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殿下的金丝笼是为我编的》 第1页 《疯批殿下的金丝笼是为我编的》作者:就叫这个名【完结】 简介: 折翼之鹰,会成为金丝雀吗?【强制爱|小黑屋|双强|死遁】 栽满桂花树的院子里锁着一个人,没人知道那是谁,只有每晚月色下的桂花香气听得到锁链碰撞和泣血诅咒的声音。 * 文案一: 世家子弟人人都知道,嘉良候府的小谢将军与五皇子私交甚好,两人年少相识互为知己好友。 当然,谢辞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位五皇子在他面前从没有皇子的架子。 不管他要做什么,哪怕是偷鸡摸狗,只要哄一哄,清高雅正的皇子殿下就会一边不愿一边随他一起。 「阿辞,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这句话谢辞听了好多次,从浑身起鸡皮疙瘩到习惯再到相信,他想他在那个人心中真的很重要吧。 重要到那人可以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人以赤诚待我,我以赤诚报之,但不曾想到头来真心的不过只他一人而已。 * 文案二(在第三卷): 以爱为名的牢笼,困不住高飞的雁,却囚住了本应振翅翱翔的鹰。 我偏要剪去你的翅膀,拔去你的利爪,将你关进我编织半生的金笼。 让你生生世世都留在我身边,日日夜夜都只看着我一个人。 假戏演久了,便让你忽略了我满腔赤诚的真心。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也逃不掉了。 我偏要你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要你高居庙堂,面对四野假面,孤独终老。 要你背负罪孽活在这骯脏丑陋的人世间。 要你午夜梦回尽是冤魂索命,要你日日夜夜都饱受痛苦折磨。 你的真心是这世间最恶的毒药,噬人骨血,噁心至极... * 【注】 1、受非洁,青楼常客不缺女人 2、攻大骗子,身心洁,感情不渣,其他方面不大是东西 3、循序渐进,含战争、微(或许无聊?)一二卷剧情线稍重于感情线 4、小黑屋强制爱在第三卷 楔子 此生最痛恨之人,曾是我的知己挚友。 是我在这世上除却父母亲族外最信任之人。 只为年少意气,刀山火海死而不悔,可到最后我才发现,那个人根本不配。 信之深,骗之深,欺我最深。 恨,恨无识人之明。 悔,悔浅薄天真一意孤行。 怨,怨天无眼地无心,满腔赤诚错付,真心之人九泉不安,伪善之人却可于高台之上指点江山。 可笑造化弄人,徒留无意。 ······· 「谢辞!你若敢死,我便将你全族流放,朋友故交,哪怕是奴僕,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辞望着眼前那人轻轻笑了声:「人各有命,我的命就到这了,自救不足,何以救人?」 「不!不不,阿辞,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不做皇帝,我们忘掉这里所有的一切,一起离开行吗?求你了,求你了!」 谢辞摇摇头,或高台楼阁之上的美酒佳酿,或碾入尘埃的滔天恨意,于他来说如过眼云烟,散就散了。 「大丈夫即便不能马革裹尸,也该耻于为这笼中鸟雀。」 青年拍了拍胯下的白马,白马长啸一声,嘶鸣穿过山风透着无尽的悲凉。 「照雪,再送我一程吧。」 一滴泪从白马的眼中滑落,世间少有的良驹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崖边一跃而下。 「阿辞!!!」 「陛下!!陛下危险!不能跳!不能跳啊!」 「快拉住陛下!!」 「谢辞!!回来!!!」 ······· 此生深爱之人,曾视我为知己挚友。 少时我以为我只爱权利,可后来发现我爱他亦至深至切。 生于权力中心唯剩身不由己,一步一步踏入因心而生的沼泽,无法回头,只能将那个干净、一心渡我之人拖下来,让他也陷入淤泥永远陪着我。 怨便怨,恨便恨。 所做之事从无后悔。 你不过是盛世下的蝼蚁,而我...终成刀俎。 第一章 桂香惹青莲,花自洁,人心乱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 月来阁中,金桂树下,风光旖旎暄香远溢。 少年怀抱着美人,髮带落在白皙的颈间沾染一层薄汗,酒气混入花香,痴醉其中。 热气染粉两人的脸颊,若此刻有人来看,指不定分不出谁才是那个美人。 「你种的这颗桂树好闻得很。」 「今日别走了...奴家新酿的桂花酒你还没尝尝呢。」 「那可不成,今日是太后寿宴,我若不去回头不知要挨多少板子。」 谢辞将美人抱起来放到美人榻上,拿来外袍穿好,美人起身自身后环住他的腰,娇声中全是不舍。 「那你什么时候还来呀?」 谢辞覆住腰上的那只手轻轻抚过,转身挑了下面前女子的鼻子轻笑:「明日一定来。」 第2页 离开月来阁,凉风散了些酒气,谢辞哼着曲子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刚要上马身后马蹄声疾驰而来,又倏地停住。 「将军!您急死我了!太后寿宴都快到时辰了,您怎么还在这厮混啊!」 谢辞挑眉一笑翻身上马:「该打,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教训我了?再说这不是刚刚好嘛。」 「刚好什么呀,唉呀,咱们快走吧,侯爷和夫人都急死了。」 竹栎满头是汗,作为谢辞的贴身护卫,把自己主子跟丢了,少不了一顿打。 「怕什么,来得及。」谢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攥紧缰绳用力踢了下马肚子,「驾!」 竹栎一愣额头的汗更多了,策马在后面追:「不能当街跑马呀将军!」 谢辞哪管那个,躲着街上的摊位策马狂奔,行人摊贩都习惯了,见到是他自动让路,竟和谐得诡异。 一至宫门口,谢辞下马甩开缰绳不管了,大步流星往宫门走,竹栎跟在后面将两匹马拴好跑着追上谢辞。 「将军!侯爷和夫人已经到玉西楼了,您可得赶紧过去。」 谢辞抬脚踹了下竹栎的屁股:「你傻呀,现在过去肯定挨骂,我得躲着点。」 「现在躲有什么用啊,等回府不还是要揍打吗...」竹栎小声嘟囔着,又挨了一脚。 「没出息,哪次让你挨打了。」谢辞四指回握,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放心,你是本将军的人,除了本将军,没人能揍你。」 竹栎点头但眼神好像在说他信个大头鬼。 「走了。」 「将军,您别乱逛快点去啊!」竹栎不能入宫,只能在宫外候着干着急。 谢辞到底没听竹栎的,在宫里绕了一大圈,直到寿宴快开始才往玉西楼去。 宽阔的阶梯上,巧得是有一人与他一样来迟。 男子长身鹤立,穿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的头髮用玉冠高高束起,不急不赶缓缓而行。 忽有清风拂过,带动月白锦袍上的朵朵芙蕖。 谢辞唇角微扬,跨步三两阶跑上去,拍了下那人的左肩,那人往左回头不见他,继而转向右侧。 翩翩公子,面若冠玉,只静处于此,便仿佛每阵柔软和风都是因其而起。 那双如画的眼睛望过来时露出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掩在其中的欢喜。 「哈哈哈哈!你怎么总被骗啊知津兄。」 李徐微微抱怨道:「该怪你总是胡闹,见我从没规矩过。」 打趣的话落到谢辞耳中,少年挑挑眉故意揖手行礼:「那..下官拜见五皇子殿下,请殿下安。」 「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李徐浅笑,视线下移落在谢辞颈间不大明显的红痕上,蓦地一怔,随后唇边笑意慢慢散去。 「快走吧,若迟了怕是要受罚。」 「你说得对,那我不等你啦。」谢辞说罢三步并两步往阶梯上跑,抛下李徐先入了大殿。 眼前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之上,李徐眸色黯淡,再行前路心境大改。 第二章 谢氏,谢辞 太后寿宴选在玉西楼。 皇帝是孝子,一年前下令为太后寿宴修建此楼,建于高台之上,沐日月光华。 还特地在宫内开凿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将玉西楼环绕其中,工程不小,建成之日太后见了很是高兴。 此刻楼内正阵阵山唿,谢辞找准机会从柱子后面绕过去与平身的群臣一同落座。 「太后寿宴你都敢迟来,又去哪厮混了?」谢安平低声斥责,显然气得不轻。 沈玉秋在一旁给谢辞递了个帕子:「阿辞,快擦擦额头的汗。」 「何必管这逆子。」 沈玉秋嗔道:「这不是来了吗,又没惹祸,骂他作甚。」 「哼。」谢安平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 「我才没败呢。」谢辞接过帕子朝沈玉秋眨眨眼:「谢谢娘,还是娘最好。」 谢安平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看他。 高位之上,皇帝、皇后、太后齐坐,太子坐在群臣之前。 「阿辞呢?」 「这呢!」 谢辞站起来绕出案几行至殿中央跪下行礼。 「臣谢辞叩见太后,愿太后平安康泰、春秋不老、寿永无疆!」 「嘴甜也没用,回京快半个月,也不说入宫来瞧瞧哀家,很该罚你才是。」 谢辞仰起头笑得乖巧:「您怎么捨得罚臣呢,打臣几大板下不来床,谁给您猎雪狼做裘袍呀?」 「哈哈哈哈!你这小滑头。」 高位上的老妇人笑容满面,除却斑白的两鬓,脸上保养得极好,看不到太多老去的痕迹。 一身大红色缀了琉璃珠子的宫袍上以金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牡丹,穿在歷经岁月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妇人身上,更显雍容华贵。 寒暄一阵,大殿上太后、皇帝、皇后的笑声不断响起,群臣听着时不时也跟着捧两句笑笑。 当今天下,若说谢氏一族称世家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谢氏先祖有开国之功,说如今这万里江山是谢家前仆后继一刀一剑打下的也不为过。 先祖皇帝立誓永不疑,因而兵权至今仍握在谢家手中。 谢辞呢,谢氏一族唯一的继承人,谢安平夫妇也是老来只得一子,全族上下当块宝。 第3页 活到今时今日,除了谢安平的骂,几乎没听过旁人一句逆耳之言,有的话揍一顿就好了。 太后是他的姑祖母,皇后沈华玲是他母亲的亲姐姐,是他的姨母,太子是他的表兄。 外祖父沈老国公曾为帝师,其父谢安平功勋卓着,拒封异姓王只愿受侯爵之位 谢辞本人亦承祖志,16岁灭异邦小国一战成名,少年封将,风光一时无两。 在皇城乃至天下,谢辞抬抬脚都有人上赶着给他提鞋。 舞乐奏起,群臣献礼。 谢辞回到座位,说得口干舌燥,倒杯酒两口饮尽,筷子拿起来夹口菜,又被谢安平骂了句没规矩。 「切,饿了还不能吃,一会儿都凉了。」 果不其然,等到太后皇帝开始动筷子时,菜都快尽数凉透。 谢辞觉得无趣,自斟自酌,耳边唯丝竹之声悦耳。 酒过三巡,他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下朝前面看过去,刚好和李徐的视线相碰。 李徐站起身与他使了个眼色,朝楼外走去。 「混帐东西你又要去哪?」 「我..我酒喝多了,内急。」谢辞站起来就跑,谢安平在后面差点儿没背过气。 第三章 撞到奸.情 谢辞走出大门,李徐正处一角等他。 「叫我干嘛啊知津兄?」 李徐浅浅笑着,向来清冷的声音只有在谢辞面前才会不吝啬地展露温柔。 「太吵了,陪我走走吧。」 「也好。」谢辞拍了下李徐的肩,往下跳出两层阶梯,「走快些呀知津兄。」 李徐缓步前行,谢辞跑一阵跳一阵,远远看着一个像木头,一个像猴子。 「回回的宴都没什么新意,好没趣,本来今天要尝槿娘酿的桂花酒呢,只能明日去了。」 月白色锦袖中,修长的手指慢慢回握成拳。 「又换了?之前不还是晚晚吗?」 「没换啊,都喜欢。」谢辞转身歪头一笑,「只不过晚晚被人赎身了。」 「更喜欢谁?」 谢辞闻言还真仔细想去了:「自然是槿娘,她院里种了棵金桂树,芳香扑鼻,令人流连忘返呢。」 袖中手上青筋迸起,但手的主人却保持着浅笑:「你呀,太风流。」 「食色性也,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我就当知津兄是在夸我喽。」 今日的皇宫,除了玉西楼都显得有些冷清,尤其与楼外湖边绽放的烟花相比。 「听说你要与王家二小姐成婚了?」 谢辞头皮一阵发麻:「开什么玩笑?那个母夜叉?脾气差管得宽,我娶她??我出家当和尚都不可能娶她!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亲事不是已经算私底下定了?只差走个形式。」 谢辞冷笑道:「行啊,那我就先纳了月来阁的槿娘,再多纳几房妾,他们要是还想把女儿嫁进来,那就随意呗,我无所谓,我名声就这样。」 「胡闹。」李徐轻斥一声,微皱的眉心却慢慢舒展。 「谁胡闹?我向来说到做到。」谢辞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若父亲真去王家提亲,那就别怪我做得过分。」 「你还是消停些,王家二小姐为人端正知书达理,其父亦为官清廉,虽不显赫却是清流,你们二人当数良缘。」 「夸得这么好,那你求个旨意去娶她吧。」 李徐面露无奈:「罢了,与你说也说不清。」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厢房,附近无人,谢辞刚想提议回去,屋内忽然传出男女欢好的声音。 「我天。」谢辞表情凝固住,「在这儿?太猖狂了吧。」 李徐站住脚未动:「非礼勿听。」 「你以为我想听?」 谢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饼,但也不是偷听这事的小人,见李徐一动不动,他赶紧扯住对方。 「愣着做什么?快走快走。」 「啊不要!」 谢辞停住脚步,瞳孔骤然缩紧看向李徐:「你听到了吗?怎么好像是那个母夜叉的声音?」 「许是...听错了吧。」 谢辞声音发沉,脸色也冷了不少:「错不了,整日缠着我,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识得。」 「那这...她背着你做这种事?要不要抓起来?」 「抓?算了吧,我不喜欢她更不会娶她,何必管这闲事。」 谢辞不想管闲事,心中对王芊的不喜多了几分。 他扯着李徐的胳膊快步远离,除了他们周围半个人影不见,厢房中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清晰。 「滚啊滚开!」 谢辞登时顿住,心中反应过来:「不对!」 第四章 君夺臣妻 色令智昏 「阿辞?」李徐看着谢辞急忙返回的背影跟了上去。 房门被一脚踹开,用来歇脚的厢房不大,疾走两步便看到床榻。 谢辞瞳孔缩紧怒意上涌,冲过去将那个穿着锦衣的男子揪开,移偏视线解下自己的外袍盖住了王芊的身体。 王芊看到是他,眼泪更加难以控制,嘴唇咬出血来,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恨不能立时死了。 地上的男子被摔了一下,捂住脑袋眼前视线慢慢清明。 「长松?你怎么在这?孤头晕得厉害,快过来扶孤一把。」 「扶?好啊。」 谢辞过去揪住李元的衣领把人拎起来,照脸狠狠给上一拳,揍了之后怒气更盛,一拳一拳打下去连反抗的话都没让对方说出来。 第4页 李徐走进去时见到这一幕,快步上前拦住谢辞:「阿辞!你疯了?他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 谢辞甩开李徐,双手拎住李元怒气到达顶点。 「君夺臣妻!你色令智昏!」 两个人听到君夺臣妻四字具是一愣。 李元被打得有些懵连动怒都忘了,他望向床榻注视那张脸,脑中晃过那个不太熟悉的人,和....人尽皆知的..婚约。 「长松!孤..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这..孤在寿宴上饮酒醉了离开休息,再醒来就这样了!」 「一派胡言!」谢辞松手甩开李元,「怎么?难不成你是梦里做下的腌臜事!」 「孤所说的句句属实,孤怎么可能明知道你们有婚约还做出这种事?孤是真的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娶她做侧妃。」 「我不要!」王芊双目染出血色看向谢辞,「谢辞,求你...求你快带我离开这吧..」 谢辞攥攥拳头,过去小心将王芊包裹好遮住脸抱起来。 「太子殿下明知臣与她有婚约在身,仍行事不端,此事臣定要讨个说法。」 李元听到这话酒彻底醒了:「这根本就是误会!孤是什么样的人你应清楚啊长松!」 「正因清楚。」谢辞冷眼看着对方,「既然太子殿下敢做不敢当,那明日早朝陛下面前,我们再辩分明。」 「长松,谢辞!嘶!」李元起身要追身上的伤口牵动,一时迈不开步子,「害呀!」 李徐淡然看着这一切,见谢辞离开便也跟上。 「五弟!五弟你别走!」 李元扯住李徐,好似抓住救命稻草。 「孤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不是故意的,孤饮过酒头晕目眩,再回神就这样了!你知道孤不是那种人啊!」 「你平日最有主意,眼下孤该如何是好?谢辞的脾气你最知道,他说要参孤那一定会参孤,王家小娘子听说也是个烈性的,会不会去大理寺鸣冤?」 「这可如何是好?此事万万不能闹大,不能让父皇知道啊,五弟你快想想办法啊!快说话啊!」 李徐扫了李元一眼语调平静:「王家二小姐为攀附,在皇兄酒中做手脚蓄意勾引,怎敢反咬一口诬告皇兄,辩黑为白呢?」 第五章 假作真时/愿尽人事 「这...这怎么行?她没有啊,是孤自己喝多了,孤....怎么能..能....」 李徐轻轻笑了声,拍拍李元的肩膀:「皇兄要好好想想,到底是黑白对错重要,还是...储君之位重要?」 「孤...唉..」李元面露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皇兄莫要忘了,寰王虎视眈眈只等皇兄出错,不争啊..会死的,母后和臣弟的命都压在皇兄一人身上呢。」 李元懊悔地垂下头:「孤知道,孤..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皇兄切记,迟则生变。」李徐浅笑揖手,「臣弟先行告退。」 「等等,你去哪?」 「劝劝谢小将军。」 「对对对,你们俩最要好,一定要帮孤好好劝他,孤可是他亲表兄,沈谢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孤。」 「女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喜欢多少,孤全能给他找来,要多少有多少,你快去告诉他,千万不能在朝上参孤啊!」 李徐的脸色慢慢黑下去,而李元正心慌意乱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变化,还在继续嘱咐。 「别说那个王小娘子,喜欢孤哪个妹妹也嫁得,孤都可以请父皇赐婚,五弟你一定好好劝他,知道吗?别耽搁了,快去快去吧。」 李徐面色和缓,眼底却冰冷异常:「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好好劝他。」 * 深宫道路两侧的灯笼渐渐发暗。 谢辞刻意避开有宫人来往的大路,偶尔碰到一人也躲着走,一路着急地想要出宫。 「放心,我会帮你,若你想告他,我今夜便写奏章随你一起,若你想隐下此事,我与五殿下绝不会再提起只言片语。」 王芊未说话,泪水沁入薄衫润湿了谢辞的胸口。 「你知道边关是什么样子吗?」谢辞脚步加快,声音却缓和许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人间炼狱。」 「十二三岁的孩子为了家里几口粮从军征战,一箭穿心,一刀割破脖子,都是好的,那些活活烧死时的惨叫声你应该一辈子都很难听到。」 「那些人中有的瞎了眼,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有的死成两截,有的明明能活却没时间救,硬是捱到死,死前口中还喊着我怕、我不想死。」 「外邦入侵,守住了,满地便都是这些有父母在家的孩子和那些有妻儿在家的父亲的尸首,没守住,老、幼、男人先遭虐杀,后无辜妇人受尽屈辱再被一一杀尽。」 王芊在袍子下偷偷擦泪哽咽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转移注意力呗,回去喝碗甜汤,沐浴早些休息,明日醒来定比今日坚强几分。」 「明日我要将状纸递交大理寺。」王芊的声音忽然坚定,「我一定要告他。」 「行,我帮你。」 「太子是你表兄。」 「我烦他。」 空寂无人的宫巷里,一声极小的谢谢落入谢辞的耳中。 行至宫门外,竹栎靠在树下等着昏昏欲睡。 第5页 谢辞走过去轻踹一脚,竹栎惊醒从地上弹了起来。 第六章 假使错的是我,你会帮谁? 「将军?这是谁啊?寿宴结束了?侯爷和夫人呢?」 「去驾车。」 「我们不是骑马来的吗?」 不久.... 竹栎震惊地看着谢辞将侯府马车旁的车夫和小厮赶走,震惊地被迫驾车送谢辞去最近的成衣店。 「将军,您有没有想过侯爷和夫人离宫后该怎么回府呢?」 「骑马呗,马不在树上拴着呢吗。」 竹栎嘴角一抽:「夫人...会骑马?」 「那就走路,话真多,快点。」 到了成衣店早已关门,谢辞愣把门撬开拿了一套衣服留下银两,又将门封好。 竹栎嘆口气,对于自家主子能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离谱,因为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将军,您带出宫的...马车里那位是谁啊?」竹栎突然瞪大眼睛,「该不会...是宫女?那可是大罪啊将军,您快把人送回去吧。」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脑子?是王家二小姐不小心掉湖里了。」 「确定不是您推的?」 「滚。」 「哦。」 折腾一通总算是把王芊平安送回府上,谢辞命竹栎驾马车返回宫门外候着,自己步行回侯府。 从这里到嘉良侯府只有两条街,谢辞脚程快没多会便走到,远远见着府门口有个人,他提起步子赶紧跑了过去。 「知津兄,我说你怎么没追上来,原来在这等我。」 「我有话同你讲。」 谢辞握住李徐的手腕扯着人走进府门:「有话也进来说呀,怎么不在我房里等我,让咱们五殿下在门口吹风,我看门房那几个真是不想活了。」 「是我要等你。」李徐看着身前的人慢慢扬起笑意,月光披洒身侧遮盖住了他泛红的耳廓。 两人一路走进照雪堂,是谢辞住的地方。 入目便是马厩,问这世间哪个高门大户会将马养在住人的院子里,怕只有谢辞一人。 马厩砌得华丽宽阔,其中只有一匹马,通体雪白,名唤照雪。 先有照雪后有照雪堂,谢辞喜爱至极。 再入内院,院落中央也种了棵金桂,正值花期满院幽香。 这棵树是数年前移栽过来的,当时他问谢辞为何栽桂树,谢辞答:耐活、喜庆。 后来他才知道,是为了给嘉良候夫人酿酒献殷勤,院中有摘着方便些。 想到此处李徐不由轻笑出声。 「笑什么呢?」 「没什么。」 谢辞带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松开手划上了门,手腕忽而空荡心也跟着空荡一剎。 「殿下要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下官要说什么,殿下应该也知道。」 「你不知道。」李徐反驳,「我并非要替太子做说客。」 「那你要说什么?」 李徐站到他对面低声道:「王二小姐的事你想如何做?」 「她明日要去大理寺状告太子,我会一起弹劾。」 「状告太子谈何容易?想定太子的罪更是天方夜谭,王二小姐遭此欺辱脑子一热不顾后果,你怎能不劝反助?」 谢辞不以为意:「我倒觉得容易,陛下还能当着群臣面包庇太子?」 「阿辞,你冷静想想,陛下怎么可能让伤及皇家颜面的事暴露在外?即便有你在朝堂弹劾,太子顶多受到些责罚。」 「但她呢?你可有想过王芊日后要如何自处?一来无论真相如何王氏族中女儿定名声尽毁,二来折损皇家颜面陛下怎会放过王家?」 「还有你,太子身后是陛下是皇后,皇后对你如何你都看在眼里,你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她寒心?况且,太子并非如你所见的蠢笨之人。」 李徐握住谢辞的肩膀道:「阿辞,这世上很多事做起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斟酌后果方可行事。」 「错,若事事都考虑后果,要瞻前要顾后,那多无趣。」 「是啊。」李徐无奈地放下手,「只论想与不想、喜不喜欢、愿与不愿,你向来如此。」 李徐看着他,不知道想在那双眼睛中看出什么:「你说不喜欢她,不愿娶她,那为何肯帮她弹劾太子?」 谢辞环起胳膊靠到门板上懒洋洋道:「我是不喜欢她不会娶她,但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帮亲不帮理吧?」 「若是我呢?」 「你什么?」 「若有一天我错了,你帮谁?」李徐慢慢靠近谢辞,「若今日是我喝醉酒轻薄了王芊,你会帮谁?」 谢辞古怪地看着对方:「说什么呢,你当然不会。」 「是问假使,假使是我,你会如何做?」 谢辞渐渐严肃,认真思索后移开了视线:「那此刻王芊....已经是具尸体了。」 如果真的是李徐,也许他凭着良心不会真的这样做,但杀人灭口,的确是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人之私心在此,明知大错特错仍会将错就错。 「你看,帮理或帮亲也是分人的,阿辞,我不在乎别人,她想怎么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你不行,独善其身,莫要搅进不相干的事。」 「怎么不相干?」这话谢辞着实不太爱听了,「亲眼目睹了,怎么能说不相干?你的立场为难,所以我不会要你帮她证明,但你也不要阻我。」 第6页 「他是太子。」 「那又如何?若无我谢家扶持,他坐的稳太子之位吗!」 李徐上前一把捂住谢辞的嘴,门板因冲击力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你疯了?小心被有心之人听去。」 掌心传来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四目相对间李徐从微怔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他勐地退开,攥紧那只贴过对方嘴唇的手背到了身后。 「我在自己家还不能说?」谢辞没有看出他的异样继续反驳,「况且我这院中只有照雪和竹栎,竹栎还没回来呢,回来也没事,他只听..」 「罢了,既不听我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李徐打断这话,拨开谢辞推开门,绊了脚门槛踉跄下才勉强稳住脚步,而后快步离开了院子。 越走脚步越急心越乱,直到走出嘉良侯府大门,穿堂风过身人方冷静些许。 「殿下,是回别院?」侍卫将轿凳放在马车下恭敬退到一旁。 李徐张开手掌注视良久道:「带个人来见我,莫留痕迹。」 「属下明白。」 第七章 活剥她的皮 精緻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生着小火炉,窗子推开,冷气进来身子稍稍舒适不少。 「这才什么时节便生火炉?」 廖宁揖手道:「殿下息怒,手下人太不会做事,日后属下一定交代清楚。」 「寿宴上的宫婢处理干净了?」 「属下亲自处理的,请殿下放心。」 「嗯。」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最后停在城郊一座宅院外,大门上方的匾额提着四个大字,松雪别院。 李徐走下马车走入别院,院落迴廊虽有侍卫却仍显得十分冷清,行至厅堂已有热茶候着。 「人到了?」 「回殿下,在路上。」 李徐拿起茶盏看了看又放下,厅堂内无人言语,寂静到最深时针落可闻。 「殿下,人带来了。」 说话的侍卫身后跟着一名美艷女子,女子身着红衫,裙摆袖口用金线绣着木槿花,摆动间却沾着脂粉香和桂花香。 「你就是槿娘?」 「正是奴家。」槿娘一开始的恐惧在见到李徐的一瞬间全然散去只剩欣愉,「不知公子找奴家所谓何事?」 「谢辞..今日去寻过你,你们...做了什么?」 槿娘闻言扑哧一乐:「公子这话说的,来青楼还能做什么呀。」 稍作沉默,李徐也跟着笑了两声。 「槿娘,的确生了副好容貌,怪不得他说最喜欢你。」 他走过去俯下身子,指背从槿娘的脸颊抚过,槿娘娇怯地笑了下。 「皮..也不错,杀了的确可惜。」 槿娘刚反应过来这话,就见李徐背过身继续冷言:「活剥她的皮,千万别弄坏了。」 「遵命。」 槿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扑过去要抓李徐的衣摆却被对方躲过。 「公子!奴家与您无冤无仇!您何故如此!放开我!放开我!」 两个侍卫将槿娘架起来往外拖,槿娘疯了一般挣扎。 「求您饶了奴家吧公子!公子!你不能这样做!我是谢辞谢小将军的人!他喜欢我承诺娶我!你敢杀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 李徐终于有所触动,示意侍卫停下脚步,他慢慢走过去盯着槿娘的脸微微一笑。 「风月场中好多年,床上的承诺你还信?安心上路吧,不出三日他便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李徐摆摆手指道:「别让我再从她口中听到阿辞的名字。」 「是。」廖宁上前捏住槿娘的脸颊,匕首在口中迅速一搅,血溢满口舌头落地。 「哈哈哈...」见了血李徐眉眼带上笑,「不过..既然你这么痴心想跟着他,我会考虑发发慈悲帮你一把。」 槿娘在笑声中被拖离厅堂,悽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庭院,鲜血淋淋落落滴了一路。 案几上的茶水散去热气渡入冰冷,李徐去下盖碗将盏中冷茶饮尽。 惨叫声不知何时消寂,松雪别院中血淋青苔再次恢復冷清模样。 莲花纹在月光的照映下平静纯白,高贵之人闲庭信步似从未有任何事发生往卧房走去。 突然,院墙上砖瓦微松,一道身影从墙上翻跃而下,落在了李徐面前。 第八章 若你只看得到我该多好 「什么人!」 廖宁拔刀护住李徐,接着微光看清是谁后又急忙收剑行礼:「卑职失礼,望谢小将军勿怪。」 「将军就将军,为何人人都要加个小字,显得一点都不厉害。」谢辞拍拍衣袍上的土,用手背敲了下廖宁举过额头的刀柄令人退下。 廖宁心中一颤当即惶恐地看向李徐,只见侧脸看不到神态,却更让人胆颤。 「属下告退。」 「嗯。」李徐心不在焉地答了声。 周围人散尽,李徐微微捏紧手掌,心有所乱面上仍保持着从容冷静。 「阿辞,你何时来的?来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奇怪的声音?」谢辞一脸迷惑,忽然张大嘴巴道:「你家闹鬼了?」 袖中手掌慢慢展开,李徐无奈笑笑:「嘴里没一句正经,这么晚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 第7页 「别生气了。」 李徐一怔:「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心中有数,所以别生气了。」 李徐愣愣地看着对方,难以言说的情绪带着胸膛中那颗心也开始不受控制。 「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 「对啊。」谢辞后退一步俯身揖手,「看我这么有诚意,你就原谅我吧知津兄。」 望着眼前人仰起的面庞上带的笑,李徐不自知地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少顷,他微微偏头拨开谢辞行礼的手道:「我看你是专程来气我的。」 「怎么会呢。」谢辞嘿嘿笑两声脚步一蹬飞身跃起坐到了墙头上,「既然知津兄不气了那我告辞了。」 「等等,你是属猴子的吗?跳来跳去,刚来就走。」 「哈哈哈我还有事嘛。」 李徐走过去站在墙头下仰视谢辞面露无奈,谢辞只好坐在那不动等着他说话。 「你说的才是对的,亲眼目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已经答应王芊在早朝弹劾太子,又怎么能食言?」 「为恶者理应受到惩处,哪怕并不能尽如人意,也该尽力而为,让他知道这是错的,让他面对该有的结果。」 「阿辞,是我关心则乱怕你惹麻烦才会说那番话,是我错了,我那园子里埋了几壶好酒,你等着我取来,当是向你赔罪可好?」 「我们之间哪有错不错的,不过有酒的话是好的哈哈哈。」谢辞一听有好酒起了兴致,不仅不走了还催促李徐快去取。 「好,急什么,这便去。」 李徐浅笑着转身去取,转身的一剎唇角笑意消失不见。 不多时,装了两个小酒罐来,李徐递给谢辞一罐。 两个人一个站在墙下一个坐在墙头就这么对着喝。 美酒混着蒙汗药入喉,谢辞没喝几口便觉头晕目眩,扶着砖瓦身体连同意识一齐软下去。 「知津兄..我怎...」 酒罐从手中脱落啪嚓一声碎成无数瓷片。 李徐扔掉自己手中的酒罐将随之落下的人稳稳接入怀中。 「好好睡一觉吧阿辞,现在还不是与太子明着做对的时候。」 怀中人陷入沉睡,举世无双的容貌在安静时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说…若你这双眼睛再睁开时,只看得到我该多好。」 第九章 黑白颠倒,义愤冲动 皇城的夜不算漫长,天蒙蒙亮百官入宫参朝,日头露出云层,百官又散离宫门。 午时阳光自窗而入,透过纱帘照在谢辞的眼睛上。 被子中的手慢慢伸出来按住额头,睫毛颤动良久,那双眼睛才勉强睁开。 「嘶..」 谢辞望着床顶,头疼得厉害,细细回忆却想不起什么。 「醒了?」 他侧头看过去,李徐正朝床榻走过来手中捧着个碗。 「醒酒汤,又没人与你抢喝那么多做什么。」 谢辞扶着头撑坐起来,接过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而后把碗递还给李徐。 「是你的酒太烈了吧,头疼死了。」 他揉揉脑袋刚想躺下再休息会,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弹了起来。 「几时了?」 「午时未过。」 「什么?!」谢辞扑通摔下床,没等李徐扶就自己爬起来往外跑。 「阿辞,你干什么去?」 「我答应王芊今日早朝帮她参太子!」谢辞狠拍了下脑袋,「酒这东西真是误事!」 李徐追出房门道:「可现在已经下朝了。」 「应许之事岂能食言!我要入宫面见陛下。」 「也好。」李徐不再阻拦,反而支持,「那我命人备马,你先沐浴再去吧,一身酒气,别没讲清缘由先落了个殿前失仪。」 谢辞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承认李徐话说得对,沐浴更衣后午时已过。 他等不及策马加急往皇宫赶,偏偏白日街上行人多,马走不快,心里一阵阵发愁。 「让一让啊!」 街上行人慢慢让出一条路,谢辞啧了声勒住缰绳刚要加快速度,闲碎之语入耳倒让他彻底停下。 「不知道小谢将军又急着去哪?八成是月来阁。」 「哎对了,王家小娘子不是与小谢将军有婚约吗?」 「哎呀又没提亲,指不定是王家攀附胡乱说的呢。」 「就是,嘉良侯府怎么可能让这种攀附权贵的人过门。」 「哼,好不要脸,眼看事情败露还颠颠儿去大理寺递状纸,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要说王家也是清流人家,居然养出这种女儿,指使人在太子酒中动手脚献身,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放屁!」谢辞翻身下马冲过去一把揪住讲这话的人,「红口白牙辱人清白!你有何凭证!」 「小...小谢将军,草民..草民说得都是真的,街上都传开了呀。」 「那就是所有人都黑了心肝!」 谢辞甩开那人跨坐回马上环视四周道:「我与王芊的婚约早便定下,不日将登门提亲,谁再敢胡言当心项上人头!驾!」 一骑飞驰行过长街,停在仰头高望方可见顶的宫墙外。 晚了,他的证词晚了,才会纵容骯脏之人无辜,清白之人满身污水。 日头高挂天空中央,再一点一点移动向西方,最终落到皇城之下。 第8页 棕色大宛马背对宫门,慢慢踏入长街远离被皓月注入凉意的红砖绿瓦。 街上灯火亮起,人潮熙攘,缰绳上的手握得紧,马儿却仍缓慢移动着蹄子。 走了记不得多久,一人一马终于停在嘉良侯府门口,脚从马镫上移开,谢辞翻身下马双膝一软扑通掉了下去。 第十章 流言蜚语,愿以己身代之 「公子啊!」 门房两个人慌忙跑下阶梯把谢辞扶起来。 「公子您没摔坏吧?」 「啧,滚..」谢辞推开两人,咬牙缓了会一瘸一拐地走上阶梯走进府门。 府内侍卫看到也不敢问,磨磨蹭蹭才回到照雪堂。 竹栎在院门口愣守了一天一夜,见谢辞回来又是这副模样急着迎上去,心中担忧不已。 「将军,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别废话,快点扶我一把。」谢辞抬起胳膊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竹栎赶紧做拐杖扶住他:「您到底去哪了呀?沈二爷家的公子后日成婚,夫人今晨便启程去庆贺了,一走可几日才能回来。」 「您昨天逃了宴席就把侯爷气得不轻,又一天一夜未归,夫人不在没人拦着,这还逃得了打吗?」 「闭嘴吧。」谢辞扶着门框跨过门槛,竹栎看他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将他扶到了床榻上。 谢辞解开腰封,这会儿胳膊抬起来都要费些力气,外袍脱下又解里衣。 里衣脱下去连着粘黏的血肉,谢辞吸了口冷气把里衣扔到一边。 外袍未见端倪,里衣上却遍布血迹。 「将军!」 竹栎跨步冲上前去看谢辞的背部,虽未皮开肉绽,但也血痕遍布,淤青比血多,内伤重于外伤。 「杖刑?您怎么得罪陛下了?施刑之人下手怎么这么黑啊!」 「废话真多,快去拿金创药。」谢辞手掌不小心扶到膝盖,脑子瞬间又清醒不少。 罚跪半日,受了二十嵴杖,能坚持到回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子俯身趴下去,一阵阵倒吸气,嘴唇和脸颊一样惨白。 竹栎把药拿过来小心洒在伤口上。 「嘶!你轻点!」 「忍着点吧将军,您说您自打回京天天挨打,又惹侯爷又惹陛下,您就不能消停点别往刀口上撞?」 「明明是陛下护短,不辩是非。」 「将军慎言!这话可不敢再说。」 谢辞听了训挨了打,回自己家还不能抱怨更生气了,推开竹栎将其手中的金创药扔开砸到烛台上。 药上好了,再发脾气竹栎也没有不放心的,便捡起药瓶退出去留谢辞一个人气。 房门关上,谢辞勐地将枕头甩下床,背上的伤跟着一抽。 然此刻占据心头最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愧疚。 若他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事情一定会不一样。 现如今陛下护住太子,说再多已皆是白费口舌,没人会信了。 都怪他,贪酒误事,做了食言的小人。 「既无能为力,那流言蜚语,我代你受。」 漫漫长夜,有人在台上彻夜难眠,有人在台下笑看锣鼓开场。 月色最深之时下了场小雨,至天亮时分地面被晨风吹干,未留一丝痕迹。 云层拨开,光亮露出照在嘉良侯府主院。 满溢茶水的瓷盏砸在石板地上,茶水和瓷片蹦溅四处。 「孽障!你再说一次!」 谢辞跪得笔直揖手至额前朗声道:「请父亲替儿子去王家提亲。」 手掌大的笔洗从书案上被拿起来砸在了谢辞的肩上,谢辞扛住一动未动。 「求父亲替儿子去王家提亲!」 「畜生!」谢安平手气得发抖,「你是想威胁我?好,好啊!既然你想跪着就给我跪好了别起来!谁敢扶他!本侯便亲赐十杖!」 谢安平一拂袖子气到极点头也不回就走了,谢辞咬着牙直直跪好,铁了心要刚到底。 偌大的院子十几个小厮侍卫,除了竹栎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扶,但谢辞坚持要跪,任竹栎如何劝都没有用。 日出又日落,跪到最后人都开始打晃。 只有竹栎知道谢辞还有重伤在身,焦急万分之余忽然想到一个人,便火急火燎骑上快马往城郊去。 第十一章 执意求娶,旧伤添新伤 城郊,松雪别院中,李徐正坐在廊亭下,借着烛火和月光仔细雕刻灯笼。 谢辞与谢辞的人向来可以随意出入松雪别院,不必禀告,竹栎便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别院。 内院廊亭下,看到李徐的那一刻,竹栎脚步加快着急地跑上前去。 「殿下!我家将军快没命了!」 刻刀一抖从皮面划过扎进指腹,鲜血瞬间溢出一滴接一滴滴在石桌上 李徐噌地站起来,无暇顾及伤口,冲过去抓住竹栎:「他在哪?」 「在侯府。」 「备马!」 …… 嘉良侯,皇城中最显赫的府邸,此刻却阴霾萦绕。 谢安平捂住胸口稍加平復后狠踹了谢辞一脚。 「逆子!先前嫌这嫌那死活不认婚约!现在王芊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事你反倒上赶着要娶!上赶着辱没我谢氏门楣!」 谢辞艰难地爬起来跪好,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话来:「是太子...强行欺辱,我..亲眼所见,王芊,是...是无辜的...」 第9页 「满口胡言!太子是君,你是臣,你怎敢诋毁太子殿下!」 「陛下才是君。」 谢辞抬头看向谢安平,一字一顿。 「太子..欺辱在先,污衊在后,不配为君,父亲你,甘时愿结亲,落难便不认,实乃...背信弃义..」 「你说什么!」 「我说...」谢辞眼神不躲不避,「太子不配为储君,父亲你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响亮巴掌落在谢辞脸上,嘴角裂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谢辞舔了下伤口,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跪直。 「去将本侯的马鞭取来!」 「侯..侯爷,公子他年纪小不懂事您...」 「听不懂本侯的话耳朵便不必要了!」 「是是侯爷,属下立即去取。」 没多会儿马鞭交到谢安平手上,谢安平怒气顶到天灵盖握紧马鞭指向谢辞。 「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再说十遍也一样,太子不配为君,你是背义小人..」 马鞭狠狠抽在谢辞背上,与昨日的伤连在一起,血很快透出外袍。 谢辞双手撑住地,豆大的汗珠砸下去,浑身疼得无法控制地一阵阵抽搐。 「我打死你这个无君无父的混帐!」 又一鞭落下,谢辞撑不住趴在了地上,一声不吭强忍着喉咙里充斥的腥甜之气。 「侯爷!不能打了啊!」 「是啊侯爷!公子他知道错了!」 「公子你快说句话服个软吧!」 谢辞身体颤抖握紧双拳死命撑起来:「求...父亲..替我..去王家提亲!」 马鞭再落下,院中的家丁侍卫皆不忍地嘆气,一个个干着急。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忤逆犯上的畜生!」 「住手!」 马鞭高高扬起,却在半空中被截下丢开。 「五殿下?」 李徐双目通红怒瞪谢安平:「谢辞先是朝廷命官,后才是你嘉良侯的儿子,你要动私刑将他打死不成!」 「咳咳!咳咳咳!噗!」一口血吐出来,谢辞倒在地上彻底疼昏了过去。 「阿辞!」 第十二章 终有一天你会只站在我身边 「下官管教自己的儿子,五殿下也要插手?」 「是又如何?嘉良侯若有不满去陛下面前告我便是。」 李徐将谢辞扶起来背到背上,动作只敢小心再小心。 「现在,还请嘉良侯让个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侯爷当真心硬如石。」 谢安平蹙起眉头:「什么旧伤?」 竹栎在一旁这会儿才敢说出来:「昨日将军在宫中为王二小姐辩言惹恼陛下,跪了半日受了二十嵴仗。」 「什么!」谢安平脑袋空白一剎,「为何不早说!」 竹栎垂下头:「将军他...不让说..」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二十嵴杖若非习武之人定要丢半条命,身体再稍差些或死或残。 谢安平踉跄到李徐身边握住谢辞的胳膊,一下子慌了。 「你这头倔驴,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想让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吗!永远死不罢休,不知到底随谁,好,都怪为父,应了你总行了吧..」 李徐躲开谢安平,带着谢辞退开几步。 「刚才没见侯爷多心疼,现在他未必想见到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吧?」 话音落下,李徐绕过谢安平背着谢辞往照雪堂走。 谢安平也想跟上去,却因李徐的话几度犹豫愧疚,命人将太医请去照雪堂,自己只留在原地来回踱步,脸上苍老不少。 照雪堂卧房内,在太医褪下谢辞上衣的那一刻,李徐的瞳孔也跟着一点一点缩紧。 他压制住情绪走到门口,守在门外的廖宁朝他揖了揖手。 「查,昨日是何人施刑。」 廖宁瞬间理解是什么意思低声道:「殿下放心,那人留不到明日天亮。」 屋内太医处理好伤口上好药,开了内服的方子和外用的药,交代务必要卧床静养。 「都退下吧,我一人守着便可。」 「这...」竹栎面露难色,「殿下身份尊贵,怎能劳烦殿下呀。」 李徐转过身,在面向竹栎的一剎前脸上冰冷褪去,取而代之是温和的笑。 「无妨,我与你家将军是好友,朋友之间不论这些,去吧。」 竹栎不好再拒便点头行礼退出去守着。 两扇门间的最后一丝缝隙合紧,李徐笑容消失拿来药膏走到床榻边坐了下去。 房间寂静,瓷罐打开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明明不喜欢她,却肯为她得罪皇帝,阿辞呀阿辞,你的心是广厦千万,容的皆是碍眼之人。」 指腹沾起药膏,轻轻触碰到榻上人嘴角裂出的一道细细血痕。 泛白的唇色额头的薄汗,和脸颊上显现出的巴掌痕,让平时张扬明媚的脸徒增了脆弱之感。 让人....想将这份脆弱紧紧攥在掌心。 李徐俯身慢慢靠近,停在距离颈间长发一寸之处。 淡淡的桂花香气萦绕唿吸之间,是经年累月席坐金桂树下沾染入身的味道。 一如书院中初次相见时,落入他心头的笑。 「阿辞,终有一天你会只站在我身边。」 夜深烛火消减,更声数不清敲响几次,直至东方既白,李徐就这么坐着守了一整夜。 第10页 第十三章 我要去王家提亲 初晓入窗,谢辞昏沉中转醒,眼未睁背上的痛先传入神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阿辞?你醒了?」 谢辞睁开眼睛,入目是李徐担忧的神情,他稍点了下头一时没说出话来。 「等我。」李徐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为他送上一杯温水,「我扶你。」 谢辞俯身趴着,借李徐的力慢慢跪起来后,坐好接过水喝了两口。 「不喝了?」 谢辞点点头,喉咙得温水润过好了不少:「知津兄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昨夜你就要被你父亲打死了。」 谢辞忍不住抱怨:「你说我是不是他亲生的啊,等娘回来我定要好好告他一状。」 「好,先趴下吧。」李徐放下杯子小心去扶谢辞,「天亮前帮你换过药,太医说需静养,别扯到伤口。」 「静什么养啊,我今天还有事呢。」 谢辞反抓住李徐的手臂,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撑着下床站了起来,这一下伤口一紧,额头又是一层汗。 「多谢啦..知津兄。」 「谢什么谢,你伤成这样还要去哪?」 「说了有事嘛。」 谢辞轻推李徐,李徐却不肯放手,他只好在对方的搀扶下走到一个一人高柜子边。 柜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药罐子,李徐视线低下去注意到谢辞腹部箭伤留下的疤痕,心头颤动说不出的难受。 「找到了。」谢辞拿起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两粒丸药含入口中。 「这是什么?」 「止痛的。」 说者云淡风轻,听者却更不好受。 「行了我真没事。」 谢辞推开李徐,一步一晃去穿上衣服,止痛之效没那么快,光是穿上里衣就下了谢辞一头汗。 「这叫没事·?」 李徐走过去用帕子帮谢辞擦汗,心中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将帕子摔到地上。 「谢辞,为了本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不是讲义气,这是愚蠢。」 谢辞取过外袍咬着牙慢慢穿好,脸色愈发惨白:「义气也好,愚蠢也罢,我只知道我没有做到应许之事。」 他走到剑架旁,将角落里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银枪拿了起来。 「你去哪?」李徐快步上前拉住谢辞的胳膊拦在门口,「谢辞,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很重。」 「知道知道,已经不疼了,别担心。」 谢辞抽回手臂,用长枪枝撑身体推开了门,门外竹栎在廊下亦守了一夜,见谢辞这般直接懵了。 「将军?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太医让您卧床休息,你怎么还要到处乱跑呢?」 药效上来背上的伤疼得没那么厉害,谢辞走出门,银枪在日头下闪出光影。 「什么叫乱跑,我是办正事,既然说不动父亲,我便自己去王家提亲。」 此话一出旁边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是觉得不合规矩,另一个是真的没有料到谢辞会改变主意要娶王芊。 「快去备马。」 「哦哦,好吧。」竹栎虽觉得离谱,但还是按谢辞的话去牵马了。 廊下只剩谢辞和李徐两个人,各自心里有各自的乱,静默许久。 第十四章 你要和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谢辞,你在同我玩笑吗?」 李徐打破这份平静,根本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已是何种心态。 「当然是认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你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李徐上前攥住谢辞的手腕,不自知地用足了力气。 「你不是说宁愿出家也不娶她吗!」 谢辞懵了一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激动,他抬起被紧攥的手腕晃晃。 「知津兄,你是想把我的骨头捏断?」 李徐一怔慌忙松开手,在将要失控前寻回理智,慢慢冷静了下来。 「抱歉,我只是不想你做后悔之事。」 「为什么会后悔?现在当什么都没发生,做缩头乌龟,那样才会后悔,我是不喜欢她,但我答应她的事没做到,只能..」 「只能用这种方式偿还?」李徐接过话,「谢辞,你该不会是想仍娶她做正妻吧?」 「是啊。」谢辞一脸坦然,「不然呢?」 李徐胸腔一口气堵在那不上不下,偏偏还要压制住不能显露出来。 「阿辞,我知道那件事她是最无辜的,可流言蜚语已经成型,你要娶她,可还顾不顾你谢家的颜面?」 谢辞神色不改:「荒唐事我一人做一人当,不惧流言蜚语,但我知道王芊不同,利箭可在弓上,也可自口出。」 「而今情形为保族中其他女眷的名声,她只剩一条路可走,离开皇城,离开父母亲族做姑子,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谢辞仰头眺望晴空,心中忽而百感交集。 「只因为做下无耻之事的人有权有势,便要让无辜的受害者承受恶果,便要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我不服!我偏要给她第二条路。」 李徐强压下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喜欢你,你只需要劝解几句她一定会选择嫁给你,可你有想过自己吗?你对她有情吗?你要和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谢辞倒是没想过这个,思索一阵道:「日久年深,总会有情吧,就算没有....既然决心娶她,我就会真心实意对她好,断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第11页 「哈..是啊..」李徐怒到顶点竟气笑了。 「谢辞,你是不是太幼稚了?你今日喜欢扬州来的歌姬,明日喜欢西域来的舞姬,今日在月来阁,明日又不知去哪。」 「看看清吧谢辞,你娶王芊回府耗费的时间不会生情,只会厌弃,只会留她一人独守空房,你只会负她。」 谢辞听了不大高兴:「我到你口中怎么就变成这种人了?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我说对她好就一定会对她好。」 心里有些生气,谢辞脸色又白了几分,握紧银枪枪身撑着地,勉强使自己站稳。 「再过两年我到了及冠之年,我就建府自立,就算爹娘因为太子之事误会她,离远点就得了,做一府主母开心享乐,无人约束多好。」 「再说了,她自己也该照顾自己吧,若有一日我需赴边关征战几年不归,她难道就过不下去了?若有一日我战死了,她难道不活了?」 「胡说!你不会死!」李徐上前一步又无力地退开,滔天怒意在面对眼前人之事,只剩无可奈何。 「罢了,你想去便去吧,不悔就好,只要你不后悔,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辞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手搭到李徐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就知道,知津兄对我最好。」 李徐拂开那只手无奈一笑:「别贫了,快去快回,然后就老老实实按太医的交代静养。」 「放心放心,我可惜命了。」 第十五章 殿下真要看着他娶妻? 两匹马停在王家正门前,竹栎先行下马将谢辞扶下来。 「将军,您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啊。」 「别..废话,去叩门。」谢辞站稳轻轻扶住腰吸了口凉气,「什么破药,过效期了吧...」 紧闭的大门被叩了许久才从里面打开。 门开的瞬间谢辞握紧银枪撑地站直身板,惨白的脸上勉强扯出笑来。 「去禀告王大人,我咳咳咳...」 「将军您还能挺住吗?」 谢辞缓了口气咬牙道:「废话。」 趁药效还没完全过,谢辞擦去额头冷汗握着银枪走上了石阶。 「告诉王大人,嘉...宁远将军谢辞,特来向王家二小姐提亲。」 「啊..啊??」门房小厮明显愣了。 「啊个屁,去通报!」 银枪随着人缓慢转身,哐地一声砸在地面上,令街上过往之人驻足于此。 「我谢辞今日向王家二小姐王芊提亲!请诸位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谢辞提起银枪大步跨进了府门。 大门关合,不远处停靠着马车,车窗上一只手慢慢放下,半掩的窗子得到松懈缝隙开大了些。 「殿下,都处理好了。」廖宁揖手小心翼翼道:「但这小谢将军...没事吗?」 李徐淡默地扫了眼王家府邸大门:「以他的性子,总要折腾一番碰到实心之壁方肯罢休。」 「可是小谢将军的脾气,十个嘉良侯也没法阻他娶王小娘子吧?您真的要看着小谢将军娶妻?」 李徐微微侧头,注意到冷如寒冰的眼神廖宁噤声不敢再言。 「他想给她第二条路,那我便给她第三条路。」 车窗合闭,窗框被轻敲两下,温雅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去太子府。」 「是。」 马车缓缓驶向下一条街,而此时此刻王家院宅会客厅内正气氛凝重。 王仁怀在厅堂内来回踱步,良久停在谢辞面前皱眉问道:「小谢将军的意思是要娶芊儿做正室?」 「对。」 谢辞后退一步跪地,将银枪双手奉过头顶。 「这桿枪是两年前我受封之时陛下所赐,是我至今所获最荣耀之物,今日便以此枪做聘礼求娶令嫒,若能得二小姐为妻,晚辈此生定不相负。」 王仁怀看着眼前的银枪长长嘆了口气,背过身摇了摇头:「你走吧,老夫只当你今日没来过。」 「世伯不信我?如果是因为我平日太过浪荡,我现在就可以发誓,与二小姐成绝不会纳一房妾室,更不会养外室。」 谢辞想想委婉地继续道:「如果是因为世俗之见,我并不在乎,何况错的另有其人,所以求世伯割爱,将爱女下嫁于我。」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明白呢!」 王仁怀转身指着他,苦着脸连连嘆气。 「发生这种事,芊儿名声已毁,我们王家得罪太子,谢家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们亦不想拖你下水,过两日芊儿便会反乡入静心庵修行,这事我们认了,你走吧。」 「她愿意吗?」谢辞用银枪做支撑艰难地站起来,额头沁出一层汗来。 王仁怀闻言痛心疾首嘆息道:「愿与不愿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不是。」谢辞反驳,「你们都没有问过她,是愿意嫁给我还是出家修行,就像若我今日没有来此,世伯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淌这滩混水?」 他走过去将银枪横于案几上放好。 「这桿枪留在这,我现在便去问她,若她愿意嫁我,便做聘礼,若她不愿,我与这桿枪再不会登门叨扰。」 第十六章 嫁给我好处可老多了 「哎小谢将军!」 王仁怀和小厮追上谢辞的脚步,一群人往后宅去。 第12页 王家与谢家在谢辞祖父那辈是世交,到了谢安平这辈关系淡了不少,只有两位夫人常有来往,给谢辞和王芊定了娃娃亲。 这座宅子谢辞小的时候来过许多次,后来长大了知道婚事的约定他便不愿再来。 偶尔来时还是因为王芊在他母亲面前告他去青楼的状,他为了报復半夜三更来扔石子威胁恐吓。 然后...被王芊扫帚打走.... 在出现这个事情前,谢辞一直觉得王芊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但这两日他仔细回忆从前,觉得他们其实也算得上半个朋友。 有了扔石子时的熟悉,谢辞根本不需要旁人带路,忍着背上的伤快步走去内宅,精准找到了王芊住的院子。 卧房外有两个小丫鬟守着,见谢辞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自家姥爷和刚刚赶过来的夫人,两个丫鬟一时慌神不知出了什么事。 谢辞没理那两个愣神的丫鬟直接敲响房门。 「王芊?王芊?我是谢辞,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或者我能不能进去?」 王夫人加急脚步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拦住谢辞:「小谢将军,芊儿她现在不见客,您说的事我们应不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我要问她,她不愿意我才走。」谢辞犯起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仍继续敲门。 「王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今日是来提亲的,你爹娘说你要离开皇城出家了,你不是喜欢听戏吗?出家就听不到了,也吃不到广全楼你喜欢的菜,那多无聊啊,你真的想去吗?」 「我不会说那些漂亮话,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想嫁给我还是想出家?嫁给我好处可多了,我人长得好家世好,武功又高,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小谢将军!别再说了!」王夫人扯住谢辞的胳膊往后一拽。 谢辞背上的伤跟着受了下拉扯,血从里衣透到内衫,润湿了特意穿的黑色外袍。 额头的汗因伤痛瞬间涌出,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颚滴下去,嘴唇更加惨白无血色。 「咳咳咳咳!咳咳咳!」 王仁怀见状赶紧过去扶:「世侄啊回去吧,你的心我们知道了,别因为一时意气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这...不是一时意气,是深思..熟虑后仍要做的。」 谢辞轻轻推开夫妻二人再次叩响房门:「王芊,别不说话,你到底选我还是选静心庵?」 屋内依旧一片静谧,门里门外沉默许久后,王芊终于肯回话同意谢辞一人进去。 谢辞推开门走进去又将门合上。 屋内光线很暗,窗户紧闭遮光的帘子挡住太阳,也没有燃烛火。 谢辞慢慢朝内室走,地上是碎落的胭脂水粉瓷器摆件和铜镜。 绕开满地狼藉走过去,他看到了床榻上抱着被褥靠坐着的王芊,心头又添了分愧疚。 「抱歉,是我太不靠谱。」 谢辞走到床榻边低头站着,越说越难以启齿。 「那晚...喝..喝醉了酒,错过第二日早朝,才..才没能及时帮你作证。」 第十七章 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王芊没有看他,杂乱的头髮看起来已好几日没有梳洗,双目早就失去原本的奕奕之神。 「不怪你,你去陛下面前帮我正言,挨了二十杖,还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怎么知道这事?」 王芊落寞地笑了下:「父亲入宫时听到宫人说的,二十嵴杖...陛下得是多生气啊,肯定疼死了。」 「真不疼,我从小到大没少挨打,皮都厚了,哎不对啊,我是来问正事的。」 谢辞蹲到床榻边注视着王芊,还没等他张口,王芊就先给出了答案。 「我不会嫁给你,这就是我的选择,谢辞,你回去吧,别再来了,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眼泪滴在被子上,王芊别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谢辞看着眼前的人不知劝解说什么,他知道王芊喜欢他。 一年前他出征的前三天夜里,王芊去嘉良侯府寻他没寻到。 打听到他在月来阁,便闯进当着花娘的面塞给他一个平安符,说是给他求的,希望他可以平安回来。 可那时他酒气上头将平安符扔回了王芊身上,然后....王芊哭了,哭着跑走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才意识到王芊喜欢他。 谢辞从怀里将那道平安符掏出来放到被子上。 「你看,我没扔,一直留着呢。」 王芊将平安符拿起来双手小心捧住,慢慢握进掌心扣在胸口,心中更觉得凄凉。 「我承认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但...很多人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一起,甚至婚仪之前都没见过面,仍可以相守一生。」 「也许我们成婚之后,我就会喜欢上你呢,毕竟我们之前从没有好好接触过,我或许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不想骗你,我要娶你一半是因没能及时作证而有愧在心,一半是气不过明明错不在你,你却要被逼出家,但我发誓这绝不是头脑一热,在下定决心前我想了一天一夜。」 谢辞试探地伸过手,见对方不牴触才小心握住对方的手。 「王芊,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值得託付的人,但还是想请你再信我一次,我绝不会再负你,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便有办法说服我爹娘,该有的礼仪一个都不会少,且我发誓绝不纳妾。」 第13页 「若成婚后我爹娘仍看不清真相,那等我满了二十,我就会带你另立府邸,这期间也不会让你受来自任何人的任何委屈,说到做到。」 谢辞握紧对方的手真诚道:「这些话字字句句出于真心,现在我只等你一句话,你选我还是选静心庵?」 房间内沉寂下来,少许,王芊大哭出声,而后是止不住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慢慢消失,留下的是哽咽却带有不易察觉喜悦的话。 「娶我,还要另立府邸,你得....挨多少顿打呀..」 谢辞愣了下随后轻笑出声:「别的我不敢说,论扛揍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实在挺不住我就跑呗,我爹根本追不上我。」 「哈哈哈哈....」 屋内传出已快陌生的笑音,王仁怀夫妇相视一眼,半是忧虑半是欣慰,最终还是跟着扬起了笑。 第十八章 第三条路 几日后,王家内宅。 阳光从大敞的窗子洒入屋内,窗边的绿植刚被浇过水正呈生机勃勃之态。 梳妆檯前,铜镜照出新买来试色的口脂,正红色将人的气色提起几分,铜镜中的人不自觉露出了笑。 「小姐,没想到嘉良侯夫人真的来提亲了,小谢将军是真心迎娶您的,您从小就喜欢小谢将军,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啦,奴婢真替您高兴。」 「别说了。」王芊羞怯地低下头,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酸楚,但很快被可以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冲散。 「小姐!小姐!」另一个丫鬟提着一个礼盒跑进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 帮王芊梳妆的丫鬟打趣道:「怎么大惊小怪的呢,吓了我和小姐一跳。」 「刚刚外面又有人送了贺礼来,这份可是宫里送来的,特地送给小姐,嘱咐要小姐亲自打开的,我就赶快给拿来啦。」 「宫里送的?」 「是呀,送过来的是位内监。」 小丫鬟把礼盒放到桌子上,王芊好奇地起身走过去将封好的盒子拆开,外观与寻常贺礼无异。 打开后,先入目的是一封信,上写【王芊亲启】四字,信封下面铺了一张不算薄的金箔纸,将下层的礼物与信封隔开。 「呀,是张金箔纸呢,定是宫中哪位娘娘道贺哒。」 「是啊,如今我们小姐嫁入嘉良侯府,就再也没人敢乱说话了,连宫里的娘娘都得送礼庆贺呢。」 「快别乱说了。」王芊心里虽高兴,但也没忘记如今自己已在皇城掀起多大的波浪。 「小姐小姐,你快拆开信看看,是哪位娘娘送的贺礼呀?」 王芊撕开火漆封好的封口,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展开,随着纸张展平,她的眼睛也愣住了。 【残花败柳,也配?】 「一,二,三....六个字,小姐,这写的是什么呀?怎么这么短呀?」不识字的小丫鬟在一旁歪着脑袋很是好奇。 明明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像是一块大石头在手中越来越重。 王芊踉跄一步瘫坐到椅子上,眼中的光芒渐渐褪去,整个人像突然间被抽走了灵魂。 「小姐?您怎么了?」 「出去。」 「啊?」 「都出去!」 两个小丫鬟吓一跳赶紧退了出去。 王芊看着信纸上的六个字,眼前一阵晕眩。 这六个字像是足份的墨将刚刚涂白的纸重新染黑,又像是乌云片片将好不容易透出来抓住的光再一次彻底遮盖。 她拿起盒子里的金箔纸,瞳孔微微颤动,一条白绫静静地躺在那,似乎在召唤着她,给她另一种结局。 不是静心庵,不是谢辞,是第三条路,黄泉路。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信纸上,润湿钻心致命的六个字。 而后纸的一角触到烛火外焰,火以迅疾之势蔓延至整张信纸,将那六个字付之一炬。 放下世俗、黑白之人,终难勘破心魔。 ······ 「小姐,姥爷和夫人唤您去用午膳啦。」 小丫鬟推开紧闭的房门快步走进去,绕过屏风时脚步登时定住,眼睛一剎间瞪大。 「啊!!来人!快来人啊!小姐自尽了!!」 第十九章 心有愧,意难平 「什么!王芊自尽了?!」 谢辞噌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爬满嵴背。 「啊疼疼疼!」 竹栎忙架住谢辞的胳膊:「将军您先躺下吧,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啊,昨天人就没了,今天白幡都挂上了。」 自那日擅作主张去王家提亲后,他自己主动去跪祠堂,连跪三日谁叫都不起来。 最终跪到谢安平心软无奈,硬着头皮彻底同意了这场荒唐的婚事,谁知道沈玉秋刚上门提亲没几日,王芊竟然自尽了。 「我不信,前日她派丫鬟来给我送点心问我什么颜色的唇脂好看,我说成亲用正红色更好看,她还高高兴兴去买了!现在怎么可能自尽呢!」 谢辞撑着身子想下床但并没有起得来,本该静养的跪了三天不说也没上药吃药,这回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蹲下。」 「啊?」 「蹲下!背我啊!你看看我还能走吗!」 「哦哦是是是。」竹栎赶紧蹲到床边,谢辞艰难地爬上竹栎的背。 光是爬上去背好就耗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没有人稳,两个人便就这么步行前往,磨磨蹭蹭到王家走了半个多时辰。 第14页 看到大门和院里的白灯笼和白幡,谢辞才肯相信这个事实。 王芊真的死了,死于自尽?可是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王芊也尽心在筹备婚事,为什么会突然自尽? 「进去,慢点上台阶!疼死了!」 竹栎一步不敢快也不敢颠簸,走这两步汗都紧张下来了。 灵堂就摆在第一个正院的厅堂内,可以看出略显仓促。 王仁怀夫妇和王芊的兄长姊妹在棺椁排位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出了这种事,灵堂上却不见一位同僚故交。 竹栎背着谢辞走进去,王仁怀最先看到他,年近半百的人擦擦眼泪朝谢辞行了个礼。 「劳小谢将军伤重难行还来送芊儿一程,老夫感激于心,不敢相忘。」 谢辞抬手费力便颔首回礼:「王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当来看,还请世伯、伯母节哀。」 王夫人也朝谢辞行了礼,而后继续掩面哭泣。 「不知世伯是否知道她为何突然自尽,我们婚期已定,她明明前两日还很高兴的,怎么昨日...」 「是芊儿没这个福分。」王仁怀打断了谢辞的话,「看小谢将军伤得不轻,先去歇歇脚吧。」 「不歇了,今日行动不便,待出殡那日我再来送她。」 谢辞看出对方不愿说只好先回去,竹栎背着他转身离开,身后哭声又是此起彼伏。 「等等。」 「怎么了将军?」 谢辞指了指不远处廊下的女子道:「快点过去找她,那个是王芊的丫鬟。」 「是。」 竹栎加快脚步走到丫鬟面前,小丫鬟正哭得伤心见到他们当即就想躲。 「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小丫鬟用帕子不断擦拭眼泪,站在那连行礼都忘了。 「我问你昨日王芊有没有什么异常?」 小丫鬟听到王芊二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伤心至极竟不比王芊的爹娘少。 「别哭了,说啊。」 小丫鬟抽搭着擦眼泪,哭得一下下打起了嗝:「没..没有,嗝!小姐...昨天很高兴嗝!她还试了..嗝!新唇脂...」 越说越伤心,小丫鬟又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忽然停了。 「但是嗝!昨天..小姐嗝!收到宫里送来的礼物,嗝!表情不太对...然后..然后就...」 「宫里?」谢辞有些着急,「谁送的?那里面有什么?」 小丫鬟深唿吸几次,眼泪和打嗝都缓了不少:「是一位内监送来的,只说是宫里送的,不知是谁,里面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六个字,我不识字不知道写的什么。」 「看了那封信小姐就不高兴了,那个礼盒里还有一张金箔纸,金箔纸下面是礼物,但还没看到小姐就让我们出去了,好像...好像是条白绫....」 「白绫?」 小丫鬟又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小姐就是用白绫上吊的,府上都没有白绫,姥爷说只能是那个礼物盒子里放的....是有人害小姐,姥爷不让将这事说出去,但您本来是未来的姑爷...」 「好,我知道了,你节哀。」谢辞拍拍竹栎,「告辞。」 两个人离开王家,谢辞捏紧拳头,心中大概有了估算。 内监,信,自尽,此刻不想让王芊活着的,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信的内容不用看,他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无耻之尤,他从前竟不知道太子是这种卑鄙小人。 愧从心起,意气难平,兜兜转转倒是他害死了王芊。 如果他没有提出娶王芊,没有强留王芊在皇城,至少....王芊还能活着。 第二十章 你要与我一起大逆不道吗 「阿辞!」 两个人转过身,李徐从马车上下来跑到了两人面前,神态焦急又惋惜。 「阿辞,我刚听说王小娘子自尽了,本不信急忙赶过来,没想到是真的,怎么会这样?你们婚期都定了,她到底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谢辞神色一沉:「是有人故意让她想不开,故意要她的命。」 「谁?」李徐面露疑惑还有些许不平。 「太子。」 李徐惊讶一剎而后低声道:「可有证据?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何故非要置她于死地?感觉..说不太通。」 「为了让王芊永远闭嘴?为了不让王芊嫁给我?为了保住谢沈两家的颜面?为了不伤及谢家和他的关系?谁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我虽没有确凿证据,但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还没想好。」谢辞心里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自责,是他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他心中有愧,对王芊对王家,也有义愤,对太子。 李徐看着他,看着他憔悴惨白的面颊和额头脖颈的汗,心里一半疼一半气。 「你又挨打了?」 「你就不能问得委婉点吗?」谢辞露出些许难为情后长嘆了口气,「倒是没挨打,可惜祠堂白跪了。」 李徐眼中划过一丝愠怒,但稍纵即逝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走到近前托住谢辞的手臂温声道:「阿辞,我来背你吧。」 「这...不太好吧,竹栎背我就行了,要是被人看到五殿下背我,再传到朝臣耳朵里,尤其是我爹,那可有热闹看了。」 「又不是没背过。」李徐眼眸含着温柔,带着故意的诱导。「只不过...主动背你是第一次,过了这村可就..」 第15页 「哎哎哎。」谢辞打断对方拍拍竹栎的肩,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了下来。 他站稳表情疼得白了一剎,转而笑道:「你说得对,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快蹲下。」 李徐无奈笑笑蹲下小心翼翼将谢辞背了起来。 「走吗?」 「走啊。」 李徐背着谢辞在前面走着,廖宁和竹栎与马车一起远远跟在后面。 街上人不少,但敢直勾勾看的没两个。 李徐走得很慢,不知哪家在办什么喜事隔着几条街鞭炮声还可以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与刚刚的丧幡形成强烈刺入心血的对比。 「我与王芊虽不算熟络,但也相识多年,可如今她死了,我却没有多少难过,只是惋惜不平而已,是不是太冷血了。」 「若你真的冷血这会该是活蹦乱跳不必用人背着。」 李徐的话听起来带着些怨气,谢辞哼一声往上窜了下冷汗直出,下巴还不小心磕到李徐的耳朵。 「那殿下是否冷血?是否也惋惜不平?」 李徐慢慢低下头,两只耳朵一齐泛起红晕。 「在听我说话吗知津兄?」 「嗯?」李徐一怔耳朵更红了些,「在..在听,你...刚说什么?」 「那不就是没听吗?」 「你再..再说一次,这次在听了。」 谢辞笑了声转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说...殿下甘心吗?」 「何意?」 「你知道。」 谢辞贴近李徐的耳朵压低声音:「若殿下肯做鲲鹏,我愿为双翼,送君穿透遮日之云,扶摇直上。」 「阿辞,这是大逆不道。」 「那你要向太子告发我?」 「当然不会。」 「那你愿意与我一起大逆不道?」 李徐一阵无言。 「知津兄?知津兄?知津兄?」 「在听,别唤了。」 谢辞嘿嘿笑两声好似在问午饭吃什么:「你要与我一起大逆不道吗?」 一声长长的嘆息后李徐的声音更显无奈。 「非要我现在回答你?阿辞,我知道你因王芊之事而认为太子不配其位,但这不是头脑一热就可以说出来的话。」 「没有头脑一热啊。」 谢辞话说得漫不经心,自离开王家府宅的那一刻他心里便已经决定不再跟随太子。 只不过....现在是谢辞不再跟随太子,不是谢家,但待他到弱冠之年接掌兵权,谢家便不会再做太子的羽翼。 这样卑劣无耻、无才无德之人坐上至高之位指点江山,他无法接受,亦会为百姓所苦。 「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你要看着别人踩在我头上欺负我,然后把我杀掉?」 李徐脚步一顿:「谁想杀你,我就杀谁。」 「太子呀,就是他呀。」 谢辞搂紧李徐的脖子,声音很小却十分激动。 「你想想,我现在都算和他撕破脸皮了,等他做了皇帝,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把我斩了,咔嚓一刀,我的脑袋就落地了,好惨呀。」 「唉。」谢辞指指李徐又指指自己,「到时候你们兄友弟恭,我嘛,孤魂野鬼,多么多么的可怜呀。」 「到那个时候,知津兄,你可千万别忘了给我烧纸钱呀,我花得多,多烧点。」 谢辞声音可怜兮兮,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唉..」李徐嘆口气如同认了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 谢辞立马变脸笑道:「你真的愿意选我?太子可是你亲哥哥。」 「没有你重要。」 李徐微微侧头,背上少年的髮丝搭在自己肩上,将金桂之香散在他身边添进他心里。 「对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不用说这么肉麻呀,你要是个大姑娘,我都觉得你想嫁给我了。」 李徐故作地笑了笑,但笑容却透着几分苦涩。 谢辞打趣完正色道:「我还没什么计划,但你既然同意了可不能反悔。」 「自然不悔。」 「那就好,还有你得答应我,要是你真的可以取而代之,那必须向陛下提议多多给我涨月俸。」 谢辞挑眉一笑:「嘿嘿,最好还可以每个月都赏我大美人。」 刚要说出的『好』字卡在喉咙里硬被吞了回去,李徐唇角笑意收起,眸色渐渐暗淡。 「到了。」 第二十一章 我要配冥婚 送王芊入葬后,谢辞卧床足足养了半个月伤才好得差不多能下床活动。 这期间许是念着他的伤,又刚刚丧了未婚妻,谢安平倒没再说什么骂什么。 「将军将军。」 竹栎跳过门槛跑进来,谢辞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拨动床顶一角悬挂的香囊。 「怎么了?」 「宫里来人了,皇后命您现在入宫去。」 「姑母?」谢辞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又恢復懒散模样,「该来的还是会来呀。」 定然是为了太子,不想他们因为王芊之事闹僵吧,但是太晚了,王芊已经死了。 「走吧。」 谢辞换了身衣服便入宫去了。 作为外臣是不可以入后宫或私见皇后的,但谢辞幼时常混在皇宫里,与几位皇子如同亲兄弟一般长大。 第16页 太后、皇帝、皇后对他也是宠爱有加,以至于到现在已是可披甲上阵之人,还被当作孩子对待。 若不是他非要太子承认所作所为,非要打皇族颜面,实在惹怒了皇帝,也不会受二十杖。 行至皇后的宫中,刚被宫女引入殿内便闻到点心的香气。 「姑母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呢。」谢辞笑着跑过去揖手行了礼。 沈华玲拍拍身边的小案几:「过来坐,都是你爱吃的。」 谢辞不推辞直接坐到了案几的另一边,与沈华玲平行,拿起其中一块糕点两口吃完又连着吃下一块。 「你这孩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沈华玲招招手,一旁的宫女倒了盏茶递给谢辞,谢辞接过来就喝完了。 「再来一盏吧。」 「是。」宫女应声又倒了一盏来。 沈华玲抬手戳了下谢辞的额头:「你呀,不知道了还以为嘉良侯府断粮了呢。」 「嘿嘿,我这不是饿了嘛。」谢辞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饮了一盏茶,吃着喝着就是不张口问为什么叫他来。 「阿辞啊,你和侍御史王大人家的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谢辞手上稍稍定了下,放下手中茶盏:「我们有婚约呀,最近定亲开始筹备婚事了,这事全城都知道,姑母不知道?」 「知道,但本宫记得你原本觉得那王小娘子相貌平平看不上,死活要拒这婚约的,怎么突然就...非要娶她了?」 「又看上她了。」谢辞想想笑了声,「她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不会顺势攀附,敢以弱小反抗强权,虽然失败了,但我钦佩她。」 沈华玲被狠狠噎了下然面色未改分毫,话到此处也是没法再绕弯子。 「本宫知道你为她不平,但现在的结果也未尝不是好的,至少保住了他们王家其他女眷的名声。」 「你原本心里就没这个人,没必要因为她去毁自己的名誉,你虽行了冠礼,但那是为了封官,实际年纪尚未到,成婚不急于这一时。」 「何况这王家门不当户不对的,襁褓中的娃娃亲哪里做得数,日后有好的姑母再帮你留意,现下王小娘子已经去了,你便不要再纠结于此。」 谢辞沉默少许慢慢笑了,沈华玲见状放下心拿起块糕点递给谢辞。 「你能想开是最好的,再尝尝这个,宫里新出的。」 谢辞接过糕点盯着看了会儿开口问道:「不知宫宴上有没有这块点心,不知王芊有没有吃到。」 「高高兴兴来寿宴被强行侮辱,鼓起勇气去大理寺被全城看做攀权附贵的荡妇,不再纠结黑白之事将要嫁给心上人,却不知何故终落得自尽。」 他放下糕点嘲讽地笑了声看向沈华玲:「姑母,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不是觉得错的是她,就是觉得她自不量力不配争论一句?」 「本宫没有觉得错在她,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本人都不在了,你还在纠结什么?你就非要闹得天下不宁吗?」 「我若真想闹大,就该敲登闻鼓,令全城百姓皆知道我为人证。」 沈华玲一听这话又和颜悦色起来:「阿辞,听姑母一句劝,你和太子可是表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为了一个女人值得闹成这样吗?」 「值得。」谢辞脸上笑意全无只剩冷漠,「她是我的妻子。」 「胡说!人都死了,你们如何成亲!」 谢辞心中愤懑故意气对方道:「无论是死是活,我此生认她为妻,姑母倒是点醒我了,既然人死了,我要与她配冥婚。」 「你说什么!」沈华玲站起来啪地给了谢辞一巴掌,「我看你这混世魔王是彻底昏了头!给本宫滚出去!」 「微臣告退。」谢辞站起身揖手一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殿。 沈华玲看着谢辞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掌心,平復下来嘆了口气。 「看着最浑的,到头来却最刚直,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二十二章 被赶出府 嘉良侯府,正堂。 「配冥婚!亏你这个混帐想得出来!」 谢辞刚回府没多久就被老爹叫来,听到这吼声他心凉半截。 消息这么灵通的吗?姑母告状告得也太快了点吧??他伤才刚好啊!苍了天了.... 「跪下!」 谢辞扑通跪下辩解道:「我没要配什么冥婚,我那是..」 「给我闭嘴!你还敢狡辩!」谢安平吹鬍子瞪眼指着他大骂,「逆子!这门丢脸的亲事就不该同意!」 后半句话被打断,再听得此言,谢辞心里有些憋闷。 他脑子又没有什么大病,配个屁冥婚啊,那只是为了气姑母的诨话,但这会儿他的火气也上来了,根本不想再解释什么。 「哪条律法规定不可以配冥婚了?」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要不说一百遍吧,您老人家耳朵感觉不大好使了。」 谢安平捂住胸口气得眼前黑了一剎:「拿马鞭来!立刻去!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 「不许去!」沈玉秋跑过来扶住谢安平,「侯爷,阿辞的伤都没好利索呢,你还要打他?他可是你亲生儿子。」 「给我让开!」 沈玉秋哪肯让:「你要是想打便打我吧!别打我的阿辞!」 「你,你..害呀!你就惯着他吧!若不是你娇惯哪有今日这糟心事!」 第17页 一边是不服管教的逆子,一边是自己的夫人,谢安平气得直拍大腿。 他轻甩开沈玉秋指着谢辞怒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再踏进嘉良侯府半步!」 「行啊,滚就滚。」 谢辞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了。 「阿辞!」 沈玉秋刚抬腿去追就被谢安平拦住。 「让他滚!谁敢拦着就一起滚!不知错就再也别回来!」 谢辞闻声加快脚步,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他没错。 「将军!」竹栎跑着追上谢辞,「将军您就跟侯爷认个错服个软吧,要不侯爷真不让您回来了。」 「切,谁在乎啊,到时候请我回来,我都不回来。」 没错凭什么认错? 以为他出去就没地方住了?开什么玩笑,看看谁先妥协。 然而........ 令谢辞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没地方住!! 月来阁内,所有人都因一声不可置信的大喊驻足。 「你再说一遍?!槿娘去哪了??」 月来阁阁主玉夫人往后面缩缩脖子,扯着得体但心虚的笑磕磕巴巴道:「回..回乡了。」 「你骗我!怎么可能!你把她叫出来,要不我自己进去找了。」 「是千真万确的呀,奴家哪敢骗您吶。」玉夫人愁眉苦脸继续解释,「她没有身契,攒够钱自然就走了,半个月前留下封信,这会儿估计都快到地方了。」 谢辞捏了下人中切齿道:「没猜错的话,她攒够的钱.....应该都是我的吧。」 「额..哈哈,这...」玉夫人用手帕擦擦汗更尴尬了,「您说得....是呢。」 谢辞差点儿背过气去:「我包她两年,打了一年仗刚回来才一个月,你告诉我她人跑了??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当...当然不是了。」玉夫人低下头心虚得不敢看他。 竹栎扯扯谢辞的袖子小声问:「将军,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谢辞气笑了,看着玉夫人道:「把剩下的钱退给我。」 「啊?」玉夫人愣了之后直摆手,「这这这,这没法退啊,您这不是难为奴家吗,您这钱是直接给了槿娘,奴家这儿什么都没有呀。」 早想到是这个结果,谢辞又用力按了按人中,努力平復好心情。 「行,退不了就退不了,小爷不差那点银子,但是....这几日我要住在槿娘那间院子。」 「这....这..那间已经安排别的花娘住下了,您要是实在思念槿娘,要不....奴家把她留下的物件送您?」 玉夫人面露难色,还以为谢辞是因为喜欢槿娘,想住几日睹物思人以解相思。 谢辞闭上眼睛深唿吸几次。 这是物件的事吗?是他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啊! 早不走晚不走,怎么偏偏在他没处去的时候走啊!! 「小谢将军?」 「不必了。」 谢辞认栽刚想走忽然想起什么:「若说物件的话...她院里那颗金桂可否给我?」 「当然可以了,奴家现在便命人移栽到您府上?」玉夫人可算找到件能满足谢辞的事,热情得不得了。 「不,先放在你这,我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再移栽。」 「哎好,都听您的,您放心,那颗金桂奴家定命人好好伺候,完完好好交到您手上。」 第二十三章 暂住松雪别院 谢辞离开月来阁,竹栎跟在身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颓丧。 「将军,侯爷断了您的银子,您的积蓄和月俸又....又都花在月来阁了,咱们现在去哪啊?身上一块铜板都没有。」 「你问我,我问谁?」 「要不咱们去当铺?「 「不去。」谢辞咬咬牙,「要是让我那几个表哥知道我穷到当东西,非得嘲笑我一年不可。」 何况身上没带什么物件,当也当不出多少银子,根本撑不了多久。 所以....去谁那借住,不会被嘲笑太久呢?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徐了,丢人总比露宿街头强。 两个人脚步沉重地往城郊走,两条腿赶路走到松雪别院时都快过二更天了。 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大字,谢辞推了下竹栎。 「你去叫门。」 「是。」 竹栎上前叩响大门,没多会儿大门打开,守门的侍卫看到竹栎还没问话便注意到了后面的谢辞。 「小谢将军?您快请进!」 见是谢辞来,侍卫没禀报就直接将人引进去了。 此时内院早是静谧无声,李徐已经解了发冠准备就寝。 忽然房门被叩响。 「殿下,小谢将军来了。」 屋内,李徐定住几剎,先是不可思议,旋即露出开心的笑,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跑到门口着急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谢辞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徐这副模样。 长发倾泻披在肩上,洁白的寝衣被烛光一照散出些暖色,映着那张找不出任何缺点的脸。 关键那张脸上还带着无比欣喜的笑,一双眼睛含着夜里的漫天星海。 「阿辞,你怎么会来?」 谢辞从视觉盛宴中回过神,尴尬地垂下眼眸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现在的境况。 「那个...我..我那个,额..被赶出来了,就是,我能不能....在你这借宿..一段时间?我没去地方去,只能找你,只有你....会收留我了,我..尽量不会打扰太久,行吗?知津兄。」 第18页 「不打扰,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徐耳朵里环绕着只有你三个字,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整个人好像被投进了蜜糖罐。 谢辞抬眸看向李徐,得到同意后立马变成了无赖:「这可是你说的,之后也不许反悔赶我走,赶我我也不可能走。」 「绝不反悔,住多久都行。」若是可以住一辈子....就更好了。 谢辞心里疑惑,怎么不仅不嘲笑他,还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这么高兴吗? 「我这院中还有一间厢房,廖宁,你命人打扫出来,至于竹栎便住到你那吧,多派些人,两间房都快些打扫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谢辞心想也不好太麻烦,指指竹栎,「暂住而已,我和竹栎睡一起就行。」 李徐笑容一滞,廖宁瞬间捕捉到这一变化人立马热情起来。 「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马上就能打扫出来。」廖宁说完赶紧推着竹栎走了。 谢辞愣愣,他也就是装模作样客气下,既然不麻烦他乐不得住的好些。 第二十四章 我要和你一起睡 如廖宁所说确实打扫得很快,不仅屋内一尘不染,连一应用品都在短时间内换成了新的,隆重得让谢辞都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切安排好已快三更天。 谢辞休假一月不用早朝可以继续悠哉睡懒觉,李徐则不然还是要早早起来的。 只不过这会儿躺在床上仅有的困意也没了,两只眼睛无论睁开还是闭着,看到的都只有谢辞说『只能找你、只有你』时的样子。 李徐翻个身脑子更清醒了,好似喝多了提神的茶水,心也跟着亢奋。 正走着神,房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吱呀声。 「谁?」 李徐谨慎地从床上坐起来,又蓦然怔住。 「阿辞?你...你怎么?怎么过来了?是..是…」 房门关上,谢辞走近把身后的枕头拿出来干笑两声略显尴尬。 「你看哈知津兄,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呢?」 李徐彻底愣住,脑子阵阵嗡鸣:「你..你说什么?」 「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别这么小气嘛。」 谢辞以为对方不愿意,便先下手为强,跑过去直接窜上床躺下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睡在这。」 秉承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信念,谢辞死赖着不走,把枕头放到里侧枕着躺得笔直。 李徐脑袋这会已经彻底懵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灵光,他僵硬地慢慢转身看了眼身侧的人,指尖没出息地有些发颤。 「阿辞,你...你为什么,来找我一起住?」 「唉。」说到这个谢辞一肚子无语。 「谁睡觉会在屋子里燃香啊?灭了之后还那么顽强,开窗开门都散不出去,那味道太呛人,我实在待不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屋子非要燃什么香料。 住不了,一点都住不了。 能受得了胭脂水粉味道的人,反倒受不了安神香,李徐此刻倒有些庆幸今日他房中没有燃香。 他的目光从谢辞身上移开,忐忑又带着些期待道:「那...那你为何没有去找竹栎,而是..来了我这?」 谢辞撑着手坐起来一点点贴近李徐,李徐唿吸凝滞住侧开头,喉结上下微动,心跳在剎那之间又提高了几次速度。 「你..怎..怎么...」 「哈哈哈哈!」谢辞咕咚躺回去笑个不停。 「你紧张什么呀知津兄,我当然是因为跟你最好想和你一起住才来找你的,放心吧,我睡觉最老实了,不会踹你。」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句话砰地炸开,李徐抬起手捂住胸口,那其中的震盪让掌心有些发麻。 「你不睡吗知津兄?」 「我..睡。」李徐僵硬地平躺下去,努力平復唿吸和心跳。 谢辞一条胳膊枕到脑后也平躺着,看眼对方偷偷笑了下,总不能实话实话是李徐住的屋子离他近吧。 何况李徐是皇子,就算是别院,那卧房里的床也比竹栎那的好上百倍,想想也知道该在哪借宿。 他享受地舒出口气,果然,比照雪堂的床还软得多。 第二十五章 「无意识」的吻 「阿辞..」 「嗯?」 「你...压到我的头髮了。」 「啊?抱歉抱歉。」 谢辞侧起身子,将李徐散在他枕上的头髮握起来完好地放到李徐身侧还拍了拍,李徐闭上眼睛心比髮丝更乱。 「对了知津兄,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帮忙?」 谢辞俯趴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脑袋凑到李徐跟前露出了讨好的笑。 「什么事?」 李徐侧头睁开眼睛唿吸瞬间窒住,眼前人距离他只有两寸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他快要压制不住心底的冲动。 「你能不能..能不能....」话到嘴边谢辞倒有些难为情,脸颊也渐渐泛红。 「什么?」李徐看着对方,周围的一切好像已经消寂。 眼睛只能看到谢辞,耳朵只能听到谢辞的声音和自己咚咚不停的心跳。 是什么?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眼前这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会不会... 有没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第19页 「当真?」 「当真。」 谢辞提起一口气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啊?」 屋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不知多久后谢辞实在忍不住问了一遍:「你不是说什么都答应嘛?」 「银子直接去帐房取,不必再问我借。」 李徐转头平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刚刚他到底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果然还是知津兄对我最好!」谢辞激动地抱了下李徐后也老实躺好要睡了。 「你..唉..」李徐轻轻嘆口气,今夜怕是难捱了。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 睏倦之意到达最浓时,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过来。 谢辞往后躲躲,他躲一步对方也跟上一步,直到后背贴紧墙壁。 他勉强睁开那双只想闭着的眼睛,屋内的烛火已经燃尽,窗外月辉将身前的人隐隐照亮。 好嘛,结果睡觉不老实的是李徐。 「知津兄?」 谢辞推推对方,反而被抱得更紧,掌心覆在他腰间,腰上的手臂死死锁着。 「你这样我睡不着了,醒醒啊。」 对方不仅没有反应,头也靠了过来埋在他颈间,每一道炙热的唿吸都洒在了他身上。 他尴尬地侧开头,对方的嘴唇便刚好从他的皮肤上滑了过去。 谢辞愣住,足足僵了有几息的时间才将将回神去推李徐。 「知津兄?你醒醒,离我远点,现在也太诡异了,醒醒啊。」 不是?这睡得也太死了吧! 「你不醒我可不客气了。」 见对方仍睡得沉,谢辞说到做到,抬手要用力来一掌把人推开。 「母妃...」 手掌停在李徐胸前,慢慢收回放下。 身前人呢喃着靠得更近了,带着陌生温度的嘴唇贴在脖子上,谢辞躲都躲不开。 「母妃..别丢下我...我好想你..」 一边是对于诡异接触的强烈抗拒,一边又是对李徐幼年失恃的于心不忍。 终是泄气忍了,任凭对方抱着,只是颈间被无意识的吻扰得痒痒的,让他有些躁乱。 早知道李徐会做梦想娘亲抱抱,他就去竹栎那凑合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回抱住李徐,安慰地轻抚对方的背。 「乖乖好大儿,乖乖小五,睡吧,娘亲在呢。」 暗光中,因金桂之香而微微上扬的唇角僵硬住,而后强行将憋闷的、无奈的火气全部压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翌日,天还没亮李徐就走了。 一夜无眠,站在朝堂上困意席捲差点儿闭眼倒下,好不容易捱到离开皇宫,回到别院时卧房内谢辞却不见了。 「阿辞呢?」 「回殿下,小谢将军在园子里餵鱼。」 李徐一路走到园子里去找谢辞,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心才真正落地。 少年靠着石头坐在湖边,身旁是一个木桶,木桶中装得满满当当的鱼粮,不知道的以为这湖里住了万千条能吃的鱼。 手一会抓一把洒下去,靠近岸边的鱼吃都吃不下去,吐了口泡泡潜入水面下游远了。 少年并不在意,一边继续餵着,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李徐笑笑走过去便听到了哀怨的骂声。 「死竹栎,叛徒,狗贼,给我等着,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竹栎怎么惹你了?」 谢辞吓了一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快,等他回过神已经站起身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横于胸前。 场面一度尴尬,谢辞收起匕首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是你骂得太专注。」 李徐走近看看自己湖里的鱼略显无奈。 「竹栎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谢辞气得跺脚,「这个叛徒,我爹叫他回去他就真抛下我自己回去了!」 李徐看他的样子不禁失笑。 「你还笑得出来?气死我了!」 「别气了。」李徐被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心情竟是少有的愉悦,「早朝听说计提举今日入京,估计都到城外了。」 「昭明兄回来了?」谢辞怒火消散,两只眼睛睁得亮亮的满是激动,「太好了!我要去迎他!他肯定给我带了好玩的!」 李徐一愣,没等他再说话谢辞就已经跑远了。 沾惹寒气的指尖蜷缩进掌心,将手掌也扎得冰凉,困意昏了头才会多这句嘴。 由不得再等,李徐拔腿追了上去。 皇城无论什么日子都热闹非凡,但两个人都没心情闲逛,行至城门处谢辞向外眺望,李徐跟在后面心情很是糟糕。 计宁,字昭明,琢州市舶提举司提举。 虽非京官但总会借着要给宫中贵人献礼的名目回皇城短住,在太后面前很是得脸,久了倒也被皇帝默许了。 提起计家和计昭明,但凡知道的都会用富得流油四字来形容。 计昭明并非正室所出,亲娘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在户部任职,计昭明本人更任的肥差。 所以哪怕不是嫡子,哪怕母族是商人,但只要有钱到一定程度,自己也有出息长脸,白眼就落不到你身上。 计昭明生在皇城长在皇城,年长谢辞六岁,本该是稳重的,但实际为人比谢辞还要没谱。 第20页 未离京赴任的时候,按照谢安平的话来说,计昭明与谢辞可谓是狐朋找狗友兴味最相投,世家子弟中的两大「毒瘤」。 因而计昭明走了之后,谢辞还伤心无聊了许久。 銮铃响动,一排马车驶入城门。 头前的马车虽不大却十分精緻,后面跟着两车货物,再后面是十几个小厮随从,浩浩荡荡的一串给足了排场。 马车上的窗子推开,窗内之人春风满面,眉目间聚风流蕴藉之态。 纸扇轻摇,扇柄坠着珍奇饰物,执扇之手戴着白玉扳指,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服饰玉冠极尽华贵。 马车行到近处,男人眼眸忽然亮起,收起摺扇一敲窗框,车夫攥紧缰绳使马车停住。 「阿辞!」 男人喊着推开马车门跳下来,朝谢辞直冲过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迎我!」 「你装模作样拿什么破扇子。」 「害,和尤先生学学总没错。」计昭明搂住谢辞的肩,摺扇在谢辞胸口轻轻敲了下。 「乖乖阿辞,有没有想我?别说哥哥不疼你,这次回来可给你带了好东西,不过嘛....我得先入宫,晚上你去我那找我。」 「啧,别那么噁心,带什么了?先拿出来瞧瞧。」 计昭明每次回京都会给谢辞带稀奇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每次谢辞都好奇迫切地想马上拿到,来迎计昭明都不是为了老友相见,单纯为了礼物。 「哎呀小孩子就是心急,好货不怕晚,绝对惊喜,我真得快走了,要面见陛下呢。」 「那还磨蹭什么?」 计昭明松开手要回马车了才注意到谢辞身后不远还有个人,他张开嘴脑袋懵了一剎慌忙行礼。 「下官见过五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失仪失礼,望殿下恕罪。」 几息的沉默已经令计昭明有些心慌,鬓角将沁汗水之时,温润的声音终于响起。 「无妨,快入宫去吧,莫让父皇久等。」 「是是,多谢殿下宽宥。」 计昭明唿出一口气,赶紧回了马车,车窗还敞开着,他看看李徐转而看向谢辞无声对起口型。 「去找我,千万来呀。」 谢辞扬了下下巴,计昭明跟着咧嘴一笑,窗子关上马车队伍往皇宫的方向继续前行。 「知津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昭明兄啊?」 李徐不可置否:「无甚正经。」 「那你也不喜欢我喽。」 李徐怔了下,目光从前方的车队收回落到谢辞身上,那人正环着胳膊微微歪头瞧他。 「我爹说我和计昭明是臭鱼找烂虾哈哈哈哈。」 「不一样。」李徐收回视线,「你,不同。」 谢辞嘻嘻一笑靠过来扶住李徐的肩:「什么一不一样的,要不要一起去找昭明兄玩呀?」 「不..」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李徐心中憋闷便掉转了话锋,「好,一起。」 谢辞本是常规客气一下,没想到这次李徐应了,他挑挑眉毛细细打量对方,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哦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不许去 「我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计昭明掐住谢辞的胳膊低声咬紧牙:「他怎么跟来了?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你没毛病吧?」 月来阁,三个人坐在一楼屏风围出的雅间,大眼瞪小眼。 除了谢辞从容不旁顾,剩下两个一个坐立难安,一个眉头紧锁。 「是他说想一起来玩的。」 计昭明已经要疯了,偏偏当着李徐的面还不能发作,声音都不敢放大很怕对方听到。 「他说想来,你就真带我家去也行,怎么能带这儿来?你是不是缺心眼?」 『去我那』,这句话是计昭明与谢辞间心照不宣的密语。 从前谢辞年纪太小规矩太严,不敢直接说去逛青楼,两人便想出了个法子,每次要去青楼便说是去计昭明的私宅,久而久之,便说成了习惯。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会避着些低调些。 眼下倒好,直接挑明了,甚至带皇子来青楼,要不是计昭明心脏康健这会儿人都该气没了。 「哈哈...殿下,我要是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喝酒听曲子,您..信不信吶?」 计昭明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徐拿起矮几上的酒盏,琼浆玉液染着厚重的胭脂水粉味道。 酒盏轻轻放回去未碰分毫,拿出帕子擦擦手指,只能艰难找寻可以供给唿吸的干净之处。 「计提举不必拘泥。」 计昭明听着这话,看着李徐那副忍着厌恶的模样,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盏饮尽,笑得更尴尬更难看了。 「你看,我就说知津兄是真心跟来的吧。」 谢辞完全不觉有他,挪到李徐身边手肘搭在对方肩膀上,笑嘻嘻将自己手中的酒盏递到了对方唇边。 「哎..」计昭明嘴角一抽想拦已经晚了,但令他震惊的是,刚刚还面露嫌恶的人,此刻竟然扬起笑欣然任谢辞将盏中酒餵进口中。 「怎么样?好喝吧?」 「嗯。」 李徐不着痕迹地稍稍往谢辞身边靠近,清淡的桂香冲散四周脂粉气,让他得到了些许愉悦。 「哈哈哈是吧,宫中的酒也未必比月来阁的酒好喝。」 第21页 谢辞握着酒盏站起身又坐去了计昭明身边:「你说给我带的东西是什么?快拿出来。」 还未缓解多少,人便已毫不留恋地离开,李徐轻轻合目袖中指节攥出的响声被舞乐掩盖。 「到底带的什么啊?」 「傻呀你,看我身上像装了物件儿的样子吗?」计昭明跟他碰了下杯,刚看到皇子殿下能露出笑,这会儿便也放松下来。 「放心吧,好多玩的呢,还给你带了燕西人做的弓,跟我们的的确不大一样,给竹越和照雪也带礼物了,已经都送去侯府了。」 「什么?!送去哪了??」谢辞噌地站起来,拍拍额头心拔凉,「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什么都没了。」 计昭明看他这样有些懵:「怎...么了?什么完了?」 「唉..」谢辞哭丧着脸坐下,想到他不在府上老爹会怎么处理他的狗友送来的礼物,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到底怎么了?哈哈哈哈,为什么我看你这样特别想笑啊哈哈哈哈!」 谢辞板着脸盯着计昭明看,计昭明摆摆手忍住了笑。 「好好好不笑了,乖乖阿辞快说到底怎么了?」 第二遍听到乖乖二字,李徐脑海忽然现出昨晚谢辞安慰他的话,温若春水的双眸渐渐结起寒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又被赶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阿辞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谢辞狠狠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计昭明过去一把搂住谢辞的肩膀,「没事儿,刚好我回来,你到我那住吧。」 计昭明凑在谢辞耳边低语了句什么,谢辞不耐烦的眼神微微一愣,旋即化为喜色。 「行啊。」 「不行。」 李徐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俯身攥住谢辞的手腕将人用力拽起来。 因毫无防备,谢辞往前踉跄直接撞进了李徐怀中,还未回神耳边又响起对方不容置疑的声音。 「不许去。」 第二十八章 指尖琵琶台上舞,佳人美酒,尽在无言中 「什么?」 谢辞要抽回手腕,一下子竟没挣开。 「留在我这里,不许去他那。」李徐低头俯视对方一字一句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谢辞愣了会儿,腕上加些力气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深感莫名其妙。 「你什么时候这么捨不得我了知津兄?」 李徐并不答话,回握手指企图将掌心的桂香留住。 「知津兄?」谢辞蹙眉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你今天好奇怪呀。」 李徐依旧不说话,转身落寞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谢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好在心大懒得去想,他看向同样迷惑的计昭明笑了声。 「你那几坛酒再存存吧,等你下次回来再开,以咱俩的风评,我爹要是知道我住在你那,我怕是这辈子都踏不进家门半步了。」 计昭明扑哧笑出声,很难不表示认同:「有理。」 「不过...」计昭明故作神秘地笑笑,「有一样我没送去你府上。」 谢辞眼睛一亮挤着坐过去差点儿把计昭明撞倒。 「是不是那把弓!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是。」计昭明坐稳挪远了点,「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得得得,一会儿别惊得合不拢嘴。」 谢辞切一声坐回自己那,想不出除了燕西人的弓之外还有什么算好东西。 阁内丝竹之音戛然而止,楼上楼下安静一剎议论声纷纷响起。 「什么情况?」谢辞也有些疑惑。 计昭明提起酒盏抿一口,视线落在谢辞身上似笑非笑。 忽然烛火齐灭,黑暗中议论声放大,但若仔细听来高台舞乐之处有银铃声破除杂音晃入耳畔。 烛火重新亮起,月来阁内在剎那间陷入沉寂。 谢辞眼眸随着烛火睁大,瞳孔映出被轻纱挥动出的光影。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阿辞?如此美人可还能记起弓箭来?」 谢辞不点头也不摇头,木讷地看着台上女子,良久嘴角慢慢扬起:「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李徐闻言眸底微颤看向谢辞,又延着谢辞的目光望向圆台上的女子。 美人盛妆芙蓉难及。 白色绣着孔雀翎的碧霞罗外罩着茶绿色烟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白玉牡丹。 异域美人曼舞蹁跹,皓腕微动银铃清脆,纤腰轻摆动人心魄。 李徐抬眸扫视满楼宾客,在那些人的眼中一半是惊艷后的欲望,一半是带着探究的欣赏,唯有谢辞不同。 那双比之台上胡姬不逊色半分的美目中,只有纯粹的惊艷。 像是看到一幅传世名画,又或是精弓良驹,啧啧称奇但是否可以为他所有,他并不在乎。 可,则锦上添花,不可,一睹便罢,这就是谢辞,入眼便生欢喜,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在笑声与欢唿中,李徐收回视线端坐于矮几前,清清冷冷好似已经置身于月来阁的欢笑之外。 圆台上美人接过琵琶,素手抚弦却不急着奏响,双眸转动秋波环顾四周最终为谢辞停留。 「听闻小谢将军文韬武略又精通音律,不知可否为奴家和上一曲?」 第22页 异族女子怀抱琵琶莲步款款走下圆台,人群自觉避让出一条道路。 女子走到谢辞身前行过汉人的礼,抬起手轻轻点了下谢辞的肩,而后指尖顺着肩膀手臂不紧不慢地下滑。 谢辞勾起唇角握住胡姬的手腕,稍用些力气便将对方带近到自己面前。 「文不成,武不就,若方可入耳之曲能承姑娘不弃,某愿献丑一和。」 胡姬媚眼含笑俯身慢慢贴近,在两人唇间仅余一寸之时倒不再继续,将手中的琵琶塞入谢辞怀里自己脱身离去。 「那便有劳小将军了。」 轻纱从手中熘走,谢辞朗笑几声望着胡姬慢慢扶正琵琶:「有意思。」 李徐默默合闭双目,月白色袍子遮挡住了已经被指尖划出血痕的手掌。 明知如此,偏因一时失智非要跟来。 美人跑回圆台笑声悦耳,轻纱被褪在阶梯上惹得众人哄抢。 「奴家有一舞献与小将军。」 谢辞坐在蒲垫上望着女子微微颔首,纤长的指尖划过琵琶,月来阁内再次安静下来。 胡姬美目如丝流露百媚风情,跟随琵琶弦音转动身姿,两条细白的腿随着裙摆飘动若隐若现,脚腕银钏坠的铃铛与琵琶声相应相合。 「春风十里扬州路,珠帘翠幕,佳人美酒,不及...胡姬一舞!」 谢辞开怀展颜,指尖忽然停住一剎。 琤~ 弦动乐起。 先有流莺花底叮咛,雄鹰振翅,凤凰高鸣引百鸟来朝,万匹良驹肋生双翼直冲云霄。 后百花凝露,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目观长街灯火,月色痴醉少年心。 天公作美落丝丝细雨,雨后万籁俱寂,鬓边的白玉牡丹悄然落下一朵花瓣。 一曲毕,余音绕樑,众人沉浸其中久久难以回神。 第二十九章 青丝一碰十指断,生死押在美人笑 圆台中央,美人喜色难掩,解下腰间的铃铛欢悦地扔到人群中,而后蹦跳起来笑着飞奔下阶梯。 皇城的女子大多礼仪为重,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谢辞倒有些愣了,他连忙放下琵琶,手上刚空出来,那女子便扑进了他怀里。 「我很高兴被计大人带来皇城见到你。」 谢辞看眼计昭明,计昭他挑挑眉毛道:「最后一件礼物。」 胡姬仰头在谢辞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看起来是真心很高兴。 被重重亲了下的谢辞总算回过神,收紧放在胡姬腰上的手臂哈哈笑出声来。 一来是被计昭明的荒唐逗笑,竟然送舞姬给他,是嫌他被揍得不够狠吧,二来是觉着怀里这个舞姬有趣,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女子。 众人见名花已有了选择,或垂头丧气或付之一笑,各自散去没人敢露出半分不满也没人敢再争胡姬一笑。 皇城中最大的青楼便是月来阁,且与别处不同,这里聚的多是世家公子权贵。 附庸风雅者吟诗作画,沉迷美色者云雨翻腾,两不相干。 而这两级之中无论是豪绅、官宦还是世家子弟,每个人都知道哪怕你醉酒再厉害,也该清醒的避着一个人莫去招惹。 那个人便是谢辞,惹火了谢辞,不被揍得跪地喊爷爷根本出不去月来阁。 倒不是惧怕权贵,单纯是因为谢辞打人是真打,下手是真狠。 「哈哈哈哈!原来你也觉得他像只插了彩翎的土鸡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辞!你还是人吗!我给你送美人,你骂我是土鸡!」 「哈哈哈!不是我的,是她说的。」 「那也是你教的!」 耳边嬉闹声愈发刺耳,李徐目不斜视站起身,谁知刚站起来左右突然贴过来两个花娘抱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别走呀~要走也该跟奴家走呀~」 谢辞和计昭明在旁边相视一瞬,默契地憋住了笑。 脂粉味钻进鼻子,李徐眉头紧锁连装都装不下去,甩开左右两人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到人走出大门,计昭明收回伸长的脖子将刚刚那两个花娘搂到身边笑个不停。 「我就说不能带他来吧,他不正常,木头是理解不了人间极乐的。」 「哈哈哈...我说昭明兄,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计昭明立时收敛笑意双手举起酒盏敬谢辞道:「为了我的狗命,刚才那句话一定要保密。」 「十坛洛湖春。」 「成交。」 月来阁外,凉风拂面,街上亦热闹非凡,门口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李徐无声嘆息,走到角落透气,脂粉浓烈熏得他头隐隐作痛。 「你看到刚刚那个弹琵琶的小公子了吗?」 两个人结伴从月来阁走出,其中一个男人还沉浸在刚刚的乐声中。 「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姓甚名谁?」 另一个人明白男人的意思,左右看看警告道:「张兄还是趁早收起杂七杂八的想法,你刚来皇城许多事不知道,那是个万万不敢得罪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是什么人吶?」 「说起来张兄定然听过,他是谢辞。」 「谢辞?」男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大受震惊,「他是谢辞?怎么可能?」 「还能骗你不成,整个皇城谁人不识得小谢将军啊。」 第23页 男人尚在震惊中不能自拔:「他是谢辞?居然是谢辞?16岁灭了山邪国的谢辞?我以为谢辞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张兄只要记住千万别招惹他就是了。」 「他真不是断袖?」 另一人听到这话吓得不轻:「嘘!小声些,让那个活祖宗听到你就完了。」 「啊?」 「青丝一碰十指断,生死押在美人笑,这句戏言皇城可是无人不知。」 男人听了有些发懵:「何解啊?」 「这可大有讲头了,两年前便是在月来阁,有位富贵公子醉酒无状去摸谢辞的头髮,被他一怒之下砍断了十根手指。」 「自那之后哪个男子再敢对他有那种想法,哪怕只是眼神流露并没有其他举动也不可以,但凡被他知道要么留下十根手指,要么跪地磕头喊十声爷爷。」 「确实不是个好招惹的。」男人闻言失落地唉声嘆气,「这样的人偏偏生在武将之家,偏偏不是断袖,真是可惜。」 「别感嘆了赶紧走吧,莫叫旁人听了去。」 第三十章 美人一笑魂牵绕,玉盏金樽一夜销 李徐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本就郁结的心更觉得烦躁。 阁内突然传出女子嬉笑唤着谢辞的声音,他走到门口,声音渐渐清晰入耳。 「哈哈哈哈小谢将军喝醉了~」 「那岂不是要舞剑了?」 「是呀只有醉酒才会高兴得舞剑,都好久没看到啦!」 「快看呀!小谢将军舞剑啦!」 李徐回到月来阁内,正遇满堂喝彩。 少年发似如墨用一条红色髮带高高束起,右手执剑,左手提着酒壶,脚步虽不稳但壶中酒却未洒出过一滴。 长剑在手散发银辉,身若霜雪,剑势如芒,嘴角微扬慢慢挽了个剑花,而后目色一凛,剑气破风而去游于庭中。 一招一式,时而如清风拂过安谧湖水,时而提起震敌的煞气,时而婉转若江南百花烟雨,时而骤如雷电击得落叶纷崩。 剑过之处习习生风,吹动月来阁内鲛绡帷幔珠帘相碰。 少年忽点剑而起,踏于高台轻扯悬于中央的纱幔,足不沾尘如游云乘风,飞身跃至二楼围栏之上。 「谢辞!」 「哎!」 「小谢将军!」 谢辞侧身躲过惊唿着要接他的几双手,看似摇摇晃晃实则气定神闲,走在围栏上如履平地,手中酒壶从始至终未洒出一滴酒来。 长剑在谢辞手中仿佛被赋予生命,环于周身带起衣袂翩跹,众人见此方松口气继续赏剑。 可兴味未尽谢辞却突然收剑坐到栏杆上,翘着二郎腿躺了下去。 「怎么不舞了?」 谢辞轻笑一声手中剑指向说话那人,将那人腰间的玉佩挑了起来。 「胡姬接着!尤二公子赏的!」 玉佩自剑尖挑出,刚好被楼下跑来的胡姬接住,暖玉润手上上之品。 「好你个泼皮,借花献佛专挑贵的。」 「哈哈哈哈哈尤二哥哥别恼啊,美人一笑千金何惜呀?」 谢辞将剑扔给尤子书,指尖拨开酒壶的盖子,仰头饮酒。 佳酿入喉沾湿唇瓣红若涂脂,几滴酒液从嘴角滑落至脖颈再滴到发梢。 一壶酒饮尽,手指松懈酒壶从二楼落下,砸到地面软绵绵的毯子上,骨骨碌碌滚到入人群直至抵到一人脚尖方才停下。 李徐捡起脚边酒壶,望着栏杆上枕臂躺着的少年,沉默少许离开了人群。 阁中宾客妓子的眼睛全落在谢辞一人身上,突然一枚碧玉带扣从人群中被扔到圆台之上。 「赠胡姬!」 一道喊声落下,欢腾之声骤起。 扳指、蹀躞、装缀珠翠宝玉的抹额、铜牌金带、摺扇坠子玉佩翡翠.....圆台上财物堆满。 黄金销尽,琉璃盏空,丝竹乱耳罗衣纷飞。 美酒玉盏相碰而碎,公子王孙千金一掷,却不知到底是在博谁人一笑。 在满楼奢靡的欢笑中,谢辞轻轻翻身从栏杆上坠下去,又在众人惊唿中稳稳落地。 「阿辞!」计昭明急沖沖跑过来,煞白的脸色尚未退下,「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掉下来要摔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怕什么,我之一剑铁城可破,要死只会死在石榴裙下。」 谢辞踉跄前行将胡姬抱起来朗笑道:「走,喝酒去!」 「我看你是快了。」计昭明跟着笑起来。 月来阁内欢笑更盛,而门外长街上却已行人渐少趋于冷清。 凉风吹了半晌,李徐扔开手中酒壶,酒壶落地碎成几瓣,回归热闹处,屏风之后谢辞却不见了。 李徐快步上前揪起伏案将睡的计昭明:「谢辞人呢?」 「嗯?」计昭明打了个酒嗝,盯着眼前的人倒是清醒一剎,「殿..殿下?您不是走了吗?」 「我问你谢辞在哪?」 计昭明晃晃脑袋努力不让眼皮合上指着楼上道:「他啊,去...哈哈,去..」 「不必说了。」李徐打断对方的话,松开手背过身去,「告诉他明日记得回来。」 说罢便听身后咕咚一声,李徐无心再嘱咐酒鬼抬脚往门口走,可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谢辞,我真是疯了。」 第24页 他捏紧拳头折返回去,视线上下找寻走到了月来阁之主玉夫人的面前。 「公子有事要找奴家吗?」 玉夫人老早便注意到李徐,玉琢的小郎君不饮酒不要陪侍,年纪轻轻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是不是没遇到满意的姑娘啊?要不奴家再给公子选两个好的。」 李徐摇头拒绝态度端正有礼:「夫人可知小谢将军入了那间屋子?在下寻他有要事。」 「知道是知道,但....」玉夫人面露为难,哪能在客人行那档子事的时候叫人闯进去啊。 「确有要事不便相告,还望夫人帮忙指路。」 李徐眼底澈亮诚恳,解下腰间其中一个玉坠递到玉夫人手中。 「薄礼相赠,请夫人宽心,在下乃是左右打听方才寻得他在何处,与夫人无关。」 「您看您这是做什么呀哈哈哈哈。」 玉夫人扫过玉坠收好眼露笑意,想着这人虽面生,但是与小谢将军和计提举一起来的,身份定然不凡,总归不得罪的好。 「小谢将军休息嫌吵,从不在这里面过夜的。」她招招手,李徐靠过去听后颔首一笑。 「多谢夫人。」 第三十一章 把人带回自己床上 月来阁后院。 卧房内,床榻上,谢辞醉得正是厉害。 深陷温柔乡,被哄着灌下去不知多少坛酒,这会儿脑袋昏沉双颊绯红,慢慢喘着气,又困又难受。 「小将军?」胡姬趴在谢辞胸前凑过去吻了下谢辞的脸颊,「春宵将晚,小将军怎么先睡了?」 「没..睡..」 美人轻笑,指尖挑开谢辞的腰封,宽衣解带红衣铺展,感受到前胸微有凉意,谢辞勉强睁了下眼睛。 「小将军可知道奴家的衣服要如何解?」 眼前一道人影慢慢变成两道,两道人影又变三道,谢辞胡乱摸索到胡姬腰间找到一根带子轻扯开来。 「哈哈哈错了,解不对的话..小将军就只能再等等了~」 「在哪啊..」谢辞一阵眩晕,困意到浓时也无心再去寻。 「别睡嘛小将军~」胡姬笑着靠在谢辞身上,轻吻他的脖子似有意勾引。 谢辞眼都快睁不开根本没了这心思,抬手抚住美人背而后慢慢揽住腰身。 「我太困了...明日..」 「啊~那好吧~」 胡姬笑笑刚要起身下床房门突然被踹开,四目相对具是怔愣。 「公子在这时候闯进来是不是太...」 「出去。」 「什么?」 「滚!」 胡姬低眉瞧眼熟睡的谢辞扑哧一乐,轻翻下床榻并不留恋绕开李徐紧着脚步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夜风吹得吱呀响,千百次的不敢想,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展现眼前。 李徐扶住额头,掌心的血痕在此地有一种别样的凄凉无力。 良久之后,他终于有勇气迈开步子走到床塌边。 塌上那人不知道饮了多少酒,已然睡得昏沉,衣衫大敞着,腰腹之上一览无余。 红色髮带不知何时解落,一半缠绕在手腕上,一半拖在地上。 唇瓣樱红玉润像是尚有酒渍未干,墨发在枕上铺开。 一缕青丝搭在锁骨,只觉万般风情尽在于此,浑忘了梦里身是客,浑忘了一笑千金少。 凌国最善战者亦容色双绝。 「阿辞,我们..回去好吗?」 榻上之人沉沉睡着醉得意识全无,根本听不见他这话。 李徐心乱如麻,双手颤抖地靠近,小心将谢辞的衣服合上系好,做完这一切额头已生薄汗。 「醉得这么死,可知有多少人想捡你回去..」 他抱怨着嘆口气,托住谢辞背和腿窝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越是随着摆弄,他心中便越是恼火。 不想再让旁人看到谢辞这副模样,便从后院后门离开,绕一大圈才回到月来阁正门,带着谢辞乘上了街对面久候的马车。 马车回到松雪别院,李徐抱着谢辞行至自己的卧房,一路上侍卫小厮无一人敢抬头旁顾。 踏入房门,李徐用脚带上门,而后走到内室将谢辞小心放到床上。 这一番折腾,谢辞倒是有了些反应,眼未睁喃喃要水喝。 李徐倒杯水回来轻轻托起谢辞的头餵他,才喝两口谢辞就摇摇头不喝了,看起来是真的不大舒服。 沾在嘴唇上的水珠流下嘴角,李徐连忙伸手去擦却霎时怔住。 指腹鬼使神差地慢慢滑到下唇轻轻拨动,被水润湿的唇瓣触感柔软,越摩擦便越泛起不正常的红。 手腕突然被握住,思绪瞬间拉回现实,李徐噌地抽开手站起来,杯子落在地毯上水洒出一片。 「不是说了..明日吗...」 谢辞头晕噁心得厉害,被打扰到有些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床边,李徐两条腿似灌了铅呆呆站立许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终于能迈开双腿走到门口,手放到门上的那一刻,心里又捨不得了。 捏紧门闩的手犹豫有半盏茶的时间,最后认了命将门闩闩紧。 他走回去动作尽量放到最轻,躺到床上与谢辞隔开两拳的距离,手肘回弯支撑起脑袋注视身旁之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阿辞?你睡着了吗?」 第25页 并无答音。 李徐慢慢抬起手,手指一会儿蜷缩一会儿伸展,指尖愈渐发凉几次三番终于落在谢辞的脸颊上。 若忘记手上因习武生出的厚茧和身上遗留的箭伤,便只觉得眼前这人是生于温室长于温室。 透着薄红的脸颊烫烫的,手指扫过长睫留下细微的痒。 嘴唇下颚到脖子,每一处都让人不捨得抽离,好似塞北的风从未吹到过这个人身上。 「阿辞..你会醒吗?」 第三十二章 我做什么都可以?你都不介意? 李徐一点一点靠近,明明近在眼前,却因心底的挣扎而更觉遥远。 在冲动与理智的博弈中,理智最终屈于下风。 他慢慢低头,在眼前人的唇上落下了颤抖的一吻。 入髓毒药莫过于此,不沾心嚮往之,一沾再难自拔。 在他强行压制自己内心贪慾的时候,一只手猝不及防扣住他的后脑阻断了他离开的路。 「好烦...」谢辞蹙眉嘀咕了句,手上稍用力气嘴唇重新相碰。 李徐瞪大眼睛,僵硬地定在那一动不动,最无防备的时候温热的舌尖探了进来。 脑子在这一剎那好似铺满火药瞬间点燃炸开。 什么理智忧虑慌张全都烧得一干二净,除了正亲吻他的这个人外再无其他。 滚烫的思绪蒙蔽一切,他抱紧谢辞笨拙回吻近乎疯狂地汲取对方的唿吸。 谢辞愈发难受,侧头去躲却被捧住脸颊拉回来,头晕脑胀意识昏沉间,眼睛艰难地睁了一条缝隙,但视线还是迷煳不清。 胡人女子真是急勐无趣.... 谢辞迷迷煳煳心中感嘆,下意识推拒一把又因太困睡了过去。 李徐握住抵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钳制到枕上,无师自通扯开谢辞的衣服沿着颈肩亲吻到胸口。 看到白皙脖子上留下的红色唇脂,李徐神经砰地断开,用指腹一遍一遍摩擦那道痕迹。 直到那处皮肤明显更红起来,竟还不能解气低头在锁骨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使身下之人哼唧出声,李徐一怔抬起头看着自己留下的齿痕,心绪跌宕。 这样怔怔静处许久,内心深处渐渐恢復冷静和落寞。 他贴近轻轻舔了下那道齿痕,而后将头埋进谢辞的颈窝,痛苦已然达到极致。 「阿辞..我快疯了,我真的快要疯了...」 夜,太安静,纷飞思绪偏扰清宁。 烛心在耳畔轻轻爆开,无处可话人心浮躁。 月隐星疏,海棠花落,难眠长夜悄然流逝,熄灭的烛台最先迎上第一缕日光。 屋内唿吸声愈渐清晰,谢辞缓缓睁开眼睛,头没那么晕了,但口干舌燥飢肠辘辘胃里直犯噁心。 捋捋思绪记忆起昨晚一口东西没吃光在喝酒,这一睁眼不饿才怪。 他刚要起身,发现自己腰上搭着一条手臂正紧紧搂着他。 「知津兄?」 又把他当娘亲? 谢辞看看四周倒是疑惑了,他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在月来阁吗? 经他一动李徐也醒了,先他一步坐起来看着他不说话,眼神偶有躲闪。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昨晚。」 李徐鼓足勇气试探道:「昨晚的事,你记到哪里?」 「额..」谢辞摸摸脑袋,脸上露出些尴尬,「这就..不用说了吧?」 「你?你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李徐呆滞住,不敢相信又惶恐至极,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人,有一剎只觉得天崩地裂无法挽回。 「你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那样...我..」 他扶住额头精神已近崩·溃,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释,现在的他根本留不住这个人.... 「什么不是故意的?」谢辞想想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没事儿,咱们谁跟谁,你做什么都无妨,不用解释。」 「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李徐脑子彻底乱了:「阿辞,我们要不要对一下彼此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没把那个胡人女子带回来吗?我知道你不许外人来这,何况我也没打算收她,让我爹知道非得卸我一条腿不可。」 心被栓上一根绳子,甩到天上悠荡又重新落回地面。 李徐捏捏晴明穴歉意道:「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害,这点儿小事,那胡姬又不傻,在这里无亲无故,我走了她定然会去寻计昭明,不过咱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明明在.....」 后面的话太过尴尬,谢辞很难再说下去,在舞姬的床上衣服都脱了,却因为醉得太死什么都做不了,然后..被搬回来了? 那场面....也太丢人了吧! 「算了算了,别说了。」 对方不欲再问,李徐便也不必去解释。 「你要不先沐浴更衣吧,好像从酒缸泡过一遍似的。」 谢辞扯起自己的领口嗅嗅,酒气丝毫未散:「确实...得赶快洗个澡,对了,你不去早朝吗知津兄?」 「告假了。」李徐起身离开床榻,「我再命人煮完醒酒汤去。」 「多谢啦。」 李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望谢辞:「阿辞。」 「嗯?」 「你刚刚说的..我做什么你都不介意,是真心话吗?」 第26页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徐追问道:「什么都可以?」 「杀人放火不行,不过就算让你杀人放火,你也提不起刀啊哈哈哈哈。」 李徐若有所思地笑笑走出了房门。 第三十三章 黄泉路上哥俩好 随口应和的话,谢辞放不到心上说完就忘,热水烧好送来,他脱下衣服扔到地上便坐进了浴桶。 不得不说李徐活得太精緻,府上的皂角比他用的好一千倍,手边架子上杂七杂八连养发的桂花油都有。 「啧啧,比月来阁的姑娘们还细緻嘛。」 正感嘆着,被打趣的人便亲自捧着干净衣服走进来,将衣物搭在了屏风上。 「谢啦知津兄。」 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到身影晃动,李徐没答话快步离开没多停留。 谢辞洗好头髮,将湿发拨到身后,手不小心蹭到锁骨隐有刺痛之感,他低头看了下,可这一低头却没心思再关注疼从何来。 他勐地从浴桶中站起来跳出去,扯来屏风上的长袍胡乱穿上一系便赶紧翻找自己地上的脏衣服。 可翻遍所有,连床上、床底下都跑过去检查一番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辞将最后希望寄托在浴桶中,也许是刚才掉进去了?他跑回浴桶边,一望便可见底,什么都没有.... 「该死!」 盛怒之下屏风被一脚踹翻,轰隆倒地,巨大的声响惊动门外尚未离去之人。 「阿辞!怎么了!」李徐推开房门冲进来,眼前的人站在屏风架子边,长发搭在肩上湿漉漉滴着水。 袍子被水沾湿紧贴在身上,胸前敞着一大半看的出穿得很急。 李徐眼睛突然愣住,锁骨上的那道齿痕....竟这样明显,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心还乱着,谢辞就已经要略过他冲出去了,他急忙抓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拦住。 「去哪?出什么事了?」 「昨日那个胡人舞姬!」 谢辞焦急之余倒是还有理智,一手勾住李徐的脖子将人带到近前,贴到对方耳边才将下半句话低声说出来。 「她拿走了我的令牌。」 刚因亲密之举心猿意马的人听到下半句话神色一凛:「你确定?」 「确定无疑,我知自己没谱但凡去喝酒都挂在脖子上,选的绳子最是结实,且若非解衣根本没人会看到。」 谢辞已是暴怒:「怪不得昨日一直灌我喝酒!酒色误人当真不假,我简直是旷古绝今的蠢货!」 「冷静些。」李徐也无心在顾其他,将谢辞轻推开,「先把衣服穿好。」 说罢李徐快步走出房门,传廖宁召集心腹,分为几路立刻快马往城外驻扎的几处军营赶,赌一赌若真是最糟糕的境遇,能在酿成大祸前拦住那名女子。 「廖宁!」谢辞听到这番布署,穿好衣服便急沖沖跑了出来,「务必不能留活口,割首带回为证。」 廖宁揖手道:「小将军放心。」 「我去找计昭明。」 「你就这么去?」李徐拉住谢辞,衣服倒是穿好了,头髮未束披在身后还在滴着水。 轻重缓急李徐心中明了,少许嘆口气道:「罢了,我随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刻不敢耽搁,策马往计昭明的私宅去。 李徐不常在外露面,除却朝臣官眷显少有人知晓其身份,谢辞则恰恰相反,街头巷尾除了外乡来的,几乎没人不认识谢辞。 纵马急行,长发未束尚有水汽,一看便知是刚沐浴完就跑出来,但谢辞此人向来荒唐,久了他做出什么事倒没人觉得怪了。 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停在计昭明的私宅外。 谢辞跳下马门都不叩,直接一脚踹开侧门冲进去,吓得门房差点儿自己给自己绊倒。 「谁啊!」门房看清谢辞又转为笑脸,「是小谢将军啊,容小的通禀一声。」 「滚!」 门房不敢再说话默默滚开。 谢辞疾步入内,每一个岔路都没有犹豫,精准找到了计昭明的卧房,李徐紧紧跟随其后。 小厮和护院见这架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拦,连话都不敢说。 同样的对待,谢辞砰地一声踹开房门冲进去,到床边揪住计昭明的衣领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胡姬在哪!」 计昭明宿醉未醒突然被揪起来,人都懵了:「你说啥?」 「我问你你带回皇城的胡人女子现下在哪!」 「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计昭明看看谢辞,又看看谢辞身后的李徐。 「阿辞?殿下?这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眼前满脸茫然的人,谢辞彻底肯定了那名女子的目的,也更加火大。 他揪紧计昭明的衣领低声道:「你带回来的美人,偷走了我的令牌。」 「什么?!」计昭明窜起来什么宿醉之症全都没了,「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计兄觉得我像在玩笑?」 「你说她会不会只是好奇误拿了?或是你不小心掉在了哪里?昨日酒喝得那么多怎么能确定啊?」 对视上那双满含躁怒的眼睛,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后,计昭明心瞬间凉下来脸色煞白。 谢辞瞧他的模样松开手一阵冷笑:「我的令牌可调兵五千,人若找不回来,黄泉路上有昭明兄作伴,倒也不算太孤单。」 第27页 如果真的酿成大祸,他失职之罪一人承担不过一死,但计昭明不同。 人是计昭明带回来送给他的,一人问斩尚是天大幸运,若被定为通敌,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 计昭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跳下床双手握住谢辞的胳膊,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阿辞咱们快去找吧!我不想死啊!」 第三十四章 宁错杀不放过 谢辞头疼得厉害,压制怒意冷静下来:「昨天去房里前就已经过了宵禁之时,她定不是昨晚走的,出入皇城要查验文书,她有吗?」 「我问你她有没有!」 计昭明吓一跳勐摇头:「没有没有,她的身契都还在我这,跟我一起才能出入皇城。」 「没有文书,为保万全,她不敢在皇城露我的令牌....」谢辞想了想道:「商队,商队人多货杂,她只能跟着商队混出去。」 李徐走到窗边望了下天色稍稍宽心:「城门卯时一刻开启,到现在依旧风平浪静,说明要么她没有接应之人,要么接应之人出了问题。」 「若没有接应脚程便成问题,皇城内车马行辰时才开,驿站马匹不会卖给没有文书之人,为了买马等到辰时变故太多。」 「她定然要在城门刚开时就立即离开,而商队马匹多用于货物,长途跋涉不可能弃马,所以....她没有马。」 李徐笑着看向谢辞:「阿辞要不要想想,她要去哪里才会即便没有马也不担心你会追上呢?」 话音刚落谢辞便反应过来,与李徐对视一眼相互会意,几乎是同时迈开腿往出走。 「哎!等等我!」关乎生死大事计昭明亦是一刻等不及,追着两个人跑出去。 三匹马急速出城,辰时未过,若猜想没错快马加鞭便还有机会,想到此谢辞挥起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咱们到底是去哪找啊!」 计昭明大喊问了一句但并没有人回復他,便只能也加快速度紧紧跟着。 策马狂奔不停一个时辰,除了谢辞外的另两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尤其是计昭明,乘车都要铺软垫子的身板,这会儿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谢辞并不管落在身后的两个人,反而一直在扬鞭提速。 在山路将转角处,远远的终于有人影映入眼帘,虽穿着男装但身量纤纤一看便知是女子。 谢辞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驾!」 一骑绝尘而来,那道跑跑走走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便拼命跑起来。 「小娘子还要去哪!」 谢辞弃马跃下擒住女子,毫不怜惜地一把按到树干上,而后解开女子头上的髮带将女子的手控制在背后绑紧。 「说好今晚再见,你怎么要失约?叫我好伤心呀。」 「小将军这是做什么?您把奴家的手都勒疼了~」 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着谢辞,就好像真的是个无辜者,谢辞勾唇一笑手覆到女子腰间仔细摸索。 「将军?您...不是说今晚吗,在这儿..不大好吧~」 谢辞歪头挑挑眉毛:「哦?不在这,那在..这儿?」 「阿辞找到了吗!」 李徐和计昭明也赶了过来,两人行到近处,正好看到谢辞把手伸进女子胸前。 「哎我天!什么时候你还有这心思啊!」 计昭明刚要勒马上前,便见谢辞从女子胸前衣服的里衬中取出了令牌。 「找到了?太好了阿辞!」 谢辞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是自己的令牌后方谨慎收好。 看到令牌找回,李徐停马在一旁没有上前。 「小娘子带着我的东西离开,怎么不与我知会一声呢?」 女子脸上稍有些慌乱,但仍在努力展现自己娇弱可怜,企图博得怜惜。 「奴家有要事不得已才要回乡一趟,是爱慕小将军才会拿走小将军的东西想留作纪念,奴家从前便听过小将军的名字,一直期盼可以见到将军。」 女子说着贴到谢辞身上,轻轻吻上谢辞的脖子娇声道:「求将军可怜奴家的一片真心,不要责怪奴家好不好?将军~求您了~」 计昭明听着倒是心软了:「阿辞,要不...」 「要不什么?」李徐策马行到计昭明身边冷眼看向对方。 「要..要不狠揍她一顿,赶出关外吧。」面对李徐的眼神,计昭明放人离开的话根本不敢再说出口。 「哈哈哈哈...」谢辞看着女子笑了几声感嘆道:「你这一求,着实让人心疼。」 女子闻言继续卖可怜,可下一瞬谢辞脸上的笑便全然消失。 「但...你既听过我便该知道,我这人向来宁错杀不放过,与其做无用功,不如说说谁派你来的。」 「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家听不....」 匕首出鞘没有一丝犹豫割破胡姬的脖子,鲜血飞溅。 「既然不说,活着也是无用。」谢辞面无表情地扔开尸体将脸上的血慢慢擦干净。 计昭明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双腿一软从马上摔了下去。 「你你你,你真的杀了她...万..万一她说的是实话,真的是...无,无心的呢?」 第三十五章 千载难逢的良机 谢辞转头看向计昭明,眼神中透着些嫌弃和困惑,好像在想自己怎么会和这个蠢货做朋友。 第28页 李徐见此默默提醒道:「计提举莫不是太久未回皇城,忘了这条路是通往北郊大营的?」 经此提醒,计昭明方明白过来,顿时魂飞魄散,庆幸自己没将放人走的蠢话说出口。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我就成了叛国贼啊!」 计昭明吞咽口吐沫,惨白的脸色加上狼狈的姿势,与昨日贵公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辞,你..你救我了一命,改日请你喝酒,不不,你以后的酒钱我都包了。」 「那感情好呀,不过干嘛改日,就今日吧。」谢辞走过去朝计昭明伸出手。 计昭明握住那只手,双腿吓得发抖,眼睛一丁点儿都不敢往尸体那边瞟,挣扎好半天才借力爬起来。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刚舒口气,抬眼便看到谢辞正含笑盯着他,眼底的情绪令人陌生。 「你怀疑我?」再傻的人在这种情形下脑子也该有些反应,「不是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谢辞点点头却仍未放松警惕:「人是你带来的,很难不怀疑你吧。」 「这倒也是....哎不对,真不是我啊!」计昭明有口难言,自认比窦娥还冤。 谢辞靠近他一把攥紧他的胳膊,美人含笑见者应觉别有一番风情,可此刻四面的压迫感却比在罗剎鬼怪近前更甚。 「你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呀?昭明兄。」 计昭明哭的心都有:「我就是在胡人的酒肆里看到她,然后买下她带回来送你而已,别的我真的一无所知啊,我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 谢辞盯着眼前细说冤枉人看了许久,忽然哈哈两声松开了手。 「逗你玩的,你这么怂怎么可能是你啊,怕是行事太张扬被细作盯上了。」 「你吓死我了!」计昭明推他一把,沉沉唿吸了好几口气。 「哈哈哈哈哈...别恼嘛,你差点儿让我大祸临头,我逗逗你怎么啦。」 「行行,这次算我对不住你。」 计昭明艰难挪着步子牵住马,虫子都没踩死过几只的人,在刚目睹死了一个人的状态下根本没法谈笑风生。 「哎等等。」谢辞左右看看才发现一件十分严峻的事情,「我的马呢?」 「跑了。」李徐适时回答。 「什么?那我怎么办?」 李徐嘆了气无奈道:「谁让你心急不稳非要疾驰中跳下马,未摔伤都是万幸。」 「哼哼,我怎么可能会摔伤。」 谢辞想想跑过去抓住李徐那匹马的缰绳,飞快坐到了李徐身前。 「抓紧了哦知津兄,驾!」 惯性使李徐后仰一瞬,他下意识搂住谢辞的腰将自己拉回来。 马匹飞奔回返,李徐靠着谢辞的背几乎将身前这人整个圈进了自己怀里。 髮丝随着山林的风飘动起来,熟悉的香气让他有欣悦之余还有些许失落,明明用了他的东西,却染不上半分他的味道。 「哎!你们等等我呀!还有个人呢!」计昭明一边招手一边大喊,一个人还比不上两人同乘跑得快。 谢辞听到喊声用力踢了脚马肚子,马匹又加快些速度刻意避开后面的人。 「知津兄,尸体还需要你派人处理一下,这件事不能外露,这女子没有接应,我猜调兵是假,想让我死是真,以这种方式死。」 谢辞声音愈发严肃:「没有接应她的人,她却仍坚定地往北郊大营去,只能说明军中有内应,不然凭一个陌生女子即便拿着令牌也无法调兵,还会被抓起来审。」 发现人和令牌同时消失,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往城外几处军营找,而等他们在城外军营一无所获时,她已经到了北郊大营。 只要调动兵马以任何名义攻往任何地方,他作为令牌的主人都难逃死罪。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或临时指派,从胡姬酒肆遇到计昭明的那一刻,这个女人抱的便是这个目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知是否该庆幸,如果幕后主使的目的只是想让他死,而没有规定的死法,那么昨夜他放松警惕醉成那样,便早该是具尸体了。 「或许潜入皇城的绝不止她一人,以妓子的身份潜到官员身边逐一攻破?坚定者处死,寡断者策反。」 李徐淡淡将谢辞未说尽的话补充完全,也试探地想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是尚不能确定,阿辞,这是个机会,只是....我们是否真的要抓住,还是拱手让人?」 「拱手让给德不配位之人?做不到。」 永远同频的两个人,在一问一答间达成共识。 查出幕后之人揪出皇城细作,这份功劳落在李徐头上后,声望便会大涨,如此才有一争之力。 「阿辞。」 「怎么?」 耳边唿啸的风声令李徐放轻的话有些模煳不清。 「什么?我没听清。」 李徐稍稍收紧放在对方腰上的手臂,下巴亲昵地抵到谢辞肩头,只有这样偷来的温存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暴躁煎熬。 而对他心情毫无察觉的谢辞,只以为他是因马跑得太快害怕才会靠过来。 「你知道她是细作,为何还要让她吻你?」 「啊?」谢辞这回听清了他的话,但很是迷惑,「亲就亲了呗,那有什么,容她表演罢了,我又不亏。」 李徐的眼睛在谢辞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冷下去,嘴角却在冰冷中扬起阴鸷的笑。 第29页 「哦,是这样啊。」 第三十六章 不踏庙堂的状元郎 白日的皇城,车如流水马如。 李徐策马先行入城,谢辞则留在城门口闲适地等着。 候了半晌,计昭明才终于追赶上在城门外露面。 「昭明兄!」 谢辞笑着招招手,计昭明踢了脚马肚子加快些速度停到谢辞面前。 「你还记得有我呢啊,骑那么快。」 「哈哈哈哈哈。」谢辞讨好地笑笑牵住缰绳,「别生气嘛,我来替你牵马。」 计昭明抻抻缰绳一脸哀怨:「年轻真好啊,为了追你们我这老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明明没比他们两人大几岁,偏偏做出老者姿态,有一种莫名的滑稽,谢辞看着对方笑出了声。 「哎,五殿下人呢?」计昭明四处看看,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是去..」 谢辞打断计昭明的猜测给予及时的安慰:「放心吧,这件事殿下不会说出去的,他只是嫌你太慢,先去广全楼占位置了。」 听了这话计昭明算是松口气:「那咱们快点走,怎好让殿下久等。」 谢辞抬头看看马上的人切了声,牵着马仍旧不紧不慢地前行。 等到广全楼时,计昭明已经急得不行,两人走上三楼到约定好的雅间,一推开门计昭明就诚惶诚恐地行礼致歉。 「计提举不必太过拘礼,坐吧。」 「多谢殿下。」 经细作窃取令牌这事后,计昭明面对目睹且知情的李徐更忐忑了,倒是谢辞像个没事人一样。 「阿辞。」李徐取出一条髮带递给谢辞,「把头髮束好吧。」 「谢啦。」谢辞接过来用髮带将头髮高束,扎成了马尾。 李徐笑笑,修长的手指捏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谢辞靠到桌子边环着手臂歪头朝李徐挑挑眉毛,李徐执杯的手稍有停顿,移开视线轻点了下头。 「阿辞,你这两日都没有公差吗?」计昭明确实疑惑,该忙的人看起来却最闲。 「唉,昭明兄有所不知啊。」谢辞转身坐到李徐身边的椅子上,看着计昭明伤感地嘆了气,「我被陛下打了二十嵴杖,现在正休假养伤呢。」 「二十嵴杖?!」计昭明差点儿惊到站起来,「伤好了吗?你又干什么了?」 谢辞刮刮鼻子嘿嘿笑两声:「说来话长,也不想说,伤嘛..早好了。」 不过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太子和皇帝而已...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伙计得到允诺推开门走进来。 「几位贵客看看今儿是想吃点什么?用不用小的推荐推荐?」 「不用。」谢辞笑着环起手臂,「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必吝啬,有大主顾请客。」 「对,去吧。」计昭明听到大主顾三个字没肉疼反而有些神气,要问他最不缺什么,那便只有钱之一字。 伙计听后点头哈腰把门带上赶紧去安排了。 「为了庆祝劫后余生,昭明兄破费喽。」 「不必吝啬是你,破费也是你,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计昭明嘴上抱怨,却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反正你有钱该当你花,别忘了是谁刚刚说一辈子酒钱你全包了。」 「就这记得清楚,放心吧,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说包肯定包。」 李徐看着身边的人,心绪难以名状,抬起手将谢辞额角落下的一缕髮丝撩起到脑后,用髮带将其缠绕一圈与扎起的马尾合併。 谢辞没什么反应,已是习惯这种照顾。 坐在两人对面的计昭明却是不太适应李徐这样的举动,莫名觉得李徐看谢辞的眼神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气氛微妙时,屋外忽而有脚步声靠近。 房门推开,进来的不是伙计,而是一位头戴玉冠手执一柄旧纸扇的男人。 男人穿着身石青色鹤纹绸缎大袖衣,容貌端正笑容和善,一身贵气,正轻摇纸扇跨进门槛,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但看起来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尤二哥?」 尤子书将扇面转至掌下朝李徐三人依次揖手:「见过五殿下、谢将军、计大人。」 三个人受过这礼,谢辞和计昭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就连李徐也起身回了礼。 尤子书称得上一号传奇人物,弱冠之年登科高中,先入集贤监任司业,后升任翰林学士。 年少扬名春风得意,却因大殿之上一言不合愤然辞官,放言宁做教书先生,不再踏足庙堂。 当时人人觉得小儿轻狂,不曾想不过三年时间,这位轻狂的状元郎便做成了皇城最大的私人书院,甚至不少学子不远万里慕名而来,只为听尤先生的一堂课。 「尤二公子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 第三十七章 今朝若得登云梯,他日莫忘旧时情 谢辞笑着迎上去打趣道:·「尤二哥哥怎么来了,是不是听到昭明兄要请客好来蹭蹭饭呀?」 纸扇合起轻敲了下谢辞的脑袋。 「无状泼皮,该打。」 谢辞揉揉脑袋哼了声,尤子书侧手自身后随从手中拿过一柄剑递给谢辞。 「正要去将剑还你便看到你们进了这,还不接着?」 谢辞接过剑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尴尬:「我要说...这剑不知道是从哪抢来的..你们信吗?」 第30页 「呵,你干出什么来我都信。」计昭明小声怼了句。 「嘿嘿,没事,没人来跟我要就说明不是贵重之物。」 计昭明嫌弃地看了谢辞一眼:「你都抢走了,谁还敢再跟你要回来啊。」 「切。」谢辞拉住尤子书强行带人入座,「尤二哥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占昭明兄个便宜吧。」 尤子书本没想多留,但碍于盛情便笑笑坐下了。 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苦了计昭明。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少时的先生,真真有些坐立难安,心底不得不佩服谢辞能和这两个人打成一片。 明明....尤先生也教过谢辞和五殿下啊! 「阿辞,你来。」李徐在谢辞将要坐在尤子书身边前一刻开口叫住了谢辞。 「怎么了?」 谢辞走过去便被李徐握住手腕,拉坐到自己身边,他慢慢贴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那女子的事已派人去处理了。」 「哦。」谢辞移开脑袋愣愣看向对方,刚刚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何必再说一遍? 正是疑惑,伙计叩门进来传菜将思绪打乱瞬间忘了个干净。 「几位客官慢用,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有事随时吩咐。」伙计说完一行人便退了出去。 热腾腾的饭菜摆满桌面,几壶美酒甚是惹眼,谢辞拿起一壶酒轻轻嗅了下。 「洛湖春,不过...昭明兄还欠我好几坛呢。」 他拎着酒壶起身走到窗户旁推开窗子,仰头直接对着壶嘴来了一口。 「阿辞。」李徐蹙眉注视着他,语气有些薄怒,「昨日便没吃什么东西,喝了半宿,今日又要如此,你的胃是铁打的不成,回来。」 谢辞小声嘟囔两句什么,乖乖坐回来被夺走酒壶,老老实实拿起筷子吃饭。 李徐这个人,有时候比竹栎还听他的话,有时候又比他爹娘管得还宽。 「哇,这个好吃,比宫里的好。」 李徐听到谢辞的感嘆,旁若无人地将那道菜移到谢辞面前,又盛了碗热汤递给谢辞。 「我不爱喝这个。」 「只喝一口。」 「就一口吗?」 「嗯。」 「多了我是不可能喝的。」 「嗯。」 谢辞反覆确认后,拿起勺子喝一口汤,然后赶紧推开了。 李徐笑了笑,把汤碗接过来一勺一勺将剩下的热汤喝干净。 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尤子书看了眼李徐,收回视线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 这边计昭明没心思注意什么,看到李徐觉得诚惶诚恐,看到尤子书感觉手心马上就要挨戒尺了,可谓是百爪挠心,饭都吃不踏实。 「吃完了。」谢辞没吃多少就饱了,放下筷子拎起酒壶碰了下李徐的胸口,好似在问这下可以喝了吧? 李徐深感无奈,索性由着他去了。 宽松下来的谢辞跳到窗框上坐下,一边饮酒一边看来往行人,神色在无人注意之处渐渐凝重。 王大人告老还乡举家离开皇城,短短半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已经变换,街上便无人再议论王芊的事。 或许是忘了,又或许是觉得以死明志者不会扯谎,一来自惭形秽,二知作孽者位高权重,不敢再提。 他一时义愤填膺想拉李徐取太子代之,可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 李徐的母妃徐氏深得皇帝喜爱,可惜伊人早逝,只留下幼子无依无靠。 皇帝爱屋及乌将李徐送到皇后膝下抚养,可这样也断了一半李徐继承大统的可能,皇后虽也宠爱李徐,但养子怎么比得过亲子,自然只会扶持太子。 朝中明里无波,暗里却是潮水汹涌党争不断,一半站队太子,一半站队寰王。 太子有谢沈两家扶持,寰王背后是陈相和贵妃,一人胜在背靠武将,一人胜在背靠权臣。 唯有李徐,虽得圣心百官敬戴,但母族势微无人依仗,夺权之路晦暗艰难。 对李徐来说最好的路便是永远站在太子身边,待太子登基仍享一世荣华,可如今李徐说要和他一起争储君之位。 谢辞仰头饮酒,视线不经意飘到李徐身上,他不相信李徐是因为他的三言两语便要争那个位置。 太子德不配位已惹诸多朝臣怨言,走到今日全靠着谢家和皇后。 说起来李徐与寰王有些相同,明明才华胆识智谋皆在太子之上,却只能仰视蠢货。 道是不争不抢淡然于世,可无人之时心中应也有不甘吧。 四目相对,谢辞笑了笑,若是这样他便赌一把,性命就压在这条歧路上。 只愿此人今朝得了登云梯,他日扶摇直上..莫忘了旧日情谊。 第三十八章 不经意的触碰 「那不是沈丛吗?噗哈哈哈哈!怎么几日不见下马车都费劲了哈哈哈....」 谢辞指着楼下笑个不停,计昭明好奇地跑到窗边,只见楼下停着的马车上正有一人踩着轿凳被小厮扶下来。 那人穿着鹅黄色烫金边的袍子,体态肥硕,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小了,站定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马车里又走下个男人,书生打扮看着文文弱弱,是个陌生面孔。 「那人是谁啊?居然能跟沈丛乘一辆马车。」 谢辞摇摇头:「不认得,没见过。」 「张乔。」尤子书摇摇纸扇,甚至不用看就可道出姓甚名谁。 第31页 计昭明想破脑子也没想起来皇城何时有这号人物:「先生知晓此人?」 尤子书露出略显轻蔑的笑:「一位提早入京的考生罢了,不是什么重要之人,春闱将近,不思备考反攀权附贵企图走捷径。」 「哦?不长眼也不知道打听?」谢辞视线落回沈丛身上,「不知道所攀附的那人自己都年年落榜,是个猪脑子呢。」 「哈哈哈哈!就是啊,沈丛自己都考不中,强塞都没有人要,居然还想扶个幕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手肘撑在谢辞腿上,两个人相视后对着笑起来。 「你起开点,给你看个好玩的。」 计昭明让开些,谢辞跳下窗子从桌上的一盘菜中拿起颗豆子,瞄准沈丛的头精准一弹迅速离开窗子。 「谁啊!哪个孙子扔的!有本事滚出来让老子瞧瞧!出来!再不滚出来让我逮到看弄不弄死你!人呢!」 谢辞捂住嘴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计昭明也没好哪去肚子酸疼根本憋不住笑。 两个人因为小恶作剧差点儿把自己笑死,尤子书一展摺扇将笑意挡在扇后,李徐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妈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敢不敢露面!」 谢辞熘着缝往下看,刚好看到沈丛额头红了一块儿,没看到还能憋住,这一看到笑意如泉涌扑哧一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谢辞捂着肚子一屁股跌倒在地,笑得眼泪沁出不少,自己还知道擦擦。 他放肆笑开,计昭明深受感染也憋不住哈哈大笑,顾不上许多扶着窗框好奇往外看,一看更觉得好笑了。 「计昭明!」沈丛一眼便看到楼上的人,气得满脸通红,「你给我等着!」 「哈哈哈哈哈昭明兄,他让你等着呢哈哈哈哈!」 谢辞靠在墙边擦了下眼泪,一阵笑一阵喘着粗气:「我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 「阿辞,起来笑吧,地上凉。」李徐起身走过去扶住谢辞,反被谢辞扯到近前。 两个人一个俯身一个仰头,一个呆楞一个眼角带着笑出的泪。 「知津兄,你说要是猪脑子见到你会不会吓得跪着哭?哈哈哈哈,不过..那样就没意思了。」 谢辞借力站起来,李徐下意识托住他的腰,手掌瞬间被染上滚烫急忙躲开背到身后。 「看我会会沈猪脑,之前的帐还没清算呢。」 手中一空,李徐看着掌心慢慢回握,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 「走啊昭明兄,猪脑子来找你决斗了。」 「哈哈哈哈哈!你别逗我成吗。」计昭明缓缓气跟着谢辞走出屋子。 远去的笑声被房门隔绝,屋内逐渐归于安静。 纸扇收起发出细微响动,尤子书浅浅一笑:「殿下近来心情不错,可是....心愿有所偿?」 「这不是你该问的。」 李徐坐回座位,面上不再露半分笑意:「此次会试牧云书院会有多少考生榜上有名?」 「回殿下,多少不好估量,不过..明年春暖花开之季,朝中上下不会有一处没有殿下的人。」 李徐轻轻拨弄手边茶盏,眼眸透着难以捉摸的神色:「绸缪三载,这盘棋...终于该动一动了。」 「殿下算无遗策,定能旗开得胜。」 第三十九章 和猪脑子的世纪对决 哐当一声巨响传入屋内,尤子书一愣看向房门:「殿下不去看看?」 「谁能伤他?」 尤子书笑笑:「也对。」 门外,楼梯口。 鹅黄色的圆球叽里咕噜滚下楼梯,口中一阵哀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兄你怎么站都站不稳呀?」 「快扶公子啊!」 「您没伤到吧公子?」 「滚开!」沈丛疼得龇牙咧嘴,「妈的谢辞!给老子上!揍他!」 身旁的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往前走的。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揍他!」 「我们?公..公子,那是...谢辞啊。」 「你当老子瞎不成!一个个都是怂包!谁不动手,回去就打死谁!」 这话说出来几个小厮不敢再退缩,硬着头皮往上沖,谢辞挑挑眉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开,剩下的人被撞得一齐滚下楼梯。 几个人躺在地上喊疼爬都爬不起来,一群看客围在四周,沈丛脸上更下不来面子,黑得难看。 「一群废物!」 计昭明毫不留情面地大声嘲笑:「沈公子还不去检查检查脑袋,傻了怎么办?入仕之路又遥遥无期了,哦不对本来就是猪脑子,就算让你作弊你都考不中吧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 计昭明做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当没听见。 他和谢辞与沈丛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十分恶劣,他本来没那么想计较,但上次离京渖丛派人半路惊了他的马,害他在马车里撞得皮青脸肿,这事一直记到今日。 而谢辞呢更不用说,年纪比他们小上不少,五岁那年被沈丛扔进大水缸爬不出来,秋日里硬是扑腾了半个时辰才被发现,出来的时候人都冻傻了。 两个人从小到大没少被沈丛阴,因此自然而然站到了统一战线,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沈丛吃瘪了。 第32页 「计昭明!我姑母可是皇后!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沈丛气得勐踹身旁小厮,「滚起来!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看什么看都滚开!」 周围看客挨了骂散开些,回到各自的位置装作继续吃饭,实际眼睛没离开过这边。 「皇亲国戚就可以对朝廷命官颐指气使?哪条律法有这个规定?」同样身为皇亲国戚的谢辞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见到本将军缘何不跪下行礼呀?」 沈丛指着谢辞大骂:「我呸!你个绿毛龟还想让老子跪!」 「你说什么?」谢辞愣了下,嘴角笑容不再。 沈丛见了更加得意揶揄道:「怎么的?当了绿毛耳朵也聋了?你不是上赶着娶别人剩下的,心甘情愿做绿毛龟吗?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 「阿辞!」 谢辞当即要冲过去,计昭明眼疾手快将人拦了下来。 「别冲动,你大庭广众在这儿打了他,定要受罚,那就中了他的计了。」 「罚就罚!」谢辞推开计昭明,走下楼梯走到沈丛面前取出匕首一把揪住沈丛的衣领。 「之前仗着自己的身份,不许竹栎反抗将他打伤的帐还未来得及与表兄细算,今日若再让我从你的口中听到半句诽谤王芊的话,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沈丛盯着谢辞的眼睛,吞口吐沫强装镇定心里却生起恐惧,毕竟眼前这个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我..我警告你啊谢辞,你要是敢动我你就完了。」 「不如表兄教教我,我完在了哪里?」 周围的人不敢再看热闹,王芊之死牵扯太子,从朝中到百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此刻在这提起,走得走关门的关门,一时间酒楼空出一半。 谢辞看吓到了对方见好就收,收起匕首退开嘲笑道:「看来表兄不仅有颗猪脑,还胆小如鼷呢。」 「你!」沈丛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暴跳如雷,「谢辞!」 面前的人勐地往前沖,谢辞后退几步躲开,刚好撞到一人,那人的手在他腰上轻抚而过后极快地退开。 「抱歉小谢将军,小人实在躲闪不及。」 谢辞扫了那人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没扑倒他反自己摔了一跤的沈丛身上。 「哈哈哈哈哈!表兄,你也太蠢了吧!你还爬不爬得起来呀?」 计昭明见了也跟着笑:「我说沈公子,技不如人就速速滚回去,何必非在这丢人现眼?」 「你们!」 沈丛打不过骂不过气得不行,但碍于面子不好再多留,指着两个人:「行啊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等着,早晚收拾你们!」 一行人往外走瘸的瘸,揉胳膊的揉胳膊,沈丛更是气沖沖眉毛横飞,计昭明和谢辞看他们狼狈的模样笑得嘴角都疼。 三楼房门大敞之处,李徐盯着沈丛身后的男人眸色微冷:「你刚刚说这人叫什么名字?」 「张乔。」尤子书刚好也注意到方才的一幕,「有入仕之心不思读书,倒是有心思想旁的事。」 「昨晚我见过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本未放在心上,今日却做了不该做的事。」 尤子书大概知道了那人的下场,摺扇一展挡住浅淡的笑:「趋炎附势之辈,倒也无甚可惜。」 第四十章 遭遇暗算 「小兔崽子气死老子了!」 广全楼外,沈丛气得踹了脚马车,又笨拙地踮脚缓解那一脚的疼。 「公子,小人倒有一计可替公子出气。」 「什么法子?」沈丛急不可耐地把张乔拽过来,「快说。」 「公子可知今日是皇城各秦楼楚馆一同选花魁娘子日子?」 「废什么话,磨磨唧唧的,别卖关子赶紧说。」 张乔看看周围附到沈丛耳边低语,沈丛听后开怀大笑拍拍张乔的肩膀。 「行!就按你说的办,必须给那个小兔崽子一点颜色瞧瞧。」 楼上,谢辞靠在窗边看着沈丛的马车离开。 「哼,还好我已经被赶出来了,去找我爹告状,我爹也抓不到我。」 「这很值得夸耀事吗?」计昭明面露无语,「对了,王芊是怎么回事,他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辞看看屋内几人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简言将近来之事一一告知。 「王芊死了?!简直丧..丧..」计昭明看了眼李徐,到底没冲动到口不择言,「陛下没说什么?就...就这么算了?」 尤子书接上话道:「禁足了,不过鲜有人知。」 「要我说真应该...」计昭明话到嘴边当着李徐的面又不敢说了,他与王芊也算熟络,得知此事更义愤填膺,这会儿脏话卡在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骂吧。」李徐放下茶盏声音平淡,「我听不到。」 听了这话计昭明可半点不再忌讳,张嘴就骂,怕隔墙有耳,不指名不道姓纯过嘴瘾,若李元本人在,怕是要被蜕层皮,谢辞不附和只瞧着乐。 街上人潮熙攘,手中酒壶空了满满了空,尤子书不知是何时离开的,计昭明靠到窗边与谢辞谈笑对饮。 暮色渐深,李徐偶尔跟着笑笑,多数安静地坐在那看着谢辞自斟自饮。 凉风不经意将髮带吹动,谢辞随手拨开继续看着人群与计昭明做什么没用的赌约。 「那边是什么?」 「什么?」谢辞顺着计昭明的手看去,远远走过来一行队伍。 第33页 十几人抬着一顶四面垂落纱幔的大轿子,轿子里传出悠扬琴声,前后有妙龄女子一边散出花瓣一边随琴声起舞。 「是今年的花魁娘子在游街。」计昭明先记起了日子,「不愧是我,回来的真是时候哈哈!」 「花魁娘子?倒是有趣,没瞧过,先行一步。」 谢辞说着将酒壶塞到计昭明手中,从三楼直接跳了下去。 「阿辞!」酒壶哐当碎一地,计昭明吓得酒都醒了。 李徐亦是慌神跑到窗边,见楼下少年安然落地蹦蹦跳跳往人群去,两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两个人看看几人叠起来的高度,相互对视一眼,没说话,默契地往门口去选择走楼梯。 长街上所有人都聚到花魁娘子的轿子旁,跟着队伍往前走想一睹芳容。 谢辞赶得晚已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更外面,垫着脚也看不到什么。 轿子倒是抬得高,但纱幔无风不动,什么都瞧不见,还不如楼上视野开阔。 谢辞略感失望,准备回楼上去看,刚迈脚身后突然上来一人勐地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如何?」 「晕了,赶紧拖走。」 街上行人的视线都在花魁的轿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之处。 两个人架着谢辞迅速远离人群,跑到小巷子一直拖进灯火照不到的无人之处。 李徐和计昭明两人匆匆跟过来,却寻不到谢辞的身影。 「阿辞!阿辞!哎?怪了,刚刚明明往这儿走的啊。」计昭明四处眺望,也不见熟悉的身影听不到有人回应,「这一会儿功夫跑哪去了?挤前面去了?」 计昭明踮脚往人群里面看,人流密集根本寻不见。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轿子上的纱幔轻轻掀起一角,计昭明定住眼睛一点一点亮起,冒出闪闪的星星来。 「乖乖阿辞,我觉得我又要成亲了,但我爹好像不能让。」 李徐的心思全在找谢辞身上,听到这话知是指望不上这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种马,虽然本来也没指望。 他独自离开人群往马车走,刚好与赶来的廖宁碰上。 「阿辞呢?」 廖宁眼神逃避一瞬坦白道:「刚刚还在,人太多一转眼便看不到了,已经派人去找。」 「废物。」 廖宁扑通跪地:「属下办事不力,愿受惩诫,请殿下息怒。」 「找。」 「是,属下立刻加派人手。」 第四十一章 龌龊的心思 深巷中,谢辞被扔到地上,一只脚抬起踢了下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反应。 「狗东西,总算落在老子手里了。」 沈丛蹲下去手背带着力气拍了拍谢辞的脸颊:「再狂啊,不是要割我的舌头吗?割呀,怎么不动了?用不用我帮你啊?」 两个小厮极有眼力见地在沈丛将要起身时过去扶住了他。 沈丛拍打拍打衣服:「傢伙都带了?」 「都带了公子。」身边最近的跟班朝一行人使出眼色,大家把手里的棍棒都展示了一番。 沈丛看过满意地点点头,指着谢辞咬牙切齿道:「给老子揍他!不让这兔崽子再躺半个月下不来床,他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狠狠揍!」 「那个...公子,咱要不打两下出出气就得了,要是打得严重,这..这等他好了,咱们....咱们也不好过呀..而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 小跟班壮起胆子劝慰,反被沈丛抬腿踹了一脚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老子做事了!他无凭无据上哪告!揍他!」 「揍一顿怕也难消公子的气吧。」张乔谄媚地行了个礼,「小人倒有个法子,不仅可以让谢辞再也抬不起头,也能让公子狠狠出口恶气。」 「哦?说来听听。」 张乔走过去冲着沈丛的耳朵小声提议,沈丛听了先是大惊而后不敢相信地看向张乔。 「今晚之后谢辞定然缩着脑袋做人,绝不敢再跟公子叫板。」 沈丛消化了下骇人听闻的主意,看看地上的谢辞又看回张乔笑道:「好看哈,瞧着跟那个..那个那个新选的花魁娘子不相上下,哎别说,没准儿打扮起来他第一好看呢奥。」 「是是,公子说得都对。」张乔点头附和,眼睛直往谢辞身上瞟。 「对你奶奶个腿儿啊!你他娘算什么东西!敢有这种龌龊心思!」 沈丛朝一众随从摆摆手:「先揍他!臭不要脸的大蛆!打打打!赶紧的!」 「是公子。」 「公子!小人也是为了让公子出气啊公子!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说了!公子!」 十好几个人把张乔团团围住拳打脚踢,最后求饶的话不见只剩哀嚎。 「行了行了,别打死喽。」 小厮们让开路,沈丛走到张乔身边吐了口唾沫。 「什么东西,告诉你,以后别在老子面前晃,要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 张乔勐点头,话都不敢再说连滚带爬地跑了。 「呸!」沈丛朝张乔的背影又呸一口,「睁眼睛做白日梦,下作的玩意。」 谢辞作为谢沈两家最有出息的后辈,平日很是威风,沈丛恨得牙根儿痒痒,对谢辞生出不知多少次杀心,但可杀不可辱。 何况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人,竟敢掺合他和谢辞这个狗东西的公平战争,打一顿都是轻的。 第34页 沈丛翻了个白眼,粗壮的胳膊一挥道:「给我往死里揍这个兔崽子,谁手软回去老子把谁吊起来打,动手!」 「是!」 得了死命令,一众人也不敢磨蹭或手软,围住谢辞扬起了棍子。 棍子刚扬起来还没等落下,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朝他们笑了下。 所有人僵在原地,甚至有人手指发软握不住棍子咣当掉了。 「干什么呢!动手啊!」 十几个人胆战心惊控制不住往后退,手中棍棒噼里啪啦地掉,谢辞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你怎么!」沈丛自散开的缺口中看到站起来的谢辞,登时傻了眼。 谢辞唇角带笑,旁若无人地朝沈丛走近:「怎么会没事呢?是想问这个吧?」 他扫了眼周围的人,视线精准落在用迷药捂他的人身上。 「表兄呀,都说了你是猪脑,觉得派这么个废物用这种招数就能放倒我?啧啧,若不是好奇你们的后招是什么,这废物现在应该躺在街上哭呢吧。」 沈丛立马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那个人,那人无辜至极着急解释。 「那布上用了足足的迷药,小的真以为成了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趁沈丛大骂的功夫,谢辞捡起一根看起来趁手的棍子,勾勾嘴角,几息之间十几人便全部被撂倒,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捂着胳膊腿疼得站不起来。 「谢辞!你你你..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沈丛退一步,谢辞就上前一步,他轻挑眉毛用棍子指向沈丛:「值钱的,都卸下来。」 「什么?」 「快点儿!缺钱呢,给你三个数,三,二..」 「你别乱来!」 沈丛压制怒意,风水轮流转,不低头也得低头,什么扳指环佩头冠全往钱袋子一装扔给了谢辞。 谢辞垫垫重量,上前一步照着沈丛的腿窝狠狠打了一棍子。 「哎呦!我滴娘!」沈丛躺到地上疼得要死要活,偏偏四体不勤连伤处都够不到。 「唉,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谁要卧床养伤了。」 谢辞蹲到沈丛边上捡起一颗锋锐的石子,划破沈丛的手指强硬地抓住,用血在对方脸上画了个王八。 「谢辞!兔崽子!老子要弄死你!」 「哦吼表兄,再喊大声些就有人来看到你脸上的王八了呦。」 谢辞用沈丛的衣服擦干净手上的灰尘,起身晃晃满满当当的钱袋子笑了声。 「看在你替我教训了个没来得及教训的人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不是会讲什么兄弟情分的人。」 「谢辞!」沈丛瞪着谢辞离开的背影气得要吐血,「你给我等着!!」 第四十二章 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谢辞回到熙攘之处,远远便看到李徐正在听廖宁说话。 「知津兄!」 他挥挥手跑过去,李徐闻声看向了他。 「阿辞?去哪了?到处都找不见你。」 「这个给你。」 谢辞把手中的钱袋子扔给李徐,李徐接住打开一看陷入沉默,良久眼神难以描述地看着谢辞。 「你去…劫道了?」 谢辞还真仔细想了想:「算是吧,劫富济富。」 「所以这是收买我的封口费?」 「那倒不是,我自己可没留,都给你了,总不能白住在你那。」 李徐笑意一僵:「你要与我算帐?」 「也不是算帐吧,我不知道要住多久,保不齐你觉得我麻烦了呢,你又不是计昭明,要是白吃白喝他的,我可一点不含煳哈哈哈。」 谢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不会先低头回家,又不确定什么时候老爹会低头派人找他回家。 住在李徐那里他也没多不好意思,但交个伙食费总比纯占便宜强吧。 眼见着李徐的脸色慢慢冷下去,谢辞生出些莫名其妙。 「知津兄?你怎..」 话没说完钱袋子啪地一声被摔在地上,眼前的人转身就走了。 「哎?哎知津兄!」 谢辞懵了下,却也看得出对方是生气了,捡起钱袋子赶紧追上去拽住对方的衣服跟着走。 「你生气了?为什么?钱太少?」 「难道你真觉得我麻烦?」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我要露宿街头了?你不管我了?完了完了,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呀。」 「谢辞..」李徐从齿缝中挤出他的名字,停住脚看着他明显气得不轻。 谢辞扬起乖巧的笑:「我在吶怎么啦知津兄?」 李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马车走:「回家。」 「这就回去?我还没看到花魁娘子长什么样呢,还有,计昭明哪去了?」 「与花魁娘子成亲去了。」 「啊??」谢辞被牵着走,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一天想娶八百个,等着后院起火吧。」 「哎哎知津兄,我真的想去看看,正是热闹的时候现在回去多无聊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去。」李徐态度坚决,带着谢辞上了马车。 谢辞扒着马车窗子探出头,往向人群尽头那个早已抬远的轿子可惜地嘆了口气。 算了,看在李知津被他惹生气的份上就不去看了,虽然他没搞懂到底在气什么…. 第35页 两个人回到松雪别院,皇城最偏静之处完全与热闹欢笑的声音隔绝。 李徐一句话不说回了卧房,谢辞只好跟着,没想到有人会非跟钱过不去。 「别生气了知津兄,我没劫道,而且....赃物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全给你啦。」 「赃物,还说不是去劫道了。」李徐过去用指背轻轻敲了下谢辞的头,「你呀,我敢生你的气吗?等你不高兴,我这别院你都得给拆了。」 谢辞理理头髮笑着揽住李徐的胳膊:「怎么会呢,拆了知津兄的家,等我再被赶出来住哪呀。」 「去计昭明那不就得了,白吃白喝他的一点不含煳,跟我要明算帐。」 李徐抽走手臂,走到书案边泰然自若地将雕刻皮子的刀具收起来压在书卷下。 谢辞站在原地表情古怪,嗯?原来生气的点在这? 他走过去垫起脚一手搂住李徐的脖子:「别那么小气嘛知津兄,放心啦,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酒香混着金桂,明明自己没饮多少酒,这会儿却有些要醉了,李徐轻轻拨开谢辞退了开两步。 「幼稚,说说你抢了谁的东西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辞想起刚刚的事哈哈大笑合不拢嘴,走到床边扑通倒下,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才擦擦眼泪坐起来。 「还能是谁,沈丛呗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个傢伙被我揍得多惨!他现在肯定要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徐无奈地看着他:「是啊,不过下次还是莫要太过冲动。」 「才不是冲动,早就想揍他了,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大好机会,再说了,又没下狠手。」 「想揍大可假手于我,你这么打他一顿,怕是明日他又要去嘉良侯府告状了。」 谢辞想到沈丛之前告状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告就告呗,我爹还敢闯进你这儿抓我?大不了我一辈子住这儿不回去了。」 李徐一怔,背过身笑容慢慢在唇边蔓延:「好..」 第四十三章 地牢 「好什么?」 「我说...出气了就好。」李徐走到桌边倒杯水递给谢辞,「你酒喝得太多,喝点水吧好受些。」 谢辞接过来把杯中水饮尽,脑中浮现沈丛脸上的乌龟扑哧又笑了起来,手颤着把杯子还给李徐。 「我走啦知津兄。」 「去哪?」李徐紧张一剎。 「回房睡觉啊。」 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李徐小声道:「能不能….就睡在这?」 「啊?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天天睡一起太奇怪了吧。 眼前那张如玉的脸慢慢泛红,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阿辞,有一件事…我..我没有与你说过,我….」 「什么事啊?」 谢辞打了个哈欠,不知何故刚刚还精神百倍,这会儿愈发睏倦。 「你会不会…笑话我?」李徐看着他眼神真诚又紧张。 看他这样谢辞倒真的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事啊?不会笑你,说吧。」 「我…我其实..不敢一个人睡…」 「啊?」 「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李徐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自己睡.…害怕,每晚都做噩梦,但不好讲出来只能忍着,这两天你来了,有人陪着才不会害怕,所以…你能不能就睡在这里?」 「啊额这...」谢辞答应不嘲笑对方,但想起李徐抱着自己叫母妃的场景又有些憋不住。 他咬住嘴唇强忍住笑意缓了好一会道:「没事,谁还没有点害怕的事啊,我陪你睡,放心吧知津兄,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李徐感激地笑了下,「谢谢,阿辞。」 「客气什么,我们谁跟谁啊。」 谢辞掩唇又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困得都有些头重脚轻:「不过我坚持不住了,得先睡了。」 「好,睡吧。」 「嗯。」 谢辞脱去外衣躺到床上,沾到枕头时困意更浓,眼皮挣扎几下便沉沉闭紧,迷迷煳煳没了意识。 听着渐渐均匀的唿吸声,李徐神态骤变,慢慢勾起唇角将杯中残留的水倒进盆栽中。 「阿辞?你睡着了?」 良久未得回应,李徐走过去帮谢辞盖上被子,而后离开了房间。 门外廖宁已在等候,杯子递过去,李徐缓步走下阶梯。 「扔掉,人带过去了?」 「回殿下,已经关在后院地牢。」 李徐轻轻嗯一声漫不经心道:「去看看。」 后院没有住人,种了些并不应季的花草,让本就僻静的地方显得更加冷清。 在看起来已废弃的屋子中,一道地门被压在堆放杂物的箱子下面。 两名侍卫上前移开箱子将门打开,先行下去等候。 李徐取出帕子轻轻扇了扇面前飞舞出的灰尘,捂住口鼻走了下去。 地牢没有很大,只有两间牢房,与上面那间因怕惹人怀疑而不许打扫的屋子完全不同。 因为这里的主人喜净,地牢内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血迹,甚至还熏了名贵的香料。 帕子被随手丢开,廖宁快步将圈椅移到李徐身后,刚坐下,吓到浑身抽搐的人就被压了过来。 「张乔,是叫这个名字吧?」 第36页 张乔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乌髮丝丝缕缕垂于胸前,月白锦袍似潆洄月光披于身间。 长眉如含黛远山,眼眸稍稍抬起蕴含无数风华,天地灵毓似尽在此一人之身。 那人见他愣着,微微笑了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衣袍随身而动间带起清淡的檀香味道。 「怎么了?身处这种地方也能因旁人的容貌冷静下来?」 带着嗤笑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缓缓响起,张乔遍体生寒想抓住这人求情,手刚有抬起的动作,便被身后的侍卫控制住别到身后。 「这位公子,大爷,小人与您无冤无仇,不知道到底哪得罪了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求您了!」 看着眼前不断磕头的人,李徐低笑几声,只不过这份笑容带着明显的冷意。 「为什么控制不好自己的脏手?是觉得没人看穿你的心思?」 许是想发发慈悲,他毫不吝啬地告诉对方原因,让其死也死个明白。 「还有,刚刚那会儿你到底在沈丛耳边说了什么?我当真是有些好奇。」 张乔瞬间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他:「小..小人听不懂您的意思,小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啊。」 「噢..听不懂,难不成是两只耳朵分散了注意力?那便只留下一只吧。」 「不不不!小人..啊啊!!」 右耳被精准完整地切割下来,张乔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铺满身下,痛苦尖锐的哭喊响彻整个地牢。 第四十四章 我应该把他锁起来,可我..捨不得 廖宁朝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没有多久伤药便被取来,张乔的伤口被仔细处理上药包扎好,甚至还餵了些止痛提精神的药。 「现在应当可以听清了。」 李徐提住袍子慢慢蹲下,但下摆还是沾上了血迹,索性便放下去任由鲜血染衣。 眼前的男人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惊惶地看着他,恐惧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阿辞呢?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李徐面露苦恼:「是了,他生得那般漂亮,能文善武,讲义气,看着不靠谱却胸有沟壑。」 「从前一起读书时他总会捣蛋,气得先生那样稳重的人拿着书卷追着他打,哈哈哈哈哈...虽然脾气偶尔不好,但更可爱了对不对?」 「唉..」他轻轻嘆息眼眸瀰漫起悲伤,「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花心,喜欢漂亮姑娘喜欢喝花酒,永远...看不到我。」 李徐突然掐住张乔的脖子发狠道:「那些女人有什么好!今天哄他高兴明天又哄别人高兴,不过是供人玩乐求财的妓子罢了!」 「还有王芊..他竟然宁可被当做笑话也要娶她?哈哈哈哈!该死!她们都该死!你也该死!」 张乔浑身颤抖,上牙控制不住地去磕打下牙,疼痛、恐惧、窒息,精神也大受折磨。 脖子上的手松开,张乔不断咳嗽干呕着,眼球被勒到血红外凸。 李徐盯着对方看,似笑非笑声音很是委屈。 「我的阿辞实在太过可爱,总是让人想抱在怀里,想让那双眼睛永远装不下旁人,我应该把他锁起来才对,可是....我捨不得。」 「你应该理解的吧?他对你说一句话,你的心就会多跳几下,他若是对你笑,便是天上的月亮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他,对吗?」 李徐慢慢站起身伸出手,一方洁净的帕子被放过来,他擦擦手上污秽的血迹扔掉帕子坐回到了圈椅上。 「只可惜你们的心意不该存在,他是我的,现在就躺在我的床上,不需要多久他就会只属于我,至于你...原本便不配出现在他眼前。」 纤长的手指微微摆动,两名侍卫颔首将张乔架了起来。 「如果是阿辞的话….应该会切你几根手指,或听你跪下喊几声爷爷,哈哈小孩子的玩法嘛。」 李徐抵住额头似悠闲轻语:「我不会,那样太无趣,是吧廖宁?」 「殿下说得是。」廖宁意识到自己晚做一步心情开始忐忑,赶紧将随身携带的丸药取出一粒过去塞到张乔口中。 这药是李徐亲自研制的,除了身边的近卫没有人知道,这位看起来只通文墨的五皇子殿下是个制毒制药的高手。 这一粒药下肚,即便是经腰斩的人,也能被强吊着一会精神不死,吊着命却不会缓解疼痛,单纯做出来用以折磨人的东西。 「放心张公子,我的药见效很快的,嗯…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好呢?」 李徐轻轻蹙眉好似在冥思苦想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突然被视线锁定,廖宁浑身一颤想想道:「殿下何不先遂小谢将军的所想切去他的手指,虽幼稚,但小谢将军若在,应会如此。」 「你说得有理,阿辞喜欢我就喜欢。」李徐眼露兴奋,嘴角笑意难收,「那就….切片吧。」 廖宁是松一口气,张乔却大惊失色。 「公子!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马上滚出皇城滚得远远的!保证再也不污您的眼睛!求您饶了小的吧!求您了!」 几个侍卫一起,一边死死将张乔压到在地,一边压制住张乔的胳膊和手掌,其中一人拿出了刀子。 「啊啊啊!别别!放开我!公子!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救命啊!救命!!」 第37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刃削铁如泥,骨头和筋自不在话下,一根根手指被一片一片切下,好像是后厨在切胡萝蔔片。 地牢内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杀猪,李徐盯着满地鲜血和被血包裹的带骨肉片竟笑出了声。 「有意思,你说我这药是不是又精进了?」 廖宁颔首:「殿下的新药效果比从前更好。」 「那应该玩些更好玩儿的才对。」李徐起身张开手掌,「刀。」 廖宁取下刀鞘,双手奉起短刀将刀柄端放到李徐手中。 短刀在手中悠荡两下握紧,李徐一步步踩过被切下的残肢走到张乔面前,侍卫知趣地将张乔从地上扯起来架住令其站直身体。 疼到浑身抽搐汗如雨落的人,神志精神已是不大清晰,喉咙里呜呜往外涌血,血淌过舌头和口水一起流出来,有的还拉着细长的丝线挂在那不上不下。 「够噁心的。」李徐反握住刀柄,移到因剧痛而迸裂出无数血丝的眼睛前,侍卫立即固定住张乔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唧一声,被生生剜除的眼球落地,沿着眉骨和颧骨一点点剜下,脸上余了一个半拳大的血窟窿。 鲜血星星点点弄脏了月白色衣袍,似清冷洁白的仙人自愿踏足地狱,自此不思回头。 李徐将肩上披垂的髮丝拨到身后,脚尖慢慢移动踩到地面的眼球上轻轻碾了碾。 「我有个好玩儿的主意,若是你将这颗眼珠子吃下去,我便放了你,如何?」 经极度恐惧和肉体摧残之后是彻底崩溃,偏偏因着药效人晕不过去反精神百倍。 已然有些痴傻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疯了一般跪倒李徐脚边,捡起那块被碾扁爆出血水连着皮肉的眼球,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越塞着嚼着,干呕得越厉害,吞下去一半便又吐出一滩混着血的东西。 李徐嫌恶地退开,坐回去把短刀还给廖宁不耐地等待。 地牢内血腥气和呕吐的味道夹杂,李徐轻捂住鼻子眉头愈蹙愈紧。 「晦气的东西,染上这腌臜味道还如何去见阿辞,就....活着切了吧,明日天亮前处理干净。」 「遵命。」 李徐起身看看自己衣袍上的血:「现在,立刻,便要沐浴更衣。」 「是,属下即刻命人准备。」 第四十五章 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血污洗净,换上干净的衣袍,李徐头髮只来得及擦个半干便回到了卧房。 屋内,喝了特制迷药的谢辞躺在床榻上,依然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安静地睡着。 李徐走过去坐到床边,轻轻拨弄谢辞的发梢,唇边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可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不出来了,他躺到床上躺到谢辞身边微微撑起身体,用眼睛细细描摹这个人。 千百遍无数次,即便一年不见他也可以准确地将这个人画到纸上,不会落下哪怕一颗极为细小的痣。 「阿辞,我是不是特殊的呢?你只有在我身边才会完全卸下防备,才会中拙劣的招数,所以,我不一样对吗?」 不一样,又一样,谢辞身边的人太多,心里的人太多,可以信任的人太多,永远….不缺他一个。 他慢慢凑到谢辞脸颊边低语:「是阿辞说的,亲就亲了,没什么,那她可以,我就可以,对吗?」 (..............) 第四十六章 睡大街吃狗饭 一连借住了快半个月嘉良侯府都没派人来找,谢辞便更气更犟打定主意没人来找绝对不回去,每日跟计昭明一起花天酒地。 只不过好日子不是天天有,计昭明到日子回了琢州,两人依依不捨,倒像比计昭明他爹娘还更捨不得一般。 没两日谢辞的休假也结束了,全身心放松地休息意味着忙碌来临。 上完朝便要去军营练兵,监督城墙加固工程的差事也落到了谢辞身上,每日鸡鸣出门日落还不得归。 军营校场中。 羽箭离弦正中四十丈外的靶心,校场上随着箭落激起一层欢唿声。 谢辞将手中的弓扔给一旁副将,拍拍手走向士兵包围圈的边缘,大家不情愿地让了条口子出来。 「将军,再演示一遍吧,我们都没看清呢。」 「是啊将军,再教教我们吧。」 「光教有什么用?勤练,明日挨个检查,十丈之内中不上靶心的绕着校场跑四十圈。」 谢辞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听取身后哀声一片此起彼伏,他捂住耳朵快步朝等候多时的竹越走去。 「有眉目了?」 竹越点点头,两人走到无人且空旷无法躲藏的地方又四下扫视了一遍。 「说吧。」 「上月初三,确有一批女子以歌姬舞姬的身份被卖进皇城,且不仅仅有胡人相貌的女子,似是来自各地,这些女子相貌不凡,不出半月便纷纷被赎了身。」 竹越拿出一张纸递给谢辞,谢辞展开看过后稍稍露出惊讶。 「将军也惊到了吧,大户人家的奴僕、小厮,一小部分要么是府内伺候十几年的家僕,要么是得的赏赐或相赠,剩下大部分靠买卖。」 「但买来的奴僕身契要正规甚至要查出往上几代的身份,详尽地知根知底了才会买到府上,富户尚且如此,何况官宦人家。」 第38页 「只有妓子才不会被彻查,卖身契上随便编个身份来处,青楼管事见到容貌绝佳的姑娘着急掏银子买下,不知哪天才会想起查查底细,而为其赎身的人便更不会去查了。」 谢辞捏紧手中的纸,上面是被可疑人入了宅院的官员名单,二十几人,小到周围县郡的县丞,大到在朝堂有一足之地的高官,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这些女子都像那个胡人女子一般美貌,连他这种不以玩乐当真的人都有一剎动过纳妾的心思..... 名单上只有一位武将,多数是文臣,是选中的还是随机的?这些女子比那个胡人女子早入皇城,但这些官员并没有身亡,所以目的不是让他们死,探取机密? 谢辞将名单折好揣进怀里,看来要死的只要他一个人,那个胡人女子是专门为他而来。 「我可真是好大的颜面呢。」 「将军何意?」 「没事儿,还有别的消息吗?」 竹越点头继续道:「属下派人查了那些女子的来路,虽不知身份,但她们所有人皆来自琢州。」 「琢州?」谢辞倒是想过,那名胡人女子便是从琢州来的,但他当时以为,那女子是知道计昭明不日返京,所以故意设计去到琢州被计昭明带来。 那女子所听命之人想必也知道他和计昭明的关系,赌计昭明带回来的人,不会让他生出戒备。 虽然....对方赌赢了,但还好结果不算太差,他活着,计昭明也活着。 「琢州临海,海路陆路通商,富庶繁华,较之皇城相差无几,却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心在那里落脚不算难事,没想到又快要和昭明兄见面了。」 「将军可要告知五殿下?」 谢辞乐了:「傻呀你,我们能查到的事,他能查不到?只等他想办法混到这份差事,出发便是了。」 「对了。」谢辞突然眯起眼睛盯住竹越,盯得竹越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将军?」 「我问你,我爹就没让你找我回去?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知津兄那儿啊?」 竹越挠挠头表情有些难看:「知道...是知道,但.....」 「但什么?哼,是不是太想我又拉不下脸求我回去呀?」 「将军,您想得太多了。」竹越认真地泼冷水,「就因为知道您住到五殿下的别院,侯爷更生气了,说你厚颜无耻,一天骂你三遍,连夫人都不敢劝了。」 三遍两个字被加重声音且用手比划了出来,谢辞撇撇嘴,怪不得早朝见到爹白了他一眼,他还以为看错了。 「气死我了!臭老头,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竹越老实收回手指:「将军,您就回去跪着磕几个头求求侯爷得了,何苦呢这是。」 「休想!我就是睡大街吃狗饭!也绝对不求他!」 竹越无语且无情地一针见血道:「就您的俸禄,再以将军您眠花宿柳的开销,睡大街吃狗饭,指日可待。」 「滚!」 第四十七章 甘做钳鹬之蚌 坤宁宫内。 李徐浅尝一口热茶笑道:「母后宫中的茶换了?比从前的更清香。」 「是陛下新得的,赏了些。」 「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不知要羡煞多少夫妇。」 沈华玲掩唇轻笑:「几日不见,怎么小五也会耍贫嘴了?」 「儿臣说的是真心话,怎么能算贫嘴呢。」李徐放下茶盏想想低笑了两声,「不过最近谢辞被嘉良侯赶出来,非要儿臣收留,若母后说是贫嘴,那也该怪谢辞带偏了儿臣。」 「阿辞被赶出府借住在你那?」沈华玲大概想到了缘由继续问道:「住了多久了?」 李徐嘆口气:「有半月了,嘉良侯不派人来找,谢辞也赌气不回去,儿臣也是....唉。」 「怕是你受不了他那嗜酒好色的毛病?」 李徐面露犹豫,少顷轻轻点点头:「母后有所不知,谢辞他还时常拉着儿臣一起去...去..唉,母后可否劝劝嘉良侯?」 沈华玲瞧他为难的样子反劝道:「住就住吧,你便多忍耐忍耐,想来不会在你那太久。」 「本宫知道你的性子,心里看不惯他,但阿辞那孩子从少时开始就与太子不亲近,现在出来这档子事,你若是与他再出什么岔子,那他可就真与坤宁宫生分了。」 李徐蹙起眉又是嘆息沉默一会才点点头。 「儿臣知道,请母后放心,他现下还是将儿臣当作朋友无话不谈的。」 沈华玲安慰道:「委屈你迁就这混世魔王了。」 「儿臣不委屈,儿臣知道谢辞心高气傲难以彻底归附,可偏偏又与皇兄不睦,所以为了母后和皇兄,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好孩子。」沈华玲满意地笑了笑。 「儿臣还有一事想向母后禀明。」 「何事啊?」 李徐目光扫过殿内宫人,沈华玲抬抬手命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 「是,儿臣想说的是皇兄与王芊一事,母后觉不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奇怪?」 沈华玲面上严肃起来:「不仅本宫,太子也是稀里煳涂。」 「皇兄那日酒喝得不少,怕是记不大清了。」李徐继续说着。 「但母后与儿臣皆知皇兄为人,他就算醉酒也绝不会做下那种事,而王芊此人儿臣也算相熟,率直真诚,并非肯因攀附而献身之人。」 第39页 「如今王芊身死,一来令人唏嘘,二来父皇虽未严惩皇兄,但已心存芥蒂,至今未解禁足,这样的结果,受益者只有一人。」 沈华玲面色越来越暗,心中也有了明白的答案:「寰王,本宫就知道与他脱不开干系,陛下最看重皇室颜面,这种下作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母后莫要动怒,小心身体,虽然皇兄惹怒了父皇,但父皇不也只是小惩而已吗,况且儿臣已有了掣肘寰王的对策。」 「什么法子?说来与本宫听听。」沈华玲上身往李徐那边前倾了些。 李徐颔首语调轻缓:「琢州市舶提举司提举计大人回皇城之时带了个女子,那女子有心除掉谢辞。」 「什么?阿辞受伤了?」 李徐摇摇头:「母后不必担忧,那女子动手之际被谢辞反杀,现也已处理干净,儿臣准备向父皇请旨,亲自往琢州一趟查明此事。」 沈华玲靠回软垫细细盯着他看没有说话,李徐眼中不见丝毫慌乱和杂质,有的只有真诚与真心。 「母后容禀,若儿臣有参政之举,便会被认定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心,且儿臣会带谢辞一同前往,有夺位之心的皇子带着有兵权的武将,如此一来,寰王怎么会放过儿臣呢?」 沈华玲眼神稍稍收敛移到身侧的点心盘子上,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小五此举是想?」 「祸水东引。」 李徐起身面朝沈华玲揖手道:「儿臣愿做钳鹬之蚌,待皇兄坐享渔翁。」 「可这样小五你岂不是要置身于危险中?」沈华玲看向他脸上显露担忧之色。 李徐走到沈华玲身边慢慢跪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枕到沈华玲的膝上。 「儿臣...想守护皇兄、守护母后,儿臣想母后一辈子陪着儿臣,想母后可以永远高兴,只要皇兄和母后平安无事,儿臣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沈华玲抬手轻轻去抚李徐的头,「小五有此心母后很欣慰,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此行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千万平安回来。」 李徐抬起头看着沈华玲露出欢喜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眼中只有娘亲的孩童一般。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活着回来,去琢州只是开端,只有活着回来才能让寰王将儿臣放在眼中,真正将儿臣视作对手,真正守护住皇兄。」 「真是个好孩子,母后没有白疼你。」 第四十八章 请去琢州 从坤宁宫出来,李徐脸上的笑容加深,却褪去欣喜唯剩莫测的冰冷。 「五殿下!五殿下!」 李徐回过头,一剎之间又恢復温润有礼的模样:「成公公,母后是有什么交代吗?」 「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带上些新做的点心。」 老太监满面笑容,将包好的点心奉上。 「娘娘真是疼您,遇到什么好的都想给您,这不,刚吃口点心说好吃极了,一定也得让殿下您尝尝才行吶。」 李徐接过点心,眼中的喜悦和感动藏都藏不住:「我一定都吃完,劳烦公公帮我多谢谢母后。」 「哎,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带到。」老太监笑着行礼,「那奴才就回了,殿下慢些走。」 李徐颔首:「多谢公公。」 人走远,李徐脸色冷下来,拎着点心往干明殿去参拜皇帝。 到干明殿时运气还算好,并没有其他朝臣在,李徐得到容许走进大殿,皇帝刚好合上手中的奏摺。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轻抬了下手,李徐起身又行了礼。 「小五手中拎的是何物啊?」 李徐稍稍将点心袋子往身后移了些小声道:「是母后给儿臣的点心。」 「哈哈哈,朕又不抢你的,点心而已,想吃朕命人再多做些送去你那。」 「那不一样,这是母后给儿臣的...」 「哈哈哈哈,你呀,冠礼都行了,还像个娃娃总想缠着娘亲可不行。」皇帝朝他招招手,「近前来。」 李徐走到书案前,皇帝坐在椅子上打量他道:「说吧,此来所谓何事?」 闻言他又跪下将点心放到地上揖手道:「儿臣一要请罪,二想求一份差事和一个恩典。」 「有话起来说,不必跪着。」 「不,儿臣这话只能跪着说。」 「哦?」皇帝听后笑了,「说说要请什么罪?还有是差事要跪着求?恩典要跪着求?或是两个都需跪着求?朕倒有些好奇了。」 李徐俯身下去额头抵到地上:「儿臣要请迟报之罪,几日前有细作入皇城行刺儿臣,儿臣未能及时向父皇禀告。」 「行刺?你受伤了?传太医!」 「儿臣未伤分毫,父皇不必担心。」 皇帝起身将他扶起来上下拍拍确不见有伤痛之处,便令赶进来的太监退了回去。 「说说怎么回事?」皇帝负手而立神情严肃,「潜入我凌国国都行刺皇子,好大的胆子!」 李徐揖手道:「父皇息怒,容儿臣详细禀。」 来龙去脉听个差不多,皇帝脸上怒意更盛。 「想必是那女子见蛊惑不了小谢将军,又听到计提举称儿臣为殿下,便掉转矛头趁儿臣一人离开时来刺杀儿臣。「 「幸而小谢将军碰巧跟来救下了儿臣,只是可惜当时那女子抱着求死之心,没能留下活口来审问幕后主使。」 第40页 书案砰地一声被拍响,皇帝盛怒难藏:「来人!传朕旨意!将计宁押解归京审问!计家上下即刻打入大牢!」 「父皇!」李徐跪地磕了个头,「请父皇收回成命,这便是儿臣要求的恩典。」 「你要替反贼求情?」 「不是反贼,是被细作利用的蠢货,计家几代清白,计宁生于皇城长于皇城,秉性人尽皆知,儿臣确定他对此一无所知绝非同谋,求父皇明察开恩!」 皇帝微微摆摆手,大殿中的宫人再次离开殿门重新关合。 「朕记得你与计宁并无交情,而今怎么要为其求情?」 「儿臣只是不忍无辜者遭遇无妄之灾,故而儿臣想求留计宁一命,不要牵连计家满门。」李徐重重磕头道:「求父皇开恩。」 「行了,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坐回椅子上看着他道:「差事便是想亲自去琢州查查吧?这事可与皇后说过?」 李徐点头:「是,儿臣不敢期满父皇,儿臣....怕母后担忧,未敢说实话,只说被刺杀的人是谢辞,但毕竟事情发生在儿臣身上,儿臣想自己查个明白,故而恳求父皇准许。」 「嗯,也好,当事人亲自去查确实最为合适,只不过为何不早向朕禀告?」 「若是早些禀告,父皇定要扣下计宁,那样怕是会打草惊蛇,故而儿臣斗胆瞒了几日。」 皇帝轻笑了声,眼底似有笑意却又不尽然:「你这罪名不小,若查不清此事,便要两罪并罚。」 「儿臣领旨遵命,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李徐行礼一拜,「但..还有一事...」 「说。」 「儿臣...儿臣怕路上..」 皇帝大手一挥,提笔落下旨意:「便让谢辞随你同去,护你周全。」 「多谢父皇。」 「还有两日就是祈魂节,游了灯船为你母妃祈过福再走吧。」 李徐手指微微绷紧停顿一瞬道:「儿臣遵命。」 第四十九章 谢辞身上的香 松雪别院的大门刚刚关上,李徐便将手中的点子袋子丢给门房。 「扔去餵狗。」 「是。」 李徐用帕子擦了擦手和额头,却隐隐还可以感受到华贵的脂粉味道。 「阿辞还在校场?」 「已经回来了,今日小谢将军回来早,在您院里....种..种树呢。」 李徐笑笑:「倒是很有闲情逸緻。」 走到院外有桂花清香袭来,阴霾尽数散去,似已将植树之人拥入怀中。 穿过院门,金桂树下有一人倚树而坐,口中轻哼着新听到的曲子。 不等他靠近,那人便已经察觉脚步声朝他望了过来,眼角眉梢的笑可将人带入春日最佳之时。 「知津兄,快过来,看这树栽得怎么样?」 李徐走过去随着他坐下,只答了句不错。 既没问为何要在他的院子栽树,也没问为何不与他商量,就好像谢辞原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是吧是吧哈哈,这是月来阁槿娘院子里的,本想移栽到我那,但我爹是后爹,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提起这两件事谢辞心里憋闷:「你说说我最近走的什么运势?别的不说了,槿娘你记得吗?我之前与你提到过,我包了她两年,你知道包月来阁的头牌要多少银子吗?」 「关键我还是走之前包的,在外一年,一年啊!刚回来多久?她居然跑了!银子也拿不回来了,唉,只剩一颗树,还好树是我的了。」 李徐浅浅一笑,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捨不得她还是捨不得银子?」 「嗯...」谢辞认真想想,「都不是吧,就是本想住在她那,结果发现人走了,有些不高兴罢了,不过也没什么,她定是做她想做的事去了,虽然....拿着我的钱。」 李徐轻点头慢慢靠到谢辞身上,滑到对方怀里。 「知津兄?你这是?」 「抱歉,头忽然有些疼,借我靠靠,我缓一缓就起来。」 谢辞担心道:「用不用找大夫啊?」 「没事,许是没休息好。」 「哦,行,那你靠着吧。」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李徐的眉头舒展开来,细细想着谢辞身上的香气和这桂树一样又不一样。 喜桂香者喜桂树喜桂酒,而他....是先喜谢辞才喜爱上这桂香。 谢辞身上的香,是清清淡淡一年四季,夏日比过荷香,冬日越过梅香,沙场的血腥也抹不掉悠然于心的香气。 是旁人之赏悦,是他之成瘾毒药。 「阿辞,后日是祈魂节,可以陪我一起去走走为我母妃放盏河灯吗?」 「没问题。」 谢辞一口答应,就说怎么突然不开心的样子,原来是想娘亲了。 不过徐氏离世的时候李徐才四岁,若是他记都记不住,李徐竟然能思念至今,了不起。 他垂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盯了会儿突然笑了感嘆道:「知津兄,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李徐睫毛轻轻颤动一下,藏在袖边的手竟是不知所措地蜷缩又放,放开又缩紧。 闭着眼睛,他却可以感觉得到身边这个人在低头朝他靠近。 心...又病了,非要用疯狂的方式来告诉他,他这颗心是活着的。 「哈哈你去姑母那了,我闻到姑母用的脂粉味儿了。」 第41页 少许沉默后李徐轻声询问:「这你都闻得出?」 谢辞一脸骄傲:「那当然了,女人的胭脂水粉我可是行家,月来阁里哪个姑娘的胭脂是用什么花做的我都知道。」 「是吗,阿辞当真是才艺卓绝。」 李徐站起身理理衣袍:「我还有些事,出去一趟。」 「你怎么比我还忙啊?我忙得一天没吃饭,本想等你一起吃呢。」谢辞起来拍拍屁股要走,「算了,我是饿得不行必须要吃饭了。」 「别..」 李徐着急拉住谢辞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离开的脚步。 「我..我也饿了,我想想还是...吃饭重要。」 「就是嘛。」谢辞抽开手拍了下李徐的胳膊,「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怎么行,快走,吃饭去。」 李徐看着空荡荡的手点点头跟上了谢辞的脚步。 「知津兄,你这别院好是好,但只有一群没什么用的护卫,像摆设,连个厨子都没有,建的又偏,酒楼送菜到这都凉了,去吃饭呢,保不齐路上饿死了。」 没有用的护卫们刚好听到路过时的这句话,相互看看低头都当没听见。 「那明日建个厨房,聘个厨子。」 谢辞笑笑:「那最好要厉害的师傅,起码要比广全楼的好哈哈。」 「好。」 第五十章 亲手做的花灯 又过两日,祈魂节至。 祈魂节是凌国独有的节日,为生者祈今世平安,为亡者祈来生顺遂。 夜幕降临,满城灯火如昼,一行装扮成神仙鬼怪的表演者游行,街上已是无处下脚。 河面灯船下星星点点皆是祈福的河灯,虽算得哀伤之日,但热闹不比上元节少。 「阿辞。」 谢辞回头看去抱怨道:「知津兄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一个时辰了。」 「你刚从校场回来。」 「哈哈哈,好吧,还真骗不到你。」 李徐眉目染上笑意,将身后藏着的花灯拎到身前:「我亲手做的,送你。」 「你...给我?做花灯?」谢辞面露古怪但还是接了过来。 花灯制的是四方形,薄薄一层雕刻着正在绽放的昙花,烛火映照花影栩栩如生。 寻常花灯多是纸煳的,有画也是画在纸上,这盏花灯却是不同,不知用得是什么材料,薄如纸却可以雕刻出花纹。 「这灯是用什么做的?居然可以刻画啊?」谢辞心生好奇,刚刚的古怪便一晃而散。 「美人皮。」 「那是何物?」 「字面意思,美艷女子的皮。」李徐唇角勾着笑,「剥下美人皮,仔细打磨到如纸薄,美人皮做面雕刻花纹,这样做成灯笼才最是漂亮。」 谢辞握紧灯笼杆莫名有些发凉。 李徐看他这样轻笑出声:「逗你的,吓到了?是动物的皮,磨了很久才磨到这么薄。」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谢辞举起灯笼看看,倒是新颖好看,「谢啦。」 「不必言谢。」 祈福的河灯几乎要将河岸边铺满,只等风来吹动水波将盏盏河灯展推到河面中央灯船边。 灯船上,船身、船帆、桅杆、船桨无一处不挂着花灯,灯火通明几乎将整条河照亮。 船上有几个小童,是玄文观的弟子,正拿着钩子在钩河面上的花灯。 这是祈魂节的风俗,每盏河灯只钩一次,钩到的带上回玄文观添福,每年只带一百盏。 玄文观受皇室恩惠平时不纳香火,只有每年祈魂节才会大敞观门迎这一百盏河灯,因而大家都希望自己的河灯可以被选中,有的早早就来放灯,有的一人放了好几盏。 「唉呀都怪你呀知津兄,来得太晚没好位置喽,今年上不了灯船了。」 「凭你点了一次静室的事迹,若那几个童子看到钩起来的灯上有你的名字,想必是会丢下去的。」 「他们敢!我那次是!是...是不小心的..」 提到这事谢辞硬辩都辩不出什么,那时他尚且年幼,皇帝邀他父亲一同去玄文观小住,他有幸同行。 谁知道夜半睡不着起来练剑不小心把油灯挑翻,好巧不巧落在床上,好巧不巧天干易燃..... 结果烧了一整间客房,喜获一顿好打.... 「我是开玩笑的,那几个小童不识得你,灯船还没走,也许你会被挑中呢。」 李徐浅笑着蹲下,慢慢将手中的河灯放到河面上推远,谢辞看他放了,便也将自己手中的河灯推到河面上。 「知津兄,你今年为何没在宫中祈福啊?」 「不想。」李徐起身望向渐渐飘远的河灯,「母妃喜欢热闹,也许会逛到这里,看看我。」 谢辞看着对方心里轻轻嘆息:「她一定可以看到你写的话,她也会思念你的。」 「会吗?」李徐转头看他,「她会看到?她会帮我?」 谢辞点点头:「一定会的。」 「但愿。」李徐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少许问道:「你祭的是你三叔?」 「是啊。」 「写了什么?」 「和你差不多,无非是一些祝福的话,希望...他知道我记得他。」谢辞落寞一剎就又恢復了笑意,「没准儿我三叔早都投胎了,按他说的下一世想做江湖骗子呢。」 李徐又是无语:「是你杜撰的吧。」 第42页 「当然不是,他真是这么说的。」谢辞倒真急着证明,「要不让我三叔显个灵亲口告诉你。」 「胡闹,这种事也能拿来调笑。」 谢辞拍拍李徐的肩:「安心啦,我三叔是不会介意的。」 「你呀,挨过的打一点都不冤枉。」 「切。」 河岸边不少男男女女往这边瞄,时不时露或羞怯或惊艷的表情,李徐注意到后扯了下谢辞的胳膊。 「阿辞,走吧,这边人太多。」 「那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也好。」 第五十一章 不要与五殿下太过亲近 远离河岸人群聚集之处,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城郊走。 此行未带护卫,没有一群人跟着本应不引人注目,但半个皇城的人都认识谢辞,频频回头的人仍是不少。 行至熙攘之外,无人道路上一驾马车停在必经之处。 「那是侯府的马车。」谢辞没过脑子就躲到了李徐身后。 「为何要躲?」 「啊?对啊,我为什么要躲?」谢辞「堂堂正正」地从李徐背后走出来,「哼,肯定是我爹看我要去琢州,捨不得我,服软了。」 看到两人走来,马车旁的婢女贴近窗户说了什么,马车门打开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妇人被搀扶着走了下来。 「娘?怎么是您啊?」 「为娘想你了还不能来看看你?」 沈玉秋走近朝李徐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五殿下。」 「嘉良侯夫人不必多礼。」 「听说阿辞一直借住在殿下的别院,定扰了殿下不少清净,妾身替顽儿向殿下赔罪了。」 李徐连忙将沈玉秋扶起:「嘉良侯夫人太过言重,阿辞从不捣乱,很听话。」 睁眼说完瞎话,说者不觉有他,听者确是尴尬。 沈玉秋稍作沉默出言打破尴尬道:「殿下若不介意,妾身有些话想单独对阿辞说。」 「夫人请便。」 李徐负手退开一段距离,沈玉秋将谢辞拉到身边稍用些力气打了下谢辞的胳膊。 「你父亲若是不来找你,你想这辈子都不回家了?」 「娘您把我胳膊打肿了,完了,完了完了,动不了了。」 谢辞装模作样捂住胳膊,然后.....在下一个巴掌落下来前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我错了。」他晃晃胳膊脸上堆起笑,「好神奇呀,突然一点儿都不疼了。」 沈玉秋还是照着他胳膊来了一掌,但力道不重:「现在都敢戏弄你娘了,下次你闯祸挨打可没人拦着了。」 「我错了嘛娘,别生气嘛。」谢辞做出了十分乖巧的表情。 沈玉秋到底因他笑了,笑过后又有担忧。 「你明日去琢州千万要小心,保护五殿下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别总是空着肚子,还有,切记酒色误事。」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谢辞就要感动得心里发酸了。 「放心吧娘,我最靠谱了。」 「若真靠谱,娘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沈玉秋嘆了口气,「你父亲早就不气你做的那些事,只是气你不肯服个软回家,琢州事毕你就回家来,记住吗?」 谢辞点点头:「记住啦。」 「这些你拿着。」沈玉秋示意婢女将半个手掌大的布袋交到谢辞手上。 「什么啊?」 布袋打开眼睛不由得一亮,里面装了十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哇!给我的?还是娘好!」 谢辞激动地给沈玉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沈玉秋赶紧拍着谢辞将人推开敲了敲自己的腰。 「娘都多大岁数了,经得住你扑上来?别毛毛躁躁的,你这样娘不是更不放心了。」 「我是激动嘛。」谢辞将珍珠仔细收好,突然有钱了脑袋都晕乎乎的。 「你父亲不许你去帐上提钱,在外面总要用到钱,住好些吃好些,千万别受了苦,你若是不去那烟柳之地一掷千金,这些定够你挥霍。」 谢辞刚高兴起来又被这话引出尴尬:「我知道了,我没有,我有公务在身的,还有啊娘,我已入朝为官,早不是三岁小孩,您嘱咐得太多了吧。」 「你几岁做到多大的官都是娘的孩子,娘还能坑你害你不成?」 又来了..... 谢辞摇摇头,听沈玉秋念了好半天。 「看你不耐烦的样子,去给你三叔放河灯了?」 「嗯。」 沈玉秋这会儿才仔细去看他手中的花灯:「这盏灯倒很是好看,从哪家买的?想送哪个姑娘啊?」 「不是买的,也不送人,是五殿下做来送我的。」 沈玉秋一愣,下意识看向远处的李徐,那人负手而立正安静地望着这边,望着....谢辞。 「你说五殿下亲手给你做了盏花灯?而且在祈魂节送给你?」 「是啊。」谢辞提起手中的花灯轻轻拨动,「他说这个灯罩是用动物的皮磨薄了刻的花,是不是挺新奇的?」 沈玉秋收回视线,欲言又止脸白了几分。 「娘?」谢辞抬手在沈玉秋眼前晃晃,「您想什么呢?都愣神了。」 「没什么,希望...是娘想错了。」 「娘你在说什么呢?」 沈玉秋突然握住谢辞的胳膊:「你要切切记住你父亲的话,五殿下是皇帝的儿子,你是臣子,莫要逾矩论亲朋,更莫要太亲近。」 第43页 「哦,我知道。」 「别敷衍,娘要你时时刻刻牢记在心中,安守臣子本分,不许与五殿下太过亲近。」 谢辞没明白怎么突然说这些,点点头道:「我记住了娘。」 「好,记住就好,娘回了,万事小心。」 沈玉秋松开手默默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人,眉心紧皱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街道,李徐回到谢辞身边。 「阿辞,刚刚你娘与你说了些什么?」 「给了我钱,嘱咐了半天,我又不是小孩。」 「嗯,你是。」李徐看着他,唇角慢慢扬起笑意。 「不是。」 「是。」 「切!」 两道身影被月光拉长慢慢走向下一条街。 主街上热闹不减,岸边河灯渐渐飘远趋于一处。 被千盏灯包围起来的灯船上,一个童子钩起了第一百盏灯,灯上没有署名,只写着一行六个字。 【得天下,得谢辞】 如此大逆不道的三个字,见者若说不清也难逃一死。 小童不知该扔下船还是留在船上,慌张得手抖刚好碰倒河灯,纸做的灯罩被倾倒的烛火点燃,转眼间烧了个干净。 「怎么这么不小心?」另一个童子看到烧毁的河灯稍有微词,「再捞一盏吧。」 一百盏河灯载满,灯船缓缓离开河水中央,顺着河流往城外驶去。 第五十二章 寰王的警告 两个人走了许久才从皇城最热闹的地方回到最冷清之处。 松雪别院大门打开,门口的守卫揖手行了礼,刚迈上大门外的第一层石阶,忽有破风之声自远处疾驰放大。 周遭死寂一剎。 索命的暗箭被谢辞徒手攥住,最终停在距离李徐脖子一寸之处。 掌心因箭身速度而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血滴出一片守卫方反应过来大喊:「有刺客!来人!保护殿下!」 灯笼啪嗒掉在地上,谢辞眼疾手快拔出一名守卫腰侧的刀,将羽箭高高抛起。 双手握紧刀柄,钝面精准打在箭羽之后,长箭被力道反击而去,正中在屋嵴上未来得及逃走的黑衣人肩上。 「抓住他!留活口!」 两名守卫应声朝谢辞所指的方向跑过去,院中一排侍卫冲出来护到左右。 谢辞执刀挡在李徐身前,视线在周围或可藏人的暗处快速扫了一圈。 「应无伏兵,退回去。」 李徐捡起地上的灯笼,在护卫下进入别院。 大门关上,谢辞用未伤的手扶住李徐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没受伤吧殿下?」 李徐呆滞住,心跳一瞬间加快到两倍,甚至握住灯笼杆的那只手已经明显在颤抖,谢辞注意到还以为是惊吓过度。 「知津兄?你还好吗?」 手腕突然被握住,谢辞一愣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对方脖子上,但他要抽开时腕上的手却攥紧了些。 「知津兄?」 李徐微微低下头,握着灯笼杆的那只手指节绷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慢慢松开了谢辞的手腕。 「你受伤了,跟我回去上药,把廖宁叫来,其余人都退下吧。」 「是,殿下。」 回到卧房,李徐拿来药帮谢辞小心清理伤口,上好药又包扎好。 「疼吗?」 谢辞摇摇头:「还行吧,可能麻了。」 「总是害你受伤,对不起。」李徐自责落寞地将药箱关上,眉心紧锁着难以抚平。 「陛下命下官随殿下前往琢州,保护殿下,是下官职责所在。」谢辞笑着眨眨眼,「保护知津兄嘛,也是身为好兄弟的责任。」 「好兄弟...」李徐喃喃重复了遍这三个字。 谢辞看对方的样子意识到是有不妥。 从前他这么说被他爹听到后臭骂一顿,说他目无尊卑,有什么资格跟皇帝的儿子称兄道弟。 虽有太后那层关系在,若在寻常人家他应称李徐一声堂兄,但毕竟涉及皇族,既然对方介意兄弟相称,日后慎言不提便是。 房门叩响,两人都回了神,廖宁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侍卫手中拖着一个趴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殿下,手下人无能,未能阻拦刺客服毒,属下未尽保护殿下之责愿受重罚。」 「无妨。」李徐摆摆手,「你们两个退下。」 两名侍卫将尸体留下退到了门外。 谢辞走过去摘下刺客的面罩,是个陌生面孔,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是个死士呢,弓箭有没有什么特别?」 廖宁摇头:「最普通的,寻常兵器店就可以买到。」 「唉,早知道我自己去追了,你们这儿的人果然都是摆设。」 「额..」廖宁摸摸脑袋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安稳坐在椅子上的李徐盯着那具尸体忽而一笑,刚好谢辞捕捉到。 「知津兄知道是谁派来的?」 李徐眸色慢慢趋于冷淡:「这是警告,三皇兄警告我不要与他争。」 「寰王?」谢辞的反应介于惊讶和瞭然之间,「寰王要杀你?消息够灵通的,我爹娘还是我让竹越说的呢。」 「前朝有陈相,后宫有荣贵妃,耳目想不清明也难吧。」 「那倒也是。」谢辞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说服陛下派你去琢州的呢?」 第44页 前日只接到圣旨令他一路护送李徐,但尚未来得及细问。 李徐回道:「有一个琢州来的舞姬企图刺杀你我。」 「怪不得。」 行刺皇子是大罪,陛下听了肯定震怒,派别人去查哪有当事者亲自去查效率高。 「哦还有!没提到昭明兄和令牌的事吧?」 「自然没有,我又不傻。」 「那就好那就好。」谢辞松口气,觉得多余一问,要是提到了那些,他现在和计家上下应该都在大牢里。 「阿辞,既有三皇兄参与进来,此行便多了危险,你明日回家去,我与父皇说换一人随...」 谢辞打断道:「知津兄信不过我?那我可要夸口一番,整个凌国还没见谁打得过我呢。」 「但是..」 「哦!」谢辞又打断对方的话,「廖宁,看到了吗?这么危险一定要好好准备,带些伶俐的人,守门那两个蠢货可不能要。」 「卑职明白。」 李徐再难说什么拒绝的话:「那便有劳小谢将军了。」 「好说好说。」 第五十三章 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翌日一早,竹越便将照雪牵来,一行二十人加一辆马车离开了皇城,其中还有皇帝从禁军中挑的五名好手来保护李徐。 琢州虽属繁华之地但距离皇城不算近,赶了几日的路,路程将半。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不冷不热行路还算舒适。 大路宽阔,正对面远远也来了一群队伍,前面几个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两排胯上别刀手中执短鞭江湖打扮的人。 两排人之间是十几个被麻绳拴成一竖排的人,有男有女,衣着各有不同,胡人服饰汉人服饰,衣服上有长途跋涉的尘土但没有伤。 「押送的犯人吗?」竹越问。 谢辞摇摇头:「并非官兵打扮。」 马车窗子推开,李徐听到交谈稍探出头看了一眼:「似是贩卖奴隶队伍。」 「这买卖都敢走官道了?」谢辞语气中不乏惊讶。 廖宁揖了下手道:「小谢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奴隶都是卖给达官显贵的,一般都是从穷苦的好人家买来的,背景干净。」 「男人会武的做护院,不会的做家丁,女人做丫鬟婢女,好看的或许能给富户做个妾室,卖给达官显贵,自然有达官显贵护着,走官道也就不稀奇了。」 「哦。」谢辞想若真如此,对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说也勉强算是个好去处。 话说着两边队伍碰上,各自都守规矩错开你左我右两不耽搁,那边为首的人还朝这边颔首致了下让路的谢。 擦肩之时,谢辞忽然注意到被绑着的人中有一人很是不同。 看衣着打扮像是燕西人,手脚带着镣铐,头髮散得乱蓬蓬全是土,身上的血迹干了发黑,有几处衣服被鞭子抽烂露出了里面的伤痕。 怪了,其他人好好的,怎么就这人挨打了?被强买强卖的? 谢辞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两眼,没看清脸却莫名觉得眼熟。 两个队伍错开继续往各自的反方向前进,谢辞蹙着眉越是努力想越是想不起眼熟在哪。 奇怪,他也不认识几个燕西人吧。 燕西人? 「等一下,停!」 谢辞叫停队伍,回头看向远去的那群人。 「阿辞?」李徐从窗子内看向他,「怎么了?」 「将军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谢辞摇头,视线死死锁定在越走越远的奴隶队伍上:「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什么人?」李徐面露疑惑。 「不可能..」谢辞攥紧缰绳,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驾!」 白马转身朝反方向追赶而去。 「阿辞!你去哪?」 谢辞策马疾驰追到队伍后方:「停下!」 见无人理他,只好加快速度超越队伍拦在最前面。 「停下!」 一行队伍在领头人的手势下停住脚步。 「这位公子何故拦路啊?」 谢辞当没听到,着急地跳下马冲过去将被拷住双手双脚的人揪住,凌乱的碎发拨开露出真容,他的双目瞬间因震惊而缩紧。 「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那人艰难地抬头看向他,视线许久才堪堪聚焦:「谢....谢辞?谢辞!」 「谢辞!」沾满血污的双手勐地攥住谢辞的手腕,「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怎么这副模样?」 旁边手拿鞭子的人见状不耐烦道:「嘛呢?小子,拦我们就算了,搁这演什么认亲戏?赶紧滚,要不不客气了。」 啪嗒,一袋银子扔到说话人的面前。 李徐揣起手慢慢走过来:「这人我们买了,要钱还是惹麻烦,你们可以随意选。」 那人捡起钱袋子颠颠看眼为首那人,得到准许后露出奸笑:「得,有钱的是爷,给这小子松绑。」 手底下的人听话过去把少年的手铐脚铐打开,为首那人折返过来将钱袋子夺过还给了李徐。 「两位小公子,钱我们不收了,手底下都是不长眼的粗人抓了这位兄弟,也没个轻重,还望你莫要怪罪记仇。」 谢辞冷言道:「我们没仇,但若随意抓人,怕你们这生意也难以长久。」 第45页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把你的臭嘴闭上!」为首那人朝谢辞两人拱拱手,「公子的劝诫我记下了,以后肯定注意,我这急着赶路,不然肯定要好好向几位赔罪。」 「用不着。」 「哈哈,那只求各位大人有大量,后悔有期了诸位,我们走。」 留下人,一行队伍扬长而去。 「大哥,对那几个小子有什么客气的?还白送一个人,受了重伤还那么能打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见识的东西,胡人叫那小子名字,姓谢,姓谢的你也敢得罪?狗脑袋不想要了。」 第五十四章 灭族之仇 贩卖奴隶的队伍走远,渐渐从视野中消失。 「阿辞,这人你识得?是谁?」 谢辞当下的心情不可言宣,万万不敢想眼前之人会有一天变成这副样子。 「他是...燕西王世子,斛律风。」 他反握斛律风的手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燕西出事了?」 「乌禄达....反了,杀了父王,燕西..已经不是斛律氏的燕西了。」 「乌禄达,那不是...」 「是我父王的安答,我父王最信任他!」 谢辞觉得发懵,不敢相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斛律雅和斛律图呢?」 「死了...」 「死了?」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斛律风痛苦地捂住脸一下一下敲击额头悲痛欲绝,「斛律氏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谢辞眼底涌出些悲伤,轻轻拍拍斛律风的肩:「节哀。」 静默无言多时,他又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如何到了这儿?」 斛律风咬着牙如泣血泪:「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拼死替我拦下追兵护我逃出去才侥倖捡回条命,他们将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灭族之仇,不报誓不罢休。」 听到这些谢辞不忍地偏开头,心中不是个滋味。 「我一路南下来中原要去皇城寻你,中原....我只信你,路上遇到刚刚那群人,我身上有伤未打过就被抓起来了,幸好,苍天怜悯我,还是找到你了。」 斛律风一把抓紧谢辞的手:「谢辞,带我去皇城,我要恳求皇帝陛下借兵给我。」 「斛律世子先冷静些。」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徐上前拨开了斛律风的手。 谢辞沉默片刻道:「斛律风,向陛下借兵这事,并非我不愿帮你,而是..这事我办不到,一来我现在有公务在身,二来....」 他也不是不明白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的道理,他或许不能与斛律风感同身受,但相交一场,他不想愧对对方的信任。 想到这些谢辞更加不忍,难以再说下去。 李徐看他一眼帮他补充了后面的话:「陛下要的是燕西人臣服,只要继续俯首称臣按岁纳贡,那么燕西王是谁,燕西是斛律氏的还是乌禄达的,陛下并不在乎。」 「架势燕西人反了,陛下会派兵勦灭,但眼下乌禄达并未透露有反凌国之心,陛下便不会让自己的兵去因燕西内斗送死,斛律世子,我这话说得白,你该当知晓才对。」 只有真正的旁观者才能唤醒局中人,字字句句如利刃剜心。 斛律风低垂下头,有绝望也有对自己的失望,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肩,转头便见到谢辞朝他笑了下。 「借兵一事待我返京会尽力一试,即便借不到,只要你返回燕西,无论何时,我谢辞都愿随你一起,帮你一战。」 「多谢。」斛律风眼中含着感激。 李徐负手背过身:「前面快到驿站,去歇歇脚吧,斛律世子身上的伤也需处理。」 「对,你这伤口的确不易再耽搁治疗。」 谢辞走到李徐身边小声道:「知津兄,能不能让他随你坐马车呀?」 「扶斛律世子上马车。」 「是殿下。」 「知津兄果然是最最善良的大好人呀。」 「别贫嘴。」李徐伸手握住谢辞的手腕,「他乘马车,我与你一起骑马。」 「啊?行吧。」 猜想李徐是不喜和陌生人同乘,谢辞先行上马朝李徐伸出手,两只手握紧他将对方拉上了马。 队伍继续前进,走的不算快。 谢辞的腰被身后的手臂环住,越来越紧,他微微侧头看不到身后人的脸。 「知津兄,你害怕骑马?」 「嗯。」李徐不否认,不仅不否认还靠在了他身上。 仔细想想除了跟他和计昭明一起去追细作,确实没怎么见过李徐骑马,原来是因为害怕骑马? 「那你抓紧些。」 「嗯。」 身后的人应声后抱他抱得更紧了。 第五十五章 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陆路驿站每隔三十里设置一处,设施比不上各县郡的客栈,但考虑到斛律风的伤,一行人歇脚在了驿站。 随行的人一半来自军中,虽不是大夫,但久伤成医,处理外伤还算可以。 伤口包扎好,斛律风擦了身子,换上干净衣物刮去鬍子,整个人恢復些往日模样,本来就生得好看,偏深的皮肤更衬出野性的俊朗。 有伤员不便急着赶路,一行人便入住驿站停留一日。 第二天一早倒是斛律风先寻来,想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 第46页 仗打起来,部下四散,必须先有个落脚处才能再想办法召回部下。 「我们此行应是在别人的监视下,若你同行怕会危险,没有稳定的落脚点之后一切也不好办,容我想想。」 「不如仍去皇城。」李徐适时开口,「皇城最安全。」 「对呀。」谢辞想想也是认可,「即便有追兵,也不敢追到皇城。」 他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谢』字:「这个给你,沿途驿站只要给他们看这个住宿吃饭不成问题。」 斛律风无甚客气,接过玉佩仔细收好揣进了里怀。 「皇城东城边有一许姓人家,他家门口有一对石刻的大兔子,没人那么有病,一看就能认出来,找不到就问问,一会我再写一封手书,你拿着去许家找我表姐沈芙。」 「实情尽可对她言明,她知道是我让你来的,一定会将你留下帮你,我那表姐夫原本是江湖人,我会请她给表姐夫去一封信,想来能召集到不少人。」 「阿辞,如此不妥。」李徐提出了反对意见,「夫君从军远走,妻子收留陌生男子长居府上....别忘了人的嘴可是一把刀。」 谢辞一拍额头:「是啊,忘了这茬,若是姐夫在家事情反倒更好办。」 「有没有其他安全之地?可令斛律世子暂住别处后再寻你表姐。」 「别处...侯府肯定不行,我那些个表哥也都不靠谱,我相识的也是些狐朋狗友,不值一信。」 这时候谢辞倒有了深刻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结交的都是靠不住的酒肉朋友。 「计昭明要是在皇城就好了,除了你和我表姐,皇城中能信的只有他了,非去什么琢州任官。」 李徐温声抚慰:「别着急,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住身份不会令人起疑。」 「隐藏住身份....」谢辞灵光一闪,「牧云书院!我怎么把尤二哥给忘了!」 他朝斛律风道:「你就去那,牧云书院,入皇城随便打听都知道,那里学生多,来往交流诗文的也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绝对不会被发觉。」 「到那里找尤子书尤先生,他会帮你,先好好养伤,我一回京就去找你,到时再仔细商量对策杀回燕西夺回王位。」 「还是一样,陛下只认称臣的燕西王,不在乎谁是燕西王,不会帮你也不会帮乌禄达。」 皇帝只会旁观燕西内斗,打得越惨烈越好,那样不管谁是新王,即便有谋反之心也没了谋反之力。 「休息几天养养伤再启程吧。」 斛律风摇头:「你们应该也要赶路,我能坚持,我要尽快安定下来,想办法让打散的旧部知道我活着,知道我在哪。」 「你确定能坚持?」 燕西来的人普遍比中原人要高壮,但人壮不代表就能抗住伤痛。 「当然能坚持,别忘了我还徒手猎到过熊。」 「哦吼,手下败将也想显摆?不知是谁被生擒要被当奴隶卖?」 斛律风脸上露出难堪:「那是因为我受了伤没日没夜的赶路,又....又没钱吃饭,没力气。」 打趣的话不好再说,也知道拦不住这人,谢辞就要来笔墨写了两封信,封装好交到斛律风手上。 「这信一封给尤先生,一封给我表姐,你先到牧云书院住下,养好伤,万事小心,尤先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家与他家亦是世交,衣食住行他不会亏待你,皇城中有何事都可以求助于他。」 斛律风收好信,右手握拳抵肩朝谢辞鞠了一躬:「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朋友之间不讲恩情,走,我送你。」 「等等阿辞。」李徐匆匆也写了封信封好交给斛律风,「毕竟斛律世子不是寻常人,带一封我的信去让尤先生知道我也知晓此事,以免尤先生有所顾虑」 「有道理,这信你也收好。」 斛律风点头。 「走吧。」谢辞想拿自己的剑送给斛律风,想到斛律风更擅用刀,便抢了竹越的刀送斛律风。 「还拿得动刀吗?」 斛律风笑了下,握住刀柄拔刀而出挽了一圈,刀身转回之际谢辞抓着刀鞘迅速将刀刃收回鞘内。 「行,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谢辞双指指尖抵住嘴唇吹响口哨,白马跳出马厩疾驰到谢辞身边停住脚。 「让照雪送你去皇城,若有追兵,它能带你逃。」 「谢辞,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说了朋友之间不讲恩情,而且这算不上恩情,上马吧。」 斛律风不再客气拽住缰绳坐上马背。 谢辞扶住马耳凑近轻轻说了什么,白马低鸣一声,他又抚摸几下马头朝斛律风揖手。 「斛律兄,皇城见。」 「皇城见,驾!」 白马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第五十六章 皇城的风软绵绵的,人也一样 凌国统治开明,皇城中不乏异族面孔,因而斛律风走在街上并没有多少目光因他停留。 拿着谢辞给的玉佩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也正如谢辞所说,皇城中随便向一个人打听牧云书院都知道。 照雪在到达城门他下马的一刻挣脱缰绳跑走,良驹跑得太快他没追上,弄丢谢辞的宝贝心里羞愧愁上眉梢,脚步都变得沉重。 按照路人所指他走到了牧云书院外,大门敞开,门口并无看守。 第47页 书院是人心中的高洁之地,多是拜访求学者,无事闯进去的几乎没有。 不算阔朗的大门上方,黑底烫金匾额上写着牧云书院四字,左右两个楹联,左言学达性天,右言治世安邦。 斛律风没读过什么书但尊重多少还是有的,理理衣服踏上了石阶。 「远道而来的少年人?是来求学还是会文?」 刚抬过门槛的腿又收了回来,他转身看去,是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丝绸长袍生得秀雅高挑,手中拿着把纸扇,唇边含笑,见他回头,那人用纸扇轻轻遮住了笑意。 「用这种眼神看人可是很不礼貌的。」 斛律风中断视线右手握拳扶上左肩,想想又收回,揖手行了汉人的礼。 「我找尤子书尤先生。」 「哦?」 眼前人将纸扇移至胸前轻轻摇扇,视线在他身上游移片刻又笑了。 「尤先生不知道他有来自燕西的朋友呢。」 「是谢辞。」斛律风拿出谢辞的玉佩举起来,「我是谢辞的朋友,来找尤先生。」 男人走近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前后看了一遍:「从那个泼皮手中抢到东西,应没几人能办到,暂且信你。」 玉佩还回来,男人收合扇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肩。 「进来吧。」 斛律风跟着进入书院大门:「尤先生现在在书院吗?」 「你那么急着找他?」 「急。」 「哈哈,他在呢。」 「太好了,那请你带我去见他。」 男人回头看他,纸扇再一次遮住嘴唇,可眉眼的笑意却遮盖不住。 「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你要找的尤先生远在天边,近就在你眼前。」 斛律风一愣:「你是尤先生?」 「如假包换。」 「你不像啊。」 尤子书微张开手臂左右看看又晃晃:「哪里不像?」 「汉人的教书先生不都是老头子吗?」 「哈哈哈哈...」尤子书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你就当我是个老头子吧,别傻站着了,长途跋涉不想歇歇脚喝口茶?」 「想,现在就很渴。」 尤子书收起扇子又敲了下斛律风的肩:「那还不快跟我走。」 「奥。」 斛律风跟在尤子书身后,盯着这个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皇城的风软绵绵的,人也一样。 所以,这汉人的教书先生走起路来,和他们这群习武的粗人一点都不一样。 「你来得巧,刚好遇上书院的休沐日,皇城附近的都回家去了,远地来求学的也出去逛着玩,所以白日里学生少。」 走着走着尤子书忽然停下脚步,没回头声音带着些不掩藏的笑意:「小朋友,我说过一遍了,用那种眼神盯着人看是很不礼貌的。」 「你背后长眼睛了?」斛律风合理怀疑,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不是小朋友。」 「没长眼睛,你是。」 两句话皆有回应,尤子书继续为斛律风带路,两人走进一间书房,尤子书将正热着的壶拿起来为斛律风倒了盏茶。 「给。」 斛律风深深唿吸了下丝绸袍子轻挥带过来的气息,而后从对方手中接过茶盏。 带着久居塞外而偏深色的手指刚好与葱白的手指擦过。 尤子书收回手,走到一边坐下示意斛律风也坐,两人平行而坐,中间只隔了个小小的四方案几。 「长松让你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你真是尤先生?」 「若是不信,你便随意找来个学生问问。」 斛律风放下喝干净的茶盏,将谢辞写给尤子书的信交到了正主手上。 信笺展开来龙去脉大致清晰。 「猜到你来自燕西,却不曾想是燕西世子,既是长松所託,你便先在这里住下吧,书院后面有一处空厢房,我会让人收拾出来。」 斛律风道过谢想起正发愁的一件事:「尤先生知不知道照雪?」 「长松的那匹白马?」 「对,那是谢辞的宝贝,良驹识途,我想请尤先生明天帮我去嘉良侯府看看照雪在不在。」 「为何是明日?」尤子书执扇轻笑,「又缘何有此忧虑?」 斛律风将来龙去脉告知,尤子书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不用担心,想是去琢州了。」 「能找到?」 尤子书点头:「那个泼皮训的马,走一遍路几年都不会忘,比人记得清楚多了。」 「果然是宝马良驹,可惜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想要的话,何不抢抢试试?」 斛律风诚实道:「想抢,打不过谢辞。」 「哈哈哈,他呀也算个奇才,就是太皮,总气得人想揍两下。」 第五十七章 先生的手真好看 尤子书说罢起身离开唤小童去取药箱,拿着回来放到了案几上。 「看斛律世子脸色不佳,想是身上有伤吧,脱了衣裳帮你换换药。」 「行,谢谢。」 斛律风利落干脆地解衣服,没有一丝丝迟疑,倒是让尤子书拿药的手停顿了一剎。 「你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谢辞说不用跟你客气。」 「哈哈..他倒是会说,行吧,等那小泼皮回来我可要好好问问他的罪。」 第48页 上衣脱了个干净,宽肩窄腰恰到好处,肌理分明结实,整个人肤色呈现均匀的古铜色,数道陈年伤疤仿佛已描绘出漠北草原上的狠斗。 长途跋涉未褪满身风尘,下巴上新长的胡茬也没时间刮去。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俊朗英气的好相貌,双眸狭长深邃,眼神像是最庞大狼群中的头狼才会有的。 「先生不是说这么看着人不礼貌吗?」斛律风毫不客气地同样盯着尤子书看,「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句话用在这儿是错的。」 「那先生教教我这个粗人该怎么说?」 尤子书不说话,解开原本包扎的纱布,用玉板舀取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药膏和玉板都带着秋凉却偏偏将身体燎得火热。 「这东西太凉,要不先生用手吧。」 「怕凉?」尤子书慢慢凑到他耳边勾唇轻笑,「可用手...我怕脏。」 斛律风喉结一动,攥住尤子书的手腕,慢慢将那只手包裹起来,带着白皙纤长的手指沾取药膏涂到自己的伤口上。 「涂完我给先生擦擦。」 「怎么擦?」 「先生想要我怎么擦?」 尤子书抽回手拿出帕子并未用他,两根手指沾了白色的药膏,指尖被晕开的白包裹着,黏腻的药膏渗到指缝轻微粘连。 粗略看去不知是药膏细腻,还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更细腻些。 绣着绿竹的青色手帕探进指缝上下轻轻擦拭,而后移到透粉的指尖仔细带走药膏,帕子的末端随着指上动作微微摆动。 斛律风盯着帕子盯着那双手,最终视线落在那双手的主人脸上。 青色帕子落下,被斛律风接在手中。 尤子书轻声笑笑,关合的扇子拿起来轻打在斛律风手上,又用扇子慢慢将帕子挑起。 「劳烦斛律世子松松手,这好像是我的东西。」 斛律风松开手也露出笑来:「先生的手真好看。」 「用这种眼神说着这种话,岂不是更不礼貌了。」尤子书收起药膏,将纱布放到案几上,「自己包扎吧。」 「自己来不了,得先生帮我,谢辞说尤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什么事都可以找尤先生帮忙。」 「还说了这种话,看看他是送了什么麻烦给我。」 尤子书语气带着抱怨,拿起纱布靠近斛律风仔细将每一处伤口包扎起来,指尖有意无意擦过皮肤,将本就滚烫的带得更加滚烫。 「我忘了件事,还有一个人也让我捎信给先生,让先生收留我。」 面前的人突然站起来,尤子书躲闪不及和结识的胸膛撞在了一起。 那人神色不改若无其事地贴着他,将手伸到他身后,而后慢慢将挂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拿起来,找到其中另一封信。 「先生请看。」 一只手将信举到尤子书身前,另一只手却还在他身后拎着衣服。 两个人靠得极近,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尤子书就好像是被抱在怀里一样。 「斛律世子,年轻气盛随心所欲可不是什么优点,那是致命的弱点。」 尤子书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封信,另一只手手背轻抵斛律风的胸膛,随后自己往后退开了几步。 信封开启,拿出信纸缓缓展开,信纸上的字入眼帘的一刻尤子书不禁一愣,是殿下的字迹。 正常规格的信纸上,没有收信者何人亦无署名,只有笔锋清隽的一个字。 【帮】 尤子书抬眸瞧眼面前的人,没来由地笑了下。 原来....人不是谢辞送来的。 这一步,终有落子天元的魄力。 第五十八章 我想要你 烛台边,信纸被推至外焰,纸张燃烧火苗迅速蔓延化为灰烬。 「斛律世子已有落脚处,是否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尤子书转过身,一展摺扇悬于胸前轻摇,眉眼因笑意渐弯。 「不如...我来猜一猜,要先设法让旧部知道你还活着,正在皇城,然后..召回部下招兵买马,哦,长松这个人最重义气,他一定会帮你。」 尤子书走回斛律风身边,声音也带着笑:「东城边有一户姓许的人家,曾是江湖人,而今从军争功想改头换面,那许夫人正是长松的表姐。」 「你都知道?」 「别急小朋友,我还没说完。」尤子书上前一步继续说着,「待长松从琢州回来,便会替你在陛下面前说情借兵,成与不成,他谢长松都会去燕西帮你,是也不是?」 「尤先生猜的半点不差,看来先生不仅长得好,脑子也不赖。」 「哈哈哈...」尤子书着实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因有趣而扬起的笑就慢慢淡去。 「可是斛律世子,想要部下知道你没死,意味着仇人也会知道,而你的仇人一定会你的部下更急迫地先找到你,到时....好虎难敌群狼吧?」 「招兵买马?若被发现,旁人则罢,斛律世子你定是谋反之罪。」 「还有,世子或许是被恨意蒙蔽,竟觉得江湖人可信,就凭什么义薄云天的豪情蠢话,能打过战备精良的燕西铁骑?哈哈...说出来世子自己信吗?」 尤子书往前俯身笑意收敛:「陛下绝不会借兵,到时你准备让我凌国的将军,随你这已无一战之力的人去送死吗?」 第49页 斛律风眸色骤变:「我不会让谢辞为我拼命。」 「不拼命自然也有不拼命的法子,只是不知....斛律世子肯不肯?」 「你们汉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斛律风眼眸透出了些危险之色,「你想如何,直接说来。」 尤子书笑笑:「好,那便开门见山吧,五皇子殿下愿意帮世子报血海深仇,夺回王位。」 「五皇子?」斛律风警惕道:「他为什么要帮我?我又不认识他。」 「哈哈哈,自然是想交个朋友。」 斛律风嗤笑一声:「说开门见山的意思不就是要说明白,你们汉人说话让人煳涂,条件是什么?」 「忠。」尤子书用扇子挡在眼睛下方,扇后是浮于表面的笑。 「忠?」 「不是忠于凌国的皇帝,而是五皇子...李徐。」 斛律风定定看着他,脸色愈渐变冷:「你们要谋反?」 「这话好生难听,不过是想在这权利漩涡中活命罢了。」尤子书微微侧头,白皙的脖颈未曾被摺扇遮住落入了旁人眼中。 「要是我不答应呢?」 「会留你在这里暂住直到你要离开,天地之大随你去,殿下与我不会提供衣食住行外的任何帮助。」 尤子书收合扇子挑起斛律风的下巴:「小朋友,好好考虑,这桩买卖你不亏。」 斛律风攥住执扇之手往前一扯,尤子书直接撞进对方怀里,腰身一瞬间便被结实的手臂锁紧。 「我不是小朋友。」 尤子书脸上刚有的惊讶褪去,笑容又起:「哦?」 「我也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斛律风靠近他,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我要你。」 「世子实际已没有提条件的余地了吧?」 尤子书偏头与其对视,唿吸几乎要混杂在一起。 「何况...殿下是殿下,我是我,这个条件岂能算到殿下的承诺中?」 「呵,你说的五皇子何时能见到他?」 「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就是长松身边的那位年轻人。」 「他是五皇子?」斛律风现在回忆倒是想起听到随行护卫称那人为殿下,但当时未曾在意。 「怎么了?也不像?」 「像,文弱娇贵温室里养出来的,如何能信?」 听到这话尤子书笑出声来,温室中的花?怕是有天大的误解吧。 「信,还是不信,斛律世子现在有得选吗?」 搂在腰上的那条手臂用了力气,尤子书微微吃痛脸色不大好却没有挣扎。 「有的选,我们燕西人不受任何人威胁,无论谁做皇帝,燕西都能偏安一隅,没必要参与皇城争斗。」 尤子书闻言又笑:「世子如此想,却不知那位反贼是否也如此想?皇城的擂台中明里只有两人分庭抗礼,燕西王若有入主中原之心势必要加入一方搅浑水。」 「可...没人知道第三人早已入场,锣鼓敲响之时,狼子野心的燕西王是更看重权利还是族人的安危?谁为鹬蚌?谁为渔翁?谁又为垫脚基石?」 「你!」斛律风一把掐住尤子书的后颈发狠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比如现在..捏断你的脖子,很容易。」 「那怎么不动手呢?」尤子书看着对方,眼中只有戏嚯没有丝毫的畏惧。 「因为我想要你。」 尤子书笑着歪歪头:「我不在交易之内。」 「无所谓。」斛律风慢慢松开手也松了口,「我可以答应,可以以父母族人起誓效忠你们五皇子,但...那只会是报仇雪恨之后。」 「疑者不成事,殿下愿意信你。」 第五十九章 遇袭 涿州城外。 「殿下、将军,已经进入琢州境内,再有一日就可入琢州城了。」 照雪借给别人,谢辞索性就跟李徐一起乘马车,马车窗子推开,他撑着窗框探出脑袋吸了口气。 「琢州真是好地方,感觉已经闻到脂粉味了。」 「我们来此是为了办正事。」李徐忍不住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谢辞望着窗外风景笑笑,「想必昭明兄已经收到我的书信正扫榻以待呢。」 「髮带呢?」 「啊?」 「头髮干了便束好,披散着成何体统。」 谢辞摸了把头髮,这才记起自己早晨离开客栈前沐浴过,因头髮未干索性没束起来。 「我都忘了,不过知津兄你怎么突然和我爹一个语气了,我差点恍惚以为我爹也跟来了。」 李徐无奈嗔怪道:「别贫了。」 「哈哈哈哈...」谢辞笑着去解缠在手腕上的髮带,刚解开两圈,手忽然停顿住。 「怎么了?」 谢辞不答,飞快解下髮带三两下将头髮束好,撑着窗子继续往外看。 「阿辞?」 「怪。」 「什么?」李徐未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哪里怪?」 「这一路两边林子又深又密望不到头,琢州比皇城要南,眼下这时节,竟听不到一声鸟叫。」 李徐一下子反应过来:「有埋伏?」 「竹栎!」 竹栎闻声勒马行至马车边上。 「将队伍分配三段,开路、断后、死守殿下,廖宁跟着殿下,你来断后,各司其事全速前进,谨防暗箭。」 第50页 「是。」 队伍变换后二十几匹马提到最快速度,飞沙扬尘不敢停歇片刻。 马车内难以控制颠簸,谢辞拿起佩剑握在手中,车窗只推了一个小缝用来查看外面的变动。 「阿辞,何不弃车?」 「若有弓箭手能挡一轮。」 话音刚落,林中果然有一箭飞驰而来自窗上留的小缝隙刺入,谢辞后仰躲过,一手挡在李徐身前将人也往后面推了推。 他看了眼穿透马车一半卡在内壁上的箭,又盯向车窗缝隙,神色蓦地一暗:「有高手。」 「寰王帐下有燕西的弓箭手,如此高超的箭术可是燕西人?」 「切,燕西人就厉害了?」谢辞冷哼一声,「那是我现在手上没弓,不然一箭穿爆他的狗头。」 又一箭射来,谢辞抓住李徐在箭矢欺身前退到了另一侧,马车外传入保护殿下的喧嚣之言。 「追得够紧啊,属狗的吗。」 林中冷箭,箭身加重箭头坚硬,穿透马车并不困难,谢辞思量再三仍未选择弃车,敌暗我明,离开马车更是活靶子。 「这人有点意思,专沖你来,箭落在别人身上嫌浪费呢。」 「现下该如何?」李徐虽蹙着眉头,但还算气定神闲。 谢辞剑柄敲敲窗框:「再提速!注意绊马索!」 「是!」 队伍又拼命加快速度,谢辞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抓紧李徐的手腕深吸了口气。 「殿下切记,如遇近战无论如何不要松开我的手。」 「....好。」李徐低头看着腕上的那只手慢慢挣开,在对方诧异看过来那一刻转而去握紧对方的手。 「这样才松不开。」 谢辞微微愣了下,倒也确是如此。 砰! 一支巨弩从队伍后方射来,穿透一名护卫的胸口带着尸体钉到马车上,劲力之大直接将马车震散。 谢辞踹开已尽散架马车门,拔剑斩断辔绳,选了其中一匹拉车之马,托起李徐让人骑上马。 「知津兄,你来策马。」 李徐点头攥紧缰绳,谢辞反坐到马背上,飞快解下髮带缠到腰上将自己和李徐绑在一起,剑柄用力敲了下马屁股。 「弓箭手何在!」 队伍中唯一背着弓箭的护卫加快速度追上两人,将弓箭扔给谢辞。 「将军!太远了看不到!」 「废物!」 谢辞收起佩剑,搭箭拉满弓身等待时机。 四面山风唿啸,长发随风飘向身前,视野中银光忽现,箭头瞬间偏移,手指没有一丝犹豫地松开。 而后匕首划开发带迅速反身坐正,一手揽住李徐的左肩,一手向前抓住缰绳,带着李徐身体一起往右压下去。 一套动作未留气口,两人刚歪下身弩箭便从身上飞过,斩断飘散起的几缕髮丝,重重扎在前面未来得及躲的一人身上。 「驾!传令全速撤离!不分前后!保护殿下!」 疾驰队伍的身后远处。 拉动巨弩的几个人呆站着,弩箭最中心控制方向之人倒在地上,一只眼睛插着羽箭,身下血流满地,人已经没了气息。 第六十章 你活着,他们才死得其所 「知津兄,你太高了,我看不到路,还是你来驾马。」 谢辞松开缰绳,单手环住李徐的腰,另一只手重新拔剑握紧。 「竹栎!」 「属下在!」竹栎加快速度跟上两人,与之同行。 「速往琢州城求援,不许死。」 竹栎坚定点头:「属下定不辱命。」 看着远去的单骑,谢辞咬了咬牙,心中免不得担忧,不知求援者能不能活着离开,不知道竹栎能不能活着回来.... 「绊马索!跨过去!」廖宁的唿喊声将谢辞唤回了神。 此次随行护卫皆是精锐,绊马索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一行快马出了林路,前方两侧却遇矮坡,形成凹字,凹字中间的一群人便如同瓮中之鳖。 「真不留活路啊。」 选在一条没有任何岔道、没有任何后退可能的路上设伏,准备万全,分明抱着全歼之心。 前方已留了一地箭矢,未见竹栎尸身,谢辞稍感安心,但这份安心也只有一剎而已。 无数羽箭齐发,刀与箭身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护卫以李徐为圆点包围四周,谢辞亦左右拦住漏到近前的箭。 「不要恋战!继续前进!」 前后皆是埋伏,往前临近琢州城还有生路,后退则只有死路一条。 箭矢噼里啪啦被打落,一半的人和马中了箭,虽非致命伤但还是拉慢了速度。 这次绊马索拉起来不再无效,一匹马被绊倒,之后层层叠加,人摔飞出去,半成马嘶鸣着四散而逃。 谢辞自李徐身后攥住缰绳,控住身下马匹越过绳索,矮坡上的箭停下,冲锋声响彻山野。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矮坡上冲下来,被马压住身体未能及时爬起来的人直接被一刀刺穿。 「将军!」廖宁朝谢辞揖手,「吾等断后,求将军务必护殿下入城!将军!快走吧!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谢辞拽住缰绳飞身一转坐到了李徐身前:「抱紧我!驾!」 身前道路空旷,身后刀刃相击,听者心乱如麻,那些人的命也是命,可他却要因为一个人命抛下他们。 第51页 怪只怪他不曾想到寰王竟敢下如此杀手。 「阿辞,这不怪你。」 李徐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抱紧他的腰靠近他道:「死去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父母妻儿亲人我都会加倍补偿。」 谢辞心中嘆了口气,以一死换满门荣光衣食无忧,也算死的不亏。 「你活着到琢州城,活着回到皇城,他们才会真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正加速飞奔时,一箭破风射中马腿,马儿受惊狂躁长鸣,谢辞一把拉住李徐,被甩下去的一刻以自己的身体做垫子让李徐摔在了自己身上。 「阿辞!」 谢辞咬紧牙关,执剑推开李徐,飞速起身挡住接下来的一箭。 矮坡上稀林外一个蒙面男人跨坐马上,手执精弓身后背着箭筒,马鞍两侧也挂着箭袋。 那人勒马慢慢走到矮坡边缘扯下面罩,二十几岁胡人模样,左侧脸颊上有一道颜色不浅疤痕。 「好久不见,谢辞。」 谢辞刚刚摔得不轻,脸色隐隐泛白但还是扯出了笑:「我们认识?」 「你竟然忘了?我脸上的伤就是拜你所赐!所以一听说此行要杀的人有你,我特意赶来。」 「毁了容所以想找我报仇?你也没长多好看呀,有道疤还能挡挡,何必这么小气呢。」 谢辞这边说着,耳朵却在听身后灌木丛中的动静,他取下腰间匕首悄悄递给了李徐。 「一剑之仇势必讨还!谢辞!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啊?这么快吗?我还很年轻呢,你不能照顾照顾年轻人吗?而且大哥,我真的不记得你啊。」 「谢辞!」男人似乎气很了,「两年前在燕西你...」 谢辞摇摇头十分不礼貌地打断道:「你就是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我也不记得啊。」 「谢辞!」 「哦,在呢。」谢辞挑眉笑笑,「手下败将那么多,我难道要列个册子一一记住?啧,那多麻烦呀。」 他歪歪头故作不解道:「何况....废物也配被我记住嘛?」 男人被彻底激怒双目瞪得通红:「狗杂碎!去死吧!」 离弦之箭经一击而落,谢辞握紧剑柄拔腿朝矮坡冲上去,男人搭箭的手慌了一剎。 也就是这一息之间,谢辞便已冲到他面前一剑封喉,连同手中弯弓也被斩成两段。 尸体扑通落地,盖住了弓与箭掉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现在我记住你了,不自量力之辈。」 第六十一章 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谢辞拽住男人的马,惊于那马竟然不走反要来撞他,自己的马跑了,敌人的马认主,另一边灌木丛中追兵将至。 「知津兄!拿上地上的弓过来!」 李徐听话地捡起他们原本挂在马上的弓,跑到矮坡上将弓交给了谢辞。 谢辞把男人马上的箭袋解下,捡起箭筒续满背到身上。 「嘶!」 「怎么了?」 李徐视线落到谢辞背后,红衣有一处细微的破裂,能看到润湿的一片,他抬手轻触过去,指尖沾上红晕。 「血,你受伤了。」 「没事,石头扎到了。」谢辞把箭筒挪了个位置避开伤口,「人数不少,逃是逃不掉了,只能杀。」 他侧耳仔细听着灌木丛中的动静,取出三支箭搭上弓:「殿下,躲在我身后,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李徐盯着那处还在渗血的伤口,眼眸愈加黯淡,冷色中流露出怨与恨。 灌木丛骚动渐近,谢辞横过弓慢慢拉满。 咻! 三支羽箭齐发,正中最先露面的三人胸口。 「在那!抓住他们!」 追兵皆是死士,命可以不要任务一定要完成,一人弯弓射箭难挡人海战术。 最后一支箭射出去,谢辞扔出弓砸中一人,而后横剑挡于胸前:「等一下!你们要杀的只有他!杀他就是了何必带上我!」 话音落下,身前的敌人和身后的李徐都愣住了。 谢辞侧头压低声音道:「再烈的马扎一刀也得走,拿好匕首,一会我说跑你就上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琢州城。」 「殿下,我还不想死呢,您要不发发慈悲自己站出去呗,这样大家都不为难。」 ·  「我不走。」李徐抓住谢辞的手臂,「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话假话一起被回答,谢辞看着坡下的一片黑衣人慢慢握紧剑柄。 敌方实力如何?他带着全然不会武功的一个人胜算有几成? 「要么你们也得一起死,主人的命令是一个不留。」 「啊?这么绝吗?我还给你们主子烤过兔子吃呢。」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耐烦道:「跟这小白脸废什么话,赶紧砍了他们脑袋带回去復命吧。」 队伍中一人拔刀指向两人,其余人皆做蓄势待发之状,刀刃刚要落下,长剑触不及防飞来一剑穿心。 为首者以这种草率的方式毙命,周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实露出了慌乱。 「想杀他很容易,但杀我,你们办不到,要不...谈谈吧?」谢辞从李徐手中要回匕首将人挡在身后。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何必上赶着送死呢?良禽择木而栖,寰王许诺的,五殿下愿出双倍,如何?」 「别和他废话!一起上!杀了他们!」 第52页 乌泱泱一群人一拥而上,谢辞一手抓住李徐,一手挥动匕首割破先近身之人的脖子,收起匕首夺刀以守作攻。 血溅到衣袍和脸上,不断有人倒地失去气息,但四周渐渐形成包围之势,谢辞抬腿踢开朝李徐冲过来的人。 一人接一人,每个都是精挑出来的佼佼者,单打独斗对谢辞来说比捏死蚂蚁容易,但熬鹰的打法,还要分心护卫,体力渐渐显露不支之势。 未及束起的墨发偶因刀锋落下髮丝,鲜血沾染白皙无暇的脸颊,摄人心魄又徒增苍凉。 「长成这样不去做小倌,当什么侍卫啊,死了多可惜,要不你让兄弟们开开荤,兴许爽了留你条活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啊!」 「你说什么!」李徐目欲沁血,刚要上前却被谢辞攥紧手腕拦住。 身前人侧头朝他轻笑了声:「激将而已,我都不恼,殿下何必自扰。」 四周黑衣人仍寻不到破绽,相互递眼色继续想法子故意激怒。 「不是说杀你办不到吗?看你也快坚持不住了,刚才装得挺厉害,实际也不行啊!村口杀猪的都比你那刀挥得快!」 谢辞护着李徐警惕地不断移动脚步,众人包围着不再上前,想等他自乱阵脚气急反攻。 见他不为所乱,一群人便将矛头对准到李徐身上,但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敢杀不敢辱。 「咱们五殿下容色也不赖呀。」 「那是,听说徐贵妃美貌冠绝六宫,那五殿下能不好看吗?可惜美人儿早早就死了,咱们五殿下早早没了娘啊!」 「看殿下缩在后面,没准儿心里正想着娘亲要哭呢!哈哈哈哈!」 谢辞手上抓得更紧了些:「他们想激殿下冲动跑过去,殿下莫要中计。」 「不会。」 第六十二章 捨命相护 提及亡母,李徐并没有多大反应,许是看出这点,那些人又针对回了谢辞。 「兄弟们!你们说这小白脸身上白不白啊!要是在床上叫起来是什么样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的..」谢辞强压住怒火,他不能乱,只能守不要主动进攻,不能中计,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小子!你要不叫一个给大伙听听呗!哈哈哈哈!」 「对呀!让兄弟们听听浪不浪啊!」 李徐收回视线,口中腥甜之气愈盛,下唇被牙齿咬出深深的血痕,浑身上下连同指尖都因怒意颤抖。 「阿辞,不必再管我死活,杀了他们吧。」 「管你也能杀。」 谢辞平復了下心情勾唇笑道:「想听啊,跪下磕十个响头,爷爷要是心情好了,兴许给你们留个全尸呢。」 「臭小子!别太猖狂!」 「对哦,强者才能猖狂,你们只配跪下喊爷爷。」 他环视一周啧啧嘴露出十分蔑视的眼神。 「都是群什么虾蟹狗屁啊,这么多人都打不过我一个,寰王那是实在没人了才派老弱病残来的吧,村口切西瓜的不会就是你吧?卖几钱呀?哈哈哈哈哈!」 「你!」 「我什么?」他歪头笑着挑衅,「天纵奇才如我,再练十年你们也赶不上,切西瓜的废物,我家扫马粪的大爷都比你们功夫好。」 「兔崽子!上!杀了他们!」 脸上笑意不见,谢辞刀锋一转果断割断冲锋而来之人的脖子,当下情况先动手者失去先机,他护着李徐越杀越勇。 周围血腥气越来越重,遍地尸体导致行动受限,一群人对一个人的群攻车轮战,以一敌百者仍是有无余力之时。 谢辞的刀明显变慢,突然横空飞出一脚踹到他肚子上,连带着李徐也跟着后撤了几步。 另一边刀刃直冲李徐,谢辞来不及缓,转身将李徐推后,自己迎上刀刃一把攥住钝面,但冲击力太大,刀尖刺入天突穴方才被控制停下。 「阿辞!」 刀身砰地一声被斩断,碎片扎进断刀主人的颈脉血液喷溅而出,谢辞抬脚踹开尸体,迎上下一个挥刀砍杀之人。 「他没力气了!杀五皇子!」 寒光四起,在刀身映出的影子中,谢辞咬紧牙执刀反杀,速度下去便露破绽,长刀噼来躲闪不及,后嵴落上刀伤,鲜血瞬间润湿一片。 额头也随之沁出汗水,已经开始泛白的嘴唇硬是被咬回了血红色。 谢辞一刀挥出直接将那人的头颅砍下,而后刀锋不收划破最近四人的脖子。 少年长发披散着,浑身上下全是血,甚至眼中还含着喷溅入内的血液,看向四周的眼神莫名让人胆寒。 「阿辞..」李徐精神已经崩溃到快要疯掉,眼前人此刻的模样,比他自己立时死了还要让他无法接受。 「别管我了,走吧,求你走吧阿辞,我受不了了,求你走吧!」 谢辞笑了下,刀柄在手中紧了又紧。 「殿下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没人能近你的身,如若殿下今日身死敌手,那也一定有我先入黄泉垫脚。」 说罢他转守为攻,松开李徐飞快捡起脚边的刀,左右开弓看似离开李徐,实则永远处于距李徐五步之内。 血色染红视线,没有伤痛没有理智只有杀之一字。 恐惧在周遭蔓延,前进是死,退缩是死,山坡上下横七竖八全都是尸体,若是让一个人来数至少要数上一炷香的时间。 第53页 左手刀急速飞出,将丢械逃跑的死士穿膛,谢辞提着刀走到特意留到最后的那人身边。 好看的嘴唇在未干的血色中微微上扬,他执刀抵住那人的大腿。 「要不...还是你叫来几声吧,让爷爷听听好不好听。」 刀尖一点点刺入,在刺穿大腿的时候又慢慢转起了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谢辞拔刀挥起一气呵成砍断那人的脖子,「太难听了。」 第六十三章 眼泪和愧疚 哐当.. 长刀落地,谢辞回望周围的尸体,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裂,整个人失去所有力气倒下去,紧接着被飞奔而来的人接入怀中。 李徐看着怀里的人嘴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双手颤抖不敢移动一下,怕碰到不知何处的伤口。 「阿辞...疼不疼?」 「能不疼吗?」 无力的眼泪落下来,李徐看着周围,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胸口撕裂地疼痛后是无助和害怕,说不出话,眼泪却不受控制。 直到滴滴滚烫落到谢辞脸上,他疲惫地稍微支撑起身体去看李徐,顿时愣住。 「知津兄?你..你在哭?」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徐哭,一下子懵了。 「我们不是没死吗,我的天,你..你你别哭啊,他们都死了,没人杀你了。」 李徐低下头哽咽中满含着愧疚:「对不起..阿辞,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 无数句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在耳边重复,谢辞终于明白对方在哭什么。 「害,一点都不疼,刚刚逗你的。」他咬紧牙强撑着站起来笑笑,「我只是打累了而已,就凭他们?再来一百个我照样揍得屁滚尿流。」 血泊里的玩笑并不好笑,李徐仰头看向他,脖子上快干的血中还有一股细微的血流从伤口渗出。 「你那..」 谢辞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哦,没事,只是划破了皮而已,不深。」 李徐草草拭去眼泪,站起来割断下衣袖上干净的布料,帮谢辞将背上的伤包扎好。 干净的布料很快被染红,保养尊贵的手指颤抖地回弯,已是碰都不敢再碰。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割袍断义呢哈哈。」 活跃气氛的玩笑得不到回应,谢辞干笑两声略显尴尬,在尸堆里的确有些笑不出来。 「阿辞,我背你吧。」 李徐走到谢辞身前蹲下,谢辞也不客气安然爬上了他的背。 几缕髮丝因鲜血凝固而合成一缕垂在肩前,散不去的血腥气亦从身后散出。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背上那人在忍着痛,搭在胸口的那双手也在不自觉中因身体的不适而捏紧。 李徐的眼眸在一步一步前行道路中愈加冰冷含满恨意。 李晟,此仇...必将百倍讨还。 两人沿着林子一路往琢州城走,天色渐暗也不见有援兵赶来。 月亮升起视线受阻,李徐每走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阿辞,应该快到了吧,你再坚持坚持,阿辞?」 刚担忧地想把人放下看看,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李徐一颗心瞬间提紧往林子里跑。 「殿下!」 「殿下!」 脚步停住,李徐站在原地望着身后,很快飞扬的尘土靠近,几匹马在距离他不远处停下。 马上的人跳下来跑近,身上也满覆伤痕和血迹。 「殿下!」 廖宁扑通跪到李徐脚下,活下来的几个护卫也跟着跪了下来。 几个人侥倖活下来往前追赶,在必经之路看到满地尸首时几乎要从马上掉下去。 未看到李徐的尸体又燃起希望,快马加鞭沿着路找,此刻看到李徐活着无疑是天大的幸事。 「幸好殿下无碍,不然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 李徐的注意力早不在这,小心将谢辞放下,一路没说话,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探过脉象和鼻息,心揪得更紧了。 「失血太多了,还有多远可到琢州城?」 「回殿下,快马一个时辰。」 太慢了..... 越着急越无措,不曾落过泪的人此刻又有了想哭的心。 李徐重新帮谢辞包扎好伤口,抱起人骑到马上,划破手指在袍子上写下几位药材扯下来:「一人快马先入城找大夫,备好这几味药,快去!」 「是。」其中一名护卫接过布条拽了下缰绳策马飞奔出去。 怕扯到伤口更严重,剩下的一行人速度不快亦不敢太慢。 入琢州城时天光大暗,城中灯火通明,看到几个人身上全是血百姓惊慌着让出了一条路。 到客栈房间早已备好,大夫正在等候。 李徐抱着谢辞快步走进去,眼睛甚至都没看大夫一眼:「药配好了?刀给我。」 大夫傻了眼把烧过的刀子递给李徐,一时分不清谁才是大夫。 刀子握在手中,李徐取出保管干净的帕子小心捏开谢辞的嘴塞进去压住舌头。 身上的衣服脱下去时,伤口已经和衣服粘连,还未动刀李徐的手就已经在颤抖。 他站起身背对谢辞,将手中的刀递还给一旁的大夫:「还是你来吧。」 本想亲自疗伤,却发现面对这个人哪怕遭受一丁点源自他带来的痛,他都无法承受。 第54页 大夫接过刀,露出早就该给我我才是专业的表情。 腐肉被剜下去,强烈的疼痛令谢辞清醒过来,牙齿死死压住,若非中间隔着一块帕子甚有咬碎之险。 身上多是皮外伤,唯有背上的刀口不浅,清理好上了药,人又渐渐没了意识重新进入昏迷状态。 将所有人的伤处理好,大夫才离开客栈。 当下的李徐顾不上别,眼中只有谢辞,帮人擦了身子一点点洗去头髮上的血又换好衣服。 折腾完天都快亮了,自己也实在坚持不住才守着睡着。 第六十四章 指尖沾惹的柔软 谢辞是被疼醒的。 天光刚亮不久谢辞睁开眼睛,自己正处于俯趴着的状态,没有穿上衣,身上盖了层轻薄的被子。 他挪挪脑袋微微一怔,李徐侧身坐在床下,手肘撑在床上支着头,唿吸声很弱好像正睡得正沉。 「知津兄啊..」 声音极轻的一句话却让眼前人一下子睁开眼坐正了身体。 「怎么了?阿辞?伤口疼了吗?」 「那倒..不是。」谢辞呆呆看着对方,少顷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身体,「你能不能躺上来。」 听到不是伤口疼,李徐松口气撑着床边要站起来,结果尴尬地发现腿有些麻了。 「知津兄?」 「等等,腿...麻了。」 谢辞:....... 「哈哈哈哈哈...啊嘶!」 所谓乐极生悲,刚感觉伤口好些这一笑更疼了。 「扯到伤口了?」李徐着急也顾不上麻不麻,坐到床上掀开被子一看,纱布果然渗出了新的血。 「别再乱动,我去取东西重新包扎一下。」 李徐刚要起身却被扯住了衣服。 「再睡一会吧,你的脸色很差知津兄。」谢辞笑笑扯紧李徐的衣服,「我身上有伤,疼,别让我费力呀。」 「好。」李徐嘆口气慢慢躺到外侧,枕着手臂面向谢辞注视对方。 原本红润的唇色现下因伤泛着不正常的白,连笑都变得勉强,胸口又因眼前人这幅模样撕裂了一剎。 「阿辞,以后不会了。」 「什么?」当不当正不正的一句话,谢辞是一点儿没听明白。 不会再让你因我受伤,不会再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不会再让你做拼命之事。 李徐抬起手停在谢辞额前,到这一步才想起克制,导致那只手缩回不是触碰也不是。 「我脸上有东西?」 「嗯。」 回弯的手指慢慢伸直靠近,轻轻抚摸过额边碎发。 「落了一根绒毛。」 「拿掉了?」 「嗯。」李徐收回手露出浅笑,「拿掉了。」 谢辞闭上眼睛,背上的伤火辣辣的难忍得很,脑子勉强记忆起重要之事。 「我们现在在琢州城?竹越呢?他在琢州城吗?有见到吗?」 「还在找,一路上没有见到他,我们入城没有惊动官府,竹越不知道我们在这,所以也没有找来。」 李徐扯谎安慰了两句,实际若无谢辞问起,他根本就忘了还有竹越这个人。 「别担心了,竹越功夫不差,不可能有事。」 谢辞点点头,眉头却有些发紧:「劳知津兄向官府借些人再找找。」 「嗯,放心吧。」 看着对方闭目蹙眉的模样,李徐升起担心:「阿辞,你是不是很难受?伤口疼得厉害?」 「还好..」 天塌下来也有一张硬嘴顶着,但额头的汗还是出卖了谢辞。 唇上忽然被抵了个东西,谢辞睁开眼正好纳入李徐担忧的神色。 「含着这个,镇痛助眠,会好受些。」 谢辞张开嘴将对方手上的药丸含入口中,舌尖不小心碰到指尖,两个人都愣了下。 眼前那只手瞬间抽离背到身后,谢辞见着倒有些不高兴了。 「嫌弃我不成,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我没有,我..」 「算了算了,我困,还得再睡会。」说着谢辞将头换了个方向不再面对李徐。 「阿辞..」 李徐自恼地将那只手举至眼前,柔软的感觉仍留在指尖,不躲开,就要出大事了....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最重要的。」 「咦。」谢辞打了个寒颤,转回来看着对方打趣道:「我伤着呢,别让我起鸡皮疙瘩好吗,太肉麻了也。」 苦涩在心中蔓延,李徐细细嘆息道了句好。 房间安静下来,许是药效的缘故,谢辞真的涌生困意闭上了眼睛。 「阿辞?」 「嗯?」答音带着不掩饰的睏倦。 「若是让你只袭爵无忧无虑闲散度过一生,你会开心吗?」 「当然了,每天吃喝玩乐还不开心啊。」谢辞答得漫不经心,声音越来越小。 「是真心话吗?」 身前的人不再有回答,李徐轻唤了声对方的名字也没反应,短暂的嘆息后,他盯着眼前身影渐渐出了神。 薄被盖在身上,双肩露在外面,手臂和脸颊达到统一的白。 双手轻抓着枕头,髮丝散乱搭着如墨染白玉,美目收起张扬,安静引人魂丝牵绕..却不自知。 第六十五章 无法承受的后果 「阿辞?」 李徐内心几番挣扎,终未抗过心魔,鬼使神差地越靠越近,轻轻在那人肩头落下一吻。 第55页 得寸便想进尺,他小心将挡住对方脸颊的髮丝撩到耳后,指腹触碰上唇瓣逐渐迷失心神。 若是醒了.... 醒就醒吧。 明知道不该冒险却无法自控,不知怎地,此时此刻他竟希望谢辞醒过来,结束他的煎熬。 舌头试探地探进去,将未完全含化的药丸搅起卷到自己口中,可药丸的苦盖不过心中的苦。 如果醒了会怎么样? 骂他?揍他?砍他的手指?杀了他? 亦或是....再也不见他? 理智瞬间回笼,李徐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他慌张地退到床边看着身边的人,心跳因恐惧而愈发杂乱。 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还好..还好没有醒。 冷静下来刚刚的一切慢慢在脑海中回溯,吻是炽热的,可对方的回馈却比这个吻更加滚烫。 他想想抬手覆上谢辞的额头,发烧了。 「抱歉..」 李徐爬起来很少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准备了冷水,一遍一遍帮谢辞擦身。 伤口处理得算是精细,但还是感染到发热,退了热不久又烧起来,反反覆覆。 擦身换药,一折腾一天又过去,好不容易才降下温度,不眠不休的照顾,未受伤之人终于坚持不住倒下。 时而睡时而醒,昏昏沉沉,等谢辞再次睁开眼睛,已又过了两日。 屋内没有人,身上的被子怕压着伤口被撤下去,但不远处烧着暖炉并没有冷的感觉。 注意到床帐上多了个粗线系的铃铛,悬挂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他抬手拨动拽了拽。 铃铛一动,门外忽有更响亮的铃铛声传来,铃声响房门紧接着被推开,熟悉的身影着急地跑到床前。 「竹越?你没事,太好了。」 「您担心死我了将军。」竹越扑通跪下脸上全是愧疚,「都怪属下无能,未找来援军才害将军受伤。」 「也不算,那些人追的比狗追肉包子还紧,根本没时间等援军。」 谢辞说的是实话,从琢州城找到援兵赶来也要费不少时间,那种情况和布置,要么死要么战,有没有援兵都不重要了。 「你安了个铃铛?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出来一趟长了脑子也不错。」 「我..这是..」竹越被夸得尴尬挠挠头,「这是五殿下让人安的,怕您醒了找不到人,衣带不解不眠不休地照顾,身体坚持不住了又赶紧让人安上铃铛。」 竹越小声道:「将军,您要不要说说这事,别让五殿下继续这样,说实话,我感觉五殿下对您好得都有点不太正常了。」 「哪里不正常?我救了他的命,照顾照顾我也不算不公平吧。」 谢辞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以为是在谴责他,觉得他让李徐照顾他不合规矩。 而他理论是他拼了命才护李徐逃出来,出于兄弟情义亲力亲为照顾他两天,虽身份上不能说应该,但良心上总得应该吧。 他虽然没有用救命恩情裹挟的意思,他身为臣子保护五皇子是应该的。 但竹越这么说他实在不高兴,好像他出生入死后还要因床前照料诚惶诚恐一样,何况他并未让李徐照顾他啊。 竹越看出对方没听明白解释道:「将军,我的意思是...额,这话..」 这话要怎么说啊?竹越措不好词吭吭哧哧蹦不出两个字来。 「懒得听你说。」 谢辞上下扫了遍竹越,视线落在红肿带着血痕的手指上:「怎么弄的?怎么躲过刺客的?站起来说。」 竹越把手藏到身后,起身低下了头:「并没有刺客追我,伤是...是在牢房里留下的。」 「什么?」谢辞没太明白,「什么牢房?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竹越慢慢咬紧牙:「我入琢州城求援,琢州刺史却以假传军令为由将我关入监牢。」 「怎么是假传?你的令牌丢了?」 「没有。」竹越把自己的令牌拿出来给谢辞看了眼,「琢州刺史说我的令牌是假的,就把我抓住关押起来,昨日五殿下派人寻到我的踪迹找上刺史府,这才将我放出来。」 谢辞听着这番话细细思索冷笑出声:「原来如此,怪不得刺客不分心拦你,还打你哪了?」 「打了几板子,无大碍,属下无能,请将军赎罪。」 「无碍个屁,不长脑子,刀架在脖子上你看他来不来!嘶!」谢辞一激动伤口又被扯到。 「将军,将军息怒,您还伤着呢。」 说是息怒,谢辞却更生气了:「你怎么这么窝囊?总是被欺负!气死我了你个蠢货!扶我起来帮我更衣。」 「要去哪啊?您伤还没好呢,别生气了。」 「你听不懂话吗!」 「听得懂。」看得出谢辞气的不轻,竹越只好听话小心将人扶起来。 「但是将军...您到底要去做什么?大夫说...」 「听大夫的还是听我的?我记不了仇,必须马上报。」 第六十六章 狂扁臭老头 背上的刀伤依旧隐隐作痛,竹越扶着谢辞,一步拆两步走得艰难,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谢辞此刻沖天的怒火和急迫的心情。 到了刺史府,看过令牌官差恭敬地将二人引进厅堂安坐,没过多久穿着官袍的中年人便走进来相迎。 谢辞撑着起身揖手行礼:「皇城宣和司统制、西林营步骑校尉谢辞,拜见刺史大人。」 第56页 「哈哈哈原来是小谢将军啊,本官应当远迎才对。」中年人抬手做了请坐的动作,「久闻大名,而今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不同凡响。」 谢辞笑笑并未落座:「琢州刺史姚绍姚大人,为官清廉正直一心为民,久负盛名,下官在皇城亦是早有耳闻,可如今相见却觉....见面不如闻名。」 姚绍一愣,脸上的笑意略显僵硬,精明的眼睛扫过竹越又恢復了热情的笑。 「小谢将军这是怨本官错押了你的人吧,这事确实是本官的疏忽,万幸没酿成大祸,也与五殿下解释清楚致过歉了。」 「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来问候问候大人而已。」 谢辞脸上堆起假笑,老狐狸,言外之意是五殿下都不追究的事,你来追究那就是越权。 「那真是本官误会了,小谢将军可不要介意啊。」 谢辞揖手道:「该是下官致歉才对,是下官话说得不明才惹大人误解,大人不会责怪下官吧?」 「怎么会,少年心性率直是好事,到我这年纪可只有羡慕你们的份了哈哈哈。」 「大人真的不计较?真的不会责怪下官?哪怕再过分些?」 「那是自然,本官怎会计较这种小事。」 「哦..那就好办了。」谢辞收手背到身后慢慢扬起了嘴角,「竹栎,揍他。」 竹越和姚绍都愣住了。 「将军?」 谢辞歪歪头:「你不听我的?」 「听。」 「等等!」姚绍看着撸起袖子朝他走过来的竹越完全懵了,「小谢将军这是何意!」 谢辞露出吃惊的表情:「刺史大人是脑子不好听不懂话吗?意思就是你打了我的人,我让他揍回去啊。」 做过最年轻的主帅之人也未必能改混世魔王的脾气,这道理姚绍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放肆!本官官阶在你之上你胆敢以下犯上!」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刚刚表面功夫做完了,也该揍你了。」 「来人!来人啊!」 侍从守卫刚跑进来谢辞就坐到地上撒泼。 「我好心来拜会刺史大人,大人却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以多欺少在我背上砍了一刀差点儿要我的命,到底是何居心?」 「你!你那伤!」 谢辞撑着下巴挑起眉毛:「伤在我身上,嘴也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都行吧,反正...我今天要是没出气,之后大人会更难办的。」 「谢辞!」姚绍见识了不要脸的精神,仍企图吓退谢辞,「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以下犯上滥用私刑,不怕本官去御前告你吗!」 谢辞站起身拍拍衣袍满不在乎:「告吧,明天你就告,然后嘛..琢州之事我也会一五一十禀明圣上。」 「不仅如此,我还会去到姑祖母面前哭诉,好好说说刺史大人将五殿下与我扔在城外等死的事迹,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心不心疼自己最乖巧的孙儿。」 「还有,大人不知道吧,之前下官被陛下杖刑,第二天陛下就被太后追着打了半个时辰,哦..」谢辞做了嘘的动作,「这可是宫里的秘密,不要外传哦。」 他缓步朝姚绍走近:「大人最好想想自己的价值,京中那位贵人会不会保你的命,我不怕撕破脸,只怕大人考虑不清自身福祸。」 「干嘛瞪着眼睛?」 谢辞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心理他继续拱火。 「我就这么不要脸怎么了?有问题吗?谁叫我出身比你好呢,生气吗?气死你个臭老头。」 「你!」 「我?」谢辞揪住姚绍的衣领冷笑了下,「我忍的哑巴亏,大人不尝尝是不是不太公平?」 「放肆!放开刺史大人!」 「姚大人,他们很吵呢。」谢辞盯着姚绍,良久姚绍咬着牙根命所有人退了出去。 谢辞嗤笑一声,松开手后退几步道:「竹越,打!」 中年人蜷缩在地上,挽起袖子的少年拳拳到肉偶尔还上脚,在杀猪的惨叫下越揍越来劲。 很快地上的人就鼻青脸肿大喊着求饶。 「够了。」 拳头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停在姚绍眼前,竹越将人甩开走回到谢辞身后。 「五殿下心地和善所以不常动怒,但我们谢家一家子武夫,粗人嘛,若是气急做出什么也请刺史大人宽宏大量莫要计较。」 言外之意得罪了五殿下,五殿下仁厚不记怪,得罪我,弄死你。 姚绍蜷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再听这话差点儿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谢辞揖手一拜:「那大人好好休息,下官就不叨扰了。」 外面的小厮见两人出来赶紧跑进去,刺史不让拦,刺史府上下自然也无人敢拦,两个人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离开了刺史府。 第六十七章 阿辞,我需要你 「哈哈!揍得好!」谢辞解了气,神清气爽感觉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竹越揍得爽也算给自己出了气,但揍过之后又有忧心:「将军,姚刺史毕竟官阶比你高,咱们这样之后他不会害你吧?」 「切,怕他?再敢惹我试试,他明着来,我就揍他一顿,他暗着来,我就揍他两顿,揍到见我就避开,看看还敢不敢阴我。」 竹越嘴角一抽,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随自家主子乱闯祸。 回到客栈谢辞才感到饿,昏睡几日没吃什么东西,胃里一有反应马上就受不了,感觉能活吃一头牛,交代竹越火速去买好吃的回来,自己回了房间。 第57页 前两天还躺在床上动不了,一生气七窍都通了,倒觉得伤好了大半似的比胡杨还经活。 谢辞坐到桌边倒了杯水,杯子还没沾到嘴唇就被巨响的开门声吓得抖出去几滴。 「谢辞!你是不是疯了!」 「知津兄..」谢辞做贼心虚放下杯子,脑子里过了几遍解释的话,「我也没把姚刺史怎么样,只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被打断。 「伤还没好就瞎折腾,明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还负着伤去,出气非要急于一时,连商量都不商量,倘若他们目无法纪将你私扣下怎么办!」 谢辞怔了怔,不是因为他揍了姚刺史才生气吗? 「你若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那便回皇城去,这里不需要你。」 「你要赶我走?」谢辞定定看着对方,他做的事心里都有数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肚子饿伤口疼又挨了骂,谢辞站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阿辞!」 李徐一下子慌了神,追上去抓住谢辞的胳膊。 「别走,我说的是气话,我只是担心你,气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我需要你阿辞,对不起,别走,别走..」 「我没要走啊。」 刚刚责怪,现在又道歉,谢辞都搞不明白了,他挪挪手臂对方抓得实在太紧。 「我太饿了,等不及竹越买吃的,我想去吃饭,我来琢州是陛下下旨保护你的,走了就是抗旨,怎么可能走啊。」 死抓手臂的那只手慢慢松开,李徐心中的苦涩又一次涌出覆盖,走了是抗旨,可谢辞....敢抗旨。 他到底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永远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刚刚知道你醒了我就已让人去备饭菜,应该快送上来了,别出去了。」 「还是知津兄靠谱啊。」 李徐笑了笑道:「去坐下,我给你换药。」 「哦,好。」 谢辞心安理得地老实坐下解了上衣,却忽然想起竹栎的话。 「知津兄,你对我好得不正常吗?」 啪嗒! 手中药瓶掉在地上,轱辘滚了一圈停到不远处。 「你怎么了知津兄?」 「没什么,手滑了。」李徐捡起药瓶走到谢辞身后,小心将药粉洒到伤口上,「怎么突然这么问?」 提起这话谢辞丝毫不掩藏不高兴:「是竹栎说的,我好歹拼死拼活了吧,怎么你帮我上个药我还得被谴责一下呢。」 「啊疼疼疼..」 「抱歉。」李徐急忙收起药瓶,「洒得太多蜇到了伤口,特别疼吗?」 「这点伤不算什么。」 「总是不算什么,明明就是疼到了。」 李徐心里一股火涌上来,啪地放下瓶子又取过来一个方形的小药罐。 「转过来。」 没等谢辞动,他先绕到了谢辞身前,搞得谢辞都不知道是该转还是不该转。 喉结下方的伤口不深算是皮外伤,已经开始结痂,李徐用手指沾取药膏伸过去,却在将要触碰前僵住。 两人对视几息,谢辞忍不住关心道:「知津兄,你抽筋了吗?」 微妙的气氛因一句话打破,李徐咬咬牙:「当然没有。」 指尖轻触到伤口带着冰凉的药膏在脖子上轻轻打转涂抹。 皇城中最名贵的安神香味道清淡悠远,谢辞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但还没远离就被轻托住后颈。 「别动。」 第六十八章 你摸我,我有点... 「这里都好了还抹什么药啊。」 李徐不理会,继续仔细涂抹。 指尖来带的触感痒痒的,身前的人靠得越来越近,谢辞侧开头道:「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到。」李徐一边轻揉伤处,一边解释,「刀伤亦留疤痕,这是预防的,等背上的伤结痂了也要涂。」 「啊?我一个大男人留疤就留疤呗。」 「不行,不要留疤,以后也不要受伤。」 谢辞不明白只好随着去,结果药涂抹半路对方又靠近帮他吹了吹,脸颊因这酥酥麻麻的感觉愈渐泛红。 他侧开头,抓住李徐的肩往后推推:「好了没啊。」 「快了,要吸收进去效果才好。」 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指腹在喉结下不断打转,药膏的感觉也从冰凉变至滚烫,加上偶尔轻轻吹来的风... 谢辞推开身前的人勐地站了起来:「我觉得可以了。」 「差不多,一日三遍等痂落了就不会留疤。」 李徐若无其事地合上药罐,用帕子擦擦手指抬眸看向谢辞:「阿辞,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谢辞尴尬不已脸颊更红了。 「怎么了阿辞?」李徐抬手轻抚他的额头,「又发热了?」 谢辞躲开更加尴尬:「没有,我是...我没事,你别管了。」 「怎么能不管。」李徐握住他的双肩靠近担心道:「到底怎么了阿辞?哪里不舒服?」 谢辞紧蹙眉头,双颊红得厉害。 「阿辞?别让我担心好吗?」 「非得问吗?你摸我我有点那..那个...」 「哪个?」 「哎呀!我伤口疼,饿了,别再问了,烦死了。」 谢辞拨开对方的手拿起自己的衣服披到身上,尴尬得头皮发麻。 第58页 而在他身后,李徐盯着他露出了一抹浅笑。 「阿辞。」 「又怎么了?」谢辞转身看向李徐,把袖子穿好系上衣服。 在身体被衣物遮盖前,李徐的视线经过了谢辞腹部留下的箭伤。 那是幼时谢辞为了保护他中的箭,当时谢辞差点没命,太医院几乎搬到侯府,两天两夜才将人保住,疤痕一直留至今日。 也是那时....利用彻底变成了真情。 只不过那时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后来才知至情至性之人可以为任何人出生入死。 房门叩响,客栈伙计将饭菜端进来摆到桌上,放眼望去都是谢辞喜欢吃的。 见了吃的,尴尬便抛诸脑后,谢辞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 「知津兄,你不饿吗?」 刚刚脸红不理人,现在又一如往常,李徐略感无奈过去坐到谢辞身边,想了想凑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阿辞,我不会笑你。」 谢辞拿筷子的手僵了下,刚刚的尴尬又找回来,他挪挪椅子坐得离李徐远了些。 「不许说出去,不然跟你绝交。」 「好,绝对不说。」李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谢辞碗中,「不是饿了吗,快吃吧,躺着这好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 谢辞确实是饿得厉害,埋头吃饭不再想乱七八糟的,李徐就坐在一旁看着。 可饭没下半碗菜也没动几口,谢辞就停了筷子。 「知津兄,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哦。」谢辞放下筷子道:「我吃饱啦。」 「吃饱了?你不是说饿死了,怎么又吃这么点。」 谢辞嘿嘿一笑:「行军时吃得太饱骑马胃里难受,所以就减餐,时间长了反而吃不下去什么了。」 看着一桌子菜和只动了三分之一的饭,李徐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明明好几日没正常吃东西了。 「现在又不是在打仗,总这样怎么行,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躺了几天我感觉好多了。」 又是这句话,李徐心中气恼,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旁人的心疼和自身的伤对这人来说总是不算什么。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今日不要再乱跑。」 说完李徐冷着脸起身离开,打开房门刚好碰到捧着东西回来的竹越,俩人差点儿撞上,竹越吓得赶紧緻歉行礼,结果话还没说一半,李徐就像没看到人一样走了。 竹越捧着东西走进屋子:「将军,我看五殿下好像不高兴,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怎么会不高兴了?看错了吧你。」 谢辞刚刚并没注意,只当竹越看错了,抬手招唿竹越过来。 「买了什么?有没有...」 「没有。」竹越严辞提醒道:「您身上还有伤呢,不能饮酒。」 「切,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没有就没有,我还不稀罕呢。」 谢辞说完脱了鞋又回床上躺着了。 「将军,您还要不要吃点心啊?」 「吃不下了,放着吧,晚些吃。」 「好吧..」竹越放下点心看了眼桌子上的菜,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第六十九章 满血復活 又过几日,谢辞有所好转算是可以行动自如。 遇袭折的人手太多,琢州刺史是寰王的人,廖宁不能离开李徐身边,能派出去的加上竹栎才五人而已,调查之路可谓举步维艰,这种情况谢辞想躺都躺不住。 「知津兄?」 谢辞一出屋子刚好看到李徐下楼,赶紧将·人叫住追了上去。 「知津兄你去哪啊?」 「去见见琢州长史。」李徐看着他嗔怪道:「伤还没好怎么又胡跑?」 「你去见琢州长史干什么?」 「姚刺史被你打伤现在尚在卧床休养,琢州所有政务暂由州长史、司马代理。」 「哦。」谢辞想想提示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揍你怎么办啊?」 李徐略感无奈:「入了琢州城,我若出事琢州官员一个都逃脱不开责任,他们不敢乱来。」 「他们都不敢乱来了,你之前还骂我。」 「我何时骂你?」 「就是骂了。」 「强词夺理。」 李徐不欲争辩继续往楼下走,他走谢辞也跟上去。 「你伤还没好,别跟着,回去。」 「我不,我好了。」谢辞不仅跟上还超过李徐先走到了楼下,「我不跟着你,我要去找昭明兄,他还不知道我到了呢,先走啦。」 「等等,阿辞。」李徐望着对方的背影嘆口气,喊也喊不住,只好先去办自己的事。 谢辞呢身上有伤骑不了马,竹栎也不在,便跟客栈租了马车独自乘车前往。 琢州为上州,连结内陆又沿海岸,商贸通达繁华不输皇城。 计昭明此人虽表面不着调,但也是堂堂正正考中进士才做的官,当初选择去琢州是想着琢州富饶又天高皇帝远,因而欣然前往。 「公子,到地方了。」 「多谢啦。」 谢辞走下马车抬头望向眼前的匾额,市舶提举司。 这时辰计昭明得在官署吧。 ...... 车夫还没将马车停放好,谢辞就从提举司走了出来。 「去计府,过一条街就是。」 第59页 好嘛,过于潇洒了吧,不仅有私宅还连日告假,果真天高皇帝远。 马车外来来往往远不止汉人,擦身过的常有商队。 热闹外的一处角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子跪在街边,身前摆了两具被草蓆卷着的尸体,手中拿着木牌子,上面用旧碳写的字,大概意思是本是良民但为安葬父母想卖身为奴婢。 周围围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人出钱,没钱的看个热闹,有钱的谁也不想买下一个来歷不明的人做婢子。 「葬亲为何要卖身?」 车夫听到谢辞的疑问回答道:「买不起棺材还非想买棺材,只能卖身换钱了,不过更可能是骗子,被带回去偷些财物再跑。」 「还有这种事?」 「哪里没有啊,还可多呢,之前猖獗的时候官府抓过好几次。」 谢辞点点头,无论穷乡僻壤还是繁华之都,都不缺骗子和苦命人。 只不过他愿意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后者。 「停车。」 马车停下,车夫好心提醒道:「公子还是别管闲事了,小心做冤大头啊。」 「没事,我常做冤大头。」 谢辞走下马车挤到人群最前面道:「我出钱帮你买棺材。」 众人目光齐聚到谢辞身上,有人因相貌惊嘆亦有人好心想提醒,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 「小公子,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们前几天就看到她在别处,两具尸体她一个人搬得动吗?你可别被矇骗了。」 「多谢,不过没事,我有钱不怕被骗。」谢辞挥挥手,「都散了吧,别围在这了。」 众人见劝不动也懒得管各自忙活去渐渐散开。 谢辞摸摸身上剩的几两碎银拿出来给了女子,又取一颗南珠交到女子手上。 「我不买你,这是上好的南珠,值几箱银锭,安葬好你爹娘后拿这个生活吧,起码开个铺子不成问题。」 女子呆呆看着手心镀着光华的珍珠,眼眸在那一刻不知过了多少情绪。 「公子,这些银子已经足够了,这颗珠子太贵重,我不能收,您快拿回去吧。」 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谢辞后退一步坚决不收。 「你一个人若无钱财傍身如何生活呢,给你就是给你,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女子仰头定定看着他,良久将珠子和银两揣好重重磕了个头。 「公子大恩,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谁要你当牛做马啊,都说了不买你,还有啊,卖身葬双亲?亏你想得出来,简直愚孝,我要是你爹娘都得气活过来抽你两嘴巴。」 谢辞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太好,话又放温柔了些:「这位姐姐,不是所有人的善意都是有目的的,天高海阔,当为自己而活。」 「可我...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我朝律法女子可入内庭为官,你一非商贾之后,二非贱籍,若有志气就去皇城凭本事考个官噹噹,那多神气。」 谢辞感觉话说得太多耽误太久,便扬扬头道:「总之不用你报答什么,回见啦。」 「公子!」女子追着站起来,「公子高姓大名?不能连恩人的名字不都知道啊。」 「害,名字身外之物,不必知道。」 第七十章 要当爹了 到了计府,门房将谢辞引进内宅,计昭明早就在转圈踏步等着,一见谢辞当即激动地跑过去来了个拥抱。 「哈哈阿辞!又好久不见是不是想我了才来的!」 伤口被不小心碰到,谢辞啧了声:「哪好久不见了,赶紧起开。」 给计昭明的信上他并没有提及来琢州的原由,故而计昭明是当真以为他为了玩乐才来的琢州。 「许久不见,阿辞一如往昔。」 谢辞听到声音歪头朝计昭明身后看去,女子正含着欣喜的笑看着这边。 「嫂嫂!好久不见啦。」 「玲儿。」计昭明松开他急忙走过去将人扶住,「身子这么重怎么还出来了。」 「总躺着也是累,听到阿辞来了,太久不见当然要来看看。」 崔玲和计昭明是两情相悦,两家亦有私交,婚事自是水到渠成。 只不过崔玲性子温婉,总管不住计昭明,若不是计昭明的父亲下了死令,怕是在琢州的温柔乡里计昭明早就美妾成群了。 「嫂嫂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啊。」 谢辞心生好奇凑过去看,被计昭明拦住。 「干什么?你毛毛躁躁别撞到了。」 「我才不会呢,切。」 「没事,你让他看吧。」崔玲笑笑,离京几年未见心里还拿谢辞当个小孩。 计昭明回了个切倒是没再拦着。 谢辞看着圆熘熘鼓起来的肚子觉得奇幻的很:「这里面真的有小孩吗?我能摸一下吗?」 「嘿臭不要脸了吧,这是我娘子。」 「摸摸吧。」 崔玲答应了,计昭明哼一声只好也同意。 谢辞紧张地搓搓手,生怕力气用大碰坏了,小心再小心才将手掌轻轻贴到肚子上。 「天吶,我怎么感觉摸到在动了呢。」 「真的吗?」计昭明眼露激动,趁机拨开谢辞的手,俯身将耳朵轻贴到了崔玲的肚子上。 「真的真的!娘子,真的在动,我听到声音啊!」 第60页 「傻呀你。」崔玲戳了下计昭明的头,「都快到月份了当然会动,不是听过吗,怎么每次都这幅傻样子。」 计昭明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快当爹了,还不能激动一下吗。」 「没想到昭明兄都能当爹了哈哈哈!」 「你就羡慕吧。」计昭明一脸得意,崔玲看了偷笑了下多是觉得幼稚。 「阿辞,他前段时间回京是不是去了月来阁?」 这话一出计昭明吓得不轻,双手合十到身侧做了个求求的手势。 「自然是....」 计昭明着急地挤眉弄眼就差冲过去揪谢辞脑袋了。 「没有。」谢辞笑了笑,「嫂嫂放心吧,有计大人看着,他不敢乱来的。」 心情几番起伏计昭明长唿一口气附和道:「真的娘子,我已经改邪归正,不可能再去了,发誓发誓。」 「你若能改,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那日。」崔玲懒得计较那些,招唿一旁的婢女过来扶自己,「你们叙旧吧,我这走两步还是得歇歇。」 「嫂嫂你慢些走。」 「照顾好夫人。」 「是,大人。」 崔玲和一众婢女走远,计昭明坐到椅子上擦了擦汗:「谢了啊。」 「我看你还是老实点吧,自己娘子大着肚子呢还天天去逛青楼。」 「苍天明鑑,我在琢州时真的没有啊。」 「不说这个,我来是有正事找你的。」谢辞转为严肃将此次来琢州的目的与计昭明言明。 「竟是为了此事,那!」 「别一惊一乍的,有关你的事殿下一个字都没提,用脑子想想若是提了你现在还能安然在这吗?」 计昭明想想是这么个理算是安心下来:「那你要我帮你啥呢?」 「别的指不上你,但琢州的秦楼楚馆你定然熟悉,来往客人杂的地方也要,一起写个单子给我,包括你遇到那胡人女子的地方,我要一个个去看看,对了再借我个引路人。」 「这招能行吗?你能看出来什么啊?」 谢辞环起手臂:「那你就不用管了,只管写就是。」 「你们来这里查没有打草惊蛇吗?你能确定还会有人等着被带往皇城?」 谢辞当然也不确定,这次来琢州城,表面知道的人有皇帝皇后、嘉良侯府、寰王和琢州少部分官员。 如果从琢州送人入京的行动停了,要么计划已经完成,要么琢州官员中有知情者,要么手已然伸到宫内。 「阿辞?」 「不能,但总要看看才知道。」 「唉,算了吧,我跟你一起去,毕竟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计昭明说完马上解释,「我可不是为了逛青楼,还有我得跟我娘子说明白,你最好帮我一起解释。」 谢辞扑哧一乐:「行,有昭明兄指路那肯定顺利多了,毕竟没人比你熟呀。」 计昭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得到崔玲的准许,计昭明松一大口气便可放心跟着谢辞一起,身上的伤耽误好些天不好再等,两个人当下就出发。 第七十一章 公差期间不要做别的 计昭明母家是大商户出身,因而平时与各地的富商也有往来,谢辞便装做皇城来的富商。 身边有现成的冤大头,谢辞出手那叫一个阔绰,一日的时间就声名鹊起,半个琢州城都知道皇城来了个极有钱的富商。 效果达到便等鱼儿上钩,谢辞放言来琢州是看望故交只停留三日,若三日内有人找上他,便可顺藤摸瓜。 谢辞本人对这个计划十分满意,自觉聪明绝顶。 直到..... 「什么!你知道是谁了??怎么知道的?怎么就知道了啊?谁啊?」 李徐被笼罩在阴影下往椅背靠了靠:「阿辞,你先...坐好。」 「你快说呀。」谢辞正是着急哪肯坐好,「快说快说呀。」 李徐无奈嘆息:「是寰王。」 「寰王?怎么会?」谢辞坐回到椅子上,「我以为会是外邦。」 「琢州官员有异,暂时细说不来,阿辞也看过那份名单吧,名单上的官员具是太子一党,这根本不是异族野心而是党争的手段。」 谢辞回忆了下名单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颇有恍然大悟之意。 「对于谢家的兵来说,嘉良候与你比兵符的分量重,你就算做事再荒唐,只要军功在身,或者说只要你活着,谢家军永远认你。」 「但若你因丢了令牌,一旦被成功调兵,或许你侥倖没有获死罪,谢家可还有脸面立足?你也无法再继领兵权。」 「到那时谢家失了唯一的继承人又失了颜面,兵权是否会旁落?太子麾下之臣是否有重新择木而栖者?谁才是受益者?」 听过这番话谢辞才想到这一层,不禁感慨人性凉薄,他自然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但不知己不犯人也会惹天降之灾。 谢辞嘆了口气,他以为李晟刺杀李徐时是顺手杀他,因他与李徐同行,无奈之举,没想到李晟对他的杀心比对李徐还要早。 「我还给他烤过兔子呢,皇家薄情真是不假错。」 「我不会。」李徐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阿辞,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谢辞眉毛拧在一起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开口道:「知津兄,真别这么说了,我实在起鸡皮疙瘩啊。」 第61页 「知道了。」李徐移开视线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对了,我们搬去昭明兄那怎么样?」 本就心情不佳,再听到这个提议李徐脸色都不好了:「为什么?」 「因为他邀请我呀,而且这次回皇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了,还有,能占计昭明些便宜想想就觉得心情舒畅。」 「不去。」李徐站起来脸色越来越差,「未住官驿倒住在官员的私宅,不合规矩。」 谢辞最讨厌讲什么规矩,跟过去扯了下李徐的胳膊:「去吧知津兄,你想想计昭明的宅子肯定比客栈和驿馆好多了,去吧。」 「不去。」 「好吧..」谢辞见劝不动便假装放弃,「那我自己去喽。」 李徐诧异地回头看他,眼神好像在说你居然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一起去。」 目的达到谢辞瞬间变了脸:「那我叫竹越帮忙收拾行礼啦。」 「嗯。」 李徐一阵火大,走到桌边倒杯水用水压压火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阿辞,这件事虽已有答案,但我还需要证据,琢州那几个都是混迹几十年的老狐狸,有些棘手,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如何搅浑水便靠你了。」 谢辞明白什么意思笑道:「放心,吃喝玩乐我最在行了。」 吃喝玩乐四个字落在李徐耳中便成了一件心头最放不下的事。 「身上有伤,不许饮酒。」 「我又不傻,当然不会了。」虽然真的很想.... 「还有更重要的。」李徐放下杯子走到谢辞身边慢慢靠近,「我们这次来琢州是为了正事,不要做别的。」 谢辞心里发虚道:「怎么会,我当然知道。」 「是吗?公差期间若做别的,陛下知道了一定会被重罚。」 「我知道了。」谢辞推开越靠越近的人,有些不高兴,「都说了不会,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你是。」 「李知津。」 李徐眉头展开笑了下:「好吧,信你。」 第七十二章 命中的煞星 这次出来带的行李几乎全丢在路上,连马车都被打散了,也就没什么好收拾的。 几个人自己带着自己,当晚便去启程去计昭明的私宅。 太阳落山后的琢州城更不减热闹。 「将军,您看那边。」竹栎看到什么敲敲马车壁。 谢辞探出头看过去不觉为奇:「什么啊不就是面具吗。」 「不是啊,您看那上面的名字。」 横眉黑须脸上带疤露着兇狠、奇丑无比的面具边上立着个小牌子,牌子上明晃晃写着谢辞二字。 「停车!」 谢辞下了马车气势汹汹走到面具摊,拿起那个面具质问摊主:「这是谢辞?」 「是啊客官,五文钱一个,买一个不?」 「买个屁啊!你见过谢辞吗?他长这样吗?」 「长这样啊,这可是从皇城来的贵人们口中听来的。」 摊主举起一个面具戴到自己脸上展示了下:「您看看,多霸气啊。」 身后,李徐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跟随的护卫包括竹栎和廖宁都憋着笑,谢辞一看更生气了。 「我全买了,给我改。」 摊主一听有大主顾乐呵呵道:「这些已经画完的就没法改了,要不您喜欢啥样的说说,我这记下单独给您画一个?」 「不用,以后卖的谢辞都照着我做。」 「啥?照您做?那还卖得出去吗?」 摊主是个直爽人,听他这话也不顾大单子,眼里直露嫌弃。 「小公子,不是我说您,您哪点能跟小谢将军比啊,还照着您改?先照照镜子吧,长得像个小丫头还想让我照你做呢,呵呵。」 「你再说!」谢辞啪嚓捏碎面具,头一回吃这么大的瘪气得不行。 「哎,捏碎得给钱啊。」 谢辞气乐了,掐着腰来回踱步,马车边的护卫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竹栎直接扑哧笑出了声。 「你敢笑!」 竹栎摇摇头强忍住:「属下不敢。」 一块银子放到摊位上,李徐面带浅笑:「这些『谢辞』我们都买了,送到马车上吧。」 「哎得嘞,再赠您一个猪八戒。」 「我不用!」 李徐轻笑敲了下谢辞的额头:「这点儿小事也要生气?你是三岁娃娃吗?」 「我生气?哼哼,我怎么可能生气。」 说是这么说,摊主运面具的时候谢辞还偷偷瞪了一眼。 「都放上去了,二位小公子再来哈。」 李徐微微颔首,谢辞嘟囔了句什么心想再来个鬼。 两人走回马车忽然有人高声招唿,谢辞四处看看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白鬍子老道的身上。 老道自己支了张桌子,桌子上面只有孤零零一个签筒,周围连招牌都没有,根本没人在面前停留,看起来生意冷淡得很。 「这呢小公子。」 谢辞走过去指指自己:「你叫我?」 「是啊,这位小公子沾了一身戾气,何不卜一卦解一签看看破解之法?」 谢辞看看简陋的摊位和简陋的老头,礼貌一笑:「你想骗我钱?」 「小公子若是觉得准,两文钱,小公子觉得不准,分文不取。」 第62页 「行,你算吧。」骗钱能骗多少? 谢辞随意从签筒抽出一根签,说是签,实际只是连打磨都没打磨的细木棍,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你要不....哪怕啊,刻一条槓呢?」 李徐跟着走过来看了看道:「阿辞,走吧。」 「嗯。」 谢辞把竹籤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老道突然出声拦住。 「公子自恃才高,可知会水者多溺于水?」 「哦?」谢辞转回身看向老道,「何解呀?」 老道看了眼李徐道:「你身后这位公子可是你命中的煞星,现在离远些还来得及。」 「是吗,没事,我这人啊生来就不信邪,九折危途我偏行,不可为之事做起来才有意思。」 谢辞扬唇一笑,撑着桌子俯身靠过去低声道:「告诉你家主子,我谢辞从来不走回头路。」 已经动了杀念,又何必再弄这么一出,八仙过海更显神通,狠辣后的仁慈只会让人觉得是嘲讽。 马车继续向计府驶去,车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谢辞思索半晌开口道:「这几天寰王定然还会有行动,刚刚那个老道是提醒我不想死就离你远点。」 「看来三哥是铁了心要我死。」 「放心吧知津兄,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谢辞挑挑眉注意到马车上积了一堆的面具,顿时被自己无语到。 「我到底要买一堆破面具干什么?」 他有病吗?不,面具是李徐买的,是李徐有病。 第七十三章 大火 到了计府,因李徐同行,计昭明夫妇早早就在门口迎接,李徐一下马车,夫妇二人就赶紧上前行了礼。 「计夫人身体不便莫要多礼,叨扰二位还望见谅。」 「不不不,殿下能来那是蓬荜生辉。」计昭明笑着邀请,「殿下快进·门吧,最好的屋子已经为殿下留出来洒扫干净了。」 「有劳计提举。」 一行人走进门,谢辞站在后面环起手臂,好嘛,瞧不见还有个大活人呢啊。 「将军,我们也快进去吧。」 「唉,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谢辞感嘆一句与竹栎一起跟了上去。 进到内宅安排给皇子的住处自是没得说。 大院子里只有一间正方,余下有池塘矮树应季花草,观赏的鸟都挂了出来,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昭明兄费心了呀,我住哪呢?有这儿好吗?」 刚说完,谢辞就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哀怨眼神,脑子一过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天色不早,殿下好好休息。」计昭明揖手行了礼扯扯谢辞:「放心吧你住得也不差,走,我带你过去。」 「额..不用,我就住这儿了。」 「瞎说什么呢,这间房是给殿下准备的,走走走。」 谢辞也没觉得尴尬大大方方道:「我的意思是我和他睡一起。」 「你们...住一起?」计昭明又是懵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 「对啊,知津兄..」谢辞幸得脑子比嘴快一步,李徐想娘亲不敢自己睡的事他可答应了不能说出去。 他想想扬头道:「我就乐意跟知津兄住一起,挨着皇子能沾喜气。」 计昭明原地呆了能有十息的时间,才想起来在心里骂谢辞一句脸皮厚,看李徐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他也不好多嘴,便由着谢辞留下自己回去了。 谢辞悠闲得像在自己家一般,大步流星进到屋子,忍不住感嘆了句计昭明真有钱。 入目的一应用品摆设皆是上上品,隔间还放置上浴桶里面备了烧好的热水。 换洗衣物也是出自琢州城最好的成衣铺,选得最好的料子,若不是时间匆忙,谢辞有理由怀疑计昭明得现选料子现请人制衣。 「知津兄,你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到哪都有人献殷勤,果然没法跟皇帝的儿子比呀。」 「别贫了。」 「哼哼。」谢辞凑过去笑了下,「知津兄你要沐浴吗?」 「今日沐浴过。」 谢辞就等着这句话,听后直接解了腰封:「那...我就不客气啦。」 「伤口不要沾水。」 「知道知道。」 李徐嘆口气,总觉得有操不完的心。 隔间与内室离得不算近,但水汽隐隐可以传到近前,偶尔也可听到水被拨动的声音。 李徐背靠着软枕坐在床榻上努力将一切隔绝,手指不自觉磨搓起腰间的玉佩,思绪不断飘远。 过了许久略感睏倦,便起身解开外袍先行休息,手放到腰封上忽然嗅到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焦了煳了。 屋外渐有嘈杂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李徐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嘈杂的声音瞬间放大十倍。 「走水了!」 「走水了!」 「赶紧打水!快!」 「防隅军何时才来啊!」 「怎么回事?」谢辞也听到声音,连忙从浴桶中出来穿上衣服。 走到门口的功夫,火势已经蔓延至隔间,烧毁屏风砸到了浴桶上,门外远近之处皆火光沖天,浓烟瀰漫。 「咳咳咳咳!」李徐呛了口烟赶紧用袖子遮挡烟雾,将唯一一方帕子递给了谢辞。 第63页 谢辞接过来捂住口鼻,而后一把拉住李徐:「别傻站着,走。」 「殿下!殿下!」 俩人刚出屋子没几步便遇廖宁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看到李徐没事几人才从惊慌中定下神。 「这边火还没烧起来!殿下快走这边!」 跟着廖宁所指的路,几人躲避到了四处围绕假山的空间中,但滚滚浓烟还是见缝而入。 「这样不是办法。」 谢辞头髮还滴着水,自给自足将帕子沾湿还给李徐令其遮掩口鼻,自己则自袖子扯了块料子下来用。 「竹越呢?怎么不见他?你们没在一起?」 「防隅军未到,竹越去找了。」 谢辞一拍脑袋忘了更重要的事,计昭明夫妇。 计府上下家丁护院也不知道得不得力,计昭明文官出身半点功夫没有,计夫人还身怀有孕..... 「真是造了孽,琢州的防隅军动作这么慢吗!」 「阿辞!」 见着谢辞跑走,李徐哪里待得下去急忙去追,廖宁和几个护卫亦追着李徐前去。 致所有宝贝的一封信 宝贝们,今天开始这本书就要上架啦~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与支持! 还是日更三千哒,但今天起三千字会合在一章发,千字5币,一章15币,即一毛五分钱。 如果订阅时发现章节币超过15的话,就是这章写得多啦,宝贝们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蹲蹲红包广场抢抢币。 今天、明天、后天会连发三天粉包,之后也会偶尔发粉包给大家回血哒~ 我知道上架之后可能会离开一些宝宝(っ╥╯﹏╰╥c),但仍感恩之前的支持(默默暴哭,求求不要走呀~) 更感激愿意继续支持这本书的宝贝们! 订阅数据会影响之后的推荐,所以求求有时间的宝贝们尽量不要囤文~(也以免错过瑟瑟,被锁怕了) 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下去的最大动力!希望可以和大家一起完成他们的结局。 「超前点播」 这本书结合剧情变化构思是四或五卷(根据be/he调整) 前三卷为: 一卷:少年意气,赤诚无悔 我们阿辞对所有人都是真诚的,所以才会被骗。 接下来会和斛律风去燕西,燕西篇总体甜和欢乐居多,李徐(大骗子)吃醋就会骗肉渣吃,有女装环节嘿嘿,燕西回来就快进入下一卷啦~ 二卷:大厦倾倒,踏血起楼 这卷有些复杂,最甜的同时也是最虐的一卷,吃肉吃糖吃玻璃渣(感情线暂时不虐) 祈魂节的六个字将在本卷得到质的飞跃(当然包含大家想到的那个意思嘿嘿),同时这卷也是谢辞变化的开始,不多剧透啦~ 三卷:真心错付,金笼囚鹰 芜湖~斯哈卷,攻彻底触发变态属性,敬请期待! 希望he/be,大家可以在首页多多留言,我会根据统计数量来定结局哒~ 关于副cp:尤子书斛律风 双向奔赴的见色起意,别人考驾照他们跑高速,原定的戏份不太多,大家喜不喜欢可以留言,会适当增加或减少哒~ 说说活动(好官方) 为了抽到更多的宝贝,决定把原来的一千五百收活动改改~ 新活动如下(更官方了): 12月4日—12月30日连抽四周,每周六开奖(即12月9日、12月16日、12月23日、12月30日) 每周在章末吐槽打卡中抽三名宝贝各赠188币,每周六在章节末尾作者有话说中公布名单,以粉包形式领取。 红包不大(因为作者好穷,对不起),却是尽已所能对支持我的大家表达的一份谢意,期待宝贝们参与呀~ 最后真心感谢为这本书投票、催更、打赏、收藏、评论、吐槽、打卡过的所有宝贝! 祝学业有成、事业顺利、所愿皆得偿、每天开心、暴富暴富暴富!爱你们!! ps:12月起每晚20:00更新,周末会早一些~ 第七十四章 沖入火海 防隅军迟迟不来,大火几乎要烧毁整个府邸。 在穿梭在救火人群中可见着急赶来的提举司官员,但火海中一盆一桶的水显得微不足道。 「计昭明!」谢辞看到前面的身影追着跑过去一把将人抓住,「赶紧让所有人撤出这里,救不了了。」 计昭明甩开谢辞发癫似的火堆里跑,谢辞急忙把人扯回来锁死。 「还往里面跑!你找死吗!」 「我娘子还在里面呢!」计昭明整个人颤抖得厉害,看起来已经哭过一遍,「我有急务去提举司,前脚刚到后脚这里就起火了!我娘子还在里面啊!」 哐当!眼前的房梁大面积坍塌下来,火星四溅。 「玲儿!!」 计昭明不顾一切地推开谢辞往屋子里沖,家丁和下属把人围住控制起来,口中劝慰,皆言火势太大没法再救人了。 「放开我!我娘子还在里面!我娘子还在里面!玲儿!」 眼前火光瀰漫,耳边哭喊盖过了嘈杂之音。 谢辞咬咬牙将手中的布投入路过的水桶中,而后捞起捂住口鼻朝着火势最旺处沖了进去,速度之快甚至没人反应过来。 「阿辞!」 「谢辞!」 李徐刚追上便看到谢辞冲进火海,太阳穴一阵刺痛,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要跟着冲进去。 第64页 「殿下!殿下!」廖宁跟在后面追着拦住,「危险!不能去!」 「咳咳咳咳咳!」李徐捂住口鼻,只是距离近些就已经让人唿吸困难,眼睛辣得难受。 「不..阿辞!阿辞!」 太阳穴的疼痛很快蔓延,李徐扶住额头髮了些冷汗,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甩开身边人继续往里面跑。 「殿下!危险!不能过去!快拉住殿下!」 刚跑出一步,又被护卫拉扯回来。 「滚开!」 李徐用力挣脱开,一个箭步冲出去,腰上突然被抱紧,身后之人用上十足的力气把他拽了个趔趄。 「殿下!您不能涉险!这是五皇子殿下!若出了事你们计家上下一个都逃不了!还不快看好五殿下!」 廖宁说着将他推向人群,当即便被护卫和计家家丁死死拦住。 「放开!阿辞!」 「殿下!您冷静些,小谢将军功夫好一定没事。」 「如何冷静!他身上还有伤!」 计昭明在一旁已临近崩溃:「阿辞,是为了救我娘子....」 听到这话,李徐疯了般揪住计昭明的衣服。 「计宁!你的娘子你自己不去救凭什么让他去!若阿辞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全族陪葬!」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要怎么交代,怎么办啊...」 李徐甩开手,计昭明哭啼着俯到地上:「我要我娘子...我要我娘子..」 「防隅军来了!」 「快!再去打水!」 火焰烧焦木头的声音噼里啪啦落入耳中,如同根根利刺一下比一下狠地刺入胸口。 「怎么还没出来?阿辞怎么还没出来?」 李徐看着眼前这一切捂住了胸口,窒息的感觉不断蔓延,脑中像是有千万根无章法的丝线缠绕。 所有的智与谋消匿于一场大火,徒留茫然无措。 眼前救火的人影一定一动,耳边的声音也放慢速度越来越远,他伸出手,火光愈渐黯淡,最终归于一片漆黑。 「殿下!殿下!快去找大夫!」 「滚..」李徐晃晃脑袋,强行站稳身体,眼睛却愈发模煳,「救火,都去救火...」 「看!有人出来了!」 「殿下!是小谢将军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 火光中一道人影渐渐清晰,李徐压住胸口大喜过望踉跄冲过去。 「阿辞!」 谢辞止不住咳嗽,衣服脸上全是黑灰,袖子衣角也有烧焦痕迹,腿上发软但脚步还算稳,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满身似涂了黑炭的女子。 他走到计昭明面前将怀里的女子送了过去。 沾了水的布盖在女子的口鼻上,唯一的防护给了别人,烟雾吸入太多,谢辞咳得意识都有些恍惚。 「只是晕了,去..咳咳咳咳!去找大夫吧咳咳咳!」 「娘子..」计昭明满脸是泪,抱紧怀里的女子朝谢辞跪直身体,「阿辞,我欠你两条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聒噪..」 计昭明来不及再多说,抱起崔玲离开满是烟雾的院子,忙着让人找大夫。 等人走了,李徐才上前拉起谢辞的手腕。 「你受伤了。」 袖子被烧焦一半胳膊上赫然一道炭黑色的血痕。 「没事。」谢辞抽回手故作轻松模样,「火太大不好出来,被砸了下咳咳咳咳咳!」 防隅军一来火势小了一大半,极短的时间便将把火扑灭。 李徐半蹲到谢辞面前:「上来。」 「不用,我能走。」 「上来。」 语气中是不容回绝,谢辞只好趴到对方背上。 刚背起来胸腔又是一阵难受,咳得像要将五脏六腑震出来,在谢辞的腿弯下那双手攥得紧了又紧。 「去官驿。」 「是。」廖宁应声命两个护卫一人去官驿一人去寻大夫。 竹栎找来防隅军后急沖沖找谢辞,看到谢辞一行安下了心便追上去跟着。 到官驿处理好伤口,万幸手臂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背上的伤有开裂又吸入不少浓烟,大夫开了些清肺的药,自是不敢耽搁当即煮来让谢辞喝下。 漱几次口喝过药,谢辞总算感觉好受点没再咳嗽,从住进来到所有人离开,期间李徐一句话都没说过。 背上有伤不能躺又不想趴着,只好靠坐在床上,他看看李徐终于没忍住问:「知津兄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这句话足以点燃导火索,李徐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到近前。 「我有没有说过你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捨命救不相干的人!你就那么想死吗!」 谢辞愣住,他还是第一次见李徐发这么大的火,准确的说是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不相干的人,那是计昭明的夫人。」 「他的夫人他自己救!与你何干!」 「怎么没关系呢?这把火明显是沖我们来的,还好只有我受些小伤,不然罪过大了。」 「你受伤就不算什么?」李徐欺身靠近转而捏紧他的双肩,「谢辞,我到底是不是拿你没办法?」 「什么?你..你退开点。」谢辞往后靠靠发现到了头,被迫与眼前的人以极近的距离对视。 他看不透那双眼睛此刻在想什么,但这种带有侵略性的钳制让他很不舒服,压迫得喘不过气。 第65页 若这人不是李徐,他已经动手了。 「知津兄?你到底怎么了?」 「我..病了。」李徐忘却应有的克制,将谢辞抱入怀中,「阿辞,我很难受,别推开我。」 「刚刚受伤了吗?是不是吸进去的烟太多了?大夫应该还没走远,让人叫回来看看吧。」 「别动。」 谢辞听了确实没再动,就这么安静待着,由着这人单方面抱着自己。 他觉得现在很奇怪,处处都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奇怪。 久别重逢时有拥抱,高兴时有拥抱....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抱了这么久,抱得这么紧。 「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李徐慢慢松开他站起身,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 「知津兄,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晕而已,不妨事,阿辞,现在有这把火,之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你要继续跟着我吗?」 「当然。」谢辞语气略带着玩笑,「保护殿下是圣旨,我若走了陛下肯定砍我狗头啊。」 李徐未因玩笑而改变严肃的神情:「火势如此之大防隅军却置之不理,可见琢州已全然是寰王的地界,敌众我寡,阿辞觉得我们如何能活着找到证据?活着带回皇城?」 「你的意思是?」谢辞避开视线,心中有些犹豫,「我不能...」 他知道李徐的意思,五百里外便是临岭关,那里有谢家守军,哪怕只调一队兵来琢州城境况也会大改。 可这件事太严重,私自调兵暂且不说,京中无人知晓琢州兇险,假使谢家的兵从临岭关来琢州城为了保护五皇子,便会让人觉得谢家已站在五皇子身边,朝堂形式将会发生巨变。 这一步不仅可以做到保护李徐,还能达到一日千里之效,会让争权之事简单很多,但....他并不是谢家家主,他代表不了谢家。 他可以把自己的命压在李徐身上,但他不能把谢家的命压在五皇子身上,他可以为李徐去死,但不能为五皇子调兵。 「知津兄,我...」 「别担心,我已有对策。」 「啊?」谢辞愣愣看着李徐,「你不是要我调兵吗?」 李徐露出惊讶:「你还想私自调兵?我看你是没挨够你爹的打。」 「我以为..」 「别想那么多,一切有我,好好休息,我也需沐浴更衣。」 「哦。」 看着对方离开,谢辞趴到床上晾着伤口,没多会就因疲倦合上眼睛睡去了。 另一间屋子,李徐封好信笺交到护卫手上。 「快马送去皇城。」 「是。」 廖宁壮着胆子道:「殿下是想?」 视线斜过来,廖宁不敢再说低下了头。 李徐执笔沾满墨,墨水滴到纸张上润湿一片,而后在有墨滴的地方落下,用力再用力,主毫先分笔头尽散。 啪嗒! 已废的毛笔用力甩飞出去,溅起一串墨迹。 第七十五章 崔情酒+软筋散 休养不到两日,谢辞就又打起精神混迹到琢州城的各大秦楼楚馆,他来转移注意力好留给李徐查找证据的时间。 大火烧毁计家私宅,万幸崔玲只是吸入了些烟没有大碍,但计昭明也没有心思再管谢辞,搬回提举司官宅日夜守着自家娘子。 在琢州城最热闹的街上,车盖挂着流苏的香木车子络绎不绝。 自身旁行过时,听得到歌女吟唱和琵琶弦动之音,入目阁道交窗皆刻着合欢花图案。 踏足脂粉瀰漫之地,便有温风软香折人筋骨,罗襦宝带,燕歌赵舞,神仙如落凡尘也当乐不思蜀。 「小公子瞧着面生,是头回来吧~」一个女子抢先挤开旁人挽住了谢辞的胳膊。 谢辞视线扫一圈落到女子身上:「头回来这儿而已,琢州城真是不错。」 跟着女子进入楼中,舞乐销魂与皇城又是不同,真真是美人堆出的销金窟。 「公子~」 谢辞坐到案几后,女子贴着他坐下将盛满的酒盏递到了他嘴边。 「我..」 有伤不能饮酒?但...感觉快好了呀。 「公子~喝嘛~」 她都餵我了,喝一杯应该没事吧? 一杯而已,这不算渎职吧... 谢辞张张嘴,美酒入喉缓和了些连日的想念,这还是从皇城出来到这里好些时日中第一次沾酒。 但有伤在身不能过量,拒绝了第二杯女子便没再劝,玩笑着听曲子可谓是最惬意的差事。 突然不远处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搅扰雅兴。 谢辞闻声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被几个男人抓着要灌酒扯衣服。 「干什么呢!」 谢辞甚至都还没过脑子就起身冲过去一人来了一脚。 「看不出她不愿意?」 「哪来的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管闲事!」 几个人说着就要撸袖子揍他,谢辞拿出令牌举到几人眼前:「不想打,滚!」 看到令牌那几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呵呵叫着官爷灰熘熘跑了。 再看那小姑娘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谢辞赶紧将人扶了起来。 「别哭了,你是这里的人?」 小姑娘点点头。 「去找你们管事的说说,这儿又不是只做皮肉生意的妓院,强买强卖没人打出去吗?」 第66页 若是在月来阁这种人根本不配踏足,进都进不去,在这里居然没有人驱逐,真是糟心。 「别哭了,擦擦眼泪。」 谢辞解下钱袋子,连着袋子全给了眼前的小姑娘。 「这些钱够包下你几个月,这几月便不用卖艺或接客,只当休假,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提举司计宁计大人的朋友给的。」 能在这里的,无论是卖艺、卖身亦或是打杂,都是最无可奈的最苦命人。 谢辞虽心中不忍,但却知道人各有命,世上苦命人千万,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到,哪怕他今天为这姑娘赎了身,若不带在身边,也定会重陷淤泥。 「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提举司找计大人,说是一个姓谢的让你来找,他爱管闲事,肯定帮你,去吧。」 小姑娘拿着钱袋子点点头,满眼感激朝谢辞鞠了一躬然后提着裙子很快跑远。 人跑远谢辞才想起来自己所有的钱都在那袋子里,一会付酒钱难道要用南珠?太奢侈了吧。 「算了。」 谢辞坐回去懒得想那么多,身旁女子瞧他一眼用丝帕挡住笑意。 「小公子还是个性情中人呢,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哪闯进来的。」 「她说她是...」 话刚从嘴边出来,不远处刚刚的小姑娘捧着一个小罐子朝两人跑过来,将罐子递给了谢辞。 「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果饮,送给大人,谢谢大人帮我。」 谢辞晃晃罐子道:「好,我收下了。」 说完小姑娘并没有离开,而是跪坐到他对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额..」 谢辞打开罐子闻了下,确有清新果香,他看看手中罐子又看看小姑娘的眼神.... 「那我..尝尝?」 小姑娘眼神更期待了,谢辞捧着小罐子喝了一口,酸得直冲天灵盖,不知道放了多少酸果子,但看着对方的眼睛,实在不好说煞风景的话。 「挺好喝的,谢谢。」 小姑娘闻言害羞一笑站起来颠颠跑了。 放下罐子,谢辞主动倒杯酒喝了才把倒牙的感觉压下去些。 「是不是不好喝啊公子?」女子乐着看他,递了个蜜饯到他口中。 「太酸了。」 「哈哈哈哈....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酸得受不了还说好喝。」 被笑着调侃,谢辞并不恼也跟着乐,你一句我一句看大堂的舞乐。 过了许久,周围悠扬的乐声竟开始刺耳,谢辞慢慢生出头重脚轻之感。 「小公子~你怎么了?」 身体愈发滚热躁动难安,身旁女子靠过来时便似冷泉沁身能得一时的救。 「你..」 女子瞧他眼含春情面颊粉红的模样掩唇一乐:「公子这都不知道吗?第一次来的客人所饮之酒可只有催情之效。」 「你在开玩笑吗?你居然敢给我下.药?」谢辞扯扯领口唿吸渐渐加重难受得很。 「公子误怪,这是我们这儿一个特色呢,奴家也不知道公子并不晓得呀,不过小公子尽可放心,没有什么伤害,而且....」 女子将下巴搭在谢辞肩头:「奴家会帮公子解了药效。」 身上实在难受,谢辞不断深唿吸却还是难以缓解。 说了公差期间不能做这事的,什么狗屁特色,真是倒霉.... 他晃悠站起来轻捏住女子的下巴仔细描摹一番,容貌姣好,谈不上惊艷,但也实实在在是个美人。 「走。」 女子笑笑挽住他,两人从楼梯走到二楼进了间无人的屋子,踏进门槛时谢辞脚上忽然无力差点儿被绊倒。 房门关上,女子轻揽住他吻了吻他的脸颊:「公子..莫误了良宵~」 谢辞想抬手却发现自己身上越来越没力气,甚至想站稳都有些不容易。 这种药会让人无力吗? 他推开女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软筋散? 「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他勐地掐住女子的脖子,「谁派你来的!」 女子被他这举动吓得不轻,但没想到稍一挣扎就挣脱了,反而谢辞被她甩开跪倒在地。 「公子?你..你没事吧?你不会身体不好用不了这东西吧?你别死在这儿啊!这可怎么办啊。」 「闭嘴..」谢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是她,是.... 他勐然想起刚刚给他果饮的小姑娘,是那罐果饮有问题,酸味盖住了软筋散的味道。 看来是想先除掉他,除掉他再杀五皇子便容易很多。 明知美色误人,还是回回中招!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你是饿吗谢辞! 眼前的女子满脸担忧,看起来是很怕他死在这牵连到自己。 「我死不了,但...应该有人想我死呢。」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快速在女子身上扯下一条薄纱繫到腰上,而后解下腰带扣递到女子眼前。 「汉白玉的带扣。」 女子没来得及惊讶便被带扣吸引住目光,眼睛亮起伸手就要接,但手指还没碰到,谢辞就稍往后撤些躲了过去。 他微微歪头勾起唇角:「若有人来找,姐姐愿意帮我拖一会儿?」 女子想了想含起笑伸手将带扣夺了过来。 「谢谢姐姐。」 身子近于瘫软,谢辞没法再多留,强撑着走到窗边推开窗子顺着跳了出去。 第67页 女子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便见谢辞摔倒在地上挣扎几下才爬起来。 「小公子你没事吧?」 谢辞回头看向女子抖抖衣袍不像有事的模样。 「公子何时还来?」 「有缘吧。」 说完谢辞就急着脚步跑了,街上行人不少,他踉踉跄跄往官驿去,说是跑实际一瘸一拐比走快不了多少。 一边是情慾的躁动,一边是正在见效的软筋散。 这就罢了,关键还得逃命,谢辞想死的心都有,只求那女子看在萍水相逢的缘分上帮他多多拖延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 他站住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牵着马的一个胡商身上,就当碰碰运气,他走到胡商身前举起一颗南珠。 「买你的马。」 那胡商似乎没反应过来,只定定看着他。 谢辞心似火烤,拔出匕首一把揪住胡商:「杀你抢马或是用这珠子换你的马,快选。」 胡商这才有反应,接过珠子把缰绳给了谢辞。 谢辞收起匕首道声谢,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根本起不到任何胁迫作用。 他攥紧缰绳却已经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突然腰带被抓住,身旁的胡商竟揪着他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到了马背上。 他怔怔看着那人,有一种名叫男人尊严的东西啪嚓碎裂。 开玩笑的,一定是开玩笑的,太扯了。 「你好像有追兵。」 胡商开口说话谢辞方回了神,他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踢了脚马肚子。 马儿或许知道他急,狂奔着穿过人群,街上因这无规矩的行为激盪起一阵又一阵的谩骂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好了定然要去刺史府再暴揍那臭不要脸的老头一顿! 一人一马远离危险之地,总算安然无恙停在驿站门口。 谢辞扑通摔下马,身后的马当即掉头跑远。 他躺在地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下有多狼狈,缓了半晌艰难地爬起来叩响大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驿卒见是他刚笑着问好,他整个人便被门槛绊个踉跄再次摔倒。 「大人吶!您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吶!」 驿卒把谢辞扶起来连着喊人,竹越先听到看到跑过上前将谢辞扶过来。 「将军?您怎么了?出了何事?」 「中了软筋散。」为了颜面谢辞隐藏下了催情酒的事。 「怎么会中这种招数啊?」 谢辞想起自己豪迈地替人出头,然后豪迈地喝下掺软筋散的果饮..... 「别问了。」 钱给了,药喝了。 这辈子再被女人骗他就不姓谢! 竹越扶着谢辞看对方根本走都走不了,只是被他拖着:「将军,我背你吧。」 谢辞点点头,确实走不动了,胳膊抬起来都费力。 「阿辞?」 两个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李徐快步走过来看谢辞的样子心生担忧。 「你怎么了?」 谢辞摇头,真的不想说了,他也是要脸的人。 李徐眉心微蹙搭上他的脉,从竹越手里将人接过来打横抱起回了自己的屋子。 竹越愣在原地挠挠头倒是放心走了。 屋内,李徐把门带上小心将谢辞放到床上。 「脉象不像中毒,是什么?」 「软筋散..」 谢辞瘫在床上慢慢蜷起身体,屋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出几倍,让他愈发躁热难忍·。 「还好,软筋散的药效十二个时辰便可消散,我或许有解药,来时有备,我找找,不过你怎么会服软筋散?」 「是他们为了杀我..下了套,我...大意了..」谢辞扯开领口,双膝一点点向腹部靠拢,身体渐渐开始不受控制。 李徐在贴身带着锦袋中仔细翻找,听到这话眼眸冷了几分。 房间内的唿吸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乱。 「别着急,软筋散对身体没有其他伤害,他们不敢来官驿杀人。」 瓶子未贴标识只能一个一个打开去闻,李徐听着这声音以为谢辞气得太狠,自己手上倒着急起来。 谢辞又将领又胡乱扯大些,但身体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凉度,反而越来越热,小腹也更躁动难平,他死死咬住下唇几近崩溃。 「知津兄..」 「嗯?」 「有没有...催情酒的..解药?」 李徐手上一顿:「你说什么?」 「我...我还喝了..催情的酒...」 李徐放下手中的小药瓶,浑身散发出阴冷气息:「他们给你下催情的药?」 「不是...」谢辞轻微扭动了下身子,「是..青楼的..酒..先找这个解药吧,我...」 「你等等,马上。」 李徐拿来刚刚闻过的瓶子又仔细嗅了一遍,正是对症的解药。 「找到了。」 「啊..」 修长的手指突然回握,浑身上下也因这不自觉的喘息而瞬间绷紧,李徐僵硬地转身看向床上那人。 「找..到了?快..快给我..」 「知津..兄?」 「抱歉阿辞,我看错了,我没有这两个解药。」 第七十六章 .......... 谢辞强忍着崩溃,并没想到这药效这么厉害,或许也有同时服了软筋散的缘故。 第68页 他扯开用作腰带的薄纱将衣衫敞开,躁热不安下,脸颊连着眼角都红得厉害,此刻才真是想死。 李徐看着这一切慢慢走近,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腰上的箭伤。。。。 .... 李徐坐在那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附身凑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阿辞,我帮你吧。」 .......... 第七十七章 朋友之间可以做那种事吗 日出东方携光入菱窗,喧杂的声音从街市到驿馆,再到屋内到耳畔。 混沌中睁开眼睛,谢辞静置半晌思绪才渐渐恢復清明。 他挪动了下脑袋抬眼便是熟悉的面容,眼睛顿时呆住,记忆也在这一瞬间回溯。 而此时此刻李徐的手正搭在他腰上搂着,他也紧贴着对方枕在对方胸口,暧昧到诡异.... 谢辞惊惧一剎噌地坐起来也将李徐惊醒。 「阿辞?怎么了?」李徐慢慢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可手还没碰到,谢辞就像一只受惊的蚂蚱,蹿跳起来扑通掉到了地上。 李徐因他这一摔立时清醒没了半分困意。 「你..没摔坏吧?软筋散的药效散了吗?」 谢辞摇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系好,慌慌忙忙往外跑,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将军?您去哪啊?出什么事了吗?」竹栎刚好看到他跑出来,没等上前人已经跑远了。 李徐从屋内追出来,看到的便是谢辞慌张离开的背影,那双含着万千风华的眼睛,此刻装得是自己都读不出的情绪。 谢辞脚步不停往外跑,谁的话都不答,一熘烟就跑出了驿馆。 直到跑出离驿馆一条街,慌张的脚步才慢慢停下来,他站在街道中央,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都会在他身上停留。 每一道目光便如一面镜子,照着他无措的眼睛和错乱的思绪。 他做了什么?他让李徐...用嘴帮他? 一个男人,他最好的朋友,五皇子殿下。 谢辞抱住脑袋紧紧捂住耳朵蹲了下去,他是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他都做了什么啊! 这不对,这不对劲,不应该这样的。 没有任何一个词足以形容此刻心情的复杂程度。 把他埋了吧....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谢辞吓得蹿出两步远,再看拍他那人是个提着篮子的老妪,因他的动作也吓了一跳。 「抱歉。」 「小公子,你怎么蹲在这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不是。」谢辞站起来不顾身后人的话又跑出去老远。 逃来逃去漫无归处,不敢回驿馆,最后竟走到了市舶提举司的大门外。 「带本官去见计提举。」 守卫查看过令牌,再看谢辞一脸死人了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在花厅等待没多久,计昭明便穿着官服匆匆走来,一看是谢辞没忍住做了个无语的表情。 「合着皇城来的大人就是你啊。」 计昭明走近些愣了下:「喔?乖乖阿辞,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头髮也不束好,出什么事了?调查不顺?」 「不是。」 「不是?」计昭明托着下巴盯着他看,「那不会是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听到亏心事三个字,谢辞抬头看向计昭明,眼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我就随口一说,你真做亏心事了啊,你干什么了?」计昭明捂住嘴,「你不会有相好的大了肚子吧。」 谢辞给了对方一记白眼咬牙道:「当然没有。」 「唿..吓死我了,要是有你爹非得把你腿打折不可。」 谢辞现在十分后悔踏进提举司的大门,问计昭明能问出什么所以然。 但无奈的是在琢州他只认识计昭明,只能来问这个他所有狐朋狗友中还算靠谱的一个。 「我有事问你。」 「啥?」 谢辞慢慢浮出尴尬,不知道要怎么张这个嘴。 计昭明走到谢辞身边靠着案几,做出表面高深实则缺心眼的表情。 「乖乖阿辞,有什么迷茫之处尽可道来,让我这即将身为人父的前辈悉心为你解惑。」 谢辞扶住脑袋,更后悔来了....要不走吧? 「哎呀快说呀,我好奇什么事呢。」 「就是...啧..」他艰难地措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吭吭哧哧你到底干什么了?杀人越货了你?」 「不是!」 谢辞一生气把计昭明揪过来:「就是..如果要你帮我...哎呀,你再过来点。」 「什么啊?」计昭明把耳朵贴过去,眼睛越睁越大脑袋都跟着炸了一下,推开谢辞连退了好几步。 「你有毛病吧!你你你,你吃错药了??发什么神经呢??」 计昭明抱着胳膊做出往后躲的姿势:「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别过来啊,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喊人了。」 谢辞气得心直蹦连连冷笑,起身冲过去一把揪住计昭明来了两脚。 「我没有那种怪癖!」 「啊!我开玩笑的!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谢辞斜了眼跑进来的小卒:「滚出去!」 几个人麻熘滚了出去。 计昭明挨顿打老实了,愁眉苦脸地揉腿。 第69页 「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我也吓到了好吧,哪有你那么问的?我怎么可能给你那...那个啥,太荒谬了吧!光想想,呃,不行,想都不能想,我起鸡皮疙瘩!」 「我也起!」谢辞气得半死,他问这话有什么意义?他真是有病才会问出口! 但是,正常的反应就该这样,为什么李徐...不一样呢? 谢辞纠结好半天,还是把昨天的事跟计昭明讲了一遍,计昭明越听表情越怪异,眼睑都跟着跳了两跳。 「这....」计昭明犹犹豫豫开口,「这?是我能听的吗?」 「啧,那怎么办,不知道跟谁说啊。」谢辞坐回椅子上苦恼地捂住了脸,「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计昭明不再玩笑,走到门口命人将花厅的大门侧门全关上,将周围的人也都遣走才回到谢辞身边。 「这事...有点太难以置信了,所以你身上有伤为啥还要喝人家的酒啊。」 「重点在这儿吗!」 谢辞泄了气喃喃道:「那她都餵到我嘴边了...」 这回计昭明是真的无语,不过仔细想想换做是他,美人都把酒餵到嘴边了,换谁谁也不可能不喝啊。 「我就想问问这正常吗?朋友之间?你看你就做不到,换我我也不可能...但是,但是知津兄..唉,我脑子要疯了。」 谢辞几近语无伦次,朋友之间做这种事他觉得不正常到诡异,但....但是他又不知道朋友之间到底能不能做这种事。 「你觉得正常吗?朋友之间可以帮忙做这种事吗?」 「你那不是废话吗!那肯定不...」计昭明突然愣住,对他来说是绝对绝对绝对的不正常。 他承认谢辞好看得离谱,但要他帮谢辞做那事或和谢辞做什么男女间才会有的事,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即便是谢辞中了药,实在找不到大夫或解药,那就扔冷水里加冰泡泡抽几巴掌,他可没有断袖之癖,单是假设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若是换成五殿下就不一定是不正常的了。 毕竟李徐这人本身就不正常,不正常的人做不正常的事,反而就正常了。 计昭明思来想去仔细回忆,确定从来没听说过五殿下好男风。 一根酒色财气皆不沾的木头,不好男色也不喜女色,就是个有头髮的和尚啊。 这样的人也许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单纯帮个忙? 「怎么不说话了?计昭明?」 计昭明回神想想道:「我觉得应该正常吧。」 「啊?」谢辞一愣,「你说什么?」 计昭明深思熟虑后给出了自己认为十分准确的看法:「我说我觉得正常。」 「你确定?」听对方这么说谢辞更迷茫了,所以是正常的,只是他内心接受不了而已吗? 「当然确定了。」 计昭明坐到谢辞旁边,双手撑到案几上看着谢辞认真地展开分析。 「你想想,他为什么帮你?因为你中药了又没有解药,看你太难受了才帮你,五殿下可是皇子,圣上子嗣,他愿意帮着做这种事,那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谢辞呆呆看着对方。 计昭明故作深沉道:「兄弟道义。」 「兄弟..道义?」谢辞愣愣重复一遍,反覆琢磨这四个字却总觉得有不对,或许还有其他是他不敢想也想不出的原因。 「可是调换过来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帮他。」 「那就说明你这个人没有五殿下讲义气啊。」 谢辞更愣了:「是...吗?」 「是啊。」计昭明拍下他的肩深有感慨之意,「不愧是五殿下,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睛,谢辞原有的「不正常」理论忽然有些站不住脚。 「你确定朋友之间可以?」 「当然,那可是五殿下,太讲义气了。」计昭明说完又纠正了下:「我不行奥,我还没到能两肋插刀的程度。」 谢辞懵懵的,表情懵脑袋懵心也懵,他没有李徐讲义气吗?拼命和帮忙做那种事哪个更够义气呢? 他晃晃脑袋,居然在这想哪个更够义气,他是有病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都没有跟李徐道过谢,皇子以那种方式帮他解药效,他却连谢都不说就跑了。 真是....懦弱无理。 这么一想谢辞脑子更乱了,他看着计昭明,眼睛露出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茫然和傻气。 「昭明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计昭明深深点了下头:「相信我,没错的。」 第七十八章 你们做到最后了? 琢州城,刺史府外。 「千载难逢可以一箭双鵰的机会,殿下当真甘心就这么舍了?」 「误打误撞的机会未必会中,寰王并非善类,当徐徐图之,况且主意已经打到阿辞身上,计划自然要改一改。」 李徐并未因逾矩之言动怒,走下马车稍理衣袍面上平静淡然:「走吧,去见见姚刺史。」 入刺史府至会客厅等候不久,姚绍便在小厮的搀扶下赶过来,入厅朝李徐毕恭毕敬行了礼。 「不知五殿下大驾,下官身体抱恙未能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李徐视线扫过姚绍后回到手边的盖碗上,「不知是哪个泼皮竟将姚刺史伤成这样?」 第70页 姚绍摆摆手令小厮退下,自己赔笑道:「是下官走夜路时不小心摔了,不敢劳殿下挂心。」 「那姚刺史日后可要更小心些才好,夜阑月黑雨后湿滑,难免又有磕碰。」 「哈哈是,多谢殿下关心。」姚绍又是笑,只不过这笑始终浮于表面,「不知五殿下大驾所谓何事?」 「前两日计提举府上火烧得旺,我便想来看看姚刺史这儿火烧得旺不旺?」 「殿下这是何意啊?下官没大听明白。」 李徐唇边挂着浅笑,拿起盖碗揭开碗盖,轻轻嗅了嗅盖香。 「姚刺史府上茶不错。」 茶碗放下一口未动,李徐抬眸看向姚绍,对视几息后姚绍将厅内所有人屏退。 「果然还是更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殿下谬赞,下官是个煳涂人。」 「哈哈哈...」李徐站起身含着笑意,「那便免了弯弯绕绕,是想劳烦姚刺史代我与我那三皇兄传句话。」 「殿下实在太抬举下官,下官岂能与寰王搭上话呀。」 李徐似乎没听到这句话继续说道:「我愿与皇兄合作,拉下皇兄的眼中钉,只求皇兄现在保我的命,他日登上高位时保我的荣华。」 对方没答话,眼睛看着他,脸上恭敬心里却在笑天真幼稚有病。 「传个话而已,对姚刺史来说不算难,琢州、皇城那些女子的事,我会替皇兄解决,当做投名状。」 姚绍终于有了些反应:「怎么殿下越说下官越煳涂了,但殿下既然有此请求,下官愿替殿下书信一封,只不过下官人微言轻信能不能送到寰王殿下手中,有些难说。」 「那就多谢姚刺史,大人好好养伤,不叨扰了。」 姚绍揖手:「殿下慢走,恕下官身体不便不远送了。」 「不必送,哦还个私事忘了与姚刺史说,可否附耳近前?」 姚绍弓着身子做足了奉承姿态凑过去,先有轻笑声入耳而后冷漠的声音字字钻心。 「再敢动谢辞,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姚绍愣了下,未等再开口,李徐已经拂袖背身离开。 走出刺史府,廖宁跟上李徐的脚步压低声音:「殿下,姚绍会给寰王传信吗?」 「会,但不能指着他,与姚绍说这番话,不过是让他没得到他主子的回话前别再轻举妄动罢了,我会手书一封你派人送给寰王。」 「是,属下明白了。」 李徐踩着轿凳走上马车,马车窗子推开无暇的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辞呢?」 「去了市舶提举司。」 「嗯。」 窗子关合,马车慢慢启程返回驿馆。 谢辞一走就是三天,没再露过面,底下人不敢过问更不敢好奇。 竹栎本来着急,但看李徐没找,平时若是自家主子出什么事五殿下比谁都着急,而今不慌不忙的模样定然是没事,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外出,这么一想倒是格外安心。 这边谢辞的确有「重要」的事,在计昭明那住了一天就跑了。 所谓温柔乡最解无由愁。 「公子真的一口酒都不喝?」 「怕你害我。」 女子掩唇笑笑:「公子说有缘可再见,如今缘分到了怎地偏要说扫趣味的话?」 「玩笑而已嘛,姐姐那日帮了我又岂会害我呢。」 床榻上,女子靠在谢辞身边笑声悦耳,素手纤纤沿着胸口滑到腰腹上,轻抚腹上箭伤留下的疤痕。 「这是怎么伤的呀?」 「中了箭。」 「看不出小公子还是习武之人呀~」 谢辞眸色微暗,提起箭伤便想起他替之挡箭那人,想起那人便又想到那天的尴尬。 「别说这些了。」 「公子怎么不高兴了?」女子看出他神色的变化安慰道:「公子有什么烦心事尽可对奴家说,奴家就算不能为公子解惑,那也能哄公子开心不是。」 谢辞面露为难,说不出花娘和计昭明谁更见多识广。 「公子?」 「就是...」谢辞心一乱脑子也变得不好用,不管什么旁的只想听个答案。 他凑到女子耳边小声道:「朋友之间可不可以帮....」 女子听后没什么反应,他顿时尴尬得涨红了脸。 「就是..不正常吗?」 「这有什么不正常?」女子一脸不以为然,「琢州城内,光是奴家知道的便有比这过得多的,书童、友人或专门结识的都一样,没什么不正常。」 女子笑着看他,想着不就是断袖之癖吗,大户人家养清俊小倌的多了,这个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有钱的哪管什么男女,好看就都喜欢。 只以为对方是委婉地问男女不忌正不正常,女子怕得罪客人还特意把话也说得委婉些。 而真心发问的谢辞听了这并未言明的话脑袋更乱了。 「很多人都这样吗?」 「对呀,这就是个稀疏平常的事,不知公子原何有此一问吶。」 「没什么。」 谢辞懵懵懂懂的模样惹得女子笑出了声。 「公子刚刚和现在怎么像两个人一样?真真可爱极了。」 谢辞还乱着,笑不太出来,一个人说正常有点动摇,两个人说正常便让他打心底起了疑。 可能就是他太紧张了?其实没什么的?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好像.. 第71页 「唉,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的事公子就不要想了。」女子抚摸上谢辞的脖子娇声道:「今日还有好长的时间呢,奴家就在公子身边,公子怎么忍心想着别人啊~」 谢辞心跳快了几分,努力将烦恼之事撇出,眉心渐渐舒展,女子见状轻捏住谢辞的脸,做出调戏的模样。 「公子生得真好看,奴家一见便觉心中荡漾,只是不知公子会留多久呢~」 谢辞挑眉一笑:「久难留,当尽欢,及时行乐何必思明日愁苦?」 「公子说得有理,但只怕是离开琢州就会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吧。」 女子低头靠近,房门突然被踹开,砰地一声吓了两人一跳。 谢辞反应迅速噌地坐起来,将被子扯过来盖到女子身上,枕下的匕首也在一瞬间出鞘横于胸前。 「知..知津兄?怎么是你啊?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还以为你在提举司。」 「我..」匕首放下来,谢辞一下子懵了,不会吧?这就是公差期间被上司捉姦?? 呸!不对,捉什么奸,他只是...在青楼待了两天而已。 李徐压抑着怒气,眼前的少年上衣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身上印着床笫间才会留下的痕迹。 而被薄被盖住的女子正贴在谢辞身边,脑袋露在被子外看着他,一只手还扯着谢辞的胳膊。 「你,滚出去。」 李徐的眼睛盯在女子身上,即便再笨的人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女子看向谢辞,没等谢辞回头,哗啦一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拨到地上,茶盏碎了满地。 「滚出去!」 不仅是那女子,谢辞也被惊到,注意到门外还有带着刀护卫,女子心里害怕根本不敢再耽搁裹着被赶紧下床跑了。 李徐走到床边,温如春风之人此刻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们做到最后了?」 如此直白的话,问得谢辞一愣。 「我问你们是不是做到最后了!」 谢辞唿吸停滞一剎,脑子空白摇摇头又点点头,李徐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冰冷到极致的笑。 「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说完眼前人快步离开,房门被用力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谢辞磨磨叽叽穿好衣服,回过神觉得李徐有病,他又不是杀人放火了,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 刚提起的不忿,在房门打开看到李徐的一瞬间又蔫了。 「走。」 李徐攥住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迈扯着他就走,谢辞跟在后面有种理不亏但就是直不起腰的感觉。 他看看同行的廖宁,廖宁别开眼没有任何反馈。 走出青楼,花街上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依旧。 李徐一言不发揪着谢辞一起上了马车。 平行而坐气氛更是尴尬,谢辞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与李徐的视线交汇。 「知津兄,我....我从皇城来琢州真的只有这一次,回去之前绝对不会了。」 他心虚地看着对方嗫嚅道:「你不会...向陛下举报我吧?」 「你说什么?」 「你别向陛下举报我,你要是说了我肯定挨打。」 「谢辞!」李徐气急反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辞,你就是一个蠢货。」 第七十九章 不要躲着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说什么?」 注视着对方诧异的眼神,李徐慢慢捂住自己的眼睛垂下了头。 心中已是翻天覆地的崩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份无力。 「对不起,阿辞,我不该反应那么大,我只是....」 他长嘆一口气,抬起头已然恢復平常的笑意:「一次两次没什么,倒也不会耽误正事,我只是气你刚答应不胡来,马上就变了卦,还一声不吭自己走了。」 「我那是...」这回谢辞理亏了,的确刚夸口说公差期间不做别的。 李徐唇边的笑愈渐苦涩,心头也瀰漫起苦味。 「阿辞,这几天你是在躲我吗?」 「没有。」 「因为那天的事?」 「不是。」 「因为你觉得尴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 「不是。」 一连被说中三次,谢辞脸颊泛起红起身就要下车,身旁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我们之间有什么尽可直言,不要躲着我,好吗?」 谢辞坐回去,头扭向另一侧死盯着窗框就是不看对方。 「阿辞,怎样都好,只要别躲着我,那天我只是不想你那么难受,只是想帮你而已,如果早知道你会这样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我不是难以接受,我是...」谢辞转回头看向李徐,两道视线交汇,他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什么?」李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好似要用一双眼睛将他看透。 「是...是..」 谢辞垂丧着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这样很奇怪,朋友之间可以这样帮忙吗?计昭明和青楼的姑娘说可以,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跟他们说了?」李徐顿了顿回归正题:「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 第72页 「阿辞,你可以看着我吗?」 谢辞抬起头,眼前人朝他露出了笑,温柔的、好看的、独一份的。 「阿辞,你讨厌我吗?」 谢辞摇摇头。 「那...那天你觉得....噁心吗?」 面前那人好看的眸子中稍有紧张,眼神似有若无地在逃避,谢辞仔细思考过后仍摇摇头。 看到这个答案,李徐先是一怔而后唇边笑容加深,眼角眉梢皆含起点点欢喜。 「不讨厌我,也不觉得噁心,那何必要躲我呢?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做的?」 谢辞眼神越来越呆,李徐笑着一点一点朝他靠近,贴到他耳边,他微微侧了下头,带着天然蛊惑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辞,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 「那你说,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距离靠得太近,谢辞的背抵在车壁上,身前萦绕的皆是安神香的清淡之气,渐渐竟让他的万千思绪缕缕解开,化为一池平静的秋水。 「没..有?」 李徐轻轻笑了坐直身子道:「没有。」 三言两语定了最终的答案,茫然之人并不知道自己是无法细究还是不敢细究,或许难得煳涂也是一种选择。 「殿下,到了。」 马车停下,谢辞跳下去回身将李徐扶下来。 入驿馆谢辞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另打扫出一间房,李徐见了本转好的心情又瞬间跌落。 「阿辞,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 李徐头也不回往房间走道:「跟我过来。」 最后另一间房倒是打扫出来了,但谢辞还是跟李徐回了一间。 房门一关,李徐便将门闩合牢。 「到底什么事啊?」 「后日回京,琢州一事不查了。」 「不查了?」谢辞愣过突然激动,「为什么不查了!」 李徐微微蹙眉,谢辞反应过来不情不愿地压低些声音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上天助力吗?开始以为是外邦作祟,查清自然提高声望获得实职,而现在知道是寰王,只要从姚绍手中找到证据便可再重创寰王,一石二鸟的机会你跟我说不查了?」 「话虽如此,做起来难上加难,从我们来琢州的官员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么死在这,要么一无所获地回到皇城。」 谢辞不是不明白这个理,他们太被动了,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下,这次来琢州就像是送上门的傻子、待宰的羔羊。 什么迷惑放松警惕的招数,对琢州那些人来说不过是看跳樑小丑在他们搭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唱了几句难听的戏而已。 但....即便如此,实在是不甘心。 「那就简单点,把姚绍绑了揍几天,看看他说不说。」 李徐无奈嘆息道:「对朝廷命官动私刑是大罪,即便认了也可翻供是屈打成招,阿辞,你不是娃娃了吧?」 谢辞心中憋闷,说说而已,一人一次哑巴亏姚绍不敢如何,若真绑了,八成要鱼死网破。 「我那三哥做事滴水不漏,敢抢你的令牌调兵,说明早有后招,况且他知道我们到琢州正是为查明此事,自然更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半分,即便稍有牵扯,琢州往来之人杂多也方便推出去。」 「那你想如何?」 李徐浅淡笑笑:「只当我办事不力,送他个人情好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谢辞听了觉得对方患了什么重症脑疾,「他差点杀了你,你人真好啊五殿下。」 李徐走到案边坐下,盯着案上未染笔墨的宣纸神色渐渐严肃:「阿辞,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为何要选鹬蚌来做?」 谢辞盯着对方看了许久道:「殿下其实早就有野心了吧。」 「是。」李徐大方承认,「我不甘心碌碌无为,不甘心空有一腔抱负却只能做闲散之人,我想争,我想赢。」 「太子无才无德若继承大统将难以震慑归顺的异族藩王,而寰王,其人杀伐果断有帝王之才,但若由他取而代之,母后、太子、沈家、我,必成刀下亡魂。」 李徐眉心微蹙目不转视地看向谢辞:「阿辞,只有我赢才能有最好的结果。」 「好啊。」谢辞歪头笑了声,「你想争我就陪你争,你要天下我便帮你打天下,我斗不明白那些,但只要你说做的我都能做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你。」 谢辞一撩袍子跪地揖手:「谢辞愿追随殿下,身死无悔,永不背叛。」 「阿辞..」李徐站起身扶住谢辞的手腕,该是高兴的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为什么可以义无反顾地信任我、可以为我死,却不可以....爱我呢? 「起来,不要跪我,永远不要。」 李徐将谢辞扶起来,眼睛却不敢再直视对方。 「阿辞,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你会怎么做?」 「哪里不一样?」 李徐眼神逃避着,许久才鼓起勇气继续说:「就是...骗了你,或有事瞒你?」 「要是有事瞒我,只能说明那件事无法告诉我或还未到告诉我的时机,每个人都有秘密,那不算什么,骗我的话...如果是你,应该有苦衷吧。」 谢辞笑笑:「信你便不会疑你,倒该告诉我时你自然会说,即便不说,我也相信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第73页 一颗心起伏跌宕,最后回到胸腔内继续扑通扑通个不停,看着眼前的少年,李徐唇边渐渐绽开笑容。 「你在傻笑什么?」 李徐一怔,下意识用手背触碰到嘴唇遮挡住笑意:「傻吗?」 「嗯。」 谢辞看对方听个傻都在意起了坏心故意道:「还丑丑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倘若李徐丑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而被说丑的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明明是聪慧之人,此刻偏偏听不出是句玩笑话。 李徐走到铜镜前,脸上早就没了笑。 一开始谢辞是因为什么才跟他搭话的呢? 【殿下,你长得可真好看,像画里的人,你能不能我坐一起?】 镜中人眉眼染上愁绪,他在谢辞面前只有一张脸可用,若是谢辞觉得他不好看了,是不是...就更没有机会了? 「知津兄?你看什么呢?看自己哪里变丑了吗哈哈哈....」 谢辞没感觉到对方的异常,继续打趣着:「没关系呀,年纪大了就是会变丑的。」 李徐:? 谢辞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要接受现实。」 「我只比你年长两岁而已,怎么就老了?」 「哈哈哈哈哈....」谢辞憋不住笑,哈哈了好半天。 「两岁差很多的,比如我现在就很年轻,你现在就丑了。」 李徐拨开肩上的手,更加苦闷,甚至在谢辞的笑声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你笑吧。」 身边的人一脸不高兴地开门离开,谢辞才从玩笑中醒过神。 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不会吧.... 这么幼稚的玩笑都会生气吗?照照镜子不就知道自己不丑吗? 门外,李徐匆匆走到院子里,憋屈得像心中堵了一块石头。 守在不远处的廖宁见到他出来便走过来行了礼。 「殿下是要出去?」 「我丑吗?」 「.......」廖宁脑袋懵了下,连忙低头道:「殿下天人之姿。」 「阿辞说我丑。」 「呃...这..」 李徐闷闷道:「要是我不好看了,他是不是...就走了?」 「这??呃...」 「查查有什么养颜效果好的东西。」 「呃..是,属下..领命。」 廖宁虽大为不解又无语,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第八十章 若你赢了,我跟你睡 翌日,按李徐的吩咐大家该收拾行囊的收拾行囊,该餵马的餵马,该准备路上用品的也一早就出门採买,只等明日出发。 在琢州只剩一日,官员无诏不能离开属地,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什么时候,谢辞便想去与计昭明崔玲夫妇道个别,李徐左右无事也跟着一起。 一出驿馆大门外正停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背上的马鞍在长途奔跑中已被甩掉。 「照雪!」 谢辞跑过去抱住白马拍拍马头摸了摸鬃毛。 「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过正赶上要回去,只好等回到皇城再好好犒劳你了。」 他摸着照雪瞧了眼旁边的马,背上有马鞍,马鞍边挂着一把刀,一看便知有主。 「这是谁的马?怎么跟你在一块儿啊?」 照雪当然回答不了,鼻子沉沉出口气,乖乖靠着谢辞享受一会儿顺毛的惬意。 一个商贩打扮长相俊朗的胡人从两匹马之后走到近前,谢辞看了觉得眼熟,细细回想突然记忆起来。 「你不是...」 那天的胡商,一颗南珠换一匹马,到地方马还跑了,白搭颗珠子。 胡商看他的样子眼睛亮了下:「你还记得我?我找了你好几天。」 「找我?」 李徐看了眼胡商又看回谢辞:「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谢辞心想难不成是给他送马的? 「这个还给你。」胡商把那日所得的南珠取出交还到了谢辞手中,「马儿跑回来,没卖成,白马认识这颗珠子,带我找到了你。 「哦。」谢辞收回珠子,没想到这胡商还挺真讲良心,肯定不是奸商。 胡商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看:「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你能不能跟我到那边。」 「我不买东西。」 胡商有些不高兴:「我不卖你东西。」 「那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不能直说。」胡商看了眼李徐继续道:「只能跟你说。」 李徐微眯起双眸露出冷笑:「不过一面之缘,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很重要,你不听的话我就不走了,一直跟着你。」 「廖宁。」 廖宁快步上前:「属下在。」 「让他滚。」 「哎好了,不至于。」谢辞拦下廖宁,「不就是听两句话吗,等我一会儿。」 「阿辞?」 谢辞无所谓地笑笑,他们已经不查了,姚绍等人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就算人是姚绍派的他也不惧。 「没事,听两句话而已嘛。」 李徐压着火气偏头不再看他。 「走吧。」 胡商点点头往前走,谢辞在后面跟着,走到觉得李徐两人听不到的位置胡商停下了脚步。 也不是什么隐蔽之处,只是站在巷口,甚至李徐远远的都可以看清两人。 第74页 「汉人,你叫什么名字?」 谢辞想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字说了也没什么。 「谢辞,辞君一夜取楼兰的辞。」 胡商笑了下将手上的指环摘给谢辞:「我叫都奚彻,这个给你。」 「给我?」谢辞接过来一怔,是枚骨头做的指环,骨戒虽少见但也无甚特别,惊在上面刻着斛律氏的图腾。 「这是给你的信物,谢辞,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手中指环啪嗒掉在地上,谢辞的嘴巴不自觉张大,愣了好半天才道:「你有病吧。」 「没有啊,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都奚彻捡起指环,看向他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 「我有很多牛、很多羊、很多马、很多钱,我们成亲,分你一半。」 「你真有病。」 「那都给你。」 谢辞无语到想笑:「你是疯了吗?谁要你的牛羊,你脑子不好吧。」 「那你怎样才能接我骨戒跟我成亲?」都奚彻露出苦恼的表情,「你们汉人怎么这么不爽快。」 「什么?你说什么??」 谢辞没话了,他不是没遇到过向他示好的男子,但大多都是暗示,然后被他揍一顿。 而眼前这个人,憨傻像是缺根弦,脸皮厚的像城墙,竟然说第一次见面的人没答应成亲是不爽快,真的很有毛病。 见他不说话,都奚彻突然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不说话?你同不同意?成亲,行房,去漠北,去我的帐子要做三天三夜。」 谢辞没有当下就拍翻对方,不是因为同意,更不是因为反抗不了。 而是他长这么大,还在青楼里面晃了好几年,从来没听过这么光明正大不要脸的荤话,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一时间震惊到忘记反应。 「滚开!」李徐走过来时刚好听到同不同意后面的话,什么修养理智全被怒气覆盖,冲过去一把将都奚彻推开,「你找死!」 经这一下,谢辞回了神将李徐拦住满不在乎地笑笑:「何必动怒呢知津兄,我都不生气。」 他走到都奚彻面前露出明媚的笑:「商榷多无聊,不如拿上刀剑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我跟你睡。」 「你说什么?」李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情绪杂乱,淹没所有智谋,只能傻傻愣住继而横生怒火。 谢辞没答话继续道:「但若是你输了,你就自断一臂,如何?」 「不是睡,是成亲。」都奚彻纠正了下赌约。 「随你。」 「那就没问题了,你们汉人有句话是说一句话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是不是?那你就要说到做到。」 谢辞两指捏了捏晴明穴:「那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个蠢货。」 「我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不会骗我就对了?」 「啊对对对,到底打不打?你们燕西人更不爽快。」 都奚彻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是燕西人。」 「啧。」忍住,不要跟蠢货生气,谢辞平復了下心情道:「到底打不打?」 「当然打。」 「那跟我走,去驿馆。」 谢辞拉住李徐语气轻快:「别担心嘛知津兄,就那个蠢货,我一个打十个。」 李徐抽回手怒气沖沖先行返回驿馆,只留下一个背影。 「切,又生气。」 谢辞转移怨气瞪了都奚彻一眼:「快点啊你。」 「奥。」都奚彻跟上想了想好心提醒道:「我会武,和你比会不会不公平?」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也会武,打就完了,哦好心提醒,劝你最好用全力,不然会输得很惨。」 走进驿馆院落中央,谢辞拿来自己的剑,都奚彻也取来了自己的刀。 「速战速决,我还有事呢,你先来。」 谢辞做了个请的动作,都奚彻毫不客气拔刀冲过来,谢辞微眯双眼勾唇一笑飞身迎上,刀刃未落,剑已经架在脖子上。 「你输了,啧啧,你们燕西人不仅不爽快还很弱呀,我以为你至少能抗三招呢。」 都奚彻瞳孔微微震颤,电光火石之间就可以找到破绽一击制敌? 「你的剑很快,你,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谢辞收起剑轻笑一声:「不敢当,打你绰绰有余。」 都奚彻握紧刀柄,脸上没有半分不愿:「我输了,右手还要拿刀,断左臂给你。」 长刀扬起刚落一半便被谢辞飞去的剑打落。 「不必了。」谢辞走过去捡起剑和刀,将刀还给都奚彻,「你为人坦率虽然讨人厌,不该受此折磨。」 「不行,愿赌就要服输。」 谢辞看着眼前的人,深感脑子真是个重要的东西。 「你真是有病,还有人上赶着自断手臂的?斛律风的部下脑子都不好吗?」 「少主?」都奚彻愣了下而后异常激动地瞪大眼睛,「你认识我们少主!」 「是啊是啊。」 「他在哪?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能让谢辞无语的人不多,都奚彻排第一:「你给我的指环上面刻着斛律氏的图腾啊蠢货。」 「啊,对啊。」都奚彻恍然大悟,「你好聪明。」 「是你太蠢吧兄弟。」谢辞没话说了,手下都是这种智商有损的人,怪不得斛律风会这么狼狈的逃出来。 第75页 「少主现在在哪?」 谢辞环起手臂故意刁难道:「为何要告诉你?你带着斛律氏的东西,只能证明你曾经是斛律氏的部下,但谁知道现在的你是向着斛律风还是乌禄答?到底有没有叛变?」 「我没有叛变!仗打起来我们与少主走散了!我这次来中原就是找少主的!」 都奚彻被他的话激怒,反应远远超乎了谢辞的预期。 「我以故去的父母、战死的兄弟起誓绝没有背叛斛律氏!要是背叛了斛律氏就让我死了灵魂回不到燕西!」 谢辞沉默一会儿道:「皇城,牧云书院,他在那里。」 「真的吗?」 「骗你作甚,我们明日也要去皇城,你若不介意可同行。」 「太好了!不介意!谢谢!」都奚彻激动不已。 「你长得好看武功高又是大好人,谢辞,我会努力练武,打赢你,和你成亲。」 谢辞努力压制住想打爆对方狗头的心:「别再想了,不然我会杀了你,而且...我只喜欢姑娘!」 「啊?」都奚彻一脸的失望,「好吧,那等你不喜欢姑娘的时候一定要来漠北找我。」 「放心吧!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第八十一章 长门关剧变 安排好都奚彻,谢辞又要马不停蹄去哄人。 屋内李徐正提笔在写什么,见他进来便将笔随手搭在了砚台上并不看他。 「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提举司呀知津兄?」谢辞笑嘻嘻地走过去,「你在写什么?」 纸张上没有成形的字,只是横七竖八乱画一通的线条,视线刚落上,李徐就将纸蜷成一团扔开了。 「知津兄,你最近怎么总是不高兴呀?」 「你让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回皇城?」 「是啊。」谢辞觉得对方可能听到的不多便解释道:「他是先燕西王的部下,这次来是找斛律风的,刚好我们要回皇城,不如一起。」 「一面之缘你就信他?」 谢辞想想都奚彻像被剜了脑干的眼神道:「我感觉...要他说谎应该很困难。」 「为什么要打那种赌?」李徐看着他,眼中含着不明的情绪,「如果你输了,当真会履约?」 「我不会输。」 「假使输了呢?」 「愿赌服输呗。」 李徐表情僵住,好像在一瞬间体会了一百种难尝的滋味,定定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谢辞突然大笑,「逗你的!我有毛病吗!我为什么要和傻子愿赌服输啊,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走不走呀知津兄,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了。」 「回来。」李徐站起身别着头,鲜少地让人感觉到有些委屈,「我没说不去。」 谢辞觉得这招百用百灵笑道:「那快走吧,还要给未出世的娃娃买个礼物,下次再见估计计夫人腹中的小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你要买些什么?」 「不知道,我又没送过,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不如送一柄宝剑再送几支钗环,孩子大了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呗。」 李徐嘆口气道:「还是送长命锁吧。」 「也行。」 两个人边说边走,打听到卖金银玉器的铺子很快选了个长命锁。 但前脚刚从铺子里出来,留守驿馆的护卫便跑到跟前拦住了两人。 「殿下,将军,有信使前来给小谢将军送皇城的急信。」 「皇城急信?」 谢辞与李徐相识一眼,心中感知不是小事。 「回驿馆。」 匆匆返回驿馆,信使正站在院落中等候,驿丞、驿卒也聚在一侧。 见到有人回来信使上前一步:「哪位是谢辞谢将军?」 「正是本官。」 信使解下包裹,包裹中是一个长信筒,信筒开口处被黄纸封盖写着谢辞亲启四字。 「还请谢将军出示令牌,小人看过才好把东西交给您。」 谢辞取出令牌递到信使眼前,信使看后双手捧住信筒交到了谢辞手上。 「小人使命已达,现回皇城復命,将军保重。」 信使揖手拜过便上马踏上返程之路。 谢辞扯下黄纸打开信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刚露出一角即是一惊,赶紧将信筒合上。 「都散了吧。」 众人得到命令尽数散去,谢辞看了眼李徐,两人默契回到屋内将门关严。 「是圣旨?」李徐没看便已猜到。 谢辞点点头小心将信筒内的圣旨取出打开。 上言娿罗人破长门关而入,直逼临岭关,命他调临岭关五千守军前往邕城迎战守城,等待驻北援军。 「陛下有何旨意?」 谢辞从震颤中回神道:「娿罗人向我们开战了。」 听到娿罗两个字时李徐的瞳孔细微颤动了下。 「已经入了长门关,守关将士上报请求朝廷派兵。」 李徐努力平復好心情问道:「父皇命你去临岭关?」 「不,是去邕城,守到援军抵达反攻娿罗,如果两道旨意同时发出,二叔应在明日可以收到,这样算来大军到临岭关应该在十日后。」 李徐眉头皱紧:「战事快至临岭关,我们在琢州竟然毫不知情。」 「倒也正常,战事打响,琢州刺史即便知情为了不叫百姓恐慌也会隐瞒下来,而我们本就是要被除掉的人,何必对我们说起这事。」 第76页 「大军需得皇帝旨意方可离开守地,是长门关有人拼命将消息送到了皇城,所以....还有一种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谢辞说着神色也愈渐严肃:「战事还没有为姚绍知晓,这代表着临岭关还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往琢州,也代表着没有逃难的百姓,娿罗人屠城了?」 圣旨被快速收回信筒,不好的预感已占据心中一半,谢辞脸上不再有平日淡定无谓的模样。 「来不及了,我即刻赶往临岭关。」 「阿辞。」李徐拉住谢辞的手臂,「我与你一同前往。」 「你开什么玩笑?仗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殿下应按原定计划明日启程返京。」 李徐拉着他死不放手,眼中坚定不容拒绝:「我要和你一起去。」 谢辞用力抽回手,走到门口一脚将门踹开。 「竹越!」 竹越闻声跑过来:「在。」 「把五殿下绑起来扔马车上。」 「啥?」竹越两只眼睛发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辞过去踹了竹越一脚,而后迎上走过来的廖宁两下将其撂倒狠狠来了计手刀。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懵了。 他轻踢了脚被打昏的人看向竹越:「一起绑了扔马车上,这个醒了不好弄,绑死结,立刻启程回京,务必保护好殿下。」 周遭一片死寂.... 谢辞抬腿照着竹越的屁股又来了一脚:「聋了?动手啊!」 「你敢。」李徐瞪向竹越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啊,这...将军啊,这这..」 「这什么?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竹越一脸苦相但还是听谢辞的话朝李徐走过去。 一道细微的光亮闪过,发冠上的簪子被拔下来抵到脖子上,看到这一幕的护卫和驿卒齐齐跪地。 「殿下!」 「危险啊殿下!快放下吧!」 竹越傻了,不敢再近前。 谢辞也懵了一剎:「知津兄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李徐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又重复了遍。 注意到谢辞手上有动作,簪子被用力推了下,尖端划破皮肤溢出鲜血。 「你干什么!」 「别轻举妄动。」李徐定定看着谢辞,铁了心要一起去,「不想我死在这,就让我一起去。」 谢辞蹙眉看着他僵持不过几息就妥协了:「那就一起去,把簪子放下,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 得到允准,李徐拿下簪子用帕子将血擦净重新插回了发冠上。 谢辞过去抚住他的脖子仔细检查了下伤口,李徐并不克制笑意:「没事,只是划破了皮。」 脖子上的手离开并没有回话,李徐稍有失望。 谢辞转身不再理会朗声道:「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行装院中集合前往临岭关。」 他低头看眼地上的廖宁滑过一丝抱歉,但仅仅是一丝且一闪而过。 「泼几盆冷水或什么的,弄醒他,谁迟了受二十军棍,快去!」 「是。」 「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整队待发,除了一个人... 「你们不去皇城了?」 「暂时回不去,你自行前往吧。」 都奚彻看着他,从刚刚或多或少听到的内容来猜大概猜到了他们要去哪。 「你要去打仗了?」 谢辞没回答,不确认也不否认。 都奚彻摘下指环扔过去,谢辞下意识接住。 「这个给你,在燕西用先人骨头做成的指环可以保佑平安,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我们再打过。」 「我不要。」谢辞头回觉得自己手这么欠,刚要扔回去,都奚彻却先一步转身跑了。 「哎!」谢辞拿着指环直接扔也不是,只好先揣起来,「真有病。」 「启程吧。」 「阿辞,路程太长,我带我行吗?」 为了加快速度,只能捨弃马车,连着李徐也要一起骑马。 谢辞想想朝李徐伸出手,两只手握紧,他用力将人从另一匹马上拽到了自己身后共乘。 「出发!」 马跑起来,李徐靠紧谢辞环紧了对方的腰。 「阿辞,为何要接那人的东西?」 「额..手太快。」有时候反应太快也不是好事啊。 「再见时还他?」 谢辞嗯了声又道:「要不是听到什么先人的骨头,我都要扔了。」 要真是先人骨头做的他给扔掉,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李徐终于露出笑,听到身前人继续说着,唇边笑意也随之加深。 「你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处理了过几日应该就好了,真没想到你也有脑子有问题的时候。」 带着皇子去正战乱之处,谢辞深感前路艰辛,主要是挨骂挨揍之路。 「唉,我感觉回皇城又要挨骂,知津兄,你只能待在临岭关内,一旦有变就要马上撤回琢州城。」 「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我的好殿下,你要是有三长两短,陛下非摘了我脑袋不可。」 李徐又拣起愁容,他本应最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结果冲动之下还是选择了不该走的路,他跟着除了拖后腿没什么其他作用。 「阿辞,我担心你。」 刀剑无眼,我害怕,每次送别你都怕是最后一面,昼夜难安,只有跟着才稍能安心。 第77页 跟着起码....就算死也能死在一处。 「宵小之辈何足为惧?不必担心。」 谢辞侧头笑了下:「出城门要提速了,抓紧了哦知津兄。」 一行快马离开琢州城朝临岭关的方向赶去,留得尘土飞扬一片。 第八十二章 围魏救赵 琢州城到临岭关快马不过一日,将至关外时刚过日落时分。 临岭关城墙。 暸望台上的守军注意到远处几骑快马靠近立即传报,所有弓箭手同一时刻将弓拉满。 「弓箭阻断!」 话音落下,数十支羽箭齐发,在马匹前蹄划出个半圆,几匹马被迫停下来。 「城下何人!」 谢辞解下令牌高举:「西林营步骑校尉谢辞!」 城墙高耸看不清马上的人,守将曹文朝身边守卫低声道:「取回我看。」 「是。」 守卫快速跑下城墙,熘了个侧门缝隙出去将令牌取回交到了曹文手中。 令牌上清楚写着官职姓名,细细查验后曹文眼底露出激动。 「真是少主公!开城门!」 城门打开,一行人策马入城,曹文已走到城楼下等候,城上城下的守军听到谢辞来了也都激动地喊着少主公。 谢辞先下马再将李徐扶下来,而后迎上去拱手道:「曹将军,好久不见。」 「少主公,您不是在皇城?怎么会来临岭关?」 谢辞压低声音:「曹叔叔,不是说了少主公三个字不合规矩吗。」 「对对,小谢将军。」曹文立马改了口看看谢辞后面的人道:「这位是?」 「这位是五皇子。」 曹文一惊连忙行礼:「下官不识得五殿下,失礼之处还望五殿下海涵。」 「曹将军言重了。」 「不知五殿下与小谢将军何故来此?难道是为了娿罗人?」 谢辞看了眼李徐拉住曹文道:「曹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走远些谢辞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曹文并没有露出惊异的表情,明显比谢辞更知晓即将来袭的战事。 「狼烟未起就被灭了,连屠了两城才有人来报信,现下已经快至邕城,破了邕城便可直捣临岭关。」 娿罗的速度和谢辞想的差不多,突袭之战一鼓作气连下几城士气虽高涨,但总归吃不消定要休养生息再一举拿下邕城和临岭关。 「陛下命我去守邕城,可有斥候回报娿罗大军数量?」 曹文脸色有些难看:「几乎倾巢而出,末将愿随将军前往邕城。」 「曹将军作为临岭关守将理应严守临岭关,若我有差池,临岭关将是娿罗人入主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有失。」 「但是...」 「没有但是,我谢氏全族为凌国而战,为凌国百姓而战,马革裹尸,死而后已,先祖如此,我亦如此。」 谢辞看着对方严正道:「曹将军该知晓,现在没有任何一人比你脚下这道关隘、身后的数万百姓重要。」 「是。」 「哦,还有一件事。」谢辞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徐嘱咐道:「如果娿罗人打到临岭关,一定要先将五殿下护送离开,不走就绑起来送走。」 「末将明白。」 这点道理曹文还是懂得的,不可能·让皇子留在这送命。 「曹将军,临岭关有多少守军?」 「一万。」 谢辞点点头后退一步揖手道:「还请曹将军点三千轻骑供我差遣,要有过战场淬鍊身手好的,备攻城武器,现在就集合。」 「得令。」 看到曹文离开,李徐便知道谢辞现在就要出发,但还是走过去确认了下。 「现在就要去邕城?」 「兵贵神速,等不及。」 「阿辞,我...」 谢辞快速打断:「别说要与我一起去的话,你会拖我后退,我没有精力分心保护你。」 认清现实的李徐,心似堵了块石头,喘不过气,只能一遍遍责怪自己的无能。 「活着回来。」 「放心吧。」 李徐眉头蹙紧犹豫半晌道:「阿辞,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 「若能活捉到娿罗人,请帮我问问娿罗的王后现在是何境况。」 「娿罗王后?你认识?」谢辞不知道李徐和娿罗人还有关系,娿罗的王后是谁?是什么人?娿罗人?汉人? 「嗯..嗯。」 对方的闪烁其词让谢辞心中更好奇,难不成是牵肠挂肚许多年的心上人?但李徐怎么会认识娿罗人呢? 正走神,李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阿辞,不要特地为之,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活着。」 「哦..我知道了,放心吧。」谢辞抽回手,不知为何有些尴尬的感觉。 不至一炷香的时间,三千骑兵便集合完毕,谢辞骑上照雪已是蓄势待发。 「曹将军再借我一位得力的副将吧,有要事安排。」 「副将刘深可听将军差遣。」曹文面色凝重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将军,三千兵加邕城守军根本挡不住娿罗大军,守邕城无异于送死,但若不去....」又是抗旨不尊。 「谁说我要守邕城了?」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俱是一愣。 谢辞心中早有盘算气定神闲地露出笑:「我要围魏救赵。」 第78页 简明的四个字众人几乎在同一剎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深。」 「末将在。」 谢辞看向马下抱拳拱手的男人道:「本将命你率五百人星夜兼程前往邕城,与邕城守将一起将全城百姓、粮草撤入临岭关。」 刘深定住忘记接令,曹文则惊到瞪圆了双眼。 「将军要弃城?!」 「暂弃而已。」谢辞攥着缰绳面色无改,「明知敌方倾巢而出还要死守,那是愚,何况谁能保证几千人对十数万人能守十日?待援军抵达,丢失的城池自然能一一夺回来。」 「刘深!」 刘深一颤:「末将在。」 「哦,我还以为你耳聋了呢,三日将邕城百姓、粮草撤入临岭关。」 「将军,三日实在太紧了。」 「三日足够。」谢辞不松口继续下死令,「三日后若未入临岭关提头来见。」 「得令。」 「现在出发。」 「是!」 五百轻骑火速整队离开临岭关前往邕城。 城门大敞开,谢辞策马背对城门,视线扫过剩余千人朗声道:「有谁是琢州、邕州生人?举起手中的刀让我看看。」 两千多人的队伍举起了三分之一。 「有谁双亲尚在?有妻儿?有亲朋手足?」 三分之一的刀未落下便又有三分之二的刀举过了头顶。 谢辞勒马慢慢行至队伍前面停住扫视众人。 「我尚未娶妻,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若死在战场上,白髮人送黑髮人我爹娘应是肝肠寸断,但若是任娿罗人入临岭关,我生不如死、死..也难瞑目。」 「此战伤重者无法医救,亡者无法收尸,行军要昼夜不休、惜寸阴惜分阴,为了妻女不受奸辱,为了亲人朋友不受凌虐,一定要比娿罗人快,那样才有转圜余地。」 众人静静听着兀自捏紧了拳头。 「你们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手足兄弟,他们也许有的在临岭关外,有的在临岭关内,无论是为关外的亡魂復仇,还是守护身后之人,我希望你们能随我死战。」 白马在众人身前踱步,马上的少年已经让人完全忽略这不合时宜的样貌。 「凌国与娿罗早已讲和二十年内不再发动战争,可娿罗人背信弃义!趁我们平定北方战乱时突袭!占我城池!屠我百姓!敢问诸将心可甘!气可平!」 关内一片寂静,不知谁先喊了句杀娿罗人报仇,而后震天的復仇声在临岭关内迴荡久久不能平息。 谢辞拔出剑举过头顶,响彻临岭关的唿喊声渐渐平息。 「娿罗人倾巢而出攻打我们,我们便趁他们守备空虚反攻回去!众将士听令!」 「在!」 「随本将一起踏平忽布!驾!」 白马绝尘冲出城门,身后两千多名兵卒在各统领的指挥下跟着驾马跑出了临岭关。 城门关闭,将早已被千匹快马淹没的白马完全阻隔在外。 李徐定定望着城门,整颗心已随之远去难以安定。 「五殿下,天色已晚,下官带您去休息吧。」 「嗯,劳曹将军为我备下笔墨。」 临岭关地处南境,条件相对北方边境好上许多,曹文特地命人将最好的屋子打扫出来安排李徐住下,又送来笔墨和吃食。 「有劳曹将军。」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殿下早些休息。」 廖宁送走曹文返回屋内将房门关合,见李徐在自己研磨便快步过去把这活接了过来。 墨染砚台,李徐提笔沾墨在案上纸张落下字迹。 稍劣的纸张将每个字都晕开少许,廖宁研磨的手渐渐放缓。 啪嗒,墨块倒在砚台上渐起星点黑墨洒在案上。 「殿下?这信是?」 「请罪书。」 李徐的声音很平静,廖宁则带着轻颤。 「是...小谢将军抗旨不尊。」 「嗯。」 执笔之手未停,很快将半面纸覆盖上字迹。 廖宁扑通跪地磕了个头后揖手注视李徐:「殿下,传矫诏是死罪啊。」 「不会,赢了就不会。」 「殿下是否太过冲动?蜇伏数载才有如今局面,难道要因儿女情长前功尽弃吗?」 李徐终于停笔冷眼看向廖宁:「你的话越来越多,是不是我平日太纵着你?」 「属下甘受责罚,但话不能不说,如此上奏,倘若擅自弃城后输了,您就没命了!」 「他不会输。」 李徐放下笔将轻轻挥动信纸至墨迹全干,而后折起放入信封交给廖宁。 「派人送去皇城。」 「殿下!」 沉默对视半晌后,廖宁合目嘆息终是接过了信。 「属下即刻去办。」 第八十三章 屠城 两军交战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谢辞并不能保证娿罗人真的倾巢出动。 他在赌,赌一个机会,逼迫娿罗退兵,如果输了,娿罗人攻到临岭关时,援军应已快赶到,只要曹文能守住一两日.... 披霜冒露,全军全速,终于第三日夜里临近娿罗边境忽布城。 整休了三个时辰,便在鸡鸣前兵临城下。 即便有斥候提前回报也掩饰不住忽布城内的慌乱,谢辞知道他赌对了。 守将站在城楼上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第79页 谢辞拔下腰间匕首割破手掌,鲜血瞬间溢出,就这样盛着满手的血覆盖住了左脸。 鲜血慢慢涂抹均匀,手掌移开,红与白赫然形成强烈冲击。 「谢辞!」 生涩的汉文从城上主将的口中喊出来,谢辞勾唇笑笑。 半张血面开始是为了遮掩样貌,后来变成谢辞的标志,再后来杀出了声望不再需要什么标志时就变成了一个信号。 一面染血入地狱,一面远尘留人间,是势必破城的信号。 「传我将令,半个时辰攻破忽布城,后退者斩。」 「是!」 传令兵将将令传达至全军,谢·辞仰头对望敌将朱唇微启:「攻城。」 「攻城!」传令兵大喊着举起手中旗帜,攻城车率先冲出,身后杀声四起。 娿罗的战鼓响彻天际,羽箭不断射在攻城车和盾牌上,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火速替上,速度只进不退。 竹越策马走到谢辞身边:「将军,弓。」 谢辞接过弓仍立于原地,眼睛锁在敌将身上,双方视线交汇,相距之远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感受得到源自另一端的杀意。 四周充斥着战鼓与怒吼的声音,攻城车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很快,攻撞城门的声音盖过敌方渐熄的战鼓。 城门的缝隙一点一点扩大,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城门倾倒无情地将守城士兵压在下面。 城门大开,群马冲锋而出厮杀的声音愈发刺耳。 在破釜沉舟顽抗之势下,谢辞望着城楼将弓箭拉满,长箭破风精准地射断城楼上娿罗的军旗。 城破,旗倒,士气衰竭。 再搭箭战鼓随之破裂,谢辞挂好弓箭攥紧缰绳用力一扯,照雪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奔入忽布城。 白马越过人群和尸首,长剑挥动见血封喉,马蹄一跃数阶直登城楼不下半刻便杀到了敌军主将身前。 剑身用力一甩,鲜血洒在砖墙上,谢辞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却已给出十足的压迫感。 弯刀出鞘,敌将大喊着冲杀过来,谢辞控制着缰绳躲过,白马转至身后马蹄勐地抬起踏在敌将的背部。 强烈的冲击常人难承,正值壮年的娿罗将军未受得住跪了下去,内脏受震吐出一口鲜血。 谢辞下马踢起男人手中的刀握住,迅速刺入冲到近前的那名士兵的胸口,接着斩杀五六个后继之人。 冰冷的剑刃搭回敌将的脖子上,谢辞用力将其踩在脚下,不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主将被俘,城楼上剩余的兵卒相互看看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兵刃相击的声音逐渐消逝,脚下的忽布主将不断喊着什么,语言不通谢辞听不明白。 城下,竹越生擒了敌军副将,将人绑上城楼一脚踹翻在地。 「禀将军,我军已入主忽布城,残存敌军尽数投降,将领两人具在此处,听后将军发落。」 谢辞踹开脚下的人,两名士兵立即将那人压住捆好。 「传令,不接受投降,娿罗守军立斩,忽布城内凡男丁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一个不留,不得伤及老弱妇孺,有违令奸辱虐杀动私刑者定斩不饶。」 「是!」 「等等。」谢辞望着城外眉头不得舒展,「无论是宰杀家畜或是夺了粮食务必填饱肚子,休整两个时辰继续前进。」 「是!」 竹越跑下城楼传令,忽布两名将领互相说了什么话,那名主将突然激动地朝谢辞冲过去,却被看守的士兵按了回来,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辞,口中喊声不断。 谢辞轻轻拨动鬓边刘海,而后环起手臂俯视对方:「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另一个人听了用汉文朝谢辞大喊:「诅咒你的先祖在地下不得安宁!你也不得好死!」 「嚯,还有人翻译,不过就算骂我八辈祖宗也得我祖宗听得懂啊。」 谢辞状若沉思,少顷拔出佩剑道:「你中原话说得好,有用,那你活。」 银光一闪剑刃割破忽布主将的喉咙,血液喷溅涌出,长剑回鞘,谢辞转手拔出身后士兵的刀双手握住,手起刀落砍下了忽布主将的头颅。 速度之快,直到头滚了几步停住,红到发黑的血从颈部断口处汩汩流出汇聚成水洼,众人才反应过来。 「将敌将首级悬于我方军旗上。」 「是。」 忽布副将哀嚎一阵恶狠狠地瞪向谢辞:「你早晚要下地狱!」 「没事,有你们先探路。」 「有本事真刀真枪比试一场!」 「哈哈,败军之将也配与我比试?」谢辞踏上男人的嵴背,用力将男人踩在脚下,「娿罗无端挑起战争时,便该预料到会有今日。」 他狠踹男人一脚将手中的刀扔开,城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已经响起。 「我问,你答,便可留你一命,你们娿罗的王后现在何处?是何境况?」 男人听了冷笑一声抬头看着谢辞,眼中略有挑衅之意:「她啊,去长门关找吧。」 「什么意思?娿罗王后去长门关做什么?说话!」 无论再问什么对方都不答了,谢辞蹙紧眉头,不知晓娿罗王后去长门关到底做什么,难不成王后领兵? 「既然不说,留你也无用,砍下他的头。」 第80页 早已提刀等候的士兵率先上前,没有一丝犹豫挥刀就砍下了男人的头。 竹越刚好传完令回来,注意到谢辞惨白的脸色担心地走过去:「将军,您都没怎么休息,睡两个时辰吧,剩下的事属下会安排好。」 「我没事。」 谢辞转身看向已经占领城墙的己方士卒道:「有谁不畏死愿替本将走一遭传个话?」 「末将愿往!」 这边话音刚落,十几人的队伍里便跑出一名年轻士兵跪到了谢辞面前。 谢辞压下心中不忍道:「家中都有什么人?」 「回将军,没人了,十四年前和娿罗的那一仗,家里人都死净了,我辗转靠乞讨过活,后来被边营的伙夫捡到就从了军,无牵无挂不怕死。」 话在耳边过,心中更感难受,谢辞上前将人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马田,建中人氏。」 「马田,我记住你了,你是凌国的英雄,你爹娘会以你为傲,今天你做的是可以留名的大事,我要你传话给娿罗此次行军的主帅,如若他不撤兵,我会一路杀至娿罗中都。」 「告诉他们,从他们得到消息开始算三日,三日后我要见到后军回返,晚一日妇孺不留,晚两日人畜不留。」 谢辞看眼天色继续道:「即刻便出发,我们到忽布昼夜不停赶了三日,你单骑而行速度定然快上一倍,切切记住不要透露我军兵力如何。」 「末将明白。」 谢辞点点头,朝竹越伸出手:「身上有带着那东西吗?」 「嗯。」竹越从里衬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倒出一粒半个小拇指指甲大的黑色药丸递给了马田。 「知道这是什么吧。」 马田收好药丸点头道:「回将军,知道。」 「好,含着去咬快些,莫落入敌手受罪。」 马田拱手一拜:「多谢将军。」 「竹越,命人把那两名敌将的首级装好带上,再给他备一匹快马,送他出城。」 「是。」 马田又拜了一拜,转身走下城墙,牵来马准备好便骑上去飞奔出了城门。 谢辞望着远处,直至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中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城内已然是消寂的尸山血海。 瞳孔在血色中轻颤,最终无边慌乱被垂下的长睫强行遮挡住。 不要怕,不能怕。 他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双手却在无人可看见的地方控制不住颤抖。 城中百姓是无辜的,但只有做绝做狠,才能逼娿罗大军回返,才能保住临岭关,才能保护临岭关内的数万百姓。 士兵中有很多人的亲人死于娿罗人手中,斩杀娿罗人才能鼓舞士气,才能让休息不足的将士亢奋地继续前行。 双手慢慢回握成拳,谢辞抬起眼眸强压下了屠杀无辜的恐惧。 姑息优柔,对敌人仁慈,便是自寻死路,他不能害怕,不能退缩。 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 千里外,临岭关。 残肢断臂散乱在城墙上,不知那条胳膊应该匹配哪具躯体。 还来不及将伤重者拖下城墙,拖行的人就乱箭射杀。 阴风捲起烧焦的战旗,关外尸横遍野,关内腾着火攻后烧焦刺鼻的味道。 「娿罗撤军了!」 「娿罗撤军了!」 「将军!娿罗人撤军了!」 曹文擦去挡住视线的血,支撑起身体望向城关下整军后撤的弯刀铁骑,眉目间有疲惫亦有安定。 「传令,整军戒备,不要松懈。」 「是。」 血腥和烧焦的气味瀰漫在城墙内外。 似血染红的夕阳照在城楼,天空中盘旋着等待的秃鹫,在大军撤走后便迫不及待飞落到尸堆旁大快朵颐。 李徐走过堆放尸体的过道走到城墙上。 城墙外,随马蹄捲起的黄沙尚未落下,一颗心紧紧揪起,渐渐越过黄沙蔓延到千里之外。 「阿辞,一定要回来。」 第八十四章 宿敌现身 敌军撤退三日后援军终于赶到,修整一日便派兵收復了邕城,大军也启程邕城。 「谢将军!」 行在军队最前面的男人勒马回头,看清来人后掉转马头揖手行了礼。 「五殿下安,为了殿下的安危,还请殿下速速退回琢州。」 李徐脸上的从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早已没有心思再听什么客套话。 「谢扬,阿辞还没有回来,按理他应该回来了,我怕他是出了什么事?你应派兵接应。」 马背上的男人亦有担忧:「我会亲自去接应,但请殿下不要再跟着,即刻退回琢州。」 「我不可能走。」 廖宁将马牵来,李徐二话不说上马铁了心一定要跟着去。 「将军就算是让人把我绑走,我也会再跟上来,我一定要亲见到阿辞平安。」 谢扬无奈朝一旁送行的曹文招招手,曹文策马走近,谢扬皱着眉头低声抱怨:「怎么不早把他绑走?让五皇子留在这不是胡闹吗?他年纪小脑子热,曹将军也煳涂了?」 提到这个曹文一肚子苦水,颇有满腹冤枉说不出的感觉:「唉,死活不走,一要送走就闹自尽,谁受得了啊?」 谢扬一听更加头疼,带着好歹能保证安全,送走万一真做了什么冲动的事,闹到陛下那就不好解释了。 第81页 「保护殿下一同前往邕城。」 李徐笑了下:「多谢。」 大军浩浩汤汤前往邕城,无法安定的心更加动盪。 ...... 娿罗边境。 泥沙飞溅,马蹄狂奔,两千多人的队伍经过鏖战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侥倖逃离。 乱箭下又有人摔下马永远留在了异土。 手臂上的血滴到白马上,盔甲早已不知所踪,衣物干了之后又因伤口崩裂而重新被鲜血浸湿。 谢辞回头看向身后的十余人,每个人都满身血污,脸上俱显疲倦之色,只有竹栎绑在身后背着的军旗可以证明他们隶属哪国。 「不要放弃!坚持住!」 地面不断后移,耳边只有马蹄奔腾的声音。 突然一支箭破风直冲过来,谢辞侧身挥剑打下,铁器相击回头根本看不清射箭之人。 沙土飞扬的一里外,身穿黑甲的年轻男人放下手中弓箭,狭长的眼眸紧盯远去的背影。 「那个人就是谢辞?」 身边的人用同样的娿罗语言回答了是。 男人生了一双深绿色的瞳孔,脖子上戴着黄金项圈,嘴唇从上唇珠为起点至下唇为止,在中线纹了一条一半黑一半白的线。 弓箭重新举起,异样的嘴唇慢慢扬起说着汉人听不懂的话。 「有意思。」 箭矢再次射来,谢辞攥紧剑柄回击,身侧却有一支羽箭快他一步朝他身后飞去,两支箭正面相撞发出刺耳之声双双坠落。 他定神望向前方,远处提有【谢】字的帅旗高扬着。 战马上身披铠甲的男人放下弓箭,将马侧银枪提起,银枪斜落马蹄奔腾数万甲士冲锋而来。 「兄长..」 绝处逢生,谢辞提起精神策马继续向前,身后跟着仅剩的几人队伍。 冲锋的大军让出一条小路,几匹马跑到主帅面前停下,马蹄站定便有人精疲力竭从马上摔下去,谢辞亦瘫在马背上。 「阿辞呢?谢辞将军没有与你们一起?」谢扬扫了眼几人继续着急地眺望远处。 谢辞:? 他坐直擦擦脸:「哥,你眼神还好吗?」 谢扬愣了下看向谢辞犹豫地开口道:「阿辞?」 「不然是谁啊,你都认不出我了??」 谢扬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在谢辞身上过了一遍,眼睛里面慢慢露出震惊:「你都长这么高了?」 谢辞:...... 「你走的时候我十二,六年了,我没病就肯定会长高的好吧。」 「也是。」谢扬看看他,「真不习惯,再喊我抱你掏鸟窝都抱不动了。」 谢辞看着周围的兵脸上一红:「快闭嘴吧。」 知不知道这种有损英勇形象的事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啊! 冲杀声打破了勉强轻松的氛围,没有时间再叙家常,谢扬挥动银枪下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队伍在号角声下撤离,全速往大营返回。 赶了一日一夜的路队伍摆脱娿罗人回到大营,援军至娿罗彻底撤兵没再轻举妄动。 邕城关上,李徐没日没夜守着,谁劝也不走,每日只休息一两个时辰,恍恍惚惚很怕睡过去就错过谢辞的消息。 马蹄声临近,他扶着城墙探出身子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单骑,终于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阿辞..」 李徐高兴激动到极点,毫无仪态地飞奔下城墙跑出城门。 照雪速度不减跑到城门口停下,谢辞下马缓了会才站稳。 「阿辞!」 李徐跑过来刚想抱住谢辞,却发现对方是满身的血,双臂举在半空不知该落向何处才不会碰到伤口。 「额..」看出对方是想来个拥抱,谢辞尴尬笑笑,「免了吧,除了血就是泥,脏得很。」 李徐着急解释:「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知道,逗你呢。」 「阿辞,疼不疼?」 谢辞摇摇头:「小伤而已,就是...太累了。」 这话不是假的,现在只要让他躺下,无论在何处他都能睡着。 身上的伤都是轻伤,只不过一路逃亡一直没时间包扎有些感染。 「兄长他们去了城外大营,他说你在邕城等我,我便马不停蹄过来了,不过知津兄,你应当去琢州的,干嘛在这儿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可能离开?」李徐握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伤神与心疼,「你可知我每日都悬着心备受煎熬?阿辞,我看不到你如何能安心呢?」 谢辞微怔,没等回话李徐已经小心翼翼将他揽进了怀里。 「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藏在心底的话到底没有因一时冲动而说出来,李徐沉沉唿出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落下。 「知津兄,我真的..有点累了。」 李徐找回理智慌忙松开手背身蹲下:「阿辞,我背你吧。」 照雪在旁边用蹄子刨刨地,鼻腔里发出一道粗气浅浅表达了被抢了价值的不满。 犹豫少许,谢辞爬上李徐的背被对方背了起来。 两人一马慢慢走进邕城,百姓还没有撤回,城中除了士兵和邕城官员便不见其他。 城内有被草草洗劫,或是娿罗见到空城急着行军,再加上粮食财物有撤走一部分,所以幸得未伤根本。 第82页 「阿辞,明日我们就回琢州。」 背上的人没有回应,耳边唿吸声均匀渐轻已然睡着。 去到官驿,怕谢辞好不容易能休息后被吵醒,便给对方闻了些特制的迷香。 确认对方陷入沉睡后,李徐才小心帮谢辞处理好伤口,擦拭身子换了干净衣物。 做完这一切紧绷数日的意识终是逐渐模煳。 李徐躺到床上将谢辞抱进怀里,不至五息便也睡熟过去。 两个几乎几天几夜未休息的人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足足睡了近一天一夜。 直到竹越从城外大营回来禀报现况,廖宁才过来叫门。 李徐先被吵醒,遣走廖宁看向身侧,谢辞依旧睡着未醒。 「阿辞,醒醒,你兄长唤你去营帐,阿辞?阿辞?」 他轻轻推了谢辞两下,人稍有反应挣扎抬起了眼皮,但整个人看起来仍很疲倦,脸色也不好。 「阿辞,你还好吗?」 谢辞点点头,李徐蹙起眉将手覆上了对方的额头,不正常的热度传入掌心。 「你好烫,你在发热,先别去大营了,我命人去煮退热的药。」 「不用。」谢辞扯住李徐的袖子,支撑着坐起来,「没什么事,你说什么去大营?」 「你兄长让竹越来找你去城外大营,想来应该是商议收回临岭关外城池的事吧。」 「那走吧。」 「你现在在发热,喝了药换过纱布再走,不急于一时。」 李徐起身下床去吩咐走两步又回头嘱咐道:「我会让廖宁和竹越一起看着你,不喝药不能走,身体最重要。」 「知津兄。」 李徐停住脚步又回头看他:「怎么了?」 「如果....」 谢辞沉闷得与平时判若两人,甚至在酝酿这句话时连抬头看着对方都不敢。 「阿辞?」 「我破了三座城,三城中十四岁到五十岁的男子皆被屠杀殆尽,我用这种方式逼娿罗人撤军。」 谢辞抬头看向李徐,双眸终于露出恐慌:「知津兄,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两道目光交汇,在谢辞将要躲避时李徐快步过去握住了他的双肩。 「我会。」 他坐到床上令谢辞看着自己。 「如果你没有那样做,临岭关根本撑不到援军来,一旦城破,琢州数座城池中无数的百姓都将身死敌手,即便一万守军全在,在死攻下撑一日已经是极限。」 谢辞还是落寞地垂下了头,屠杀男丁,既能以屠城做威胁胁迫娿罗人撤军,又可打乱娿罗人徵兵之举,于凌国百利而无一害。 可为什么他没有解困的喜悦,只有压迫得喘不过气的凄凉无望?他的剑、他的手终究沾了不应沾的血。 「我信奉的向来是以战止战,从不畏惧杀戮,我杀过的人能填满皇宫的所有水潭,指挥战事所歼敌军可填满都城所有河道。」 「可那些是敌人、是在战场上,不是在敌国城邦斩杀无辜百姓,战争一起,他们可以死于赋税可以因徵兵死于战场,但不该死在我刀下,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李徐捏紧他的肩膀,「阿辞,看着我。」 谢辞抬起头,眼眸映出李徐认真的神情。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无辜之人,凌国与娿罗打了几辈,现在的无辜之人,他们的父辈手上也一定沾了凌国人的血。」 李徐看着他,眼神与声音同样温柔:「至少作为凌国的将军,你的决策是当下的最优选,你守护了自己应当守护之人,你没有错。」 「没..错?」 李徐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拍他的背给予安慰。 「嗯,你没错。」 第八十五章 娿罗王后 喝了退热的药,又将伤口重新包扎,两人便启程去城外军营商榷如何夺回城池。 可令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娿罗人根本没有守城的意思,守军不到一百,几乎是凌国军队未至,对方就已经撤了兵,只留下座座空城。 关外五城,除了邕城,其他的走进城中财物、粮食、牲畜,凡是能带走的半点影子都见不到。 这些时日大军的任务便是焚烧堆积如山的尸体。 「娘的,这次根本没有久战的意思,明摆着是为了囤积粮草军饷而来,这群狗畜生!小谢将军当时怎么不将他们的城池尽数屠尽呢!」 一位将领返回营帐报告完城中状况,气不过又破口大骂半晌直到嗓子干了才停下。 谢扬与谢辞相视一眼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他们要攒一场大战,抱着直取中原之心。」 「娿罗人果然不可轻信,三十年之期未半便又按捺不住狼子野心,咳咳咳!」谢辞捂住胸口气得忍不住咳嗽。 李徐连忙扶住他帮他顺顺气:「还好吗?这么多天都没退热,今晚启程回琢州再找大夫瞧瞧。」 「对。」谢扬也正有此意,「阿辞,这里有我,你便随五殿下回琢州,而后尽快返回都城吧。」 谢辞自是放心谢扬在这,何况他的任务是守邕城和保护五殿下,而今邕城无恙、琢州事无果,他该护送李徐回京復命。 「好,那我们今晚就回琢州吧。」 「对了。」谢辞想起什么刚要说,考虑到还有旁人在,便叫上李徐离开了中军大帐。 第83页 回到自己的帐子李徐才开口问:「是有事要跟我说?」 「你不是让我打听娿罗王后的现况吗?我问了,三座城的将领都说娿罗王后去了长门关...」 话还没说完,李徐突然高声:「她身为王后不在中都,怎么会去了长门关?」 「这...我也不清楚,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娿罗了吧。」 看对方情绪激动的样子,谢辞更加好奇娿罗王后和李徐的关系。 「知津兄,你和娿罗的王后很相熟吗?你怎么会认识娿罗人呢?」 李徐没有回答,或许也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整个人陷入封闭之中,过了好久那双眼睛才有所波动。 「阿辞,我要去一趟长门关。」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徐没拒绝也没说话,先急着走出营帐,谢辞快步跟上,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徐乱了阵脚。 「知津兄,等等我。」 大军就驻扎在长门关内,廖宁一同前往,三个人快马不到两刻钟便入了长门关。 军队一直在城外驻扎,因而谢辞几人未曾进入过城关,而今踏入,马蹄徘徊竟难以前进半步。 满地堆积着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城内充斥腐臭味道。 被破碎成数段的尸体,不知是活时所为还是死后分尸。 几人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谢辞慢慢紧捏了拳头。 有人被烧焦,有人被砍了数刀,有人被剜了眼睛拔了舌头,男人、女人、老人、幼童..... 阴风吹过街道,身旁的门板被吹动发出老化的声音。 谢辞闻声看过去登时傻住,脑子空白良久才急忙移开视线,红了眼眶。 敞开大门的客栈内,正对着大门的桌子上,一个散发上女人被摆成大字型绑在上面。 上半身绑在桌面上,下半身绑在桌腿上,腿上是已经干了发黑的血迹,腹部扎着一把未拔的刀。 「畜生..」谢辞咬紧牙,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李徐和廖宁沉默着,亦露出恨意。 谢辞解下外袍视线迴避着走过去,拔出刀扔开,将衣服盖到了女子身上。 「对不起。」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走,死于奸.杀的女人数不胜数,无论男女老少,所有尸体的脸上尽是痛苦狰狞。 「殿下,小谢将军,你们看那。」 两人朝廖宁所指看去,两双瞳孔同频震颤一剎。 不远处的树干上绑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被当作活靶子射成了刺猬。 再往前看竟不止一颗树、不止一个孩子。 「娿罗欺我凌国太甚。」李徐环顾四周悲愤难挡。 谢辞挡住眼睛,泛红的眼眶含了些难落的泪:「此生...势要勦灭娿罗以报此仇。」 城中走个遍,三个人的嗅觉都被熏得不大灵敏,尸臭模煳脑子只好裁些布料捂住口鼻。 「知津兄,娿罗已经撤兵,娿罗王后应该不会留在长门关了。」 然李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视线在每一具女尸身上停留,直至找遍长门关每一寸角落才停下,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殿下,应当无事,咱们回吧。」 仍蒙在鼓里的谢辞好奇更盛:「知津兄,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尸体。」 「啊?」 李徐摇摇头:「可能真的没事,是我太杞人忧天,回去吧。」 「好。」 三人准备原路返回,路过敞开的城门关外尸横遍野,谢辞停住脚步盯着外面的尸堆。 「为何有一个女人?」 「什么?」李徐走过去随他一起往关外战场上看。 横七竖八成堆的尸体中央,一桿长枪被扎入地面,枪尖上挂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汉人的丧服,面朝地面四肢无力垂着,肚子被利刃贯穿,枪尖从背部露出。 转着圈的秃鹫和乌鸦还在享受美餐,一只喜鹊也赶来凑热闹,落到女子身上啄咬起颈部的腐肉。 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无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动,李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的女人,眼神愈渐木讷。 「知津兄?」 「殿下,不一定是...」 李徐冲出关门,廖宁和谢辞也赶紧跟上去。 跑到长枪边,李徐颤抖地伸出手掀开女子的袖子,熟悉的玉镯仍戴在手腕上。 他不断深唿吸着又慢慢去撩遮住女子脸颊的长髮。 头髮撩开,将要腐坏的脸露出来,李徐收回手踉跄后退差点儿摔倒。 「知津兄!」谢辞扶住他,「没事吧?」 廖宁走过去将长枪拔出放倒,女子尸体摔在地上正面朝上露出面容,廖宁瞳孔一颤:「殿下..」 「这女子是谁?你们识得?」谢辞因迷惑而有些焦急,「难不成这就是娿罗的王后?」 李徐一步一晃走到女子身边扑通跪下,不顾女子身上的腐烂和尸臭将人抱进怀里。 「阿姐..你说你会回来,你怎么能骗我?怎么能骗我....」 「阿姐?」谢辞更懵了看向廖宁。 廖宁不忍地别过头:「这是...殿下的同胞姐姐,凌国的二公主。」 「二公主?不对啊,徐贵妃不是只有五殿下一子吗?」 「这..说来话长。」 「十四年前,与娿罗所定的三十年止战中,有公主和亲的条件。」李徐将人抱起来,收敛悲痛,却掩藏不住眼眸中的滔天恨意。 第84页 「那年,阿姐十三岁,嫁给了已过而立之年的娿罗王。」 谢辞怔住,忙道:「即便和亲也不应选择未及笄的幼女,该由当时唯一成年的长公主前往,怎么会这样?」 李徐握紧拳头,看着怀里的尸体竟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是啊,怎么会让未及笄的女儿去?这十四年她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知津兄..」谢辞不忍再问,战败之国,献公主和亲..... 竟然向娿罗低头至此,自己打输了仗,要闺阁无辜女子来弥补。 他看着李徐怀中的尸首深嘆一口气,不知该将这悲惨命运归咎于敌国还是皇城那位向来主和的贵人。 凌国公主远嫁和亲,而后被带到长门关外斩杀祭旗。 这是一国耻辱之最,亦是世代为将掌领兵权的谢氏一族的耻辱。 用女人平息战乱,带来的只有无尽羞辱和捲土重来,唯有战方能止战。 走过长门关见到公主尸身,谢辞重新坚定了自己信念。 「而今凌国兵强马壮统并燕西,休养生息数载,断不会再向娿罗低头,此仇一定会报,知津兄,我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会将娿罗王的人头带到你面前雪恨。」 李徐慢慢仰起头望向高耸城关上的长门关三字,却又好似透过长门关看着遥远之处。 「阿姐,他们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一点一点讨回来。」 「知津兄..节哀。」谢辞心中难受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丧亲之痛,话到嘴边只剩节哀二字。 李徐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十数载未见明明已该相见不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记忆中的面孔丝毫未变,却在光阴流转中添了脏污和腐坏。 「阿姐..我长大了,我来...带你回家..」 快马返回军营,讽刺的是空城中唯一没有受到损坏的,只有一口口棺材。 军营中相熟的将领,年轻些的有的根本不知皇帝还有这个女儿,有的知道二公主但所知却是二公主死在十三岁那年。 而年长些的皆缄口不言,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一问三不知。 十四年不长不短,足以隐藏下不可宣之于口的往事。 谢辞深觉遣未及笄的公主和亲有蹊跷,但李徐不主动说,他便不能问,不能再往伤心人的心上扎刀子。 在军营休息一日,封好棺几人便启程返回了琢州城。 第八十六章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马车拉着棺椁驶入琢州城,谢辞的身体状况又差了几分,断断续续在发热。 「仍去官驿,找个大夫来。」 「是。」 关上窗子李徐又摸了摸谢辞的额头:「好像没有早上那么烫了。」 「我好多了,下去走走吧,太闷得慌。」 「好。」 两个人走下马车步行前往官驿,透了气谢辞感觉精神不少,身上伤口皆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不知怎地一直发热,如何都不见好转,烧得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阿辞,我们多休息几日等你好转再回皇城吧。」 「没事,不耽误。」 谢辞刚说完没事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胸腔阵痛,李徐轻轻抚拍他的背担心不已。 「这样不行,还是好了再走吧。」 谢辞摇头坚持道:「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多留恐生变数,明日..一早返京。」说完又咳了一阵。 一行人缓慢走着,身边忽然有几个人往前小跑,一个接着一个,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真没想到什么的一些凑热闹的话。 「计大人能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那谁知道。」 「计大人?」谢辞好奇拦住说话的两个老妇,「大婶,你们说的是哪个计大人?」 其中一个老妇停下来道:「咱们琢州城不就一位姓计的大人吗,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啊。」 「计提举他怎么了?」 「应该是犯了大事。」老妇小声说着,「那些官差可是皇城派来的,你想想罪名能小了?都给免职抄家了,听说还要流放呢。」 「什么!」谢辞心头一颤,捂住胸口又咳起来,上起不接下气好像要将肺子咳出来。 那老妇见这模样害怕会是痨病赶紧躲老远跑了。 「阿辞,控制一下,这么咳会伤肺脏。」李徐一把将谢辞揽进怀里,从身后用手捂住了谢辞的嘴。 怀中人从身体震颤到费力唿吸,并非本意地在手掌中留下了一点涎水。 谢辞背部抵着李徐的胸膛,整个人陷在对方怀里,侧过头去看,李徐刚好也在看着他,他立时挣扎出去退开两步。 「我..好多了。」 「嗯。」李徐慢慢蜷起手掌,将对方的痕迹留存于掌心。 谢辞的思绪回到刚刚老妇的话上:「我得去提举司看看。」 「一起去。」 走到市舶提举司果然有官差搬着东西进出,周围围了一大堆凑热闹的百姓,走到近前的时候官兵正在驱逐围观百姓。 大门前空出来,谢辞先跑了过去抓住一个人亮出令牌:「这是在干什么?」 「是小谢将军啊,下官见过小谢将军。」 那人行过礼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引细作入皇城,幸得陛下仁慈免其死罪也未殃及亲族,只判了贬黜流放,这不已经下了大狱,这点东西清完,晚些就要押送走了。」 第85页 「流放到何处?」 「崖洲。」 谢辞愣了足有三息仍不敢相信:「陛下竟动怒至此...计宁现在何处?」 「琢州大牢,但.....不能见,哎小谢将军!」 后面的话听都没听谢辞就跑了,与李徐几人火速赶往琢州大牢。 但到了大牢压根进都不让进,几番口舌看守之人都不松口。 「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 「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若流放的官员出了问题,小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吶。」 李徐拉住已有些失了理智的谢辞上前道:「出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们不会逗留太久。」 看守的官兵扑通跪下来:「请五殿下恕罪谅解,小人按章办事,实在无法放二位贵人进去,二位今天进去,小的明天就没命了。」 「你!咳咳咳咳!」 李徐把谢辞拦回来帮着顺顺气。 「好些吗?阿辞,按规矩是不可以进去,所以跟底下人说再多也没用,我会让廖宁去找此次总领之人,我们先回驿馆让大夫瞧瞧,放心,肯定能见到。」 没别的办法,谢辞只能同意先回驿馆,到了驿馆急得火上房,根本没心思看什么大夫。 「不看大夫也先将退热的药喝了。」 谢辞接过药碗两口喝净放回桌上,甚至无法安定坐下:「你知道陛下要将计昭明流放何处吗?」 「听到了,崖洲。」 「那里偏远到书信都寄不出,酷暑难耐时有饥荒,四面环海常有天灾如何能去!无心之失陛下怎么能罚的这么重!」 「阿辞。」李徐蹙起眉,「你冷静些,这是在外面,当心隔墙有耳。」 「怎么冷静啊,你想想,计昭明,计昭明啊,最养尊处优,让他去崖洲,他还能活着回来吗?再加计夫人有孕在身。」 李徐嘆息一声,眉宇略带愁色:「我已经让步,为何三皇兄偏偏不能放过。」 「你说是寰王向陛下告发了那细作舞姬是跟着计昭明去皇城的?」 李徐摇摇头:「不确定,但他是幕后主使,你不说我不说,除了他谁还知道真相?」 知道此事的人,他、李徐、计昭明都不可能说,除了寰王的确再无其他人,谢辞愤而将药碗拨到地上。 「计昭明的娘子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啊!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卑鄙无耻!」 李徐面露愧疚:「对不住,若不是我真的起了争权之心,计宁也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这与你何干!是他们欺人太甚!」谢辞气得狠了捂着胸口又咳起来。 李徐眼中除了心疼便是担忧:「事已至此,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回京再想办法。」 谢辞缓缓气点了头,现在着急没有半点用,只能回皇城找陛下求情。 过了不久廖宁回来禀告已经打点好,明日押送出琢州城后,可以在城外见一面。 能见到临行前的一面,谢辞稍放了心,但想到结果,还是烦躁忧虑,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谢辞便和李徐一起赶往城外约定的地点,还特地带了一个大夫。 远远看到停着的马车,谢辞先行下马带着大夫过去,李徐则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负责押送的官兵怕涉案官员逃走或出其他意外,虽然迫于权势同意了送行,但并没有允许计昭明夫妇可以走下马车。 隔着窗子三个人都哑住不知在这种时刻要说什么,毕竟此一别可能到死都不再有相见之日。 谢辞拿出包在帕子里的长命锁递给计昭明,计昭明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昭明兄,不是我...」谢辞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阿辞,我都知道。」 计昭明握着长命锁,一朝荣华富贵,一朝跌落尘埃,突逢巨变之人仍强撑着想保持轻松的一面。 「我知道你死都不会说,我信你,这个结局我设想过,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太蠢,不用担心,我爹娘肯定会使银子上下打点,我不会太遭罪。」 听着这样反过来的安慰,谢辞没有半分好受,反而更加心酸。 「真没事儿,我在市舶提举司本来就和船啊海啊打交道,这回去岛上也没离开船和海,我觉得挺好的,没准你下次见我,我都能出海打鱼了。」 「只是...」计昭明看向崔玲,将崔玲的手握入掌心,「苦了你要和我一起受罪,都怪我..连累了你..」 崔玲笑笑摇摇头靠到计昭明身上同样握紧对方的手。 谢辞背过身擦去眼泪,带着大夫走到押送队伍为首之人身边。 「同行家眷有孕在身,我聘了个大夫随行,计宁虽受流放,但户部的计大人、计家还在,指不定哪日便可官復原职,劳烦大人别太急着赶路,路上务必小心照料。」 谢辞将准备好的金银给到那人继续道:「我谢家也会承大人此情。」 「将军放心,来时计大人也嘱託过了,路上肯定好生照料,绝不会受罪。」 「多谢。」 谢辞掩唇咳几下回到马车处心含悲情:「昭明兄,我会为你求情,求陛下收回成命,若不成等过了这阵我再求,一只求,你们一定要好好坚持住,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 闻言计昭明点点头难压哽咽:「那我真信你了,你好好求情啊,别偷懒。」 第86页 「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回来。」 谢辞把腰间拴着的袋子解下来塞给计昭明。 「这是我离京前我娘给我的南珠,一共十颗,还剩八颗都在这了,崖洲产珠,应该能用上,还有银子,跟五殿下多拿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用上,都带着吧。」 计昭明没说话直接收下,他们两个人从来不跟对方客气,相交多年,谢辞最放在心上的朋友除了李徐便是计昭明。 「阿辞,我还有件事託付你,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你得空多替我去瞧瞧她。」 计昭明仰头把泪吞回眼眶:「她从前日子苦,到我考上功名才在家里真正抬起头,一朝失势险些累及族人,我怕大夫人和宗亲再难为她。」 「放心,我一定常去探望。」 计昭明压住泪点头道:「你答应的事我放心,阿辞,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吧,若有再见之日,皇城私宅埋的酒开了请你。」 「好,一定能再见。」 窗子合上,马车轱轱辘辘往远方驶去,谢辞微微仰头将眼中含的泪晾干,心中难受得紧。 「咳咳!咳咳咳咳咳!」 谢辞捂住被震出疼痛的胸口,一阵头昏脑胀视线在一瞬间模煳,不到一息人便没了意识摔倒在地。 「阿辞!」 第八十七章 窥见亲吻 李徐火急火燎抱着谢辞回到驿馆冲进房间。 大夫也在同一时间赶到,施针探脉摸摸谢辞的额头脖子,又扒开眼皮查看瞳孔,而后深思踱步良久不发一言。 「怎么回事?说话。」 「这,小人不太确定,这症状看起来像是伤口感染导致发热,但....」 「但什么?有话直说!」 大夫犹豫着回答:「但目前看来更像是..染了瘟疫。」 「瘟疫?怎么可能?邕州死尸尽数焚烧,未有爆发疫病的消息传来。」 「几位大人是从邕州回来的?那就很有可能了,本来受伤正是虚弱之时,如果长时间接触未处理的腐烂尸体,就可能感染疫病。」 大夫虽不能确定,但听到几人是从受屠杀之地来的急忙去书案边拿纸笔写出药方,给了离着最近的廖宁。 「还请大人立刻派人去抓这几服药回来,煮了之后在屋内洒均匀,再在院中将这些药干烧防止病气散出去。」 廖宁拿着药方交代给了门外护卫,回来不免忧虑:「殿下,若真是疫病....您还是先远离的好。」 大夫听廖宁的称唿心知眼前的人是个大官,继续写了从前当地用过的防治瘟疫的药方交上去。 「小人医术不精,不能完全肯定,也可能是普通发热加重,现在只能先用上药,留一个人照顾,其他人尽快远离不要靠近,万一真是疫病,再多感染上就不好了。」 「好,我会照顾他。」 竹越立马道:「下官留下照顾就行,殿下金贵之躯万万不能涉险。」 「是啊殿下。」廖宁十分认同,「瘟疫一旦染上很难治癒,殿下应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李徐心中焦乱,「即刻备车返京,回到皇城让太医来看。」 廖宁没办法只能应声。 「还有..」李徐捏紧拳头眼睛盯着谢辞,许久露出悲痛之色,「把二姐的尸身焚了吧,不能再带着。」 「是。」 一行人启程离开琢州急着往皇城赶,连着几日每晚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谢辞身上一阵热一阵凉,长时间昏迷,醒时自己也没什么意识,药石无用,无论吃什么药冷热都退不下去。 马车内的暖炉随着谢辞的体温被熄灭或燃起,在人看起来难受至极时,李徐便将谢辞抱进自己怀里轻拍轻晃地哄。 若真是疫病,草率将人带回皇城定要受责罚,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咳..咳咳咳..」 「阿辞?你醒了?」李徐抱紧谢辞,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对方额头上,依旧发烫。 谢辞烧得有些煳涂,昏昏沉沉睁开眼静处半晌喃喃道「你怎么..抱着我?」 「你一直抓着我喊难受,我抱着你你才好些,所以就抱着了。」李徐面不改色地编了两句又担心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辞摇摇头身上没力气,轻轻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我自己能坐着。」 「没关系。」 「有关系。」很有关系,发现自己坐在李徐腿上被抱在怀里,谢辞人都清醒不少,挣扎着终于下来坐到了李徐旁边的位置。 他靠着马车壁轻轻喘息,醒了却不见好转,仍难受得紧。 「我们是在回皇城的路上吗?」 「嗯,喝口水吧。」李徐把扁壶打开送到谢辞嘴边,谢辞微微仰头喝了两口。 「不知道怎么了,从来没病这么久,烦得很。」 「回皇城让太医看看,琢州城的大夫说可能是染上了瘟疫,并不能确定。」 「什么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徐抚上谢辞的背帮忙顺气,谢辞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唿吸了几遍才止住咳嗽。 「怎么会?糟了,早知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是送昭明兄,他夫人怀着身孕,万一染上岂不是造孽。」 「你自己难受至此,还有心思忧心别人,放心吧,这么多天我都好好的,计昭明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第87页 「对啊还有你。」谢辞急忙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你别跟我坐在一起了,不能确定也怕万一。」 「放下手阿辞,我不怕这些。」 李徐稍挪了下身子,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谢辞后脑抵在马车壁上只露着两只眼睛,身前的人越靠越近,他偏头给对方留了个侧脸。 「我若是担心自己,早就不会在这,阿辞,我只担心你,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耳朵因为喷洒的气息微痒泛红,谢辞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奇怪杂乱。 「不要总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李徐又贴近了些,「阿辞,你说..会误会什么?」 「就是...」 等了很久对方没有再说下去,李徐退开将衣服盖到谢辞身上:「再休息会儿吧。」 赶了数日,马车终于驶入皇城。 怕自己真的染了瘟疫,谢辞在最后一次清醒时嘱咐不要将他送回嘉良侯府,人就又没了意识。 入夜一行人回到松雪别院,连夜请来太医,太医看过倒是确定了并非疫病,但是何原因高烧不退却无从查明,只能和其他大夫一样开退热的药。 然而药流水一样餵下去,一点起色没有,人肉眼可见的消瘦,李徐因忧心跟着小病了一场,只能再寻大夫一个接着一个来看。 「殿下,嘉良侯府又派人来问,要将小谢将军接回去。」 李徐头疼一剎道:「就说今日天色晚了,夜间风凉,明日我会送阿辞回去。」 「是。」 小厮离开往府门跑去,刚至府门,门外停下一辆精美的马车,马车门打开,头有丝缕白髮的妇人被侍女搀扶着走下来。 门口守卫行了礼,传话的小厮也上前揖手:「小的见过嘉良候夫人,我们殿下说晚间风凉不易挪动,明日会送小谢将军回去。」 「想到了今日又会是白派人来一趟。」沈玉秋走上阶梯,「所以我亲自来看看五殿下到底是什么打算。」 「哎哎,夫人,我们殿下说了明日一定送小谢将军回去。」 沈玉秋停下脚步厉声道:「私自扣留朝廷命官、不说明原由就将我尚在病中的儿子带回自己府上,哪一条说出去五殿下占理?今日我必须见到我的儿子,不然就去陛下面前说说分明!」 「这...」守卫和小厮面露难色。 「还请嘉良候夫人稍候,容小的去禀告一声。」 「用不着。」沈玉秋一挥手袖子打在小厮身上,「我认得路,我看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还要五殿下准许不成?滚开!」 这个架势,加上考虑到谢沈两家又是谢辞的母亲,根本没人敢拦。 沈玉秋从前为了抓惹恼先生躲骂的谢辞,也没少来松雪别院。 凭着记忆快步往内院走,身后跟着贴身侍女,几个小厮、护卫远远跟着一个个又着急又不敢上前。 至内院厢房找不见人,便径直走去李徐的屋子。 房间熏着草药,开了半扇窗,透过窗子沈玉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辞,心头一颤赶紧加快脚步却在离近前突然站定。 「夫人?」侍女随着沈玉秋的目光往半开窗子看去,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 屋内,李徐坐到床边轻抚谢辞的脸颊,慢慢低头在谢辞额头落下一吻。 「阿辞,为什么还不好起来,到底该怎么办...」 院落外廖宁得到消息火速赶过来,见沈玉秋站在窗外,又看到屋内李徐坐在床榻上,心头惊诧立即推开房门跑进去。 「殿下,嘉良候夫人来了,已在屋外,门房的人没拦住。」 李徐刚站起身,沈玉秋便已越过廖宁走进屋子。 「五殿下安。」 「嘉良候夫人..」 客套话还没说完,沈玉秋就已经收了礼:「妾身今日来,是要将吾儿带回嘉良侯府。」 「此事我已令人回禀,天色已晚,阿辞还病着不宜吹冷风,明日阳光足时,我会派人送阿辞回去。」 「五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妾身实难相信,若今日不能带阿辞回去,妾身只好去面见陛下,跟陛下要人。」 李徐一手负在身后,静默无言少时道:「今日的药还没熏完,阿辞本就在发热,万一再受风寒,夫人就不担心?非要在这时候折腾他?」 若没见着刚才的情形,沈玉秋定会因担心而被劝动,但亲眼看到李徐所做之事,已是坚决不能再留谢辞在这。 「殿下到底是担心阿辞还是要强行留人?兰琴。」 「奴婢在。」 「随我一同入宫面见圣上。」 「是。」 「等等。」李徐一点点握掌成拳沉声道:「廖宁,送小谢将军回嘉良候府。」 「不必。」沈玉秋给兰琴使个眼色,兰琴便应声离开。 「我们嘉良侯府不缺人也不缺车,便不劳烦五殿下了。」 不一会竹栎跟着兰琴一起回来,将谢辞背起来,几人很快离开了松雪别院。 大门外马车驶走。 院落中,李徐站在屋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是谁放了嘉良候夫人进来自去领罚,传我的令,日后任何人进出松雪别院必须通禀。」 「殿下,那小谢将军呢?」 廖宁三步并两步过去踹了脚提问之人:「听不懂任何人三个字吗!」 第88页 「是,属下知错。」 「殿下,殿下。」一个小厮急沖沖跑过来,「寰王府来人请殿下过去。」 「就说我更了衣便去。」 李徐微微舒展眉心,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八十八章 忠和情 寰王府,花苑。 小厮在前带路,引着李徐与廖宁两人穿过种植花草的小路,行至被树木包围的空旷之处。 远远有浓烟蔓延,越走近烤肉的味道越重,李徐蹙蹙眉取出帕子掩住了鼻子。 下垂的树枝撩开,身着烫金黑袍的男人独自坐在庭中转着匕首把玩,面前架着火堆,火堆上方架起架子烤着一只乳羊。 「王爷,五殿下到了。」 男人停住手中匕首,回头露出笑,左眼眉尾到眼角那一条小拇指长的刀疤,也随着笑意变动形状。 「好久不见吶五弟,来,尝尝为兄亲自为你烤的羊。」 李徐走过去行礼道:「见过皇兄。」 匕首在手中打了个转飞出直直扎入廖宁脚前的地面,廖宁抬起的脚又慢慢落回。 「都愣着干什么,本王要与五弟好好叙旧,还不快滚?」 庭中小厮尽数退离,廖宁看向李徐,李徐轻点了下头,廖宁转身离开。 「五弟呀,这么久不见射御仍那么差吗?」 「总是比不上三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晟手肘撑着膝盖往前俯身,「那见缝插针的本事,为兄也比不上你啊。」 「臣弟是一片丹心,三哥此话未免叫臣弟寒心,如今一切栽到娿罗人身上,三哥应尽可放心才是。」 「放心,自然放心,五弟打小就让人放心,要不为兄怎么会这么疼你呢。」 李晟站起来将匕首捡回来擦擦,割了一块肉放嘴里嚼嚼又呸地吐了出去。 「哈哈哈哈!没熟啊,还得再烤烤,哪能让五弟吃生肉。」 李徐看着吐到他脚边嚼碎的肉仍保持浅笑:「琢州那家胡人酒肆是姚绍夫人的私产,若是通过提举司的计宁查到姚绍头上,三哥折了人怕是不好受。」 「故而臣弟帮三哥缝补上了这百密一疏之处,父皇盛怒下流放计宁,至少一时半刻不会想起审问之事,人到了蛮荒之地,想要如何封口三哥应是擅长。」 李晟点点头,眉眼旁的刀疤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可怖:「为兄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三哥谬赞,臣弟不过是想替三哥解些小忧而已。」 「哈哈哈哈!」李晟走到李徐身边俯身靠近,「五弟两面讨好左右逢源,是想着无论谁赢你都能安然享一世荣华,还是有心看鹬蚌相争?」 李徐低头唯诺道:「臣弟不过是良禽择木而已。」 「好一个良禽择木,为兄信了你。」 「既已向三哥呈明,臣弟便不久留了。」 「哎别急着走啊五弟,烤羊还没吃呢。」李晟按住李徐的肩膀,将人按回座位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熏得香喷喷的,比姑娘家都讲究哈哈哈哈。」 李晟转转匕首在烤羊上切下微有些焦的一块肉,用刀尖扎住递给李徐:「来,尝尝你三哥我亲自烤的肉。」 李徐伸手去接匕首,还没碰到,匕首就被带远。 「用手。」 李徐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少顷用手拿住了那块肉。 「五弟?怎么不吃呢?」 李徐把肉放进嘴里,油与盐混合在一起,拿过肉的手指也染上油腥,刚要用帕子擦却被先一步抓住手腕。 李晟歪着笑看他,眼中露出上位者的玩味:「五弟,合作愉快。」 「多谢三哥盛情款待。」 离开寰王府大门,马车已在等候,从入府到离开未超过两刻钟,主客都无心多留。 「殿下,如何?」 「无妨,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叫尤子书来见我。」 「是。」 马车驶回松雪别院,李徐从腰间储物的锦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廖宁。 「这瓶解药,今日随行之人一人一粒,剩余化入水中,松雪别院内每个人都要喝。」 「属下明白。」 夜深寂寥,松雪别院内唯有风吹落叶之声。 侍卫引着尤子书走向最僻静的一处院落。 「这里...」 「尤先生,殿下正在等您。」 尤子书握紧扇子走下楼梯,头顶的门砰地关上,攥着扇子的手随之一颤。 地牢内没有血腥气,通过甬道走到光亮处,李徐正坐在圈椅上背对着他。 他快步走到李徐身前行了礼:「殿下连夜唤我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徐手肘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轻撑着下巴,视线在对方身上细细打量,而后露出笑意。 「只是离京两月有余有些想念元卿兄,怕元卿兄因儿女情长忘了我。」 尤子书立时跪地揖手至额头:「我尤氏一族誓死效忠殿下,忠心天地可证,是因听闻殿下正忧虑小谢将军的病情,故而没有及时来向殿下禀报。」 「哦..原是我误会了,忠和情,尤先生怎么会分不清呢。」 「于属下来说,此生最重要之事便是助殿下成就大业,死而无悔,其余事、其余人不足一提。」 李徐手背撑住头笑意闲适,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后轻笑道:「起来说说吧。」 第89页 「谢殿下。」 尤子书站起身慢慢缓一口气终于安定下来:「属下已助斛律世子召集残部共一千二百余人,我方私兵三千,等殿下准许可随斛律世子一同去往燕西。」 「放个消息召回旧部而已,做了两个月?看来灭族之仇、眉睫之争敌不过温柔乡啊。」 「属下惭愧,请殿下责罚。」 李徐嗤笑一声:「尤先生圣贤书读得太多,太磊落,这事交给你,是我失策。」 他抬了下手指,廖宁过去将准备好的药瓶交到尤子书手上。 「殿下,这是?」 「遣五十精锐分批潜入燕西,我们的人、燕西人各半,燕西人一定要是陌生面孔,找机会进入各部将领家中,将此毒投放。」 尤子书握着瓶子微微发愣。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是谓兵者诡道。」李徐笑意浅淡,阴损之术在他看来不过是赢得胜利的平常手段。 「燕西各部兵力指挥权在各部将领,自己可宁死不屈,然妻儿老小毒发之时自然求我,燕西,势在必得,我要的从来只有结果。」 尤子书将药瓶小心收好道:「殿下之计正可解兵力不足之难,此番如助斛律世子重夺燕西,日后于我们大有裨益,如若不成,燕西各部也将受殿下牵制,甚好甚妙。」 「不一定会全部得手,待前往燕西之时,还需想个法子偷潜接近王帐,擒贼先擒王,这乌禄答便交给谢辞和斛律世子。」 「殿下真要让长松一起去?不担心..」 李徐打断道:「凡成事必有代价,燕西..太重要,我需要名正言顺的燕西王站在我这边,谢辞若去,能加几分胜算,我相信他会安然无恙。」 「是。」尤子书轻敲扇子眉心微有忧虑之色,「若斛律世子言而无信该当如何?」 李徐扫了眼尤子书:「我最不担心的就是他,放心吧,踏入牧云书院时就已经由不得他了。」 「还有一事,属下已经听说寰王作为,殿下...」 「不足为惧,我会亲自处理,解决了燕西之事便送他上路,眼下如何助斛律风拿回燕西才是要紧事,速去准备吧。」 尤子书安心一笑:「是,属下告退。」 刚走出地牢所在的院落,身后廖宁追了上来。 「殿下还有事交代?」 「不是。」廖宁把手中罐子给到尤子书,「殿下说天一冷你的旧疾怕是又要犯,让我把特意炼的对症丹药给你,刚才忘了。」 尤子书接过来收好感激一笑:「代我多谢谢殿下。」 「放心,路上慢点。」 「好,回吧,不必送了。」 回到书院,尤子书把药和毒一起放到卧房的储物柜中锁好。 「你怎么才回来?」 房门打开又关上,斛律风快步走过去从身后勐地抱住尤子书在其颈间嗅了嗅。 「你是狗吗?」 「先生希望我是什么?」 「家犬。」尤子书转身勾住对方的脖子轻声细语,「我的家犬,只咬别人。」 斛律风笑了下:「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装出来的可不算。」 斛律风向前一步将尤子书抵到柜子上,膝盖轻易打开对方的双腿:「你们的五皇子什么时候愿意见我?」 「等你是燕西王的时候。」尤子书咬着嘴唇强忍对方放肆的揉搓,「落魄的世子....可没有资格..当面与殿下讲条件。」 「四千兵力攻回燕西,几乎没可能。」 尤子书将手放下按住腿间的膝盖,泛红的脸上微露笑意:「殿下自然有必胜之策,附耳过来。」 斛律风低头靠近,双眸先是怔愣而后放大:「好歹毒的招数。」 「兵不厌诈,成大事何须拘泥小节,族亲被灭时敌人也没讲什么道义吧。」 斛律风犹豫少时终是选择同意,但心中另有忧虑之处:「听说谢辞病了,偷潜回燕西对付乌禄答我和都奚彻两人足够。」 「你与谢辞相熟,应该知道但凡他能动就一定会去帮你吧。」 看着眼前人无可反驳的样子,尤子书用指尖轻轻滑过对方的脖子:「有件事要嘱託斛律世子,与殿下合作之事不能告知谢辞。」 「为什么?」斛律风抓住那只手,「谢辞是我兄弟,我们燕西人从不欺骗兄弟。」 「稍安勿躁,世子不是知晓我们意欲何为?既把谢辞当兄弟,为何要将他拉入危险之中?这就是对兄弟的报答?」 尤子书挣脱开,手指继续下滑反客为主报刚刚的仇。 「知道越多危险越多,说与不说,世子可以好好考虑。」 斛律风额头抵到尤子书肩上喘着粗气,滚烫的思绪已经不容许他再多想别的。 「让我进去。」 「求我。」 「求你..」 第八十九章 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谁在那? 谢辞努力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去看,身旁、脚下一片漆黑,唯有远处闪着光亮。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红,最后变化为千万道血色人影。 杀戮、嘶喊、鲜血.... 谢辞捂住耳朵,悽厉的声音穿透手掌继续敲击耳膜,一道道身影如一道道魔咒将他包裹其中。 走开! 他冲进血光中胡乱挥动拳脚,血色人影被打散后又重新聚集,如此往復。 第90页 滚开!我没错,我没错!我不怕你们! 「我没错...没错..」 「阿辞!」沈玉秋站起来冲到席地而坐正在念经文的和尚面前,「有用,真的有用,他说话了,法师,您快再继续念念吧。」 老和尚继续轻敲木鱼念经文,几个小和尚在床榻周围洒着符水,照雪堂内外摆了无数个火盆,里面烧着驱邪的草药和符文。 「侯爷,阿辞怎么还不醒啊?怎么办啊...」 谢安平摇摇头嘆息一阵,肉眼可见面容之憔悴。 年近四十才得一子,如今躺在床上药石罔效,夫妇二人痛煞心田,求医不能,只好寄託于神佛。 沈玉秋跑到门外双手合十,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哭着祈求上天。 「要索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求求各路神仙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一命换一命,只要我儿子能醒过来啊!」 「玉秋..」谢安平过去搂住沈玉秋,几天的时间两个年过半百之人又生出几缕白髮,苍老不少。 「我的儿啊,我的阿辞...」 「娘..」 两人心头颤动一齐跑到床边,沈玉秋先握住了谢辞的手:「娘在呢,娘在,阿辞,听到娘说话了吗?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谢安平眼眶也红着,不善表达的老父亲只能站在一旁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孩子可以睁开眼睛。 「娘..咳咳咳...」眼皮因双瞳转动跟着动了动,时隔数日,谢辞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光线刺目,许久才缓和下来看清床榻边的人。 「爹..娘...」 「娘在,娘在这儿。」沈玉秋一手捂住嘴,大喜过望眼泪流淌下来滴在手上。 谢辞又难受又没力气,脸色惨白,大病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念经的声音停下,老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稍稍欠身:「小施主深陷心魔,心魔不解疾病难消,贫僧所念清心咒稍后会手抄一份注音予小施主。」 「多谢法师。」谢安平合十还礼,做出请的动作,「府内已备斋饭,法师这边请。」 谢辞盯着头顶床帐,耳边是母亲的抽泣声。 「娘,我饿了..」 「娘这就让人去备饭。」 「不,我想吃..娘亲手做的如意羹。」 沈玉秋点头轻轻抚摸谢辞脸:「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啊,别睡,一定要等着娘。」 「嗯。」 支走母亲,父子对视一眼,心魔从何而生彼此明了,谢安平拉来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长门关之事为父已然详知,你抗了旨也立了功,功过相抵陛下应当不会责罚,若圣怒难消,为父会为你求情。」 谢辞没所谓地一笑:「哼..挨顿打而已,皇宫的板子还没有老爹你的马鞭疼咳咳咳....」 「臭小子,还有心思开玩笑。」谢安平责备后长长嘆息:「为将为帅,爹以为教你的够多了,阿辞,为父问你,战争是对是错?」 谢辞脱口道:「错?」 「那若是统治者残暴苛政,民不聊生,起兵反抗救百姓于水火呢?」 「是对?」 「那若是打破安和景象,只为私利私仇或争夺权利领土呢?」 谢辞不说话。 「为父再问你,若让你杀一无辜之人而救一百无辜之人,你杀是不杀?」 谢辞仍不说话,谢安平继续问:「杀一人救百人是对是错?饶一人丧百人是对是错?」 得不到回应,问者自答道:「是非对错无可评说,只在你心中选择,你选择杀,便不要因那一人而乱心智,你选择不杀,便不要因那百人而愧疚。」 「你可知为父为何为你取字长松?」谢安平起身将剑架上的宝剑取下放到谢辞身边。 「松者,无畏坚韧,受屈不改心,为父希望你立于天地固守本心,坚而不屈,落子无悔。」 谢辞看着身边的剑,良久闭上了眼睛。 「自己静静吧,爹去看看你娘的如意羹煮好了没。」 「爹。」谢辞突然出声叫住谢安平,「倘若伯仁因我而死呢?」 谢安平眼眸微怔脚步却未停:「只要你无杀伯仁之心。」 「儿子..知道了。」 ······ 皇宫,干明殿。 盘龙金丝地毯上,撕碎的纸张散落四周,殿内气氛凝冰寒凉,静至针落可闻。 「矫诏,难为你想出这法子替他顶罪。」 金色龙靴抬起来狠狠踹到胸口上,李徐未受住倒下去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 「欺君罔上,以尊护卑,大逆不道!你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怎能替臣子顶罪!」 李徐刚撑着重新跪好,一个巴掌落到左脸,嘴角很快渗出血迹。 天子盛怒,殿内唯一留下的老太监屏住唿吸不敢往这边看一丝一毫。 「朕的儿子,对是对,错亦是对,谢辞为你死是应当,你为他扛罪是愚蠢!」 李徐磕头一拜:「父皇明察,的确是儿臣改了诏书,儿臣愿受重罚。」 「还敢狡辩!」 皇帝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笔筒甩到李徐身上,笔哗啦散落一地,木雕笔筒砸在李徐肩上,衣服内的皮肤很快红起一片。 「遍体鳞伤想要心,愚不可及,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李徐诧异地抬起头,眼前身穿龙袍的男人眼眸深沉似可将人心探透。 第91页 「朕,是你的父亲,是凌国的皇帝,你要记住,在凌国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那父皇应当知晓此事是儿臣一人的主意,与谢辞无关,况且谢辞功过相抵,现仍在病中,父皇不应再责罚。」 又一个巴掌落在脸上,李徐倒吸一口气,脸颊已然发麻。 「想得到什么,就想办法将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而不是被喜欢的物件牵着鼻子走!」 李徐神色骤冷:「他不是物件,是儿臣珍视之人。」 「你!逆子!」皇帝一听怒火更盛,「来人!把这个逆子拉出去杖刑三十!」 「是。」 甲士将李徐架起来,在拖出大殿的前一剎,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不忍:「慢着,杖刑免了,你就在这跪着反省。」 「谢父皇。」 皇帝走到李徐身边负手而立,视线低下去落在李徐身上。 「喜欢可以,想要也可以,但若动真心痴情于错误之人,朕..会杀了他。」 李徐捏紧拳头慢慢跪直身体:「儿臣..谨记。」 从日头初升到夜幕笼罩,整个皇宫都知道五皇子被陛下罚跪,但除却皇帝的身边人,没人知道是何原因。 「哎呦殿下,慢点慢点。」 李徐在老太监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跪了一天,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 「多谢王公公。」 老太监招唿同行的属下道:「快扶着殿下,小心点。」 两个小太监接力上前搀扶李徐,一路将人送出宫门。 宫门外,廖宁等候许久,眼看宫门快下钥以为李徐要留宿宫中,这会儿见李徐脚步虚浮地被扶出来急忙跑了过去。 「殿下?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无妨。」 两个小太监行过礼便赶紧回宫了。 廖宁将李徐扶上马车面露担心:「您受了陛下责罚?难道...是为了请罪书之事?」 李徐没有否认。 「回京已这么多天,还以为陛下不欲追究呢。」 「此事不要再提。」李徐揉着膝盖,身上被砸踹的伤也隐隐作痛,「阿辞怎么样了?」 「正想向殿下禀报,小谢将军醒了。」 「醒了?」李徐眼露喜色,「速去嘉良侯府。」 「是,去嘉良侯府。」 马车加速行驶,很快停到嘉良侯府门前,李徐焦急地跳下马车,双腿还未恢復差点摔倒。 「殿下,没事吧?」 李徐根本听不到,甚至没等门房通禀就已经跑进大门往照雪堂去。 「阿辞!」 房门哐当被推开,谢辞手上一抖,书掉在地上。 「知津兄?你这是?」看清来人,他挪挪身子靠着枕头坐直了些。 「听说你醒了,我...有些着急,抱歉。」 李徐将房门关上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放好,伸手覆上谢辞的额头:「不热了,可感觉好些?」 谢辞偏头轻拨开额头的手:「好..好多了,病去如抽丝嘛,我感觉明天就能下床了。」 他稍抬头去看身边的人,注意到对方脸颊上的伤神色骤变:「你脸怎么了?被打了?谁打的?」 「陛下。」 「陛下?陛下为何打你?」 李徐遮掩下伤势,以未受伤的右脸面对谢辞坐到床边,谢辞往里面挪挪给他让了些位置。 「到底怎回事啊知津兄,陛下怎么会打你?你犯了什么事啊?」 李徐想想觉得是个博取同情的好时机,便将自己替对方扛违命弃城之罪却被发现的事和盘托出。 第九十章 池中鱼,笼中雀 「你是不是有病!疯了吗!」 谢辞情绪激动下没忍住咳了几声,李徐轻轻帮他抚背顺气却被一把拨开。 「你竟敢做这种事?真是脑子蠢透,知不知道如此大罪,若我输了你就没命了!」 「知道,但我信你不会输,你也的确没输,我当时...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怕你受罚。」 谢辞移开视线,嘴上仍是不饶:「你真的有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解释清原由挨顿打而已,大不了在床上躺几个月,谁要你顶罪。」 「可我不想让你挨打。」李徐小心握住谢辞的肩,让对方转过来面向自己。 「阿辞,我只是不想你受伤,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关心则乱,遇到你的事我总没办法冷静。」 谢辞愣愣看着对方,少顷躲开了那道赤忱、含着自己身影的眸子。 「不要总是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没有误会,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阿辞,我只会因为你一个人失去应有的理智。」 「什么啊,快别说了,放手。」谢辞躲开对方的手,心却已因这话乱成一团,偏偏想不出是何原由。 李徐垂下双睫,眼中伤神之色难以掩藏。 想要心是愚蠢?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他看向眼前人,他要如何得到这颗心?又要如何留住这个人? 池可游鱼,笼可养雀,然谢辞是鲲鹏,非池笼之物。 若要留得此人,便要先拔利爪再断羽翼,使其丧失逃生之能,永豢于他的股掌之间。 「知津兄..那边的柜子里有药,你拿来我给你涂些,对不起,刚刚是我太过了,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会那么说的。」 戾色褪去,李徐扬起笑意眼眸重聚光芒:「我知道。」 第92页 他捨不得,他怎么捨得那样对他的阿辞?明明捧着怕碎,含着怕化,只敢小心翼翼藏在心上。 皇帝说的不对,他的阿辞从来不是把玩的物件,阿辞..是他的命,是填满他一整颗心的珍宝。 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那受其支配又有何妨,都是他心甘情愿。 谢辞沾取些药膏轻轻涂抹到李徐的脸颊上。 「没想到陛下那么疼你还会跟你生这么大的气,我不会也要挨揍吧?」 「不会,这事和你没关系,况且若不是你,援军未至临岭关就破了,功远大于过,陛下应当封赏才是。」 「算了吧,不挨板子就谢天谢地了。」 指腹带着药膏在脸颊轻轻打圈,吸收得差不多,谢辞又沾取些药点在对方微有裂痕的嘴角上。 「疼吗?」 「疼。」 「那我轻点。」 手腕被握住,谢辞一愣,眼前的人忽然靠近用额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你做什么?」 「看看到底还热不热,刚刚手凉,我怕不准。」 谢辞抽回手往后躲开:「我说了已经好多了。」 「阿辞。」 「嗯?」 「你的脸怎么红了?」 「啊?红吗?」谢辞用手背挡住脸颊,本没有变化的脸颊,因为这句话真的开始泛起了红。 李徐轻轻一笑握住谢辞的手,用帕子将指腹上残留的药膏擦去,习武留下的茧子划过掌心成了异样的撩拨。 「退热了就好,这几日都想着你,担心你,今晚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什么啊,谢辞低着头心中烦闷,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至于睡不着吗?总说这些乱七八糟话做什么? 真的...很讨厌。 「我兄长快回来了。」他转移开话题,但心里还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好事,在皇城会多留些时日吗?想来除却在邕州的一面,上次见谢扬将军已经是数年前了。」 「会吧,这次我决定和兄长一起走,已经和爹娘商量过了。」 李徐怔住:「什么意思?」 谢辞放松地嘆口气笑道:「大病一场真的是险些死去,不过也想明白许多,久留富贵温柔乡乱人心智,我该回到我应去的地方。」 「京中太无聊,等帮斛律风杀了乌禄答我就随兄长去北境,待上几年,嘿嘿,没准儿能和兄长一样娶到北境的姑娘呢。」 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谢辞抬臂在对方眼前挥挥手:「知津兄?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徐慢慢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挺好的。」 谢辞未觉有他玩笑道:「到时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李徐注视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笑的少年,心情极速落寞转为阴寒。 不会想你,因为我根本不会让你走。 去北境?娶妻?绝无可能,谢辞,别想离开我半步。 「知津兄你怎么又愣神了?」 「没有。」李徐笑着看对方,「阿辞,你眼睛上是什么?」 「什么?」 「把眼睛闭上。」李徐轻托住谢辞的脸,慢慢靠近想把落在对方睫毛上的绒毛吹开。 「五殿下!」 房门推开,两人具是一愣,沈玉秋快步走过来福身:「不知五殿下驾到,妾身有失远迎。」 李徐放下手微微颔首:「我忧心阿辞的病情,故而未得通禀便闯进来,望嘉良侯夫人勿怪。」 「殿下言重了,侯爷正在花厅已为殿下备好茶点,请殿下移步一叙。」 李徐看向沈玉秋,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他微扬唇角,心下瞭然。 「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阿辞,天色不早,也该回了。」 他抬手轻轻将谢辞睫毛上的绒毛拿掉,温柔一笑:「阿辞,我明日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听话。」 「哦..」 李徐笑着站起身走到沈玉秋身边行礼:「若阿辞有不适之处,还请嘉良侯夫人派人知会一声,几日未见阿辞,晚辈实在寝食难安。」 「怎能劳烦五殿下挂心。」沈玉秋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招唿来小厮侍女去送李徐,「妾身近日身子不爽利,便不远送了。」 明晃晃开始赶人,李徐挂着礼貌的笑看眼谢辞便转身离开了。 送走人,沈玉秋把门关上急着走到床边坐下:「娘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许与五殿下太亲近,你都当耳旁风了?」 「我..我没当耳旁风啊。」 「那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我眼睛上落了东西,他帮我拿掉啊。」 沈玉秋看着自己的煳涂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后离五殿下远点。」 「为什么啊?」谢辞想不明白,不高兴道:「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怎么远点啊,难道不分青红皂白就绝交吗?」 「你还顶嘴,我是你娘,娘不会害你,你必须听娘的话,离五殿下远点。」 谢辞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等我离京肯定就远了嘛。」 沈玉秋想想也是,五殿下如今到了可议亲的年纪,阿辞离京后定是几年无法相见,到时五殿下再一娶妻,估计能断了念想。 「最近有没有去青楼?」 「没有。」谢辞果断回答,「绝对没有,我忙着公务、打仗,之后就一直在生病,怎么可能去啊。」 第93页 「明天去月来阁。」 「啊?我在生病啊娘。」 谢辞以为母亲又要说教赶紧解释:「我真的改邪归正了,保证以后都不去了。」 「不行!」 谢辞愣住,沈玉秋急道:「病好就去,必须去,娘盯着你,在那住几天,想找几个姑娘都行,银子娘出。」 「娘..」谢辞抬手摸摸沈玉秋的额头,「您?是不是...病了?」 沈玉秋打开谢辞的手:「没病,你躺下赶快休息,一定要快快把身体养好。」 病了,绝对是病了,谢辞躺下愈发肯定,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是病了就是疯了。 该不会....是在考验他吧?要是他去了就联合老爹一起揍他?那也太狠心了吧,他可是大病初癒啊。 「你好好休息,娘走了。」 沈玉秋走出房门,门口竹越正在那守着,她看眼空荡荡的照雪堂,只有一匹马和一个护卫。 「啧,还是个男护卫。」沈玉秋嫌弃地扫了眼竹越,「这可不行,这几日得加些年轻漂亮的婢女伺候。」 莫名被嫌弃的竹越挠挠头,心想原来的婢女不都是老夫人遣走的吗?怕将军厮混特地在照雪堂只留他一个人,怎么又变了? 搞不懂。 嘉良侯府外。 李徐乘上马车隐入长街之中。 「之前让你派人寻的那味药材,尽快寻来。」 「殿下不是说...」廖宁顿了顿惊异道:「难道殿下又决心制那个药了?」 李徐冷眼扫过对方,廖宁噤声低下了头。 「希望他永远没有用到那药的机会。」 只要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逼我,阿辞... 「三哥那如何了?」李徐手肘搭到窗框上撑着头,眉心渐渐舒展。 「回殿下,听手下人回报说寰王几夜无眠,昨日夜里突然发狂杀了一名姬妾。」 「上次去看三哥是何时?」 廖宁算了一息道:「已有六日。」 「嗯。」 李徐轻勾手指,一名小厮立即跑上马车将车内熄灭的炉香点燃。 炉香燃起,味道清甜中带着冷冽,李徐抿唇一笑:「取上薄礼,再去探望探望三皇兄吧。」 「现在吗?殿下,您的伤...」 「无妨,我那三哥若看到我受伤,定然有好心情。」 第九十一章 将死之人 寰王府,花厅。 将人晾了快半个时辰,李晟才穿着寝衣搂着新得的侍妾姗姗而来。 秋日里女子只披了一件薄纱裙,亵裤仅可遮住不可外露之处,上身的肚兜盖住前胸,背部露在外面,后颈和腰间繫着绳子。 「哈哈哈哈!美人在怀实在是走不开,叫五弟久等了啊。」 李徐移开视线,眉头可察觉地蹙起来。 「哈哈哈!怎么了五弟,害羞了?」李晟走过去将怀里的女人用力推到李徐身上,李徐当即站起来退到一旁。 女人不满地嗔了声,李晟笑着将女人又扯了回来。 「别恼,我这五弟最没趣味,你就当他是个和尚吧哈哈哈哈哈哈!」 李晟坐到椅子上将女人抱进怀里,拿起茶碗喝了口茶:「五弟,坐呀。」 李徐颔首坐下,不远处李晟手上并不老实,但眼睛却一直盯在李徐身上,女人的娇声笑声一併传来。 「不知五弟入夜到访所谓何事啊?这脸..怎么了?听说五弟被罚跪了一天,哈哈哈难不成还挨了巴掌?」 李徐低头挂着浅笑:「一点小事被父皇责罚,让三哥见笑了。」 「哈哈哈哈哈!」李晟摆摆手,笑中明显有嘲讽,「看着伤得不轻,五弟不赶紧回去上药还有心思来看为兄啊。」 「今日本就是要来看望三哥的,路上父皇突然宣召耽搁了。」 「哦?那本王倒真有些好奇了。」李晟轻捏茶盏好心情地餵怀中女子喝了一口。 廖宁在示意下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到了李晟身旁的案几上。 「听说三哥近来难以入眠,臣弟甚是担忧,刚好臣弟常受失眠之症侵扰对此深有体会,便特地配了安神香送给三哥。」 李晟斜着眸子扫了眼盒子将其打开,清淡的香气散出来吸入鼻子,心情瞬间安宁不少。 「有劳五弟如此想着为兄。」李晟眯着眼眸浮起笑意,托起怀里女子拍了下对方的屁股,「但白拿怎么好,这新得的美人便赠予五弟。」 女人摇曳地走过去双手揽住李徐的胳膊,胸也抵了过去,李徐故作拘谨不敢直视地羞涩道:「那...臣弟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哈哈!有美人相伴,想来五弟的伤也能好得快些。」 李徐浅笑颔首:「不多打搅皇兄,臣弟这就回了。」 「哈哈哈哈!回吧,春宵苦短,是该早回。」 离开寰王府,李徐特地解下外袍披到女子身上,将人抱起来一起登上马车。 「殿下~」美人凑近环住李徐的脖子轻轻呵气,「还是殿下心疼奴家~」 李徐抬手捏住女子的下巴轻声笑道:「可惜了。」 「殿下在说什么?奴家...」 一道香气扑面过来,不到一息女子便没了意识,连话都未说完。 李徐将人推开,女子咕咚一声倒在旁边,廖宁跳到尚在移动的马车上走进来捏住女子的手探脉查看。 第94页 「似是习武之人。」廖宁说着难免忧虑:「殿下,寰王本就多疑,对殿下没有丝毫信任,怎么可能用殿下送的安神香?」 「谁说要用我送的了?安心些。」 「是。」 廖宁看着地上女子想到李晟的嘴脸又有些愤懑:「几番羞辱殿下不成,居然还光明正大地送细作,是当我们都是傻子?」 「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李徐用帕子仔细擦拭手指,心情正是大好之时,「随他折腾吧,只当是哄他玩了。」 马车加快些速度,行入下一条街。 寰王府花厅内,府医沾了些粉末仔细查验后道:「回王爷,的确是对助眠有效的安神香,并无其他,也无害处,用的都是上好香料。」 李晟靠近盒子轻嗅了下,香气进入鼻腔似一只无形之手将近日脑中心中的燥乱轻轻抚平。 「你能配出来?」 医师点头道:「可以,几种香料都是常见的,一日便可配好。」 「嗯,扔了去吧。」 「是。」 婢女关上盒子捧起,走出花厅将盒子连同香一起丢了。 长夜平静,暗色掩下所有波动与焦乱,各怀心事之人仍枕着同一片月光入睡。 又过几日,谢辞彻底痊癒,一结束休假便入宫为计昭明求情。 结果被皇帝痛骂一顿赶出来,噼里啪啦砸碎一堆物件,若皇帝是个力士,怕是干明殿的书案都得被搬起来用来扔他。 谢辞走在街上看看自己身上被甩出的墨迹嘆了口气,只能再找时机了。 被亲娘赶出来强制去逛青楼,亘古头一回,谁能想到没惹老爹生气也会无家可归呢? 「听说了吗,公主寻的残句被对出来了。」 「谁对的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尤先生了!」 谢辞好奇跟上前面的人不知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刚好离牧云书院不远,想着应见见斛律风便先去了书院。 不是休沐日,书院内读书声朗朗,穿过迴廊走进庭院,入目是一处人造池塘,过了荷花花期湖面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见学堂,学堂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刻着浮云堂三字,浮云堂的几扇窗子正开着,可以看到尤子书的身影。 谢辞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笑笑跟着听了一会。 「看什么呢?」 左肩被拍一下,谢辞回头看过去,斛律风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尤先生在上课,不要捣乱。」 谢辞瞪着眼睛指指自己:「我捣什么乱了,我明明在听呢好吧。」 见尤子书朝两人看来,斛律风一把扯住谢辞急忙把人拽走远离了浮云堂。 「你干什么?发神经了?」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斛律风还在往浮云堂的方向望。 「哎!你看什么呢。」 斛律风舒一口气:「讲课的时候不能打扰,不然他要生气了。」 回忆涌出,谢辞掌心一凉很难不认同:「确实,数尤二哥的戒尺打得疼。」 「你病好了?」斛律风的注意力总算放到了谢辞身上。 「当然好了,身强体健,区区小病不足挂齿。」 谢辞玩笑后认真起来,引斛律风行到僻静处商量去燕西的事。 「四千兵力?」在听到聚到四千兵时,谢辞稍有惊诧,被打到落荒逃出燕西,居然还能有四千兵? 「但...粮草何来?藏身何处啊?」 斛律风回答不出来,按与尤子书所商,五皇子私自养兵的事不能让谢辞知道,他躲开对方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是...秘密。」 「啊?」谢辞嘴角一抽,「什么东西?你脑子没病吧?」 「就是秘密,不能说。」斛律风不会说谎,开始破罐破摔,「反正不能告诉你,别问了。」 谢辞觉得无语,不说拉倒。 「既已想好先擒住乌碌达,那何时启程?」 「我在等你,随时可以动身。」 「入燕西可想好对策?」 斛律风点头道:「想好了,现在还不能说,说了....你就不可能去了..」 「什么?」后面嘟囔的声音太小谢辞没听清。 「没什么。」斛律风拍拍谢辞的肩膀,眼露感激,「谢辞,这次全靠你了。」 「靠我什么啊?」 一问不说二问不答,谢辞比无头苍蝇都懵,亏得是他信任斛律风,不然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去。 「谢辞,我有个事问你。」 「说。」 斛律风磕巴道:「就,就是..对诗什么的,有什么含义?就你们中原人,搞什么文绉绉的这些东西。」 「你觉得...我像知道的样子吗?这事得问尤二哥吧。」 「那,那你们那个公主长什么样?这你总知道吧。」 「哪个公主?」 「三公主啊。」 谢辞想想道:「嗯..知书达理,人好还漂亮。」 「会让人喜欢?」 「那肯定啊,谁能娶到公主殿下定然是三生有幸。」 斛律风怒火噌地腾起:「那你怎么不去娶!」 「你吼什么?」谢辞深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好心解释:「我自要建功立业搏一番成就,岂能为做驸马丢弃实职。」 「呵,也少不了有一心想做驸马的人。」斛律风冷哼一声暗自生起闷气。 第95页 谢辞更觉得对方有病,想起什么忽然陷入沉默,犹豫半晌后道:「我倒也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 「额..你过来点。」 斛律风靠近些,谢辞鼓足勇气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出来,但斛律风的反应跟计昭明完全不同,或者说是压根儿没什么反应。 「没明白,你到底要问什么?」 「唉呀,真是...」谢辞纠结地再次开口道:「被好朋友...是不是很奇怪?啧,就..就假如尤先生他那个你的话,你还能坦然见他吗?」 斛律风眼睛一亮:「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真的?这正常吗?两个男人啊。」 「正常。」斛律风给出了比计昭明更坚定的肯定,「很正常。」 「你别骗我。」 「骗你干什么,你是我兄弟,我不骗兄弟。」说完斛律风想到和五皇子的约定又有点心虚,不敢再看对方。 「没骗我?那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没有。」 谢辞盯着对方看一会吸口气:「算了,你总比昭明兄靠谱。」 他撇下斛律风走出院门,心想更靠谱的肯定是尤二哥,来都来了不如问问。 第九十二章 别去月来阁,我可以帮你 散了学,浮云堂空下来。 谢辞跳过门槛跑进去,拿起案上的书在指尖转一圈又还到尤子书身前。 尤子书收回书本责道:「你这泼皮,病刚好就跑来捣乱了?」 「没捣乱呀。」谢辞嘻嘻笑着靠到书案边,「哦吼尤二哥,你换了扇子?之前的不是说用了许多年,怎么总终于捨得换了?」 尤子书握住扇子,想起那日在广全楼当着李徐的面敲了谢辞头的事,感嘆道:「碰了不该碰的,被一个酸人折了。」 「哈哈哈哈是谁呀?谁敢折尤二哥哥的扇子?你说说我去揍一顿替你出气。」 「消停些吧。」尤子书刚下意识要用扇子敲谢辞的头,又紧急止住,「这扇子花了不少银两,还是谨慎些好,你这小泼皮到底来做什么?」 「奥,有事想问问尤二哥。」谢辞望望外面见学生都已离开便问了心中所疑。 尤子书展开摺扇挡住笑意,明知故问道:「长松口中的朋友是谁呢?」 「呃..你不认识。」谢辞搪塞过去,他和计昭明间没什么秘密,但这事可不好与斛律风和尤子书说得太明白。 「原来我不认识啊。」尤子书浅笑思索,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应该会想让他回答..... 「当然正常了。」 谢辞略显茫然:「真的吗?」 「千真万确。」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奇怪?谢辞脑子有些乱,真的是他想太多吧?先生满腹经纶,说的话定然是真的。 「好吧,那回见啦尤二哥。」 「你做什么去?」 谢辞迈出门槛停了下神气道:「我娘自掏腰包请我去逛青楼,交代我速速去。」 「这...」尤子书鲜少地露出吃惊的表情,手中扇子僵住一息后道:「那..快去吧?」 「走啦。」 尤子书迈出浮云堂的门槛,扇子敲敲守在门口的书童:「拖他会儿,叫人去与五殿下传个话。」 「是。」 「你们说了什么要说那么久?」斛律风走过来仍不大高兴,「还有,你在跟他笑什么?至于那么开心吗?」 尤子书望着谢辞的背影浅笑:「大抵是在笑...一个鱼得水,一个乱成粥。」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跟我走。」斛律风攥住尤子书的手腕,一路将人拉到尤子书的书房。 门刚一关上,尤子书就被腾空抱起来放到了书案上。 「要做什么?」 「外面都在传尤先生补了公主的诗,很得公主欢心。」 尤子书轻笑:「这与斛律世子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大有关系。」 「哦?那斛律世子不妨说说关系何在?」 斛律风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俯身靠近给予对方不小的压迫感:「我认定了你,你只能是我的。」 「哈哈哈..如此看来...斛律世子该不会当真了吧?」尤子书轻抚上对方的胸口,勾唇笑笑,「享一时之乐便好,何必将什么情情爱爱往这里面添?」 斛律风攥住尤子书的手钳制到对方身后,压抑怒火道:「中原人...好啊,就享一时之乐。」 他靠到尤子书耳边含着怒意低声说了什么,尤子书扑哧笑出声来。 「那泼皮居然也问了你,真是个傻的,他怎么不贴个告示问问满大街的人哈哈哈...」 (...............) ······ 书院外。 谢辞莫名其妙帮着一起抬了两个一人高的大盆栽,干完活离开走到大街上才渐渐回过味。 他好歹是正五品的官呢,凭什么让他搬东西啊! 什么破书院,再也不来了。 「哼,肯定是尤二哥指使的。」谢辞踢了脚地上的小石子,「就知道让我当苦力。」 慢慢行驶的马车在示意下停住。 廖宁朝窗内颔首道:「殿下,看到小谢将军了。」 李徐顺着廖宁所指望过去,正是谢辞,而谢辞所走的方向也确是月来阁。 「去叫住他。」 第96页 「是。」 廖宁快步走过去叫住谢辞,没多会儿便将谢辞引了过来。 「知津兄?你怎么在这儿呀。」 「刚巧路过看到了你,你做什么去?」 谢辞不曾掩饰大方道:「去月来阁,说起来你都不敢相信,我娘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居然不骂我反而要求我去,你说会不会有诈,实际是想攒起来骂个狠的?」 「也...并非没可能。」李徐脸上挂着笑,「上来说话,我送你去。」 「那敢情好。」 谢辞不客气地跳上马车,虽已经离得不远,但能少走几步路还是不亏的。 「知津兄,你换香了?」他稍靠近些嗅了嗅,香气很是特别。 「嗯。」李徐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道:「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补气的,你大病初癒正有裨益。」 「哦。」 谢辞接过来就放进嘴里吃了,视线移到窗外发现马车行驶的路正离月来阁越来越远。 「走反了,在那边。」 「没反。」 马车窗子砰地一声被合上,谢辞一愣,身边的人靠过来一手扶着窗框将他圈进了怀里。 「知津兄?你,你这是?」 对方的气息不断朝他靠近,几乎要贴在他的耳朵上。 「阿辞,别去月来阁,我可以帮你。」 谢辞脑子轰地炸开,整个人傻住:「你..你...你说什么?」 李徐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谢辞一把将人推开,心乱如麻。 (...............) 第九十三章 你要不要和我接吻 「快擦擦,我...你,你怎么又不躲?」 谢辞滑到座位下蜷起腿靠着马车壁坐着,额头抵在膝盖上,帕子在手中往前递,根本不敢抬头。 等了一会手中帕子未被拿走,反倒是自己的手被对方握了住。 「阿辞,我看不到,你帮我擦擦吧。」 谢辞摇头把手抽回来不说话。 「你要让我就这么出去见人吗?帮我擦擦吧阿辞,沾的都是你的东西。」 「别说了..」谢辞整个人温度上升到极限快要爆炸,没有被遮住的耳朵已经红得不正常。 他慢慢抬起头只露出一双眼睛,伸手去帮李徐擦拭嘴角和衣领。 「你在月来阁也这么害羞吗?」 「这不是害羞,这是!这..这是...是尴尬,你又不是月来阁的姑娘。」 看着对方的眼睛,谢辞再次陷入迷茫,这真的正常吗?真的没有问题吗?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荒唐。 正走神着,李徐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靠近:「月来阁的姑娘也这么帮过你吗?」 谢辞心绪繁乱,侧头不再与之对视。 「嗯?阿辞,回答我。」 「当然没有,我们就直接...哎呀,别问了。」 李徐偏偏不作罢继续问:「那你们会接吻吗?」 「什么?」 「我问..」李徐越靠越近,「你和青楼的姑娘们会不会接吻?」 谢辞往后抵住车壁,少顷点了点头。 「那..」 气息洒在耳廓,谢辞的唿吸稍稍加快,耳边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辞,你要不要...和我接吻?」 谢辞勐地看向对方,眼中露出惊诧,定了几息后他用力摇头:「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李徐起身抖抖衣袍坐回座位,在对方未注意之时,眼中划过一丝阴鸷的冷意。 谢辞呆愣半晌整理好衣服也坐了回去,两人之间仅隔一掌的距离,但气氛僵硬好似楚河汉界。 「我..我先走了。」 「去哪?」李徐转头看他,「月来阁?」 谢辞摇头,尴尬到头皮发麻,哪里还有心情了啊。 「我要随斛律风去燕西,在这之前要先去一趟计府,还得再入宫一趟。」 也不知道皇帝的气有没有消..... 「我陪你去。」 「不用,计府也不远。」 「我是说陪你去燕西。」 「啊?不行。」谢辞果断拒绝,「去燕西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怎么能一起去,陛下也不会允许。」 「不与父皇说明就好,阿辞,我担心你,一定要随你一起去才能安心。」 谢辞褪去旁的情绪严肃道:「说了不带你就不带你,这事没得商量。」 「我..」 「不听,不听不听。」谢辞捂住耳朵一脚踹开车门,「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说完眼前的人就跳下了马车,李徐往前去抓只碰了一点衣角,手上抓了个空,心也立马空下来。 「阿辞,想要抓住你为何永远这么难...」 「殿下,小谢将军那?」 李徐收敛情绪道:「无妨,随他去吧,将要离京先将眼下的事安置好。」 「殿下真要去燕西?留在京中静待结果就好,何必一起冒这趟险啊?」 「总要见见燕西的这些人才好谈将来之事,况且...这次的安排有些放心不下阿辞。」 放心不下却未制止,李徐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回去吧。」 「是。」 皇城的另一边,谢辞探望过计昭明的生母又去找了趟斛律风,彻底商定行程,定在后日。 第97页 翌日一早,下了朝谢辞就单独去求见皇帝。 干明殿内的一干摆件换了个遍,被宣召进来,皇帝坐在那批摺子眼都没抬。 「又来作甚?朕看你不讨一顿打是不能罢休了。」 谢辞跪地揖手笑笑:「冤枉呀陛下,臣今天来不是给计宁求情的。」 「八成也不是什么令朕欣悦的事吧。」 「嘿嘿,臣有一个小小小的请求和提议。」 皇帝不说话,谢辞不再嬉笑叩首道:「臣恳求陛下准臣北上燕西,助斛律风夺回王位。」 案上正书写的笔终于停下,皇帝抬眸看向他面上未露喜怒:「燕西人之争朕已知晓。」 话说一半,但谢辞知晓未言明之意,知道但不想管,更不可能出兵协助。 「陛下,燕西现已经归顺凌国,但肯向凌国臣服的是斛律氏,不是乌禄答,背主求荣、弃信忘义之人,陛下怎么能相信他会安守燕西永不南下?」 他跪直身体揖手看着皇帝:「陛下,臣愿孤身前去,随斛律风一起潜入燕西刺杀乌禄答,若败,臣一人意气所为与旁人无关,若胜,斛律风夺回王位定会记朝廷一份恩情。」 「看来你是早就想好了。」 「臣不敢,臣是为藩王与朝廷的关系考虑。」 沉默良久,皇帝站起身走到谢辞身边,居高临下注视他道:「朕准了。」 「谢陛下。」 「但若败了,私藏、勾结藩王世子与其部下的罪要一同论处。」 处在至高无上地位掌握生杀予夺之人,眼睛和耳朵自不止一双一对,谢辞明白这个道理头伏在地上磕响。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离开干明殿,谢辞松了口气。 皇宫内来往宫人不少,想着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姑母,许久未见,上次见还不大愉快,便往坤宁宫的方向去。 路过御花园听到两个宫女一边清理杂草一边闲聊,本过过耳朵,非礼勿听加快脚步,直到听到了尤先生三个字。 「是真的吗?她真的听到了?」 「嘘..你小点声,当然是真的,不止一个人听到呢,三公主前几日就求过,昨日更是哭闹着要陛下赐婚,想嫁给尤先生。」 「尤先生可是凌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虽说辞官了,但也是各个世家小姐最属意之人,要是做了驸马,定算得上一段良缘呢。」 「那是自然,跟你说,我之前远远见过一次尤先生,真真郎艷独绝,世无其二。」 「哎,听说三公主从前就对尤先生青眼有加,陛下最疼三公主,这样一来不就很快要赐婚了?」 「可能吧,但求了好几日陛下也没下旨,贵人们的事谁说得准呀,快干活吧。」 谢辞低头思索,尤二哥和三公主....他们认识??没听公主说过啊。 好奇心驱使,不打算再去坤宁宫,直接离开皇宫奔向牧云书院,但没想到的是李徐竟然也在。 「阿辞,你入宫了?父皇怎么说?」 「陛下已经应允。」 谢辞没心思说这些,忙着凑到尤子书身边嘻嘻笑道:「听说尤二哥哥要做驸马了?恭喜恭喜呀。」 散了早课的学堂内,加上斛律风共四个人,这话一出其他三人没什么反应,只有斛律风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 尤子书浅笑着打开摺扇掩住嘴唇:「同喜。」 「不过尤二哥,你和三公主什么时候认识的?从没听公主说过。」说起来他和三公主也算自幼相识十分熟络,关系不错。 「已相识数载。」尤子书轻摇摺扇笑容浅淡,与李徐相视一眼,尽在无言之中。 三公主的母妃舒妃深得圣宠,虽母族势微又无高官,但掌握两大盐场矿场,钱粮富足,更关键在于,老家主只育有一女,入宫为妃,而舒妃又只有三公主一女。 三公主成婚开府自立后自然可分得母族家产,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成婚将三公主拉到一条船上不难。 而有了大笔钱款便可囤积粮草,囤积粮草便可继续囤养私兵。 这是早早就选好的一枚棋,三年前尤子书就已经在李徐的牵线下与三公主有所往来,如今借着填诗一事,满城宣传佳话,只等陛下赐婚。 「哦?」谢辞打趣地挑挑眉,「那我可就等着喝尤二哥哥的喜酒啦。」 「好。」 「好?你觉得好?」斛律风捏紧拳头,手指被攥到泛白咔哒作响,「你真要娶妻?」 尤子书云淡风轻地笑笑:「恭喜的话就免了,望斛律世子此行顺利,大婚之时定有一杯喜酒留与斛律世子。」 斛律风盯着面前的人,眼中含着盛怒,气到极点反冷笑出声:「用不着!」 「哎?」谢辞看着斛律风离开的背影有些莫名奇妙,「他怎么了?」 尤子书轻摇了下头:「不知,许是将回燕西成败在此一举,心中不安定罢。」 「不安定也属正常,但.....我觉得该不安定的是我吧,什么计划,我该做什么,他还没与我说明,非说到了燕西才能说。」 谢辞无语的同时也有些不悦,刺杀燕西王不是儿戏,没有商量计划就茫然的去,这种事情他是第一次做。 「阿辞,斛律世子应该有所考量,不必太过忧虑。」李徐看出他的心思稍作安慰,转移话题道:「去探望过计昭明的生母了?」 第98页 「嗯,我当着计家全家的面磕头认了她做干娘,答应她跟陛下求情,如果计昭明真的回不来,我给她养老送终,如此一来绝对没人敢再给脸色看。」 李徐和尤子书闻听此言双双愣住。 好一会李徐才蹙眉斥责:「简直荒唐,认亲大事也能随意为之?商贾、妾室,被嘉良侯知道定又是一顿打,谢辞,你可真是....」 「真是聪明绝顶好棒棒吗?我也觉得。」谢辞故意开玩笑而后在对方没说出下句话前撒腿就跑。 「谢辞!」 第九十四章 我帮你了两次,你该帮我一次 那日后一行人启程前往燕西,阻拦到最后李徐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奇袭的千人队伍已早早埋伏好,同行的只有斛律风、都奚彻、李徐、廖宁、谢辞五人。 燕西人是游牧民族,王帐在草原最中心的地带,想要接近不是易事。 而异族面孔太多也怕引起注意,所以最终商量李徐和廖宁留在燕西唯一一处与汉人无异的镇子里,那里也居住着不少汉人,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快马加鞭赶到燕西,时已入夜,几个人先到了斛律风口中说的镇子,镇子很小,能住外来客的客栈只有一个。 为了降低关注度大家都换成燕西人的装扮,斛律风和都奚彻则戴上了面罩。 「谢辞,谢辞,你穿我们的衣服真好看。」都奚彻跑到谢辞身边,眼睛根本离不开半步,「我在燕西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在皇城也没有,你真好看。」 谢辞嘴角微抽:「我真是谢谢了啊,并不是很想听到你的夸奖。」 「不客气,我说的都是实话。」 「哈哈,可惜你听不懂人话。」 都奚彻想了下道:「你是在骂我吗?」 「是。」 「没事,你骂我的时候也好看。」 谢辞起一身鸡皮疙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对方,心想脑子没病吧。 「他们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们少主和五殿去....」都奚彻闭上嘴差点儿说漏吓了一跳。 「去哪?」 都奚彻转转不灵光的大脑答道:「一起去茅房。」 「啊?廖宁也去?」 「是啊,他们三个一起去。」 谢辞无语到如同雷噼,他换个衣服的功夫仨人关系就已经好到可以约着一起去茅房了?? 真是.....厉害。 「反正要在这住一晚上,你去跟老闆说要五间房。」 都奚彻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不然要我去说吗?我又不会燕西话,快去。」 都奚彻低低头靠近他小声道:「我没钱。」 「啧,我真是..」谢辞无语地摸向腰间而后停顿住,慢慢露出尴尬,「呃..那,那就等他们回来吧。」 他忘了,他也没钱!他,谢辞,出身凌国第一世家、正五品京官,兜比脸都干净..... 两个穷鬼坐在客栈大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等了好半天李徐、廖宁和斛律风才先后回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们掉茅房里面了呢。」 「茅房?」斛律风迷惑地刚想说什么,接收到都奚彻的眼神又紧忙将话锋调转回来,「对,我们三个一起去茅房通畅了下。」 李徐捏捏晴明穴,茅房?通畅?燕西人的脑子不值一信,他看着露出嫌弃表情的谢辞,差点气笑,他还有形象可言吗... 「谢辞谢辞,我们少主有钱,你别着急,很快就能休息。」都奚彻拨了下谢辞的胳膊,谢辞懒得搭理。 也没什么钱的斛律风秉承着尽地主之谊和下属夸出的海口,硬着头皮去找店主付了钱。 「谢辞谢辞,我还有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什么啊?」 都奚彻掏出一个直径食指大小的厚铜钱。 「这什么啊?」 「金钱镖,我在琢州的时候在一个镖师队伍捡的。」都奚彻说着演示一下,将手中的镖飞门外,钝面的一个圆铜钱在树干上砸出一个深坑。 谢辞眼睛亮了下:「这个有点意思啊,给我,我要试试。」 「那我们出去玩。」 谈到武器谢辞来了兴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跑出去捡镖聊了起来。 习武之人在一起说到暗器利刃武功,话匣子算彻底打开将旁人忽略干净。 李徐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眼眸冰冷慢慢捏紧了拳头。 「只有三间房,怎么住?」斛律风走回来把最好的房间牌递给李徐,想着李徐身份尊贵,现在又真的成了他的上司,肯定不能和别人住一间。 「五殿...公子,你自己住。」斛律风指指都奚彻,「廖宁和他,我和谢辞,怎么样?」 廖宁听着这个安排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说让他和小谢将军住一起。 「不必,我与谢辞更相熟。」 李徐走过去一把攥住还在研究暗器的谢辞往客栈的楼梯走:「去休息。」 「哎,我还没说完,那个谁,你答应把东西借我的。」 都奚彻把金钱镖扔给谢辞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啦。」 「谢了。」谢辞捏着金钱镖前后看看很是满意,他还没有玩过镖呢。 李徐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些,扯着谢辞进到安排的房间砰地将门关上。 第99页 「哇知津兄你松松手,有点攥疼了。」 李徐松开手强行压制怒意。 「你怎么了知津兄?」谢辞绕到李徐身前歪歪头,「你不高兴了?为什么?住的条件太差吗?」 李徐极力平復情绪却仍难以控制冷笑:「你和他已经这么熟络了吗?」 「谁?都奚彻?还好吧。」 「是吗,感觉你们挺熟的啊,有说有笑还有东西相赠。」李徐靠近他,握住他的肩将他抵到门。 谢辞不明所以就被对方强行按在门上,换个人他定会当下踹开,但每次面对李徐他都会忘记反抗,只愣愣看着对方。 「之前给你的戒指也没见你还回去,难道是想接受他的心意与他成亲?」 谢辞一怔:「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什么旷古奇闻的滑稽事,男人还能跟男人成亲,那什么戒指你不提我还真忘了,现在赶紧还给他。」 「现在不许去!」李徐抓住他没有丝毫放他走的意思。 「知津兄?你怎么了?」谢辞惊诧又疑惑,抬手摸摸对方的额头,「你..你生病了吗?」 「我是病了,我快要被...」快要被你折磨疯了。 李徐低头靠到谢辞肩上,慢慢收紧手臂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他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再看到谢辞跟任何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笑,尤其是与他有着一样心思的人。 「知津兄?你..你在干嘛?」 阿辞,不要这样对我,你是我的,你明明是我的...为什么明知道都奚彻对你的心思,还要与他亲近! 「知津兄?」谢辞轻轻推了推李徐,「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我出了事,阿辞,帮帮我..」 「帮什么?怎么帮?」 李徐贴近谢辞的耳朵轻声说出要他帮的忙,谢辞听后身体愈发僵硬,眼中皆是震惊。 「这个忙,我..我,我帮不了。」 「你能帮的阿辞,你可以帮我。」 谢辞一个劲儿的摇头:「我帮不了,别再说了。」 「我肯帮你,你却不肯帮我?」李徐的唿吸有意无意洒在谢辞的脖子上,「我帮了你两次,两次可都没浪费过。」 浪费二字其中的深意让谢辞尴尬得又红了脸:「我...我,我让你走开了,而且...也帮你擦了。」 「擦掉的那些罢了,可咽下去的该怎么算?」 「别,别说了..」谢辞头皮发麻,缩缩脖子去躲对方的气息。 「这样公平吗?阿辞。」 「那,那你想怎么算?」 李徐轻轻一笑:「我帮了你两次,单论礼尚往来你也该还一还,帮我一次吧,用手就行,如何?」 礼尚往来被用到这种地方,谢辞涨红着脸,不甘愿但多少有理亏。 他不回答,李徐也不着急就抱着他耐心等待,犹豫了好半天谢辞终还是因理亏点了点头。 「就这一次。」 「嗯。」 谢辞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我帮你一次我们就两清,以后不用你帮我,我也不帮你,我们....不,不要再做这种事。」 「两清?」听到这两个字李徐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你要与我两清?」 「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两清,总之我帮你这次,以后我们不要再帮来帮去,真的很奇怪。」 李徐笑一声似无意地蹭到谢辞腹下,换得对方的一个寒颤。 「你干嘛?」 「如何两清呢阿辞?」李徐揽着谢辞的腰贴得更近,「用手可两清不了。」 谢辞屏住唿吸侧头颤声道:「那样..我做不到,绝对不可能。」 「所以啊,阿辞,我们永远没法两清。」 谢辞的唿吸稍稍加快,忍受不住抬手抵住李徐的胸口:「你在干什么?我..我帮你,你去坐好。」 「好。」李徐松开怀抱却没有独自走,而是握住谢辞的手腕将谢辞一起扯走坐到床上。 「你...你自己脱。」 谢辞坐在一边尴尬到不敢看对方,这种事他是亘古头一回,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第二次。 「阿辞,你在盲找吗?」 谢辞的脸腾地更红了,他刚要说话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而后被慢慢带到应去的地方。 完全接触上的那一刻,同为男人的自尊有受到不小的打击。 什么啊,真不正常,切.. 李徐的手包裹住他的手背,但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却手背滚烫许多。 第一次听到对方有这种声音,谢辞的脸越来越红,最后闭上眼睛念起来寺庙师傅给的清心咒。 念了几遍,手掌愈感滚烫,手背上的那只手突然离开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入怀里。 谢辞睁大眼睛,僵硬地躺在对方身上,视线交汇眼前的人露出了好看笑。 「阿辞,需要我帮你吗?」 「绝对不用。」 第九十五章 系肚兜 翌日,客栈二楼房间内。 灰尘飘飘散散,被一掌噼成两半的桌子静静躺在地上。 围在桌子两侧的四人低头看着桌子悄悄吞咽了下口水。 「开什么玩笑!怪不得死活不说计划,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谢辞抬脚狠踹过去,离得最近的椅子也随桌子一起报废。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 第100页 斛律风嘆口气嗫嚅道:「我就说不行吧...」 「这狗主意是谁出的!」 「是尤先生。」斛律风立马回答。 谢辞微微停顿轻咳一声:「不许告诉他我说是狗主意。」 「那你要不要..」 「不可能!」 斛律风看了眼李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需要擒住乌禄答,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不然根本没办法接近,数来数去就你最合适,只要擒住乌禄答,剩下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再说一遍,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 「阿辞。」李徐温声相劝,「既已来此,当尽人事,但若实在不愿,我们便再想想别的对策。」 斛律风紧接着提起十二分的真诚:「什么认识不认识,这次机会太难得,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谢辞,是兄弟就帮我这个忙吧,成败在此一举,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啧..」 谢辞烦躁到极点,奈何义字当头心肠软,深思熟虑好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同意。 「这件事,天知地知我们六个知,谁说出去我就揍谁,除了尤先生。」 在场四人皆做出绝对不说的保证,谢辞泄气道:「把..把衣服给我吧。」 似是怕他反悔,他甚至都没看清是谁拿着,包裹就扔到了他怀里。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燕西女子的服饰,衣服拎起来,包裹里另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是一个塞满棉花的小枕头。 谢辞捡起来道:「这是干嘛的?」 「这个是你的孩子。」都奚彻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少主说要你绑到肚子上。」 谢辞点点头气到笑出了声,而后用力把枕头摔回地上:「你们耍我玩呢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乌禄答的手下没有那么安分,我怕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 斛律风认真回答道:「强抢,你要是怀着孩子应该没事。」 谢辞骂了句什么,掐着腰在屋里来回走气得不行,整个人愈发暴躁。 「出去啊!怎么你们还要围观我换衣服啊!」 话音落下四个人争先恐后地离开屋子,最后走出去的廖宁贴心将门关严。 过了好半天房门才再次打开,几个人差点惊掉下巴。 眼前的人裤子倒是穿好了,但外袍敞着,里面是没有系好的肚兜,勉强可以遮住前胸和腰腹。 顶着这样一副荒唐的打扮,谢辞就拎着腰上的带子迈出了门槛,脸上明显很是烦躁。 「这玩意我只会解,怎么系啊?」 李徐呆愣愣看着对方,两息后攥住谢辞的手腕将人扯回屋内关上了门。 「你怎么能这样就出来?」 「哪样了?我不会弄这个。」 「你就这么让人家看?」 「都是男人看一下能怎么样,又不会少块肉。」 李徐又气又无奈,偏偏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只能无声嘆息:「转过去,我帮你。」 谢辞老实转过去,外袍被褪到腰下,他用手接住没有让衣服落在地上。 肚兜上悬在两侧的带子被挑起来移到腰后,身后那人的指尖有些凉,两相触碰时谢辞微微蹙了下眉。 「别碰到我吧。」 「看行,碰不行?」 「什么,不是,你的手太凉了。」 「哦?那就是可以碰?」 谢辞哑住,语意不明的话致心中烦乱无法回答,因着他的沉默身后传来一声极浅的笑声。 常年习武之人每一寸肌肤都异常紧緻有着完美的线条,李徐小心将带子繫紧后慢慢伸平手掌,眼前的人腰身纤细用一只手掌便可盖住。 盯着展露在视线中的腰窝,正事闲事忘个干净,只想着一捻楚宫腰,度得今宵明宵。 「好了?」谢辞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将外袍披好,枕头塞到肚子上,「这个衣服要缠好几圈,我也没弄明白。」 李徐深深唿吸压制下心底的冲动握住衣服上的腰带,确实有些复杂,研究一会他才帮谢辞衣服也穿好系好。 「好了。」 裙摆没有衣摆那么宽松,谢辞走路的步子都小了许多,两人打开门,外面三个人回到屋内总算有松口气的感觉。 斛律风上下左右看看道:「你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不过头髮要梳一下,我给你梳梳。」 「你还会梳头??」 「瞧不起谁?我那几个妹妹最磨人,从小就是我梳的头,我还会....会编十几种辫子...」 得意过后是无尽悲凉,斛律风声音渐渐变得苦涩,难以控制地红了眼眶。 昨日嬉笑犹在耳畔,可物是人非、亲人尽离不过一夜的事。 「最好看的是什么样的?我就要选那个了。」谢辞看出对方的失落,故意用玩笑安慰,「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整个燕西最耀眼的大美人。」 李徐无奈一笑,都奚彻则是满眼冒星星。 辫子编好搭在肩上披在身后,谢辞弹了下肩上的辫子想的是解的时候得多麻烦。 「怎么样?」 几个人看看谢辞各自陷入深思,最终是廖宁先措辞开了口:「会不会有点...不像村妇。」 谢辞一听激动道:「我就说不行吧!那些人又不是瞎子,男人扮女人肯定会被发现啊。」 「这...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廖宁苦着脸,不敢把太漂亮会引人注意的实话说出来。 第101页 斛律风却有着和谢辞一样的担心:「我也觉得,你能不能装得像一点,这可不是儿戏。」 「我怎么装?你行你来。」 斛律风当即不说话了。 「好了,低声些,莫被有心人听去。」李徐走到屋内的炉子边将旁边堆着用来续料的碳拿起一块,托住谢辞的后颈往脸上抹了些炭灰。 「干什么啊?」 谢辞虽嫌弃但还是忍着被涂抹完。 「你也围个面罩一起装病,过了关隘便没事了。」 「知道了。」 李徐看眼窗外天色道:「时候不早,该出发了,一定要谨慎,如若未能放行便折返回来再商量对策,千万不要硬闯。」 「知道,放心吧。」 三个人赶着辆露天的牛车往燕西腹地去,从镇子到草原间的唯一一段路设有岗哨守卫,已经换为乌禄答的人。 三个男人未必会被放行,也怕守卫认出斛律风或都奚彻其中一人,故而想出这个办法。 斛律风和谢辞扮作夫妻,都奚彻则是赶车人,寻常百姓患病去求医的理由会让守卫放松些警惕。 燕西地广,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计算着要入夜到关卡,夜里光线暗更方便隐藏身份。 牛车虽慢却相对稳些,斛律风看着前方的路忽然开口道:「谢辞,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斛律风低下头犹豫少顷:「尤先生要做驸马的事....能不能搞砸?能不能让他不娶妻?」 「啊?」谢辞有点懵,「为什么?」 「我喜欢他。」 谢辞呆住,把这四个字反覆消化仔细研读后看向对方:「什么??」 「我喜欢他,他不能跟别人成亲,只能跟我成亲。」 「不是..我没听错吧,尤先生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啊,你要和尤先生成亲??」 「谁说男人不能和男人成亲,我喜欢他就要和他成亲。」 赶车的都奚彻听到这儿也认同地点点头,什么规矩教条男男女女,他们燕西人只认心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辞反驳不出什么便问道:「那尤先生喜不喜欢你呢?你要是因一己私慾要毁人家的好姻缘,我可不能帮。」 听到这话斛律风一股火冒出天灵盖,气得差点儿要站起来。 「我们床都上了!他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跟我睡!我们燕西人一生只认一个人,他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能再负心跟别人成亲!」 谢辞定在那,震惊,震撼,震天震地,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认知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巨大冲击,男人和男人要怎么有夫妻之实??斛律风和尤二哥...睡了??!! 「你就说帮不帮吧!」 「你小点声。」谢辞缓了缓脑袋有点疼,「这....」 「我们是不是兄弟?」 「是..倒是。」 「那你能看着兄弟被负心汉欺负吗?」 在道德和义气的压制下,谢辞头更疼了。 斛律风盯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道:「不会让你白干。」 不白干?谢辞一下来了精神,乱七八糟撇干净拿腔道:「嗯..你嘛是我兄弟,尤二哥呢是我的老师,所谓一日为师..呃,当然终身也为师,这师徒之谊不能不顾呀....」 「一柄问天弓,加三十支问天箭。」 「五十支。」 斛律风眼睛睁大了些:「你知道那箭多难做吗?光材料就得找几个月。」 「一百支。」 斛律风瞪向谢辞咬牙道:「成交。」 谢辞满意地一拍胸脯:「放心吧好兄弟,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他想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要先探探尤二哥的心意,若他对你有些情分,我可向你保证等我回去不出一个月,整个皇城都没有姑娘会想嫁给尤二哥。」 斛律风含着期待用力点头:「你一定要靠谱点。」 「啧。」谢辞神气地扬扬下巴,「放心吧你,小事一桩。」 第九十六章 女装大佬 「对了,还有件事求你,帮我看个东西,我没看明白。」 「什么?」 斛律风拿出个字条递给谢辞:「这个,临行前尤先生给我的,你帮我看看,这写的什么意思?」 谢辞接过字条小心展开,娟秀的字体落入眼帘。 【风月情浓一时散,前尘了无益,但愿君如意,喜乐欢时莫道相思,他乡故梦若相逢,为君扶瑶琴。】 「到底什么意思?」斛律风略有焦急。 如此委婉的拒绝,谢辞陷入沉默,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实话。 「说话啊。」 「就是...哎呀,罢了,尤先生的意思是,当断则断,你们之间不可能,不要再想着和他的事。」 「什么!」斛律风夺回字条从头到尾仔细看好几遍,也没看明白,「你上过学吗?你怎么知道是那个意思!」 谢辞一听火了:「我怎么没上过学,君子六艺自有习字作文,我告诉你,尤先生就是让你别再纠缠了。」 「不可能!」 「可能!人家就是不想理你!」 「不是!」 「就是!」 「就不是!」 赶车都奚彻无奈地回头弱弱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哼。」 斛律风不甘示弱:「哼!」 第102页 「切!」谢辞翻个白眼,俩人背对着对方都气得不行。 牛车走的缓慢,冷静好一会斛律风清清嗓子小声道:「那个,公主的事...」 谢辞扬起下巴:「哼,尤先生都没那个意思,这事情...」 「一百五十支箭。」斛律风没了脾气转过来拱起手,「我给你道歉,我错了,谢辞,这件事你务必得帮我。」 「字条的意思、他的心意我要亲自问他,如果他心里一丁点都没有我,我可以认栽,但在我没问明白之前他不能成亲。」 谢辞嘆口气:「放心吧,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便是陛下赐了婚,我也有办法搅黄。」 「行,我信你。」斛律风眯起眼眸,心烦意乱,那人真的是玩玩而已吗? 行驶入夜,将近关卡,三人用准备好的布蒙住口鼻。 斛律风取出藏好的线香用火摺子点燃。 「这什么东西?」 「五皇子给的,说是可以散出和重病将死之人相同的腐臭味。」 淡淡的烟雾散出,谢辞捂住鼻子:「这什么味,好噁心啊,靠谱吗?」 「我怎么知道?我和你们的五皇子又不熟,给了就用呗。」斛律风手举着香离得最近,被熏得直咳嗽。 就连离香最远的都奚彻都有点受不了这股味道用面巾把口鼻捂严实了些。 「别弄了,这味儿太噁心,我要吐了。」 斛律风自己都有些干呕,听到谢辞说这话急忙上手捂住谢辞的嘴:「你等会,坚持到地方再吐,呕..咳咳咳咳!」 相对短的线香燃尽,牛车也驶到地方,三个人被熏得多少都有些咳嗽干呕。 火光明亮的地方走过来两个士兵拦住牛车,喊着谢辞听不懂的话。 斛律风一边咳嗽一边解释着什么,期间怼了谢辞一把,谢辞立马跟着一起咳嗽还扶着腰托住肚子。 两个士兵嫌弃地遮住鼻子绕着马车仔细看了圈,其中一个用刀掀开斛律风和都奚彻的衣袍检查了下并没有利刃。 另一个人走到谢辞身边也要掀衣服看,斛律风作势要拦,对方马上亮出刀刃,就只好装出一副隐忍受气的模样收回了手。 谢辞边咳嗽边防备士兵的动作,待那只手要放到他肚子上时,便立即剧烈咳嗽干呕起来。 身边那人赶紧捂住鼻子后退开,摆摆手嫌恶地说了什么,都奚彻立马颔首回应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燕西的大夫集中在中心地区,周边只有些略通医术的人,百姓若遇重病便必须去到中心地区寻医,民为大,因而在刚刚稳固王位的关键时期,乌禄答也没有禁止百姓的求医之路。 成功通过关卡事情好办许多,三人与接应的人碰过头到已安排好的隐秘安全处落脚。 进到帐子,谢辞撩起裙子从裙摆下面伸手进去将肚子上的枕头掏了出来,枕头拆开,其中藏着他塞进去的匕首 「想进王帐检查很严,乌禄答那个老贼最惜命,匕首没办法带。」 谢辞坐到垫子上转了下匕首:「白带了,没事,随机应变吧,乌禄答与你相较功夫如何?」 「在我之下。」 「哦,比你还差,那..就简单多了。」 斛律风发怒反驳:「我不差。」 谢辞没搭理继续道:「说说计划。」 「这几日是燕西的搏狩节,白天围猎晚上分猎物饮酒庆贺,连着七天,今天是第三天,乌禄答喜欢看汉人的歌舞,我已经安排好,算着一个时辰后开宴,你扮作舞姬混到表演的队伍去。」 「扮作...什么?」 「舞姬。」 斛律风招唿下都奚彻,都奚彻将接应者给的包裹拿给了谢辞。 谢辞接过来打开一看,火气上来脑袋嗡嗡响。 「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让我穿这个??不如直接给我一把剑我杀进王帐。」 「你是觉得不好看吗?」都奚彻以为谢辞是不喜欢这个样式认真解释道:「他们说大同小异,没有卖别的样式的。」 谢辞指着对方:「你,要么闭嘴要么滚。」 都奚彻选择闭嘴。 衣服拎起来,竟比月来阁舞姬的服饰还露些。 「这个??不可能穿!」 「不差这一个了,快换吧,我已经命令部下待命,别耽搁太久。」 谢辞拎着衣服咬紧了压,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斛律风,我这个人情你最好给我记一辈子。」 斛律风拱手行了汉人的礼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若你有难,我亦愿捨命相报。」 「啧,用不着,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不是为了你的报答或好处,即便折在这,我也不悔。」 赴汤蹈火无畏,但!穿成这样他真的很受不了! 谢辞硬着头皮换好衣服后,把在帐外等候的两人喊了进来。 既已如此,他便整理好心情安然接受现况,对着俩人慢慢转了一圈。 「怎么样?」 谢辞骨架小,没有蛮力,取人性命在于速度与杀招,与更偏重力量的燕西人完全不同,身型也相差甚多。 此刻穿着舞姬服饰,梳着燕西女子辫子,看起来毫无维和,只会让人觉得是位相对高挑的女子。 舞姬衣裙上繫着些小铃铛,手腕和脚腕也戴上了系满铃铛的手环脚环,行动间可以听到银铃响动,清脆悦耳。 第103页 衣袖与裙摆是一层薄薄的红纱,往下可以看到两条细长的腿,一直到膝盖上方几寸,腰那里隐隐约约露出一条缝隙,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入胜。 都奚彻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张开了嘴:「真好看。」 斛律风则完全相反,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嘟囔道:「够噁心的。」 但小声吐槽没能逃过谢辞的耳朵。 「斛律风!老子不去了!」 「别别。」斛律风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违心地举起大拇指:「好看,纯爷们。」 「哼,行不行也就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何时出发。」 「等等,还得再准备准备,不能贸然就去。」 「准备什么?」 一刻钟后........ 「你扭一扭啊,是让你跳舞不是让你比武,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天天去青楼看也该看会点什么吧,总得有个拿的出手的吧。」 谢辞深唿吸压下怒火,僵硬地扭了两下腰,斛律风瞬间又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能行吗?有点噁心啊,别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技艺吗?你不是会舞剑吗?」 「那能一样吗?我会弹琵琶、琴、筝。」 「你不早说,现在改为乐师也来不及了。」 「我早说?这狗屁计划你早告诉我了吗!」 斛律风理亏,脸色越来越难看:「跳舞走不通,实在太噁心,算了算了,就这么去吧。」 「斛律风..」谢辞气笑了,「你给我等着。」 这边吵着,那边都奚澈眼睛定在谢辞身上,许久才一副痴汉表情开口道:「谢辞,你真好看,你要是能和我成亲就好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都如晴天打雷把脑子噼成浆煳一般。 尤其是第一次听到这骇人听闻想法的斛律风:「你说谢辞?你想和他成亲??他?他??他???」 再次被男人求娶的怒火完全被这情绪层层叠加的三个『他』字盖过。 谢辞环起手臂冷笑看着斛律风:「我怎么?」 「你...没事。」 自从两年前被谢辞揍过后,在斛律风眼中,谢辞就是比草原上最魁梧的壮汉还要勇勐的存在。 像一头棕熊,现在是穿裙子的棕熊,而他的好兄弟在说棕熊好看,想娶棕熊.... 「有事你也给我忍着,我告诉你,我现在扮成这样帮你是『捨生取义杀身成仁』,等我老死那天你得给在燕西给我立碑写传歌颂三年!」 斛律风理亏点头道:「行。」 「哼,现在就出发!再跟你们两个蠢货待下去,我不知少活多少年。」 第九十七章 重掌燕西 夜已至深,三人各司其职,都奚彻负责接应谢辞发送信号,斛律风则等待信号,一旦擒住乌禄答便带兵包围王帐。 酒宴一开届时各部将领都会聚集在王帐,但与此同时燕西的兵力也会聚集与此,这是一步险棋亦是博运之招。 生死之争用的却是草率、随时可变的计划,谢辞并不赞赏,但他喜欢兵行险招,赌才会赢到大的。 「我问你,乌禄答听不听得懂汉话?」 「听得懂,燕西归附凌国后,我们就都学汉话了。」都奚彻仍一副痴相,「谢辞,你要小心,乌禄答是个老色鬼。」 谢辞啧了声:「闭嘴吧你。」 都奚彻闭了嘴但脸上的笑还在,眼睛也还留在谢辞身上。 一切安排妥当,谢辞独自离开与舞乐队伍中斛律风的人碰到头,顺利潜入其中,都奚彻则留在王帐外远处的草丛中。 宴至欢时,酒至酣时,舞乐队伍便在士兵的带领下被送入王帐。 王帐内酒肉之气飘散,火烤出的温暖将身上寒意散去了些。 谢辞低着头,脸上围着面纱,看看周围同样衣料不多人,心中难免感嘆,燕西比中原冷得多,这天气只穿这些真是难忍。 幸好帐子内热,不然打起架手都要僵。 欢笑声入耳,周围人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谢辞小心环顾四周,帐内之人呈两极分化,一半的人喜笑颜开,一半的人面容僵硬似强颜欢笑。 行走之中他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除了主位上的乌禄答,没有人携带利器。 队伍停下,谢辞跟着退到两侧,乐声很快响起,推杯碰盏之声被掩在其中。 谢辞靠近与他一起的乐师小声道:「好磨蹭,这要何时才能到我?他们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再等等吧,乌禄答说跳舞没趣味,要听凌国皇城里最时兴的曲子。」 「什么?他有病吧?」谢辞深感无语,为了听最时兴的曲子让一排漂亮姑娘在旁边立着当摆设?抽什么风啊! 乐声持续快一个时辰,奏了好几首曲子,期间几个婢女又送了酒菜来,乌禄答和几个将领一直在笑着说什么,好像压根儿没顾这边。 谢辞一忍再忍,本来穿这身衣服就翻,站得久了更烦。 但最重要的是久无信号,他怕斛律风那边误以为有变故而自乱阵脚。 他上前夺过其中一名乐师手中的琵琶走到了王帐中央,乐声随之戛然止住。 琵琶奏响,乌禄答放下手中酒碗,不远处的舞姬同样盯着他看,眼波轻转顾盼生辉,只是露着一双眼睛,便已令人移不开视线。 红纱遮盖不住白皙的双腿,正是因较其他舞姬高些的身量,也让那双腿更细长些。 第104页 乌禄答哈哈大笑让人摘下面纱到前面来。 琵琶声停下,谢辞捏些嗓子道:「主上勿怪,妾..只听得懂中原话。」 「本王让你摘下面纱,往前面来点。」 谢辞含笑上前几步,取下了面纱,高位上的男人先是有些发愣,而后笑意愈深,笑声更朗:「中原女子果然不一样,真是好看!」 「多谢主上夸赞,妾善剑舞,不知是否有幸可为主上献舞助兴?」 「献先什么舞啊,过来,坐到本王这儿来,给本王倒酒。」 未曾想到乌禄答是个没兴味的人,虽未拿到利器,但好在轻易近到了身,谢辞笑笑走过去,将手中琵琶放到了阶梯上,抬脚踩上兽皮毯子。 停至身前未等他行礼,乌禄答便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谢辞捏紧拳头瞬间升起杀心,也没了再多纠缠的耐心。 「哈哈哈哈哈哈!来!给本王倒酒,共饮,今晚本王要好好疼你哈哈哈!」 呵,老匹夫... 周围陌生的语言又起,笑声不断,谢辞捧起酒罈将酒碗斟满,而后笑着拿起酒碗递到乌禄答身前。 乌禄答正处酒酣耳热,遇到美人色心也起,接过酒碗一口饮尽。 「再倒。」 谢辞微微起身挡住酒碗查看材质还算趁手,正想着,一只手突然覆到他的腰上要往上滑。 噁心与震怒一齐袭来,谢辞敲碎酒碗飞速转身将碎块抵到了乌禄答的脖子上,而后捏住对方碰到自己的那条胳膊用力一转。 「啊啊!!」 动作之在一息之间,叫喊声出来,王帐内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喊守卫。 「都别动!」 谢辞怕对方有阴招,紧接着踹断乌禄答的两条腿,将碎片死死抵住乌禄答的脖子,锋利处已有血迹沁出。 「我奉燕西世子斛律风之命来擒这背主忘义之徒,现陛下所借大军已将此地包围,各位若有弃暗投明之心,便不要轻举妄动。」 王帐内外围满甲士,谢辞观察着各个将领的神情,有一半人面露焦急,而另一半则是半信半疑的庆贺,很明显乌禄答的命和口中虚假的大军并没有对所有人构成威胁。 「别杀我,美人,斛律风给什么条件,我能出双倍啊!」乌禄答疼得满头大汗,断了两腿一臂只能瘫跪在地上。 谢辞听后又踹了乌禄答一脚:「睁开眼睛看看爷爷我是谁,让他们让开,放我走,不然...我手一抖你这老头就没命了。」 乌禄答回过味表情更加痛苦,在脖子刺痛下用燕西话大喊了几声让开。 谢辞抬腿用脚尖勾起刀架上的刀,踢入手中接替碎片架到乌禄答的脖子上,拖着对方在让出一条路的兵卒的注视下退出了王帐。 王帐外亦包围的水泄不通,但他也并不需要退路,要做的只是让都奚彻看到他已经擒住乌禄答,剩下的便要移交给斛律风了。 远处信号烟花成功放出,众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被包围,一半人当即下令要杀掉谢辞和乌禄答,而另一半则是誓死要护乌禄答的命,还有几人并不参与争斗。 谢辞虽听不懂,但大概知道所论为何,慢慢握紧了刀。 两方争论没有接过,其中一个男人夺过守卫手中的刀沖砍上来,但还没等谢辞迎击那人便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谢辞微微愣住,所有赴宴的将领接连捂住肚子摔倒跪倒疼到打滚。 周围士兵队伍慌乱起来,正是此时冲杀声响彻四野,斛律风带着军队一路从关卡杀进腹地,走在前面的马匹上绑着各个将领的家眷同样腹痛难忍。 四千人根本敌不过聚集在四周的几万人,斛律风用燕西话高喊着想要解药和亲眷便缴械投降,躺在地上的各部将领在疼痛和马背上妻儿的冲击下,很快选择臣服。 又一场权位变动在不到三个时辰内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结束。 斛律风跳下马,走到谢辞身边接过到一把揪住乌禄答,恨意在见到仇人的那一刻到达顶峰。 「我向燕西真神请求对你的诅咒,诅咒你的魂魄消散天外,永远回不到燕西。」 长刀挥起狠狠落下,头颅骨碌碌滚离含着未来得及张口的话。 「乌禄答已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燕西王。」 每一位将领的亲卫中,都有斛律风父亲安插的眼睛,除了乌禄答,因为信任所以才给了乌禄答谋反的机会。 早在回燕西前,斛律风便已经拿到所有人的汇报,有谁还心向斛律氏,有谁已彻底倒戈。 他提着刀走到叛徒身前,手起刀落一个接着一个砍下了那些人的头,满地的头颅夹杂着马背上亲人的哭泣。 斛律风擦去脸上的血,用脚边众人都可以听清的声音道:「我不会怪你们的身不由己,只会铭记你们的忠心。」 「我会把你们的儿子当作亲兄弟,把你们的女儿当作亲姐妹,谁有背叛,全族不安。」 「求..少主赐解药..」中年人面目苍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扯住了斛律风的裤脚,在注视到斛律风的眼神后又立马改口。 「主上,求主上赐药...」 斛律风招手道:「把解药给各位叔伯分发下去。」 连同被绑来的亲眷也一起送出解药,众人服下解药脸色稍有回缓,虽然肚子不痛了,但被折磨许久几乎都需要有人架着才能重新站起来。 第105页 天光已有亮色,谢辞听不懂他们又在说什么,大局定下料想今日斛律风有的忙,左右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便披上斗篷先行离开往镇子返回去找李徐和廖宁。 与此同时,镇上客栈中,李徐合上窗子好心情地笑了下。 「第二个信号发出来,斛律世子成功了,小谢将军也没事,殿下终是可以安心了。」 一夜无眠,但李徐此刻仍无丝毫困意,有的只有大功告成的喜悦。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既然不想给燕西人解毒,那为何还要送出解药?」 「那不是解药,是蛊。」 「啊?」 李徐浅浅一笑,提起手中球形的小银铃轻轻晃动而后放回到玉制的小盒子中,再收进怀里。 廖宁依旧满脸不解,好在李徐心情好时耐心也会高些。 「第一次送去的不过是引子,借斛律风之手一一餵出去的,才是真正有用之物,唯一成功的一批子蛊,费了我不少功夫。」 「斛律风坐稳王位履行诺言自是最好,若是坐不稳王位或是有违诺言,他们就会见识到厉害,往后的年月他们..他们的儿女,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九十八章 表明心迹 天光暗下来,谢辞终于返回镇上的客栈。 拴好马进去,正巧遇到又来看他是否回来的廖宁,廖宁一看他回来有种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您可算回来了,公子一直担心着等您呢。」 「他在楼上吗?」 「在。」 谢辞走上楼梯,推开他们所住房间门,屋内李徐正站在窗边向外望,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脸上露出喜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阿辞,怎地这般慢,算着你该午时就到才对。」 「路上不太好走。」 谢辞走到桌边倒杯水饮尽,接着又倒一杯,顺手解开斗篷随手扔到椅子上。 「渴死我了,从去到回来一口水都没喝呢,也没吃上东西,有什么吃的吗?」 未听到回答,他转头朝李徐看过去,才发现对方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明显大受震惊。 「知津兄?你怎么了?」 李徐哑然良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是穿成这样去的?」 「啊?」谢辞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轻拍额头尴尬不已,竟忘了这事,他还穿着这身舞姬服饰。 「不过是擒住乌禄答,已经知晓对方好色,露露脸就够了,何至于穿成这样?」 谢辞也颇有同感:「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斛律风出的馊主意,就那些货色,但凡能带件趁手兵刃进了王帐我就能直接抓住那老贼。 「荒唐,真是受够了燕西人的脑子。」想到那么多人看到谢辞这副打扮,李徐的怒意更加难消。 谢辞看对方眉头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想不知道的还以出卖色相去擒贼的是李徐呢。 「也没什么,经过这遭更可以练就厚厚的脸皮了。」 他拨弄下搭在肩上的髮丝,笑着转了一圈道:「怎么样?知津兄,好看吗?」 银铃入耳清脆,纱裙轻晃后重新垂落,李徐的眼睛渐渐呆滞,这会儿才静下心仔细去看对方。 瞳孔中的人美到让人忘记唿吸,人间绝色自是雌雄难辨,即便坦坦荡荡地站在那,对旁人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勾引。 「知津兄?」 「好看。」 谢辞得意地扬起头:「哼,那是当然,就说是斛律风那个不长眼的没见识吧。」 他拿起桌上的水又喝了一口:「我跟你说,我一出马事半功倍,简直无敌,你都没看到乌碌达那个臭老头被我迷什么样。」 「咦~」谢辞想到被摸那一把起了身鸡皮疙瘩,「不过就是有点噁心,那个老色鬼,真是不要脸,应该先剁了他的爪子再交给斛律风。」 「他怎么你了?」李徐走过去担心道:「他碰你了?摸你了?」 「害,没什么,头都被砍完死透了,而且你没看到他知道我是男人时候的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像死了爹妈哈哈哈!」 谢辞看着对方起了逗弄的心,轻挑眉头凑过去笑道:「知津兄,我这么打扮真的好看吗?」 「嗯。」 「有多好看呀?」 随着眼前人的靠近,李徐唿吸加快了些,他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谢辞,少顷握住对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越来越重的心跳震颤至掌心,谢辞愣了愣,要移开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就是这样,很漂亮,一直..很漂亮。」 谢辞怔住,随着视线交汇,咚咚的心跳不断传入掌心,将他的心跳也感染至加速。 在自己的心跳声显露出来前,他慌张抽回了手:「我去换衣服了。」 刚转身要走,李徐突然从身后抱住他。 「你干什么?」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哀求的声音在耳畔厮磨。 「阿辞,可以帮帮我吗..」 谢辞的心彻底乱成一团,整个人僵在那动也动不了。 「我不要。」 「求你了..」 谢辞低头看着腰上那双手,不属于自己的热度从身后袭来,他想挣脱出去,手脚却偏偏不听使唤。 「我不..你,你放手。」 「放不开,阿辞..帮帮我吧。」 第106页 「你,你自己来。」谢辞脸上有些难堪之色,「我赶了一天的路,很累,不想帮,而且上次说好的,帮你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做这种事。」 「上次说得明明是无法两清,何况...我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谢辞唿吸停了一剎,思绪崩塌到语无伦次:「胡言乱语,荒谬,什么动西,我...你..你不许说这种奇怪的话。」 对方没有再回復他的话,而抚在他腹上的手掌正带着滚烫慢慢向下..... 「不..」谢辞咬住嘴唇,身体愈发僵硬,唿吸也因对方掌心的热度越来越乱。 「阿辞,你明明轻易就可以推开我的,为什么没有?」 脑子似被雷电贯穿,谢辞勐然睁大眼睛,清醒的同时也更加慌乱,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剎就用力推开了李徐。 整个人狼狈地向外跑,却因身心太乱而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架子,一脚绊在架腿上摔倒在地 「阿辞!」李徐急忙跑过去蹲下扶住谢辞,「摔疼了吗?有没有伤到?」 谢辞一把甩开李徐的手:「不要碰我!」 「阿辞,我只是..担心你。」李徐单膝跪到他身边,小心握住他的脚腕,「有没有扭伤?」 谢辞皱起眉头再次拨开对方的手,摔这一下倒摔得冷静了些,他看着李徐心中提起了些怒意。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很乱,把说明白些,不要总是不明不白拉着我做这种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很尴尬吗?知津兄,我们这样真的正常吗?」 「我是问过几个人,他们都说正常,可我接受不了,思来想去任我如何自我安慰都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的事,哪怕千千万万人都觉得正常,于我来说也是不正常的。」 谢辞收起裙摆将腿盖住,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 「上次帮你就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们不要再做任何与这有关之事。」 李徐垂头注视着地上毯子的花纹,许久轻笑出声,其中无喜无悲,听不出是何情绪。 「好,既然你想听明白话,那我就把话说明白,左右我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他抬眸看向谢辞,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心悦你,是情爱之意,而非朋友之谊,我爱你,阿辞。」 周遭死寂一剎,谢辞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不自觉睁大耳边阵阵嗡鸣,似有千万丝线乱缠乱绕,而后一团团钻进脑子里、钻进心里。 「你说..什么?」 「喜欢你,心悦于你,爱你,谢辞,我爱你。」 谢辞傻住,又听一遍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李徐抓住谢辞的手再次放到自己胸口。 「说的话会骗人,但心不会,它只会因你跳动成这般模样,看到你就控制不住的加快,压都压不下去。」 谢辞勐地抽回手:「别开这种玩笑!」 「阿辞,别自欺欺人,你知道这不是玩笑。」 谢辞瞳孔微微颤动,说出的话似在垂死挣扎:「我们都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李徐靠近握住他的肩膀,「我心里只有你,我爱你,我根本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我在乎!」谢辞躲开对方的手不断后退直至递到墙壁,「我只当你为知己好友,没有那种情谊,更不会喜欢男人。」 李徐再难压制内心的苦闷与痛苦,冲过去再次抓住谢辞的胳膊:「为什么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未谋面的世家小姐,卖身换钱的青楼妓女,难道比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那怎么能一样?」谢辞震惊到忘记再挣开对方,「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我们之间的情意只是知己之情、朋友之情,与我和计昭明、斛律风是一样的。」 「不一样!我怎么能和他们一样?难道你也会和他们做那种事?只要你高兴谁帮你都行?」 感受到手臂上增添的压力,谢辞大睁着眼睛诧然难以理解地看着对方:「知津兄,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吗?」 「我...我是疯了,哈哈哈,阿辞,我是疯了,我真的快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李徐苦笑着小心将谢辞揽入怀里:「对不起,阿辞,别推开我,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想抱抱你而已。」 谢辞没有挣开,安静地任对方抱着,心里却乱到了极点。 「阿辞,如果你真的讨厌我,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不推开我?反而一次次给我机会给我希望,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推开我?」 李徐又问了一遍,心里祈祷着可以听到那万分之一机率的答案。 可惜,没有... 「因为是你,我没拒绝过你什么,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拒绝过他什么,所以到这个时候才不知道要不要推开而已。 李徐垂丧下头,轻声笑了笑,笑声中夹杂的苦涩和悲哀。 「阿辞,为什么你不能看到我呢?是你给了我那张字条,是你捨命为我挡箭,是你一点点把自己送入我心里。」 「可现在你却告诉我,我所获得的拥抱,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我。」 第九十九章 少年得意时,热血自难凉(一卷完) 「阿辞,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你,我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去战场拼生拼死便日夜担忧,看着你去青楼花天酒地便酸涩难捱。」 第107页 「我本来只想默默守着你,可...人心不足、慾壑难填,我会想你会不会有一天可以看到我?会不会我努努力你就也会为我动心呢?」 李徐额头抵到谢辞的颈窝,悲凉刺痛胸腔,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阿辞,我是真心爱你的,求求你看看我吧....」 身前的人几乎埋在他身上,谢辞在对方的怀抱和泪水中慢慢沉静下来。 「知津兄,我确无此意,如果我在无意中给过你误会,请你见谅,你所说的情谊我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不,不要,不行,我不接受,阿辞,王芊身故,日后很大程度会是谢沈两家联姻,娶了沈家人,亲上加亲你便不会再有那么自由。」 李徐拼命抱紧谢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味慌张颤抖地为自己争取。 「我不一样,阿辞,我不在乎的,你想纳多少妾室,想什么时候去月来阁都可以,你喜欢就好,我再也不会说什么,阿辞,求你了,不要拒绝我,求求你...」 谢辞脸色冷下来:「知津兄,我不喜欢男人,对你亦无男女之情,你现在煳涂了,等你冷静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先放开我吧。」 「不放,我不放..阿辞,求你别这样对我...」 「知津兄,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 耳边的警告声愈渐冷漠,李徐慢慢松开手跪坐在谢辞身边像一条被遗弃在冬夜的狗。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放手,谢辞也不会再留在他怀里,他还是...留不住这个人。 谢辞站起身不再理会地上的人,拿来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后换好,头髮拆着麻烦,索性就带着那几条细辫子一齐高束起来。 他繫着护腕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李徐仍跪坐在原地未动。 「知津兄,皇城见。」 说完谢辞狠下心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对方一眼。 外面,廖宁还在楼梯口守着,见谢辞过来便迎上去行礼道:「小谢将军,这么晚您这是去?」 「回皇城,保护好殿下,替我跟斛律风道声别。」 「现在就走?殿下怎么没…..哎小谢将军?」 廖宁盯着谢辞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转身往李徐的房间跑,开门一进去,便看到李徐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 「殿下!这是怎么了?」廖宁急着驾住李徐的胳膊将人扶起来,「快起来殿下,没事吧?」 「他走了?」 「这..是,小谢将军说要先一步回皇城。」 李徐笑了声心痛难以自持,泪悬挂在睫毛上显得可怜又可悲:「早该知道的事,非拗不过那点天真。」 「殿下?这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的东西找齐了吗?」 廖宁点头道:「已经备好。」 「好。」 李徐踉跄走到窗边,窗子所对的是一条小巷,看不到人来人往,看不到决绝离开的那个人。 「阿辞,我真的...没办法了..」 暗色下,白马离开镇子飞驰而去。 所听到一切太过虚幻骇然,逃跑或是无法面对?谢辞只知道自己断然无法在留在那里。 一人一马单骑回返,白日无休夜宿官驿,赶了几日的路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皇城,向皇帝回禀了结果,却还是没能讨到奖赏替计昭明求情。 本以为几日见不到李徐心下可以安稳些,却没料到离开这一阵皇城中发生的事更让他不敢相信。 「怎么能与娿罗议和!陛下煳涂了吗!」 「嘘!」谢扬起身屏退婢女将房门关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改改这个没轻没重的脾气,要是叫别人听到,少不了治你的罪。」 谢扬一家比谢辞早两日回到皇城,北边战事虽缓,但谢扬不喜欢皇城的拘束,定的是在侯府过完新岁就回去。 除却邕州一面,两人已经有六年未见,谢扬离开皇城那天,谢辞刚好因为烧了先生的衣服被罚跪没能去送上,因此懊恼好一阵。 「治就治吧,不差几顿打。」 「你这样子,无怪乎大伯总气得要揍你。」 谢辞切一声:「明明是老头子脾气臭不讲理。」 「你小声点,别害我刚回来就也被大伯揍。」谢扬到底年长不少,玩笑开两句便没了心情。 「如今情形,仗打起来无论哪方是赢家又或是两败俱伤,受苦的都是百姓,陛下也是为了安定着想。」 谢辞听了只想冷笑:「何为安定?背信弃义?以凌国和亲公主祭旗?屠杀几城百姓充盈军资粮草?娿罗狼子野心昭然于眼前,陛下竟还想忍辱议和?」 「陛下的决定岂是你我可以左右?」谢扬嘆口气,纵使心有怨怼,但身为人臣依命行事才是本分。 「我们与娿罗早晚会有一战,现在低头压制士气,日后要如何再抬起头?娿罗人在厉兵秣马,我们却在忍气议和,难不成真要等到娿罗铁骑冲杀到皇城之外,才有一战的骨气吗!」 谢扬闻言只有嘆息,当今陛下向来主和不主战,朝中老臣亦抱团主和,即便是谢安平也未能改变皇帝的决定,何况是他们。 「娿罗王子不日将入皇城,阿辞,到时候压着些脾气,别闹得难看。」 看着谢扬离开,谢辞气得将桌上茶盏一股脑甩到了地上。 第108页 瞻前顾后,忍气吞声,不就是一顿打吗?大不了砍了头,你们不敢说,我说。 翌日一早,百官入朝参拜。 大殿上谈论的皆是娿罗王子入京一事。 皇帝特地将冬狩提前,一来展示凌国国威,二来欲在狩猎场上挫挫娿罗人的锐气。 谢辞听着此番言乱,心下更想冷笑,国威和锐气怕是早在娿罗屠城凌国却议和时荡然无存。 如今做这些无用之事,与跳樑小丑何异? 「陛下!」忍无可忍后他高声出列跪地揖手一拜。 殿上群臣噤声,皇帝看着他笑着开口:「朕刚想叫你,狩猎若是拔得头筹,你所求之事朕可以考虑考虑。」 谢辞捏紧手指,内心因这句话陷入万倍挣扎。 「何事启奏?别光跪着不说话。」 「臣请求陛下准臣率军与娿罗一战,臣愿立军令状如若兵败提头来见,求陛下收回议和的决定。」 昭明兄,对不住,这次惹怒陛下,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走出大殿,即便狩猎赢了也未必能再向陛下请旨,但....此事不得不说。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屏住唿吸垂下了头,皇帝脸上的笑意也慢慢褪去转为薄怒。 「此事朕已决定,无需再议,退下。」 「娿罗人连屠几城搜刮钱财粮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议和堪比胯下之辱!」 「放肆!滚出去!」 「陛下难道甘愿受此屈辱,在娿罗人屠杀凌国百姓后还能与之议和欢饮达旦吗!」 皇帝怒拍扶手站起来指着谢辞:「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忤逆犯上!滚去受杖刑八十!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陛下闭目塞听不顾谏言!可臣肺腑之言不得不说!」谢辞站起来甩开左右,再次上前。 「陛下居于高台太久,被皇城的和顺富贵蒙蔽双目,看不到人间炼狱、看不到尸山血海!若陛下能亲眼看看邕州的景象,便做不出议和的决定!」 「放肆!放肆!愣着做什么!把这个狂悖之徒给朕拖出去斩了!」 「臣一片忠心!所言句句肺腑!为陛下为凌国问心无愧!若以臣一命换得陛下清醒!臣死而无憾!」 皇帝盛怒下指着谢辞手指都在发颤:「拖出去!!」 两个侍卫把谢辞架住往外拖,谢辞盯着高位上的人甩开两人道:「死有何惧?我自己会走。」 「陛下!」 谢安平见皇帝怒极怕真是动了杀心,立即上前跪地揖手。 「陛下是明德圣君,若因一时激奋而出的逆耳之言便斩杀有功之臣,恐被天下人妄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安平一动,满朝武将皆随之出列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好,好啊!一个个都反了!」皇帝气的将龙骑上的扶手垫子拿起来甩了出去,一拂袖子怒沖沖离开了大殿。 群臣跪拜叩首,待皇帝离开大殿才先后起身。 皇帝没再下确切的令便没人敢真的砍谢辞的头,侍卫退去大殿,群臣也各自散去。 谢扬本想去宽慰谢辞,但看谢安平叫走了谢辞,怕谢辞挨揍连他一起受池鱼之殃就没敢跟上。 离开大殿,谢辞埋头跟在谢安平身后往长阶下走,偶尔抬头瞄一眼前面的人。 「我..先不回家了。」 「为什么?」 谢辞嘟嘟囔囔道:「回去又要挨揍。」 「你今日没有错,爹不揍你。」 「真的?」谢辞持怀疑态度。 谢安平停下脚步等谢辞与自己站到同一个台阶,在与之平行继续往下走。 「说不会揍你就不会揍你,搞得我像是什么虐待儿子的继父一样。」 「也差不多了..」 「什么?」 谢辞摇摇头:「没什么,什么都没说。」 谢安平斜他一眼正色道:「要是连这点勇气和骨气都没有,就不是我谢安平的儿子了,但谢家深·沐皇恩更该恪守臣子本分,你不该在大殿上顶撞陛下。」 「何为臣子本分?臣子本分难道就是无条件服从吗?即便陛下错了也不能谏言?」 谢安平左右扫视一眼,见周围人已散尽继续说道:「陛下没有错,主战有主战的道理,主和有主和的道理,阿辞,你看不到的对,不代表是错。」 「少年得意时往往一意孤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一腔热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为父要告诉你的是,为将为帅更需沉着坚忍,切切谨记三思后行。」 谢安平看着仍一脸愤懑的谢辞嘆息道:「罢了,也不失为一种痛快活法,只愿世道岁月磨不灭少年风骨,你这满腔热血永无寒凉之时。」 第一百章 你想嫁给没净身的太监? 那天之后,谢辞被罚十日不得上朝,没再深究。 议和之事无力改变,计昭明的事又是遥遥无期,他只得先解决眼下最容易的事,去了牧云书院。 未回皇城前他一直在考虑若是赐婚该如何应对,结果回来一打听皇帝一心在娿罗王子入京一事,根本没心思赐婚,如此一来倒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牧云书院极负盛名,春闱将近,一下子多出不少刚入京的考生,谢辞进去几乎十步一答,不是问他从哪来就是问有没有见过尤先生。 学堂外有人看守不得进入,一群人便守在外面候着等着,求能见尤先生一面,得尤先生授业解惑。 第109页 谢辞通过看守时还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直到看守的书童解释他是谁,一群学子考生才算消声。 谢辞哪见过这场面,只道这读书人闹起来比街口老妪还嘈杂些。 学堂内学子早已散去,唯有尤子书一人坐在案前似在抄书。 谢辞跳过门槛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案上:「我说尤二哥哥,你这儿也太吓人了,我差点儿被那群书生围住骂死呀。」 「没个正经样子,下去。」尤子书敲了下他的腰,另一只手仍在一笔一画地抄写书上内容。 谢辞没听,不仅没听还转了个身去看:「你在抄什么呀尤二哥?」 「有位学生想求这书,但此书唯此一本,我便誊抄一份给他。」 「哦咯,那肯定是个特别中意的学生,真偏心,都没给我抄过。」 尤子书抬眼看他:「你这泼皮何时读过书?如今字可还写得明白?」 「你怎么也这么说,我那是...是,是觉得简单才不学的,我要是好好学也能考个状元噹噹。」 「待你高中我定备份大礼相赠。」尤子书反讽后用笔敲敲谢辞撑在案上的手,「没规没矩,下去。」 谢辞哼一声跳下书案环起手臂道:「我来可是有要事跟尤二哥哥你说的。」 「你也有要事?」尤子书继续埋头抄书,甚至懒得再去看他。 「当然了,是斛律风的事。」 抄书那只手微微停顿一剎,又恢復书写速度。 哦?谢辞挑眉一笑,兴许有戏呢。 「尤二哥哥怎么不问问是怎么了?你们好歹相识一场呢,唉,算了,告诉你吧,斛律风受伤了。」 手中笔终于放下,尤子书眉头微蹙抬头看向谢辞:「怎么会受伤?严重吗?」 稍显紧张的神情展示在这张脸上,谢辞大概有了数,既然是这个反应的话,可不要他我喽。 「别紧张嘛尤二哥哥,他没什么事儿,磕破了点皮而已。」 尤子书有种被小泼皮耍了的无语:「那叫什么受伤,看你是诚心来添乱,快走吧。」 「哦..那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谢辞往门口走两步回头看尤子书,故意嘆口气做出哀伤委屈的模样。 「看来尤二哥一点都不想我呀,不问问你亲爱的学生有没有受伤,倒是挺关心燕西的人嘛。」 尤子书看着他伸手摸到书案上的戒尺,还没等拿起来,谢辞就像只猴子蹿出了学堂。 「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辞一路小跑,到外面那群书生还在,他怕再被围更紧着脚步离开。 确定尤子书对斛律风并非毫无情谊,他便可放心履行去斛律风的承诺。 此事宜急不宜缓,于是从牧云书院离开,他就马不停蹄入宫去找三公主。 三公主李蕖,生母舒妃深得圣宠,公主本人也在娇惯中长大,性格未至跋扈,却也很谈不上温柔和顺。 不过正因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拘束,与谢辞年纪也相仿,所以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儿时入宫常在一处玩。 但如今谢辞入朝为官公事繁忙,又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在,两人已经许久未曾私下见过,宫女传报时李蕖还很是惊讶。 「阿辞!你可个是稀客,快走,我正有好多事想跟你说呢!」 谢辞躲开李蕖要扯他袖子的手,后退一步揖礼道:「陛下虽准我可出入后宫,但我毕竟是外臣,还在站在殿外妥当,免得有损殿下清誉。」 「这倒也是,还是你考虑周全,唉,人的年岁一大规矩教条也跟着越来越多。」李蕖抱怨了句,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前两日差点儿被父皇斩了?」 谢辞收礼笑笑「是啊,所以一留住小命就赶紧来看殿下了,沾沾殿下的福气。」 「还是那么油嘴滑舌,能沾我什么福气?」 「这不是听说殿下要成亲了,正选驸马呢吗?」谢辞挑挑眉拍了下胸脯,「说说瞧上了谁,帮你掌掌眼,毕竟皇城上下没我不熟的人。」 「真的?你熟的能有几个好人。」 谢辞一听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认识好人了?三公主不是好人吗?」 「我跟你可不熟。」 「哼,你要是不愿意说,我还不想听了,告辞啦。」 「哎。」李蕖用力敲了下谢辞肩,「你怎么这么讨人厌,我...我正是想说这事。」 谢辞歪歪头看着对方嘴角笑意渐浓:「那我正巧是来听这事,真是心有灵犀,哦吼,三公主的心上人该不会是我吧。」 「滚..」 「哈哈哈哈哈...你快说,我看看我熟不熟。」 李蕖低下头脸颊慢慢泛起红晕:「你定然相熟,是...是尤子书尤先生,父皇不日将会赐婚。」 「尤先生??」谢辞故作震惊,眉头也随之蹙紧,「那可太不行,你最好再挑挑。」 李蕖听着这话脸上的红褪去,有些打抱不平·:「你这是什么意思,尤先生皎皎君子,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不太行的人,真没见识。」 「我不是说他人不好的意思,尤先生曾与我为师授业解惑,学识谈吐为人自然都是顶顶好,我说的不行,是那方面不行。」 「哪方面?」 「啧,那个呀。」 李蕖还是十分不解。 「哎呀。」谢辞招招手,两人稍靠近些他小声道:「尤先生,不举啊。」 第110页 「什么?」李蕖躲开又羞红了脸,「好好的怎么说这个,真没规矩。」 谢辞深吸一口气,抱歉了尤二哥,兄弟情谊,主要是弓和箭,应该比师徒之情值钱些。 「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呀,你身为女子肯定不能理解,那方面不行的话私底下脾气肯定暴躁,你要是嫁过去定然受苦。」 「你想想他如今二十有八,却尚未娶妻,连妾室都不曾有,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而且....他不举,那往后年岁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你难道真的想要嫁给没净身的太监?」 李蕖的脸越来越红:「休要胡言乱语,这等私密之事你怎么会知道?肯定是你瞎编的。」 「我才不会瞎编这些呢,我是听月来阁的姑娘们说的,去找乐子嘛,结果不行,次次去次次都不行哈哈哈。」 李蕖听了脸色大变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尤先生怎么可能去青楼,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不信你就派人去问问,他常去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只不过我敢作敢为,他躲躲藏藏罢了。」 谢辞说完在心里一遍遍忏悔,希望尤二哥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听到啊! 「那又怎么样?我信尤先生的为人。」 「哦,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我是欣赏尤先生的文采和学识,虽然...也有相貌。」 「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尤先生已进而立之年,偶有消遣也属正常。」 「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谢辞!」 谢辞躲开李蕖挥过来的拳头笑道:「我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嘛,忠言逆耳,终身大事殿下应仔仔细细考虑清楚才对,哦,没准尤先生喜欢的是男人呢?」 「你胡说!你怎么不去喜欢男人?」 「我..」谢辞突然愣住,燕西那晚的人和话再次浮现于眼前,心虚瞬间繁乱起来,竟没了玩笑的心思。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男人,尤先生却不一定,我只是好心提醒,人心隔肚皮,终身大事考虑清楚莫等将来追悔。」 他虽是履行与斛律风之约,但也藏了私心,斛律风所说与尤子书亲近之事不似作假,若尤子书喜欢的是男人,那李蕖嫁过去未必好过。 尤其今日看到了尤子书对斛律风的态度,他更觉得这桩婚事不拆不行。 「我也殿下也算年少相识,自然是一心希望殿下好,能得有情郎相伴终生,所以才会说这番话,至少现在的尤先生不可託付终身,还望殿下务必考虑清楚,我不好久留,先告辞了。」 李蕖看着谢辞离开的背影,又乱又烦甩甩手回了寝殿。 公主对尤子书有情,皇宫一行不算顺利,谢辞只好继续走旁门左道,叫上狐朋狗友一起泡在青楼,卯足劲宣传尤子书有隐疾。 青楼来来往往的人最多,消息走漏得也最快,今天宿在这听的话,明日醉在那又传出去。 三天不到的时间,几乎整个皇城都知道了牧云书院的尤先生是因为有隐疾才一直没有娶妻。 满城风雨甚至皇宫内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一百零一章 忠心的狗 把皇城搅乱的第五天,皇宫传来三公主的消息,即便心里不在乎,却也不得不顾皇族颜面,这场尚未确定的婚事最终告吹。 月来阁内,谢辞捏着酒盏听竹栎附在耳边说着,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我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我看你是万中无一的损贼,这阴损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说话的是沈家二房的小儿子沈固,与谢辞同岁,幼时有着一起被沈丛欺负的经歷,因此与谢辞同仇敌忾,关系不错,家里面行十七,又有人称沈十七。 「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固呵呵道:「话挺会用地方,脸皮还是令人钦佩的厚,等尤先生知道是你,怕是得追你两条街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对面的青年笑得差点把刚放嘴里的葡萄喷出来。 「别呛死啊武兄。」 武辛哈哈笑着摆手:「我真想不出那个场面哈哈哈哈!」 武辛也是出身世家,与谢辞和沈固交好,现在户部混了个小差事。 「我还没见过尤先生…」武辛说一半俩眼睛突然发直,笑意全无表情僵硬住,腰背都挺直坐好了。 「干嘛呢你?怕尤先生也追着你打吗哈哈哈哈!」 「别说了..」武清低下头指了指谢辞和沈固身后。 「什么啊?」谢辞回头一看噌地站了起来,「尤..尤二哥,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夸耀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时。」 尤子书手中捏着戒尺,说着脸上露出令人胆颤的笑:「谢辞,我不举?」 旁边俩人恨不能将头埋进桌子里,谢辞吞了口口水尴尬地笑着:「呃..哈哈,尤二哥,今,今天..天气不错哈。」 「没觉着。」 尤子书唇边笑意盈盈,眼中却含着怒火,捏紧戒尺朝谢辞走过来。 「你你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斛律风,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谢辞后退着当下就要往窗子跑跳楼逃走,「我还有事先走啦!」 「谢辞!滚回来!」 谢辞停住脚,垂头哭丧着脸走回来:「我错了...」 第111页 「都把手伸出来!」 武辛和沈固愣住,先后站起来看着谢辞,用眼神骂了谢辞祖宗十八辈,一个个苦瓜相磨磨蹭蹭地伸出了手。 「尤先生,都是谢辞说的,我们什么都没说,能不能别打....」武辛对上尤子书的眼神,一下吓消了火,小声道:「能不能轻点打..」 月来阁中最值钱赏观全景的位置,传来了戒尺打向掌心的声音。 一遍一遍,一声比一声响,引得路过的花娘驻足,见着三个人站在一排被个文儒打扮的男人打手板,笑声与戒尺声一同响起。 谢辞弯腰拿起串葡萄朝几个看热闹的花娘扔过去,裙摆扬起笑声四散远去,他看看沈固和武辛,俩人苦着脸不敢怒也不敢言。 每人挨了十几下,尤子书打不动了才停手,用戒尺指着几个人,最后朝着谢辞的背狠狠来了一下。 「你这混帐泼皮,明日定去嘉良候面前告你一状。」 「啊?不不不,不行。」谢辞双手抓住尤子书的胳膊,「二哥哥,尤先生,我错了,是斛律风让我这么干的,别跟我爹说,他知道肯定得打死我。」 「很该打死你。」尤子书甩开他举起戒尺,却在扬在脸上前停住。 谢辞眼睛微微睁开条缝,尤子书的戒尺又落在他背上。 「抄一百遍三都赋,后日给我。」 「啊?!!我哪..」 尤子书斜过来一眼,谢辞立时噤了声。 「我识得你的字迹,若是代抄,此事便不能作罢。」 说完尤子书拎着戒尺走了,谢辞也彻底傻眼,一百遍,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瘫下来坐回垫子上,突然觉得兄弟情义和弓箭没那么值钱了.... 沈固和武辛见尤子书离开远了看不到人,也双双坐下,谢辞受伤惯了手上还有一层剑茧不觉得有什么,沈固和武辛可是伤得厉害,手心火辣辣的疼。 「一百遍,天吶,作孽啊!」 沈固没好气道:「活该,这就叫损人不利己,还连累我们,一百遍都少,应该让你抄一千遍书,打一百个手板。」 「信不信我先揍你。」 沈固轻咳一声不说话,武辛那边回过味一拍桌子愤愤不平起来。 「不对啊,我早都不在集贤院了,尤先生都罢官了,凭什么还打我啊!我可是有官身的!他只是庶民!」 武辛气得站起来愤而踩住矮几:「这次就饶了他!看下次见到他我打不打回去!」 谢辞撇撇嘴歪头朝武辛身后看:「尤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武辛霎时间收脚扑通跪到地上抱住了头:「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辞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不是嚣张要打尤先生吗?怎么又错了?哈哈哈哈!」 武辛反应过来被骗,站起来气得白了谢辞一眼:「下次我和十七郎可不与你喝酒了,挨着你准没好事。」 「哈哈哈哈...」谢辞挑眉笑笑,「别呀,下次酒钱我请你们嘛。」 「你?」沈固满脸质疑,「你偷了抢了?哪来的钱?你那点俸禄都留在了美人身上,何时付过酒钱啊?」 谢辞听了这话有些挂不住脸尴尬地嗫嚅道:「你是我表兄,请我喝几顿酒也没什么吧。」 「好大的脸。」 「切。」 「小谢将军!」 三人齐齐回头看去,廖宁三步并两步跑上阶梯跑到谢辞身前,脸色十分难看头上还沁着汗。 「廖宁?你这是?」谢辞突然一顿,神色转变道:「五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廖宁焦急地点头:「小谢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因还有旁人在,廖宁单膝跪到谢辞身边压低声音:「寰王不知怎地发了疯,我们殿下被寰王扣在府上灌酒,拦也拦不住,在这么下去怕是不好了。」 谢辞蹙眉站起身:「走,记得付酒钱呀表兄。」 说完谢辞就跟着廖宁匆匆下了楼,沈固与武辛对视一眼道:「我就说他没钱吧。」 走出月来阁已有两匹马在等,两人上马加急赶往寰王府,到了寰王府大门,门口守卫拦着谁也不让进。 「将军,殿下也不知道如何了,您知道殿下酒量一般,这么喝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谢辞听后想也没想抬腿就给拦他的守卫来了一脚,而后拔出那人的刀架到另一个守卫的脖子上。 「再敢拦,我就要试试这把刀快不快了,滚!」 一路打进内院,寰王府的侍卫渐渐退缩不前,也没人敢真的碰硬茬子跟谢辞死磕。 「人在哪呢?」 廖宁跑到前面带路道:「在花苑,这边。」 走到寰王府花苑,谢辞扔了手中刀才跟着一起进去,稀疏的草木后有浓烟外散。 两人过去前,已有人报信,故而见到谢辞时李晟并不意外,还露出了些神经质的笑。 「阿辞啊!许久不见本王思你甚深,来!一起!」 谢辞站在那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坐在地上,背靠石椅半阖双目正微弱喘息。 满地散落酒壶酒罈,月色下可看清衣袍莲花纹上的酒渍。 他走过去蹲到李徐面前轻轻推了下对方肩:「知津兄?知津兄?」 面前的人抬眸看向他,醉酒后的眼眸含着他朦胧的身影,而沾了酒水未干的嘴唇正因他的到来扬起笑。 第112页 「阿辞...」 「阿辞阿辞,喊一晚上阿辞。」李晟扭扭脖子,又发狠地挠了挠胸口,眼睛不知在盯着哪里,整个人看起来不大正常。 「五弟啊,你这酒量还得练,这点就不行了。」 李晟捧起酒罈子往空酒壶里灌,酒水洒出一地酒壶勉强被灌满,他拎着灌满的酒壶走过去推开谢辞,蹲下捏着李徐的下巴就要灌酒。 「你干什么!」谢辞夺过酒壶反将李晟推开,李晟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谢辞盯着对方心里觉得古怪。 上次见李晟时人还健壮有精神,这短短一月人消瘦了一圈不说,眼圈也肉眼可见地发黑,唇色也发黑,眼神呆滞无神,看起来添了不少病态之感。 「放肆!放肆放肆放肆!你敢推本王!」李晟拔出院子里烤羊上的刀指着谢辞,「本王要杀了你!」 谢辞看着对方歪斜虚浮的脚步,不似醉酒所致,心中更肯定李晟身患疾症。 「王爷,下官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的笑声打断,谢辞直身收回手有些发愣。 「哈哈哈哈!秋狝迷路时你还给本王烤过兔子呢,本王怎么会杀你啊!」李晟上前一把薅住谢辞的胳膊,「来!阿辞,咱们一起跟小五喝酒,小五啊,喜欢喝酒。」 李晟扯着谢辞要夺谢辞手中的酒壶,却未能成功。 「还要喝多少?」 「什么?」 谢辞甩开李晟的手:「下官的意思是还要喝多少寰王殿下您才能满意?」 「这壶啊,再喝一壶才尽兴。」 「好,我替他喝。」谢辞拎起酒壶仰头对着壶嘴,将一整壶酒饮尽,而后啪嚓一声把空酒壶摔到地上碎开。 「可以了吗?王爷若是满意,下官就送五殿下回去了。」 李晟一眼不眨地盯着谢辞看,少顷露出更加病态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阿辞,好一条忠心的狗。」 第一百零二章 娿罗王子 「下官的忠心是对陛下对凌国,其他的随王爷怎么说,若是王爷心有怨怼,明日自可告至陛下面前。」 「不过若是那样,王爷将五皇子强留府内逼着饮酒的事,下官也会在大殿之上辩述一二。」 「谢辞..」李晟咬着牙慢慢攥紧了刀柄。 「还是那句话,如有怨怼,陛下面前言说分明,寰王殿下若欲对朝廷命官动私刑,下官只能自保还手。」 「谢辞!」 谢辞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见对方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便过去将李徐背了起来:「王爷早些安歇,下官不多叨扰了。」 割肉的刀被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谢辞没有回头,背着李徐加快脚步,廖宁紧随其后,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寰王府。 府外停着松雪别院的马车,还有几名侍卫,从白日到夜里已经等了不少时辰。 谢辞爬上马车将李徐送进去安置好,刚转身手就被对方轻握住。 「阿辞..不要走...」 眼前的人看起来醉得不轻,脸颊泛红半睁的眼睛也泛起红,眼中隐隐含着水汽,在这张脸上露出这样神情是个人看到都会恍惚一阵。 谢辞愣一会回过神依旧决绝地抽回手:「知津兄,你醉了,回吧。」 「别走,不要走阿辞...」 再次伸出的手连衣角都没有碰到,谢辞完全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迅速跳下了马车。 马车门被从外关上,隔绝了那一声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唤。 廖宁嘆口气朝谢辞揖手恳求道:「小谢将军,殿下一直唤您的名字,您看....能不能随卑职一同送殿下回去,暂住一晚,殿下醉成这样,一直念您,卑职怕回去后找不到您殿下要出事。」 「本官近日细想从前,的确散漫无状,暂住在五殿下处实在不合规矩,五殿下有护卫同行,松雪别院守卫森严,皇城内想来也并无危险。」 谢辞说着朝马车揖手一拜。 「五殿下,下官还有旁事,先行一步,告辞。」 如火的红衣自眼前远去,隐匿入暗夜慢慢消失,廖宁收回视线轻敲了下马车窗子。 「殿下,小谢将军走远了。」 无声一阵,窗子从内里推开,李徐正坐车内完全换了个人看不出半分醉态。 「刘中丞可看到了他的荒唐行径?」 「回殿下,刘中丞受邀来寰王府,虽未多留但走时脸色难看,想来明日朝堂之上必有一本参奏。」 「好,死也要有个合理的由头,不急,回吧。」 马车启程往松雪别院返,李徐关上车窗,靠着马车壁心痛如绞,眼眸终是慢慢冷了下去。 「阿辞..你没有离开我的权利,这是你最后一次留给我背影的机会。」 两处闲愁各自知,世间至毒不过相思,而他...或许已经寻到解法。 夜色下长街上,只听得到马车行驶轱辘辘压着石砖地的声音。 深秋时节冷风拂过,枯叶纷飞停落地面又被扫至远方。 夜闻犬吠,晨听鸡鸣,皇城当下的平静不过是为汹涌波涛暂做掩饰。 几日过去,娿罗使团入京献了不少礼,皇帝将接待等事全部交由礼部,礼部尚书几乎亲力亲为,一干事宜齐全完备,算得尽善尽美。 只不过这份礼尚往来虚伪得令人怒火中烧。 第113页 「阿辞!你做什么去?」 谢扬快跑几步将谢辞拦下:「今日休沐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别乱走了,不然大伯知道肯定要骂你。」 「我又没被禁足凭什么不能出门。」 「哎。」谢扬担心地又上前拦住,「那你说说你要去哪?」 谢辞不加掩饰坦诚道:「我去看看娿罗人长得有多凶神恶煞,才让我们怕成这样。」 「不行,那日朝堂上陛下已因你反对议和大动肝火,你要是再去迎宾馆闹,怕是大伯都护不住你。」 「谁说我要闹了?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谢辞愤懑下是空有此心却无力改变的无奈,「木已成舟,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我心中有分寸,兄长不必担心。」 解释的话说完他又补充道:「何况兄长拦不住我。」 话音落下谢辞就绕开谢扬快步走出庭院,驾马离开了嘉良侯府。 城内街上男女老少讨论的全是娿罗人,多得是破口大骂,但没人敢将火撒到朝廷的决策上。 谢辞捏紧缰绳,险些要控制不住提剑索命的心。 血海深仇不知如何能忍... 长门关的尸臭味,那树上一排排被做为靶子的婴孩,被绑在桌上奸.杀的女子,被祭旗的公主.... 为逼娿罗退兵马田甘愿去送死时,怕是未曾想到他效忠的朝廷正与娿罗议和,大设宴席要宴请取了他性命的敌人。 「可笑。」 谢辞一扯缰绳照雪停到迎宾馆门外,迎宾馆大如三品官员的府邸,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一应俱全。 他拴好马亮出令牌走进去,问了馆内侍奉的婢女知晓娿罗人正在湖边亭欢饮,便脚步不停朝湖边走。 行至湖畔还未至廊亭就听到笑声碰杯声和听不懂的话。 谢辞捏紧拳头,气到浑身发颤,杀了凌国几城百姓,如今还能在凌国皇城中饮酒作乐,滑天下之大稽! 他深唿吸几次强压怒火,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忍耐力,若是此刻上前定然控制不住。 刚转身要走,耳边忽有细微声响,谢辞转身后撤,迅即的一掌便拍到了空气上。 一招未得手,对方没再继续,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眼前的男人生了一双深绿色的瞳孔,嘴唇从上唇珠为起点至下唇为止,在中线纹了一条一半黑一半白的线,头髮编成了一股一股的辫子,额头戴着墨绿色中间镶嵌宝石的抹额。 男人身上穿着墨绿色异族服饰,手腕脚腕皆用黄金护腕束紧,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复杂不知是何物的图腾,脖子上戴着珠宝黄金制成的项鍊。 对方笑着开口说了什么,但入耳的语言谢辞根本听不懂。 「你说什么?」 男人盯着他视线从头打量到了脚,谢辞不甘示弱亦如此回復。 几息后男人用勉强算得流利的汉话再次开口道:「好漂亮的小东西。」 谢辞火气瞬间腾起抬掌冲过去,男人眼睛微微睁大侧身躲开,两人过上几招,双方皆都在试探没有出全力,因而未分胜负。 「漂亮又能打。」男人后撤抬手示意:「不打了。」 异族,在迎宾馆,定然是娿罗人,看着此人的打扮不是娿罗高官,便是....娿罗王子? 「及罗伽诃?」 男人眼中浮起笑:「漂亮的小东西,认识我?」 「呵。」谢辞冷笑一声,「想不到以这种方式遇到娿罗王子,真是...」冤家路窄。 「奇怪的,不是侍奉不是护卫,漂亮小东西,你是什么人?」 「娿罗王子应当识得我。」谢辞勾唇盯着对方笑意渐深,「如若不撤兵,我会一路杀至娿罗中都。」 及罗伽诃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赏悦变成了另一种含义:「谢辞,你就是谢辞?」 「能让娿罗王子记得,不算荣幸,稍有些膈应。」 后面的词及罗伽诃没听懂,但从谢辞的表情来看大概可以猜出,他迈开步走近些,嘴唇中间半黑半白的线随着笑慢慢变换。 「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东西,看到你,很喜欢,想留住,可你是谢辞,真可惜。」 那双狭长的眼眸眯起,将谢辞的身影含入深绿瞳孔之中。 「我是为了你,学中原话,学凌国规矩,看凌国书,为你来凌国。」 及罗伽诃靠近谢辞微微向前附身:「谢辞,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杀你的。」 谢辞戒备着对方可能会有的偷袭,但脚步未动,由着对方靠近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我会带着你的头回到娿罗,在砍下你的头之前,我会先砍你的手脚、割你的舌头、剜你的眼睛,你,整个人,都要跟我走。」 谢辞听了稍侧过头面朝对方笑了几声:「说的挺好,我便看看娿罗王子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喜欢异想天开。」 「不杀你,我不会回去,你,一定要死。」 「嗯,我等着。」谢辞收敛笑意眼中生出寒意,「不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请娿罗王子净颈以待。」 他后退一步歪歪头:「你我都知道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想要善终,就各自想想办法吧。」 两人相视一眼各怀心思,在迎宾馆动手无论谁输谁赢对后续都不好解决。 也是同样知道这个道理,及罗伽诃没有阻拦谢辞离开的脚步。 走出迎宾馆谢辞翻身上马,双目渐渐露出喜色,是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有击碎的可能。 第114页 「杀我...呵,驾!」 白马扬起蹄子从长街小跑回返,出来一趟谢辞心情顺畅许多。 及罗伽诃的一番话倒给他提了个醒,结束议和一事也不是全然没办法。 皇帝那说不通,满朝文武怒者不敢言,那就便下一剂勐药,直接杀了及罗伽诃。 娿罗王子出使凌国却不明不白死在皇城,到时娿罗使团把及罗伽诃的尸首带回去,到时他看看还议个狗屁和! 第一百零三章 苍鹰折翼才会低下高傲的头 「小谢将军!」 谢辞勒住马循声回头,廖宁驾马奔过来停到了他身后。 「廖宁?何事?」 廖宁下马跪到谢辞马前揖手道:「求将军去看看我们殿下吧。」 「我还有事,改日再去登门拜访。」 「将军!」廖宁挪着膝盖正跪到马钱张开双臂,「求将军去看看我们殿下,您不去,卑职就不起来了。」 「你爱起来不起来,就算躺这睡一觉又与我何干?」 谢辞说完扯动缰绳要绕过去,廖宁立马爬起来死皮赖脸地抱住马头不让走。 「滚,不然揍你。」 「将军,我们殿下自那日从寰王府回来就一病不起,太医来看过,开了药却不见任何好转,时而昏厥煳涂,口中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卑职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能来找您了。」 廖宁松开马头又揖手拜了一拜。 「小谢将军,您平日和我们殿下最要好,殿下待您亦不薄,此时不能坐视不管啊,求您去看看吧。」 谢辞眉头慢慢蹙起,思索半晌后道:「走。」 两匹马加快步伐往城郊去,停到松雪别院外。 谢辞下马跑进去,廖宁自去将照雪拴起来,没有再跟上去,别院内的护卫看到谢辞默默退离。 跑进内院,谢辞缓口气,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但凡有了感情,哪怕只是个物件都无法完全捨弃或避开,何况是相识数载的知交好友。 他走到李徐的卧房外,犹豫少许推开了房门。 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谢辞头脑恍惚一阵关上门走进去。 屋内陈设未变,内室床榻上李徐正躺在那,他进来的声音好像并没有吵到对方。 「知津兄?」 他走到床榻边,榻上那人阖着眼睛脸色惨白,看起来虚弱不已确是患病模样。 「知津兄?」谢辞坐到床边,不知是不是靠近病气的缘故,思绪竟愈发混沌。 他扶住额头轻轻揉了揉仍无半分缓解,刚想去开窗透透气,榻上的人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知津兄?你醒了?」 「阿辞...不要走,不要走..」 李徐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眼睛却没有睁开,眉头紧锁嘴唇更加发白,看起来痛苦至极。 「我没有走。」谢辞放弃开窗的举动,坐在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他本来是想要再跟李徐说明白些的,但看着对方这副模样,饶是心肠在硬也不忍心在这人缠绵病榻时说什么狠话。 「廖宁说你病了,我很担心所以来看你,我会...留在这,等你好起来。」 谢辞轻咳一声,屋内燃着的香虽清甜,但闻久了有点腻,他慢慢抽回手,刚转身就又被抓住。 「阿辞..你来了?」 谢辞回头看去,床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目光有喜悦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是啊,廖宁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他起身要走,手腕上那只手登时攥紧。 「别走,别走..可以吗?就...再多留哪怕一小会也行,我睡着了你在走,我不想看你的背影,阿辞,求你了...」 谢辞垂下眼眸,眼中情绪复杂难明,良久他开口回道:「我不走,你房里这香熏得我头疼,我只是想去熄掉而已。」 手腕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李徐望着他,悲戚可怜又满是无助。 他嘆了口气认真承诺:「我今天不会离开,知津兄,你知道的,我从不骗你,放手吧。」 好一会李徐才点头慢慢松开了手。 谢辞过去将香炉中的香熄灭,浅淡的烟使得视线微有模煳,直到回到床边也没有转回清晰。 「生着病还燃什么香料,侍候的人都哪去了?怎么只把你自己留在这?有喝药吗?」 「休息时怕他们吵,就都遣走了,那些药没什么用,喝了也是白喝。」 谢辞自己生病时草率,但却见不得对方这么草率,不高兴道:「生病就得喝药啊,不喝药还怎么好起来,我去问问你的药。」 「阿辞!」李徐往前一冲差点儿摔下床,好在谢辞及时回来扶住了他。 「你干什么啊。」 「别走。」李徐颤抖地抓住他的手臂,「阿辞,我不喝药,我见到你就什么都好了,求求你,不要走。」 谢辞心情复杂,坐回床边犹豫后拨开了对方的手:「知津兄,我那日说的话不会变,我留下来是因为把你当作朋友,绝无其他。」 眼前的人落寞下去,泛白地嘴唇许久才扯出一个惨澹的笑。 「我知道。」 「知道就好,知津兄,我不想再让你有任何误会。」 李徐盯着身上的被子,眼中含着泪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知津兄,你冷吗?我想开一会窗。」谢辞晃晃脑袋,愈渐发昏视线也有些模煳。 第115页 「这些天你是在躲我吗?」 谢辞躲开对方投过来的目光违心道:「没有,我是...忙。」 「可你有时间去月来阁喝酒。」 「我..」谢辞有些发窘,想回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种话,但最终哑着没有说出口。 「阿辞,别躲着我可以吗?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让你为难让你接受不了,甚至觉得噁心反感。」 「我没有噁心反感。」谢辞迅速反驳后怕对方误会又补充道:「我只是对你完全没有一丝情爱而已。」 李徐自嘲地笑了下:「不必说得这般决绝,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别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伤我的心行吗?」 「对不起,我是..」 「怕我误会?我没有那么厚颜无耻。」 谢辞微微发愣道:「知津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爱上了不可能的人,阿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很害怕...」 李徐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轻握住谢辞的手腕。 「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不会再让你困扰,所以,求求你,忘掉那些,还和从前一样可以吗?不要躲着我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滚烫的泪砸在谢辞的手上,他看着眼前卑微到哭求的人,心里并不好受,后悔没有早早发现异常,从而制止这人对他生出别样的情谊。 头晕目眩间,他再次挣脱了对方的手:「说出口的话要如何忘掉?知津兄,我把你当作此生挚友,我也会害怕失去你,或许今后还是朋友,但我们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永远...回不到从前?」李徐默默念着这句话,忽而轻笑出声,「也好..」 「你明白就好。」谢辞起身去开窗,走了两步突然头重脚轻恍惚一下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阿辞,你怎么了?」 谢辞坐起来摇摇头:「没事....头有些晕而已,可能..是被香熏的...」 李徐掀开被子下床走过去扶住谢辞:「躺一会吧,我去把窗子打开散散。」 谢辞点头强撑着站起来,在李徐的搀扶下回到床上,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煳,头也一阵阵晕,但他还是担心地扯住了李徐。 「你,怎么下床了?廖宁说...你病的重,别...乱走,别再严重...」 「没事,我感觉好多了,总是躺着身上也难受,你先躺下,我去开窗。」 「嗯..」 李徐扶着谢辞躺下,袖口在谢辞面前轻轻拂过,带走了谢辞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阿辞?」 李徐坐到床边轻轻推了一下谢辞:「阿辞?你怎么了?」 床榻上的人已经没有半点反应。 「阿辞,既然回不到从前,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他含笑捏住谢辞的双颊,俯身下去轻轻吻住泛红的唇瓣,浅尝不够復而深入,许久才从对方身上得到些许安抚,平息怒意。 「你是我的,从前是,今后也是,阿辞,是我错了,我太爱你,所以才蒙蔽了自己。」 「父皇说的对,想得到什么,就该想办法将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而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李徐轻抚过谢辞的脸颊和脖颈,起身取来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和银针。 「阿辞,不要怪我,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可以留住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我只想求你爱我而已,可你不肯,我就只好....困住你。」 药丸被送入榻上人的口中,李徐小心褪去对方的上衣,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落在经脉穴位上。 「今天之后,你会一点一点变成废人,只有我才有解药,爱上我吧阿辞,只要你肯爱我,我就给你解药让你恢復,好不好?」 时间慢慢过去,李徐取出几个穴位上的银针,谢辞口中的药已经完全融化,随着银针的指示一点一点化入周身经脉。 苍鹰折翼才会低下高傲的头,李徐笑着欣赏榻上的人,伸手用拇指抚上对方的嘴唇轻轻揉搓。 「阿辞,我真的没办法,只能这样,我这么爱你,怎么会捨得伤害你呢?只要你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就会把解药给你。」 第一百零四章 女人不行,男人也可以 「嘶..」 谢辞扶住额头艰难坐起来,太阳穴贯穿着刺痛,喉咙也干得发疼。 「阿辞,你醒了?」 水杯被递到身前,谢辞接过来喝了两口,喉咙稍微好些。 「你自己发了热症竟然不知道,还在街上乱晃。」 「我?我没有吧。」 「还没有?烧了一个晚上,到日头出来才褪热,自己的身体都不看重,真是胡闹。」 无端被说了一通,谢辞满目茫然,他发烧了?没感觉啊,难不成是…着凉了? 「知津兄,你好些吗?我本是来看望你的,结果又换你照顾我了。」 李徐笑着坐到床边:「无妨,昨**来我就感觉身体大好,可能你才是我的药吧。」 谢辞怔了下转而冷淡许多:「知津兄,你说过不会再说这些话。」 「我忘了。」李徐垂下眸子,遮住眼中情绪,「日后不会再说。」 「嗯。」 两个人对坐无言,多少有些尴尬。 谢辞掀开被子下床活动活动身体道:「我觉得好多了,既然你已无事,我便回了。」 第116页 「等等,阿辞。」李徐起身跟上几步,见谢辞回头的脸色不大好,便停下只远远看着对方。 「后日开始冬狩,你不要参加。」 「为什么?」 「我怕娿罗人对你不利,忽布一战娿罗定对你恨之入骨,怕只想除之而后快,届时你处于被动,转圜艰难。」 谢辞想都没想便道:「提前防患便可。」 「即便提前设防,也恐防不胜防。」李徐蹙眉上前一步,「阿辞,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错过冬狩不过是一顿骂,若真陷在狩猎场上….孰轻孰重你当知晓。」 谢辞渐渐正色起来,及罗伽诃的话也在耳边重现,在战场上轻敌是大忌讳,狩猎一事的确有诸多不周全之处。 昨日与及罗伽诃交手,未探明虚实,若是对方真的狩猎场动手,以一敌十,恐落下风,何况他的胜负已经不在狩猎场,而是在刀剑生死之中。 「我知道了,冬狩我不会去,明日设宴酒喝多些告病起不来,是打是骂无所谓,狗命重要。」 听到这话李徐点了点头,终于放心。 至次日,皇帝于宫中设宴款待娿罗使团,群臣共聚同欢。 皇宫大殿烛火明亮,乐声欢腾是迎宾之曲,群臣着官服入殿,恢弘场面比之太后寿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辞与谢安平、谢扬一起入殿,看着殿内的装潢摆设冷笑出声。 「敲锣打鼓迎接仇人,真是好大的气量。」 「闭嘴。」谢安平虽也不悦,但毕竟是皇帝所为不敢也不能妄议,「今日只管埋头吃饭,莫要惹事。」 「知道了。」 入座后,谢辞摘下两粒桌上的葡萄放进了嘴里。 谢安平看了无奈地摇摇头,也是懒得在说。 大臣陆续进殿入座,谢辞左右看着注意到人群中央穿着亲王朝服的男人不由得一愣。 寰王竟比前些时日更消瘦了些,眼圈乌黑瞳孔遍布血丝,看起来像是熬了几个大夜一般。 「阿辞。」 谢辞闻声看过去,李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的,谢安平和谢扬已经起身行礼。 见他还坐在原地,谢安平抬脚轻踹了他一下。 「下官见过五殿下。」谢辞起身揖手一拜,还不忘拍拍衣服上的脚印。 「没规矩。」谢安平刚想骂,却被李徐拦住。 李徐笑笑道:「无妨,我与阿辞私交甚好,不在意需礼,阿辞,你过来,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哦。」 谢辞跟着走到殿内承重柱后,李徐扫过周围压低了些声音。 「冬狩不去本就会令陛下不悦,所以今日不要做任何事,只当是混顿饭吃,无论什么事都不要理,当心陛下再多责罚。」 「我知道了。」谢辞显露出些不耐,这些话翻来覆去已经换了几个人跟他说,「你怎么比我爹说得还多?」 李徐无语后失笑:「我是为你好,切切记得。」 「知道了知道了。」 应完谢辞先大步回了座位,李徐笑意散去在原地盯着对方看一会也去到了自己的位置。 两人各在对面离得不远,常能对视上,谢辞感觉有些尴尬便埋头吃水果,不再往对方那边看。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喊,殿内群臣立即收声起身山唿万岁。 皇帝在群臣叩拜中落座高台之上的龙椅,紧接而来的是皇后、太子,太后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参与这次宴请。 「陛下万岁!」 「皇后千岁!」 「太子千岁!」 「众卿平身吧。」中气十足的声音迴荡于大殿中,群臣叩谢后起身落座。 殿内安静下来后,老太监再次高喊:「宣娿罗使团觐见!」 无数道视线齐齐望向大殿外,穿着墨绿色服饰戴满金饰珠宝的男人缓缓迈进门槛,身上的珠串在走动中发出轻微响动。 身后跟着两个相对粗旷高壮的男人,是随行护卫,使团一共来了十二人,但实际够身份能来赴宴的只有及罗伽诃一人。 及罗伽诃享受着众人的注视中走上前去,深绿色瞳孔在搜寻到谢辞身影时露出了隐秘的笑意。 「娿罗,及罗伽诃,见过凌国皇帝,祝安康长寿。」 及罗伽诃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浅浅鞠了一躬,没等皇帝客气便自行收礼走到为他所留的空位坐下。 大殿上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皆冷下了脸色,他们虚左以待的人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谢辞捏紧酒盏一饮而尽,身旁的宫女提起酒壶继续将酒斟满。 气愤之余却无一人站起来,一来皇帝议和之心太盛已愿暂居人下。 二来所有人都知道娿罗人善战、喜战、不畏战,也可能在时时等着开战。 若是有心议和,便不能在此时对娿罗人的不恭敬表达任何不满。 皇后笑着看向及罗伽诃打破僵局:「娿罗王子远道而来,陛下特设延续为王子接风洗尘,也好尝尝凌国的酒菜。」 「谢皇帝陛下。」及罗伽诃微微颔首,两个护卫不落座只是站在其身后守着。 气氛再次僵下来,皇帝忍住怒意举起了酒杯。 「今日宫宴是为娿罗王子接风,君臣同乐,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奏乐吧。」 话音落下,一排身姿轻盈的妙丽女子随着乐师就一起进入大殿,韶乐奏起舞步翩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