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情灯》 第1章 【楔子】 元宵节,夜空显得漆黑深幽,似乎为了衬托天灯的美好。本作品共删除:【11315】字,请谅解。 京城里最繁华的龙门大街挤满了百姓,无论是道地的京城人抑或由外地赶赴这场盛会的人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喜悦的笑容。 「胤哥哥你看,这是我昨天做好的天灯。」秦幼芙扬起雀跃的笑容,自仆佣手上接过扎得十分精美的天灯。 「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上官胤扬起眉,薄唇扬起宠溺的浅笑。 虽然他的话里满是不信任,但是黑眸里头却有着满满的爱意。 「当然是我自己做的!」秦幼芙噘起粉嫩的小嘴,一脸不满,「我娘生前说过,天灯上面写的愿望是给玉皇大帝看的,所以许愿的人要自己诚心制作天灯,然后亲手把愿望写在上头,这样才会灵验。」 看着秦幼芙粉嫩的小脸,上官胤有说不出的满腔情意。 他刚毅的嘴角微微扬起,黑眸看向她手上的天灯,大掌一伸,就想要取过来。「让我看看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要!」她双颊蓦然刷红,急忙将天灯护在后头。 上官胤扬眉,「不要?为什么?」 他们之间何时有了秘密?记忆中的她总是乐于与他分享所有的事情。 「少爷!我们小姐女孩家的心思您还不明白?」秦幼芙的贴身婢女天蓝笑睨着他。 还有什么呀!小姐所有的心思不都在上官胤身上,连许的愿也都是与他有关,这还需要看吗? 女孩儿家迂回的心思,上官胤的确是不太能明白。 「小芙,你看,上头那是什么?」他突然指着天空这么说。 秦幼芙顺着他的手指往天上看去,但是她左看右看,根本没有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一片,连月亮也被云朵掩盖。 当秦幼芙与天蓝一不留神,上官胤立即伸手取过秦幼芙手上的天灯,接着定眼一瞧──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秦幼芙 秦幼芙娟秀的字迹跃然于雪白的绸布上,上官胤可以感觉得到,她的一笔一画无不带着最诚挚的祈求。 「讨厌!胤哥哥真是个小人!」发现手上的天灯竟落入心上人手中,秦幼芙害臊地羞红了脸,急忙探手想取回来。 上官胤高举手中的天灯,让身形只至他胸口的秦幼芙怎么跳都构不着。 「还给我啦!」秦幼芙噘着小嘴不断的往上跳。 瞧她像只小兔子般的可爱模样,上官胤忍不住以空出的手轻抚她的小脸,「别恼了,我让你看看我的天灯。」 闻言,秦幼芙才静下来睨着他,「既然如此,就拿来给我看看。」 上官胤转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仆人随即将他的天灯拿至秦幼芙面前。 「小姐您瞧瞧,这是我家少爷做的天灯。」舜吉来到秦幼芙面前,双手捧着一盏扎得十分精细的天灯。 它正如同上官胤给人的感觉,是如此一丝不苟般。 秦幼芙低首一瞧,粉嫩的双颊瞬间更红了。 因为,她瞧见天灯上头上官胤苍劲有力的笔迹龙飞凤舞地写着──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上官胤 「咱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上官胤不顾身旁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不管奴仆的双眼直盯着主子瞧,薄唇轻轻贴上秦幼芙粉嫩的双唇。 他的大掌爬上她不盈一握的柳腰,忘情地吮吻她最甜蜜的美好。 身后,早已按捺不住的人们开始鼓噪,不消多久,漆黑的天空中升起盏盏天灯,像星子般在天空中闪耀,成了最动人的美景。 而两人的天灯,早已假奴仆之手,缓缓地自两人身旁飞向天空。 这一年,秦幼芙芳龄十六,而上官胤是二十三岁。 【第一章】 如羽扇般的黑睫一搧一搧的,接着缓缓将眼睛睁开,一双水瞳中犹如缀着黑亮的水银。 粉嫩的双唇勾起甜甜的笑容,白皙的小手撑着粉腮,脸上充满了期待。 「夫人,您醒了。」天蓝看着坐在身旁的秦幼芙睁开了双眸,便开口道。 「嗯。」秦幼芙嫩白的纤指掀开身旁的轿帘,看了看窗外的山中景致,之后转过头看向天蓝,「还要多久才到达?」 「车夫说,过了这个山头就到京城了,我想,大约再一个时辰就可以抵达了。」天蓝方才趁主子假寐时小声地询问过车夫。 「那么咱们能在天黑前抵达京城了?」 想到不消多久就能再见到心上人,秦幼芙的心中洋溢着喜悦,但是下一瞬间,她的心又被不安的情绪渲染,眼眸中的光彩瞬间消失。 他,见到她后会喜悦不已吗? 他,看见她时会欣喜若狂吗? 其实,她不需要他的热情拥抱,也不需要他忙着张罗,替她接风洗尘,只要他在见到她时轻喊她的名字,说一句「你来了」就好。 第2章 秦幼芙要求得不多,仅仅是他一个浅浅的笑。 何时开始,她对丈夫的要求变得这么低了?真是可笑,这样的两人还是夫妻吗? 一丝苦涩的笑意爬上秦幼芙绝美的小脸,心像麻花般被紧紧扭着。 天蓝不明白主子的心思,小嘴勾起雀跃的弧度,「我想,少爷见到您,一定会开心地将您抱起来转圈圈!」 天蓝还记得,从前只要上官胤出远门几日,回到家一见到秦幼芙,总是不顾众人目光,毫不避讳地抱着妻子,细诉对她的思念。 「别胡说。」秦幼芙抿着唇一笑。 想起过往,她的嘴角总是忍不住扬起。 但是下一刻,她又想起那一夜,自上官胤口中听闻两家长辈过往的恩怨后,她的心总是拧着,完全不因为时光荏苒而消逝。 天蓝是个大剌剌的女孩,没有注意到主子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忧愁,自顾自开心地说着上官胤甫从京城举家返回扬州时,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可是羡煞了许多未婚配的女子。 秦幼芙没有开口制止,眼神却飘向窗外渐渐有人烟的景致,一颗心开始因为逐渐接近京城而狂跳。 他还好吗?还是像从前那般俊朗吗? 秦幼芙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他,脑子里转了千百万个问题,但是她很清楚的明白,当她见到他时,一定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吧。 约一个时辰过去,马车缓缓驶入京城,沿着龙门大街向前驶去。 黑眸望着已经五年没有再踏上的龙门大街,秦幼芙的心是激昂的,因为这里是她与上官胤的起点,她永远忘不了,在这个地方,他第一次拉着她的手,与她闲话家常,细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而今,已物是人非。 秦幼芙看着她以前最爱的绿豆糕饼店换成了当铺,她最常与他一同喝茶的茶铺成了面摊。 而当那些依旧未变的店铺映入眼帘,与脑海里的回忆相互重迭,她还是可以拼凑出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只不过,那也已经是过往了。 人生明明这么长,但是,五年后的今天,她再踏入京城,为什么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缓缓地,走了好几个时辰的马停了下来。 「夫人,已经到了。」天蓝开心地掀开轿帘望向外头。 秦幼芙感觉到自己的心几乎跳出胸口,她的手是颤抖着,但是她很努力的隐忍内心的激昂,将手交到天蓝的手上,让天蓝扶着她步下马车。 娇小的秦幼芙身上穿着淡黄色衣裙,黑长的秀发柔顺地盘在头上,簪了一支金步摇,在行走时发出叮当响声。 她自小就如出水芙蓉般美得如天人,就算经历了半个月的奔波,依旧美得令人惊艳。 粉唇微启,抬眸看向眼前雄伟的屋宇,那粗状的梁柱、立在门前的一对高傲石狮、两扇漆成红色的大门,以及那黑底金字的匾额大大地写着「宰相府」三个字,刹那间,她却步了。 「夫人,您怎么了?」天蓝不解地看着主子呆立在那儿,一点走入府里的动作都没有,于是开口问。 秦幼芙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扯着嘴角,「没什么,我只是想……」 「您又在想什么了?」天蓝没好气的睨着她。 在扬州时,痴心的夫人天天看着大门,无一天不盼着上官胤高大身躯会出现在门外,越过门坎走到她面前,然而现在人都在这里了,两人之间不再是京城到扬州那远得像天与地一般的距离,为什么夫人会感到不安呢? 「我是想,我没有事先告诉胤哥哥一声就来到这里,会不会太唐突了?」秦幼芙纤白的小手绞着丝帕,很认真地思索,「我想,我们今日还是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通报后再来吧。」 听到这样的话,天蓝差点昏倒。 「夫人!这里可是您的家,您回家还需要通报才可以入家门吗?」真是奇怪的想法,天蓝真不知道是自己太笨,不懂夫人的心思,还是夫人因为已经有五年没见到丈夫,所以感到害臊? 「这……」秦幼芙抿着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里会是她的家吗?她的家是在扬州那个没有他的地方吧。 「别这啊那的了,我现在就教人来开门。」天蓝只当她是害臊,因此主动走上前去敲了敲大门。 秦幼芙看着宽阔的大门,一颗心随着天蓝的敲门动作而快速跳动。 只隔着一道门,他,就在门里。 而他,会欢迎她吗? 秦幼芙的脑海里掠过无数可能的状况,但是,当他那双含着冰霜的黑眸跃上心头时,她的心不禁震了一下。 敲门声很快就获得回应,门僮前来将门打开。 「请问有什么事吗?」门僮不解地看着陌生的天蓝。 第3章 「大人呢?我们是来找宰相大人的。」 「请问有拜帖吗?」 「什么拜帖?宰相夫人来找宰相大人,还需要拜帖吗?」天蓝拧着眉指向站在后头的秦幼芙,「这位是宰相夫人,所以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 门僮并不认得宰相夫人,他探出头看了看秦幼芙,只见她清新脱俗的气质的确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两位等等,我去请管家来。」 「什么?夫人可是禁不起在外头风吹日晒,快让我们进去。」天蓝性情冲动,想直接推开门僮冲入里头。 「天蓝,别这样。」秦幼芙上前拉住她,美眸看向门僮,轻轻地微笑,「就劳烦你替我们通报一声。」 「好,您等等!」门僮看着秦幼芙如天仙般的微笑,心都酥了一半,连忙应答。 天蓝瞪着门僮急忙走入里头的背影,嘴噘得老高,「真是过分,您可是少爷的妻子,怎么入家门还得经过下人同意?」 「咱们没有来过这儿,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所以必须这般小心。」秦幼芙晓以大义,但是她的心却紧紧的拧着。 自从上官胤离开扬州,这五年来他从未回去看看她,而她,也从未得到过他的邀请,来到京城的家。 对她来说,这个地方不是她的家,而是他的。 真是可悲,做妻子的从未到过丈夫在外地的家,这算什么? 这时,年迈的王管家从里头走了出来,当他看见秦幼芙时,老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 「夫人,您怎么来这里?」王管家是随着上官胤从扬州到京城来的老仆,也是看着上官胤和秦幼芙自牙牙学语到结为夫妻的老人家。 「管家,我这次前来,是因为娘她……」秦幼芙勾起浅笑,细细地说着前来的目的。 绿树成荫,花木扶疏的园子里,一名身穿黑袍的高大男子与另一名身穿紫袍的男子正坐在池中的亭阁里。 「皇爷,皇上这回可是打定主意欲娶恩爱姑娘,不晓得您的看法如何?」黑袍男子手执浅杯,狭长的黑眸看向另一名男子。 金浚扬起浅笑,慵懒的望了男子一眼,「什么时候,宰相大人也开始管起皇亲国戚的婚事了?」 「我并没有管,就算要管,也是九卿之中的奉常官的事,我会开口问是因为关心。」上官胤以杯就口,喝了口茶。 他墨黑的长发随意地绑在身后,那双与子夜一般黑的眼眸中带着对好友的关怀。 「你关心我的感情事?那为何不好好关心你自己的呢?」金浚显然不想将自己的感情暴露在阳光下。 闻言,上官胤的嘴角扬起微乎其微的浅笑,那笑是苦涩的,有着一抹不为人知的苦楚。 「我的感情?」他将浅杯放在石桌上,口吻里有着无比的沉重。「如果我能想的话,那该有多好。」 五年前,他毅然决然地离开扬州,逼迫自己不去看那张泪涟涟的小脸,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怀疑自己是哪来的勇气。 从他发现事实那天起,他没一天不后悔自己怎么会窥见藏在父亲遗物里的秘密。 也是从那天起,他逼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心系妻子的一颦一笑。 金浚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茶,低沉的嗓音才缓缓逸出口,「你能忘了她吗?」 能忘了她吗?上官胤低着头,刻意压抑的感情令他咬着牙道:「我想,我是能够忘得了她。」 就算难以做到,他也得试着去做。 尽管无法遗忘,他也必须逼自己不去想她。 「一定……我一定能的。」上官胤补上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金浚听。 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花丛中窜了出来。 「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了?」童恩爱双手叉腰看着两人,以暧昧的语气道:「不觉得你们两人感情太好了吗?」 金浚看出她眼里的促狭,嘴角勾起笑,宠溺地望着她,「我跟胤本来就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一同说话有什么不对吗?」 上官胤的父亲是扬州卖墨的家庭出身,经过一番苦读终于功成名就,成了掌管货币盐铁的金曹官,因此,上官胤从小就随着父亲出入宫廷,与年纪和他相当的金浚成了莫逆之交。 虽然六年前发生了一些事,让上官胤举家迁回扬州,但是在定居扬州一年后,先皇驾崩,身为现今皇帝唯一的叔叔,金浚力荐上官胤回朝廷效力,在金浚的支持下,上官胤成了当朝宰相。 童恩爱噘着粉唇,一屁股坐在石椅上,单手撑颚,以一种带着鄙视与不解的眼神望向上官胤。 「童姑娘,在下惹恼你了吗?」上官胤不解的看向她。 虽然他对这个小妮子不太熟悉,只知道她自小失去母亲,父亲是前朝掌管兵马的兵曹官,在一场战役中为国捐躯,留下唯一的女儿,当时的皇后看她十分可怜,便认她为干女儿,将她留在宫里。 第4章 「你是没有惹到我,只是我真的非常不明白一件事。」童恩爱那双骨碌碌的大眼还是不肯放过上官胤,直直盯着他。 「愿闻其详。」 童恩爱怒瞪他一眼,才开口说话,「你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吗?」她记得,五年前为了参加他的婚礼,金浚还带着她一起到扬州去。 「在下的确是已经娶妻。」 闻言,童恩爱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既然你已经娶妻了,为什么还让三公主金乐岚跟你靠得这么近?」 童恩爱怎么看,都不觉得上官胤像是始乱终弃的男人,可是他表现出来的却又不是如此。 「靠得这么近?有吗?」上官胤扬起一边的眉头。 「哪没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金乐岚十分喜欢你,皇上也一直想撮合你跟她,既然你已经有妻子了,就应该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教她别把身子黏到你身上才是。」想起前天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幕,童恩爱就有一把火在胸中燃烧。 她向来讨厌做作又爱讲究排场的三公主金乐岚,一心希望上官胤能将三公主推得远远的,最好是把身在扬州的妻子接到京城居住,才能断了金乐岚的冀望。 上官胤听见童恩爱嘴里说出「妻子」二字,心猛然一紧,薄唇微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勾起尴尬的笑容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人家不是说吗,上官大人能言善道,怎么现在却不说话了?该不会是……」 「你要说什么?」金浚拧着眉,看向素来心直口快的童恩爱。 「你不是打算娶金乐岚吧?」童恩爱瞠大水眸,那双着急的双眸想要在上官胤的脸上找到否认的神情。 上官胤没有回话,只是浅浅的勾起嘴角。 童恩爱慌乱的站起身,气急败坏地来到他面前,「你快否认呀!如果你娶了金乐岚,那你的妻子怎么办?」 她是不认识上官胤的妻子,但是传言上官胤与他的妻子十分相爱,当时两人成亲,可说是让不远千里前去扬州祝福他们的她十分羡慕。 但是,为什么当他来京城担任宰相后,一切都变调了? 「恩爱,别再说了,他有他的苦衷。」金浚开口要她别再追问,因为他看见上官胤藏在黑袍底下的大掌紧紧地握着。 「会有什么苦衷?娶了妻子却又和其它的女人在一起,不是变心不然是什么?」同样身为女子,童恩爱完全站在秦幼芙这边。 上官胤带着浅笑望向她,低哑着嗓音徐徐地开口:「我是变心了。」 在他平稳的嗓音中充满了极力压抑的情绪,童恩爱却无法察觉。 是呀!他有了妻子,却不拒绝三公主时常的探访。 对呀!他明白三公主与皇上的用意,却不严正否认。 如果这不是变心,那是什么? 还是,他的心早在那一晚转身离去的时候,已经有如槁木死灰,无法再复燃了? 之后,童恩爱怒气冲冲地说了些什么,但上官胤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脑海里映出的只有那张是总是挥之不去的泪颜。 那只有在深夜才会放纵自己回忆的美眸,竟在毫无防备的此刻跃上他心头。 昏黄渐渐覆盖天际,宰相府里的奴仆依序将菜肴端上大厅的圆桌。 秦幼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奴仆们无视于她的存在,自顾自地忙进忙出,连放在茶几上供她饮用的茶杯已空都没人搭理。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如此没有礼貌?」天蓝在秦幼芙的身旁怒火冲天的说。 当王管家领着两人入内后,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肯正眼瞧她们主仆俩,连供她们稍作休息的房间都没有准备,彷佛她们是不速之客,一点都不值得费心招呼。 「没关系,我们是客,所以就等等吧。」秦幼芙伸手拿起杯子想喝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茶水早已喝光,只好再度将杯子放回茶几上。 她望向桌上已经摆得差不多的菜肴,看见那儿只有简单的三菜一汤,完全没有当宰相应有的奢靡。 这就是他呀! 粉唇微微上扬,秦幼芙知道,上官胤向来深居简出,充满文人风骨的他不崇尚奢华装饰,也不爱美馔珍馐,简简单单是他一贯的原则。 这时,一道高挺的身影走入宰相府,遮蔽了自门外迤逦而入的夕阳。 「大人,您回来了。」门僮急忙迎上去,跟在上官胤后头禀报,「夫人正在等您呢。」 踏出的步伐顿了一下,上官胤拧眉回过头,「夫人?」 见状,门僮慌乱地摇摇手,赶紧道:「是管家让夫人进来的,小的只是开门而已。」他曾听闻主子在扬州老家有个妻子,但是五年来他们从未见她出现,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见到她。 第5章 原先门僮还以为上官胤会开心地询问妻子现在人在哪儿,怎知他却冷着一张脸。不过也对啦,主子都已经有了如花似玉又贵为公主的金乐岚,这个毫无背景的元配又算什么? 「她……」上官胤欲言又止,往事在脑海里汹涌,理不出一丝头绪,「什么时候来的?」 「约两个时辰前。」 「人呢?」 「正在大厅里等着您。」门僮见上官胤转过身继续往大厅走去,赶紧跟了上去,「管家说,先让夫人在大厅里等您,说是等您回来后再作打算。」 上官胤没有说什么,但是脚步却不自觉的加快,甩开跟在后头的门僮。 他的心不住狂跳,忍不住咬起牙,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她来做什么?她还好吗?她现下变得怎样了? 一串又一串的问题在脑里回荡着,干涩的喉头紧缩,上官胤的视线越过屋门,一双黑曜石般的鹰眸落在娴静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的一道纤细的身影上。 秦幼芙缓缓地转过头。背着夕阳的上官胤看来彷佛神只,高大的身躯立在门口,那双灿亮的眼往她身上看去。 背着光,秦幼芙看不清俊颜上的表情,不知他究竟是喜抑或是怒。 上官胤抬起脚跨过门坎,桀傲不逊的黑发在身后飘荡着,黑袍披在他结实的身躯上,双手负于背后,却不自觉地收起手掌再放开,之后再收紧。 狂乱的心跳,望着眼前的人儿,他感觉自己像已经有千万年没有再见过她了,她的气息、她的目光,那些他原早已习以为常的一切,现在却觉得好陌生。 秦幼芙微启着双唇,美眸望向他高大俊挺的身形,那曾经是属于她的胸膛,如今却是离她如此遥远。 胸中五味杂陈,苦涩得让秦幼芙几乎哽咽出声,但是她紧紧抿着嘴角,牢牢拽着手中的丝帕,逼自己平静以对。 周遭变得极为静谧,彷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没有话要同她说吧?秦幼芙的心隐隐作痛。 「还好吗?」她轻轻地开口。 「嗯。」上官胤应了声。 两人间从那一夜开始的沉默,无时不鞭笞着她的心,寂静像噬骨的毒药窜入她的身躯,难受得让她几乎支持不住。 第二章 双烛映照出满室光亮,大红的囍字贴满整座府邸。 新嫁娘白嫩的双手绞紧后又放松,那紧张的情绪,旁人一眼就看穿。 「小姐……不,该称您为夫人了,您别这么紧张嘛!」天蓝站在床沿,小手覆上秦幼芙的手背,「您与少爷都这么熟稔了,还需要紧张吗?」 「天蓝,这你就不懂了,现下夫人跟少爷可是成了亲,夫妻跟未成亲的爱侣是不一样的。」年长的仆妇站在天蓝身旁,嘴角带着暧昧的笑容。 闻言,秦幼芙覆着红盖头的小脸低了下来,双颊嫣红,小手因为仆妇的话而更加扭紧。 「哪里不一样了?少爷还是少爷,夫人还是夫人呀!」天蓝尚未成亲,所以并不明白个中差异。 「等你成了亲,有了丈夫,你就会知道了,小丫头。」仆妇睨了天蓝一眼,接着蹲下身拉着秦幼芙的小手,「夫人别紧张,成了亲后您会知道,少爷是多么的爱您,而夫妻俩将会比以前更加亲昵。」 秦幼芙点了点头,害臊得说不出话。 从有记忆开始,她的身边总是有上官胤的身影,当她到了懂得爱的年纪,她的心更是深深地被他高挺的身影吸引,只要他轻轻一个碰触,她都能为此悸动不已。 秦幼芙的父亲秦腾在朝中任职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掌管租税与收支,而他的多年好友,上官胤的父亲上官纲,官拜金曹,是隶属于宰相下的幕僚,主管货币盐铁,因为两人职务上时常互通,加上长年培养出的友谊,因此秦幼芙与上官胤可说是自小一同长大,感情也日渐深厚。 不久前,秦幼芙的父亲过世,自小就没了母亲的她顿时失去所有的亲人,上官胤的母亲心想,秦幼芙如今也已十八岁,便决定在秦腾与上官纲过世未满百日时让小俩口成亲。 由于上官纲与秦腾相继过世,使得两家陷入哀戚之中,孩子们的婚事总算让两家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秦幼芙想起上官胤刚毅的俊颜,小脸便酡红。今夜过后,她就是他的妻了,他牵着她的手承诺过她,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 这时,喜房的门被打了开来,穿着喜服的上官胤走了进来。 他挥手向丫鬟、仆妇们示意,待她们全退下后,他手执秤杆缓缓地掀起秦幼芙的红盖头,一张绝美的粉嫩小脸便映入他眼中。 「累吗?」上官胤扬起宠溺的笑容。 「不累。」秦幼芙摇了摇头。就算再累,只要看着他,她就能很快的恢复力气。 第6章 上官胤来到桌前取过合沓酒,缓步走回她身旁,「喝了这杯酒,从此以后咱们俩就成了一家人。」 她的粉唇如上弦月般扬起,小手接过合沓酒,与他的手相勾,接着将带着些许桂花香的佳酿喝下肚。 饮毕,上官胤取过她手中的酒杯,粗糙的拇指滑过她软嫩的唇瓣,「这酒好喝吗?」 「嗯,它有着淡淡的桂花香,非常好喝。」回味着口里的甘甜,秦幼芙微笑着点头。 她不会喝酒,一杯黄汤下肚,让她原先就嫣红的双颊更加醴红,看来就像蜜桃般 「这酒是我娘酿的,她在我出生的那年亲手酿了这坛酒,说是要让我成亲的那天与我的妻子共享。」 「伯母……不是,娘居然在胤哥哥还流口水的时候就想到这么远呀。」秦幼芙一时还灰不了口,毕竟喊了十八年的伯母,一时之间要改口唤娘,让她有些不习惯,但心中是喜悦的。 自小她便失去了娘亲,因此现在有了可以唤娘的人,让她心里好温暖。 「什么叫作我流口水的时候?」上官胤轻捏她的粉颊,「娘是知道我将来要娶一位像天仙般的女孩,所以才费心地从很早开始便为我的婚事打点一切。」 秦幼芙蹶着小嘴,「胤哥哥不也是流着口水长大的吗?每个人都会经历过这段时间,胤哥哥就没有必要害臊了吧!」 上官胤勾起嘴角,将她的美映入眼底,薄唇缓缓地贴近她,在离她的耳朵约一根手指头的距离时停下来。 「每个人都会经历过许多第一次,而今夜……是咱们第一次欢爱,不晓得小芙有没有很期待?」 他瘩症的嗓音在她耳旁缓缓地说话,热气喷洒在她敏感的耳朵上, 这一夜,绮旎的春色溢满新房,让秦幼芙永远也无法忘怀。 秦幼芙望着上官胤那曾经吻过她全身上下的薄唇,之后再瞧向他骨节分明的长指。 他的手曾那般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霸道地要她不准离开他身边。 而现在呢? 分别了五年,他给她的音讯是那般少得可怜。 她提笔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托人交给远在京城的他,里头一字一句都藏着渴求,无非是希望他能捎些近况让她知晓。 但是,她那些从未提及自己的家书送到他手上后,得到的回音总是那句「一切安好,勿念」。 这五年来,她从一开始的满心期盼,直到后来的心灰意冷。 她知道是自己傻,明明知道他会吝于给她消息,但是每当她从信差手上接过他响应的信时,手指总会不自觉地颤抖,期盼他能多写些什么。 没有,总是只有这六个字。 只是她不明白,他的「勿念」这两个字,是要她别再想念他,还是要她不准再挂念他? 秦幼芙看着眼前已五年不见的上官胤,心紧紧拧着,疼得她双膝发抖,几乎昏厥过去。 「已经五年没有见到你了,瞧你,好似过得还不错。」秦幼芙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逼迫自己扬起嘴角,以毫不在乎的口吻说话,彷佛他们俩根本没有任何所谓的往日情怀。 「没有什么特别的。」上官胤轻轻的说着。 瞧他没有任何喜怒的淡然表情,却是像利刃般,无情地刺着她脆弱的心。 其实,她早该知道,对他,她没有期盼的权利。 「你怎么来了?」上官胤忽然开口问。 闻言,秦幼芙重重地抿了抿唇,接着扬首笑望着他,「娘说,再过十天就是你三十岁的生辰了,娘要我来替你庆贺生辰,并替她来看看你。」 「是吗?」上官胤冷淡的回话。 他能回答什么呢?五年不曾再踏入家门,让年迈的母亲殷殷地期盼他归来,最后还得派媳妇不远千里来探望他,这种不孝的行为,他又有什么话好说? 相对于他的冷然,秦幼芙很努力地表现出开朗的一面。 「我可以在这里住下……」她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他以诧异的眼神望向她,于是她急忙开口澄清,「一直到你生辰过后,隔天我马上离开。」 秦幼芙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到什么地步,她的心被他的一个拧眉、一阵沉默狠狠的鞭笞着,痛得她得将小手藏在袖子里,用力地将指尖刺入手掌心,才能忍住不哭泣。 「随你。」上官胤逼迫自己得冷淡的对待她。 「谢谢。」 秦幼芙浅浅的笑了。她还以为自己将慌乱的情绪和破碎的心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她颤抖的双唇完全泄漏了她的秘密。 望着他,她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女人,她不该奢望能在他含着冰霜的眼眸里看到一丝温暖。 是她,害他有家归不得。 是她,害他失去与母亲共享天伦的权利。 第7章 他的痛苦都是她造成的,对他,她有满满的愧疚,但却又私心地想用这场早已有名无实的婚姻绑住他,因为,这已经是她仅有的东西。 第三章 秦幼芙与上官胤无语地坐在桌前用晚膳。 她盼了五年才实现的梦想,现在真真实实地呈现在眼前。 但他们之间是如此沉默,有的只是碗筷碰撞的声响。 在她的美梦里,他会如五年前般细心地为她夹菜,而她也会为他挑起鱼刺,再将肉放入他的碗里。 不过,眼前这一切才是最真实不过的,不是吗? 「这菜做得真好。」秦幼芙喉头干涩,努力地想要说话打破闷滞的气氛。 「嗯。」上官胤只是随口应声。 秦幼芙用力握紧象牙箸,努力保持嘴角那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 她可以感觉到,围绕在两人身旁的奴仆们都以异样的眼光望着她。 她知道,她的出现似乎不受欢迎。 但是,就算她与他有着不能为外人道的恩怨,但是她依旧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呀!难道在房门外,上官胤不能给她属于妻子与主母该有的尊重吗?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假想,她还以为他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予她一丝丝的心疼。 漫长的晚膳用完后,上官胤领着秦幼芙来到后院的厢房。 他打开房门,看着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雅致厢房,黑眸在她瞧不见时沉了下来。 「这是……」秦幼芙站在他身后,呆呆地看着房里。 「你就先住在这儿。」上官胤转过身,低首望向她。 在烛火映照下,她白皙的小脸上有着经过长途奔波的疲惫,眼眸在他冷淡的对待后难掩落寞。 她,比他记忆中的她还要再美上好几分。 如果说,五年前他狠心抛弃的秦幼芙是朵出水芙蓉,那现在经过时间洗礼,原先丰腴的双颊微微变窄,尖细的下巴让她的脸型更臻完美。 她那双眼眸,虽然现在是黯淡的,但是上官胤可以轻易地在里头找出属于她的慧黠,那灵动的光芒,是属于文思敏捷的她独有。 现下的她,娇艳得有如一朵雪白的牡丹,盛开在他见不到她的时空之中。 「我住在这里?」秦幼芙的眉心微微拢着,「那你呢?这儿是你的寝房吗?」 他看着眼前摆设简单、雅致的厢房,怎么看都不像是他长年居住的地方。 「不是,这里是供宾客居住的厢房。」上官胤的口吻显得冷然至极。 闻言,秦幼芙的眼神变得更为黯然,她垂眸看着地上织花的地毯,呐呐地开口:「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吗?」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太过厚颜无耻了,但她还是想要得到她应有的待遇。 「这……」上官胤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 秦幼芙不需要望向他,脑海里就能浮现他黑眸中透出懊恼的神情。 这时,她抬起头笑望着他,那轻得不能再轻的口吻里有着最卑微的渴求,「奴仆们都知道我是胤哥哥的妻子,在他们面前,可以请胤哥哥给我些颜面吗?」 她不求他能拥着她出现在奴仆们面前,也不求他能在奴仆面前对她嘘寒问暖,她要的不多,只有尊严而已。 一个连卖一串铜钱都不值得的微薄尊严。 「你不用想这么多。」上官胤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眼眸里的悲伤,开口以最残忍的语气拒绝,「他们都已经知道我们……」 「我明白了。」秦幼芙不等他说完话,便慌乱地打断。 她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的,就是那句他与她早已是有名无实。 上官胤的黑眸深处藏着深深的抱歉,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她面前显露出过多感情,毕竟他与她已经是不可能了。 沉默就像尖刀刺着秦幼芙的心房,但她嘴角扬起了浅笑。 她笑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还以为她的出现会让他感到惊喜;笑自己愚昧,还以为他会给予她一些些怜惜。 「胤哥哥……」秦幼芙扬首,用力扯着嘴角,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嗯?」 上官胤低首看向她,没有错过她藏在袖中的纤细长指现下是紧紧地绞着,企图压抑她的慌乱。 「娘说了……她希望这回我回扬州去,不是一个人……」秦幼芙的双颊爬上红晕。 「什么意思?」上官胤挑眉道。 见他深黑的眼眸盯着她瞧,她害臊地低下头,小嘴抿了又抿,开了又合,最后才声若蚊鸣地说:「娘说……希望我待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能够为你怀上孩子……娘说,你已届三十岁了,又是家中的独子,是时候该要有个孩子来传承。」 第8章 她感觉自己的双颊像被火烧着般,烫热得让她不知所措。 上官胤的黑眸盯着她乌黑的秀发,瞬间暗了下来。 「为什么什么都是娘说的,而你,没有任何想法吗?」他的语气硬了起来,胸中燃起莫名的恼怒。 这小妮子明明知道他与她没有未来可言,为什么还想要替她生个孩子? 难道,这五年来她从没想过未来该怎么过吗?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得替自己的将来盘算? 秦幼芙抬起头,小嘴微启,「这也是我的希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为他生下不止一个孩子,还希望能替他营造美满的家庭。 上官胤的黑眸更为深沉,负在身后的长指用力地拢着,「这件事还不急。」 「怎么会不急呢?你都要三十岁了,而我……再待也没有多久。」说着最后这句话时,秦幼芙的心像被用力掐紧般,痛得不可遏止。 「我说了,这事不急,我有自己的想法。」 他决然的拒绝,让秦幼芙呼吸一窒。 说得也是呀!他不一定要与她才能有子嗣,他可以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为什么要到了这般难堪的场面,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呢? 「我……明白了。」她颓然地低首。 「你好好休息,待我生辰过后就回扬州去吧。」上官胤转开眼,冷然地说。 「我明白了。」秦幼芙没有再望向他,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困窘显露在他面前。 他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跨出房门,替她掩上门扉,遮去那在昏暗的烛光下无助的娇小身躯。 秦幼芙的耳里听见的是他不慌不忙的脚步声,缓缓地、慢慢地,以优雅的步伐离她远去。 身子沿着墙壁滑下,她将小脸放入双膝中,双手环抱着自己,泪水在这时无法克制地溃堤。 她明明没有错,他为什么要把这个错算到她头上? 即使她有错,他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丝丝温暖,让她能稍稍平复对他、对上官家的愧疚呢? 秦幼芙的低泣声传入上官胤的耳里,他努力踏着徐缓的步伐离开厢房,之后脚步越发加快,像逃难一般,最后狂奔了起来。 回到寝房后,他慌乱地打开房门,将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头靠着墙,神色黯然。 这是第三次了,在她面前,他是第三次不知所措。 不行,不能这样! 上官胤急切地想抚平狂乱的心,一直以来,他还以为自己够残忍,能冷酷的将她忘怀,但是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却不由自主的开始狂乱地跳动。 呵!原来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情、冷然。 高大的身躯坐在地面上,看着满室昏暗,他缓缓闭上眼睛,让黑暗完全围绕着他。 但是,她那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眸却跃入他脑海中,惊得他慌乱的张开眼,逼迫自己回到现实。 他真想问,为何他与她的相爱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为何上天要让他爱上她? 满室的寂静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屋外也静得连一丝虫鸣都没有,他就这样陷入孤独的氛围,低落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满室的寂静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屋外也静得连一丝虫鸣都没有,他就这样陷入孤独的氛围,低落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扬州向来是人文荟萃之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让此地显得极为热闹。 种植在河岸旁的柳树随着微风摇曳,这儿的女孩们也和柳树一般,有着不盈一握的柳腰与清新的笑容。 上官胤手撑纸伞,与秦幼芙走在市集中,他低眸望着依偎在身旁的新婚妻子,眼眸里充满了光彩。 「胤哥哥,你看,那儿卖的东西都好特别。」秦幼芙指着前方的摊贩,看着上头摆着琳琅满目的饰品,开心地拉着他跑至摊子前。 上官胤看了看摊子上的首饰,道:「这些都是从波斯来的,所以与我们中原的不太一梅。」 「原来如此。」她取起一只火红的铁手环看了看,「所以这些东西是商人越过丝路送至扬州的吧?这样岂不是很珍贵?」 「嗯。」上官胤的大掌抚着她的后脑勺,低首在她耳边宠溺地说:「喜欢哪一个,做丈夫的我买给亲爱的小妻子。」 秦幼芙娇睨他一眼,虽然与他从小就认识,但是对前天才成亲的她而言,丈夫这个词还是让她有些害臊。 「在外头别这样。」她蹶着小嘴,就是不习惯向来正经八百的上官胤总是会在人前对她情话绵绵。 「怎么了?」上官胤明明知道她脸皮薄,却故意这么问。 「我不想理你。」秦幼芙撇开头,将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饰品,小手怎么也不想放开手上这只红色的雕花手环。 第9章 她的动作轻易泄漏了心思,上官胤扬起嘴角,取过那只手环,朝小贩询问道: 「这个多少钱?」 「五十两银。」小贩毫不客气地开价。 「五十两?」秦幼芙瞠大眼,一脸不可思议,「一个铁环要五十两?会不会太贵了呀!」 「方才姑娘不也说了吗,这些首饰可是我越过危险又漫长的丝路带回来的,当然贵了些,不过我跟你保证,中原除了这只手环,没有其他跟它一模一样的了。 」小贩瞧眼前的男女穿着虽非奢华,但是布料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这两人一定是富贵人家出身。 「我不买了。」秦幼芙抢过上官胤手上的手环,将它放回去。 上官胤扬眉看着她,「为什么?」 「我觉得太贵了。」 虽然上官家十分富有,就算少了过世的上官纲固定的薪饷,扬州的老家还留有祖先留下的墨条店铺与制墨厂,但就算如此,秦幼芙还是不愿乱花钱。 上官胤知道妻子是想为他省钱,嘴角扬起,探手取过桌上的手环,接着将它套入她的手腕。 「刚刚好。」瞧她纤细的小手配上火红色的铁手环,将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美丽,上官胤的薄唇扬起满意的笑。 秦幼芙低首看着手腕,还来不及开口,上官胤已经拿出五十两银票交给小贩,接着便拥着她继续向前行。 「怎么买了?」 「我深爱的小妻子喜欢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上官胤弯下身,以纸伞挡去前方众人的视线,薄唇贴上她的丰唇,「我的小芙喜欢,做丈夫的就该要满足。」 他这让人不知所措的大胆行径让秦幼芙害臊得红了双颊,蹶着的小嘴虽然说了句杀风景的话,却扬起幸福的笑尽。「你总是爱乱花钱。」 「心疼丈夫的钱吗?」上官胤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今天晩上好好的报答我如何?」 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敏感的耳朵上,搔得她下腹是一阵火热。 「不正经!」秦幼芙害臊地推开他,小脚往前快步走去,打算将上官胤留在原地。 此时,秦幼芙觉得,手上沉重的铁手环就像他深得让她感动的爱意,完全套住了她的心。 秦幼芙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都以快速的步伐走在龙门大街上,不似扬州的人们脚步优闲,让她的心瞬间从过往回到现实。 小手忍不住握住右手手腕上那从他替她套上后就一直没有取下的铁手环,那冰冷、沉重的触感令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夫人,您怎么了?」天蓝站在一旁,瞧主子在菜摊前发呆,忍不住开口。 秦幼芙赶紧回过神,「没什么。」 「喔。」天蓝蹶着唇应了声。 她怎么看都是有什么呀! 别的不说,光是昨日少爷见到已经五年不见的夫人时居然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沉重的目光,就够让她觉得太怪异了。 天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她怎么觉得夫人出现在少爷面前时,脸上竟显露出些许自责与内疚? 「天蓝,我想在胤哥哥生辰的筵席做道奶油白菜,你看怎么样?」秦幼芙伸手取过摊子上的白菜。 「可是筵席上应该大鱼大肉才是,奶油白菜会不会太突兀了?」天蓝拧着眉道。 秦幼芙看向她,「就是因为筵席上都是大鱼大肉,所以才要来道清淡的白菜缓缓口味才是。」 其实,奶油白菜是上官胤最爱吃的菜。 「嗯,夫人说得的确有道理。」天蓝点点头。她的确没有夫人细腻的心思。秦幼芙浅浅地一笑,买了翠绿的白菜,准备回宰相府试着做做看。 之后,她不忘在路上买些她最爱吃的绿豆糕,才回宰相府去。 当她捧着绿豆糕满心欢喜地踏上回廊,忽然间,在离回廊不远处有两道身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美眸发现在前方的池阁里,上官胤高大的身躯旁,站着一名衣着牟丽商娇小女子。 「你看,这条鱼还真肥。」金乐岚开心地指着在水里优游的锦鲤,小脸洋溢着幸福的笑。 上官胤望了下水中,轻轻地应了声,「嗯。」 「你真讨厌,每跟你说话,你都随便敷衍。」金乐岚蹶着粉唇转过身,小手在他健壮的胸膛上拍了一下。 两人状似调情的模样映入秦幼芙的眼眸里,神色不禁黯然。 「是大人与公主耶!」经过她身旁的婢女们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感受,以充满欣羡的口吻看着前方说。 公主? 秦幼芙的心像天摇地动般一震。 原来那名女子是公主呀!难怪生得这么美,穿得这么华贵。 第10章 「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会跟公主成婚?」完全不将秦幼芙看在眼底的婢女们说着话,几乎忘了上官胤目前还有妻子。 秦幼芙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婢女,嘴角扬起了浅笑,「请问……」 婢女们十分诧异她会回过头来,但是随即定下心神,其中一名婢女以不甚客气的口吻问道:「有什么事吗?」 擅长见风转舵的婢女们知哓秦幼芙是不受宠的正室,所以她们并未对她特别恭敬。 「方才听你们说,那位是公主?」秦幼芙的语气十分平和。 就算旁人对她一点礼数都没有,但教养好的她,并不会因为别人的恶意对待而改变自己一贯的态度。 「嗯,三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也是皇上唯一还没出嫁的妹妹。」婢女瞧见秦幼芙如此有礼的态度,心中不免一阵羞愧。 唯一还没出嫁的妹妹?那是十分受宠的公主了。 秦幼芙思索着婢女的话,想再开口询问有关公主的事情,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心就像被践踏一般,痛得不可遏抑。 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有嘴角扬起的笑,是她唯一能面对他人的方式。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此刻婢女的语气已多了些恭敬。 「没有。」她摇摇头,「谢谢你们告诉我。」 待婢女们们离去后,当秦幼芙的眼再度转回池阁时,迎上的正是上官胤望向她的黑眸。 因为有些距离,她看不清楚他的目光,但是她知道,能够接受他注视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秦幼芙轻轻地朝上官胤点头,手中捧着绿豆糕,踏出步伐往自己暂住的厢房走去。 幸好之前在返回宰相府时,她先教天蓝将菜拿去到灶房的厨娘那儿去,没让天蓝瞧见上官胤正跟别的女子在园子里浓情密意。 秦幼芙咬着唇,连贝齿已咬破粉嫩的下唇,渗出了血丝都还不知道痛,她返回房里,将绿豆糕放在桌上,泪珠儿就这般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知道,上官胤向来不爱看她流泪,所以在五年前那夜,他的决然告知,以及那天他狠心的离去,她都只有在他的背后才敢放肆地让泪水奔流。 伸出小手取过桌上的绿豆糕,她轻轻地咬了一口,甜甜的绿豆香味溢满整个口中。 这是她还住在京城时,最爱吃的那家糕饼店所卖的绿豆糕,她还记得方才寻到这家已经搬迁的糕饼店后,有多么开心。 但是,现在口中的糕饼,只剩难以下咽的苦涩滋味。 过去,他也曾为了让她能吃到刚出炉的绿豆糕,一大早便出门采买,但是,那也只是曾经罢了。 这时,身后的房门被打了开来,呀一声打破了房里的静谧。 「天蓝,快来吃吧,这绿豆糕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吃。」秦幼芙不着痕迹地抹去脸上的泪珠,开心地拿起一块糕饼转过身。 当一道昂藏的身形落入她的眼底,她的心震了一下,嘴角慌乱地扬起尴尬的笑。 他的出现让她的心不禁一喜。 「怎……怎么了?」 「我只是……」上官胤精锐的眼瞧见她泛红的眼眶,知道她哭了。 秦幼芙的美眸注视着他,眼底藏不住一丝丝的期待。 「我只是……来看看你。」他缓缓的这么说。 第四章 上官胤看着秦幼芙的眼眸,心是抽痛的。 他无法控制自己奔腾的心,知道当她瞧见他与金乐岚在一块时,脚步顿了一下,好一会儿之后才离开。 上官胤明白她是如何地爱着他,他心疼她的痴心,疼得眉头紧紧拢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好一会儿后,秦幼芙才开口:「谢谢你来看我。」 她不知道上官胤前来的目的究竟为何,但是能看见他,她的心轻易地便感到满足。 「我是想……问你今日去哪儿了。」他随口这么道。 他能说吗?说他担忧她看见丈夫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不知会怎么想,让他自责且难受不已。 「我今天去市集走走。对了,你瞧,这是我以前最爱吃的绿豆糕。」秦幼芙急忙将手上的绿豆糕捧至他面前,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我还以为这家店已经收起来了,问了附近的摊贩,才知道店铺换了个地方。」 上官胤看着她白嫩的手拿着糕点,那双小手曾是带给他温暖的地方,而今,他却连碰触都无法做到。 「你吃就好,我不吃。」 「说得也是,胤哥哥向来不喜欢甜食。」秦幼芙尴尬地收回手,将糕点放在油纸上。 她回到他面前,看着他微微开启的衣襟下精壮的肌肉,眼眸里藏着痴迷。 「胤哥哥,那位公主……人好吗?」秦幼芙顿了一下,接着才把话问完。 第11章 看着他与另一个女人如此亲昵,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内被强大的力量撞击,连五脏都移位了般,让她十分不舒服。 「还不错。」上官胤知道她误会了,但是这样也好,让她别再这么爱他,至少她会好过一些。 「原来如此。」秦幼芙苦涩地笑着,言不由衷地开口再问:「那你与她……」唉!那「成亲」两个字,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还未说完话,上官胤便接着开口,「也许吧。」 闻言,秦幼芙的脚下变得虚浮,微微向后退,急忙稳住身子。「那就恭喜你了,我想,公主是个好女孩吧。」 上官胤没有回话,他审度着她苍白的小脸,刻意扬起毫不在乎的浅笑,心仿佛被强力扭着。 「那……你爱她吗?」秦幼芙将水眸望向他,眼神里有着一丝担忧、一丝关怀,以及一丝又一丝心痛。 上官胤看着她,薄唇是开启了又合起来,喉头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是该这般回话吧! 如果顺着他的心,他是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告诉他,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爱过除了她以外的女子。 他应该告诉她,就算他跟她已经逼不得已到分道扬熊的地步,他的心已冷、心已碎,但是回忆里,永远有个如天地般宽的位置是属于她的。 但是,如果他是为了她好,他该要开口说着违心论吧! 只要他先开口,狠心地切断她对他的冀望,对她而言才会是最好的。 因为他无法再给予她任何的承诺、任何的保护,他没有这个能力再与她比翼双飞,那就该放了她,让她从名为爱的牢笼里逃脱,天地如此宽广,她一定能找到属于她的避风港。 「我……」上官胤将黑眸望向她,负在身后的双手用力地握紧,狠决地回答:「我是爱她。」 秦幼芙明明知道他会这般回话,但是当他开口承认时,她的心就像被千军万马毫不留情地践踏,疼得她得坐在椅子上才能撑起自己。 「那恭喜你了。」有什么比当妻子的,还要恭喜丈夫找到另外一个女人来得难堪。 秦幼芙热辣的眼眶泛着红晕,但是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泣。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瞧她原先就白皙的双颊,现在呈现没有血色的惨白,上官胤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不紧紧地抱住她。 「我很好,真的很好。」秦幼芙扬起比哭还要难看的浅笑。 沉默像刺深深扎入两人的心脏,曾几何时,他们俩成了无话可说的夫妻? 秦幼芙抬眸望着他,平复了情绪才浅浅地开口道:「娘她……她一直希望你能赶紧替她添个孙子,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我瞧得出来,娘她一直希望你能将她老人家接来京城,一家子开心地住在一起。」 「是吗。」上官胤悠悠的开口。 「娘年纪大了,十分渴望能与你共享天伦,所以……」秦幼芙噤声了,那甜腻的回音冋荡在静谧的空间里。 「所以什么?」上官胤扬眉。 秦幼芙紧紧握着双手,让指尖陷入肉里才能鼓起勇气说话。「所以你如果娶了公主,一定要尽快把娘接到京城来居住。」 上官胤微眯起黑眸,「你……」 真可笑,他能怎么说呢? 秦幼芙勾着笑,轻轻地摇着头,「我一直以来都是过分的,如果没有了我,娘早已来到京城,你与公主也许都有了孩子,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自私。」 如果不是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要与他分开,向来重情重义的他虽然没有了爱情,但是对她的责任心还在,所以才迟迟没有接下来的举措。 「大人,请您一定要答应我,在我离开后就把娘接来京城,她辛苦了一辈子,是该享清福了。」秦幼芙勾着娴静的笑意,话里是对他的渴求、对他最后的要求。 上官胤眯起黑眸望向她,「你方才唤我什么?」 「大人。」秦幼芙很坚定地回答。 「是吗?」上官胤咬紧牙,隐忍住胸中的苦涩。 是呀!他与她分别已定,向来知书达礼的她当然知道分际,不能再喊他「胤哥哥」。 「我想我该走了。」上官胤狠心的转过身,跨开步伐就要离开。 「呃……」秦幼芙慌乱地开口,看见他高挺身子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头。 「怎么?」 带着无比爱意的眼眸,只有在他瞧不见的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展现。秦幼芙站起身来到他身后,低声道:「明天晚上用过晚膳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找我?做什么?」他得逼自己冷绝地对待她。 「我准备了送你的礼物,希望能在你的生辰前送给你。」 第12章 上官胤轻点着头,接着跨出步伐便离开。 圆月高挂在黑暗的天幕上,树影摇晃,万籁俱寂的夜里,秦幼芙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在冋廊上。 没有打灯的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里头有着她对上官胤最真挚的祝福。 当她的双脚定在上官胤的房门前,发现点着烛火的室内没有一丝声响,她知道,他定是坐在书桌前读书。 小手鼓起勇气敲了敲门,不消多久,门由里头被缓缓打了开来。 上官胤穿着简单的黑色衣衫,精壮胸膛在她眼前一览无遗。 「我……」虽然过去她与他曾经历了无数次云雨,但她依旧是羞赧的,尤其是他们俩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更增添她的内心鼓噪。 其实她是想进去里头瞧瞧属于他的寝居,但是下一刻,她却思及他与她注定了分离,因此不好意思开口要求。 上官胤波澜不兴的黑眸望着她,在月色照映下,她粉嫩的小脸带着光泽,低垂的眼眸更增添她的娇媚。 「进来吧。」他连想都没有想,便让开身躯请她入内。 秦幼芙对于他的邀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提起裙摆跨入房里。 她眼中所及,房间里摆放着檀木家具,从床铺到书案,从圆桌一直到太师椅,简洁大方的摆设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总是朴实得没有一丝奢华气息。 「坐。」上官胤拉了张圆椅,便坐在她的身畔。 秦幼芙将手上的锦盒放在桌上,正襟危坐。 她是沐浴过后才来他的房里,现在的她,身上传来幽幽的馨香,这是他记忆中属于她的味道。 「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想,到时一定有许多人来祝贺,我可能会无法将东西交到你手上,因此今夜才来找你。」秦幼芙急忙说明今夜前来的理由。 「嗯。」上官胤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了声。 秦幼芙取过桌上的锦盒放在他手上,「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上官胤接过她递来的锦盒,打开盒子便见到通体乌黑的墨条躺在大红的丝绸上头。 取起墨条,他将其放在烛火下仔细欣赏,只见墨条丰肌腻理,光泽如漆,靠近一点,还可以闻见从中散发出的淡淡松木融合着桂花的气息。 上官胤以指尖弹着墨条,听闻其发出的清脆声响,它放在手上十分沉重,那黑中带紫的色泽在烛火下映出熠熠光芒,实属上品。 「这是松烟墨?」上官胤看向她,长指不断地在刻有细腻花纹的墨条上移动着。 「嗯,是我们家位于徽州的制墨厂所出的,我特别要求师傅们以千年老松制成,所以色泽、重量、气味皆属上品。」秦幼芙看他对这墨条爱不释手的模样,心底欣喜万分。 上官胤再度将目光放在墨条上头,只见墨条上刻着细致的芙蓉花,一笔一画都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与细腻的手法。 「这墨条上的花纹是……」他心里想,是家里请来了刀工了得的师傅吗?不然这样的上品,过去他从未见过。 「是我刻的。」秦幼芙略带害臊地低首承认。 替他挑选生辰礼物,秦幼芙总是费尽心思,前些年,她因为墨坊的生意实在太好而走不开,今年,由于娘亲一再鼓励她前来京城替他庆贺生辰,家里还请了能干的掌柜,因此她才有时间从忙碌中脱身。 「你刻的?」上官胤带着疑问看向她。 他知道她向来心细,也知道她画了一手好画,写了一手好字,却不知道她还会雕刻。 「是三年前开始学的,我请师傅教我如何雕刻,现在的我,除了雕墨条外,有时还会刻些砚台,放在墨坊里贩售。」秦幼芙红了双颊,原先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这墨条是她的心血结晶,但他既然问起,她也不得不承认。 上官胤以指腹抚过墨条上头的图案,动作是如此缓慢,但是心却是这般波涛汹涌。 她总是这般,老是尽全力替他打点一切。 然而这样的她,却注定与他成为两条永远无发交会的线。上官胤扬起微乎其微的苦涩笑容,深深地将不能让她知哓的心思藏在心底最深处。 「怎么了吗?是不是我刻得不好,所以坏了这墨条?」秦幼芙的神情里有着担忧。 她知道上官胤喜爱搜集上好的墨品,爱用松烟墨来写字与作画,因此她才费尽心思取来千年松木制成这块墨条,只求在他使用时能稍稍想到她。 没想到,她还是搞砸了。 「不是。」上官胤将黑眸望向她慌乱的小脸,「你刻得太好了,甚至比李师傅刻得还好。」 李师傅是为上官家雕刻墨条逾三十年的师傅,由他经手之作总让上官胤舍不得将其拿出来贩售,还私心地留了好几个极佳的作品。 第13章 「没有这回事,我怎么跟师傅比。」秦幼芙慌乱地摇着手。 她总是这样,谦逊的她总不敢承认自己比他人还要好上许多、许多,一夸奖她就会脸红,就是这一点让上官胤对她有着说不出的喜爱。 「这礼物我十分喜欢,所以我就收下了。」他知道现下别再夸奖她,不然她的小脸恐怕会垂到地上去。 秦幼芙听见他说喜欢她送的礼物,开心地扬起嘴角。 上官胤小心翼翼地将墨条放回锦盒里,再将其收入架上一个雕花木箱中。 秦幼芙不晓得他那只木箱里收藏的是什么奇珍异品,但现下的她不再是过往的她了,因此,就算她想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我走了。」她瞅着他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官胤回过头看向她,只见她绝美小脸上藏不住一丝丝的期待,希冀他能在今夜开口留下她。 他明白她正期待些什么,但是他却做不到。 「嗯。」只有轻轻地应了声,除此之外,他无法替她做任何事。 如果说,现在他还能够替她做什么,那仅有狠狠地推开她,毫不留情地伤她的心,让她疼得对他失去任何期盼。 秦幼芙的小脸染上一层落寞,但粉唇还是努力地扬起笑意,「那我走了……」 上官胤没有再说话,转过身佯装忙碌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其实是刻意躲避她的目光。 她那柔美的目光是最锋利的刀,创得他得紧拧着眉,才能够隐忍心底的伤痛。 秦幼芙没有再说话,她缓缓地转过身,缓缓地跨出他的房门,缓缓地将门掩上,接着缓缓地走回暂时属于她的地方。 她刻意放缓步伐,为的就是能够让在他发现她的苦楚后,拔腿狂奔至她身旁,不需要太多,只要给她一个拥抱,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 但是,当她坐在床上,曲起双腿环抱住自己时,上官胤依旧没有出现。 是她太过自作多情了吧! 他明明亲口证实,他的心已属于公主,她为何还要作践自己,渴求他有一丝丝对她的舍不得? 嘴角扬起苫涩的笑,秦幼芙将头埋入双臂中,嗅闻着身上的气息。这桂花的香味是他最爱的味道,而今,这个味道,却是让她陷入哀伤的气息…… 秦幼芙永远记得那一夜。 没有风的夜里,静谧得让蛙声与虫鸣声都清晰可闻。 她十八岁那年嫁给二十五岁的上官胤,那天,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三百零一天,她如往常那般坐在房里的窗前,双手撑着脸颊看着外头的月亮,一边哼着歌,一边等着从书房返回房间的上官胤。 每日,她总是同他一起到墨坊去,黄昏时再踏着夕阳余晖,牵着彼此的手返回家中。 待两人与母亲用完晚膳后,上官胤总在梳洗后便到书房去整理今天的帐簿,这样平淡的日子,虽然没有在京城时可以出入宫中、看尽京城繁华来得有趣,不过,这平凡的幸福却温暖了上官胤与秦幼芙的心。 秦幼芙看见不远处书房的烛火被吹熄了,便开心地前去打开房门等着他回房。 之后,上官胤是回来了,但手上多了一本略显破旧的薄册。 「怎么了?」秦幼芙望着他略显疲惫的神情。 他的黑眸盯着她担忧的小脸,眼眸更为黯淡。 「怎么了呀?为什么不说话呢?」 每每,他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将她打横抱起,接着来到床上,享受属于他们的亲昵时光。 但是今夜,他看她的眼神却像多了些不同的情绪。 上官胤没有说话,他只将手上的簿册递给她,便头也不回地坐在床沿。 秦幼芙不明就里,她捧着薄册来到他身旁,「这是什么?」 「你……」他想开口责骂她,但是再怎么努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她咆哮。 秦幼芙拧着眉,低首翻阅那本厚重的簿册。当她定眼一瞧,才发现这是上官纲生前崩写的手记。 她没有细细地阅读,只是在字里行间发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 「这……」她抬起小脸惊诧地望向上官胤。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 自从上官纲过世后,上官家举家自京城搬冋扬州老家,因为上官胤对当官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因此决定带着母亲与妻子返回故乡。 那时,上官胤正处于失去父亲的痛楚中,因此他只好假奴仆之手将父亲的遗物全部装箱,运回老家。 为了怕触景伤情,他一直没有打开父亲的遗物,直到今夜,他想自己已经有了面对父亲已然离去的勇气,才打开墙角那个尘封已久的木箱。 当他看见父亲生前亲笔写下的事实后,一颗心有如沉入谷底。 第14章 不过,当上官胤望着秦幼芙看向他的慌乱眼眸,似乎想要他说句「这都不是真的」,他便开始后悔了。 不,应该说,当他翻开父亲的手记时,他已后悔莫及。 父亲的字迹跃然纸上,那已过世一年的长辈,在这个时候打碎了他幸福的未来…… 事隔多年,上官胤时常想,如果父亲知道自己的手记足以毁了儿子的婚姻,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第五章 上官胤永远记得,那一晚,如果他没有翻开那尘封的秘密,那么他们还会是恩爱的夫妻吧。 五年前的那一晚,他望着放在书房一隅的那箱父亲的遗物时,不知何来的勇气,他忽然走至木箱前,将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往打了开来。 里头除了上官纲的官袍以及一些私人收藏外,压在最下方的是一本手记。 上官胤想也没有多想,就翻阅起这本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只见里头父亲苍劲的笔迹写着生活中的琐事,以及一直从未道出的秘密。 上官纲与秦幼芙的父亲秦腾是同窗好友,由于两人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同样离乡背井来到京城当官,因此成为莫逆之交。 上官纲官拜金曹,主掌货币以及盐铁之类的事,时常同身为治栗内史的秦腾交换意见。 就在一年前,上官纲发现秦腾利用职务之便盗用公款,而且不是只有几千、几万两,而是掏空将近三分之一个国库。 上官纲不断地劝说,要秦腾将这些金钱悄悄放回国库里,而他,会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替好友隐瞒。 但是,秦腾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虽然在好友的面前答应,但是私底下将不法所得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一天,上官纲终于发现好友执迷不悟,于是严正警告,要秦腾在七日内将钱放回国库,不然就要上告朝廷,揭发他的秘密。 那时,秦腾在上官纲的面前泪流满面,说他明白了,也知错了。 但事实却不是如此。 上官胤永远记得,六年前的皇室狩猎,父亲与他及许多朝官均受邀参与,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秦腾特地牵来一匹红鬃烈马让父亲试试。 上官胤也永远记得,那天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的身影。 那日,红鬃烈马载着上官纲,像发狂似的冲向悬崖,接着一跃而下,连人带马消失在众人面前。 当禁卫军全员出动找到他时,他已经气若游丝。 上官胤无法忘怀,他拉着父亲的手急着找太医时,父亲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说了句他怎么想都不明白的话。 「儿子……秦家……小心……」 上官纲等不到太医前来便撒手人寰,留下唯一的儿子与挚爱的妻子。 上官胤将父亲的手记合上,这时他才明白,父亲生前说的那些话是要告诉他,秦腾不是个好东西,只要上官家还有人在,秦腾也许会找尽任何机会铲除他们。 而那匹红鬃烈马性情刚烈,上官纲在手记中也提及,曾听闻他人说过,秦腾近来正在驯着一匹烈马。 那时,他在接过好友送上的马时,只思索了一会儿便跳上马背。 为什么? 因为上官纲想相信好友,他想真诚的相信好友是年少时认识的那个秦腾,但是,这个赌注却让他失去了性命。 上官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他害怕秦腾早已失去了良心,会将魔爪伸向他的亲人,因此,他才会在生前这般告诫儿子,并在手记中写下那些事,只望若他不幸遇难过世,儿子会发现这个事实而小心秦家的人。 上官胤还记得,当他看完整本手记后,嘴角扬起了不知道是苦涩抑或是痛苫的笑。 之后,就在上官纲过世不满一个月,秦腾不知为何日日无法下咽,夜夜无法入眠,就在疲劳与担忧下也跟着过世。 已经五年了…… 上官胤站在窗前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手抚着秦幼芙方才送给他的墨条,心中不知是汹涌抑或是沉静。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他将父亲的手记拿给秦幼芙看后,她那梨花带雨的小脸上充满了对他的愧疚。 他知道,她向来天真烂漫,不懂父亲为何会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 他也知道,要她背负着父亲犯下的罪孽是不公平的。 但是,她是秦幼芙,体内流着秦腾的血液,是秦腾的亲生女儿呀!而他,还能跟杀父仇人的女儿共效于飞吗? 不,他不能这样! 上官胤闭上眼,暗黑一片的眼前蓦地跃上秦幼芙那双染着哀愁的水瞳。 在他发现事实的几天后,他狠心的告诉她,他决定接受金浚的邀请,回京城为朝廷效力。 他这一走,已经五年未再见到秦幼芙了。 第15章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够忘了她,能够渐渐适应她不再属于他时,她娇美的身影却出现了,这一出现,他自以为平静的心开始掀起波涛。 长指用力握着墨条,上官胤睁开眼,望着眼前一片阴暗的林子。 这跟他的心有什么不同呢? 失去了她,他的心就像暗无天日的黑夜,漫漫长夜,他何时才有阳光灿烂的一天? 这日是上官胤三十岁的生辰,宰相府前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将夜空照亮,恍如白昼。 官拜宰相的上官胤除了是皇帝昔日的师傅,更是皇帝唯一的叔叔,也是掌握实权的金浚多年的好友。 他在朝中声势如日中天,连皇帝都得礼让他三分,因此他的生辰晚宴,同朝为官的者没有一个敢不出席,也没有一个想放过这个巴结宰相的机会。 金浚穿着墨绿色衣袍,黑发不拘地披在身后,当他跟着童恩爱一同来到宰相府,奴仆便立即领着他们坐上高位。 一会儿后,上官胤穿着一贯的黑色衣袍出现在筵席中。他看向满室宾客,但是那双怎么也不受控制的黑眸却不断在人群中寻找一抹娇弱的身影。 「幼芙呢?」上官胤偏过头,低声问着站在他身旁的王管家。 「夫人她说今晩不出席。」 王管家这就不明白了,夫人千里迢迢地从扬州来到京城,为的不就是庆贺丈夫的生辰?但是到了这天却又婉拒出席。 闻言,上官胤的眉头微微地皱起,「那她有问会有什么人出席吗?」 王管家思索了一会儿,道:「夫人的确是有问,我回夫人说,朝廷的大官个个都收到请帖,还有一些皇亲国戚也会出席。」 不需要上官胤再问了,他已明白秦幼芙的用意。 嘴角扬起苫涩的浅笑,手执酒杯,一口饮尽内心的苫闷,他为自己的可笑而感到可悲。 「宴会都还没有正式开始,怎么寿星就喝起酒来了?」金浚坐在上官胤身旁,笑睨着他。 「没什么。」上官胤又是一杯黄汤下肚。 金浚审视着他双眉间深深的刻痕,黑眸望了望四周才又开口:「你不是说秦幼芙来京城了,怎么没有见到她?」 秦幼芙自小就跟在上官胤身旁打转,因此金浚也见过她几次,当之前上官胤说她已来到京城时,他还提议大伙儿找天一起到郊外踏青。 「她不会出现。」上官胤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上官胤的模样,金浚不用询问就明白个中缘由,既然他们是好友,因此金浚决定陪他喝几杯,直到宴会正式开始。 接下来,奴仆们鱼贯地端出一道道精致的佳肴,分别放在三十桌的筵席上。 「祝贺宰相生辰。」这时,金乐岚在婢女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她身穿贵气逼人的红色衣袍,上头绣着压金线的牡丹花图案,今夜的她美得如绽放的花朵。 金乐岚一来到上官胤身旁,坐在上官胤另一侧的大官急忙站了起来,将位子让给公主。 「谢谢。」上官胤勾起浅笑看向她,对于同僚的举动没有说什么。 金乐岚顺势坐在上官胤身旁,模样就像他的妻子般,不但为他夹菜,还替他斟满已空的酒杯。 在众人面前,她总是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甚至挺乐意众人将她当成上官胤即将过门的妻子。 「怎么有人这么鸡婆?」坐在金浚身旁的童恩爱刻意拔高音量说话。 「你说什么?」金乐岚怒瞪着她。 「我有说是你吗?你干嘛自己承认?」童恩爱睨着金乐岚,反正她就是看这位公主不顺眼啦! 金乐岚蹶嘴拉着上官胤,「恩爱真的好坏。」 上官胤低眸看着她白嫩的小手放在他的黑袍上头,只觉得满心不耐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他对金乐岚虽然不至于喜爱,但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 但是今夜,他为何会觉得无比烦闷? 这满腔的不解,直到奴仆端上一道菜后,他的心才即刻了然。 「怎么会有这道菜?」金乐岚看着眼前的奶油炖白菜,心中满是不解。「这道菜跟前后的菜色完全不搭呀!」 瞧这满桌的珍馔,全是最上等且难得的佳肴,只有这道是平常得像寻常人家吃的菜,看来不仅碍眼,更与其他菜色格格不入。 上官胤的嘴角扬起了浅笑。 带着些金黄色的白菜躺在雕花瓷盘里,那平淡中带着馨香的菜色,就像秦幼芙给他的感觉一般,是这样的美好,有如一首诗、一幅画。 上官胤不理会金乐岚对这道菜的批评,拿起箸便夬起奶油炖白菜放入嘴里。 这是她亲手做的。 他的心中满是悸动,真想仰天长啸。 第16章 如果他与她没有未来,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让他们两人相爱? 之后,金乐岚说了些什么,上官胤听不进去;同僚们说了哪些话,他也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像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孤立自己,就像秦幼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瞧见她一般。 生辰晚宴总算结束,上官胤与金浚走在宰相府的回廊上。 「为什么你明知皇上想要把乐岚许配给你,却没有任何抗拒?你该不会打算休了秦幼芙,然后娶乐岚吧?」金浚双手负于身后,平淡的语气里有着怀疑。 「如果有必要的话。」 「有必要?什么意思?」 上官胤闭上眼,沉痛地再睁开,「如果要我娶公主才能让小芙对我死心,去找其他能给她幸福的男人,那么,我愿意当切断我们红线的刽子手。」 是呀!他当然看得出来,她对他的深刻爱意,不因为五年的分别而消逝,反倒更加深爱着他。 这样的秦幼芙,怎么能够寻觅往后更美好的人生呢? 上官胤很清楚的明白,她要的未来他给不起,也无法给予。 就算父亲已离开他多年,但是心底的疙瘩、父亲死前告诫他的话,他怎么能抛在脑后呢?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狠下心斩断两人之间的红线,让她能够在没有他的未来里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你还是爱着她的,不是吗?」金浚垂下眼,为好友的痴心而心情沉重。 闻言,上官胤的嘴角扬起浅笑,「是呀!曾经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她,其实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我不敢承认我是个提不起、放不下的男人。」 金浚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五年的时间不够的话,那还有下一个五年可以让你忘怀。」 他能说什么呢?上官家与秦家的恩怨是外人无法置喙的。 上官胤没有回话,只是浅浅地笑着,送金浚出府。 之后,在回房的路上,上官胤望向一旁的池阁,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月光下,一名穿着素白衣裙的女子坐在池阁里的长椅上,那披垂在身后的乌黑长发充满了光泽。 上官胤放轻步伐走入池阁,只见秦幼芙双手摆在粉腮下,沉沉地睡着。 雪白的肌肤就像从里层发出光芒,两抹红霞浮上她的双颊,红艳的双唇微微开启着‘她就加被上天遗忘的仙子,坠落在凡间。 上官胤瞥向石桌,看见上头摆着一壶酒与一个酒杯,眉头不禁拧起。 「明明不会喝酒却硬要喝。」上官胤的语气虽然是斥喝,但却缓缓坐在她身旁,长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细嫩的脸。 当粗栃的指头碰触到她吹弹可破的皮肤时,她嘤咛了一声,小脸不自觉地朝他的大掌靠去。 她粉嫩的双颊贴上他的大掌,让他无法克制的不断轻抚着, 第六章 夜,深沉得没有一丝光芒,就如同上官胤的眼,漆黑得像是没有尽头。 他望着怀里早已累得昏睡过去的娇小人儿,大掌抚着她的小脸,怎么也提不起勇气放开。 牙一咬,上官胤这才终于离开她甜美的身子,将她的衣物穿妥,才缓缓地离去,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鸟鸣声吵醒了向来浅眠的佳人。 秦幼芙缓缓睁开眼,望着这些日子以来她所住的厢房,心底涌出浓浓的依依离情。 是呀!她今天就要离去了。 这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将柔萸探入锦被内,却颓丧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完整得与昨天没有两样。 原来真的是梦境啊。 想想也对,以前她也曾作过上官胤返回扬州的梦,但是张开眼,他高大的身躯哪有回到她身旁,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秦幼芙缓缓地坐起身,这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蓦地袭来,让她急忙再躺下,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发烫的小手透着淡淡的粉色,脸颊也烫得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一定是昨夜坐在池阁里睡着了,因此染上风寒,不过,既然她睡在外头,后来是怎么回到房里的呢? 秦幼芙怎么想也想不透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也许是她在迷迷糊糊之中自行返回房里也说不定,但她不想这么假设,她只想当作昨夜自己真的与上官胤在一起。 而且,她应该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既然如此,她决定当只缩头乌龟,乖乖躲在自己的假想中即可。 这时,天蓝捧着水盆走进来,瞧见主子已经睁开眼,随即来到床前。 「夫人,您有没有舒坦一些?」天蓝急忙拿来湿润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帕子贴上肌肤,让秦幼芙舒服地闭上眼,缓缓地开口问道:「我怎么了?」 第17章 「昨夜您在池阁里喝酒,之后您要我回去休息,但是到了丑时,我越想越不放心,所以到池阁去找您,但是您已经不在那儿,我来到厢房,就见您躺在床上,双颊发红,像染上了风寒。」天蓝握着她的手,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天蓝,让你操心了。」秦幼芙反握住她的手,口吻里有着歉疚。 「夫人别这么说,您好生休息吧,返回扬州的事,我已经交代马夫再等等,待您康复后再起程。」 一听见自己必须多赖在宰相府几天,秦幼芙的眉拢了起来。 「可是我……」 「夫人您别再说什么了,今早天蓝已经去请示少爷,少爷十分担心您的病情,要天蓝好好的照顾您,少爷说,一定要等到您完全康复才可以返回扬州。」天蓝知道秦幼芙要说什么,随即这么道。 她真不明白他们这对人人称羡的爱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主子不说,她也不敢开口问。 只是,每每瞧见夫人无时无刻望着房门,似乎正等着什么人来,她就明白夫人还是爱着少爷,至于少爷那方面,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秦幼芙听了天蓝的话,虚弱地扬起嘴角,「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休息。」 罢了,上天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能再与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几天,那她就该好好把握,将他的身影牢牢映入心底。 此时,一名婢女敲了敲门,接着走入厢房,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 「这是大人吩咐要给……您服用的汤药。」婢女来到床沿,将药递给天蓝后一脸不知所措,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秦幼芙。 要称她夫人吗?可是大人似乎将要与三公主成婚。 要称她小姐吗?可是她却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秦幼芙看出婢女的不自在,嘴角扬起了浅笑,「谢谢你特地送来,你不需要拘束,在我面前称呼我秦姑娘便成。」 她并不打算占着宰相夫人的名号,毕竟这个名号已有了正主儿。 闻言,婢女尴尬地笑了笑。「秦姑娘您人真好。」 确实,秦幼芙人长得美,举止优雅,待人又有礼,与那个老是爱跑来宰相府,对下人颐指气使的公主好得太多了。 秦幼芙没有回话,只是浅浅的一笑。 「我们夫人可是最棒的。」倒是天蓝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天蓝。」秦幼芙低声要她别这么说,接着看向婢女,「你可以去忙了,谢谢你把药送来。」 婢女点点头便转身离去,觉得夫人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刚开始,奴仆们都以为秦幼芙是来阻碍大人与公主婚姻的下堂妻,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得体大方、总是面带微笑改变了他们的想法,有些人还在心里希冀,秦幼芙可以永远做他们的主母,而非骄傲无比的三公主。 婢女离去后,秦幼芙捧起碗,将那乌黑苦涩的汤药全喝下去。 「夫人,喝点水。」天蓝随即递来一杯茶让主子漱口。 秦幼芙接过茶杯,将茶水喝尽后,那苦涩的味道却还留在她的口中,久久不散。 唉!既然他已经爱上了另一个女子,为什么对她还是如此周到? 他是关心着她吗?还是他担心她会一病不起,没有力气返回扬州? 秦幼芙不想再想下去了,因为每次只要想到上官胤那双深黑的眼眸,她的心总是会揪疼不已,无法自拔。 「夫人,您躺下来再睡一下吧。」天蓝整了整枕头,扶着夫人缓缓回床上,自己则打算守在床旁照顾夫人。 「谢谢你。」秦幼芙浅笑着道。 现在,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她也只剩下天蓝了。 「夫人别这么说,您快些睡吧。」 秦幼芙朝她笑了笑,闭上眼睛。 但是,当秦幼芙好不容易入睡后,一道毫不客气的敲门声传来,接着,敲门者似乎等不及房内的人应门,便一把推开木门走进来。 「喂!你做什么!」天蓝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怒气腾腾地跳了起来。 主子正在休息呢!再说怎么有人会这样毫无修养地闯入别人房里? 金乐岚斜眼睨着天蓝,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寒酸的奴才,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你说什么?」 天蓝自小跟在秦幼芙身旁,她的主子可是将她当成好姊妹,从未喊过她奴才,这个女人竟然…… 「我可不跟奴才说话。」金乐岚跨步走近床沿,一双眼瞪着躺在床上幽幽转醒的秦幼芙。 秦幼芙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当她睁开眼,就见一名衣着华美的娇俏女子站在她身旁。 这个人是……她不断地思索着。 「我说你,大白天的睡什么觉?难怪会被胤哥哥瞧不起。」金乐岚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第18章 这个可恶的女人! 金乐岚一想起昨夜亲眼瞧见上官胤抱着她冋房,心头就燃起熊熊怒火。 在京城,无人不知她金乐岚是看上上官胤了,所以没有任何一名女子敢对他露出丝毫爱慕的表情。 而这个女人,被上官胤丢在扬州的妻子,竟然敢出现,同她抢男人? 想起昨夜,上官胤用那从未在她面前展露的温柔神情看着秦幼芙,金乐岚的心中就有千万个想要掐死秦幼芙的念头。 秦幼芙微微蹙着眉心。 胤哥哥?金乐岚也唤他胤哥哥? 其实也没错,上官胤对她而言不再是丈夫,而是个毫不相关的人了。 秦幼芙已经认出眼前的绝美女子便是众人口中即将成为上官胤妻子的幸运女子。 「哪来的女人,怎么跑到这里来闹事?」天蓝不容许有人污蔑自己的主子,急忙卷起袖子就想教训金乐岚。 「天蓝,不可无礼。」秦幼芙知哓冲动的天蓝想要做什么,急忙开口制止,接着双手撑着床就想站起身。 「夫人,您做什么?」天蓝急忙跑到她身旁,要她快快躺下。 但是秦幼芙拉开天蓝的手,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床,接着曲膝一礼。「民女见过公主。」 她如羽翼般的长睫敛着,视线盯着地面,没有勇气抬头望向眼前既有美貌又有权力的女子。 她,还没有战斗就已经输得彻底。 「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好。」金乐岚扬起下瓠怒瞪着秦幼芙。 「敢问公主今日前来有什么指教?」秦幼芙的视线一直望着地面,轻轻地说话。 「指教是没有,只是来找人聊聊天。」 「聊天?」秦幼芙不明白地抬头。她不信金乐岚会来找她谈天。 「是呀!」金乐岚睨着她,「我在宫里无聊,来找胤哥哥,不过胤哥哥现在人不在府里,所以就拿你来充数。」 哼!如果不是想赶走秦幼芙,她怎么可能会纤尊降贵地同这种平民说话? 「民女知道了。」秦幼芙点点头,望着金乐岚浅浅地笑着,「请问公主想与民女谈什么?」 金乐岚看着秦幼芙白皙的脸庞上总是带着他人所无的娴雅气质,让她更是怒火中烧。 「我不想在这里聊。」 「请问您要到哪儿聊天?」秦幼芙只感觉头重脚轻,身体虚软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就到胤哥哥的书房里吧。」 书房?秦幼芙的水眸蓦地圆睁。 「怎么,到胤哥哥的书房去,你不喜欢?」中计了!金乐岚刻意佯装出诧异的神情,「还是你从没有到过胤哥哥的书房?」 是没有。 秦幼芙不想承认,因此,她只是浅浅的勾起唇角,没有回话。 心是这般揪疼,这时她才明白,当她从扬州来到京城的这段路上,对他所作的种种假设都是愚昧可笑。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早已有了能随意进出他书房的红粉知己。 金乐岚不等秦幼芙回话,转过身便快步离去,当她即将离开房门时还不望回过头,骄傲如孔雀般睨着秦幼芙,「还不快跟上来?」 「是。」秦幼芙点点头,拍拍天蓝担忧地抓紧她的小手,要天蓝放心,便提起裙摆跟在金乐岚身后缓缓离开。 第七章 当秦幼芙随着金乐岚走入上官胤的书房时,看见那与墙面一样高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嘴角扬起了怀念的笑容。 他还是不改从前,简朴的摆设、成堆的书籍,以及一丝不苟的书案。 「我说,叫作秦什么来着的人。」金乐岚坐在上官胤的书桌前,跷起脚睨着她。 「秦幼芙。」 「喔,秦幼芙是吗?」金乐岚一脸不屑地喊了她的名字,接着才又再说话:「我听说你爹过去曾在朝中为官,所以你也算是个千金小姐了。」 「那也只是曾经。」秦幼芙浅浅地笑着。 虽然她早已过世的父亲是结束她与上官胤婚姻的刽子手,但是要她怨恨父亲,她真的做不到。 只不过,当金乐岚提起父亲时,秦幼芙的心不免一阵抽痛。 金乐岚瞧自己无论怎么对秦幼芙无礼,她依旧保持一贯的优雅,那张苍白的小脸总是不忘带着浅笑。 虽然表面上将她当公主那般尊重,但是眼中却瞧不见对公主应有的崇敬,这一点跟上官胤如出一辙。 怒火焚烧着金乐岚的理智,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将秦幼芙从上官胤的身旁赶走才行! 「我知道你现在还是胤哥哥的妻子,但是,很快的你就不是了。」金乐岚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模样看起来像是生了病,但是她并不打算留下一丝情面,恶意地只想将她打垮。 第19章 秦幼芙扬起牵强的浅笑,「请公主放心,这一点我明白。」 「既然你明白就好,我也就不必执行胤哥哥交代的事了。」金乐岚看着自己磨得光亮的指甲,嘴里虽然吐出听似温柔的话语,但里头却包藏锋利无比的毒剑。 交代?秦幼芙拧眉,不解的看着她,「您说大人交代您的事?请问是什么事?」 上钩了! 金乐岚就知道,秦幼芙一定会忍不住询问,而她,就是要等着眼前最棘手的人开口问话。 一抹得意的笑容掠过脸庞,金乐岚刻意以一种悲悯、极尽嘲讽的眼光看向她。 「胤哥哥昨夜在宴会过后告诉我,要我赶走怎么也不想离开的你,因为你知道的嘛!胤哥哥虽然沉默寡言,却是重情重义,他不好向你这个妻子口出恶言,只好由我这个旁人来当说客。」 「说客?」秦幼芙蹙起眉心。 她与他,已经到了需要旁人当说客的地步了吗? 「是呀!胤哥哥说了,他希望你能快快回扬州去,他还说,看你是要房产还是地契,或者是金银财宝都行,只要他能给都会给你,而他的要求并不多,只有一项,就是请你从今以后就当作不认识他这个人。」 秦幼芙感觉脑里空荡荡的,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踉跄了一下,随即探手扶着桌沿才能稳住身子。 「你有听进我说的话吗?」金乐岚看秦幼芙一点回话的意思都没有,拧着眉,口吻里有着不耐烦。 秦幼芙抬眸望向她,一颗心像被无情地刨着。 请你从今以后就当作不认识他这个人。 原来在上官胤心底,他与她的过往是能说忘就忘的,终究她还是输得一塌胡涂…… 秦幼芙垂下眼眸,感觉到眼眶刺痛,但是她不能哭泣,因为,此刻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在别人眼底毫不值钱的尊严了。 等等,方才金乐岚说了昨夜? 秦幼芙抬睫望向她,小嘴蠕动了许久才将话问出口,「公主,您说大人与您说这些话是在昨夜?」 金乐岚被她这样瞧着,不免有些心虚,但还是圆睁双眸瞪着她,「是昨夜又怎样,胤哥哥昨夜的确是与我在一起。」 原来,那真只是一场梦。 金乐岚心想,反正她随便说,秦幼芙又不知道,因此,她又更加犀利地刺伤秦幼芙,「昨天是胤哥哥的生辰,昨晚他跟我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的确。」秦幼芙浅浅地勾着笑。 上官胤都在她面前坦承,如今那曾经给她的心,现在已给了别人,而那颗心的正主儿不就是眼前这位年轻貌美,而且势力、权力非一般人所能及的人吗? 她的胸口没有处不隐隐发疼,低垂的眼睫如今是她唯一的保护,让她不被金乐岚发现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眶明白表示出她的挫败。 「公主您只是要跟我说这些吗?」秦幼芙完全待不下去了,若不赶紧逃离,她恐怕无法控制自己,会崩溃的痛哭出声。 「我的确是跟你没有什么话说。」反正她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那么请公主容许民女退下。」 金乐岚瞟了秦幼芙一眼,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到书柜前。 眼尖的她瞧见柜子上摆着一只精美的木盒。记得有回她硬是跟着上官胤来到这间书房,当她动手要取过这只木盒时被他阻止,现在可好,她倒要看看里头装了什么宝物。 金乐岚捧起木盒,连看秦幼芙一眼都不肯,「你可以走了,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是。」一直低垂着眼眸的秦幼芙缓缓站起身,忍着如潮水般不断袭来的晕眩感,准备离去时,忽然瞧见金乐岚手上捧着的木盒。 这是…… 深紫色的檀木盒上有着精细的雕刻,秦幼芙还记得这只木盒。 记得十六岁时,她曾问过他关于这木盒的事。 「胤哥哥,这木盒好漂亮,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这是我自己做的,前几日有人送来黄山上的千年檀木,我将它挖空,做成这只木盒。」 「哇!我喜欢这个盒子,送我好吗?」 「不,这盒子已经有了它的用途。」 「真是吝啬,不过胤哥哥打算用它来做什么?」 「我打算将我所珍藏的东西全部放入里头。」 秦幼芙永远忘不了,那时上官胤打开檀木盒时,里头躺了一封她曾写给他的信,当时的她便明白,他珍视的、重视的是她,那曾经与她有过的点点滴滴,他都会珍藏。 「公主,可以让我看看里头放了些什么吗?」虽然秦幼芙明白如今上官胤珍藏的不再是那些与她的过往,但是,她还是想多了解他的现况。 第20章 金乐岚不理会她,伸手取出木盒里秦幼芙送给上官胤的墨条,以及一叠皱巴巴的纸。 她抓着那些纸张,拧眉不解。「这是什么鬼东西?」 秦幼芙走近,望见躺在木盒里的是她这五年来每个月不间断写给他的家书,那一封封像被用力揉过又被温柔地摊开放好的纸张,让她满怀不解。 「这是你写的?」金乐岚将视线瞟向秦幼芙。她也是看了信后的署名才知道这一大叠的信全是秦幼芙写的。 「是。」 金乐岚取起躺在木盒里的一大叠信,嘴角扬起了嘲讽的笑容,「你真可怜。」 「公主的意思民女不懂。」 「你没瞧见吗?」金乐岚将信递到她面前,「你这堆拉拉杂杂的信件,全被我的胤哥哥揉成废纸。」 闻言,秦幼芙抿着唇。 是这样吗? 如果说上官胤不珍惜她写给他的家书,为何要将它放在被他称为只放珍惜之物的木盒里呢? 如果上官胤珍惜她写给他的家书,为何要将它揉得这般零乱,却又在事后将其仔细地摊平? 千种情绪、万般思绪在秦幼芙的脑海里打转,她看着她在夜里一笔一画写给他的信,每一字、每一行无不带着满满的希冀,期盼他能返家一趟,为的不是她,而是为了那个也同她一般日日盼着他的母亲。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道严厉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 秦幼芙与金乐岚均看向门口,只见上官胤以换下官袍,站在门边,那不羁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黑眸里着不解以及恼怒。 「大人。」秦幼芙微微欠身。 而金乐岚像只花蝴蝶般飞奔至他身旁,直拉着他的大手。 秦幼芙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他的恼怒是因为她的擅闯吧? 「你怎么在这里?」上官胤是看着秦幼芙的小脸说话。 「我……」 「别理她,胤哥哥,我跟你说喔,今日我在你府邸的池子里放入一条非常大的锦鲤,这鱼来头可不小,是从苏州送来的呢,咱们去瞧瞧!」金乐岚拉着上官胤,不肯让他同秦幼芙说话。 胤哥哥?上官胤挑眉,他可不记得金乐岚何时曾这样喊过他了。 在秦幼芙的视线里,只觉得上官胤与金乐岚正望着彼此,就像一对爱侣,不需要言语就能以眼神交谈。 不,他们早已是一对爱侣了,而她,是根刺眼的木桩,像个呆子一样傻傻地立在疗地不肯是。 当上官胤的黑眸瞥向她,她随即将眼眸转向他处,不肯与他四目相望。 因为她知道,他的眼神一定是想告诉她,她该离开了,留个清静给他们。 秦幼芙低着头,缓缓地走向房门,之后轻轻地向两人一福身,「公主,大人,民女先告退。」 是呀!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一位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而她,什么都不是,还是害得丈夫的家庭支离破碎的凶手之女。 秦幼芙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她跨出步伐越过门槛,准备离去。 「小芙。」上官胤突然开口唤她。 秦幼芙惨白的小脸映入他眼底,那双总是慧黠的水眸如今仿佛干枯的水潭,空洞得令他的心狠狠地揪疼。 她的小嘴动了动,好不容易才将话问出口,「敢问大人,您唤住我还有何事?」 恭敬有礼的问话,让旁人完全看不出他与她除了是夫妻,还曾经是对人人称羡的比翼鸟。 秦幼芙并不知道,她那柔软的声音像把剑,狠狠地插在上官胤的心口。 「你……身子还好吗?听天蓝说你病了。」上官胤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慌,连口齿都开始不清晰。 「回大人,民女的身子并无大碍,约莫几日便可以离开京城。」秦幼芙眼眸低垂,长睫如黑色羽翼停歇在她的眼睛上方,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真实的想法。 「你可再多待几日,别急着回扬州。」 闻言,秦幼芙总算将目光放在上官胤担忧的俊颜上,她的眼眸里有着诧异,但是只有那一瞬间,她立即褪去惊讶,换上沉稳的神情,徐徐地开口:「民女已经答应大人,待大人生辰过后便离开,是民女不好,患了风寒才延迟起程,因此,一待民女身体好些后便会离去,请大人放心。」 确实,她不该奢望他的话语里藏着什么弦外之音。 上官胤没有回话,放在身后的手掌用力地握成拳,才让他忍住挥开金乐岚上前紧紧拥抱唯一爱人的冲动。 「你何时要走,记得通知一声,本公主会送上一些礼物让你带回扬州去。」金乐岚打破眼前的沉默,凉凉地开口。 「谢公主。」秦幼芙朝金乐岚一礼,接着浅浅地一笑,「若没事的话民女便告退了。」 第21章 「你可以走了。」金乐岚扬高下瓠,娇小的身子更是贴近上官胤,仿佛宣告着这个男人是她的,谁也夺不走。 秦幼芙没有再说话,她微微蹲下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只是,在她转头后,豆大的泪珠便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她永远不知道,在她以为所有人都遗弃了她时,上官胤的黑眸中正带着担忧,心疼的直盯着她纤弱的身影走远。 那日,秦幼芙从上官胤与金乐岚身前狼狈的逃开后病得更重了,躺在床上睡睡醒醒,直到三天后才下得了床。 子夜,夜深人静,连虫鸣声都没有,仿佛整个大地都已沉沉睡去般静谧。 秦幼芙坐在窗前,案台放着两盏烛火,纤细的长指握着一把雕刀,仔细地刻着另一只手上的石头。 低垂的眼眸认真地看着手上黑色的石头,小巧的雕刀在已经被磨得光滑的石头上刻上花纹。 她的心,只有在这时才能平静,尤其是瞧见原先没有任何纹路的石砚开始有了花样,心底的成就感渐渐浮现。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一道低醇的嗓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秦幼芙抬睫,只见上官胤站在窗前望着她。 心没来由的一震,但是秦幼芙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以毫无温热的眼眸望向他。「大人,您也是这么晚了还未就寝。」 上官胤狭长的黑眸望着她,每每只要她开口喊他大人,他的心就会忍不住咒骂父亲与岳父带给他们俩的紧箍咒。 「现在方便同你说句话吗?」 该死的她,脸色惨白成这样却还不肯好好睡觉,是打算累死自己吗?上官胤在心底责怪她,黑眸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 「嗯,大人有事请说。」秦幼芙不解地迎向他的目光。 瞧着他微微敞开的结实胸膛,让她多想躺在那上头,闭上眼静静地休憩。 不过,他的身体、他的心已经全是金乐岚的了,而非她这即将离去的妻子能拥看。 秦幼芙原以为上官胤是想隔着窗子同她说话,没想到他竟然走入房里,来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了?」秦幼芙抬起水亮的眼眸望向他。 上官胤如鹰般的眼注视着她,接着低首瞧见她手上正握着小巧的雕刀以及质地上好的端砚,还有那…… 「该死,你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上官胤气急败坏地拉住她的左手,她那白嫩的食指不知何时被划了一刀,正流出殷红的血。 秦幼芙低首看着自己的手指,愣了一下,接着,她取出怀中的丝帕捂住手指,只见那雪白的帕子瞬间染红,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受了伤。 粉唇微微地勾起,她想,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当她一边刻着砚台一边想着他时,怎么连手指受伤的知觉都没有了呢? 「你不要紧吧?」上官胤握住她白嫩的小手,那双比他的手掌还要小上一倍的柔萸,怎能承接得了即将支离破碎的婚姻? 「我不打紧。」秦幼芙低首望着他的大掌紧握住她的手,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令她恋栈不已。 「我说,你手执雕刀就该要专心一致,瞧瞧你,现下手受伤了该怎么办?」 「伤口终究会痊愈的。」而心,裂了一个大洞,有办法痊愈吗? 上官胤取过她手上的丝帕,温柔地替她压住伤口,待血似乎不再渗出时才轻轻地放开。 「我替你上药,你这儿有伤药吗?」 「在床头的柜子上。」 上官胤顺着秦幼芙所指之处,来到床前,发现有只木盒里整齐地摆放一些药膏。 黑眸不经意地瞥见被折叠的整齐的床铺上摆着一只红色的手环,他还记得,这是他们婚后不久他买给她的。 这时,传来一阵幽幽的香气,是属于她独有的馨香。 心不断地悸动,上官胤深刻的明白,他的心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停止爱她。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上官胤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父亲满脸泥巴,眼神中透露的全是对好友的不谅解,他怎能愧对死去的父亲? 秦幼芙的父亲是让他父亲丧命的刽子手,也是让母亲在那几年镇日以泪洗面的始作俑者,而他,怎能忘却被秦家逼迫而遭生死分离的父母,自己却执起秦幼芙的手继续恩爱地过一生? 睁开眼,上官胤用力握紧拳头,才能压抑自己想紧紧拥抱她的冲动。 现在,他必须做的是让自己成为负心汉,逼着她赶紧离开他身旁,就算未来的日子里她忘了他,转而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他都会带着深深的祝福。 上官胤拿着药膏回秦到幼芙的身畔,拉过她受伤的手轻轻地在上头抹上透着淡绿色的药膏。 第22章 「疼吗?」 「有一点。」伤口传来的疼痛让秦幼芙拧起了眉,但是怎么也不肯松口要他轻一些。 上官胤瞧她粉嫩的小嘴都抿成白色,却怎么也不肯同他撒娇。这样也好,让她渐渐放开他,唯有如此,她才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再沉浸于两人分开的悲伤。 「幼芙,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上官胤低垂着眸,目光全放在她的伤口上。 「大人请说。」 他一边取过干净的白布条仔细地包扎伤口,一边开口说话,但是,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语里,却藏着最锋利的刀剑。 「明天就回扬州去。」 「什么?」秦幼芙有些诧异,她不知道分别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我说,」上官胤总算抬起头迎向她讶然的眸光,口吻明确,眼神坚定,丝毫找不到一丝丝转圜的余地。「你明天就起程回扬州。」 「可是……」秦幼芙慌了,她的黑眸里已没有方才的平静,有的全是要与他分开的担忧,「对了!我想车夫一定还有没准备好……」 「傍晚我已经交代管家通知车夫了,他明日午时就会到府邸来接你与天蓝。」相较于她的慌乱,上官胤显得气定神闲。 「那……天蓝也还没有准备好,我想,突然要离去,她一定会慌了手脚……」秦幼芙硬撑着,她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离开。 因为她明白,深刻的明白,这次分别,她与他就会成为茫茫人海中不再相会的陌生人。 「明天有半天的时间,我想一定可以准备妥当。」 秦幼芙慌张的眼眸蓦地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刹那间,她猛然惊觉。 她在做什么? 主人都已经赶她离开了,她这过客还撒泼地想留在这儿,究竟算什么? 眼眸低垂,长睫遮去她的眸光,将她伤得透彻的水眸牢牢地掩盖住。「我明白了,明日我就起程。」 第八章 天方亮,秦幼芙娇小的身子就已在厢房里走动。 她轻手轻脚地取出衣柜里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接着将其摆入自己的木箱里。 她动作轻柔,并不因为自己居住在较为偏僻的厢房而大肆动作,因为她向来懂得体贴人,不愿他人因为她的关系而受到干扰。 望着木箱里躺着一套套的衣物,那双整夜都没有合上的水眸变得黯然。 她永远无法将昨夜上官胤牵起她的手,仔细地替她包扎伤口的模样自脑海中抹去。 秦幼芙记得,上官胤以没有丝毫温度的口吻,说着黎民百姓不会事先知哓的秘密。 「后天京城的城门会关闭,再度开启的时间不一定,所以,你明天就得起程。」上官胤低首替她将手指包扎好,双眼在说话的时候不曾抬头看她。 「城门关闭?」秦幼芙不解。「城门一关,会让许多百姓十分不便,我不懂为什么后天要关闭城门。」 京城是可说是一国的命脉,每日都有数以千计的百姓带着货品到龙门大街上贩卖,还有许多商贾来来往往,因此,城门一关闭,不仅代表城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还将会大大地劳民伤财。 会作出这样的决定,难不成上官胤是预告她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这对你而言不是件重要的事。」上官胤总算抬首望着她。 闻言,秦幼芙微微勾起嘴角,心却如破了一个大洞般,痛得不可遏抑。 是呀!他不再是她的胤哥哥了,他没有必要什么事都与她商量,何况他是朝中的宰相,朝廷里的事,像她这种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知哓的。 「我明白了。」秦幼芙收回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垂着小脸不让他看穿她此刻的痛楚。 上官胤没有回话,他高大的身躯站起,在她面前顿了一下,接着转身便准备离开。 秦幼芙看见上官胤的黑靴缓缓地离开她的视线,当耳中传来开门的声音时,她才忽然开口:「大人,有句话我想问。」 「请说。」上官胤站在门口,高挺的身形在晃动的烛火中更显得飘渺。 秦幼芙抬起美眸,话语既缓又柔地逸出口,「会这么急着要我走,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抑或是怕我走不了?」 上官胤扬起眉。在他眼中,秦幼芙仿佛迷雾中的仙子,与他如此靠近,却又无法探手触及。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他低醇的嗓音总算是传入她的耳里。 菱唇绽起一抹微笑,她水眸中透露出的是对他的感激,「我明白了。」 就算他不是真的担忧她,就算他是关怀着她也罢,只要他开口说出这句话,她已不枉此生。 这辈子,她已决心抱着他对她最后的关心而活下去。 第23章 「那么,大人明日会来送我离开吗?」 「我不确定。」上官胤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 秦幼芙勾起浅笑,「若大人明日没空就不必相送了,只是,民女最后有一件事要拜托大人。」 「你说,我听着。」 「娘亲十分渴望与大人共享天伦,也十分希望能抱孙子,因此,待民女返回扬州,京城又恢复平时的样貌时,请大人务必将娘亲接来京城居住。」秦幼芙平顺地说着话,仿佛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 就算与上官胤一同侍奉娘亲的是她也罢,不是她也好,只要能让远在扬州的娘亲不再日日思念儿子,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上官胤的俊颜染上一丝困难之色。 他当然明白,失去了丈夫的母亲,唯一的依靠就是他这个不肖的儿子,但是若他依言将母亲接来京城居住,那么,从小失去母亲的秦幼芙,是在他母亲的关怀下长大,六年前她失去了父亲,隔年丈夫又离她而去,现下,他若是夺走她仅剩的亲人,茫茫天地间,还有谁是她的依靠? 「大人请放心,关于墨坊的事,我会处理得很妥当。」秦幼芙以为他担心的是上官家祖传的墨坊会失去主人而担忧,急忙开口道:「娘亲近几年来已经将店铺完全交由我打理,所以店铺的事我非常清楚,因此请大人放宽心,待我返回扬州后会迅速寻觅打理店铺的人选,并请他往后定时向大人禀报店铺的状况。」 上官胤眉头挑起,略显诧异地望向她,「那你要去哪儿?」 秦幼芙迟疑了一下,唇角又再度扬起,「大人与公主的婚事想必是势在必行,我就没有继续留在上官家的理由了,因此离开上官家,将店铺的经营交由他人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上官胤的黑眸直盯着她。 她不过是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弱女子,这样的她离开了上官家,失去了墨坊,天地间哪有她栖身之处? 「这件事,等你回到扬州之后再说吧。」 就算他们的父亲有过节,可是向来被他娘亲捧在手掌心上疼爱的她是没有任何罪过的受害者,他能狠下心夺走她所有的一切吗? 「可是……」秦幼芙还想再说话,却被上官胤打断。 「先这样吧,未来的事情等以后再说,现在我累了,想回房去休息。」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情无义的男子,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现下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想个办法确保秦幼芙在失去他接着又失去疼爱她的娘亲之后,未来能平安、顺遂。 「大人,这些事情若不现在解决,就得拖很久。」扬州与京城有千里之遥,光书是信往返就得花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她怕娘亲等不及要与儿子共享天伦了。 「我自有定夺,你就好好休息吧。」话落,上官胤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厢房。 他的步伐极大,快速地离去,因为他生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内心的激昂,再次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让她再有离开上官家的念头。 然而他狂乱的步伐听在秦幼芙耳里是如此的揪心,她以为,他火速离去是为了尽快离她远远的,最好比京城往返扬州还要遥远…… 秦幼芙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又再度变得蒙胧,一直到一滴豆大的泪珠落在衣襟上才回过神,赫然回想起自己此刻正在为返回扬州作准备。 摇摇头,她将最后一套衣物放好。看着那套她在扬州时便准备好要在上官胤的生辰宴上穿着的粉色衣裳,她的嘴角扬起了苦涩的笑。 她真是笨得可以啊。 秦幼芙白嫩的双手合上木箱的盖子,也将她从州扬前来京城所怀抱的满满希冀关在木箱里。 如今的她只剩茫然,没有希望…… 「夫人,我真不懂,为什么您会突然要回扬州去呢?」坐在马车里,天蓝不解地望着秦幼芙。 今天一早,天蓝如往常般来到主子居住的厢房,就见秦幼芙已经将当日从扬州带来的衣物全部装箱完毕,淡淡地对她说,她们中午就起程回扬州。 秦幼芙勾着浅笑,躲在衣摆下方的长指紧拧着,不让天蓝发现。「没有为什么,该走的时候就得离开。」 天蓝真的不明白,夫人这回来到京城,竟然没有得到少爷热情的拥抱,甚至两人相处时也冷淡得让人误以为他们是陌生人。 抿了抿唇,天蓝想起在走出宰相府时王管家对她说的话,她记得管家要她在这一路上别问太多问题,让夫人好好的静一静。 好吧!既然管家都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天蓝闭上嘴不再说话,稍微掀开轿帘望向前方,却发现一群人聚在城门口不肯散去。 这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转过头朝天蓝疑惑地道:「姑娘,前方的城门似乎关闭了。」 第24章 「是呀!怎么会这样呢?」天蓝蹶了蹶嘴,「大叔,您知道城门关闭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平常约莫在酉时便会关闭,现在不是关闭城门的时间呀!」车夫搔搔头,对眼前的状况也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了?」秦幼芙的声音自马车里传了出来。 「夫人,是这样的,城门现在忽然关上,所以我们出不去了。」天蓝回头对她道。 「这……」秦幼芙蹙着眉。 上官胤不是说城门会在明天关闭吗?怎么提前了? 「不然这样吧,我去问问官兵,城门打算关闭多久。」天蓝一边说一边步下马车。 「麻烦你了。」秦幼芙望着天蓝,嘴角虽带着浅笑,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如果她今日出不了城门,不就代表她能多留在上官胤的身旁一天?但是,当他知道了会开心吗?抑或是会用那双深沉的黑眸望着她,里头溢满的都是不耐烦? 秦幼芙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不敢多想他的反应。 不久后,天蓝带着消息回来了。 「夫人,官兵们说城门一时半刻是开不了了,他还说快则两天,慢则一、两个月都有可能。」 「这该怎么办?」秦幼芙抿着唇,一脸为难。 上官胤昨夜还特地来告知她这件事,但是她却无法照着他的安排行事。 那么,现下她是该返回宰相府呢,还是该找间客栈住下,佯装自己已经离开? 好吧!就这么办。 「天蓝,咱们现在先找间客栈住下吧。」 既然已经踏出宰相府,秦幼芙不打算给自己任何与他再度相处的机会,毕竟他的心早已是其他女子的所有物,而她该抱着祝福的心默默退离才是上策。 「夫人,您胡说什么?」天蓝诧异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您现在当然是回宰相府等城门打开才是啊!」 「可是我……」秦幼芙不知道该怎么跟天蓝解释,她已经算是个下堂妻了。 「夫人!夫人!」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马车外头传来,接着,轿帘被说话的男子掀起。 「王管家?」见到他出现,秦幼芙有些诧异。 「夫人,大人特命老奴来接您回宰相府去。」王管家一边喘气一边说话。 方才王管家接到上官胤自朝廷传来的消息,要他赶去城门口瞧瞧秦幼芙出城了没有,若是她来不及出城,就赶紧将她带回宰相府,以免发生动乱时她难以自保。 天蓝一听是少爷亲口要夫人回府,雀跃地回头望着秦幼芙,「夫人,咱们快点跟王管家回去吧!我看这外头有些乱,不太安全。」 「嗯。」秦幼芙轻轻点了点头。 她看见人群似乎有骚动的迹象,心想这时还是待在宰相府里安全些。 就这样,秦幼芙再度回到上官胤的府邸。 当她站在池阁里,纤细的嫩指滑过雕花的栏杆,心中可说是五味杂陈。 当天,秦幼芙等到了天黑,又盼到了天明,上官胤一直未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后来据天蓝问过王管家才得知,似乎是皇宫内苑出了一些事,使得上官胤无法回府,至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就不是她这样的平民百姓能知哓的。 「夫人!夫人!」这时,天蓝拔高的声音忽然自远处传来。 正坐在池阁里看书的秦幼芙抬起头,望着天蓝娇小的身影飞奔而至。 「怎么了?」秦幼芙的神情里有着责怪,「在这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夫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天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便要跑。 「少爷要回来了!」 「那又怎样?」秦幼芙抽回自己的手,打算继续看书。 她与上官胤已经注定分道扬熊,已不适合再出现于他的面前,纵使是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夫人!听说少爷受伤了,现在正带着伤回府呢!」主子不急,可急死她了。 「什么?」闻言,秦幼芙美眸圆睁。「他受伤了?」 「是呀!您还不快到门口去瞧瞧少爷?」 秦幼芙急忙站起身,丢下手中的书籍,穿过蜿蜒的回廊,当她来到大厅时,便看见大门前聚集了许多奴仆。 「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听说大人受了伤,不晓得有没有事?」 「别乌鸦嘴,咱们的主子可是洪福齐天,绝对不会有事的!」 奴仆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听在秦幼芙耳里让她紧张万分,当她惨白着小脸跨过门槛时,前方开始出现骚动。 「大人回来了!」有名奴仆拔高声音大叫。 他回来了! 第25章 秦幼芙的心不断狂跳,她知道他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但是对他的担忧仍不因而粘减。 她立即飞奔至前方,白嫩的小手想要拨开挡在前头的奴仆,想瞧瞧他伤得重不重。 就在她穿过重重的奴仆,好不容易来到前头,眸底映出的是令她震撼的一幕。 上官胤黑发散乱,凌乱的衣袍露出健壮的胸膛,他身上正流着血,怵目惊心的鲜红沾湿了衣裳。 秦幼芙正想上前,只见一双白净的小手扶着上官胤的手臂,再往上看去,金乐岚担忧的小脸出现在她眼中。 双脚像生了根般定在原地,双眸如黏了胶般直望着两人,秦幼芙的心在这一瞬间完全死去。 奴仆们的喊叫,她却再也听不清;他们冲上前去想扶着主子的动作,她仿佛也看不见。 她的眼,看见的只有上官胤与金乐岚,是金乐岚扶着受伤的他回到他的府邸。 而她呢?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奴仆们紧张的心情让他们忘记该有的礼数,有些人撞上站在原地不动的秦幼芙,使得娇弱的她跌往一旁,但她的眼眸却无法从眼前的那对男女身上移开。 「快扶大人回房!」王管家大喊着。 「快去请大夫!」林大妈交代道。 「不必请大夫,御医已经赶来了。」一名小厮回应着。 眼前是紧张万分的情况,秦幼芙却如被抽离了灵魂,像布偶般站在原地,看着根本不属于她的家正乱烘烘的。 直到人群跟着上官胤与金乐岚离开,快速往上官胤的寝房移去后,一切又回归平静。 秦幼芙被丢在一旁,就这样站在华丽的宰相府里,没有人搭理。 美眸敛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的身分,只是,现在才觉悟会不会太晩了些? 苍白的双唇勾起了苦涩的浅笑,她是笑自己呀! 秦幼芙转过身,提起裙摆缓缓地跨过门槛,独自一人离开宰相府。 她茫茫然没有头绪,只有让双脚不断地向前行走。 大街上,一些小贩摆着简单的摊子,在道路两旁叫卖,因为城门关闭的关系,街上多了些无法回家的人。 如此繁荣的京城,如此宽阔的地方,秦幼芙赫然发现,她在茫茫人海中竟丝毫没有容身之处。 第九章 潺潺流水,两岸垂柳。 如此诗意的美景却入不了秦幼芙的眼。 她手里捧着不知何时买的绿豆糕,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的溪水。 「胤哥哥,这里真的好美!」 「是啊。」 她十七岁生辰当天,上官胤拉着她的手,不顾她等会儿还要学女红,将她带来这里。 这儿远离热闹的大街,秦幼芙走了不少路才到达,不过,当她抱怨着腿酸得要死时,眼前的美景使得她立即换上惊喜的表情。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美?」秦幼芙望了望四周,发现这里不仅绿意盎然,人烟也十分稀少,实在是个谈心与吟诗作对的好地方。 「你看眼前这条溪流。」上官胤指着前方透着沁凉的溪水道。 「嗯,是一条好清澈的溪流。」秦幼芙看着前方,惊诧地发现里头还有一些小鱼正在优游。 「这条小溪正是城里那条龙河的支流,当初,龙河常在五月泛滥成灾,因此朝廷决定开挖十条支流,而这条是唯一在京城里头的支流。」上官胤拉着她坐在岸旁的草地上,细心地为她解说。 「原来如此。」秦幼芙点了点头,接着不解地问:「可是,这里怎么没有什么人呢?」 「这里先前是皇室狩猎场的外围,如今狩猎场重新划分,将这块地开放给百姓使用,我想,是百姓们还不晓得这个消息,因此不敢到此地来。」 「真是可惜了这个地方,这里如此美丽,宛如人间仙境,却不为人所知。」望着眼前流水潺潺,两岸垂柳,让秦幼芙感到心旷神怡。 上官胤轻轻一笑,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为何不说,还好鲜少有人知哓,所以可以将这里当成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属于我们的地方?」秦幼芙望着他,粉唇勾起了绝美的笑容,「是呀!我怎么没有想到,我们可以先偷偷将这里占为己有。」 美眸看向前方,龙门大街在流水的另一侧,市集嘈杂的声响在这里完全听不见,只有溪水缓缓地流着,仿佛人间仙境。 秦幼芙仰起头笑看着上官胤,「说好了,咱们偷偷在心底将这处占为己有,每当我们烦闷、不快乐的时候就结伴来到这里,我相信,只要有你陪在我身畔,任何的怒气、忧心都会一扫而空。」 「嗯。」上官胤笑着点头。 第26章 秦幼芙永远忘不了,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对她许下永生永世的诺言。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上官胤握紧她柔嫩的小手,没有放开的打算,低哑的嗓音缓缓地逸出口,诉说着他一辈子的承诺。「小芙,我愿倾尽所有心力,只为好好的保护你,相信我,我绝对会给你最美好的一生。」 「我相信,这辈子,我永远相信胤哥哥。」粲然的微笑在她的小脸上绽放,这是她聿柑的开端。 这时,秦幼芙脑海中的画面一瞬间转换。 上官胤深黑色的衣袍染上了鲜血,衣上的血渍述说着他的伤势并不轻。 在他伤重的时候,陪在他身旁的不是她这有名无实的妻子,而是他亲口告诉她,他已经变心爱上的另一名女子…… 秦幼芙早已湿润的黑眸中又罩上一层薄雾,她吃了一口刚出炉的绿豆糕,绿豆的香味在她嘴里扩散开来,却怎么也甜不进她心里头。 「你怎么在这里?」一道低哑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需要回头,秦幼芙便知哓这是属于他的声音。 她不着痕迹地抹去脸上早已泛滥成灾的泪,鼓起勇气转过头望向他。「大人怎么来这里了?您不是受伤了吗?」 上官胤看着她明显哭过的小脸,心底一阵抽痛。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追着她的脚步来到这里。 秦幼芙急忙站起身,看见他已经换上干净的衣物,受伤的胸口掩在衣服底下,看不出端倪。 「伤势不要紧吧?」她的紧张情绪在小脸上表露无遗,紧张的眼不断在他的胸膛上打转。 「只是一点小伤,并无大碍。」相较于她的慌乱,上官胤显得气定神闲许多。这时,秦幼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失礼,急忙往后退一步,不想与他太过靠近。上官胤瞧着她的动作,感到有些不开心,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是他残忍地告诉她,他已经毁了两人的誓言,爱上另一名女子,也是他将她逼得必须离他远远的,连一丝关怀都不敢表现。 「今日我瞧见你也来到大门前等我回府,但是你怎么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到我的房里来?」 那时,他的视线扫过乱烘烘的房间,却怎么也无法寻到秦幼芙的身影,蓦然间,心底的苦涩及空虚蚕食着他,让他感觉到自己人虽在房里,心却不在,就像仅剩一具躯壳般,毫无生气。 「我只是想,既然公主已经扶着大人回房去,您身旁又有这么多奴仆服侍着,那我就不该再去添乱才是。」秦幼芙浅浅地笑着,打算把满腹苫涩吞回去。 「怎么会是添乱?」上官胤想也不想地这么道。 当自己低哑的嗓音传入耳里,他才发现自己乱了阵脚,他是不该在她的面前将藏在心底的爱恋表现出来。 他的话让秦幼芙圆睁了美眸,懂他如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上官胤瞧她不说话,便开口询问。 其实他是紧张的,他担忧如此聪明的她,一定会在他的言谈中发现什么,让她知道他还是爱着她的。 其实,他是期待的,他期待如此心细的她,能在他的神情中找到什么,让她明白他对她的心从未变过。 「没什么。」秦幼芙收回视线,心底有了些许疑问。 上官胤只要慌张的时候,会变得喜爱追根究柢,眉头会微微上扬。 而方才,她只是没有回话,他就紧张的再度开口,这就代表他的心底藏着一种她不知晓的情绪。 别再想了!秦幼芙的脑海里传来对自己的斥喝。 难道这五年来她伤得还不够重吗? 一日复一日,一天过一天,无时无刻无不是望着大门,期待他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一次又一次的落空让她总是夜不成眠,而今她又从他的口中得知他爱上另一名女子,这种伤痛还不够重吗? 「你在想什么?」上官胤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开口问话。 波光粼粼的溪水旁,清澈的水面反映着灿阳,将她白皙的小脸照耀得闪闪发亮,在上官胤眼中,她宛如天仙般美丽。 他将双手负在后头,长指紧紧地陷入手掌中,才能忍下想上前拥她入怀的冲动。 秦幼芙将美眸望向他,蓦然间,她痴迷了。 如此好看的男人,如此令她心动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该永远属于她呢? 还是说她曾经拥有过他多年的爱情就已足够,上天不肯让她太过幸福,是吗? 「我是想……」 「想什么?告诉我。」 相较于他的急切,这回反倒是秦幼芙稳住步伐,抬睫将他俊朗的面容仔仔细细地刻在心版上,微启粉唇,将一直不愿说出口的话缓缓道出。 第27章 「我想,我该离开了,方才我买糕点的时候听店家说了,午时一到城门就会开启,到时我就可以出发,返回扬州了。」纤指握紧袖口,秦幼芙努力不让喉头发出哽咽的声响。 「这……」她突如其来的道别,让上官胤乱了阵脚。 虽然他的局促不安被牢牢的隐藏,但是秦幼芙还是看出端倪,心底的猜测渐渐有了答案。 天呀!他怎么能够这样! 秦幼芙将颤抖的双手藏在衣袖里,粉唇抿了又抿,才有勇气再开口:「几日前我早已收妥行李,无奈遇上城门关闭,才又返回宰相府,所幸我并无将行李打开,因此,我等会儿回到宰相府再稍微收拾一下便可离开。」 「有必要走得如此匆忙吗?」上官胤低哑的嗓音里藏着对她的慰留。 「是有这个必要。」秦幼芙回答得不假思索。 「为什么?难道你如此想离开京城?这里不是你生长的地方,为什么你不想再多逗留几日,探访一下你以前所到之处呢?」 上官胤知道自己傻了,他一连串说了一大堆她得留下的理由,忘却了先前是他一直开口要她返冋扬州。 「那些地方都不值得去,而我……也不想去。」 「不值得去?不想去?」上官胤挑了挑眉头,重复着她的话。 秦幼芙瞅着他,不点而朱的粉唇扬起一抹带着淡淡忧愁的浅笑,「您说,我该去吗?」 上官胤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毅嘴角勾起微乎其微的苫涩弧度。「的确是不该。」 「既然您明白,那您该知哓我在京城并无任何挂心的东西,因此,下一刻冋扬州,或是明日回扬州,抑或过一阵子后再回扬州,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并不会为了能多待在京城而感到雀跃。」 早已是物是人非的地方,要她单独一人前去探访,她是做不到的。 看着他的身旁早已依偎着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这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妻子独自一人去看看曾经与他一同到过的地方,对她而言也未免太残忍了。 「你说,在京城你已经没有值得挂心的东西?」对于她的话,上官胤心里并不愿接受。 从她清澈的眼里,他依旧可以寻到她对他浓浓的爱意。 可是,她口口声声称她已经了无心系之物,是代她已经能完全放下他了吗? 秦幼芙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心底依然不敢将他言语背后的意义阐释清楚。 「是,幼芙在京城已经没有可以挂心的人事物。」她铿锵有力的说着。 「那……」我呢?上官胤还是问不出口。 她浅浅地带着笑,温柔的美眸像春风吹入他的心坎里。 「大人将来会有深爱您的妻子在一旁殷殷关怀,还有一群忠心的奴仆为您打点一切,既然如此,幼芙又何必自作多情,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心系着大人?」秦幼芙说得云淡风清。 上官胤望着她,阳光下,她的小脸却显得白得吓人,仿佛微风轻轻一吹就会让她倒下。 他知道,他将要永远的失去她了。 天哓得,五年来一个月一封的家书是他支撑到现在的精神食粮,在那些用词遣字经过仔细斟酌的字句里,她虽然刻意不提及自己的近况以及对他的想念,但是他仍在她娟秀的字迹里看出她的关怀。 有谁知道,这一刻当他明白她去意坚决,他的心仿佛崩塌了。 「若是大人没有任何话要同幼芙说,那么且容幼芙先行离去,准备返回扬州事宜。」话落,秦幼芙望了他一眼,接着微微垂下眼睫,将离别的伤悲藏起,缓缓地越过他身旁信步离去。 她何尝不明白,当她这次离开,与他再次相见已经是遥遥无期。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快些离开,因为她发现了,看穿他充满防备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情绪。 那是对她的爱恋呀! 她在心底大声斥责上官胤,责怪他怎能如此,明明是他开口要她别再对丈夫有过多的渴望,让他们俩形同陌路,为何如今还露出这种爱恋的眼神? 她在心底大声责骂上官胤,怒喝他怎能这样,她是害得他天伦梦碎的仇人之女,他是千不该、万不该再抱有一丝丝对她的喜爱,要不怎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 秦幼芙逼迫自己往前迈步,不让自己停下步伐,但泪珠却不受控制地坠落,爬满粉腮。 「幼芙。」上官胤开口喊了她一声。 她娇弱的背影在他眼中有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让上官胤的心不由得发颤。 秦幼芙明显地顿了一下,赶紧抬手不着痕迹地抹去脸上的泪珠,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 「请问大人有何指示?」她勾起浅笑,一如以往娴静。 第2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如春风般的笑尽看在他眼底,竟是如此的让他心中揪疼。「你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 看她如此云淡风清,上官胤真不知该说她总能坚定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还是该说她太过勇敢,面对茫然的未来却不见任何一丝害怕? 「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难道她真能如此潇洒,所有感情都能干净的抹去? 秦幼芙望着他,跌入他幽深的黑眸中,在那里,她瞧见了最苫涩的情绪、最痛苫的孤寂,以及最揪心的无可奈何。 「幼芙的确有三件事想同大人说。」她轻轻地微笑着道。 他已经累了很久,这回,就让她慧剑斩情丝吧!让他得到永远的解脱。 至于她,未来是明天的事,就交给未来的自己伤透脑筋吧。 「你说,我听着。」 「幼芙恳请大人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幼芙早已与您提过的。」 「你是指娘年事已高,期待共享天伦之乐,要我速将老人家接来京城享福吗?」上官胤扬起眉,有些许不开心。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想着别人的事? 「大人睿智,这正是幼芙欲说的第一件事,希望待我返回扬州后,大人能修书一封,请您告诉娘亲所有的事实,因为这太伤人了,我说不出口,顺道请大人赐给幼芙一封休书,让幼芙能离开上官家。」 上官胤没有开口回话,他见过大风大浪的鹰眸,如今透露出对她的诧异。 「其二,幼芙恳请大人好好保重身体,幼芙知道,大人公务繁重,时常得忙到夜半三更都还不得入眠,但是大人身子健康是国家社稷之福,因此,请大人冷了记得添衣,困了记得上炕入睡,饿了别忘进食,如此一来才能保重大人的身躯。」秦幼芙的话说得既缓又浅,淡淡地交代他理当注意的事。 这就是她想说的吗?仅仅如此?难道在她的心里,已没有关于他们俩的将来? 「第三呢?」 「其三……」秦幼芙明显的顿了一下话头,沉下眼思索了好半晌。 这话,要她说出口实在是太伤人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勇气开口说出来。 但是人海茫茫,分隔两地的有情人相见不易,何况是她这个注定要离开的下堂妻? 是的,她是该开口将心底最真挚的感情告诉他,让他明白,纵使她人不在他身畔,但是她的心永远不会离他远去。 秦幼芙抬睫勇敢地迎向上官胤,粉唇绽起如桃花般的笑,「幼芙知哓大人与公主大婚在即,在此,幼芙恭祝大人能与公主白头偕老,每年的元宵节,幼芙定会记得放盏天灯遥祝大人与公主,只望到时大人能感受到幼芙满满的祝福与对上官家的歉意。」 望着眼前她用生命去爱的男人,那双曾经拥抱过她的大掌即将搂着其他女子,她的心说不痛都是谎言。 眼眶刺痛着,心底对他有着满满的亏欠,她呀!上辈子与他是如何纠葛,要不她怎能伤他如此深? 「这就是你要说的?」上官胤没听见他所预想的话语,她没有苦苦哀求让她留下、没有说一句要他永远记得她这样的字句,这小妮子要走,还真是走得如此不留痕迹。 「是,幼芙要说的仅此而已。」秦幼芙微微欠了身,「时候不早,幼芙得快点回宰相府作准备,才能赶在天黑前离开京城。」 上官胤只是默默无语地望着她,黑眸里倒映的是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 风吹拂着水面,也将他的发和衣袂吹起,扬飘在空中。茫茫天地间,他闻不到青草的芳香,只有她馨香的发香充满他的胸臆;无垠的天空下,他听不见枝叶晃动和水流的声响,只有她的泪珠儿滴落的心碎之声,鼓动着他的耳膜。 深沉的夜色仿佛没有尽头,笼罩着宰相府,也将上官胤高大的身躯掩藏。 他独自一人坐在没有点灯的书房里,摊坐在椅背上的他没有任何心思批阅案卷,也没有闲情逸致读书,只有手掌里握着冰凉的砚台,才能让他感觉到平静。 那日与秦幼芙在溪畔道别,至今才过了三日,为什么他会觉得时间像已消逝了十年之久? 上官胤永远忘不了,那日,当他返回府邸,王管家便紧张地向他禀报,秦幼芙匆匆忙忙叫了马车便返回扬州,那时的他只扬起苫涩的浅笑,挥手要王管家别管这么多,双脚却克制不了地往她曾经居住过的厢房走去。 在早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厢房里,没有留下一丝她曾到过的痕迹,只有桌案上摆了一个以红色丝绸包裹的东西,明显的是要留给他。 上官胤颤抖着双手打开丝绸,发现里头躺了一块色泽光亮的砚台,眼尖的他马上就发现,这正是那日她亲手雕刻的砚台。 原来,这是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