿佛了无尽头。 宁诚非忽然驻足遥望向茫茫的沙尘,他的眼睛仿佛也被风沙吹痛,所以他眯着眼睛。“看来我们又要倒霉的。前面的沙尘中好像卷起了沙尘暴。” 宁崇阳也看向茫茫的沙尘,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是沙尘暴,沙尘暴并不是这样的,现在这个时节也很少有沙尘暴。” 宁诚非的眼珠子转了转。“不是沙尘暴,又会是什么?” 宁崇阳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因为他们已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兵刃相见打架的声音。 渐近渐响,前面的尘雾中果然有人打架,三五成群的,好像打得不可开交,好像还有人流血,还有人倒下,还有人即将要倒下。 尘雾中,一剑又在刺出,刺向脚下不稳踉跄后退的人的心窝。 没有流血,没有人倒下,刺出的剑却已断,断剑在另一个人手上,一个看起来又洒脱又风流眼睛总是在笑着的人。 握剑的人吃惊的看着他,目光中却还充满着憎恨。“你到底是什么人,少管闲事。” 至今,倒在地上的人都不是他,他手上显然有过人的功夫,可是他过人的功夫还不足够使他有恃无恐,至少他已看出来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这个突然出现折剑的人当然就是宁诚非,他正想再玩乐一阵子,身后却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听见这个声音,宁诚非脸上的表情仿佛都变苦了。 “这个人不是多管闲事,他是四王子最新招揽的鬼王杀手,他叫宁诚非。”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鬼王杀手这四只字才最吓人,握剑的人仿佛连握剑的手都已没有往日那般沉稳,他脸上的肌肉仿佛也抖了一下。 宁诚非却已没有兴致再玩乐了,他只希望背后的这个人别拿他玩乐才好。 背后的人微笑着说。“而且,他还是我的男人。” 宁诚非笑了,笑得很自然,至少他自己觉得自然,回身,面对着身后的人。“好久不见。” 这四只字说出口,宁诚非就有种想抽自己嘴巴的冲动,倒不是因为他面对着的这个人眼中有异样的目光。 这个人不但没有异样的目光,反而笑得很甜很温柔,就像情顿初开的女孩,看见有情郎。他只是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笨的话。 握剑的人和他未死的同伴已悄悄的离开,无论谁,只要没有那种无谓的傲气,看清了形势,大多都会知难而退。 宁诚非却不能闪退,他本就是为了找容小燕而来的,无论容小燕脸上的表情变成多么难看多么吓人,他都不会退。 何况,容小燕看着他的表情不仅不难看,还越笑越甜。 宁诚非终于忍不住了。“我时常都觉得这个世界太缺少欢笑。因为欢笑不但可以驱逐不幸,还可以创造奇迹。”他的脸上露出苦痛。“可是,若然是别的笑,笑得太久,只会让一个人的脸老得很快。” 容小燕还在笑。“你刚才的举止和脸上的表情,只怕没有人能够忍得住不笑。” 若然一个女人存心着意在某一件事上。男人最好尽早放弃狡辩,宁诚非当然是这方面的老手,所以他立刻转移话题。“刚才你说了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成了鬼王杀手,四王子又是谁?” 宁崇阳并不是这方面的老手,他简直好像对别的人完全没有兴趣,他只远远的在一边走自己的路。 容小燕却仿佛要生气了,小嘴几乎都已噘起。“除了我之外,这两年你身边到底又多了几个女人?” 女人的心实在难以捉摸。突然变成这样的话题,宁诚非简直哭笑不得,可是他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装作平常的样子。“那个四王子跟女人有关连?” 容小燕几乎要跳起来。“你的心果然让别的女人给掏去了,两年前,我岂非已详细的告诉过你,南城大概的状况。” “掏走我的心的人,是两年前的你。”容小燕又一笑。她喜欢他说这种别人听见会起鸡皮疙瘩的话,宁诚非接着说。“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说话的声音有多动听,你一开口,便让人只记住你的声音,却忘记了你说过的话。” 容小燕已跳了起来,跳过去紧紧的牵着宁诚非的手,若然人心之外没有一块肚皮相隔。一定能看见她的心已融化。 “南城的天下其实是属于两个人的,其一就是乔仲谋的恩师皇甫元婴老先生,另一个就是地下城鬼城城主鬼见愁。” 宁诚非这才记起一点。“这个四王子就是鬼城城主的四儿子鬼修?” 容小燕点头,宁诚非立刻又抢先问。“听闻四王子鬼修,好像与鬼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容小燕又点头。“四王子对所有人都用心对待。他也是唯一一个尽得南城绝大多数人心的人。” 宁诚非笑了笑,说。“若然,我有一事相求,四王子会不会也慷慨相助?” 容小燕忽然盯着他看,说。“你要求他什么?” 宁诚非故意装出很随意的样子。“暂时一借鬼城的宝物生死灯。” 容小燕充满灵气的大眼睛中已露出惊讶的神色,可她更担忧他的安危。“你为什么要借生死灯?” 宁诚非说。“自然是觉得有趣,男人的心头好,无非就是金钱与女人,我却独爱宝物,我的身边虽然经常美女如云,可是像生死灯这么样的宝物却一件都没有。” 容小燕还在看着他,好像看了很久,才缓缓的说。“生死灯毕竟是鬼城独一无二的宝物,绝对很难借出来,整个南城只怕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得到你,因为整个南城只有他一人与四王子有交情。” “这个人是谁?” “乔仲谋。” 午后,起风居。 还是同样的地方,还是同样的人,还是一样的流水声,所有事情仿佛都没有变,变的从来都是人心。 桌上没有美味菜肴,也没有深藏好酒,今日不是盛宴的日子,往后也不再是。 昨日之昨日,他们还是老朋友,老朋友相聚,自然美酒佳肴,以礼相待。 今日却已很不同,老朋友已经变成不是朋友。 既然已不是朋友,自然就不会盛宴相待,说不定反而会是兵刃相见。 周遭仿佛已弥漫着窒息的杀气,就像一根导火线,一点火星,带来死亡。 火在哪里,火就在他们的内心里人心永远是尘世间最可怕的武器。 没有人动,仿佛世间万物都忽然静了下来。 蓝廷静静的看着还残留着战迹的竹林,韩亦轩却似静静的听着流水声,他们都好像各自有着心事,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廷终于开口问。“你好像没有急着要知道张小妤的下落?” 韩亦轩冷冷说。“我已经等了个把月,又何必急于一时。” 蓝廷笑了笑,说。“我已经变了,难道你不怕,这只不过是我拖延你的一个计谋?” 韩亦轩说。“我也变了,我随时都可以杀人。” 蓝廷凝视着他的眼睛,韩亦轩的确说得一点都不假,因为他已看到杀气,他又笑了笑。“我们毕竟曾经是老朋友,你还是我想要的敌人。在你来之前,轩辕古龙就已开始起阵,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终于刮起了一阵风,就像暴风雨下的那阵风,蓝廷又说。“在那之前,我们不妨再谈一谈夺取了生死灯之后的事。” 韩亦轩忽然也凝视着蓝廷的眼睛,忽然问。“你让宁崇阳一起去夺取生死灯,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想不到?”蓝廷目光中闪过一种傲慢。“我只不过想知道一个人在生死关头,他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韩亦轩说。“可是,你看似更想看见死亡,最好他们全部都在鬼城阵亡。” 蓝廷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他们死,别忘记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六道族人。”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蓝廷的眼睛,他正想再试探一些别的事,起风居的竹林里又吹起了一阵风,一阵怪异的风。 “好像有消息来了。” 枯叶纷飞,这阵怪异的风已吹到蓝廷的脚下,形成一个漩涡。 蓝廷伸出手,漩涡中好像有一颗东西飞出,飞入蓝廷的手中。 韩亦轩没有问,因为就算他不问,蓝廷也一定会告诉他。 “张小妤的下落,我已知道,她还活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灯(三) 一片高山在沙尘迷雾中,看似直插云霄。 高山中有一条夹缝,就像被一柄利剑削开,人在夹缝中行走,高山的两壁几乎遮天蔽日。 滚滚黄沙的荒凉之地,居然有这么奇观的高山,本已出奇,走出这条夹缝,居然是一片绿洲,山清水秀的绿洲。 荒凉之地中的绿洲,好比黑夜中的明珠,宁诚非发誓就算他在美人窝中入睡,作了一个好梦,都绝对梦不到这么样巧夺天工浑然天成的美景。 四面绿林,一湖碧水。 宁诚非忍不住一声轻叹。“我错了,你也错了。” 容小燕说。“错了?我们哪里错了?” 她脸上的笑容还是很甜,也不知她本就是时常这么笑的女孩,还是宁诚非在她身边,她才这样。 宁诚非的眼睛还遥看着一片美景,说。“如若八年前,你救了我的那一次,就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我绝对不会一逃再逃,说不定我都已是六七岁孩子的父亲了。” 容小燕本来微笑着的脸一下子红了,嫣红如晚霞。“你这种臭男人,谁要你呢。” 她已低下了头,偷偷的又看了一眼他,悄悄的再靠近过去,悄悄的牵起他的手,宁诚非回看了一眼她大大的眼睛,他也握紧她的手,她的脸仿佛更红,更甜了。 女人要的本就不多,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爱,她才唯有要你的金钱。 宁诚非脸上的笑容仿佛也变得与以往不同。容小燕忽然问。“宁崇阳真的是你亲生弟弟?” 宁诚非的笑已夹杂着一种苦。“同父异母的弟弟。” 容小燕说。“可是,他看起来又冷傲又孤僻,就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宁愿独自一人留在高山的入口处,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进来。” “去鬼城的路,岂非就是从那个入口过去的。”宁诚非的眼睛里闪过更深邃的神情,说。“无论谁,也走了十三年像他那样的路,不但怪,说不定还会疯了。” 容小燕忍不住问。“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宁诚非显然并不想再谈论这些已成过去的事。他已转移话题。“乔仲谋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会不会也像一些权贵那样。性情古怪目中无人,又傲慢的人?” 容小燕说。“你为什么突然对乔仲谋这个人有兴趣了?” 宁诚非说。“去求别人,自然得清楚知道这个人的性情和过去。” 容小燕愕然的看着他,说。“你自己一个人去求他?” 宁诚非说。“借生死灯的人是我。而且求人最需要诚意,我怎么能假手于人。” 容小燕说。“你的运气倒真见鬼的好,因为乔仲谋不但性情不古怪,他古道热肠,又热心又热情,简直当每一个人都是一家子。” 宁诚非说。“难道他没有一点毛病,一个人不多不少总会有一些毛病的。” 容小燕扑哧一笑,说。“他倒真的有一个怪毛病。” 宁诚非说。“什么毛病?” 容小燕说。“他把自己的屋子安在大树上。” 宁诚非倒有点好奇了。“他又不是精灵和小鸟,为什么要像只没有脚的小鸟。住在树上?” 容小燕说。“他虽然有脚,但是却和你一样,都是没有根的男人。你是浪子,他是孤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宁诚非说。“他岂非和岳千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 容小燕说。“据说,乔仲谋在五岁那年才来到南城的,带他来南城的人就是皇甫元婴老先生。”她又忍不住笑。“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乔仲谋其实是皇甫老先生在外面生的野孩子。却不知……” 宁诚非抢先说。“却不知,这个野孩子不但不野。还热心又热情,简直就是每个父母心中都想要的孩子,每个小孩都想要的玩伴。” 容小燕吃惊的看着他,她的手握得更紧。“所以,乔仲谋虽然是孤儿,却绝对没有活着像个孤儿。” 木叶的清香更浓,渐渐掩盖过一湖碧水的清爽。 一棵参天的大树,在绿林中分外的显眼。 宁诚非就问。“乔仲谋的家该不会就在这棵大树上。” 容小燕说。“从远处看,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大树上居然还有一个家。” 渐行渐近,一间精致的木屋就在眼前,门是开着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好像正忙着什么。 宁诚非忽然停了下来,就让容小燕在这里等他,他独自一人走过去前,还得意的向容小燕使了个眼色,仿佛在宣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容小燕的好奇心也不轻,总是在抬头张望,可是只看得见屋子里的人,却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屋子里突然来了客人,乔仲谋好像并不觉得唐突,还是一往的热情——极少人会抗拒多一个朋友。 乔仲谋仿佛也挺欣赏宁诚非,交谈得也挺愉快,可是,才一阵子,状况就变了。 也不知道是宁诚非太急切,还是他说服别人的法子太直接,太为难人,乔仲谋的脸上显然变得很难看,仿佛就要逐客似的。 这下子,容小燕也急了,她正要跑过去,阻止一场恶劣的事件发生。却不料,状况又变了,他们居然已在作揖拜别,就像朋友间的拜别。 做不成朋友,也不必做敌人,人总要有一点礼仪的。 宁诚非走近过来,容小燕迟疑着问。“乔仲谋他没有答应帮你的忙?” 宁诚非摇头。“树上的鸟儿我都能哄下来。更别说住在树上的人儿,男人总不会比女人更难哄。” 容小燕还是不太相信。“乔仲谋既然答应帮你的忙,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下来?”她又补充说。“你们刚才的样子简直就像要打架。” 宁诚非笑了笑。“你是南城的人。难道也不知道鬼城的人很抗拒白天有客人进入他们的地方。” 容小燕说。“所以,你和乔仲谋已约好了时间?” 宁诚非点头,说。“入夜后,鬼城大门见。”他已牵着她的手向前走。 容小燕立刻问。“我们这是去哪?” 宁诚非说。“如此美景,我们当然是去做该做的事情。” 容小燕的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雪白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黄昏前,夕阳未过。 人在夕阳下。在收拾行囊,难道这人想背上行囊追逐即将逝去的夕阳? 夕阳绚丽。人更美。 一头白发,仿似阴天下的一道闪电,触目,惊心。 树荫下亦有人。人在凝望。 仿佛渐渐逝去的夕阳太过凄美,凝望的人,双眼仿佛已盈溢着泪光。 屋檐下的人,仿佛已察觉到这双有泪光的眼睛,她也凝望过去。 他凝望着她,她也凝望着他。 这一凝望,仿佛已是永恒。 又仿佛只是刹那间,树荫下的人,终于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的眼睛和她的脸,她也看着他,她自己的眼睛仿佛也已有泪光盈眶。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我并不想来找你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 多么凄美的一句话,多么凄美的对望。 盈眶的热泪终于滑下来,心碎,也心醉。 若然。这世界有永恒,这一刻就是。 若然。这尘世还有真爱,这两人只怕便是。 人在身边,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世界走到尽头,又如何。 黄昏后,终于到黄昏后。 黄昏一过,黑夜即刻来临,大地黑暗一片。 幸好,夜空中有星月照明。 容小燕这个女孩虽然怕黑,幸好该在的人都在。 ——该在的人在身边,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面对困难和危险时,总有一种无所畏惧的胆色。 宁崇阳果然就在高山夹缝的入口处等待,他一向都很有耐性,复仇之路,他走了十三年,才走到尽头,耐性怎么会不好。 鬼城的入口,也在一座大山的山脚下,幽暗的洞口就像恶魔的血口,吞噬活人。 这一刻,这个血口却不会吞噬活人,因为有乔仲谋在,也因为乔仲谋与鬼城四王子有交情。 刚进入洞口不久,就看见四王子带着三四个随从迎面走过来,能让堂堂一个鬼城的四王子移驾相迎,他们的交情也相当之深。 一番寒暄之后,乔仲谋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他们的来意,四王子鬼修神色立刻也凝重了。 鬼城城主鬼见愁将城主的高权暂时交到他手上,他的任何决定绝对要经过深思熟虑。一城之主,关乎鬼城千万人的生死存亡,不能不谨慎。 进入鬼城的路上,绝对不适合交谈任何事情,所以他们各自都想着各自的事情。 幸好,这条路并不太长,否则,在黑暗中沉默,总让人觉得不安,而身边还有一群人,那种感觉更诡异。 周遭被灯火照亮,没有到过鬼城的人,绝对无法想象鬼城的辉煌。 就连见多识广的宁诚非,见到鬼城的辉煌时,都忍不住一声感叹。 鬼城虽在地下,也极像地上的城池一般,只是鬼城更辉煌更雄伟,简直巧夺天工,若不是,鬼城那种灯火嘹亮仍见幽暗的状况,莅临鬼城的人,说不定还以为置身在神话之中。 一番深思熟虑后,四王子鬼修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相借我们鬼城的生死灯?” 宁诚非说。“四王子常常走出鬼城,应该听过发生在陵墓地带的七转斗星禁术。” 四王子鬼修当然听过,他的人是属于天下的,他的耳朵当然要听尽天下事。 宁诚非接着说。“七转斗星禁术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古阵,它最神奇的奥妙就是改变六道,六道一旦被改变,六道众生便有一道被取代,四王子一心只为天下人,总不会想看到这种局面。” 四王子鬼修说。“你的意思是,只有生死灯可以扭转这种局势?” 宁诚非说。“生死灯是一种神器,数千年前的韩城霸主韩雎称霸世界,就是得到了帝祖破解生死灯而生的无生戒古卷,只要再次破解生死灯,拯救六道众生的利器便应运而生。” 四王子鬼修的心的确是为天下人的,他的脸上才露出为难的神色。“恕我无法帮你们。” 乔仲谋肃然说。“我知道四王子一定很为难,若然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绝对不会相求四王子。” 四王子鬼修脸上的神色更凝重,仿佛有些犹豫。“实不相瞒,生死灯是我们鬼城的镇城之宝,鬼城一旦失去生死灯,立刻便会崩塌毁灭,鬼城中人也无法存活。” 宁诚非说。“四王子有所不知,其实鬼城中人一生都无法离开鬼城,恰巧就是因为生死灯的其中一个奥妙。” 这番话一出,所有人几乎都一惊,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四王子鬼修也愕然的盯着宁诚非,显然他还不太相信宁诚非。 宁诚非说。“当年,韩城霸主韩雎借助无生戒古卷的力量称霸世界后,无生戒便消失,生死灯才又重现人间,而那时,得到生死灯的人就是鬼城的第一任城主。” “当时,鬼城城主也许是出于对生死灯的好奇,探究间,不小心触发了生死灯的其中一个奥妙,于是,鬼城城主便像中了诅咒似的,生生世世不能离开鬼城,就连当年变成城主夫人的女人都逃不了这个命运。”宁诚非的脸上也露出疑惑。“究竟鬼城城主,当时是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的,无从知道。” 这话,一听就像是传说,传说怎能尽信,至少四王子鬼修不相信,简直像是一点都不相信。 可是,他却没有开口,他的心里显然在思索着别的事。 也就在这时,洞厅中出现了四个人,四个不怀好意的人。 四王子鬼修听见说话的人的声音,神情更深邃,简直像是看见了一种毁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灯(四) “我好像听到尘世最荒诞的盗贼笑话。”有种人,第一眼就可让人看出来他是喜欢高权的人,突然出现的人无疑就是这种人,硬朗的脸,硬朗的眼睛,全身上下仿佛都透着一种傲竹的硬朗气势。 这人走过来,面对着四王子鬼修,微笑着说。“四弟难道听不出来这人在使计骗取我们鬼城的生死灯。”他看了一眼宁诚非说。“还是四弟的心里也在使着一个计谋,谋划着夺取一些东西。”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根针,一根充满恨与挑衅的针。 四王子鬼修的微笑还是很从容。“大哥,怎么也有雅兴过来明日殿?” 这人淡淡的一笑,说。“我好像听到什么大动静,身为鬼城的二王子,总要出来看看的。” “哦?”四王子鬼修说。“大哥听到了什么动静。” 鬼城的二王子就是鬼兜。 二王子鬼兜说。“我倒听不出来发生什么事,可是,杜大夫却见到。”他回看了一眼他身后总是在微笑的人,说。“杜大夫还不快快向我们的四王子禀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大事情。” 微笑的人恭恭敬敬的一揖,四王子鬼修就问。“杜大夫看见了什么?” 微笑的人也恭恭敬敬的面对着四王子鬼修一揖,恭敬的说。“杜某经过大神皇洞时,见到洞外有三位不明来历的人与我们鬼城的人拼斗,相当激烈,他们的手中好像还提着一个藏着东西的袋子。” 大神皇洞,就是安放鬼城镇城之宝生死灯的洞穴。 四王子鬼修脸色已变。二王子鬼兜说。“我们的父亲利用妙法离开鬼城时,一定已将连系生死灯的妙法授教给四弟,四弟何不施法感应一下生死灯,看看他们袋子里的东西是不是生死灯。” 四王子鬼修没有开口说话,怔怔的看着二王子鬼兜。好像想看透二王子鬼兜心中的算计,可是,他什么都看不透。 然后,他轻轻的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从容的眼睛忽然变成充满惊恐。 因为。他已施法,因为生死灯果然已不在大神皇洞。 也许,他还惊恐他二哥的狠。 本是同根生,敌人当前,本该同心竭力守卫鬼城。生死灯连系着鬼城中人的生死存亡,他怎么能如此决绝,眼看着别人夺走鬼城的生死灯而不顾? 高权真的如此重要,重要过一切,甚至亲人的生命? 宁诚非当然不知道这两兄弟之间的斗争,他悄声问容小燕。“这个人就是鬼城城主鬼见愁的二儿子鬼兜?” 容小燕点头,说。“可是,别人都觉得他是最不像城主鬼见愁的儿子。因为他野心极大,仗着自己小小的才智,一心只想谋权篡位。为了目的,甚至不择手段。据说,鬼见愁的大儿子之死,就是他施计暗杀的。” 宁诚非说。“这事,鬼见愁其实也有耳闻,所以。他才将鬼城的继承权交给四王子鬼修。” 容小燕说。“鬼兜表面上妥协了,其实暗地里却招兵买马。四处招揽奇人异事,他身后的四个人就是这些年。他从别的地方邀请到鬼城来为他卖命的。” 宁诚非的眼睛也看向鬼兜身后的四个人,越看他越觉得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我是不是认识的?” 容小燕轻轻一笑。“你的眼睛果然很毒,他就是八年前你追踪的其中一个逃犯,他就是陆风骨。” 宁诚非说。“其余的三人又是谁,不会又是当年的逃犯吧。” 容小燕摇头。“我也不认识他们,好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就连四王子鬼修都不知道。” 宁诚非不禁又看多几眼其余的三人,特别是那个好像时常都觉得生命多么美丽,人生多么愉快微笑着的人。 他是一个胖子,世间事都看得开的人,总是心宽体阔的。可是,他的微笑中总像是藏着使人看不透的东西,似慈悲,又似利剑,稍已不留神,这种东西就渗入你的血肉中。 二王子鬼兜还在微笑。“四弟总该看出来了吧。”他看着宁诚非几人。“这几人本就与外面抢夺生死灯的人是一伙的,他们来见你,所谓的相借只不多是声东击西的计谋,好让外面的人更顺利的得到生死灯。” “想不到,四弟还是中计了,朋友……”他轻轻叹了口气。“朋友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才有的交情。” 四王子鬼修怔怔的看着乔仲谋和宁崇阳几人,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也许是痛苦,也许是比痛苦更强烈的悲与恨。 乔仲谋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说。“我没有出卖你。” 四王子鬼修也静静的看着乔仲谋,静静的说。“也许你没有,可是他们呢?”他的眼睛已看向宁诚非。 宁诚非却没有开口,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可能是默认。 可是,他从来都不做出卖别人的事情,至少这一次不是。 他不开口,只不过因为他知道这里的确有人被出卖了,他也猜到出卖这个人的人是谁,他不想矛头直指向这个人,因为他和他是兄弟。 一旁的容小燕立刻牵起宁诚非的手,说。“他也没有出卖你,绝对没有。” 她的眼睛坚定而肯定,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在用生命为她身旁的人保证。 这种紧张的氛围,绝对没有人注意到宁崇阳,可是宁崇阳却偏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出卖你的人是我,你们最好认清楚我这个出卖人的人。” 这番话,无疑已将所有的麻烦都独揽上身,就算他本来并不是出卖人的人,现在在别人眼中他就是。 二王子鬼兜脸上的笑容更深。“好。很好,我最欣赏有胆量的人。”他的眼睛又扫向其他人。“可是,有胆量的人通常都一定会有同谋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该看穿他的心了——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通常都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杀一个人和杀几个人都没有差别,何不大开杀戒。 四王子仿佛也看穿了二王子鬼兜的心,可是他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宁崇阳冷冷说。“我劝你最好放弃这种念头,因为你若要杀人,唯一可以杀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二王子鬼兜还在微笑。“也许,你还不清楚我身后的其中名将。若然你听过阴阳手独孤兄弟,就该明白到底是谁杀谁。” 阴阳手独孤兄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孪生兄弟,独孤无生与独孤风暴。一双阴阳手,独闯阴阳。 这尘世当然没有鬼神,独闯阴阳,只不过形容他们的一双阴阳手绝技的厉害之处,出手间就可让一个活人变成死人,也可能出手间将一个死人变成活人。 他们只杀人,从不救人。 宁崇阳当然听过独孤兄弟的阴阳手绝技,当年。他的复仇之路上,几乎差点就与独孤兄弟决一死战。 “当年错过与独孤兄弟的一战,我早已觉得遗憾。今日总算可以得偿所愿。” 身着白衣的独孤无生说。“宁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化身风迹一一独战当年的二十六个杀手,我们也早就有心与你对决……”身着黑衣的独孤风暴接着说。“今日总算遇上。” “宿敌相遇……” “死而无憾。” 话音刚落,交战已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决战即将带来死亡,谁生谁死,抑或是根本就没有活人? 四王子鬼修还是没有动静。面对着二王子鬼兜的眼睛,仿佛什么都已听不见。也看不见。 二王子鬼兜也面对着他,不动。不听,只是他脸上的笑,越来越深,越来越透着一种狠与邪。 乔仲谋也参与进去那场腥风血雨的决战中,因为他看见了宁诚非想要动的气势,也看见了容小燕急切的目光。 一个人已走了过来,这个总是在微笑的杜大夫。 “若要杀人,我好像只能杀你,你好像也只能杀我。” 宁诚非却问。“你真的是大夫?” 杜大夫没有回答。“地上的大夫是救人的人,鬼城的大夫却只杀人,从来都只杀人。” 宁诚非又忽然摇头。“你不是大夫,你叫杜大夫只不过你的父母希望你像大夫一样济世为怀。”他轻轻一笑。“不怕生错命,就怕改错名,可是,一个名字又怎么能改变一个的命运。” 杜大夫说。“好的名字,至少不会成为笑话。” 宁诚非说。“你的名字就起得很好?” 杜大夫说。“好到只会杀人,不会被人杀。” 宁诚非笑了笑,说。“我的名字并不太好,可是世界上最好和最愉快的事情却是阻止一个想杀人的人,与姓名无关。” 杜大夫说。“你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宁诚非说。“恰巧,我就是。” “哦。”杜大夫说。“我倒真要见识见识。” 他就要动,可是,却有人在他将动未动之际,阻拦他动。 “见识一个人的功夫如何,最好做一个旁观者。”说话的人盯着宁诚非,说。“因为,我想了了一段沉积已久的恩怨。” 这个人自然就会瘦得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陆风骨。 他的眼睛很大却有点黯淡,在一张几乎风干的脸上却显得有一种诡异。本来他的眼睛并不大的,他的脸也不是这么干,他只是在风沙翻滚的荒凉之地待得太久。 杜大夫看着他,说。“想不到沉积了八年的恩怨,至今你还没有放下。” 陆风骨冷冷说。“无论什么恩怨,都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至少我做不到。” 杜大夫说。“像这种恩怨,的确该了断,我又怎么好意思不成全你们。”他已走开,走到光与黑暗的边缘。 陆风骨冷冷的看着宁诚非,声音更冷。“请。” “请。” 先礼后兵,能做到‘礼’一字,这个人就不太坏,至少已有让人尊重的地方。 容小燕也走到了旁边,宁诚非的要求,她即使不愿意,也不忍心拒绝,何况,她对他从来都心甘情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死灯(五) 陆风骨已动,风沙将他这个人吹得只剩下皮包骨,可是也让他的动作像风一样迅疾,像风一样变幻莫测。 风再强悍,也总有一个捕风者,宁诚非就是这阵风的捕风者。 陆风骨使出第十三招时,宁诚非就捕捉到了他的动作,然后,他再使出他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使出来过的妙法,堪堪击中陆风骨,也卸去了陆风骨所有的力气,让他倒下,让他像死人一样倒下。 他相信陆风骨再睁开双眼时,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已变成另一种他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他就是要他变成这么样的人,将一些东西放下的人。 放下,从来都不是轻易就能做到,至少杜大夫可能做不到,他也不想做到,他微笑着走过来。“我好像已见识到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宁诚非说。“那么,你已打算罢手?” 杜大夫摇头,说。“我只会杀人,不会罢手。” 宁诚非苦笑。“那么,我唯有奉陪到底。” 话音未落,他已动了,动如脱兔。 陆风骨的动作都已如风一般迅疾,他击倒陆风骨,可想而知,宁诚非的动作有多快。放眼整个韩城,动作快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真正与宁诚非交手,杜大夫才真正的吃了一惊。 快,绝对是一种优势,可是,更让杜大夫吃惊的是,他居然摸不透宁诚非出手的套路。 交手了十多个招数,他便渐渐只能防备,只防守。极少攻击。 宁崇阳和乔仲谋与阴阳手独孤兄弟的交战更激烈,眨眼间在这头,眨眼间又在那头,这一刻,却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二王子鬼兜还是和四王子鬼修互相凝视着对方。他没有动,却已开口。“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恩怨要了断,我们是不是也该了断我们之间的恩怨。” 四王子鬼修终于也开口,淡淡的说。“兄弟如手足,我们有什么恩怨?” 二王子鬼兜说。“兄弟间本来的确没有恩怨的,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是兄弟了。” 四王子鬼修皱起了眉头。“我们不是兄弟?” 二王子鬼兜冷笑。“知道我们鬼城存在的人。大多数人都知道鬼城中人是绝对无法离开鬼城的,更不会想毁了鬼城。” 四王子鬼修无法反驳,因为他也解释不了作为鬼城城主鬼见愁的儿子,他为什么可以离开鬼城。 但是,他却可以解释。他所做的事情并不是要毁了鬼城,正是希望,有朝一日,鬼城中人可以离开鬼城时,外面的人可以接受鬼城中人融入他们的生活中。 这件事,他却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这种事情若然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了,这么多年。他就不用偷偷的去做这些事了。 二王子鬼兜又说。“身为鬼城的二王子,怎么能让外人毁了鬼城,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作出会后悔的决定而不顾。” 四王子鬼修说。“所以。我们也非战不可?” 二王子鬼兜说。“非战不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场兄弟之间的交战,又已展开。 也许,不会太激烈,却绝对是最震撼人心的——因为他们是兄弟。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从来都不缺少。 兄弟对战,老朋友也即将对战。 ——张小妤的下落我已知道。她还活着。 这个事实也同样震撼人心,韩亦轩的眼泪仿佛已要流出来,所以他抬头仰望夜空。 夜空中的星月仿佛很美,美得让人就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舍得,至少从韩亦轩仰望夜空的身影看出来是这样的。 蓝廷也时常有仰望夜空的雅致,每每心静下来的时候,遥望夜空更别有一种情怀。今日却不同,因为有韩亦轩在,因为韩亦轩已经变了,他的眼中已有杀气。 韩亦轩忽然说。“你的心跳声很平静,就像入定的道家一样的平静。”他终于面对着他。“是不是因为你已十拿九稳可以夺取到生死灯?” 蓝廷的目光也很平静。“我岂非一直都是这么冷静的人。” 韩亦轩又继续说。“除了宁崇阳,你其实还派了另一群人暗度陈仓,偷偷的去夺取生死灯。” 蓝廷笑了笑,没有承认。 韩亦轩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也笑了笑。“我所认识的蓝廷,从来都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更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你视我为真正的敌人,又怎么会真的和我合作。” 蓝廷脸上的笑仿佛已渐渐冷了,因为他又看见韩亦轩的眼中流露着杀气。 韩亦轩凝视着他。“所以,我现在就跟你决裂,你也一定不会怪我。” 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已动了。 刹那间,蓝廷看见了韩亦轩的攻击,他却躲避不了,因为他完全没有料想到韩亦轩突然就向他攻击过来。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他的耳际才听到那一番话。 角落实地,蓝廷拍了拍被打中的胸膛,慢慢走过来,他的脸上还有笑容,就从他脸上又再次露出笑容时,这个地方就响起了一种又高亢又悲伤的笛音,朱棣的笛音。 周遭,仿佛都弥漫着朱棣的笛音。 韩亦轩也没有惊讶,惊讶的是蓝廷,因为朱棣的笛音响起时,他还听到另一种笛音。 这种笛音,他在韩城牢狱那个地方就听过,这个笛音居然也像韩城牢狱那一战一样,刚好纠缠住朱棣的笛音,就像利剑与剑鞘。 然后,吃惊渐渐变成惊喜。“你不愧是我蓝廷一生的宿敌。” 韩亦轩平静的说。“我打败你,也是你的宿命。”他眼睛里的杀气更锋利。“因为。我已决心与你一战。所以,我不但想好了应对你的法子,还断了你的后路。” 蓝廷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睛。他脸上的惊喜更深。“想不到,卓别离居然也是一个破阵的大家。” 韩亦轩说。“逆重传送阵已破,这一夜,除了决一死战,我们都没有了后路。” 蓝廷笑了笑,说。“你只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因为我还有人,因为我绝对不能死。” 一个人已出现在他身旁,韩亦轩认得这个人,西门高登。 然后,所有人都动了。韩亦轩不能不动,因为他的确已决心要将他和蓝廷的后路斩断,只有这样他才能逼迫自己义无反顾的将死亡带到尘世间。 这一刻,看来死亡的人只会是他自己,从他与他们交上手的第十招,他就看出来自己必败无疑。 可是,他也没有丝毫畏惧,既然已选择走上这条路。死又何惧。 只是,他却想不到,他们交手的第十一招后。局势居然一变,西门高登的攻击让人始料不及的忽然袭向蓝廷。 蓝廷却没有被击中,他的确像韩亦轩所说,他绝对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人的,所以,他对西门高登也一早有所提防。 韩亦轩更想不到的是。这战场上居然还有第四个人,第四个人居然就是梅青宿。 梅青宿的手上还有一把刀。他的刀居然刺向蓝廷。 他好像是凭空跳出来的,至少就连正面面对着梅青宿的韩亦轩都看不清楚。梅青宿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所以,梅青宿刺出的刀,一刀就刺中蓝廷。 梅青宿为什么会突然刺杀蓝廷,韩亦轩并不没有觉得很意外,梅青宿是梅子坞的养子,梅子坞却是因为蓝廷而死的,梅青宿要为养父报仇,一点都不意外。 韩亦轩觉得意外的是,梅青宿怎么会知道刺杀瞳月族人的要害就在背脊的那个地方? 静,很静,因为人已散,因为这里只有一个痛苦的人和一个倒下的人。 韩亦轩静静的看着蓝廷,看着这个昔日的老朋友,若不是因为一些无谓的私欲,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欲一字,岂是人心所能禁锢。 贪,也本是人的本性,这种劣根性,人心又怎能轻易摒弃得了。 风没有停,起风居这个地方又来了一个人。 韩亦轩没有看她一眼,只淡淡的说。“你终于来了。” 他留在这里只为等她? 尘世间,除了张小妤,还有人值得他等待? 还有人,还有一个人,也只有新的六道族人李傲儿值得他这么样等待。 李傲儿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蓝廷。“是你毁了他?” 韩亦轩冷冷的说。“无论是谁毁了他都好,眼下,你要让你的族人变成新的六道族人,也只有一种选择。” 李傲儿骄傲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 韩亦轩说。“所以,我唯有自己动手,杀了我自己。” 人一死,无论生前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化为乌有。 韩亦轩致命的攻击已袭向自己,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为了顾及别人的安危,你宁愿牺牲自己?” 韩亦轩平静的说。“若然,用我一人的死亡,可以换取无数人的活着,何乐而不为。” 死,亦可能轻于鸿毛,亦可能重于泰山。 人生短短数十载,死亡只是睁眼与闭眼间,不带来,也不带走。与其,偷生,何不奉献。 自私与奉献,两者之间,那种更可贵更伟大,无论谁都心知肚明。 李傲儿捉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她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她钩子一般的眼睛仿佛弥漫着一种更深的情感,然后慢慢从她的脸上溢出来,变成更迷人的表情。“既然你都有这种无私的奉献,我要做为你生孩子的女人,怎能做不到。” 韩亦轩只疑惑着她脸上渐渐变换的表情,仿佛听不清她说的话,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就看到鲜血从她的嘴角泌出来,一抹鲜血,触目,也惊心。 眨眼间,整个世界仿佛都是这种触目的鲜红。 她已倒入了他的怀中,韩亦轩没有推开她,他甚至感觉到一种窒息,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拳头,狠狠的击中了他的心。 李傲儿的脸上还有笑容,甚至她的眼睛都仿佛在微笑。 “我说过,我为了你,可以放弃六道族人无上的荣耀……”鲜血已抽走了她的一些力量,她忍不住开始咳嗽,缓了口气,她又说。“可是,你的女人,我却非做不可。” 她嘴角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她的双眼已闭上。 双眼闭上,不一定就是死亡,韩亦轩也闭上了双眼。 这夜,这星月,仿佛比无尽的黑暗更可怕,因为至少黑暗有尽时。 天黑,天明,天清,天苍,往日如烟,一年又一年,终于走过三年之期。 有一种情,若然扎根在心间,即使一别数年,也犹如昨日。 陵墓地带上,遍地黄沙的高山中,一个人迎风而立,怔怔的脚下的荒凉之地,漆黑的眼眸中,充满着希冀,然后他笑了。 因为,沙尘的迷雾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寻寻觅觅了无数日月的人…… ————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