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莫要乱弹琴gl》 2.仙山 http://.biquxs.info/

有道是:世上行业千百家,行行业业出状元。 尤其是在仙界,干嘛不好,要饭也能要出丐帮人才;出身不凡的仙子,更是走到哪儿都有人热烈追捧,干一行顺一行。 然而—— 出身不凡的某人,偏就入了个自己不喜欢的行。 远离外界喧嚣的栖云仙山上。 初来乍到的缥缈不停地逗弄着面前的小红药精,撑着下巴,无聊至极。 “诶,甘薯,你这么闲,干脆帮我练琴吧?”缥缈揪了揪红药精脑门儿上的那朵花,眼神戏谑。 红药精不耐烦地扑棱着三片宽叶组成的翅膀,转瞬间飞得老高:“这关我什么事儿?还有,我叫小苕,不是甘薯!” “诶,你下来……”心知自己追不上,缥缈只得愤愤一跺脚,懒懒地倚在柳树上,“苕不就是甘薯吗,小苕、甘薯,一个理儿……” “笨蛋,”小苕在她面前打着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名字念‘调’不是念‘勺’,念‘勺’的意思才是甘薯。” “哦。”缥缈随随便便往地上一躺,不置可否。 甘薯就是甘薯嘛,同一个字,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盯着头顶万千绿丝绦,缥缈半晌也没说一句话。 小苕倒也不离不弃前尘不计,静静地在她身边躺下,压得脑袋上的红药花歪歪斜斜。 囗囗 栖云仙山上总是云雾缭绕,常不见日。此刻,也只见得薄薄的阳光穿过柳荫,撒下一地的斑驳。 第一次来栖云仙山时,缥缈还没注意到这些,目光一直四下搜寻着,最后分外绝望地落回自家姑姑身上。 姑姑却只是笑,叫她觉得自家姑姑和自己绝对不是亲的。 ——亲姑姑哪里会干出这种事!送自家亲侄女来这么一个冷冷冰冰的地方,学琴? 姑姑还笑着问她:“怎么了?” 缥缈几乎要哭出来了,扭着一副脸,便往姑姑身上扑:“姑姑……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这偌大的仙山,看起来却冷清得可怜,放眼望去,甚至连建筑也只见得一幢。 这样一个地方,莫非真要自己孤苦伶仃地在这里待上个把年头? 还学琴呢,她待在这里能把琴拆了。 姑姑低垂着眸子,一副欲言还休的样子。最终却还是捺不过缥缈可怜兮兮的眼神,开口发话。 却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 缥缈当时还不解,这样一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她能野外求生,还是荒地自建? 待了这么些日子,缥缈却不得不承认,栖云仙山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有很多花可以赏,有很多湖可供闲泛;若是不喜欢文绉绉,还能去上山抓虫、下水摸鱼。地方算不上小,缥缈只有一个人,便也乐得自在、优哉游哉,如今玩玩乐乐,其实也并不算无聊。 只是,栖云仙山上叫她最好奇的还不是这些—— 记得仙界有句俗话说,“宫商当论青羽雪衣”。这所谓当论的“青羽雪衣”便是雪衣仙子和缥缈她师父——青羽元君。 没错,便是有幸受托教缥缈弹琴的这位。要说这青羽元君,于仙界,素有“古今第一女神”之称。不仅琴声足以沉醉万物,而且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也想不被人和“祸国殃民”联系在一起,都是难上加难。 以前缥缈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这样一位脱俗仙子扯上什么关系。本来她在汐昙岛当自己的慕云灵主当得好好的,修炼之余欺负欺负打不过她的小仙子,偶尔也跑出去给姑姑惹点儿麻烦。可自从那次自己在深更半夜把姑姑的琴弹得老响、因此把来访住下的希灵仙姝弄得哭笑不得之后,姑姑便笑着做出了那个大义灭亲的决定—— “缥缈啊,不如姑姑送你去学琴吧?” 当时姑姑的那个笑容是那样地有内涵。 可惜缥缈没参透,几乎是立马地点了点头。只想到自己即将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当霸王,心里还得意得不得了。 姑姑要给她找师父,除了仙界有名琴师雪衣仙子,还能有谁? 和雪衣仙子那样一个开朗天真的人学琴,总要比整日待在汐昙岛来得充实有趣多了嘛,她何乐而不为呢? 若自己觉得没趣,大不了就耍赖皮回来呗。 这个霸王,自己是当定了! 可是,似乎那位同样琴技高明的元君,就这么华丽丽地被缥缈忽略了。 直到缥缈被姑姑唤到身旁,看见面前同是白衣却面若冰霜的女子时,才是幡然悔悟过来—— “以后还请元君多多照顾了。”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青羽还一脸的不乐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缥缈本就对这个师父是满心的拒绝,见状,本想顺水推舟溜之乎也,可是姑姑的下一句话已然说出了口:“缥缈,来见过你师父。” 缥缈腿一软,差点儿没一头栽到水池子里去。 不是说好了是雪衣仙子的吗…… 缥缈可怜兮兮地看向青羽。 青羽脸上依旧难掩一脸的嫌弃。 缥缈十分乐于见此:既然元君你不乐意,那我们便干脆一起…… 然而,这位元君却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原本的不乐意倏地一扫而空:“我定会不负你所托。” 说罢,“含情脉脉”,深意无限地望着缥缈。缥缈推诿的话立马各自溃逃,吞吞吐吐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正揶揄,青羽却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姑姑递来的一朵半开的牡丹。悠闲自得看着缥缈在姑姑的催促下行完了简单的拜师礼,缥缈跪罢起身就要往姑姑怀里扑,青羽却突然有意无意地拦在缥缈面前,将花簪在了缥缈的发间。 “以后要用心学。” 对面这位元君的面若冰霜似乎从来就没变过,秀眉轻瞥、朱唇微张。只是那双稍稍眯起的眸子却眼波秋色,里头静水微漾,又似蒙了一层雾般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只是这簪花的动作,却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温柔,与这分冰冷格格不入,却也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青羽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缥缈却再没了听下去的心思和胆量,裙摆一提,落荒而逃。 那之后她们便好几天没见面,后来缥缈就顺理成章地被姑姑八抬大轿送到栖云仙山来了,才是又见到自己这白捡都不想要的师父。 终究开始了朝夕晤对,也开始了这段堪称悲惨的人生…… 缥缈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便忘了时辰。如今倒是一如既往地悠闲自在,看个树逗个薯,人生之乐,莫过于此了吧? 至于有些不得不记住的重要事情,似乎就很自然的随着这些忙里偷闲的时辰,一齐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 忽然,一个声音悠悠飘来。缥缈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连忙站直了身子。 面前倏地划过一片雪白的衣袖。缥缈咬咬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现在会来的人,肯定是自家师父啊! 师父怎么这时候来了? 完了完了,今天她还欠着那么多事情未做,现在连偷懒都被抓了个现行,那她的下场,得有多凄凄惨惨戚戚? “你今日要做什么,还要我说么?”青羽冷淡的目光毫不犹豫地鞭挞在缥缈身上。缥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低着头唯唯诺诺。 “我……”缥缈努努嘴,道,“今日要弹《潇湘》练指法,还有……把寒烟潭旁老古树上施了法术的凝脂佩摘下来。” 一旁的小苕忍不住插话:“笨蛋缥缈,老树就老树,古树就古树,老古树,那人家得是有多老……” 青羽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小苕立马噤声,扇了扇身后的三片叶子,缩成一朵红药花,躲到一边去了。 缥缈忍俊不禁,谁叫你插嘴? “现在笑得这么开心,所以是确保待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咯?”青羽淡淡开口,语气无波无澜。 “我……” 青羽这话当真是噎人。明知道她没练还这么故意地问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台阶一抽,要她自己找个台阶下么。 缥缈扭捏片刻,想到自己开始的偷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大的袖子里,两指对戳,蛮力地戳,往死里戳。但戳了半天还是没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几次狠命交错,差点儿没把她的指骨头给折了。 终于,在又一次完美交错后,一指点腕差点儿打通内关穴,缥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猛地一个战栗。 “内关穴可治精神异常。”青羽见状,淡淡瞟了缥缈一眼,道。 缥缈…… “自己练着,还有半个时辰开饭。这些时间,足够了。”青羽抬起一双细长的凤眸,不冷不热道。 说罢,白光一闪,缥缈面前顿时没了青羽的身影。 “师父……”缥缈顿时倍感绝望。 师父你这是要作甚,半个时辰,背一首曲子,练两个法术? 瞅着寒烟潭似乎不深,她还是收拾收拾细软,拖家带口地跳下去吧…… 青羽一走,小苕适时地又冒了出来:“活该!” 缥缈无力地看了小苕一眼。 鸟不知鱼之乐,缥缈不知死甘薯之乐。 她还是自己蹲角落哭去吧…… ——汐昙岛众仙皆知,缥缈是馋师。 也是个懒惰的馋师。 而距汐昙岛仅几百里之外,栖云仙山上。栖云仙山青羽元君做的菜,在一众仙子心中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崇高地位。 来栖云仙山的第一餐,缥缈吃了青羽做的饭菜,从此坠入深渊,念念不忘。之后缥缈连着好几天都缠着要青羽亲自下厨,青羽也抓住这点,专门每天做一大堆珍馐美味,规定缥缈只有练好了法术和琴技,才能享用。 于是乎—— 之后缥缈在栖云仙山,吃得最丰盛的一餐便是米饭配水煮白菜……汤。 嗯,汤。 那天青羽吃的是四菜一汤。 结局缥缈早已料到,自然,自己又是含泪抱大米饭。 尤其让缥缈感到伤心的是,就连小苕都蹭得了几块红烧土豆! 缥缈不服:“师父肯定是偏心!” 青羽淡淡道:“小苕被你拉着上蹿下跳也很辛苦。” 缥缈…… 幸好厨房还有早上剩下的山药粥,师父说是吃不完所以留着;缥缈才不在意这么多,自己拿法术点火热了热,一口饮尽。 估计因为是剩饭,所以师父也没拦着她。她舔舔嘴唇,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 想当年自己在汐昙岛,这种山药粥向来只有被自己嫌弃的份儿;而如今,哪怕这是早上剩下的,自己也喝得这么津津有味。 缥缈咬唇,一脸的欲哭无泪。 青羽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好生无奈。 这缥缈,喝个粥又在想什么呢? 青羽倒不大能理解了,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却觉得越来越没滋味。 这是在怨她? 青羽一甩衣袖,起身道:“若是你明白,一切获得都需要付出代价,想必你反而会得到更多吧。” “什么?”缥缈含着一大口粥,含糊不清地问。 青羽却不再说什么。 这句话,只是别人说给她的而已,她复述罢了。 缥缈转过头去,却刚好见得青羽起身离去。白衣翩然,只留得一片寂静,似乎是在供缥缈思考。 付出……代价? 缥缈努努嘴,这么高深的话,她自觉她不懂。 她乖乖埋头收拾桌子,心绪云游四海无所牵挂,本体沉默死寂一言不发。 师父啊……还真是。 平时不近人情点也就算了,说起话来也像是在念书。 这样一个人,着实不讨外人喜;可是她现在被姑姑“托付”给师父才多少天啊,她总不可能耍赖皮,哭着喊着要回去吧? 她不由自主地轻呼了口气,听着似近似远轻微的嘶嘶声,心里渐渐地感觉到了几分安稳。 罢了,反正也不会久的,她这个性子,能在这里待住几时? 假装一下,没有几个月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回汐昙岛过自己想要的自在日子了…… 缥缈洗干净了手,直起身子。 面前猝不及防闯入一团簇红,她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手边的洗碗布扔了过去—— “缥缈……”一双黑眼珠子死命瞪着她。 从洗碗布上被她拨拉出来的丝须坠在小苕面前,又有龙须又有刘海,角度恰当、配色协调,简直不能再美。 “我……我不是故意的哈。”缥缈赶紧伸手把洗碗布拽下来放好,顿了顿,又脑抽地补充了一句:“呃,你刚刚那样子……蛮好看的。” 小苕…… “等下我们又去哪里玩?”缥缈拉着小苕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和小苕大眼瞪小眼,问道。 虽然说吧,她还有很多法术要调戏,很多琴曲等着她去雨露均沾,可是浮生这么短暂,自然…… 要玩玩先啊。 小苕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能做点儿正事?” 缥缈一眼白了回去:“你来找我能有正事?” 小苕捂脸:“好吧我坦白,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忽视忽视你家师父的。” 说着,小苕整个巴在了桌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缥缈忽然好想抓起来就是一顿擦,非得给桌子做个美容浴不可。 缥缈强忍着这种想法,咽了咽口水,道:“你是叫我又不修炼,又花钱陪你去浪荡?” 小苕噎了一把:“什么?” 缥缈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苕,乖乖等着小苕开口。 小苕见状,也只好道:“仙界第一大族——蝶族今日举办花宴,众仙人都赶去赏花吟诗了。” “那花宴啊,做做文雅,没什么好玩的。” 小苕继续说道:“重点是还有好多好吃的。” 好吃的? “走。”缥缈道。 透过绮窗,看见师父仍一如既往专心致志坐在书桌前练字。缥缈忍不住得意一笑,和小苕对视一眼,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还有三个多时辰呢。 这么一来,自己终于可以去好好玩玩了…… 都说教徒弟难,但缥缈看当个不愿收徒弟的师父的徒弟更是难上加难。 而她堂堂慕云灵主缥缈不幸地便成为了这难上难,所以她想,可怜的自己还是需要找点儿乐子,来安抚安抚自己的,不是? 3.花宴 http://.biquxs.info/

”蝶宫御花园,当真是不负蝶族花卉大族的盛名,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美轮美奂迷煞尘嚣。越清池水潺潺,锦鲤游曳其中、漫无目的;莺歌燕舞、柳暗花明,更是为之平添了不少姿色。 御花园正中,众仙入座,把酒言欢、品茶悠然,交杯畅饮、豪放不羁,更是使悠然容会悠然、潇洒交融潇洒,万千生机,喧而不闹。身着各式各样的百花服装的乐姬于广场中央空地上或鸣乐或起舞,乐声潇潇、舞姿翩翩,相互应和,更是应了一派春衔夏始之景。 然而广场之外,某位的目光却在晃悠一圈后,自动忽略了这一切,几乎毫不犹豫地落在各仙面前的桃木桌上—— 凉拌桃花瓣、清蒸月季、炸荷花片…… 隔得不远,缥缈刚好能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伴着阵阵比花香还要沁人心脾的菜香,如赏雅剧,醉心醉神。 缥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蝶族花宴,据说是蝶族多年的传统了,只是以前自己嫌赏花无聊,不管有没有自己的邀请函也不去凑这个热闹。 这样一个以珍奇花卉和高超医药技术闻名的种族,不举办一场人人竞相赶赴的花宴,还当真对不起这个名号;而听众仙的闲谈,似乎每年的蝶族花宴……都办得和今年时的一样好? 看着这一张张桌子上看起来便让人觉得可口的美味佳肴,缥缈欲哭无泪。自己以前的脑子哪儿去了,怎么就这么美丽地错过了? 真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诶,怎么这次没见雪衣仙子来?以往她可最爱这些文雅娴淑之事了。” 她正独自感慨着,忽然一个仙人的声音入耳,立马便将她的注意力牢牢吸引。 雪衣仙子?就是传说中那个和她师父一起称第二的那个? 还差点儿成了她师父呢。 既然众仙都在聊,那她好歹不能单着不是。缥缈凑近了些,草草将晃到眼前的鬓发拨拉到一旁,聚精会神窃听起来—— “朝荷仙姝莫非还不知晓?”闻言,对面立马有位仙子开口,“雪衣仙子她,已于半年前去世了。” “对啊,仙姝居然不知。这么大一件事情,当时好多人都在叹惋呢。”另一边又有个仙人接过话。 这么一番话,钥匙般打开了人们的话匣子。这个曾经在仙界聊烂了的话题又被重新提起,陆续有人接话,一时之间,本来安静闲适的氛围被彻彻底底地破坏。 交谈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让人不知该喜该忧;性子内向些的仙人们各自与身边人议论着;就连不爱凑热闹的仙人们听了众人的话,神情也不再淡然。 “雪衣仙子啊,可是与青羽元君并称‘六界第一琴仙’的,当年雪衣仙子灵霄殿上一曲,可是连天帝都为之动了!”一仙人击掌感慨,面前杯中酒随着击掌一晃一晃。 另一仙人抿了口酒,也道:“这两位仙子可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若说青羽元君是个寒冰雕刻的冰美人,那雪衣仙子便是夏时的曦光。据说她们关系很好,想来寒冰配曦光,也是极般配的一对——我记得当年青羽元君将要出师,两人合奏,天籁之音,曲毕后四周万物都仿佛寂然了。” “可惜……现在一个都走了,也只有另一个在弹。也算是仙界一憾事了吧!” “话说雪衣仙子走得实在突然,消息传到前半个月,我才约了她喝茶。她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跳了神界的万灵泉。” “那泉她也敢跳!六界江河湖海之源、至纯至灵之水汇聚,也只有神才能不被里头灵气的漂洗所伤。她这一跳泉,不是自找死路么?” “谁知道雪衣呢,估计着是有什么事,非要自己跳进去才能做到……” “诶,你可说对了——据说啊,是她喜欢的人死了,她想着万灵泉有灵气,想借一借,把喜欢的人救过来。” “那……也是痴情啊。” “是啊,自古痴情多薄命。” “——对了,我倒有点儿想问,那万灵泉真的有这么大的功效?据说其灵气可以为己所用,不说可以以此做到所有事情,但也可以凭此大增修为?” “想得美!万灵泉过于干净圣洁,除了神界万物,其余人或物都会被其灵气所漂洗。要是真有那种美事儿,干脆大家都不要这么潜心修炼好了,反正喝口泉水便能提升修为,费那些劲儿作甚?” “诶,那让神帮忙过渡其灵力给我们呢?” “你想多了吧,现在神界有多乱你不知道,人家连自己都顾不得了,还有心思来帮你过渡灵力?” ………… 女人聊天八卦,哪怕有男人在场时不时地插几句嘴,也终究脱离不了偏题的结果。 不一会儿,众仙便从雪衣仙子聊到了神界,再从神界聊到仙界,差不多把六界都给涉及了一遍,也没听见再回到原先的话题去。 缥缈本来想再偷听一会儿仙界这些不得不知的二三事,可见结果是这个样子,也只好扫兴地转过头去,靠在藏身的大石柱上,继续想事情。 自己没有请帖,座上也未见有认识的仙。能进来就已经是拜守卫偷懒所赐了,现在想要进去光明正大地蹭吃蹭喝…… 估计是个难事儿。 那自己又该如何进去? 看美食也看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吃就回去,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了吧。 正思考着,面前却忽然从右边飘来一朵红花,又晃晃悠悠地从左边飘到了右边。 “笨缥缈,还在这里耽搁。”小苕仰头又想鄙视缥缈,却十分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缥缈吃了一惊:“你去哪儿了?” 这死甘薯,背着她偷东西吃? “额……现在菜上完了,厨房不是没人了么。” “厨房?”缥缈迫不及待地问。 “嗯,往左走半里地就到了。你去吧,我先睡会儿……” 小苕哈欠打了一半,又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面前已然是干净整齐的灶台,抹了油一般镫亮。 小苕不由得抹了把汗。 缥缈对此不置可否,目光迅速地定在了厨房内。环顾厨房片刻,她勾勾唇角,再次露出得意的笑。 一般来说,仙界各大宴会的菜肴都会预备好几份,其中一份端上桌后,剩下的便放在厨房里保温。 这虽是为了防止宴会出现意外而无从对策,但也正好方便了那些嘴馋又上不了座的人。 ——比如,缥缈。 缥缈探头出去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轻手轻脚地掀起锅盖,一锅百花饭顿时现出了原形。她偷摸着吃了个半饱,又从蒸笼里拿了半碗雪莲羹、几块鲜花饼,躲在灶台后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蝶族不愧是花卉大族,不仅花好看,用花做菜也做得好吃得不行。寻常的桃花羹玉兰片等自然动人舌尖扣人心弦,但其余她听都没听说过的酱香牡丹、青笋菊花汤之类,甭管有多剑走偏锋,甭管有多奇葩,都一样彻彻底底地将她的舌头征服了。 在世欢喜能几时,无事空悲古来有,之前缥缈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哀叹了一回,这回她就不想辜负大好时光了。 放眼厨房如此多娇!她心甘情愿为之折腰。 反正她也是在做帮别人不浪费食物的大好事儿,她可以做得心安理得又顺心顺意,何乐而不为? 小偷小摸和善意的伸手挂上钩,当然怡然自在得不得了了。 忽然想起抛下自己先来偷吃了一回的死甘薯,缥缈把口中半块鲜花饼咽下,开口唤了几声。 没听见谁应答。 之前死甘薯好像说,自己要睡一下?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吧。 缥缈揉揉眼,莫名地便有了几分倦意—— “果真啊,我就说,蝶族宴会没人来偷吃,那就真是见鬼了。” 厨房内忽然响起一个清亮的男声。缥缈愣了愣,手上吃了一半的花凝冻差点儿没掉到地上:“谁?” “你管我。”面前忽然地出现一团黑雾。雾气混混沌沌渐渐散去,一个身着金纹黑衣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男子一双丹凤眼轻挑,睨着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轻蔑的王者之气:“你不是蝶族人吧?气质不符,修为也浅,估计人家无所事事自诩清高的仙人们干什么也不会叫上你。你是谁?” 男子的眼神又是怀疑又是轻蔑,薄唇微勾,看一只渺小的蝼蚁一般。 还气质不符修为也浅,鄙视谁呢! “你管我是谁!”缥缈大大方方把这句话还给了男子,也不管自己的实力和男子的究竟差多少,唤出佩剑云潺剑,举剑冲了上去。 反正看起来不会是个善类! 何况,对这种人,她向来不客气! 攻人攻弱处,缥缈不知这男子有甚怕的,干脆果断调整剑法,击向他的右臂。 男子冷静地立在原地,深潭般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嘲讽。面对散发着逼人寒气的云潺剑,他却丝毫不显慌张。 直至剑锋触肤,施力可入,男子却只是一笑。衣袂一扬,缥缈的剑竟是硬生生地止住,再往前不得半分。 衣料看来轻薄,却未曾被刺破一丝。 ——怎么可能! “你自己在心中替我讽刺一下你自己便好,”男子倒是一脸的意料之中,“我就不打击你了。” 轻蔑的神色,丝毫未变。 不知何处吹来了风,扬起他一头随意瀑泻的黑发,有几缕飘飘然于他脸上,更衬得他的脸色惨白而诡异。 蓦地,气氛凝重了不少。 缥缈死死地盯着男子,一言不发。 4.玄机 http://.biquxs.info/

刹那间,剑光出鞘。 缥缈不敢怠慢,紧紧握着云潺,生怕错过他哪一招。锋留了些情指向他身上,男子却是不慌不忙,手中长剑弯弯绕绕独自玩得好生自在。 好像在他看来,她玩的全是些花拳绣腿。他的修为和武功也确实要比她的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一招一式虽不带有半分杀气,却也带着别样的威慑力,叫人好生畏惧。 和别的小仙子打了那么多次架了,她明白此时不能纠缠,紧紧握着剑柄,指挥着云潺使出一招又一招来。云潺不愧是和她一起欺负了无数小仙子的剑,对于她的几斤几两把握得很清楚,不仅招招式式流利配合,而且还不时地用自己的灵力帮她。 她知道云潺做的这些,感激是当然,但是如今根本没得思索这些的时候。云潺虽是神剑,但是如此消耗灵力也难以吃得消,如此下去,她们根本撑不了多久。 何况,对面这位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可一世的气息,一看就叫人觉得他不是常人…… 这下的结果,只能是败。 她忽然后悔了,自己这是抽了哪根筋啊才主动来招惹这个祖宗! 回忆一下,似乎他上来也没什么真实的要打的意思不是,她被气几句有什么啊,总好过自不量力在他面前花拳绣腿一番,不仅丢脸而且…… 他毫不犹豫一剑过来,却玩弄般地把足以卸了她一条胳膊的剑偏了个方向,只蹭着她的手肘过去,割开衣服,擦破了一层皮。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攻的地方巧极,胳膊关节表面,伤得再重也不会痛到哪里去,但是之后要动手臂,却会时时受到牵连。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适当地激她继续打下去,而且她的行动也会受阻,只要她一冲动上前,便更能进他的套,使她更加如同一只蝼蚁,只能强忍着他不屑的目光,任由他玩弄! 她深深呼吸着,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一点。 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可以明白的是,现在的她绝不能入了他的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了个合适的机会,挡了他一剑,停了下来。 他显出一丝的错愕。 趁着这个时机,她迅速地环顾四周一圈。这一路从厨房打过来,经过了多少地方她不知道,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她们现在离厨房已经远了。小苕被她抛弃在厨房,也就可以远离纷争安安全全,但是不能保证面前这人会不会挑时间对小苕下手。 现在她体力也不行,云潺这后退被她大拖一条,自然要强打出去是不行的,她还得想办法…… 呸呸呸,想这些作甚!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装神探不是装参谋,而是先摸清楚面前这位的底细吧? 想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双手叉腰一气呵成:“喂,你……” 说到这里她还是愣了一下。 目光有意无意瞥到某处,方才云雾缭绕她没看清楚,现在才是真真正正地看清了—— 师父? 没错,目之所及,看起来也不过十几丈远的地方,正是蝶族御花园。 御花园里回廊的拐角,一袭白衣一闪而过,素净的花纹和她熟悉的背影,这不就是青羽? 师父不是说了不来么? 她微微张嘴,有些惊讶。 面前的他也是一脸的讶然,但其中又不免多了几分果然。 “你……认识那个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机智地顺着他的心思往下套他的话。 他却是笑笑,一张妖冶的脸,平添了几分妩媚:“你不是也一样?” 也? 也就是说,他会找到她,应该是因为她身上沾有青羽的灵力和气味。但是看他这看到青羽后惊讶而不是惊喜的样子,他此行应该不是来找师父的。 那就是以为遇到了,想叙个旧啊…… 难怪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明显地带了几分故人调侃的意味。 她还是吃惊。 对师父,调侃? 难以想象。 她不免十分同情地看向男子,目光深邃,自以为意味深长。 这位兄台是老朋友多年没联系了吧,幸好遇到的是她,否则指不定师父那脾性会对他怎样。 男子却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一般,回给她一个得意扬扬的微笑,好像告诉她:她这点儿预见力,还是太弱了。 她…… “你是谁?”终究,她还是无奈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错,先搞清楚状况,再当神探。原则啊原则! 他微微一愣,旋即又笑开了:“你是当真不知道?” 废话啊!她一年四季闷在汐昙岛,标标准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闺秀,就是欺负欺负自家人而已,她能看个相貌知道他这说不定是名不经传的不知道哪界的不正经人士,那才是见鬼了! 她憋着一口气没有反驳回去,却听见他轻笑一声,开口答道:“我叫玄机。” 玄机? 她似乎一下子便懂了那两个字该如何书写。 像是……它们于她,是很熟悉的。 比如说,某市井小说作者懒得起名字于是随便翻了翻字典翻到什么就给男主女主男二女二大反派安上,草率定一生。 呃,也只能这么解释。 她不由自主道:“你绝对是大反派。” “啊?”玄机愣了愣。 她立马住了嘴,想了想又道:“一身黑,雅称‘暗夜使者’,差不多就是那些市井小说里天天大半夜的爬人家屋顶烧杀抢掠的人,就算不伤及人命人才,那也得劫个色什么的,否则简直白瞎了这身衣服。”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完,又十分真诚地看向他。 玄机…… 他简直哭笑不得,自己穿个衣服也有这么多讲究? 那他穿一身金的再绣条龙啊什么的,是不是不去当个帝王都白瞎到九万里西天去了? ——呃…… 似乎有什么不对。 是啊,他干嘛和她纠结这些! 和面前这个傻子讲话果真拉低了智商,看来他以后耍人也得有个度。 玄机深吸一口气,故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气度,丹凤眼一瞥,抛去无限的狂妄:“呵。” 缥缈自然不知道玄机刚才在心里把她狠狠地贬低了一番,还在苦苦思索着对策。听他这么一哼,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干嘛?” 平白无故吓唬人? 他依旧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高傲一扬下巴,道:“爷今天高兴,放你走。” 缥缈一听这话就怒了:“什么意思?” 看不起谁呢?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路过,你别耽误我事情。”他的神色有些不爽。 缥缈…… 她?耽误他? 这厮敢情是忘了刚才是谁突然出现在厨房里和她打的是吧? 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和他犟起来了:“凭什么?” “我……”玄机无奈扶额,今天怎么自己就傻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了? 果真不能和傻子说话。 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呢,要不是因为……咳,他才不会放弃事情来厨房一探究竟。 结果找到了个傻子,还和傻子在这里……聊天? 玄机真的是要被自己蠢死了。 他还是强装淡定地深深吸了口气,这个人看起来也就是赌个气,实在不行他就别管了直接走,这么一来,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吧? 想清楚了,他定着缥缈,等着缥缈离开。然而缥缈好像和他犟上了一样,就是死瞪着他不走。 他索性一拂袖,转身就要离去。 “你……站住!”缥缈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云潺往他面前一挡,眉毛一竖,“当我好耍的呢?这么就走了?” 她可不是受了气还能忍下来的人! “你是巴不得我留下来继续耍你是吧?”玄机也是无奈,绕开她便要走。 她拦下,道:“至少说清楚,你找我是干嘛来的?” 好歹别叫她莫名其妙一番,到头来被人坑了还傻傻的不知道! “我……”玄机欲言又止。 好吧,确实是自己惹到了人家,可是这件事情,叫他怎么说? 说出去,才会大乱吧。 他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 囗囗 正在这时,面前白光一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扬手,挥剑出鞘! 剑势如风,替他挡去所有攻击,接着正欲追击,却被四面八方上来的利箭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遭了。 “有埋伏?”缥缈又惊又急。刹那之间的寒光叫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云潺以此来抵挡。 玄机冷静地说道:“是冲着我来的。” ——废话! 谁会大费周章来弄这么个东西对付她啊?她和谁都无冤无仇的! 可是现在,似乎那个人把她也一起纳入了送给玄机的包围圈里了。 她…… 玄机一口气化去了所有的攻击,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大小法术。他自顾自地躲避着,根本没有帮她挡一下的意思,黑衣在周身翻涌,混着白光,分外耀眼。 他终于显出几分认真和倦态,她明白,他正在面对的,是一个实力不逊于他的对手。 她匆匆忙忙躲避着,心里回忆刚才那些遭遇还觉得莫名其妙。而他看了她一眼,忽然眼中一亮。 “你弹琴。”他道。 “弹琴?”缥缈很是意外。 “你……你师父的玉女琴,你带在身上的。我们周身被布了结界,你随便弹一首曲子便好。” 他匆匆忙忙地说着,手上依旧不停。 她也明白过来。难怪不远处的众仙看着他们却没有过来,恐怕那个人早就盯上玄机了。 她没有过多地犹豫,心念咒语,取出一把琴。 玉女琴。 不知为何他会知道,师父把这把琴给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十指悬弦。想好了一首简单的曲子,便要拨弦—— “玉女琴?”有个声音远远地响起。 缥缈心里一惊,却还是理智地没有理会,素手盈盈抚上了琴弦。 跟着师父学了不久,曲子却是练了不少,而且有师父近乎无情的威逼利诱,她几乎能把每首学过的曲子都弹得滚瓜烂熟。 现在她弹的是仙界一首小曲,因为曲子简单,而且她拿着谱子练过很多遍,琴音若行云流水,欢如沉鳞竟跃、轻似弱柳扶风,宫商角徵羽声声饱满深情,回音荡漾经久不绝。 她没有注意到,向着玄机的攻击不知何时减缓了。玄机趁着这个时机,破了结界。 如此一来,琴声便肆无忌惮地传到了御花园内,和着鸟鸣水潺,惹得众仙议论四起。众仙的目光没过一会儿便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她这边,正好此时曲已毕,她以促音收尾,心里忽然扬起几分得意。 玄机手中的剑向着某个方向飞去。一会儿后回来,上面带了些暗沉的血迹。 玄机也明显地松了口气。 囗囗 心中的那分直觉却告诉缥缈,这危机的化解绝不会只是因为她这支曲。 她正想发问,眼前却忽然一道白光掠过—— “小心!” 5.玉女 http://.biquxs.info/

黑衣翩翩,黑发飘然,黑眸凌厉。肌肤苍白却不显病态,脸型瘦削,鼻梁高挺,这样一张脸任是怎么看也只让人觉得倾城,估计无论是谁,都无法将这样一张脸与那样一个人结合起来—— “妖王玄机?”座上一个仙人叫了起来,“如今众仙相聚,人多势众,莫非你也敢来闹事?也太不自量力!” 四个字和晴天霹雳似的,华丽丽地把她劈得脸色焦黑。她看着玄机,内心满是不可思议。 妖……妖王! 也就是说,刚才和她站在一起的,不止是一个道行高深又脾气差的家伙,而是据说……前一刻笑谈后一刻杀人不眨眼的妖王? 敢情她和妖界做了一次盟友啊? 虽然方才才努力帮她挡下一击的玄机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和他划清了界线。 “想闹事的,不是你们么?”玄机冷冷一笑,目光之中,蓦地多了几分狠绝。 他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自落在开口仙人身上,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自然,你们合力,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我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是你们不过合力也才能打过我一个,要是不说一句你们没用,我还觉得有些对不起我自己。” 方才发言的仙人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着玄机的双眼满是血丝,显然被气得不轻。在场众仙挨羞辱这一番,各个也怒于颜容,只是估计还惧于玄机的修为,迟迟没有人动手。 “一群废物。”玄机冷笑。 方才那道光可就是在座这些之一干的! 估计是看到了他吧,哪怕他根本就不想干什么,也偏偏要惹他过来! 他认真看了看在场的仙人,忽然地,眸光一闪。 正好,好几个都在。 他冷冷一笑,白光萦绕的指间,杀意暗涌。 囗囗 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瞎了眼的仙人打的!你们说你们打妖王就打妖王,怎么还打到她身上来了? 天地为证,她当真和他没得半点关系! 这时缥缈总算是缓过神来,在一旁小仙娥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适才某仙人打的那一掌,可当真是没有半分留情,若不是玄机及时把她推开,她就不会只是被掌风刮到了。 不过,还是很疼啊! 她回神就看见玄机和在座几个仙人吵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再怎么说,那一掌也是玄机帮她化了去的。可是终究仙妖有别,仙界妖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身为仙界中人,自然不能背叛自己阵营不是。 但是她也不是那么恩将仇报的人,所以她还是看热闹好了。 可是,这热闹的“热闹”程度,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被废物打败,你也不是挺没用的?”有仙人开口,道,“堂堂妖王为何莫名其妙大驾光临我仙界小地?何不在你妖界统率众妖、军临六界?” 话中的讽刺,狠狠地化作箭雨,不仅射向玄机,还射向他背后的整个妖界。 她有些错愕,人家好歹是妖王,怎么仙界这些人都把他看成个不自量力的小喽??频模 玄机依旧皮笑肉不笑,只是眼中的那团汹涌出卖了他内心的愤怒:“你们落世仙山都未开战呢,我妖界自然不凑这个热闹。” 落世仙山,估计正是这个仙人的封地。 言外之意就是,你仙界中人比我妖界事情搞得起多了,你们还没干这种龌龊事,怎么轮得到我们? 不是说整个妖界都龌龊么?那他就说仙界中人更龌龊,把天帝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叫自己没那么无礼,而且还是怎么着也能压下去一头! 开口的仙人显然被气的不轻,但是还是故作矜持地喝了杯茶,淡定得旁若无人。 眼中的怒火可燎原。 妖界和仙界之间的怨怼,光从这一点便能感受得到。只是叫缥缈不解的是,在场的仙人也有部分坐在前面的一言不发,淡定得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扶着缥缈的那个小仙娥深深地吸了口气,缥缈不由得转过头去,却见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她赶紧按住小仙娥的手,安慰般地安抚片刻,问道:“怎么了?” “下三滥之辈。”小仙娥愤世嫉俗的话叫她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下三滥? “你说玄机?”她也大胆地直呼起玄机的名字。 小仙娥摇摇头,灼灼目光落在争执的那个仙人身上,一言不发。 玄机忽然地瞥了她这边一眼,眼中有几分异样的情绪。 那情绪,好像叫做“惊喜”。 估计是一直关注着她,他才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小仙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吧?没看出来,他居然会在意自己。 缥缈深吸一口气。 因为师父? 座上那边,某仙人已经骂开:“奸宄!” “是么。”玄机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仙人,冷淡的眼神,叫缥缈看了都有些发慌。 “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玄机微眯起眼,朱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如勾勒而成,“一种是如你一样,道貌岸然的人。” 话音未落便掀起一阵喧哗,众仙指责玄机的声音不绝于耳。和这人一样,还能怎么一样?那些用毒语明嘲暗讽他的啊! 玄机淡淡扫了一眼众仙,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某仙人身上:“还有一种,只是见过听过别人,就说别人不是好人的。” 一袭黑衣迅速翩然,他只一扬袖,御花园内便刮起狂风。铺天盖地的沙尘被掀起向四面八方涌来,混杂着无数纷纷扬扬的花瓣,转瞬之间,原本整齐幽雅的花宴,便成了一片狼藉。 而他只傲然御风于半空之中,君临天下一般俯瞰着自己的杰作。 几位仙人终于也不再隐忍,纷纷唤出自己的兵器,一齐冲上去与其打斗。众志成城,玄机虽面色不改眼神轻蔑,出招却也显然带了□□分的认真,他当然知道如此多的仙人联手,当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半空中流光溢彩,缥缈十分想上去阻止,只能待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太没用,自己在面前拼死拼活费心费力,或者曾经救过她,他们面对了困难,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了,像个临阵脱逃的士兵。 她深吸一口气,想不了太多,唤出云潺,就要上前—— “别去。”小仙娥拉住了她。 “我……”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去了,想帮谁?”小仙娥淡定地问道。 “我……”缥缈再次无语。 帮哪方都是昧着良心啊! “可是他们这么打下去,真的好么?”她弱弱问道。 小仙娥慢慢地摇了摇头:“妖王他不只是想要帮妖界出这口气。” 明明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好像经历了几千年的沧桑。缥缈忽然地服气,终究还是闭了嘴,安安静静地被小仙娥拉到了安全的一旁。 玄机身为妖王,实力自然不可小觑,何况众仙难免各怀私心也常常坏了好事儿,上前的仙人如此多,居然也奈何不得他丝毫,不一会儿便接连倒下许多人,地上的血蜿蜿蜒蜒流得到处都是。 桃花正红,然而也红不过鲜血;这些鲜艳而粘稠的液体在地上溅开一片又一片,如同一朵朵盛开的桃花,妖冶异常,瞬间打压去四周所有迷人的风景。 本来就冷静的仙人,眼中也多了几分悲悯和感慨。 这估计也正是玄机想要的,众仙赏过了风景,就该轮到他了。 众仙不断地倒下,然而这时不知是谁又叫来了一大堆穿着统一服装的人。看起来这些都是仙派的弟子,显然他们是来对付玄机的。 这样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她心里越来越焦急,不由得抱住了小仙娥的胳膊:“怎么办?” “弹琴。”小仙娥道,“刚刚你弹的琴!” “可是……” “你师父应该教给你过,弹琴可以作武器,也可以化人心。” ——确实。 琴者,以情作攻,可以动心。 缥缈索性再次唤出了玉女琴,心一横,在原地坐下。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速掠过一首首琴曲,然而最后她拨弦,弹出的却是另外一段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起先,是一阵急促的扫弦,如汹涌海浪,前仆后继,十指上下,眼花缭乱。好像风卷花瓣落,琴音扫地,欲上苍穹。 接着琴声却忽然平缓下来,一音一跳、如跃碎金,手指轻巧,挑拨欢快自然。好像落花流水,春回人间,少女拈花而舞,芬芳烂漫。 而后颤音渐增,音速加快,余音绵长、渐生哀婉,似落雪舞絮,徒添白发;又好像云在天边,飘飘然然、漫无归处…… 一曲悠然,明明衔接极其自然,前后之差却足有千里万里,回忆酸甜、人生百态,似尽赋于其中。 不知何时,所有人都静了,只有虫儿鸟儿还在鸣;风不时刮过,扬起片片落花,漫天花雨,血一般凄美。 琴声却还在响,玉指纤纤曲罢方才停下,余音依旧袅袅,绕梁缱绻,缥缈若云。 缥缈自然而然起身,收了琴。 “是……是《飞羽谩》!” “没错,就是当年雪衣仙子在灵霄宝殿上弹奏的那支曲子——《飞羽谩》!本以为雪衣仙子走后,此等绝音就自此埋没了,没想到雪衣仙子早已把曲子传给了他人!” “你们看见方才那把琴了么?通体洁白,幽光莹莹,那似乎是玉女琴!” “玉女琴!就是那把……” “没错!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一天,我也能见到它!” ………… 众仙的话嘈杂纷乱她听不清楚,只是一直听着众仙将“飞羽谩”“玉女琴”“雪衣仙子”三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袖下的双手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不知为何,她听见这样的天籁之音居然出自自己之手,怎么也无法抚平内心的激动。 或许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她知道,她根本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何况是把它如此流畅深情地弹出来。方才她弹琴,身体就好似完完全全不受自己控制,手指如同被人牵拉着一般,不由自主地便以万分得当的力道弹出了这支所谓的《飞羽谩》。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有这把玉女琴,不止众仙听似对其了解得很多,而且就连妖王玄机,也似乎对其有着一种很不一般的感情…… 对了。 想到玄机,她连忙在人群里四下搜寻起来。众仙都得空把心思放在曲子上了,他也不会例外吧? ——果真她在人群之外、一棵桃花树下看见了他,他一身黑衣融合黑发,依旧透露着一股傲气,然而他低垂的眸子中尽是出乎她意料的怅惘,他整个人更像一只失魂落魄的猫儿,却依旧倔强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嘴唇似乎是颤动着的,一声一声不知在唤什么。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努努嘴,这首曲……和他有关? 然而他很快地便又抬起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她吃了一惊,却见他对她一笑。 那是带着孩子气般的一笑,但是明明,她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他忽然说:“谢谢。” 可是她似乎什么也没干。 这时,一旁一道白光飞速而来,不向别人,直直向她! 她躲不过。速度之快,恐怕任是在场仙人中的谁,都会为之咋舌! 可她偏偏就是福大命大,在呼呼杀气快窜到她脸上、她的发丝已被掌风吹得四处飘荡时,她感觉有谁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掌,估计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甚至没有听到掌打在皮肉上而发出的丝毫声响。 她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师父?” 6.寒潭 http://.biquxs.info/

缥缈大喜,小跑着上前,拉住来人雪白的衣袖。 下一刻,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青羽却立马拉住她尚未抽回的手,紧紧攥于手心。 青羽将她护在身后,凌厉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仙,议论声戛然而止。她冰冷的目光又落在玄机身上:“妖王殿下这一言不合就欺负我徒儿,还大有纠缠之意,居心为何?” 缥缈脸一红,想要澄清澄清自己和玄机真没啥关系;青羽似乎感觉到她要作甚,在她指关节一摁,示意她稍安毋躁。她缩缩脖子,闭紧了嘴。 玄机却只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羽半晌,一言不发。忽然他广袖一舞,一道白光自他周身绽开,霎时间那个黑色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师父……”缥缈抬头看向青羽。 青羽转头看向一旁,那带人来的居然是一个少年,少年被她的目光吓得连忙窜到了一个人背后,那人伸出的手掌还未来得及收回,显然,那一掌是他打出来的。 他定是以为,她和玄机是一伙的。 察觉到青羽的目光,那人很快地偏过头去,对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行了个礼,便转身吆喝一声,带着人又走开了。 援兵没用上,杀气却是到了。 青羽眼中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厌恶。 “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青羽这么说着,却冷着眼神望向了玄机消失的地方,如今那里只剩下漫天桃花。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异样,缥缈读出,那是凝重和担忧。 莫非……还有什么,是没有解决的么? 一会儿后,青羽看向众仙,垂眸欠身,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这件事情,明明和师父没有关系啊,师父还出来帮仙界解决了这个麻烦呢。 难道师父还以为,是她要去惹玄机、还惹得他对仙界大打出手? 老天有眼,她真的什么也没干! 几个仙人异口同声地回礼:“妖界冒犯,与元君无关,元君不必多礼。” 青羽没有回答,右手捏了个诀,带着她御风离去。缥缈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拉住她:“师父,甘薯……不对,小苕还……” 说到这里,缥缈顿时沉默了,难道直接说小苕在厨房?那她们出来的意图,她不就瞒不住了么? “甘薯?”青羽的重点显然没有放在她只说了一半的话上。此时她们正在高空之中,脚下云雾弥漫,青羽停下,御风术却依旧使得稳稳当当。 她吓了一跳:“师父你……作甚?” “你说小苕是甘薯?”青羽面不改色,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如同寒霜,与自朱唇出的话语格格不入。 缥缈莫名被师父这个样子弄得发慌:“我……” “栖云仙山上最多的可就是红药花了,也就是说,你师父是个种甘薯的,是吧?”青羽的话里满是调侃的意味,然而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眸,缥缈怎么也觉得师父这番话意味深长。 她连连摆手:“我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不过是调侃一下小苕,怎么就调侃到师父身上了? 青羽垂眸,手心白光一闪,顿时一朵开得摇摇晃晃的红药花便出现在她的掌心。“反正得给你历练一番,见你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把小苕从厨房里拎出来了。” “啊……” 看见师父手中这团花还扇着叶子睡得老香,她努努嘴,把小苕抱了过来。 “现在可以回去了?”青羽问。 她点点头。 本来还有些问题她想问问师父,可看师父根本就没有再说什么的意图,她也只好乖乖闭嘴了。 囗囗 今天在花宴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哪怕她就是站在一旁看了看,也难免脱不了干系。回去之后师父直接一句“法术明天练”,晚饭再次只有白米饭,她抱着碗在心里哭了一会儿后,泪眼婆娑望着师父:“师父我还受了伤……” 青羽扔了瓶药给她:“服了以后去寒烟潭泡一个时辰。” “可是寒烟潭冷冰冰的,会不会感冒啊?”她不依不饶。 青羽应付自如:“小苕有药。” “万一小苕记仇,给我下毒让我头晕好几天怎么办?” “至少每天把琴练了。” “……师父你好意思么……” “又不是我的事儿。” 说罢,干脆果断放下碗筷,一袭白衣,飘然离去。 至始至终,她就没见师父看过她一眼。 ……应该师父真的不喜欢她吧。 缥缈努努嘴,收拾了碗筷后,拿起药瓶乐颠颠地去找小苕了。 “小姐姐,你是吃药诶,有必要这么兴奋吗?”小苕一边不情不愿地被她拖着往前飞,一边不住地抱怨,“还有,你就不能多练练御风术?栖云仙山这么多山山岭岭,光靠腿走很累的!” “嘁,你可以飞你怎么不飞?”缥缈捻住小苕的翅膀晃了晃,满心的不屑。 “要不是我仗义,我现在已经在寒烟潭边逗鱼撩草了,还和你在这里慢蹭蹭地当蜗牛?”小苕白了她一眼。 说话间,她们已进入了寒潭林,穿过寒潭林便到寒烟潭了。寒烟潭被寒潭林紧紧包裹其中,潭内之水来源于由神界冰儿山雪融水形成并流入仙界的若银河;潭水终年寒气袭人,升起的寒雾如同山岚笼翠,将幽蓝的寒烟潭置于其织就的白纱帐之中。 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缥缈穿得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笨蛋缥缈!不知道布个结界啊,冷死了!”小苕自顾自地在自己周身布了个结界,暖和了便又开始发牢骚,“这么冷的地方也叫我来,真当我们精灵不怕冷的啊!这么认为也就算了,可我不是冬天开花的,也不喜欢冷天!你是想冻死我吧,或者看我冷得开不出花好嘲笑我是不是?居心叵测……唔!” 眼看着这孩子手舞足蹈,脑门上的花颤颤巍巍像是要掉下来了,缥缈连忙捂住小苕的嘴,连声安慰:“好了好了,你这么晃来晃去明年还想不想开花了?等下连花萼都晃掉了,你就得个劲儿去河边当芦苇杆子去吧!” “哼!”小苕短短的双臂努力环抱住,偏过头去不理她。她失笑,摸出药瓶,小心地倒出里面的两颗药丸。 只有两颗,想来师父估计是怕她一不小心吃多了药。也就是说,这一瓶的药量,便刚好是她这次所要吃的。 “诶,小苕,”她托着药丸凑到小苕面前,“这药该怎么吃啊?干吃、水服,还是……打汤?“ “你干脆也跳进去煮煮好了!”小苕尤其嫌弃地挪开那么几尺,然而在瞥了瞥她手中的药丸之后,小小的双眸瞪得老大,“冶心丸?” “唔……你认识?”缥缈微感惊讶。 “当然了,这可是栖云仙山最好的药了……元君可是从来不给外人使用的。” 这么好? “所以啊,我现在才知道,元君的心思永远是我们一干小精灵最难揣测的。”小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三片翅膀扇啊扇的,一会儿后又旋得飞快。 什么……也就是说,师父把栖云仙山最好的药给了她,只为治好她算不得什么大伤的伤? 小苕这个神情……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她耸耸肩,温了些潭水将药丸送服;又看看四下无人,把小苕赶去放风,自己则默立潭边片刻,解开腰带,漫步入潭。 霎时间,冰冷刺骨的潭水带着无尽的寒气席卷而来,瞬间紧裹住她的身体,并不断侵蚀入体。潭水自岸边渐渐往里而深,而就算是离岸最近的地方水也已可没至她的脖子,她忽然下水,猝无防备,紧缩起身子,不停地打着抖,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舒展开手脚。 早知道要受这种苦,她就不偷溜出去玩了,比起在这里泡潭水冷冰冰,她还是更愿意饿肚子—— 呸呸呸,她想啥呢! 应该说,只用以经历这番苦楚为代价,便可换来在蝶族吃的那一大堆美食,这样的交易,说什么也值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心起来,一会儿后稍微适应了水温,捧着水自娱自乐起来。 一个时辰,还要等好久,她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好好放松放松。 真惬意…… 囗囗 寝殿玉箫殿内,青羽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悠哉悠哉饮完了一杯茶。茶水入喉难免苦涩,只是一杯茶究竟如何,还是得看个人喜好和看法。 好茶。雨前龙井她品过两种,一种是老叶,一种是新叶;前者沉稳大方,后者娇嫩柔和;相同的名字不同的种类,给人的感觉不说完全不一样,但也只有那分互相之间的熟悉感让人觉得相同。她最近也常常在思考,究竟最使它们扬名一方的,是它们之间的不同,还是它们那难得的一分相同? 她不知晓,但是她现在又迫切地想去知晓。 可这种事情哪里是急得来的。 她放了茶杯,起身出了门。她早就知晓,门外有个人正等待着她。 “妖王殿下光临寒舍,可惜没得好东西招待。”她冷冷开口。 玄机嘴角勾出一抹弧度,隔着夜色,她依旧能看清他眼中的嘲讽:“寒舍,可真是‘寒’啊,这大半夜的人也没睡,也不知道点盏灯。” “大好的圆月天,点灯不是浪费么?”她不惊不怒。 他冷哼一声:“月圆?呵,似乎是呢,这天上的月,可真是比什么都圆。” “自然,也只有月能无忧无虑、无阻无拦地阴晴圆缺。”他话里的意思她几乎立马便懂,心中微起波澜,表面却依旧有意地装作淡然。“你来还是因为……” “没错。”他打断她,道,“我想知道玉女琴为什么会在你这个新收的徒儿身上。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把这琴收得好好的,使它成为众仙口中神秘莫测、人人趋之若鹜的宝物;结果,这才过了多久?” “该放下的总是得放下,这样的话你无需我多说了吧?” “果真是仙,其实你和别人,还是没什么不同。” 玄机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她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当即唤出了佩剑——霜柳剑。 霜柳。栖云仙山上柳树多得很,夜半仙山冷,霜结柳叶珩。此刻正是盛夏,天气不致极寒,然而月明晃,撒下来依旧是给柳叶镀上霜色。 有风刮过,长发垂绦,幽幽弱弱。 夜深,灯暗,更是给玉箫殿渲染了几分诡异。 7.往事 http://.biquxs.info/

在寒烟潭里浸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全身都几乎没有了知觉。她穿上备好的干衣,拽着昏昏欲睡的小苕回了玉箫殿。 没错,玉箫殿。她会住在玉箫殿、直接成了师父的入室弟子,其实不是因为师父对她有多好,而是栖云仙山只有玉箫殿是个合适人住的地方。 ——但说白了,缥缈真不觉得玉箫殿也是给人住的地方,里头全是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不说,师父总是把每个房间布置得雅致得不行,除了师父自己的寝室,每个房间都有许多架子,架子上全是瓶瓶罐罐这些易碎易坏品。哪怕她来之后师父亲自动手帮她把她的寝室收拾了些架子去,可她住着还是觉得走哪儿哪儿不自在。 她也曾提过,干脆她和师父一起住一个房间呗,她还可以帮师父扫扫地收拾屋子;可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而后转身,飘飘然离去。 她的内心是很纠结的…… 哦对了,唯一使她开心的是,师父从来都不允许她进入师父的寝室,自然,像小说里写的弟子帮师父打扫卫生什么的,在她身上也就不存在了。 回去后她先去敲了敲师父的房门。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她看不见一丝光亮,可她知道师父没睡,每晚师父睡前都要弹一支曲的。琴声往往可传到仙山之外,然而今天她没有听到。 果真一会儿后,里面传来青羽冷淡的声音:“怎么了?” “师父……我想问些问题。”她深吸一口气。 房内沉默片刻,终于听得青羽道:“我已经睡下了,明天你再来吧。” 睡下了? 师父今天真反常。然而伫立台阶犹豫不久之后,她却听得一阵琴声,自门内传来。 凄哀婉转,是一首她从未听师父弹过的《盼君归》。声声真切、如泣如诉,似乎那弹曲的人,曾经也在某处伫立,痴痴望着远方,盼着那不归的某人。 师父她…… 真的经历过么? 她在院子里听着琴声流连了好一会儿,终是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寝室。她一如既往地拽了小苕暖床,心情倒没有被这件事影响丝毫,只是昏昏欲睡时,忽然觉得有人给她掖了掖被子。 估计今天也累了吧,她翻个身面向殿门,一会儿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缥缈便乖乖在师父寝室门前站着了。 请早安师父说了不必,她也省得了麻烦,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怎么着也得想个办法让师父开心开心才是。她清楚真切地明白自己昨儿是真的闯了祸,姑姑宠她,所以她也不担心姑姑会罚;然而面前这位青羽元君的性子可真是她所猜不透的,她还是乖乖等着认错吧, 一般这个点儿师父都醒了,并且会在落霞亭里边弹琴边等着她,但是今天她并没有在落霞亭找到师父;问了问别的精灵才知道她们今早并没有看见师父出房间。 师父她是怎么啦? 她实在想不通师父今天怎么这个点儿还没起,按理说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应该是她才对。 心中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她却不敢贸然推门进去,也不好出声打扰,只好干站着等,心里无限地疑惑。 昨天的那些事情首先就让她十分纠结了,饶是她再不懂,也看得出来师父和妖王玄机之间绝对有事儿;而众仙只因师父的一个凌厉眼神便噤声,显然不是单纯一句“师父修为高受尊重”可以解释的。今天莫名其妙师父又反常地晚起,她怎么着也能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估计着有件事情纠结于青羽元君和妖王玄机之间,未曾解决;两人也甚是介意外人提起,于是迫于师父的魄力和玄机的淫威,没谁敢对此多说一句。 让她一个从来都把什么事情想得很简单的人思考这些,着实为难。 人情世故啊,真是复杂…… “缥缈缥缈!”这时后头忽然有人唤她。 她愕然转头:“甘薯?” “除了我还会有谁理你这个大笨蛋!”小苕开场便先骂了她一句。她正要破口而出的反驳之话又很快地被小苕噎了回去:“元君刚刚找我有事儿。” “师父?”缥缈大喜,一把抱住小苕,“师父是不是让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唔……”小苕一脸无奈,“我要断气了,咱好好说话……” 缥缈连忙放开小苕。小苕扑棱着翅膀喘了半天气,才是接着道:“元君……元君让我告诉你,她有事儿出去了,嗯……你把昨天没练好的法术练了,把《相思引》弹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头一次啊,师父说话也没个确数。 “还有,元君说,你先把昨天你换下来的衣服洗了,衣服不洗完不给干别的。”小苕又兴兴头头地补充道。 她…… 她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无非让自己练练引水诀罢。自己穿的衣服自己洗,她娇生惯养不会洗,以前师父经常让小苕帮她,但是现在师父既然这样说了,那么便是要她自己动手了。 她堂堂汐昙岛慕云灵主,总不可能穿着脏不拉几的衣服在外面瞎晃悠吧? 想到这里,缥缈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浣纱溪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儿顾及自己的面子,她居然…… 有些急迫? 浣纱溪边,流水潺潺,脉脉依依,若不肯离。 浣纱素手,盈盈纤纤,水携纱过,纱绾指间。 从来都是云霞??Φ南缮剑?匀徊换崤?偷侥睦锶ィ凰?縻殂榈南?撸????撬募静?啵?菪〉纳砬?蛔诺ケ〕ど溃?衙馍?? 十指捞起广袖直至臂弯,才是勉强不湿衣;忽然间盘得松散的青丝又从肩头滑下,卒入水中。十指连忙去捞,臂弯的衣袖却又蓦地滑下,在水中匀开一片半透明的雪白。 缥缈努努嘴,衣服半天干不得,不会还要再练个御火术吧? 小苕在一旁笑得很是开心:“笨缥缈,头发不会扎就算了,洗个衣服还穿得这么拖沓!” “你倒是给我找一件方便的来啊!”缥缈怒。仙界个个会法术,有多少人还像她一样觉得裙子碍事的? 小苕不说话,她低下头继续洗她的衣服。昨天自己倒蛮懂事地穿了套齐腰襦裙配大袖衫,现在洗起来没有那么多件,勉勉强强地洗大袖衫还能洗干净一半。洗到这里,她又停下,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小苕。 恕她真的不会洗啊! 小苕一脸嫌弃,估计对之前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元君的意思就是,你独立完成。” 她眨巴着眼:“小甘薯你不能这么绝情的是不是?” “叫我小苕……”小苕幽幽别开脸。 她不理会:“小甘薯啊,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头上的花又那么漂亮,一看就知道你道行高深、法力无边。能力越大责任可就越大啊,你难道忍心看着我一个不会法术的弱女子彷徨无奈,自己明明有能力帮忙却无动于衷么?” “我觉得元君让我跟在你身边,我的责任就已经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了。”小苕扇动翅膀,绕着她飞了几圈,“还有,一个上山下水无恶不作的人,居然是弱女子,真让我开眼。” 说罢小苕就飞走了,她怎么也抓不住。在心里恼了一会儿,她还是无可奈何地挽起袖子,继续勤勤勉勉做她的浣纱女。 一件大袖衫三次差点儿被水冲走,足足洗了两刻钟。她还是连引水诀的口诀都没想起来,只好把大袖衫拧了个半干不干,丢在盆里,拿起下裙—— 咦? 她的目光无意扫过某处,忽然愣住了。 六月十七日午时,蝶宫南宫水榭亭见。 ——纸张很大,但是上面只写了一行娟秀的蝇头小字,给人一种蚁行荒漠之感,说不出的奇怪。 缥缈莫名其妙,好好的一张纸,干嘛把字写得那么小,看都快看不清了好吧? 她小声又念了一遍纸条上的话,越发地好奇给她写纸条的是谁。纸条似乎是别在了她的衣服上,估计用了点儿法术,才是没有掉下来。那么就说明给她写纸条的人对她是否可以看到这张纸条很是在意了,否则也没必要弄得这么麻烦。 那她就……去会一会这人?带上云潺,再拉上小苕“有难同当”,估计着也是够的吧? 总不可能再遇上一个和玄机一样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不是…… “缥缈?”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缥缈赶紧转过身去站好,双手背在身后,偷偷将纸条塞进袖子里。这才定睛一看,原来是青羽。 “师父你去哪儿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和自己说上几句话的人,缥缈厚着脸皮凑了上去。 青羽依旧一脸的冷淡:“我出去一个上午,你就洗了件大袖衫,真行。” “那是那是……”话出口缥缈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改口,“不对不对,我我……我就是……” “比较勤劳,不想用法术?”青羽十分自然地接了话。 饶是她再笨也不会听不出来师父这话里满是讽刺,可看着师父一脸真伪难辨的认真,她实在没话反驳,只好再次厚脸皮,连忙岔开话题:“师父,话说引水诀究竟怎么用啊,我研究了好久也没见弄起一滴水来。” 在教徒儿这种事情上,虽然师父不咋愿意收徒,但是教得却是乐意得很。果真她此话一出,青羽立马就没多说一句话,轻声把口诀念了一遍,指尖白光一闪,顿时一条水柱自水面拔起,直冲云霄,最后四散落下,纷纷扬扬,打湿了一片的树叶。 “最简单的,水柱。”青羽道。 水柱……确实是最简单粗糙的引水法术了。可见师父对她是多么地不抱希望。 时时刻刻想放弃的感觉啊…… 她努努嘴,思考思考发现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抗议的资本,只好默默地闭了嘴。 在师父的监督下,她乖乖地练了引水诀,虽然说误伤了不少花精木精还差点儿把师父打得一身湿,可好歹她也是把衣服洗完了。 “要是没有我,你现在晾出去的只能是一把破布条子。”青羽看着她手上水滴答滴答淌的衣服,面无表情。 缥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徒儿谢过师父了?” 青羽…… 她头一次看见师父的脸色这么难看,莫名地,心里居然有些小兴奋? 8.神珠 http://.biquxs.info/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但她还是想吟一吟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话除了环境差些、里头人坏些,呵现在这番场景无两样。 她绝不是为了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才偷偷摸摸蹑手蹑脚,不过用小苕那怎么也说不好听的话来表达,她还是“鬼鬼祟祟居心叵测”。她听罢便毫不犹豫地揪了揪小苕头上的花,因为力度太大差点把花揪下来,两人打了好一会儿才是勉勉强强善罢甘休。她为小苕开出的最近三天好吃的平分这个条件十分不满,可外头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了,她只好闭了嘴。 有人来了。 蓦地又从椽木上落下一大把灰尘,吓得她半死,洒了她一身。因被她抱在怀中而安然无恙的小苕憋笑憋得不行,她狠狠地瞪了小苕一眼,不由自主地把小苕抱得更紧了—— 她也不知道来了个谁,听这脚步声……像是个女子? 她努努嘴,确实,给自己留小纸条的那个人的字,确实挺像女子的。 那她也就放心了。要是是个五大三粗的杀猪汉,那她估计一句话不说就已经忍不住要飞奔了。 “你在吗?”对方开口,是个清亮的女声。 她轻轻“嗯”了一声。蝶宫北宫是君王和妃子住的地方,不过现任蝶王卫珩并没有太多妃子,北宫总是静静的。她这一声声音很小,可是在这样一个寂然之地,倒也挺明显。 “我是给你留纸条的人。”对方又道。她愣了愣,随即从藏身的藤蔓中钻了出来。 入眼是一个身着粉色宫女服的女孩。女孩看起来不大,十来岁的样子,两边鬓发扎成细长的辫子垂下来,忽然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女孩的目光于四处搜寻,终于落在她身上。她终于看清女孩的面貌,忽然觉得很是熟悉—— “你是昨日扶我的那个小仙娥?”缥缈不由得惊叫起来。 女孩点点头,提着裙子轻捷地跨越了一株株花草,一步步向她走来。 她恍然大悟,原来那张纸条,是小仙娥在扶她时给她的。 可为什么选中的是她? “你是看中了我和妖王在一起、觉得我和他关系不凡吗?”缥缈问道。 “不是。”女孩终于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双眼直视着她,透露着一股坚毅与孤傲。 这样一个女孩却率先开口:“我叫琉子帘,你呢?” 缥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名字呢。”琉子帘笑了,“我叫琉子帘啊,琉璃的琉,子时的子,而帘,就是那种挂在床前或窗前、会随着风儿飘荡的帘。” 缥缈愣了愣,直到怀中被她捂得快要透不过气的小苕挣扎着骂了她一句“笨蛋”,她才是立马反应过来:“哦……我叫缥缈。” “缥缈?”琉子帘轻声喃喃,“巫山之云,其迹缥缈……是个好名字。” 好名字?缥缈努努嘴,名字这种东西,只要念着不难听、写着不难看就行吧,她可从未在意过那么多。不过听琉子帘这么一说,她倒也蛮开心的。 “笨缥缈,解决了事情好回家,还在这里拖延时间是不是?”小苕又骂开了。 她立马反应过来,忙看向琉子帘:“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我……”琉子帘环顾四周,道,“若你信我,就和我来。” 说罢琉子帘转身便走,甚至不管她跟没跟上来,她不免咋舌,这怎么感觉……是自己有求于人? 她愣了愣,赶紧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一张泛黄的纸在两人面前铺开,缥缈的目光霎时被纸上画着的一颗深黄色珠子吸引住。 “龙珠?”缥缈十分没脑子地问了一句。 明显,琉子帘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什么龙珠?龙珠是明黄色的。” “哦……”缥缈甚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这是什么?” “记天珠。”琉子帘道,“蝶族的宝物,也是皇权的象征。我想拿到它。” 拿到……它? 缥缈微感吃惊:“你是要……” “不是,我没做皇帝的心思。”琉子帘垂眸,伸手抚摸着画上的神珠,似乎这件稀世珍宝正在她面前,触手可得,“何况做皇帝,我也不做蝶族的皇帝。” “为什么?” “和你没关系。” “哦……”缥缈努努嘴,“那你拿它来……卖钱?” “……”琉子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缥缈意识到自己再次说错话,赶紧捂住了嘴。 “我拿它有用处,但是我不想告诉你。”琉子帘接着道,“但是,凭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拿到它。”她看向缥缈,“而你是青羽元君的弟子,看起来她很是在意你,所以……或许你可以。” “可师父又不一定帮我。”缥缈道。何况师父怎么会参与这种事情呢,拿别族的宝物?师父听了不罚她才怪。 画上的珠子虽然说颜色不亮,却不失光泽,可以看出它绝对是一不凡之宝物。 “半月后陛下殡天,在葬礼亦是新宴上,太子会继位并且唤出记天珠,以渡陛下之灵魂入皇陵。”琉子帘道。 “陛下?是蝶王吗?”缥缈问。 琉子帘点了点头。 虽然问题是自己提出的,但是得到这个答案,她还是很惊异。蝶王?她记得,花宴上她才见过蝶王,那时候蝶王看起来正值青年。这……才过了多久啊,蝶王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啊,连个小宫女都敢随便定其生死了? 许是见缥缈表现出满满的不解,琉子帘解释道:“这算是蝶族的预言吧,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死期的,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会在自己预言的那一天死去。” “这么神的?”缥缈再次吃了一惊。 “嗯……算是吧。”琉子帘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了一下,缥缈在她身边,所以并没有看见。“你……你可以帮我么?我是真的很需要记天珠。我保证,不用它来干坏事。” 说这话时琉子帘看向她,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上。一双浑浊的眼中,真诚和坚定却清晰可见,缥缈莫名便信任了面前这个看起来沧桑却不失纯洁的女孩。她咬咬唇,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谢谢。”琉子帘道。 终于,薄而毫无血色的纯中,吐出了一句轻且暖软的话。缥缈微微一笑,真是难得。 “你要在蝶宫中参观参观么?”琉子帘问。 参观么?想起上次来时看见雕栏画栋,自己当时却满心都是美食,还没来得及细看,缥缈于是很愉快地答应了。只有小苕还在她怀中扯开喉咙瞎嚷嚷:“缥缈缥缈不带你这么贪玩的!” “你懂什么啊,这叫珍惜好机会。”缥缈赶紧捂住小苕的嘴,生怕小苕坏了她的好事。 琉子帘在一旁笑了:“你们感情真好。” “谁说的,我们是冤家、仇人……”缥缈抱紧小苕并瞟了几眼,很是嫌弃。 小苕这家伙啊,真是……天天和她作对,哪里和她关系好了? 蝶族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仅是建筑文化丰富多彩,就连皇宫都那么地与众不同。 比如,在蝶宫内有蝶族祖先付出不可计数的代价布下的法阵,在里面只有蝶王能用法术。昨日是蝶王为方便宾客而用古法术使法阵沉睡,所以妖王玄机才能那般明目张胆无法无天。 而且,她发现蝶宫里的人都是很年轻的,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老些的,琉子帘却又说那些不是蝶族人莫非蝶族的老人不允许出来见客么?缥缈莫名其妙。 对此,琉子帘并不大打算解释,只说她以后会懂的。 缥缈挠挠头,只好不再问。 此时走在她前头的琉子帘却忽然停住了。 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见琉子帘轻轻道了声“娘娘”,而后拉着她藏到了假山后。 缥缈下意识地捂住小苕的嘴:“怎么了?” 琉子帘没回答她,只是将头探出假山。缥缈跟着也探向假山后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远处正在池塘边立着的白衣女子,不正是青羽么?而青羽身边的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似乎是…… “德妃。”琉子帘道,“我是她的陪嫁丫鬟,平时伺候在她身边。” “所以你知道她找师父做什么吗?”缥缈问。 琉子帘摇了摇头,神色愈发凝重。 那就肯定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了。缥缈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湖边两人—— “这一池的锦鲤养得可真是好,成双成对的。”只听得青羽淡淡道。 “可惜,很多都已经老了。”德妃抓了把鱼食,瞅着鱼多的地方撒了下去,霎时锦鳞竟跃,无比欢快,“这批鲤鱼也养得有些年头了,一条鱼的寿命能有多长,算着还有那么几月,便得去了吧。” 德妃这话似是有深意的,就连不谙世事的缥缈,都听出了感慨下那分不属于此情此景的忧伤。 青羽却并不为之动容,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生死各有命,如何能强制。不如亡魂共渡了奈何与忘川,来世再相守。” “人们在对离别无能为力时,总是许诺来世,可是那孟婆汤一喝下,哪里还有前尘可觅。无非有缘来事再聚,无缘则各自东西了……”德妃叹了一声,玉指纤纤在鱼食盒里拨弄。白玉黑食,莫名地便使人惆怅不少。 “可是娘娘你,却可以错开那样的遗憾。”青羽看向德妃,道。 “是啊,”德妃笑了,“可惜……思念太过漫长,我估计……会熬不起吧。” “哪里。估计着是四百多年吧,于仙而言,弹指即过。” 德妃苦笑:“元君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寻常百姓,那我也不必如此,可是……” 后头那几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所以,元君肯帮我这个忙么?”德妃问。 “帮你……呵。”青羽冷笑了一声,“人间自是有情痴,似乎这件事挺由不得我的。” “没有的事。还望元君成全。” 德妃咬着唇,明明还年轻,一双眸子却黯淡无光,比琉子帘的还要沧桑许多。 青羽淡淡地“嗯”了一声。 缥缈听得十分地不解,她一脸迷茫地看了看琉子帘,不由自主动了动手。正好这一动夹着了怀中的小苕,小苕吃痛死命挣扎,她连忙松开胳膊,小苕却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在假山上撞得眼冒金星。 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从假山上滚了下来,紧接着她眼前便闪过一道白光—— “出来。”青羽一甩广袖,目光如炬。假山上,一把匕首入石没柄,石裂缝深。 缥缈倒吸一口冷气,正考虑着假山刚好把她们挡住、她是拉着琉子帘快逃还是乖乖和师父认错,面前却忽然又闪过一道黑光。 “偷听一下而已,怎么那么小气?” 9.心结 http://.biquxs.info/

一袭黑衣飘飘然然从假山后出来,玄机脸上挂着迷祸众生的笑,浪荡不羁得好像个公子哥。 池边两人皆大惊。德妃慌慌忙忙张了张口,玄机手指一弹,德妃立马说不出话来。 “想叫人来帮忙啊?我还是先阻止你,不要让你喊出来后见着结果太失望了。”玄机大步流星向她们走来,眸子里满是看好戏的从容。 青羽立马解了玄机施在德妃身上的哑咒,死死盯着玄机,暗暗捏诀随时准备唤出霜柳。德妃经此一遭也不敢大声喧哗,心中怒气却丝毫未消:“玄机,这可是在蝶宫之中!你若乱来,不怕……” “上次不也是在蝶宫之中么?蝶王不来,谁能奈何我?”玄机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德妃,“怎么,德妃娘娘,是舍不得蝶王的恩宠,所以在这里求青羽帮你继续了?啧啧,真是感人至深。” “你别忘了还有个我。”青羽冷冷道。 “可你也别忘了,你打不过我。”玄机的眼中满是轻蔑。 想起那晚的惨败,青羽暗自咬了咬牙。确实呵……若不是他放她一马,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身为妖王,玄机的修为自然不可小觑。 她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人,可不甘是不甘,自己既然不及他人,她也不会去逞强。 她深深地呼吸着,按捺下心中的怒意。 “直说目的,我不想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青羽冷冷地看着玄机,强装镇定。 玄机浅浅一笑:“和我在一起,可是提升了你的时间的价值啊,你也不知道好好珍惜,还想怎么不浪费时间啊?” “呵。”青羽冷笑,“这可由不得我不道一句‘晦气’。” “晦气?”玄机眯起眼,笑得快要流出眼泪,“因为我是妖?我相信大名鼎鼎的琴仙——青羽元君,是不会这么庸俗的吧,那就是……嫌我曾坏你的好事、抢你的人?呵,说到这个,话说你还得感谢我呢,毕竟……你看到我,是不会不想起那段往事的,虽然和我不甚大干系,但至少,也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吧? “可惜……” 玄机看了看天边,那里一抹流云如同翩翩白衣,正飘然而过。“可惜现在,一切都不在了。” 他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一点点将她这些天来亲手织下的、覆盖在伤痛之上的薄纱一点点地划破、挑开,往事触目惊心、不堪回首,此刻却越发地清晰起来。她几乎快将下唇咬出血来,指关节惨白得可怕,心中刺痛阵阵,难以断绝—— 可她还是忍住了。她告诉自己,自己还是忘掉为好。 “为何我要在意?”她字句冷淡,不含丝毫感情,“一个过客罢了,我的生命无穷无尽,莫非今生今世都念着那人么?” 说罢,她的心依旧不由自主地猛抽一下。 可随即她便麻木了,一切都再度平静下来。 玄机再次笑了。这次的笑,忽然很是浓烈刺目,已经不仅是轻蔑、嘲讽,还带了几分莫名的无奈与沧桑。 玄机道:“你可真是……说好的永不辜负呢? “——都是个谎? “真心?你不配。” 他拂袖离去。 那最后三个字却一直萦绕于她的耳边,摆脱不掉、也不想摆脱。 ——你不配。 “不配么?”青羽笑笑,“那我就不配吧。” “夏日的景色甚好,不如我们在这宫里走走?”青羽转头看向德妃,脸色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元君……” “没事儿,哪个得了王位的不是疯子?只是每个人的疯,不一样罢了。”青羽眯着眼看向远方,正好入眼的是如雪流云。“对了,我还有个徒儿在栖云仙山呢,到时候我还得赶回去一趟,否则她那娇生惯养的,可连口饭都吃不上。” 德妃轻轻地“嗯”了一声,道:“那请元君这边走了。” “还记着我呢,哈哈。”听见青羽的话,缥缈不由得一乐。 琉子帘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你师父为何那般异常呢?” “我……”缥缈一时无话可说。 “呵,她还用得着别人关心?她自己都不关心自己了。”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话,两人皆一愣,随即面前白光一闪,便见某个十分不讨人喜的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带你们走。”玄机说罢,两人面前便换了场景。 “栖云仙山?”缥缈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是,知道你懒得御剑,帮你个忙咯。反正你师父大概一个时辰后到,你赶不回来就等着挨骂吧。”玄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此刻看他的样子,忽然又没了妖王的不可一世,再次回了公子哥的浪荡不羁。 还有……几分亲近? 缥缈努努嘴:“我师父才不会骂我,最多不给吃菜还加几首曲子、几个法术让我练。” 说实话,师父对她还是蛮温柔的,她除了饮食惨淡些,就没受过任何的惩罚。 “得了,有时间贫嘴,怎么不见你和你师父一样珍惜时间,去练练琴?你这徒弟可一点也不像师父。”玄机说罢,一甩袖,霎时间消失不见。 面前万千景色,又复了以往的寂寥。 缥缈冲着玄机离去的地方呲了龇牙,恨不得连带几颗石子砸到他身上。 不就是妖王嘛,说白了还是妖,她以后修炼好了,一定打他回原型,是布剪了做衣服、是石头就刻朵花! 她捏了捏小苕,看小苕比她还郁闷的神情,心里渐渐地也平静了下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旁还有个人。 “子帘?”缥缈叫道,玄机怎么把琉子帘也给带来了? 琉子帘倒一脸地不在意:“我练过法术,一会儿就回去了。” “那就好。”缥缈松了口气。 “话说,你师父对你很好?”琉子帘忽然问道。缥缈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对啊,师父除了不给我吃菜,没罚过我半点儿。” “那你师父可真好。”琉子帘带着几分感叹道。 “其实……也不算很好,师父总是很不喜欢我似的,总不和我亲近,也不大喜欢我亲近她。”忆着这些日子在栖云仙山上和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缥缈不由得垂头丧气。 师父这个人啊……她真的不明白。今天见了玄机和师父针锋相对的那一幕,她更是不明白了。 堂堂仙界琴仙,会和妖王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呢?看起来师父还挺在意的? 她不懂。 “以后你才会知道,你师父其实是个好人。”琉子帘看着她,浅浅一笑。 “以后?”缥缈垂眸看着小苕,“那就等到以后吧。” 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今儿师父照常亲自下厨,做的菜很是丰富。师父特别会吃,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包括饭前甜点饭后饮品都计划得好好的,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一个不误,每餐却也至少能端上数量适当的几菜几汤。当然师父的厨艺也特别地好,做出来的饭菜虽然她只尝过那一次凄凉的白菜汤,却也念念不忘了好久。 不得不说在吃这方面,师父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今天的任务她依旧没有在吃饭之前完成,可是师父也没说什么,就让她进了厨房。她还以为师父早就做好了饭要自己抱白米饭看着师父吃,结果没想到师父居然让自己打下手去了。 讲真她打下手也是笨手笨脚的,师父却属于那种做饭一条龙,整个过程她除了帮忙端个菜摆个盘,就纯在一旁偷吃了。 为此青羽哭笑不得:“这个土豆没炒熟,等下还得再炒一道;这个丝瓜还是生的。你就这么饿?” 缥缈愣了愣,嘴里还包着满满一嘴的夹生土豆,点了点头。 生的也好吃啊! 青羽默默地转过头去,炒菜,铲铲铲。 终于四菜两汤烹饪完毕,缥缈乖乖帮着摆盘,闻着诱人的香味,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青羽见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帮她盛了碗米饭。 缥缈再次愣神。师父怎么对她这么好了? 想来,今儿师父可真算是亲近了,不仅和她一起炒菜、就像寻常的好友,又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几分难得的温柔。这样的师父,可和以前那个冷冰冰的青羽元君格格不入。 她接过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忽然觉得白米饭都香了好多。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扒拉了几口饭之后,青羽居然给她夹了一块丝瓜。 她莫名慌乱。 青羽垂眸,给自己夹了块蛋:“吃吧,不忽悠你。今天我做了两份菜。” 缥缈甚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青羽,连续眨了好几下眼,这这这…… 求之不得啊! 转瞬间,两人面前的菜便去了一半。缥缈满足地舔舔嘴唇,难得啊,人间臻品,忽然感觉自己又辛福了好多……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冷淡了?”青羽忽然道。 缥缈紧紧抱着饭碗,连连摇头。一会儿后反应过来什么,又点点头:“感觉就是……师父你对我总是当坏人看,好像我们前世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现在还堵着;但偏偏坎儿又不高,平日里互相看几眼、笑一笑还是可以的。” 她就是不大喜欢师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光是这样还好,可她总觉得师父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却偏要装出来波澜不惊,很是奇怪。 虽然吧……可能和今天玄机没说出来的那件事有些关系,可她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她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道:“那师父我练法术去了?” “嗯。”青羽轻声道。她放了碗刚要出去,青羽又道:“半月后蝶族新宴,你和我一起去吧。” 语气又是冷冷淡淡的,可是这回听起来就是有什么不同了。 缥缈点点头,新宴,就是琉子帘说的现任蝶王逝日吧。她想着有师父带她去,她可以去得更明目张胆,难免得意洋洋起来。 “对了,若这半个月你练不好《初年辑》,你就不要去了。”青羽又道。 闻言缥缈差点儿被门槛绊倒。练好《初年辑》? 里面有五十多种法术诶! 她眨巴着眼:“师父你忍心吗?” 青羽:“忍心。” 缥缈默默地出去了。 10.新宴 http://.biquxs.info/

半个月,缥缈光是练个御火诀就差点儿把小苕红烧了。为此小苕冒险写了差不多一万字的《为民除害请愿书》交到青羽手里,却只悲催地换来了青羽的一句“字写得丑”。 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那本《初年辑》终于见底了,缥缈成功地以打湿青羽一身的引水诀,说服了青羽让她这个祸害赶紧远离栖云仙山。 蝶族的宴会一般都在御花园或者专门的礼殿举办,可是今日乃蝶王殡天、新帝继位,地方大有不同。按照蝶族的传统,蝶族人死去当日得办新宴,取“来世新始”之意;新宴在本家祠堂外或祖先牌位前举行,家族势力越大宴会规模越大。蝶王殡天,蝶族皇家宗祠前排满了宴会长桌,蝶王直系血亲最近、一人一桌,宴邀宾客一人一桌其次,其余按礼应参加以及特别安排的来客落座排得最远的长桌。 作为宴邀宾客,青羽在一张长桌后落座。缥缈是随行之人,只能在远远的长桌有一席之地,她却不愿离开师父那么远去和其余人一起挤一个大桌,所以她还是乖乖地在师父身边站着了。不过站着终究有些突兀,反正饭菜还没上来,缥缈干脆申请去玩,青羽说了一句“注意着点”,也答应下来。 估计青羽也知晓得明白,她这一去,直接就是徘徊在厨房外等着偷吃,所以也就由着她了。 缥缈回头看了一眼闲聊喝茶的众仙,再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师父,心中顿时无比欢快,开开心心地跑向了厨房。 其实不只是等着偷吃,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后院,后院的地面上正晾晒着需要干燥的食材,因此也没什么人来往。她绕过食材从边沿的小路走到了对面的杂物房,进门前顺便扯了块干腐竹塞进嘴里。 琉子帘一脸的阴郁,显然是看见了她此举。 缥缈不好意思笑笑:“看着有那么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嘛……” “……反正被发现了也和我没关系。”琉子帘轻哼一声,转身飘进了杂物房深处。缥缈忙跟上去,被琉子帘带着进了一个隐藏在一块木板下的地窖。 顿时,一股食物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 缥缈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里是……” “平时御膳房发酵食物的地方。因为怕外人动手脚,所以只有御膳房的人和一些妃子知道入口。”琉子帘面不改色,举着昏暗的夜明珠,带着缥缈绕开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坛子,走向深处,“在这里呼吸会不大通畅,走慢点。我是德妃的贴身侍女,德妃又最喜欢吃她家乡的酱酸菜,陛下便专门让人做了好几坛放在这里,平时德妃嘴馋了就让我来取;我因此知道了这里,也得以在这里做些手脚……” 琉子帘絮絮叨叨地讲着些有的没的,缥缈的目光却全落在琉子帘手中的夜明珠上:“话说你为何不用蜡烛?”一颗小小的夜明珠的光,对比起地窖里茫茫的黑暗,未免太微不足道了。 琉子帘道:“在这里面蜡烛不能燃烧,有夜明珠不错了。”说着她停了下来,两人面前赫然是一面高高的墙壁。 “这里是蝶宫法阵的弱处。”琉子帘将夜明珠稳稳放在地上,双手触摸着墙壁,按下几块石砖,“我借着神界的法器布了个结界,勉勉强强可以用一些小法术,尤其是御风术。而且只要在这里念出御风术咒语,便可直接到达蝶宫的御花园、宗祠或是德妃寝宫。” “这么神的?”缥缈吃了一惊。 “当然。我准备了很久。”说罢琉子帘便开始在墙壁上以指画下法阵,行云流水似乎已经对此十分熟悉。缥缈有些疑惑,琉子帘是……早就准备好了么? 这样一件背地里干的事儿,打算这么多难免让人起疑。可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她就是上了贼船,要下来,要么杀了贼,要么冲着外人瞎叫唤。 前者她做不到,后者又太冒失,不如就这样帮琉子帘吧,反正她对此心里也莫名地十分乐意。她在一旁看着,想到不久之后或许便是自己的重头戏,心中不免兴奋。 蝶王卫珩于今日早晨去世,其子卫孜继位。据琉子帘说,新宴上众人将目视卫孜以皇太子的身份接过蝶族长老唤出的记天珠,渡卫珩之灵魂入皇陵,以保卫珩来事也为蝶族皇家人;之后卫珩遗体自行化为微光融入记天珠,蝶族长老主持卫孜加冕继位、接任蝶族。之前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畅,记天珠现世,在座众仙难免一惊;卫孜念动咒语,渡之魂魄—— 从琉子帘画下的法阵中心,缥缈很容易地便看见了这两幕,那颗暗黄色的珠子赫然与她所见之画像上的无两样。 “我们走吧。”琉子帘道,拉着她的手走向墙壁。有了法阵,这堵厚厚的墙壁便似乎毫不存在,两人穿过它,转瞬间,面前的场景便大大变换。 现在在她们面前的,是蝶族宗祠。卫孜正面对着卫珩的遗体,目光却落在飘浮于半空中的记天珠上。他的手中法术运转,很快地,卫珩的魂魄便会进入这颗神珠之中,归至皇陵。 记天珠闪烁着微光,却依旧黯淡,似乎它也知道自己的出现代表着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这丝毫削夺不了众仙的好奇和赞叹。他们知道,生老病死乃六界常事,为仙也难以避免天劫,所以与其跟着无用地伤心,不如趁此大好机会赏一赏这世间宝物,也算是冲冲喜。 缥缈忍不住干笑几声,她似乎不能让他们如愿了。她深吸一口气,仔细观察着记天珠,手中捏了个诀。 有一段时间,卫孜要把记天珠的控制权缓缓渡给卫珩;卫珩虽已死去,魂魄却还在徘徊,因此必须他亲自控制自己的魂魄去向要更为保险。当控制的权力交接,并且刚好脱离卫孜之手时,记天珠受到的控制最弱。这时便是缥缈动手的最好时机。 这是琉子帘告诉她的。她看着这颗深黄色的珠子忽然黯淡了些许,心一横,变作雪狐,冲着它蹿了上去—— 时机把握得很好! 上前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琉子帘脸上赞许和激动的笑。 她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记天珠离她越来越近了。雪狐的身子轻巧便捷,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便触碰到了记天珠。感受着它带来的强大灵力的冲击,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场众仙骤然紧张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一时中途会出现这样一个身影,硬生生将所有人打搅。 蝶族长老胡须一翘,卫孜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然而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个不速之客已经到了记天珠前,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众仙不由得紧张起来—— 变故不知是不是顺应人心,再次横生。 “何方妖孽!” “啊!”缥缈惨叫一声,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硬生生将她打飞。她重重坠地,疼痛自胸口迅速蔓延至全身,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她还是挣扎着勉强抬了头,想看看打她的究竟是哪方神圣。可正是这一抬头,她未曾惊讶,反倒是众仙,皆叫出声来。 “是你?”一个仙人远远地便指着她,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 一时满座哗然,议论声四起,其中有不少尖锐刺向不知该说什么的青羽。在场很多人在花宴上都看见了,地上这个欲行不轨之事的女孩,和青羽元君关系很是异常,而且似乎她与妖王玄机之间,也有一层暧昧不清的意思…… 重大消息,怎能不如巨石,落入他们这汪寂然久了的死潭? 缥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她也知道气氛此刻是说不出的微妙。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忽然,她看见了青羽。 青羽也正在看她。 “呵,我就说为何蝶族宗祠前会有异样的气味存在,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一蓄须中年男子大步流星从人群中走出,一双深邃无比的眼愤愤盯着缥缈,似是恨不得立马盯出她的原形来。 缥缈也顾不得痛了,连忙从地上爬起:“喂,你说话别骂人啊!”一上来就打她一掌她当自己有错就认了,可好端端的说她是狐狸精,什么意思啊?这话听着也太奇怪了些吧? 男子冷哼一声,言语神情中皆流露着满满的鄙夷:“刚才诸位可都已经看见了,现在诸位面前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子,是狐狸化的!而她来的目的,是拿走记天珠!居心叵测!” 最后一个词出口,缥缈真觉得这人会向她吐口唾沫,里头的厌恶和嫌弃,可不是随随便便、几时几刻能够形成的! 她……她不就是抢一颗珠子么?她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她是哪天抢了这人娘子吗她怎么不知道! “裘掌门此言差矣。”一边有个仙人飘了出来,缥缈正以为这位仙大人要为自己说话,接下来却听得这位来了一句:“此人哪里是来历不明?花宴上诸位可大多亲眼看见过吧?这人和青羽元君的关系,似乎很是不一般啊。” 缥缈…… 她忙看向青羽,希望着自家师父能念及自己没把栖云仙山毁了的手下留情而出手相救。然而青羽看着她,一脸的淡漠,好像正想着要干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议论声渐渐大了不少。她有些慌了。 被唤作“裘掌门”的那人听了那仙人的话,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蔑:“呵,一个妖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勾搭仙界之人?”说罢又转头看向青羽,“元君不会,真被人家勾搭上了吧?否则那次也不会那般护着了。” “对啊,勾结妖界中人,简直可耻!”立马有个仙人接话。 “莫非元君真的这么做?这可是大损仙界颜面之事!”又有人道。 “这妖孽给了什么好处?” “就凭她当着众仙的面要来抢记天珠,现在又软软糯糯不敢抢了,想来真是个废物!妖界果真就是妖界,不会出什么好东西!” “就是!” ………… 众仙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那裘掌门也仗人之声,狠狠地骂道:“不自量力的妖孽!” ——诶,怎么她就成了妖孽?她祸害谁了? 缥缈咬咬唇,终于忍不住上前,正要据理力争,沉默已久的青羽终于发话了:“诸位停一停吧。” “凭什么?”有人依旧不依不饶,“元君莫不是心虚了?” “呵。心虚什么,我承认。”青羽道,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她确实和我关系很好。没错,她是我的徒弟,唯一的。”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有上菜的宫娥不小心踩到了一枝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经久不绝。 11.掌门 http://.biquxs.info/

“徒弟?”忽然有人叫出声来。隐隐约约可听见众仙小声的议论,可是终究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来说什么。 倒是高高在上的卫孜,托蝶族长老收好记天珠,看了看缥缈,目光又落在青羽身上:“元君此话当真?包庇可不是儿戏。” “当真。”青羽回答得异常果决,毫不畏惧对上卫孜的目光。缥缈忽然有种没由来的冲动,忍不住上前,却被之前的中年男子的长剑拦住。 她愤愤瞪了男子一眼,还是忍气吞声地呆在了原地。 青羽看向缥缈,目光顺便冷冷在男子身上剜了一道:“裘离裘掌门,你如此对我徒儿,又是为何?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或者仗着自己是?i山掌门,想要假公济私了?” 一番冷嘲热讽意味鲜明的话,裘离自是受不了,辛冷毒辣的眼神毫不犹豫箭一般向青羽射来:“青羽元君不管好自己的徒儿,放出来祸害他人,莫非还要他人担这个责?” 两个人都直接把对方本名道了出来,显然气氛已经不是一般地紧张。众仙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愿参与还是不敢发言,各自对视,眸子里却尽是各自了然的神色。 “容我一句。”卫孜上前几步,满身是彬彬有礼的气息,“如今事情未清,裘掌门便如此针对,为免过于苛刻;诸位素知?i山派嫉恨妖魔,但这并非裘掌门如此刁难谁的理由,毕竟先前也说过,事情未清……” “呵,事情未清?”裘离冷笑,剑锋一指,直对缥缈。缥缈惊了惊,怒而不敢言。“诸位所见,不正是这妖女想要夺走记天珠未果,被我阻止么?莫非这样的事实还不够清楚?这可是关乎陛下一族的大事,为何陛下不但不严待罪人,反而故意纵容?” “眼见不为实。”人群中悠悠飘来一个声音。众仙四下寻找,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才知发言那人是用了会心传语。 缥缈不由自主地扫过人群,目光无意中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也对她一笑。 她忙移开了目光。 “好一个眼见不为实!”又走出来一个人,仙风道骨,眉目间满满的英气,“确实,眼见不为实,但是若诸位所见到的不是实情,那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那人看向缥缈,目光深邃,“这位姑娘是青羽元君的爱徒?若给你来说,你可否给诸位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话语权忽然抛给了她,缥缈咬咬唇,一时语塞。 “我来说?”那人眼中笑意渐浓,“是姑娘觉得如此沉重的宴会太过枯燥乏味,想制造一些亮点,于是安排了这样一出戏,让大家开心开心?” “当然不是……”她越发焦急无话。 “那就不好说了。”裘离自然而然接了方才那人的话,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地得意洋洋,“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又能干什么?被指使的?” ——缥缈愣住了。 被指使的? 她还真的就是。 自己心里有这样一个答案,可她又能如何?说出来么?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大家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必定要供出琉子帘了,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做这样一件不义之事。是她自己要答应下来的。 她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去,语气依旧倔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想干坏事。” 她记得琉子帘就是这么对她说的,她相信琉子帘不会骗她。 “没想干坏事?”裘离不依不饶,“那还能干好事了?这样一件神器,哪怕单纯地拿来修炼都可以涨不少修为。到时修炼出来,不是和现在妖界那位一样,出来祸害四方么……” “裘掌门未免太咄咄相逼。”卫孜终于出言打断裘离的话。 “咄咄相逼?莫非对这种人,我还得和颜悦色?”裘离好气又好笑,回头扫视众人一眼,“这是个妖物,既然青羽元君识人不清收作了徒弟,那么就得为此付出代价。这妖物扰了蝶族新宴,那么也得受到处罚!我未先上?i山法器以待,已经算是留情,陛下还要我如何?” 卫孜无话。 青羽淡淡看着裘离,道:“我不会轻易收徒。” “那现在元君又如何解释?元君教出的好徒儿啊,怎么就干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了?”裘离道。 缥缈咬唇,丧尽天良? 越说越过分了,这人究竟要她如何? 先前一句话也不给她说、她说了又一句不听不信也罢,现在还如此顶撞师父,是还要她后退多少步? 想得美吧!她从小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她默念咒语欲唤出云潺,青羽却忽然运法击向她这边。她一惊,随即一声清脆的声响,面前的长剑瞬间偏锋,直刺一旁。 青羽稳稳地落在她面前,把她护在身后。 裘离万万没想到青羽会因此拔剑,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 “既然如此,掌门休怪我了。”青羽道。 面前仅仅是熟悉的一袭白衣,缥缈看不见青羽的神色,飘荡的还有三千青丝。她不知此时师父作何想,只是莫名地心生些许涟漪,怎么也抚不平,反而是愈发地荡漾烈了。 她冷静下来,收了云潺。只听得青羽会心传语道:“别说话,别轻举妄动。” 她答了一声“是”。 裘离指关节发白,几乎要将剑柄硬生生折成两段:“无理之求!明明自己护短,偏生要讽是他人先动手,这话都往自己那边去说了,让我们这边的还有什么理可讲?” 青羽不紧不慢:“若是真的有理,我这‘歪理’岂会起作用。怕是掌门一直在不依不饶吧?” 裘离气得说不出话来,吹胡子瞪眼的和市井小说里的反派一个样子。想到这些,缥缈莫名地便心旷神怡,可看着师父手中霜柳闪着的寒光,还是丝毫放松不下来。 老远地有个人使御风术上前,目光凛冽直逼青羽:“元君莫不是忘记了,您这徒儿是有错在先的?好歹是要夺记天珠,破坏了蝶族仪式,莫非可以说她半点儿过错都没有么?” 缥缈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个一袭白衣的男子,不过装束却与在场同样白衣的许多仙人要大不一样。他的衣裳是小袖,腰带稍宽束得很紧,一头黑发用一支铜簪高高束于脑后;面容虽然刚烈正直、棱角分明,却寸寸肌肤皆显出稚气。看起来,倒像是个仙派子弟。 裘离转头看向这人,面露喜色,又微透着几分惊讶和担忧。她正不解,青羽却迅速将目光移到这人身上,开口道:“裘掌门怎么还把徒弟拉来助威了?” 裘离有些窘迫,他这徒弟倒镇定自若:“元君误会了吧,晚辈乃自视师父孤立无援,而上前助阵,以免师父寡不敌众被人欺。师父虽道行修为颇深,却也不似神王那么不可一世,一个人,终究还是不能敌元君师徒二人。我过来,不正是为公平么?” “呵。”青羽冷笑。 一番话,可称巧言巧语了,既陷她们于不义,又助长了他们之威风,她还能如何? 裘离趁胜追击道:“案儿说得可是真理。不得不说,我这徒儿,终究比元君教出来的徒儿明白多了。”他又看向沉默已久的卫孜,“陛下可见,本是此妖女扰之宴会,后元君又无理护短,陛下终还是不知如何决定么?” 卫孜看着他,犹豫半晌,终是道:“委屈了。” 这话是面对着青羽说的。 青羽垂眸看了看霜柳剑,又抬眸,眼中已覆上一层笑意:“不必。” “不必?”卫孜惊。裘离也有些急切:“元君是还觉得有什么不必的?比如查清这是不是诬陷?” 青羽摇摇头,没说话。 缥缈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气氛很是紧张,她知道。她此刻做不了什么,亦不会去强求什么。身为一件事情的起因也是这件事之中的罪人,有师父肯挡在她面前为她说话,她还能再奢求多少? 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她无话可说。 可是青羽这个样子莫名让她很是心慌,好像她以前见过青羽这样,也对即将到来的什么心知肚明。 ——似乎,那很血腥…… 她忍不住轻轻开口:“师父……” “我在。”青羽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愣。来不及反应,一袭白衣便翩翩然跃上高空,白光忽现,渗透出划破长空的汹涌…… 血光不见。 众人十分庆幸地抚抚胸口。幸好…… 一个是?i山掌门,一个是青羽元君,两人要真打起来,结果了然,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缥缈松了口气,忙上前紧紧拉住青羽的袖子。青羽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淡漠,眼神却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 裘离不甘心地看着两人,长剑未收。 “够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虚弱无力。 众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宗祠的拐角处,一个女子在宫娥的搀扶下蹒跚走出,向着众人走来。 “母妃?”卫孜异常惊讶,顾不得场合以及身上繁琐的服装和饰品的束缚,小步奔上去扶住德妃。他非德妃所生,却是德妃养大;德妃即使有一子一女亦视他为己出,不让他受偏见。他从来也当德妃为自己的母亲,一直用心待着。 卫孜的语气中满是真挚的关心之意:“说好的不出来呢?怎么……” “这么大动静了,本宫能坐视不管?”德妃冷冷扫过在场众人,周身透露着一股威严,“新宴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诸位如此喧哗了?” 一时无人回答,显然身为客人却打搅主人的宴会,虽然他们仅仅是参与喧哗,却也未免太过失礼。 尤其裘离还那么咄咄逼人,甚至噎了卫孜的话,他们更是显得无理。一时间,对裘离的埋怨声四起,裘离立在人群前,面对着青羽的波澜不惊,忽然有些尴尬,却也强撑着面子一言不发。 德妃看着卫孜:“你也是王位上的那人了,也得知道什么事情该做在先。变故难免,但既然已阻止,那么便该继续本事,其他的举足轻重,你自己知晓。” 卫孜乖巧点点头,就像个孩子一般。 德妃看了宫娥一眼,对众人颤巍巍一欠身:“诸位抱歉。” 给了个台阶,自然一堆人下。大家摇着手说“没什么”,各自回了座位。 青羽拉着缥缈在自己身旁坐下,面不改色,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缥缈努努嘴,见师父都没说什么自己也就不说话了。 可无意间再次抬头,她却看见德妃身边的那个仙娥,分明就是琉子帘。 蝶族新宴规矩,用膳仅两刻钟时间。青羽一如既往早早吃完;缥缈还没扫荡够便有人来收盘子,她只好放了筷子。 青羽欲走,却忽然有个人出现在她们面前。缥缈认出,这人便是方才那个让她失望至极的“仙大人”。 “将军何事?”青羽微微颔首。 这个被称作“将军”的男子彬彬有礼地一笑,作了个揖:“元君不打算留下来,解释解释?” 青羽看了缥缈一眼。 “何况那件事情,我还想和元君商量商量。”卫孜居然也走了过来,如今当了帝王的他却没有丝毫的帝王范儿,依旧和个翩翩公子没什么两样儿。 缥缈努努嘴,不是这么多人都走了么,看样子也没人想追究啊。 本以为师父会拒绝,接下来师父说的话却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确实,我该说些什么了。” 缥缈瞪大了眼。 “元君请。”面前“奸计得逞”的两人显得很是愉悦。 12.旧念 http://.biquxs.info/

“真是那般?”路上,青羽会心传语,问。 缥缈看了师父一眼,最终选择了沉默。 她该说什么好? “算了。”青羽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师父……你为何信我?” 青羽沉默了。过了片刻,才是道:“因为在我看来,既然她不会那么做,那你也不会。” 那个“她”究竟是谁,缥缈不得而知,她也没有去多问。 面前两个人时不时地对青羽说些她听不明白的话,青羽礼貌地简单回应几句,其中的不乐意之情显而易见。尤其他们交谈隐语甚多,甚至时不时引用诗词文典故一大堆,缥缈半懵半懂地听着,仅仅能从几人不时地提到的“妖王”“琴师”几词,明白这些事情定和青羽本人脱不了什么关系。 一直到了客房,名字倒是典雅——“迎春轩”,里头的布置倒也简洁大方。两个人直接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她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师父,师父却没理她,飘飘然出去了。 缥缈…… 得,她看出来了,其实这两人根本就不是来找她的。只是要找师父有事又怕师父不同意,所以干脆把她扯上,让师父不得已跟来;目的达成就把她一个人晾着,管她是干是湿! 她就像一个被利用完被抛弃的道具,孤零零、惨兮兮的,在空旷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幸好,她意识到似乎大家都对自己的出现不大在意了,就连事情最直接的受害者蝶王陛下都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该找的麻烦都没人找了,她也就释然了。 何况这位新上任的蝶王陛下还是挺有人性的,该懂得送些东西安慰她。看着宫娥们洗净送上来的鲜艳夺目的水果,想吃哪个就大大咧咧指挥宫娥们削,以前在汐昙岛做小霸王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她尽情地耍着自己明明是个恶霸却莫名与生俱来的大小姐脾气,无比地畅快。 不得不说,有人欺负就是好,哪里像在栖云仙山的这些日子,天天被人压着练这个练那个,练不好还要被小苕冷嘲热讽,可憋屈了。 ——她忽然有点儿想小苕了。也不知道这个死甘薯会不会也想自己,从而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砸抢杀…… 她努努嘴。 “姑娘怎么了?”一旁的宫娥问道,这位自家陛下给自己指派的主子……真的不好伺候。 缥缈道:“没什么……你们这儿有琴么?” “琴?”宫娥一愣。 “对啊,古琴。” 缥缈再在苹果白白的果肉上咬了一口。 远处悠悠传来凄哀婉转的琴声,也不知是谁在弹奏,一曲《旧宫门》倒是十分地迎合此时的气氛。 虽然说调子简单,但是弹奏者的速度、技巧、情感等皆控制得比较恰当,不似一般的琴音,有技无情、有情无计。 好久没弹这些简单却处处动人的曲子了,不过这一首她倒是熟悉。并非它有多么令她难忘,而是刚好现在在她正在教缥缈这首曲子。 《旧宫门》,哀伤了点儿。本来缥缈这种性子,她也不忍心教缥缈这样的曲子,她更愿意的是让缥缈再天真些,至少她喜欢看见缥缈天真的样子;可是授曲从来不论阅历,从简开始,她还是选择了它。她也相信缥缈不会因为这些而变得悲观伤怀,果真缥缈未出乎她的意料。 反倒是她…… 算了。 青羽的目光从圆月之上移开,落在了她的面前。 一张精雕细刻的床上,绵软的被褥中,镶嵌着一个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双眼紧闭,人已没了呼吸和心跳。 本来这人,半个月前还在她面前诉说情痴,一颦一笑、无限深情;就单说今天早上,这人也不是如今这番模样,虽然步履艰难,但好歹也还曾有着几分昔日的高傲与坚毅。 而如今…… “陛下节哀。”她对着一直跪在床边的人微微欠身。 卫孜脸色腊白,双眼血红,目光已然呆滞。 众侍者不敢吸一口气,她见他这样,也只好不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垂了眸。 “只求元君在他死后,借记天珠之力,渡我魂共他去。”犹记得那日,这个名为女姬的女孩咬着唇,还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说出的话也是任性得不得了,好像天地之间,没有什么是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愿付出的。 青羽当时还很是不解:“牺牲你的永生,只为陪他,为何你要那么做?” 女姬的回答很是干脆:“当然因为值得。因为我舍不得就这样分开,既然都说了一声‘爱’,那又为何连五百年的陪伴都给不了他?” 正好有风掠过,抖落了几片小叶,落在水面上,激起圈圈涟漪。池中鱼儿正吃得意犹未尽,以为又是鱼饲撒来,又争夺得欢快。 青羽道:“你的魂魄是自己可以控制,你没必要来求我。” “可是魂魄渡过记天珠,我便自此是蝶族人了,我莫非要与他生生世世囿于其中,无法脱身?” “那你就陪他一世?” “我会陪他这一个五百年,接下来他的每世我也都会在他身旁,可是以后的那些五百年,就只有他自己过了。” “你……” 青羽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她道:“那你这般又怎么是爱了?” 连牺牲自己一切只为陪伴的坚持都做不到。 女姬看着她,已然不是天真和懵懂:“莫非爱他就一定要牺牲自己、一定要为他付出么?” 青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女姬继续道:“我爱他,可我还有很多。我的快乐不可能全部来自于他身上那才是一个‘囿’字了。一个人若真的为对方付出很多甚至一切,那真的是爱;可我相信即使我不已那种方式一直和他在一起,我们也可以长久。何况如果他真的爱我,那我就不应该这么为他去做,反而是让他对我有愧、活得更累,不是么? “那我又何必?不如我开心些、随意些,或许还可换得他孤寂中的长安。” 青羽无话。 现在,她真是顺了这个女孩的愿了。 旁边的史官笔耕不辍,一行行字行云流水般,跃然纸上—— 德妃,名女姬,我恩之玉梦氏人也。珩王二世,遇之有属,其年正十八。封姬嫔,两年后产一子,进封德妃,年后产一女。情投意合,笙歌答和。珩王殡,伤心成疾,随去矣。 ………… 后面的文字,她不大想看。她已然没了那个心情。 她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心里却莫名地空空落落的,又有些慌张。似乎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 ——不,不是这般。应该说,她觉得,两相对比,似乎自己以前做了什么错事,然而斯人已去,她无法弥补。 她……错了么? 她想不起来了。 《旧宫门》依旧在响。 卫孜终于抬头看向她,轻轻唤了一声:“元君。” “嗯?”她一惊。 “母妃生前与元君交情不浅,我欲托元君一事。”卫孜道。 “请讲。” “元君归时,请携母妃身体回玉梦氏,交由母妃族人安葬。母妃自从嫁来一直念家乡,望元君成全。”卫孜道。 “你为何不自己去?”青羽问。 卫孜只是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她应下,也就不再多问。 她使退了宫娥,趁着夜色迷人众人赏月,偷偷地溜出了迎春轩。 四周倒是静得很,不时地有守卫巡逻是自然,但是人依旧算是冷清。她蹑手蹑脚沿着来时的路走到了曾路过的御花园,又拐了个弯到了偏僻的宫墙,沿着宫墙一直走,到了一处荒芜的宫门前,停下。她也不知自己来这里会有什么结果,自己做的一切没有回报,也说不定。 幸好她吃苹果吃出来这个品种的苹果不是那样的味道,从而发现了琉子帘留在里头的密信。信是一颗会跳动的药块,埋在果肉中,根据跳动的规律,她明白琉子帘约她见面。那一曲《旧宫门》通俗易懂,她便是想要告诉琉子帘,她们在旧宫门前见面。 蝶宫之中,总会有一处宫门是最旧的,她有意无意打听来了这个地方,相信琉子帘也不会不知道这里。不过她不敢确定琉子帘是否知晓她的意思,所以她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远远地便望见了一个人影,她笑笑,上前去。 13.夜半 http://.biquxs.info/

琉子帘笑笑:“果真是你。” “你知道?”缥缈偏了偏头。 “这样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宫里人敢弹奏《旧宫门》,但是蝶族不会限制客人。而在场客人之中,能把琴弹好的也就只有你和青羽元君,不过青羽元君没多大可能弹奏这样一首简单的曲子,所以我就猜是你了。”琉子帘道,缓步上前来,“不过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才是来看看。” 缥缈笑笑,小步迎了上去。 “今早,德妃……是你找来的?”缥缈开门见山。 琉子帘点点头:“我看情势不大对,就借说新宴出了变故,把德妃叫了过来。德妃一心只想先让先皇安息,自然不会先去纠结什么外人捣乱,而宴会完后已过很久,便也没什么人想要继续了纠结了。 “我对不起你,明明知道让你去是以身试险,也甚至都未和你说清楚这些。这番一来,估计着他们真的会误会你了,你以后……想来不会好过吧。干脆我去解释?” 缥缈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答应了你的,是我自己没做到……” “那就算了吧。”出乎她的意料,琉子帘并没有坚持下去。“反正……他们也不会太在意的。” 缥缈吃了一惊:“为何?”不是一件大事儿么?好歹自己差点儿夺走了记天珠,她还在想自己该怎么找个借口给她们两个脱身呢。 琉子帘却并没有理会她,低头翻找起衣袖,一会儿后,从中拿出一个锦囊。 月光下隐隐可见,这个锦囊很是简单,颜色不深,上面用针线缝了一条条藤蔓状的花纹。她有些不明所以,只听得琉子帘道:“虽然失败了,可你终究为此付出了很多,这个是我……闲暇时自己缝的,送给你吧。” 缥缈愣了愣:“送给我?” “嗯。”琉子帘点头,很是真诚。 缥缈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伸出手去接。她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觉得这个礼物太过廉价、与琉子帘表露出的诚意有些不相匹配,她觉得琉子帘在这锦囊上,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的。 她久久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琉子帘失笑,眯成两条缝的眼睛之中闪烁着她看不真切的微光。 她笑笑,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伸出了手。 自己想什么呢,为何要疑惑? 明明琉子帘只是想表达一下对自己的谢意啊,除了这些琉子帘又能作甚? 琉子帘只是个小小宫娥,哪里来的金钱和精力去准备别的,能拿出这个锦囊,想来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何况礼轻情意重,哪怕这是片鹅毛,想必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精心打理的。 她的手覆上了锦囊—— “啊!”琉子帘忽然叫出声来,或许因为怕引人来,所以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缥缈一惊:“怎么了?” “有人……有人揪我头发!” 琉子帘显得很是慌张,牵动得缥缈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有人? “呵呵,两个女子,萌动花期,月圆之夜,私会宫门,啧啧啧……”忽然响起一个轻佻的男声,缥缈连忙四望,还没看清人影,却忽觉有什么触到了她手上的锦囊。 “诶……”她赶紧握住手,却只握得一片虚无。 掌心还残留着汗水的湿黏,但偏偏没有锦囊该有的滑柔。 面前一男子翩翩落地,背对着月光,脸上的戏谑却是要多清晰有多清晰。 “还私递信物?亲手做的?”那男子甩了甩手,两指捻着方才琉子帘给缥缈的锦囊,一晃一晃的,“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啊……”他意犹未尽地看着她们二人,还眨了眨眼。 缥缈…… 琉子帘……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和她,她们两个? 缥缈差点儿就要破口大骂了,可想到自己大喊大叫绝对会暴露自己,到时就更加说不清楚,只好悻悻闭了嘴。 怎么想怎么不是个事儿,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低低地道:“把锦囊还给我!” “为什么?”男子倒不要脸地问开了,“定情信物啊?那么看重。” 缥缈捂脸,琉子帘更想捂脸。不过相比起缥缈的一言不合大骂出口,琉子帘显然不愧是在深宫之中和各种人打交道久了,说起话来就是要好听得多:“这位……公子,私人之物不可乱取,何况主人家已经说了不愿意,所以还请公子把锦囊还回。” “嗯?”男子的重点显然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说了一句‘这位’还要停顿的?除了称呼我作‘公子’,莫非还可以称‘大爷’‘公主’不成?” 琉子帘默默地退了下来。 缥缈立马发挥自己骂人干架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上前一步,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男子毫不示弱,浅笑盈盈,一字一句旁敲侧击从容应对。两句话下来缥缈就没词了,可怜巴巴地看着琉子帘,心道这回她们该怎么办。 琉子帘无奈,缥缈更无奈。眼看着男子一副要走还想先耍个威风的样子,她心急锦囊拿不回来,干脆拉下脸来,道:“你把锦囊还给我?” “为什么?”男子不依不饶。 缥缈深吸一口气:“那……那不是我的东西么。” “不是她送给你的?”男子指了指琉子帘。 “她……可她不是都送给我了么。” 说这句话时缥缈终于没了底气,不是她没话说了,也不是她开始不明所以,而是她莫名地有些慌了。 没错,慌了。她觉得似乎这锦囊很重要,她忽然很害怕,万一这锦囊被男子拿去,她拿不到了,那她该怎么办。 她摸不准男子是否有还锦囊的意思。 男子抬头,眯眼睨着她,她被他盯得有些发慌。琉子帘一直紧紧攥着她的衣袖,轻轻抚着她的手,似是在安慰她,告诉她“就算锦囊拿不回来了也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 缥缈深深呼吸着,一言不敢发…… “有趣,着实有趣。”男子忽然低声赞叹。缥缈愣了愣,却见男子把锦囊抛给了她,“我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居然会是…… “呵,真是巧合。也不枉我盯你这么久,花费这么多功夫。遇上我,算是你的幸运也是不幸。” 幸运个啥!缥缈差点儿要喷火。 男子终于识相了一次,见状转身走了。 只不过他还丢垃圾似的甩了一句:“我看你印堂发黑面光惨白,最近必有血光之灾,小心着些。” 你才印堂发黑面光惨白,你才血光之灾! 缥缈怒了,这个杨柳细腰小白脸! “缥缈……”琉子帘忙在一旁唤她,“那个人估计不一般,他会盯上你怕是因为今天的事儿。不管和你本人有没有关系,你都最好不要去招惹。” “我才没惹他!”缥缈愤愤一甩袖。 琉子帘提出月色正好现在回去可惜,拉着她沿着宫墙走了半天。一路上,看着明月晃晃如玉似霜,她的心情却还是平复不下来。 “你说那人……为何要来找我的麻烦?”缥缈□□着手中的锦囊,又是不解又是委屈地努努嘴,“万一他是看中了我的修为啊魂魄啊什么的,想要取走,那我该咋办?” 琉子帘安慰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与其盯你,不如盯蝶族那一件件宝物来得划算。” 缥缈垂眸,看了一会儿锦囊,终于放过皱巴巴的它,把它系在腰间:“你送我锦囊,不会真有别的意思吧?” “我……你也来误会?”琉子帘哭笑不得,“我就是送个锦囊罢,你多想是可以的,但别都当真了。” “哦。”缥缈淡淡地应了一声。 忽然起了一阵风,刮得林间树叶沙沙。 她又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拿记天珠么?” 她疑惑很久了,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个原因来。琉子帘要记天珠,能有什么用呢? 琉子帘看了看她,又偏过头去。一会儿后才道:“以后你八成会知道吧。” 以后? 怎么又是以后了? 缥缈努努嘴。 那算了,以后就以后吧。 刹那之间电闪雷鸣,顷刻间大雨瓢泼。两人连忙寻处避雨。两人不知何时悠悠漫步上了一座挺大的山,四周都是树木,闪电打下来很危险。眼看着离山脚还有很远,琉子帘干脆提出带她到附近的山洞躲避躲避,说着拉着她便往山上走去。 又一道闪电下来,瞬间把四周照得明亮,树影摇晃、层层叠叠,有什么在林间移动,依稀可见…… 14.命案 http://.biquxs.info/

缥缈草草脱下褙子,拧出的水淋漓了一大摊。琉子帘早已借着洞中常备的干草干柴生了火,她抹了把发上的水,将湿衣用木棍支在火边烘烤,自己也在火边坐下。 据琉子帘说,这山名为天茂山,是蝶宫里头的野山,虽然平时有人管,但是因为比较原始,也只是草草布置了一下,每个月有人来确认山洞里有可燃的柴火罢。一般此山是供宫里人闲暇赏景之用,相较于其余之景,此处景更自然;可因为要维护自然之景而未修方便行走的路,平日里也并没有什么人来,便几乎等同于一直荒芜着。 缥缈望了望远方,虽然说夜黑雨大,但依稀也可从轮廓辨出,这山上的景色定是很好的。可惜,只是因为嫌麻烦,没有人愿意来欣赏美景了,想必对于那些懒惰不肯麻烦登山的人,这也是一大报应吧。 幸好她不懒。 她抖了抖衣服上的水,取下发簪,把一把湿淋淋的头发放捋到胸前,用手使劲地拧,拧出泠泠又一把水来。她晃晃脑袋,总算觉得舒服了些,往火堆又凑近了些。 “话说我还是疑惑啊,为什么……他们今日都没有纠结这件事的。”缥缈看向琉子帘,问,“你也说,他们不会在意的。可是这么大一件事,为何他们不在意?难道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琉子帘在湿衣上拧了一把,这才抬起头来:“你今日是否注意到,有很多人离位上前了?” 缥缈点点头。 “那你可注意到那些人都来自于哪里?”琉子帘又问,“是靠前的单桌上的人,还是后面很多人凑一桌的客人?” 缥缈愣了愣。仔细回想一番,她作了回答:“我记得我身边的很多座位都是有人的——应该说,我身边那些一个人坐一桌的客人,除了那个……裘掌门,他们都没有离开自己的位子。” “那就是了。”琉子帘甩甩手,“这些靠前的客人为什么靠前,因为他们多是蝶族皇家之人和仙界有为的名仙。” “那又有什么?”缥缈不解,不都是仙么? 琉子帘并不急着回答,将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转身去拿了些干柴,堆在两人身边。坐下后,往火堆里添了把干柴,才是道:“那可是大有不同的。仙之道行高深者,至少修炼了千年,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都比那些十年百年的小仙要风丰富得多。这样的仙,自然看的东西多了,也看得更透彻;所谓‘仙家断绝七情六欲’其实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儿,只是出名的仙都是经历了许多才淡然了——所以他们见到你去夺珠子,还会称奇么?” “我还是不懂。” “那我就继续说了。你的修为不高,他们自然都看得出来,而你这样一个人也要去夺记天珠,显然要么是小小年纪天真不懂事,要么是被人利用的。反正你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那他们纠结那么多又有何用,反倒是轻易放过,要更容易得人心,这样哪怕你是真的有错,那也几乎立马就被无形之间教化了,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而其他小仙,以为凡是作恶必有恶报,也不分一分这‘恶’是真恶还是伪恶,自然要上前揪着不放,巴不得你多点儿事,那是最傻的行为。”琉子帘道。 火噼里啪啦地烧着,不时地往外蹿点儿火星,缥缈见了连忙避开。 “但那不是纵容么?哪来的感化一说。”她问。 “可除了这个,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琉子帘反问。 “至少教一教吧?” “人之初性本善,有些事情,终究是自己明白来得好。何况谁希望自己周围都是惩恶扬善之人,那样一来,不就代表着‘恶’有很多么。” “那裘掌门……” “你不懂。”琉子帘打断她。 怎么又是她不懂。 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吧。 缥缈垂眸,盯着火堆发愣。心里想了很多有的没的,但是总觉得一切她都是模模糊糊的,想不明白。 她也不想想这么多,干脆就这样把火堆当风景,对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反正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缥缈走神了很久,她去看田园山村、鱼水人家、千古名胜……总之有很多很多地方。半晌后她才是抬起头,看见琉子帘已经睡着了。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干掉,只是夜来风起,又是在山上、高处不胜寒,小小一堆忽明忽灭的火更是算不得什么。寒冷入骨,所幸还不算刺人,她打了个寒战,连忙取下烤得温热的褙子披上。 看看外边的天,应该已经过了很久。她没想到自己发个呆也能打发这么多时间,现在难免觉得有些饿了。 虽然今天吃了很多可口的饭菜和水果,但是对于她这样一个“馋师”来说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她摸摸肚子,站起身来,在地上给琉子帘留了句话告知去向,而后出了山洞。 大雨已经停了,但是小雨仍在继续,好在雨滴淅淅沥沥并不算大,穿不透林间茂密的树叶,她往前走着,只是衣服不时地被叶片上滑坠下来的水珠打湿一小片。雨滴落在地上或是不知远近的亭子上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夜中很是清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人的心弦上狠命敲打,可惜终究无力得发不出多大声响。 缥缈小步沿着上山的小路往下走着,踏在雨后的烂泥和路上本来就有的枯枝的混合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什么在撕扯着嗓子哀嚎。她因为是夏夜,各种鸣虫在蛙的带领下十分敬业地继续鸣叫着,此起彼伏,却是凌乱不成声,反而给此刻的夜渲染了几分幽深。 她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得漆黑一片,绵延望不见边。月光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洒下来也只剩下了薄薄一层,估计着连层纱衣都不够织的。唯一称得上是醒目的还是她背后的山洞内透出的光亮,那来源于她添了柴后燃得旺盛的火堆,可是它也不懂感恩感恩是谁给了它柴烧,吝啬地不肯把光射得远些、到她这边来。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后又慢了下来。她很慌张,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她是小说看多了吧?这……这么玄乎的事儿,怎么会给她碰上? 她是谁啊她,蝶宫夜行之美女千千万,哪个不长眼的偏偏看上她这个没钱没权还没脸的?要是光劫个人,那多没意思! 荒诞荒诞。 她强迫自己莫胡思乱想那么多,心里想得却是越来越多。会不会真的有个人在后头?似乎她真的听到了脚步声……可是她怎么觉得这么孤寂呢,有人在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走着走着她忽然愣住了。 有人。真的有人。 但是不是在后头。 她看着面前的人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你就是妖女!”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咋办,面前便闪过一道白光。出于修习者的本能她唤出了云潺剑,握紧剑柄,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面前的人穿的应该是白衣,否则怎么会在这么黑的夜里还亮堂堂的和和尚的光头一样。而且看轮廓,这白衣还挺一般,就是单纯的仙家子弟修习练功时穿的小袖白衣,腰带略宽;很匹配地,这人的脑袋后也干净利落地束了个发髻。这样的人今儿她可是见多了,可是莫名地便觉得这人和其他人有那么几分不一样。 是……因为他上来就骂的那一声“妖女”?那气势,搞得她差点儿就腿软栽了。 今儿毫不犹豫把她归到妖界的人似乎只有两个呵,这下她倒可以猜出这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打不知哪儿又丢来一声“妖孽”,与之前的那声“妖女”衔接自然、前后呼应,从“女”到“孽”顺序分明合理,一前一后可谓是千古难得之骂句。缥缈甚是无奈地捂捂脸,自己今儿可是被骂得应对骂句都要先心平气和地赏析了,这俩人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要给她出赏析题? 她挥了挥云潺还没出手,对方便先叫了起来:“云潺剑?她怎么认你作主人?与其如此暴殄天物,不如给我!” 缥缈努努嘴:“因为我比你厉害啊。” 说这话的少年沉默了。 缥缈挺不以为然,剑的心思谁猜得透啊?他也不想想,云潺都是有剑魂的剑了,还不会辨真恶? ——所以这回该信任她了吧?她就是缥缈,汐昙岛慕云灵主,和妖女没有一个子儿的关系。 没想到少年却还是执着得稚拙:“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使云潺神剑迷茫失了心智!如此损毁神物之举,罪大恶极,简直不可赦!” 缥缈捂脸:“所以呢?” “所以?”少年冷笑,“于你这种妖孽,还可说什么因为所以!” 说罢他又举剑刺来,一旁的裘离来不及出声,却也是提剑上前,师徒二人配合得不算天衣无缝,却也是难寻破绽,修为半吊子水的缥缈应付不来,再一次成了云潺坚实而有力的后腿…… 幸好她的运气把剩下的半只桶装满了——又有人来了。 而且来的人还尤其地不一般。 缥缈收了云潺,伸了个懒腰,漫步到树下,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尸体。 方才这死人卧在树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当真把她吓了一跳。这个人死在这里,借着侍卫递上赖的蜡烛的照耀可以看到,这人死相还挺惨的。 “你不怕?”身后卫孜发话,估计正看着她。 缥缈摇头:“我干嘛要怕?又不是我杀的,死人一个,还能咬我不成?” “胡说!”方才那少年又扯着嗓子叫开了,“我发现尸体时,你就在树下!” “所以就是我杀的咯?”缥缈淡定从容,指着少年,“可我发了尸体,你立马就出来了,而且一上来就说是我杀了人,还要杀我。我也可以说是你杀人被发现,所以想要杀了我灭口啊。” 少年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来。裘离见徒弟被反咬一口,连忙上前,道:“这人明明是被吸干阳气而死,除了妖,还有谁会这样杀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妖咯?”缥缈指着自己,哭笑不得。 “难道不是?”少年又冲上来。 眼看着事情说都说不清楚,几个人便又要吵起来,卫孜连忙上前当和事佬:“与其在这里争吵,还不如先查查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大家还是先静一静吧。” “事情不是很明确了么?人就是她杀的!” “行了。”卫孜终于忍不住。 “那陛下现在要怎么办?”裘离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缥缈忽然意识到,似乎裘离今晚,都没对她怎么不客气的? 卫孜道:“我叫人来先看看,再把人带回去吧。” 似乎现在这是最好的办法,众人只好应下。缥缈看看卫孜,忽然觉得这样没有帝王范儿的帝王反而当得挺好的。 15.逼迫 http://.biquxs.info/

远处山洞火堆还亮着,缥缈偷偷托云潺去告诉琉子帘她的去向,跟着众人辗转片刻,到了宫内的大理司北院。 大理司是蝶族的审查机关和审判机关的总称,分为北院和南院。现在她们所在的北院便是负责审查的机关,职责与衙门很像,不过主要负责的是宫内朝中事情及一些影响恶劣的大案子。 她到时,除了仵作、死者,还有两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是师父。 还有一个,便是今日她们欲走时拦下她们的、跟在卫孜身后的男子。 见她来,青羽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似乎对她这种三天两头闯一次祸的作风习以为常。倒是那男子,看了看她,再看看地上的死尸,又看看裘离……目光一阵游走之后,才是看向青羽,问:“她真的是……” “没错。”青羽淡淡开口,目光落在缥缈身上,意味深长。 缥缈后背忽然有些发凉。师父这是……承认了什么? 她怎么忽然感觉师父把她卖了呢。 不过她还是乖巧地蹦蹦跳跳上前,拉住师父得袖子,先讨好一番:“师父你今天看起来真好看啊,我这么多个时辰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哪天不好看了?”青羽瞥了她一眼。 缥缈…… 一圈子的人憋笑憋得好像马上就要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拍马屁失败了啊。 她没想到师父也会这么……玩的,可是怎么她看师父的样子,就是那么正经呢? “美由心生,这是个烂话头,但不可否认也是个真理。”只听得青羽又意味深长道,似是对她说的。 她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句,在师父身边站好,略略退后用师父的身子挡了她半张脸去。低头正好能看见师父在翩翩衣袖下半遮半掩的手,玉似的洁白修长,最适合春时少女拾花,和师父神色的冰霜格格不入。 ——应该说师父的神色完全和师父的所有外貌格格不入吧,要是师父笑一笑,绝对是温文尔雅小家碧玉,谁想得到这样的脸孔居然是属于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元君。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师父,愣神片刻,目光还是落在了众人面前的死尸上。 “查出什么了,不妨念出来。”卫孜表现出身为帝王应有的镇定。 一旁太监献媚般应了声“??保?犊?ぷ幽畹溃骸八勒吣行裕?晃?裳羝?滤馈j?逶谝豢殴攀飨拢?碜胖瘪眨?谄矫保挥沂种兄钢讣妆湫蜗蛴移?疲?酥傅谝唤谧蟛嗌?窦耄?贫嗄瓿直仕?拢唤岷掀湟鹿冢?善湮?樯?f浞堑?迦耍?缮沓醭桑?佬胁桓撸?昙颓崆幔?鹿谄铀兀?嗖凰瞥?泄僭薄?? 太监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全是仵作这么短时间内验出的线索。这么点儿时间居然能查出这么多,缥缈着实佩服,看来蝶族不愧为仙界第一大族,不仅医药业发展居于前列,而且官府办案也毫不拖沓、尽力而为。 线索被抄了好几份,她拿起其中一份,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她又看向尸体,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死者衣冠,你们没有动过吧?”缥缈看向仵作们。仵作们连连点头,表示确实如她所言。 那就好办了。缥缈蹲下身,在尸体鞋底抠下一点儿泥土,在指尖细细摩挲一会儿,又看了看死者的衣冠,抬起头来:“这人不是自己走上去的。而且,他是被杀之后被带到山上抛尸,抛尸的时间,是雨停之后。” “为何?”仵作们很是惊讶。前面两个结论自然好得出,毕竟首先没有找到这个人自己上山的痕迹,这个人的鞋子上也都是泥,而且这么一来也肯定是抛尸了;而后面的抛尸时间,她怎么就能确定? 青羽紧紧盯着尸体,先一步替缥缈说出了理由:“尸体上的衣服,除了背部被泥水浸湿,其余都是干的,只是偶尔看见有几处滴溅的水迹。若是在暴雨之前或雨下时抛尸,这人的衣衫肯定已经被暴雨完全淋湿了,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么一来,在我们发现尸体时,凶手不会走太远,或许就站在旁边看着;而我们光顾着处理尸体、调查,却可能刚好便与凶手擦肩而过……” 青羽的分析很是如缥缈的意思,这样的细致入微的观察更是让仵作们佩服——他们虽然查到了很多,但是居然忽略掉了这么重要的,真是堪称愚笨。 而青羽最后那番话,简直就像重锤,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在场众人心上,骇人至极。 缥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所以……?”沉默已久的裘离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质问的语气。 青羽道:“而按金案的说法,缥缈当时是沿着尸体正对着的一条路,从山上下来,所以人不可能是缥缈杀的。毕竟她下山也需要时间,而当时的环境条件不足以让她隐藏着,并在金案来了之后才缓缓沿着山路而下。” 青羽话中的“金案”,便是刚才那个少年,裘离最得意的弟子。裘离则是仙界第一捉妖大派——?i山派的现任掌门,道行高深,在仙界德高望重。 裘离看了看缥缈,又低头看了看卷宗,垂着眸子似是在回忆现场的情况。半晌,他才是抬起头来,却是看向了卫孜:“今日乃蝶族新宴,陛下还未把蝶宫法阵复原吧?” 卫孜点点头:“我对法阵掌握得不大熟,还需要些时间。不知掌门问这个……” “那就是了,”裘离笑笑,眼神深邃,“元君的徒儿,似乎可以用法术吧?” 青羽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有必要。”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谁做什么会觉得没有必要。”裘离冷笑。 “掌门勿要污蔑。”青羽上前一步,反手握住了缥缈的手。被师父这样一护着,缥缈总是觉得很安心,可又难免地有些发慌。 他们究竟……想怎样? 总觉得,师父的动作,就像是要帮她挡下奔驰而来的千军万马。 危险至极。 她深深呼吸着,目光时不时地往卫孜身上瞥,不自觉地寻求起他的帮助。卫孜微微皱着眉,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始终落在裘离身上,不曾离去片刻。 他似乎也在担忧着什么。 裘离看着她,道:“本来我今日怀疑你的,毕竟你以雪狐的姿态出现在新宴上,而且你的周身有着一种不属于人的气息,所以我以为你是妖。看你被带走,然而并没有谁显示出要追究的意思,所以我让案儿去跟踪你,想看看你是否会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金案一眼,金案立马接过话:“我奉师父之命,到了迎春轩外,看着你出了门,在宫里七歪八拐。路过草丛时,我一不小心跟丢了,用法术找你,却被来自于云潺剑的力量阻挠。后来我看见大雨中的天茂山上,忽然有一个山洞亮起了光,就觉得是你,一路寻上了山。没想到,走到小路上时,便发现你正面对着一具尸体。后来发生的,就不需我多言了吧?” 缥缈点点头。青羽闻言,微微眯眼,道:“原来?i山掌门也会用阴招的。” 裘离冷哼道:“但是我看见云潺剑居然在她手里,而且把她护得好好的,我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毕竟神剑是从来不会看错人的。所以现在我很迟疑,究竟……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毕竟若你不是妖,那你周身的异样气息我无法解释,我知道那也不属于冥、仙、魔任何一界。” “掌门能有此觉悟,当真是可喜可贺。”青羽道。 “所以我现在想,不如让这位姑娘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裘离却又道,掌心一翻,一面青铜镜子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若你真的什么也没做,那就不要怕。” 此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颜色已经暗淡下去;可上面却没有生任何的锈,依旧一副好好的模样。 缥缈看着镜子不解,可在场其余人,却都惊讶了。 “裘离!”青羽喝道,“你这是要验真假的意思?” 卫孜也微微瞪大了眼,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到了:“裘掌门还是把此物收起来吧,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需如此大动干戈。” “那怎么行?”裘离笑道,”既然元君的徒儿说自己是无辜的,那就证明证明?入我虚实镜,可安然无恙而出,我便信你。” 青羽握紧了缥缈的手,转头看向她,摇摇头。缥缈不解,正欲询问,一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要入,我也和她一起入。我当时也在场,不如我也证证清白,如何?”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孩披散着发,紧盯着裘离,一步步向院内走来。 16.涉险 http://.biquxs.info/

缥缈微微张嘴,然而卫孜却先她一步叫出声来:“子帘?” 琉子帘作为陪嫁和女姬同时入宫,又作为贴身侍女从小伺候女姬,自然也和卫孜极为熟识。若去除两人之间身份的障壁,两人足以称得上是知己了。 “方才山上有个洞穴亮着光,是你在里面吧?”金案问道。 琉子帘点点头:“所以我也可以算是嫌疑人之一吧?我进去,也是合情合理,掌门以为呢?” 看样子她是早就对在场众人的身份了如指掌了。 琉子帘看向卫孜,卫孜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可他还是十分镇定道:“你会法术,也有足够的时间,但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杀人,因为你不可能会吸人阳气的法术。” “那缥缈也不会啊,为何你们要怀疑她?”琉子帘不紧不慢。 裘离狐疑地看了一眼缥缈:“你们认识?” “对,很久的朋友了。所以我为朋友辩护一句,又怎么了?”琉子帘眨眨眼。缥缈心知她是在尽力为自己开脱,没说什么。 可是,若是为了证明清白,自己真的不得不进虚实镜,那么那时琉子帘又要怎么样,真的跟着自己进去么? 她不知镜子里有着怎样的危险,才能使在场众人皆对其闻而生畏。总之,它一定不简单,或许她这一进去,就彻彻底底地出不来了。 她有些慌张,可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子帘……”她唤了一声。琉子帘看着她,眼中似是有光,熠熠着她看不懂又不得不顺从的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道:“若真的要我进去,你们才肯相信我,那我可以顺从。” “你没必要!”青羽忽然轻喝。 她一个战栗。卫孜望了她一眼,流露出几分担忧:“没错,缥缈你不必逞强,该查清楚的还是要查的,我不会让谁冤枉。” “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么?显然凶手不会太简单,我们要查出来,说不定凶手早跑到仙界之外去了。恕我说一句,陛下莫非还会传说中的穿越之术,可以穿越到以前或是窥探以前,以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不可以,那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进去一遭。若是她出来无恙,那也没什么;可若相反,那事实不就了然了?”金案道。 裘离也道:“至少,我怀疑你是妖。” 他看着缥缈,目光如炬。 缥缈咬咬牙,一天之中被人冤枉了不下十次,她当真是受不了。可似乎,她并没有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办法。 现在一个工具就这么□□裸地摆在她面前,她为何不用? 缥缈笑笑,运转法术,纵身一跃—— 而随即,又是一个身影,也跟随着她跳了进去。 过了片刻,裘离冷笑着运法,将入口关闭。 “你这是不打算放她们出来了么?”青羽抿唇,看似依旧淡然的双眸已难掩流泻的怒意。 裘离不紧不慢道:“虚实镜没那么简单,其中入口出口无数个,同时只能开一个。要是我不关入口,那才是不让她们出来。元君大可放心,我没有害她们的意思。” 没那个意思? 青羽冷冷一哼,可以说,缥缈就是被他逼进去的! 虚实镜……哪怕她知道缥缈不是妖,可她也不敢保证,缥缈能安然无恙出来。 里头是怎样一番场景,难道他以为她不知道么? 她想,若是她可以把缥缈救出来,那她一定会去做,这并非出于什么情分,而只单纯地来自一句承诺。 可是那个“若”字终究是不能去掉,她明白,虚实镜不是她能够轻易左右得了的。 她深深呼吸着,最后还是将内心的波澜尽数抹平。 “掌门能确保她们的安全么?”青羽问。 裘离皮笑肉不笑道:“若是她们心里没鬼,安然无恙不敢讲,但绝不会有什么大碍。” “当真?” “毕竟没有懂得的人打开入口,不会有人进去起什么乱子。”他道。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有人轻微的说话声,也有琐屑不断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入北院的大门。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昂首阔步,一件从肩遮到足的长披风于他身后共他的衣衫飘扬。 烛火光勾勒出一张瘦削的脸,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掩盖不了足以倾城的堪比女子的美。众人皆是一愣,只有青羽依旧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来人,波澜不惊。 “玄机?”金案先叫出声来,正欲上前,裘离却拦住他:“别。” 金案不解地退下,估计着疑惑已经在心里翻江倒海了。 玄机的目光首先是落在青羽身上,而后又迅速移开。他看向卫孜,简单行了个礼:“蝶王陛下。今日新宴因故未能出席,实在有欠。” 身为一界之王,不管流言蜚语如何,至少在外人面前都得有个气度在。平日里再任性妄为,到了现在也得收敛,毕竟人在屋檐下,就算不低头,也不得不小心。 卫孜回礼道:“不必如此。话说如今夜深,妖王殿下来此,怕是有些目的吧?” “自然。”玄机说罢,扫了身后众人一眼,“陛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卫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行。那……还请诸位回避了。” 再简单交代几句,两人并排入了旁边的房间,形影相伴,虽然一黑一金,倒莫名不觉得冲突。 “师父?”两人进去后,金案终于表露出自己的疑惑。 “你忘了蝶族……?”裘离瞪了他一眼,以后说话注意着些,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决不能弄错了。” 金案弱弱地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难以离去。 房内很简陋,毕竟是大理司的房间,为了方便办案,不会布置得太过繁杂。玄机摆摆手,拒绝了坐下;卫孜也只好主随客便,站立于他面前。 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卫孜笑笑,道:“殿下有何事?” 玄机环顾四周片刻,倒也不拐弯抹角:“方才我路过若银河,看见孤漠了。” “孤漠?”卫孜轻声叫道。 玄机点点头:“他发现了我便打,我们一直打到蝶宫上空,他吃了我几招,估计受不住,跑了,就是向着这边来的。这边也确实有他的气味留下。” 听罢这番话,卫孜垂眸,思绪陷入回忆之中。孤漠…… 当年妖王即将逝世,一直未指定是谁来继承王位,于是当时备受妖王赏识的玄机和多次展现自己雄才大略的孤漠便成了继承王位的人选。玄机和孤漠都对妖王之位势在必得,孤漠数次挑拨朝内外人和玄机的关系,用计阴险毒辣,屡屡使玄机挫败;但玄机靠的是顶替瞅着情况不大有利急急忙忙告老还乡的丞相,修明内政、改革制度,渐渐地笼络了人心,妖王逝世不久便在妖界甚至魔界、冥界中人的簇拥下坐上了王位。失败的孤漠自然不甘心,甩手回去组建了一支势力,和没事儿干似的全心扑在上面,自从玄机即位这半年多来就一直没有消停过。玄机对此很是无奈,也知道这下不斩草除根是不行的了,即位后不久便开始策划和孤漠对抗,但是始终没什么明显的结果。 妖界、魔界不似其他六界,里头难免混乱些;玄机虽说是妖王,也有自己的朝廷,但是终究坐稳位子靠的还是自己手下培养的类似于江湖老大的小喽??氖屏Αt谡獾悖???梢院敛淮笱圆徊训厮担?约阂?裙履?鲜敌??荒敲炊嗳思使叵低??虼艘惨恢北还履?v谱牛?趺醋哦季醯貌皇⌒摹k?怨履?丫?诽哿撕芫茫?墒且谰擅挥惺裁窗旆ā 如今看到孤漠,他当然自然而然想到孤漠又要做什么利己不利人的大好事了;而且既然孤漠自己送上门来,他要是不接招就是懦弱,消息一被传出去,民心直接摇摇欲坠。 玄机并不敢轻视这件事,自然要想尽办法尽量解决它。 “所以,殿下觉得孤漠会躲到这里面来了?”卫孜问道。说这话时他几乎是陈述的语气,毕竟这是几乎谁都想得到的。 玄机道:“正是。他留下的气味很新鲜,但是也很淡,所以他八成是用了御风术,你们不一定能注意得到他。” “如此……”卫孜若有所思。 “所以,”玄机又道,“我想请陛下帮忙搜寻搜寻,蝶宫中是否有比较突兀的气息存在。我不大熟悉蝶族,易把蝶族人的气味和其他的气味混淆。” “自是没问题。可是找到了,殿下又该如何?” 一句话似乎直接把玄机问到了。玄机沉默片刻,才是道:“确实,哪怕他落在我手里,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敌过他不计其数又无处不在的手下杀他。可我想,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若银河边上,毕竟这样一条来自神界的河流,实在灵气极盛,他或许会借其干什么事。若我能跟踪是最好,好歹我不能这么轻易地便当他没有出现过。” 卫孜轻轻地“嗯”了一声,对此,他自然会极力帮助。然而他在整个蝶城都搜寻了,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早知道会这样。”玄机冷哼一声。 卫孜小声说了句“抱歉”。 他们顺着话题谈下去,又闲聊了几句,聊到玄机开始即位,又聊到更久远的事情,比如玄机以前未化人形时的那些过往。忽然因此聊到了蝶族,玄机道:“其实有时,我很不想承认你们蝶族人是仙界中人。” “何来这一说?”卫孜很是好奇。 玄机没有回答他,而是接着补充道:“可是有时我又不得不承认,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仙界中人。” 卫孜一愣。一会儿后他也明白了玄机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这应该是我们蝶族人听到过的最真挚又最切实的赞美了,多谢。” 玄机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此后话题怎么也难活跃起来,两人没再说什么,何况外头还有人,便双双出了门。 玄机那番话,显然是带着几分苦意和无奈的。 可又有谁会去仔细斟酌,又有谁能真正懂得呢。 那是千年万年的悲伤、愤慨、彷徨,最后到无奈,一点一点从中亲手抽出丝来,就着昏暗的烛光,细细编织而成的。 卫孜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已不必多说。 玄机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裘离师徒二人身上。他笑笑,神色中满是深长的意味。裘离毫不犹豫对上他的目光,冷静而严峻,然而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那分高傲的怒意。 玄机走向金案,脸上笑意不减:“裘掌门这徒弟,生得好生俊俏。” 裘离一惊。当事人金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两眼圆睁,简直要骂出声来,但是裘离一个眼神过去,金案还是悻悻住了嘴。 青羽也难免愣住了。玄机这话……是何意? 玄机接着不紧不慢道:“就是长得可惜了,虽然有一副好皮囊,但是平日里养得不行。比起蝶王陛下,这‘美’还是得逊上三分不止。”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卫孜身上。卫孜一脸已然了然,对着玄机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妖王殿下说的事儿,我一定仍会相助,请妖王放心。”卫孜道。 玄机点头致谢,随后深深看了青羽一眼,转身干脆果断,拂袖离去。 此时金案还沉浸在方才被羞辱一番的恼怒之中,好半天还未回过神来。裘离看着玄机离去的方向,小声骂道:“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掌门若真这样理解,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卫孜笑吟吟地打断了他的话。 裘离不解,青羽亦是愣神。 很久之后,青羽想起这段小插曲,才是恍然大悟,不由嗟叹。 那时裘离也才明白,自己真的,不仅在这件事上大错特错,而且…… 若不是某个人,或许他、金案,甚至其他许许多多的人,都会如此错下去,难以回头,更难谈补救。 17.虚实 http://.biquxs.info/

忽然地一阵天旋地转,缥缈被一股巨大的推力猛地往前一推,接着便是一段急速的下落。她终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腰背跌得生疼,挣扎了半天也直不起身子来。 她干脆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勉勉强强支撑着起身,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幸好,地面还完整,这说明她还是很瘦的。 她长吁一口气,迅速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却忽然又加了什么重量。 她瞬间又塌了下去。 缥缈欲哭无泪。 “小心,勿在入口徘徊……”一个嘶哑微弱的声音传来,缥缈揉揉眼睛,首先只觉身上重量慢慢增加。面前是一个面色蜡黄、银发干枯的老妪,干瘪的手指之间正闪现着一道白光。 老妪的脸上却没什么皱纹,只是看起来虚弱无力、死气沉沉,嘴唇白得毫无血色,皮肤干巴巴的没有光泽。老妪吃力地抬着满是褶皱的眼皮,像是个弱女子提着两大桶水,总让人感觉,下一刻她便会把眼闭上,再也睁不开。 老妪手中的白光终于消失,缥缈身上压着的东西也自己翻了下去。琉子帘估计因为有了她这个垫背所以没摔着哪里,下来后很快地站了起来,同时轻轻地拉起缥缈,帮她拍去身上的泥土。 缥缈这才明白,是老妪注意到琉子帘在缥缈上方掉下来,所以运法托住了琉子帘,让她缓慢下落。若不是老妪此举,缥缈现在估计已经被琉子帘嵌到地里了。 她向老妪道:“谢谢。” “谢?呵呵,谢谢……”老妪干笑几声,“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真是熟悉。谢……” 缥缈有些尴尬,扭了扭袖子,不知所措。 这人不会是个疯子吧? “新来的吧?我好言奉劝你,别往里面走了……你出不来的……”老妪拖着似柴火拼凑的身体,向她们走了几步,浑浊的眼珠中看不见一丝亮光,“呵,我看你,将要成仙了吧?唉,不知造了什么孽,这时候被送到这里来……不管你法术多高强,你也是没希望了,呵呵……” 话还没说完,老妪便全身一软,瘫倒下去。缥缈连忙去扶,触及老妪瘦弱的身体,猝不及防又把手收回去—— 她……她触到了什么? 似乎……方才她摸到的,不是躯体,而只是一副排列整齐的骨架罢…… 尤其,隔着褴褛的衣裳,她摸到里面骨头上的突起,十分硌手,如同柳枝上的枝节,或者是玫瑰上的利刺。 ——那是……疤痕? 她倒吸一口冷气。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缥缈垂眸,连忙道歉。 老妪勉强支住身子,似笑非笑:“可怜啊,可怜,一个个还是大好的年纪,就要在这里了却残生……不幸,不幸!……你们往东走,那里现在或许会好走些,要是误打误撞出去了,也好……好自为之……” 老妪拖着残破的身躯,呢喃这她们听不大真切的话,跌跌撞撞,一步一步走向昏暗的远方。缥缈数次唤她,她也似乎没听见一般,依旧低声呓语,自己走着自己漫长的路。 缥缈轻叹一声,莫名心痛。 “她……是怎么了?”这样老的一个人,要是在外面,得是被一家人环绕着、享尽天伦之乐的;可到了这里,却依旧得靠着自己挣扎今生残剩的余力,自己慢慢地、走向不知到会发生什么的未来。 怎能不让人唏嘘。 琉子帘垂眸,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伤感:“她是被关进来的妖。估计着有好些个年头了。在虚实镜里,这样的妖多着,根本……不足为奇。你也不用太怜悯,怜悯不来的。” “为何?”缥缈问。联想到老妪最后留下的一连串意味不明的话,她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么?” 琉子帘叹了口气:“虚实镜乃?i山至宝,流传千万年而灵力不褪丝毫。?i山为仙界第一捉妖大派,你……自己思考吧。” 琉子帘显然不愿意再多说。 缥缈努努嘴,犹豫片刻,还是没再问什么了。 她看了看远方,老妪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可她总觉得,有什么离她们更近了…… 琴声一直响了很久,婉转绵长,凄哀幽怨。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停下,就连生它之人,亦无从回答。 青羽面无表情,他人无从看出她是何心境,可光是听她凌乱的琴音,许多人也能猜出,她此时定是已心乱如麻、难以平静。 不知何时她曾有过这样的心绪。这一生太长太长,好多事情,不管是紧要还是琐屑,她都已忘却。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就是不能选择忘却一些?莫非那些东西,就是那么重要? 明明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啊…… 不知是什么落入湖中,惊起一圈涟漪,锦鲤阵阵随波散去。 “不如我将她托付给你如何?”那日汐昙岛岛主翩缡笑着说出这句话,神色自若似是在轻描淡写着一幅早已熟记于心的水墨画。 她起初很是惊讶,首先的反应便是拒绝:“我习惯一个人了。” 翩缡给她倒了杯茶,茶水汩汩,缓缓在空中划出一条明晃晃的弧线。“不试试怎么知道?”那人道,“你总不可能就这么过以后的千年万年吧?” “我……”她端起茶杯,看着茶叶打着旋儿,可就是不沉底,莫名地不想饮下,“仙,不都是有天劫的么。” 当了仙长生不老是当然,可也奈何不过比还是平凡之躯时多了数倍不止的天劫。仙者不死,说得好听,其实当了仙才知道,说不定自己昨日还好好的,今日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劫,便哭喊着要死要活跳忘川了。 真正能活到永久的仙,又有哪个呢。 现在还在的仙,谁有知道自己的永久,是否只是个劫数的幌子呢。 她想,就算她如今尚还平安,但总有哪个劫,是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吧。到时她饮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或是渡过那忘川河,总会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未来的生生世世,她会不会孤独,谁说得定呢? 翩缡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浅抿一口茶,道:“青羽,你真是越来越执着了。” “我不过是一直记着罢。”她笑笑。 除了执着,她还可以干很多事情;可去掉那分执着,她还能干成什么呢。 翩缡道:“你可以放下。” “我不想。”她答得很是果断。 “放下不是忘记。既然余生漫漫,那你就单念着那人一辈子么?”翩缡问。 “也行。”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翩缡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没多问,喝罢了茶,翩缡拿出一朵昙花,轻念出咒语,昙花盛开,两人面前呈现出一幅如梦似幻的画面。 画面中的人正在赏花,只有一个人,却依旧怡然自得。这人伸出手,轻轻捧起满地散落的花瓣,而后闭眼轻嗅,半晌,抬头望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经常这人都会抬头望,每次望的地方都不一样;但是观察许久,不难注意到,那些地方都有一处共同的景物——流云。 她微微愣神。 “她娘交代了我几句话就走了,没有告诉我让她叫什么名字。我看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喜欢往有云的地方望,便叫她‘缥缈’,封号慕云灵主。”翩缡道。 她看着画面中这人,有些出神。好一会儿,她才是反应过来,笑了笑:“好。” “什么?”翩缡明知故问。 “我答应了,收她为徒。” 她郑重地看着那人的双眸,心中已是下了决心。 翩缡看了她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为什么?” “不是你要我这么做的么,现在怎么反倒问起我为什么来了。”她道。 “我就是好奇啊。”翩缡再斟了杯茶,缓缓饮下。 她面前,杯中茶叶终于沉了底,静静地躺在白瓷上,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充满生机。 她饮茶后,道:“她确实像她。” “前后,各是哪个她?”翩缡忽然不依不饶起来。 她失笑:“不管怎么代入,不都是那个意思么?” “那可不一样。”翩缡放了茶杯。 她哪里知晓。就算可以知晓,她也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啊。 有时候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解,也是挺好的吧。 18.身世 http://.biquxs.info/

过了好久琴声才勉强停下,沉寂片刻,一声弦音响起,然而之后,却是比死还要可怕的寂静。 青羽起身,淡淡道:“裘掌门来定有恙。” 裘离干笑几声,想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讽刺,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中间只相隔一把琴,然而这已经足够宽广过万水千山。 “掌门不妨直说吧,我无事,亦不想有事。”她道,“当然,若是想要回虚实镜,我不介意花点儿时间弹支曲儿,《招魂来》《午夜行》,虽不精通,但还是拿得出手的。” 裘离没说话。着两支曲儿,可都是以捉鬼著称的茅山的迷魂曲子。 她什么意思,完全已经了然。 他自然不敢再轻易说些什么,他心知她修为在他之上,若真要拼命,他挨不过她几支曲子。 昨日缥缈和琉子帘进了虚实镜,青羽便将虚实镜要了过去,理由很简单,她怕裘离仗着会使宝物,暗中把缥缈她们怎么样。裘离没有理由辩驳,再说他根本也没那个打算,青羽不会使用虚实镜就是拿着也不能做什么;他明白她只是担心,于是半自愿半无奈地把虚实镜交了出去。 但是他一直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可担心的。就仅仅对一个才相处不到两个月的、没什么感情的徒儿? 再想到之前她数次护短,他越发地疑惑。他真的不解,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利可图的努力,很难理解为何她会去做。 青羽垂眸,一言不发,继续抚琴。 琴声又传远了。 那日的缥缈奔跑着穿越花丛,却连裙子也不提一下,结果裙摆上又覆了一层新鲜的泥土,群身上斑斑驳驳显是被花露打湿、如同墨染。缥缈当时穿的是红裙子,如同申时天边的晚霞,衬得肌肤飘飘忽忽如行云般白皙;容颜虽稚嫩得很似乎对于这身衣服太过年少,但却与之很是相配。 青羽看了看翩缡,只见翩缡正笑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终是把目光落在缥缈身上。 缥缈抬头,一张小脸仰视着她,因为比她矮了快两个头,所以虽然已经经历过了三百多年的生命,在她面前依然像是个孩子。缥缈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发慌,然而面色中的稚嫩却怎么也不被遮住。 青羽再次失笑,好熟悉。 “缥缈,昨儿说好的。”翩缡温柔地看着缥缈。 缥缈忽然慢了下来,有些不情不愿地拖沓着步子上前,努努嘴,一副撒娇大小姐的模样:“姑姑你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翩缡一脸的义正言辞,然而眼中的笑意,却是浓得怎么也化不开,“青羽元君可是这世间琴技数一数二的人,你要学琴,我找来人家,你莫非还嫌弃了?” 缥缈抬眼又看了看青羽,随即很快地用目光调戏起路过的小蟋蟀来。 青羽道:“想是忽然被你丢了出去,心里不情愿了。” “估计着是啊,但要是在给她在汐昙岛荒废下去,可当真得成个棘手的垃圾,丢都不知道往哪儿丢了。”翩缡打趣道。 而后在翩缡的怂恿加刺激下,缥缈断断续续简单行了拜师礼,而后看了看青羽,忽然脸色有些红。翩缡也没怎么在意,和青羽闲聊了几句,三言两语打□□缈走了。 青羽终于忍不住问:“她是真的愿意么?” 翩缡笑了:“怎么可能,你看她今儿多不情愿。要不是我找了个借口,估计着现在还拿她没办法。” “她……?”这么天真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听着像一个骄纵大小姐了? ——想想方才,似乎……还真是这样。 两人漫步花海,走的正是缥缈来时踏的鹅卵石小径。翩缡几经探寻,摘了朵月季,递给青羽。 “我觉得很好看,送给你,按上次我交给你的办法插种,可以存活两个月不止,比未摘下来的花还要娇艳。”翩缡道。 “莫非花不会不情愿么?”青羽却把重点放在了别处。 翩缡道:“其实这世上每一株花草,都不可能尽有魂魄。在她们未成魂魄时,她们被身旁的石头精或草精占据着;等有一朵花或这株花上的一片叶有了魂魄,她又被让出来,归了这个魂魄;往往一株哪怕是部分躯体有了魂魄的花儿,都会占据周围一片没有魂魄的花儿,到了她们形成魂魄,一点一点把占据的躯体让出。其实说来,这样的‘占据’,更不如说是‘代管’,她们在默默履行着守护他人的职责,无怨无悔,而报酬,便是以前他人对自己的本体的守护。 “我摘的这朵花,可是经过她现在的主人同意了的,她上面未有一丝的魂魄。我倒是未做什么夺他人性命的事情,你也不用怎么介意。” 如此说法,在从来不懂花的青羽听来,简直是新奇。她点了点头,终是接过了花儿。 她确实开得美。 “我相信你。”翩缡忽然道。 “相信什么?”青羽问。话题转变得很快,她却并不觉得有多么茫然。 “缥缈交给你,我很放心。”翩缡道。 青羽愣了愣,忽然失笑。“你……真是。万一我辜负你了呢?” 翩缡止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郑重其事:“你不会。” 又是这句话。谁都会这么肯定地说,但是似乎没有谁会真的被人辜负。 这都是小说里的梗了。 那她呢? 已经接下了,还是出于那样一个原因,那她如今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轻易地将其放下了吧。 她道:“我不敢说不辜负,但是至少,我尽力。” “那就谢谢了。”翩缡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她的身世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以我的身份……留她在我身边,我怕是难以对得起她娘。现在在汐昙岛,我能护她安好,可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如今她已经够了年纪,总不能一辈子做大家闺秀,我与其让她一个人出去闯荡,不如……交给别人。只要她能离她的身份远远的,便好。” “可为什么是我?”青羽问。 “因为……” 翩缡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医者,医人身;琴者,医人心。” ——这是曾经,青羽的师父对青羽说过的一句话。 青羽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裘离只是耐耐心心地听着她弹奏云云不知所以的曲子,不知沉默是来自于真挚还是滋生于惧怕。 她终究还是停了琴音。 掌门有话,还是快说为妙。”她道。 裘离笑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是大事儿也不私下见面了。” “元君好心气。” 裘离垂眸,目光落在青羽方才抚的这把琴上。蝶宫之中好琴很多,但相比起青羽常用的飞羽琴就差多了;可哪怕是用着自己根本用不顺手的东西,都能丝毫不磨损一身技艺,琴声悠悠依旧入心,着实难免让人嗟叹。 青羽道:“好心气哪里不是修出来的,远离俗世尘嚣久了,哪怕心里的牵挂丝毫不减,也会比他人都看得通达。” 裘离道:“元君这话,是在骂我么?” “哪里。”青羽口是心非。 骂? 不该骂的她会一句话不说,可该骂的,她便是一点儿也不会吝啬。 她伸手捏着一根琴弦,小心调试。 “时辰一到我便送客了。”青羽道。 裘离不紧不慢开口:“说实话,我真的不解,元君于我无何纠葛,甚至连见面都未见过几次,为何元君一上来便要和我对着干?素闻青羽元君生性淡漠,不喜为他人所扰,怎么如今,又这么偏激地护起自己的徒儿来了?” “我不懂掌门的意思。”青羽忽然笑了,虽然只是嘴角简单一勾,转瞬之间的事,却是让裘离慌乱不已。 这世间所有人,最喜欢的是笑,最怕的,亦是笑。 一个爱笑的人自然讨得别人欢喜,可一个不爱笑的人忽然笑了,他人更觉得的不是开心、不是欣慰,而是恐惧。 谁也不知道,那人为何忽然就反常了。 青羽低头,只见裘离食指掐着大拇指指腹,深陷进肉里。“元君莫不是在装傻?我可没打什么隐语。”裘离强装着镇定。 青羽继续调琴,故意一言不发。裘离只好道:“那个叫缥缈的女孩,究竟和元君是什么关系?你们单纯的是师徒?” 青羽的目光这才离开了琴弦,她看向裘离,目光深邃不可量度:“对啊,她是我徒弟,仅仅如此。” 我不信。”裘离冷了眼神。 “不信,那就不信吧。”青羽道。 许是衣袖勾住了琴弦,蓦地,琴又响了一声。声音迅速地扩散向四面八方,由强烈到微弱,由原声到回音。 裘离深深呼吸几声,语气有些愠怒:“之前念着勿妄自揣测他人心思而没说什么,可现在看来,元君莫非真要我说出我的猜测?” 青羽丝毫不惊:“掌门自便,我这儿没?i山没那么多忌讳。” 正如外人所看到的一样,她的心中波澜不惊。她没必要惊什么,在她看来裘离虽然不欺软怕硬,可面对她这样的人,一般也会知难而退,哪怕她把?i山狗血淋头骂了一遍,裘离也不会——应该说是不敢有太大的作为。 能说什么呢?无非就那些了。 裘离侧目,笑了笑,眼中神色坚毅,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看着她,道:“我觉得,元君如此反常之举,是和望灵仙子——雪衣有关吧?” 此话如同落入镜湖中的小石子,虽轻微,却也惊起波澜。虽然这是青羽早就料到的,可如今经裘离口中明明白白地说出,她还是怎么也难以平静下来。 雪衣么? “如何就有关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抵赖一般,道。 裘离的答案让她更为惊慌。“雪衣仙子半年多前因故去世,之后你收了个徒儿,也就是缥缈。我未见过雪衣仙子,可是听传闻,似乎雪衣仙子和缥缈的性子一模一样——天真、率性、有些傲气但平易近人……至少我看着,缥缈活脱脱就是另一个雪衣。还有,在花宴上,缥缈拿出了你,给的玉女琴,并且弹奏了一曲你根本不会愿意让她接触到的《飞羽谩》,还弹得那样好,我敢断言她不可能在和你学琴的那么短的一段时间内练出当年雪衣仙子的水平——这更肯定了我的猜测:当时玉女琴认出了主人雪衣的灵魂,一人一琴合一,不自觉地奏出动人之曲——也就是说,缥缈根本,就是雪衣。之前我和众仙都未听说过缥缈,在雪衣死后一段时间,她就出现了,而且人死后五个月到六个月恰好是移魂的最佳时机,莫不是你在雪衣死后,去冥界引出了她的魂魄,寄生在另一个躯体上,再对外界宣称是徒儿,带回栖云仙山?” 听罢这番堪称妙绝的推理,青羽冷哼一声,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 缥缈……是雪衣的转世? 裘离这番话说得,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拂袖起身,没有再回头:“掌门别忘了,我徒儿缥缈,已经活了三百年。” 白衣翩翩,再一次透着狠绝。 19.险情 http://.biquxs.info/

“正是大好光景,元君何必离去,不如坐下来,与在下共品一壶好茶,如何?” 青羽住了脚步,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道:“我还有事儿,恕不能陪同将军了。” “何妨,”后头未传来丝毫的脚步声,可下一刻,她便觉有谁站在了她的身后,“有事儿可以推,到了明儿,光景可就不见了。” “今日之事何必推明日,万一因此出了事儿,反而还会让人觉得不如就放着景逝去。将军以为呢?”她不紧不慢。 那个声音又响起,这回是在她耳边:“元君大可放心。” 放心青羽不由得转过身,却见说话那人在离她足有几十丈的地方,似乎他到她身边说完话,又在顷刻间回到了原处。 或者说是,这人根本没有上前,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用法术将声音扩散到她身边。 她小小行了个礼:“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将军。方才说话这人,乃仙界当朝最负盛名的将军——纪年。纪年出身不算高贵,乃人界修成之仙,如今算来年方二百,已算是仙界中的年轻一辈。可这样的人却不如一般的年轻的仙般恣意得很,而是在来了仙界之后刻苦修习,考得了个武状元,后又南征北战助当今天帝稳固了政权、平了多处战乱;其本人又不慕名利、城府不深,深得天帝青睐与信任——可以说,天帝出门在荒郊野外,身边有一个纪年,比有千军万马还要觉得安全。 此番天帝居然还会舍得把纪年派出来参加个宴会,她其实也挺惊讶,平常有这种事情的这个时候,纪年应该是正在御书房或者御花园甚至天帝寝宫和天帝交流蝶族有什么美食,不应该风尘仆仆把脸皮腆得比他自己还厚拼了命地试图包裹住她并且暖化她。这样做除了能切实体会民间离别疾苦知道怎么改良改良政策似乎没别的好处,要说专门拉拢她,也犯不着绕这么大的弯子。 反正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对了。想到上次卫珩请她来聊的那些事情,估计着纪年的到来也与之脱不了关系。 见状,裘离也起身,向着纪年行了个见面礼。纪年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向她走来:“最近能让陛下关注的事情,除了那些,还有甚?” 在仙界,纪年口中的“陛下”,只有天帝一个。 果真让她猜对了。她道:“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这些事情不解决,或者以后仙界——甚至六界,都难得安宁。事儿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横生变故,也难怪陛下如此着急了。有劳将军。” “哪里。本为我职,何来劳烦一说。”纪年道,“倒是元君,本来不必参和,但是此事少了元君的帮助还得拖得更久,那就只有劳烦元君了。还请元君见谅。” 她笑笑,说道:“请。” 她知道自己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注定被如此劳烦了,既然如此,那她不如早点儿把事情了却掉。 虚实镜内,风云乍起,黄沙漫天,狂风呜咽。 缥缈缩了缩脖子,咽下一口唾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好的镜子呢?里面好歹也是个昏暗潮湿的地牢吧,这风这沙,和古书上说的蛮荒似的,搞得她忽然有种被流放了的感觉。 那个裘掌门,确定这里是个可以待人的地方吗?她一路上大小陷阱法阵差点儿没把她废了不说,走了半天也没见有一点儿吃的,空腹长途跋涉后的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被法阵困住死的,而是被活活饿死的。 有必要这么残忍吗?她们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要不要留点儿力气?”走在前头探路的琉子帘忽然停下,“这里似乎挺安全的,我们可以坐一会儿,要是可以的话还可以轮流站岗让对方睡个觉。” “行啊!”一听这话,缥缈体内的懒毒立马发作。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可是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在这里久留真的好么?”她指着不远处。显然,那里的黄沙正铺天盖地向她们这边涌来。 琉子帘向那边瞥了一眼,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是一个障眼法,把远方的情景拉近到了那里而已。你不靠眼,能感受到风吹沙动么?” 还真没有。 缥缈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我们怎么会这么倒霉遇到沙尘暴。” “你我又不是妖,当然不会。”琉子帘道。 “妖?”缥缈吃了一惊,“为何妖就会了?”仙和妖不是一样的么? “你真是……天真得有些可怕。”琉子帘抖了抖裙子,在她身边坐下,“你以为虚实镜是怎么让人知晓某位是不是妖的?或者,你也听说过吧,进入虚实镜的妖,基本上没有一个出来的,出来了也会受重伤;而仙进入虚实镜,则不会有任何的事,甚至可以受到虚实镜的灵气的滋养,大大提升修为。” 缥缈摇摇头,对这些没什么关心的她,和听天书似的,什么也不懂。 “那你回想回想,你在进来之前,听到的裘离和你师父的对话。”琉子帘道。 细细回忆起来,他们确实有几句话和虚实镜有关,听他们的意思,似乎…… 她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她们不止一次表示过,虚实镜里很恐怖——这个容易理解,毕竟我们一路上见过了不少的处境凄惨的妖。还有,裘掌门一直在强调,如果我不是妖,我就可以安然无恙出来,而且他一定会信任我,我觉得他不像是因为要逼迫我进来而撒谎。” “那就是了。”琉子帘道,“虚实镜里,有数不胜数的机关和法阵,因为虚实镜与妖的灵气相克,所以其中的法阵机关只有在妖进入时才会变得有攻击性。” “诶,对了!”一听这话,缥缈霎时间明白过来,抢过了话头,“方才一路走来,我们也遇到了不少法阵,而我们除了被困住,并没有受伤;但是,这虚实镜里的妖,身上却或多或少都带有伤疤。这也就说明,至少进入虚实镜的我们,不会受伤,而妖则会。” 听罢缥缈的醒悟之言,琉子帘缓缓点头,却是垂下眸去,没有接话。 “可是为什么?”缥缈继续问道。 “什么……为什么?” 缥缈深吸一口气:“就是,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却要用来捉妖?” 这不是害别人么?明明都知道虚实镜和妖的灵气相克,却不把它封存,反而让它被人持有、祸害妖界? 闻言琉子帘叹了口气,道:“虚实镜是谁的?” “裘离的。”缥缈不假思索道,心里对琉子帘这个问题很是疑惑。 “那裘离是什么身份?” “嗯……?i山现任掌门。” 琉子帘忽然伸出手,把她的一丝鬓发捋到耳后。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是她还是莫名地似受了几分触动,难以平静下来。 缥缈懵懵懂懂地看着琉子帘,一时无话。 琉子帘道:“?i山,我相信你不会没听说过。这是个以捉妖闻名的仙派,也是仙界几大派之一。虚实镜便是?i山的宝物之一,在?i山上一任掌门把它传给裘离之前,它这里头便关了不少的妖了,裘离只是继承了?i山这一‘传统’,不违背罢。 “?i山派建立最初,不管是法术还是武功,都不算高强,也没什么特色,所以当时的?i山掌门便开始急切地寻找一些世人接触不深的法术以供?i山弟子研习。那时,六界中尚有六种法术,人们对它们的认识几乎还停留在空白地段——纳魂术、捉妖术、陨仙术、控魂术、伏魔术、堕神术,依当时?i山和各法术研习情况,捉妖术于?i山而言是最佳的选择。于是由?i山掌门率先发起的捉妖活动几乎是瞬间在全仙界沸腾起来,就连天帝都拦不住,长期以来众仙对妖界的不满和鄙夷被激发,无数人加入这个行列,甚至其影响到了仙人两界一直到了现在。一时之间,仙界中妖几乎被捕捉虐待殆尽,六界秩序难以维持,妖界因为愤慨和元气大损想要得到神界神物怀炎髓而与仙人两界打得不可开交;六界之王所在的神界本来就乱,六界失了约束,再一次进入混乱时代。后来勉勉强强靠着魔界、冥界和仙界中明白人的努力,局势才渐渐稳定了下来,可是自从那次动乱之后,妖界和仙人二界一直剑拔弩张。这段时间你见了这么多仙界人,多多少少也该知晓如今这三界的关系吧?。” 琉子帘讲故事一般,也不管她接不接受得了、这些和她们的话题有没有关系。感到惊讶的同时,她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曾经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么? 似是看出了她所想,琉子帘又道:“这些都是被仙界和人界发行史书严禁记载的,我也是一次去妖界才有机会看到这段历史。你不知道是当然,只是……算了,都过去了。” 她努努嘴:“你这话也不说完,让我怎么能懂?” “不需要你懂,只是你最好知道这些。”琉子帘道,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真挚,“说来,蝶族这样一个堪称悲剧的小族能那么受人尊重,定不只是因为她的医药与花卉;我想,蝶族人的态度,才是真正值得我们仰视的……这里面的景象虽说惨了些,但是至少还给我们留了一隅供安康,幸好我们不是妖,否则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挣扎……” 琉子帘开始絮絮叨叨些有的没的,缥缈完完全全听不懂这些,干脆抱着膝盖数土粒。什么尊重啊、惨象啊,她想,就算她听懂了,也不会有多大体会的吧。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习惯了三天睡一天,没你那么困。”琉子帘道 缥缈看了看琉子帘,不知怎么的,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眼皮沉重好像吊了几块金子,脑子也开始昏昏沉沉,这样的状态,就算她把看守的职责抢了过来,也看不了几会儿便趴着了,她干脆就乖乖顺从,安安静静闭上了双眼…… 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在迷迷糊糊的现实里,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喊的是一个陌生名字。 她愕然,勉勉强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入目还是琉子帘,可是显然,琉子帘已经站了起来。 怎么了? 缥缈一个激灵。 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站在不远处,一步步朝着她们二人走来,而那人手中有什么在闪烁。 细细看去,那似乎是一把匕首…… 20.去人 http://.biquxs.info/

妖界,冥蒙殿。 “陛下。”侍女?侨槐瞎П暇吹亟?信潭松希?信躺戏抛诺囊恢霍浯渫胫械囊┟挥衅鹨凰坎g健 玄机看着?侨唬?裁匆膊蛔觯?皇倍5?侨挥行┓11拧 床边燃烧着的烛,忽然“啪”地一声灭了。 他从来只许点一支烛。房内惟有一丝月光,黑暗之中,他的轮廓隐约可见,目光却是犀利得很,如同刀尖抵在她心口。 玄机终于端起翡翠碗,?侨灰仓帐撬闪丝谄??琶Ψ帕送信蹋?〔奖脊?ィ?匦氯剂酥颉n9庥衷救挥谟窭??希??妥磐范似鹜信蹋???缫酝?话阃讼隆? “等等。”玄机忽然道。 ?侨幌帕艘惶??ψ??啡ィ?醇???┩氲莞??d抢锿返囊??尤恢皇o铝诵┬硪┰? 她赶紧接过药碗,心中无限疑惑。以往她们擅自熬好的药,陛下从来都是不喝的啊,几乎每次都是端进来怎样端出去怎样。他似乎向来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得很,大伤小伤都由着去,身边的人劝了他好几次,被他冷笑以对几次后就再不敢说什么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莫不是有喜事了? ?侨涣?σ∫⊥罚?破茸约和?凑飧鱿敕ǎ?菹孪衷凇??趺纯赡苡邢彩拢 “你摇头作甚?”玄机忽然问道。 ?侨挥殖粤艘痪??信滔招┐邮稚系?吕矗骸懊弧??皇裁矗??揪褪窃诓虏猓?菹陆穸?趺凑饷捶闯a恕! 玄机轻笑一声。她如同被针扎,战战兢兢地杵在原地。 “反常么?”玄机反问,“你是指喝药?” 她哪敢不应,连忙点头。 他又问:“你怎么想的?” “奴婢……” 他这么问,她也不敢撒谎,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含糊其辞道:“奴婢就是在想,陛下会不会遇到什么好事情了,比如……妖界繁荣什么的?” 他一阵沉默,她低着头,总觉得他正在盯着她,心中难免慌乱。半晌,他才是道:“妖界不是一直很繁荣么?” “是,是……奴婢一时口误,求陛下……” “行了,这些话说起来没意思。”他起身,渡步到开着一条缝儿的窗边,仰头不知在望着什么。清冷的月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背对着她,只留半张模糊的侧脸,不知是什么神情。她无从揣测他的心思,只好选择了沉默。 “要说好事,好戏算吗?”他道,“最近真的有一场好戏,似乎我可以当个客串什么的。” “啊?”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客串而已,主要还是观众。” 他忽然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此刻没有风,可他的一身披风依旧荡漾着,似乎随时便可成为万顷波涛,覆没海岸。 “看到我桌子上的那封信了么?”他道。她依言看了看,点头。 “把它给九鼎,记得先从桌下暗格里拿玉玺印个印。” 说这些时他很是随意,好像他说的不是关乎王位的秘密,而是家常便饭之类的琐屑。她惊了惊,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不知多少次吃惊了。 她问:“陛下就这么信任奴婢?” 他道:“如果我连身边人都不信任,我如何能坐稳这王位?” 她闭了嘴,不再说什么,乖乖按他说的做后,出去了。 不管怎么样,他今日说的这些,都让她觉得心里多了些什么,又甜又苦的,怎么也难以消去。 而他只是再度看向了窗外,目光穿过那狭窄的一条缝隙,仰望辽阔的天空,忽然觉得天空只是看起来近,其实于他,遥不可及。 “今儿陛下才托人捎信给我,说是妖王殿下送的第二批礼品到了。陛下说里头的东西很多,看起来很是价值不菲,到时宫人拆了看,把单子列一份给我,让我安排安排。” 纪年说着,倒了杯茶递给金案。方才金案说自己是晚辈,说什么也不肯和他们一起坐,偏要站在裘离身边,现在人家又递茶上来,他自然不好再拒绝,小声说了句“谢谢”,端着茶杯却只是小口小口地抿,拘谨得很。 青羽忍不住笑了,道:“金案,不过小聚,无需那么规规矩矩的。” 金案点点头,大口喝了半杯茶,却不再喝了,留着小半杯茶在杯中晃啊晃,不知在想什么。 青羽也没再管那么多了。 说实话,她对裘离意见是挺大的,但是就是莫名地有些喜欢金案,虽然说他比起裘离要更加死板了些,可似乎,她喜欢的就是他这分死板? 至少有个执着在。 她笑笑,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纪年方才那番话上。思索片刻,正想开口,裘离却替了她:“你的意思是,玄机他送了两次礼给仙界?” 卫孜哭笑不得:“妖王殿下也是六界六王之一,掌门总是直呼人家全名,哪怕是在背后,也终归不好。” “蝶王陛下见教得是。”裘离迅速回答道,目光依旧慎重地看着纪年。 纪年微笑着点点头:“说是因为上次坏了蝶族花宴,还伤了那么多做客的仙,所以以此来赔礼。看得出,妖王殿下还是很讲道理的,陛下也觉着,没必要为难妖界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和这件事情关系不大,可是纪年还是说了,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闻言裘离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青羽自是没什么好话给他:“裘掌门有想法可以说出来,只是几个人在一起闲谈,顾忌那么多,反而是见外了。” 她没看裘离一眼,目光一直盯着琴弦。这便是她的飞羽琴了,方才禁不住邀请弹了一曲,后来就不舍得收起,所幸便放在了膝上,边聊着天边细细端详。 裘离只得道:“我只是不信,玄……”他深吸一口气,“妖王殿下他会那么好心好意。还有,他不明不白伤了那么多人,就这么送点儿东西、说几句话,草率打发了?未免太不把命当命。” “掌门最后一句话,似乎说的不是妖王殿下吧?”青羽悠悠开口。裘离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气得说不出话来。 卫孜连忙出来转移话题:“裘掌门不明白事实,自然会这么认为。” “陛下这话说得奇怪,这还需要什么事实么?眼见为实,莫非还不够?”裘离道。 “当然,眼睛常常也是骗人的。”卫孜尽力维持着笑容,“在那之后,父王也查过死者名单,发现妖王殿下杀掉的人,都有数罪可查,且如何处置这些人,是陛下曾和妖王殿下以及其他人商讨过许多次的了。这些人是宾客,同时也难免是仙界权贵,轻易处决一个,都可能让仙界不稳,如今他们的死都有了一个难以让人怀疑道理由,可以说妖王殿下此举,除了陛下心头的一大肉刺。” “这样?”裘离笑笑,犀利的目光让人发慌。谁都听得出,卫孜即使是在实话实说,也难免带了几分袒护的意思。裘离向来不认同玄机,自然听了这话后难以开心。 裘离问:“那为何,明明与这件事密切关联的是蝶族,但那所谓赔礼的礼品,送到的却是天帝手中?这所谓‘诚心’,究竟还存不存在了?” “掌门认为,以我和陛下的关系,这点儿事还是事么?”卫孜对此应付自如。 裘离自知理亏,只好不再说话,可看他的表情也能够知晓,他的心情并不好。 其余三人都没有对此过多地理会,青羽心里想着别的,对后面那些,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卫孜唤她,她才是回过神来:“蝶王陛下?” 卫孜依旧微微笑着,彬彬有礼:“昨晚的命案我派人去查了,见了些眉目,元君是否关心?” 她点点头,道:“当然。有关缥缈,我无法不在意。” “元君对这个徒儿很是关心的样子。”纪年插嘴道。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那是一个很对不起缥缈的理由,有些老套也很常见,她选择了不说。 “请问陛下,案情有了多少进展?”她问。 卫孜抿了口茶,道:“死者不是蝶宫中人或者其亲戚,却死在了蝶宫之中,这很可疑。我让许多人辨认过了,不止礼部尚书认出死者为来蝶族应试的考生之一。蝶族今年正好是举试年,考生都有画像,查一查各考生资料就查了出来。死者名为张是生,乃人界中人,方修得仙身,道行尚浅,但是文采出众,于是赴蝶族赶考,也得了举人身份。过段时间就是殿试了,他却这么死在异乡,着实可怜。” “所以,若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更要严惩。”裘离道。 他的语气近似咬牙切齿,似乎对这些很是在意的样子。青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垂眸抚摸着琴弦,思索片刻,道:“他为何会上山?蝶族殿试,应该是六天之后,按照规矩,从考试前第七天开始举人们就应该被禁止与蝶宫中人交往了,更别提进入蝶宫。陛下不觉得这应该值得注意么?” “元君的意思是……” “张是生是死在别处,天茂山发现尸体的地方只是抛尸现场?”纪年先一步道。 卫孜和纪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青羽点点头:“且不说这个时间他一个备考的书生不休息不读书来山上作甚,就是他如何进来的,也是个谜。以他的修为,他一个人想要进入蝶宫并且不被人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定不是光靠自己的力量来的,而带他来的那人,便是凶手。” “可是这只能说明他来有凶手相助,万一他是被凶手逼迫或拐骗到这里来之后才是被杀害的呢?”裘离反驳道,“而且,元君的推理莫不是太多漏洞了么?如果是凶手委托他人来把张是生带到现场的呢;或者,带张是生到山上的人根本和凶手一点关系都没有,凶手只是路过偶然看到这么一个人,于是起了杀心?” “这……” 一连串的反问让青羽无从应对,她只是想着要快些把缥缈的嫌疑摆脱,于是尽往那方面说去了,其余的,她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她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 裘离笑了笑:“而且,元君这话,倒是更加让我怀疑元君的徒儿了。别处杀人抛尸,正好当时元君的徒儿在天茂山上一处山洞里,也正好在发现尸体时在现场……” “掌门这话何意?”青羽立马打断他的话。 “元君不必在意那么多,一点自己的看法罢。”裘离接着道,“元君还是,先把自己方才的推论证明了吧。” 青羽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她手上根本就没什么证据。 记得有人对她说过,“说不下去了就瞎掰”,可她现在,甚至连瞎掰都做不到。 那人的话没有用。 她抿了抿唇。裘离得了把柄,自然不依不饶:“怎么样,元君能证明么?” 此刻,她能说出什么,自然是好的;可她若不说,那显然正如裘离所言,她反而把嫌疑又导到缥缈身上去了些。 她没去过现场,也对案件卷宗接触不深,知晓的有关案件的一切都是从和他人的对话中得来的。如今裘离这一问,着实是难到了她,她就算是急怒,也无从辩驳。 她该说什么才好? 显然,裘离的目的就要达到了。不管是栽赃嫁祸还是一心查案,都对她没有好处。 21.伪客 http://.biquxs.info/

情急之下,卫孜终是再度出面,道:“虽然掌门的推断有些主观,但就凭当前大理司勘察的结果来看,掌门的看法误打误撞,确实正确。在死者身上以及四周只有使用御风术和妖界煞魂术留下来的气息,所以现场不存在用法术处理过的情况。在死者脚下及附近,发现了一串脚印,脚印只是延伸到了草丛中,之后便再难觅踪迹;每只脚印十分规整,深浅一致,鞋底泥只有薄薄一层,显然不是一个人雨后登山脚印应留下的模样。这个人是死后被带上来的,而且凶手既然能举起一个人,则力气一定很大,说不定凶手的武功也十分高强。” 这样一来,凶手就不会是女子了,至少更倾向于为男子。毕竟男女有别,女子的力气大多生来不如男子的大。 裘离也只好默不作声,卫孜这番话一说出来,他也没得什么反驳的理由了。 他转过头去,看向青羽,目光居然挺是平静:“是我冒失了。” 青羽瞟了他一眼,有些不可思议:“所以裘掌门打算把缥缈她们放出来了?” “这……”裘离犹豫了。他身旁的金案倒是一脸的急切,似乎一句“真相大白就莫为难了”正在心里转悠着。 卫孜和纪年也纷纷规劝:“掌门莫非如此小孩子气了?” 裘离一时无语,目光在几人之间游移片刻,终于落回青羽身上:“那……就请元君把虚实镜拿出来吧。” 青羽照做,莫名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掌门请。”她礼貌地道。 裘离却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充满歉意:“本来,若是这是从前,我一定立马打开出口,让里头两人出来;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恐怕是……无法从命。” “为何?”青羽不明所以。六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裘离身上,裘离被盯得有些发慌。 他叹了一声,伸手拂过光滑如新的镜面:“诸位请自己看吧……” 只见镜中,不是大漠孤烟,也不是荒莽枯原,入目只有一大团白雾,迷迷蒙蒙地遮去了镜中所有的东西。白雾经久不散,反而越聚越浓,不一会儿,整个镜面便几乎成了一片白布,空空荡荡,无所可见。 青羽吃了一惊,她从来未见过这样的雾。 “这是怎么了?”卫孜指着虚实镜,问道。他的语气也难得地带了几分严肃,神情也不再是温柔和煦,似天空由阴转晴一般变得沉重了许多。 本该最急的青羽没有问话,而是小心地运法进去感受了一番,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居然是……妖气么? “我身为?i山掌门,自然可时刻查看虚实镜内状况,然而自缥缈二人进去后几个时辰,我发现我再也探查不到虚实镜里面的情景了。这样的情况我在?i山近几任掌门口中听说过,但是他们也曾说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便只好先瞒着你们。”裘离道,“这团白雾近似妖气,但其实是虚实镜镜内部遭到攻击时产生的自我防护的烟雾,既然它出现,那就说明有人在试图破坏虚实镜。虚实镜内,虽然妖的灵力被压制,但是其对虚实镜的攻击效果却为其余人的两杯不止,能弄出来这么大烟雾的,不排除内部妖的嫌疑。而需要攻击虚实镜,说明这妖被镜内法阵陷阱困住出不来,只好这么办。 “这么一来,我倒是又开始怀疑……她们了。” “裘掌门就不能放下自己的主观意见么?”青羽终是有了些怒意。 “不,只是时间那么凑巧,我难以不怀疑。”裘离摇摇头,“不过我当真是不敢确定,这么大的动静……” “也许是外人进去了?”纪年打断他。 “也许。总之,来者不善。” 裘离摸着下巴,神情严肃,没有之前老顽童般的偏执,却使众人更加觉得无奈与焦急。 青羽相信,这绝对不是缥缈她们干的。凭缥缈的修为,怎么能做到在裘离口中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还能有谁……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青羽想到了什么,心不由得一沉。 “我知道要做什么了。” 她不由分说地抓起虚实镜,广袖一甩,御剑飞去。 剩下四个人还在原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相顾无言之下,只有无奈一笑。 缥缈深深呼吸着,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云潺身上。云潺不断给她输送灵力,但是她依旧软软糯糯地,打不起精神来。 面前的人笑得很是猖狂,如同猛兽对蝼蚁,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们,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霸主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却又忍不住地想上前狠狠咒骂一番。 然而想是想,她却没有这个能力了,只得咬咬牙,强咽下喉头的不甘。 “上来就打,搞偷袭不说,还以大欺小,你究竟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琉子帘虽然几乎要站不起来,却也强撑着上前,骂道。 可骂完她便没了力气,连咳几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她愤愤将血唾了过去,却禁不住地连连喘气,缥缈赶紧上前扶住她,撑着力气帮她抚着胸口。 琉子帘此举,却是换来了男子的又一次大笑:“小姑娘长得挺俊俏,怎么嘴巴就这么难看?打不过就打不过,还骂起人来了?” “骂的就是你!”琉子帘猛地抬头,眼看着又要上前,缥缈赶紧拉住她的衣袖。 琉子帘很是不甘心地咬着唇,快要将两片纤薄咬出血来。 “还是莫惹火上身为好,你先歇着。”缥缈将琉子帘托付给琉子帘的佩剑不输剑,目光又落回男子身上。 男子也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你呢,有什么想法?” “我?”缥缈愣了愣,“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呵,莫名其妙被人打得这么惨烈,你就不想为自己报个仇?”男子继续道。 “可我现在只想出去。” 她强装着镇定,眉目间满是坚毅。确实,她现在什么么也不想,就是想着要赶快逃出这个不伦不类的地方。在虚实镜里短短不到一天,她却已见过了人间万千惨象,如今想想自己就在这惨象的源头之内,就禁不住地颤抖。 好像哪天她就会变成那万千挣扎着的生灵中的一员,从此万劫不复般。 尤其现在还遇到了面前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像王者没玄机的傲气,说像土匪头子又感觉比她还文绉绉,她当真是连逃不逃得出他这散发着戾气的爪子都觉得悬,还敢想什么报复他? 她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呢,说不定他一好心,就把她们弄出去了,到时候在死在他手里,好歹呼吸都觉得比这里面清新。 缥缈很是真诚地看着男子,心里当真是没有什么大波大澜的。男子眼中的不可思议汹涌着哗哗流过,半晌后,嗤笑几声:“你……真这么想的?” “对啊,我就是想出去。”缥缈以为自己做得还不够诚心诚意,连忙揉揉眼,幻想自几的双眸能够更加清澈水灵、楚楚动人,“我真没骗你。莫非……你想带我们出去?” 男子哑然失笑。缥缈内心暗暗捂脸,心道这个人怎么和玄机一个疯样儿。 ——不对,玄机那是喜怒无常,好歹心里想什么还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但面前这男子,却是一只笑面虎,不管怎样都是笑着的,利剑却时不时猝不及防向四面八方飞去! 她缩缩脖子,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慌乱。别……自己这嘴又咬了蛇尾巴! 她不由自主将云潺剑握得好好的,像是心已预料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一会儿后,一道白光忽然向她飞驰而来,伴着浓烈四溢的杀气,几乎要将她包围…… 她知道他是当真想让她客死这么奇葩的他乡了,干脆也放弃了感化,迅速拉着琉子帘,向身后奔去。 她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她只是想着,既然裘离说过一般她们几天便可以出来,那么她们如此加快了速度,现在就应该离出口不远了…… 22.破镜 http://.biquxs.info/

听着门内传来的水流声,九鼎颇感无奈地怂了怂脖子,手几次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直到里头的声音小了,他才是松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陛下这一身伤不打紧么?”九鼎行了礼,杵在玄机面前。 玄机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甩手丢了酒坛。坛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转瞬之间碎作了无数片。 他这才将目光落在九鼎身上。 “有什么可打紧的,大不了……你继位?”玄机笑笑,说出口的话很是随意。 九鼎连忙跪下:“属下不敢。只是陛下关系妖界,当以大局为重。” 他垂眸:“哪里有那么多说道,反正只要坐在这位子上的不是孤漠,妖界就乱不到哪里去。” 九鼎轻轻“嗯”了一声。 “起来吧,这么久了,我却还真不习惯有人这么对我。”他抿抿唇,手边仍有一坛酒,却没有打开。面前九鼎一动也不动,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盯着酒坛上的大红封纸,忽然觉得有些无奈。 总是说“借酒浇愁”,但是明明,酒醉了反而更觉愁苦。何必呢? “半年了,陛下还没忘记?”九鼎忽然问道。 他淡淡开口:“你来试试,要是你能忘记,你也就别在这世上窝活了。” “属下说错话了,望陛下恕罪。” “呵,知道自己总是说错话,还说得那么随心所欲,你什么意思?” “属下……” 九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低下头去。 玄机轻笑一声:“惹了人又不敢迎面上去应对,你也真是……让你办得事情办好了么?” 九鼎明显地愣了愣。 “信送去了?”玄机见他这样子,一时失笑。 九鼎毕恭毕敬地垂下眸子,道:“属下已经听陛下吩咐,把信交给了倚天,让他转交给青羽。” “她什么反应?” “什……什么?” 好半天九鼎才反应过来玄机指的是青羽,神色微恙,将头又低得低了些,道:“倚天他……被打回来了。” “打回来了?”玄机不由得失声。 “对,据倚天说,青羽只用了一招。” 玄机轻轻抿着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才是轻笑几声,草草撕开坛口的封纸,仰头饮下一口。 这是清酒,不酸、却也不甜。 他看着窗外的月。冥蒙殿永远黑暗无边,而窗外那抹或圆或缺的月,便是这空旷清冷的殿内唯一真切的景物了。 青羽啊青羽,说好的呢? 看来,你对这个徒儿,已经不止是在意了…… 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虽然不是山盟海誓,但也足以也值得任何一人镌刻心间。 而今呢? 我看,哪怕只是一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徒儿,那一点点感情,就足以泯灭一切曾许下的地老天荒了吧。 你对得起谁? 他冷笑着,任由冰凉的酒浇彻心扉。妄想着自己能够立马醉去、暂忘俗尘,然而这波涛汹涌的佳酿,却只是将他浇得越发地清醒,又何谈忘却、何谈醉去…… 隐隐约约地,九鼎听见玄机呢喃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他不知听玄机呢喃了多少次,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他呆愣片刻,不由自主地想要发话,却听得玄机又呢喃了什么。 “幸好你不爱她……” 九鼎莫名其妙,却不敢发话。一个陷入回忆的人,从来都是不许任何人打断的。 玄机的心事其实不多,但是件件都磨人得很,经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得有丝毫的磨消。 谁都会有道过不去的坎,谁都会有一面脆弱不堪。 半晌之后,又一个酒坛应声而碎。 “我得去趟仙界。”玄机忽然道。 九鼎一惊,忙问:“陛下这时候去作甚?” “看戏。” 玄机拿起桌上的御魂,摩挲片刻,出了门。 青羽甩了甩衣袖,回头望了一眼,收好那人送来的信,只觉得莫名其妙。 玄机他究竟要作甚? 这个时间来请她去喝个茶?她怕是现在让她喝点儿好的,免得以后她再也喝不到了吧? 她冷哼一声,御剑继续往前飞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汐昙岛,她收了霜柳剑,重新踏在这块土地上。她已经很久没来了。本来她打算过半年再来的,那时她正好来交个差;可她没想到,自己不仅被迫提前这么久来了,而且来的目的居然不是交差,而是求助。 求的还是那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本来应该迟疑,却一刻也未停留,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汐昙岛,顾名思义,此岛为海岛,岛上有昙花。汐昙岛上的昙花和其余地方的昙花十分地不一样,除了平常的池中生长,还有许多昙花生长于海岸浅水中。每日黄昏退潮,岸边珊瑚现露,与昙花颜色类似,真花假花于夜幕即临的朦胧之下难解难分,如梦似幻,非寻常仙境所可比拟。一年四季皆如此,岛上最负盛名的景色便现在此时。 可惜她急急忙忙来,也没赶到个好时辰,否则找人之前先赏赏岛上景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午时分,岛沿昙花尚未开放。昨晚的昙花一现或许已经耗尽它们所有的精力,如今只有卑躬屈膝方可苟延残喘。她顾不上赏花,直往前走去。沿途仍尽是昙花。 终于,不远处的昙花池入目,池中央点缀着一点凉亭,着实与其他湖心亭无异。亭中一人紫衣席地,面前是一盘残局,那人紧紧盯着棋盘,时不时眉头轻皱,一枚白子于手中玩弄了半晌,却始终不见落下。 一个人博弈,这是怎么了? 她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上前,问道:“怎么不去找祁承了?” 翩缡手中的棋子顿了顿,而后缓缓落下,没有抬头:“他领了天帝的旨意,与知锦仙姝成婚,婚期半年后。” “知锦仙姝?”青羽不由得愣神,“是……巫山的那个么?” “嗯。”翩缡点点头,再拿起一颗黑子,未久思考便匆匆落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但看的又似乎不是棋盘,不知在想着什么。 巫山神女瑶姬,与她们可是多年好友。而这知锦仙姝名为君墨敛,乃瑶姬手下最得意的几位仙子之一,想也不用想便知晓,这场婚宴定会是仙界最盛大的婚宴之一。于情于理,她们不得不去。 “这下,你我各自心上这块疤,都得被狠狠撕开了。” 似是自嘲,又似是不满,翩缡笑了笑,神色间满是无奈。而后,一颗白子落下,磕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青羽没说话。心上疤? 翩缡伤心的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和另一个人牵着红绸走入洞房,爱而不可得,孤单清冷看着所爱之人花前月下;而她呢? 她似乎……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了。 她一撩衣裳,在翩缡面前坐下:“都过去那么久了,早该忘了。” “可是你忘不了,否则你为何要收下缥缈?”翩缡说得很是果断。 “因为……” 她妄图狡辩,可是找不到任何狡辩的说辞。或许她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那她又还在倔强什么呢? “反正,我是忘不了的。”翩缡笑笑。 这个笑容浅浅的,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轻飘飘如同羽毛,落在水面,没有丝毫声响,却仍掀起涟漪。 因棋而识,曾经每日都要对弈一盘,这么过了一千多年,如今这对弈的输赢却再也没个定数了。彼此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几分朦胧,但雾岚还未被拨去,雾后之山便已桑田。 如何忘得了? 她也不知道。将心比心,自己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忘却么? 她明白,她们都是苦情人。 “幸好啊,你还不会看着那人伤心,哪像我……”翩缡苦道。 青羽摇摇头:“不说了。” “行。埋在心里也好。”翩缡抿着唇,又落下一子。“平白无故来找我,也不等我把棋下完,是你遇到什么急事儿了?” “何止我的急事,这件事情可关乎到你了。”青羽说着,拿出虚实镜,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翩缡捻着棋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一会儿后,她落子道:“虚实镜?不是?i山的宝物么,且不说你怎么拿来的,我好奇,你拿它来作甚?” “都说了,和你有关的事情。”暗自在心里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下不了决心直接实话实说。 翩缡看了她一眼,道:“缥缈?” 她点点头。 “她跑镜子里去了吧?”翩缡一语中的。 青羽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再次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翩缡一指在棋盒里搅了搅,拿起一颗光滑透亮的黑子,按入一群棋子中的空隙,“她那种身份,遇上了裘离会安然无恙,那才是见了怪。” 青羽小声出言提醒:“这一片该吃了。”又问:“要是真知晓缥缈的身份,裘离才是不会怎么为难她吧?你这话何意。” 翩缡迅速地拾了一片白子,含糊道:“哪里……他们哪有那么简单。” 不简单么? 她自然而然权当是?i山派掌门家事了。 翩缡下了颗白子,接着道:“为什么你不让裘离把她放出来?” “你不是可以么?”青羽道,“你也是?i山人。” “我早就和?i山没关系了。”翩缡强调道。 “至少你还是可以帮我的。” “我……” 翩缡抬眸看看她,叹了口气:“好吧,姑且……看在缥缈的面子上。 “给我下完这盘棋先吧。” 说罢,一颗黑子“啪”的一声落下。而后翩缡盯着棋盘,玩弄着棋盒中的白子,久久未见动静。 半晌,忽然一抹紫色翩翩然拂过青羽面前,青羽定睛,只见好好的一盘棋连带着棋盘被打落在地,白子黑子洒了一地,如同凸出来的疙瘩,刺目而揪心。 “不下了。”翩缡赌气般道。 青羽默然不语。放才她也看清了,这盘棋再下下去,也是不会有赢家的。黑方白方都已惨不忍睹,黑子再无攻赢可能,而白子要赢,则只能靠着黑子耗尽,以其之无力换己之荣。 下棋——也可以说是博弈,这样的结果少之又少,也是最让人唏嘘。 “我帮你。” 说着翩缡便开始运法,指间微光弯弯绕绕,不一会儿便接二连三飞向虚实镜。翩缡目不转睛盯着镜面,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白光不歇。随着她的施法,空空荡荡的镜面出现景物,并且开始越发地清晰—— 忽然,翩缡“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一个不稳,连带着虚实镜倒向一旁! “怎么……” 青羽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声音悠悠飘来—— “要是真的有那么好对付,就不会难到裘老头了。” 一袭黑衣翩翩然然,伴着黑发于空中飞舞,两人定睛一看,见是玄机,皆不约而同地微微睁大了眼。 “怎么又是你?”青羽质问道。敢情他方才没请到她,所以现在就亲自出马来请了?如此大费周章目的不明,也真是好意思。 玄机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道:“仙界妖界又不相互隔绝,你要是不欢迎我,倒是叫人家在汐昙岛周围设个结界啊。”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翩缡身上,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很是恣意。 翩缡毫不畏缩迎上他的目光,道:“擅闯他人居所,妖王殿下可是犯了天条的。” “我可还没进你汐昙岛允许的结界范围之内。” 肉眼可见,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翩缡立马住了嘴,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 玄机瞬间来到她们面前,一扬手,竟是使出了与方才翩缡所使之同样法术。虚实镜迅速显出清晰的镜像,他一道黑光注入其中,居然是连那团白雾,也渐渐散去。 镜像中下一刻便出现了缥缈的身影,此时无论是物还是人,都蒙上了一层战后的残破;而唯一依旧孑然立着、笑意盈盈的那人,几乎是同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他?”青羽和翩缡对视一眼。 “果然是他……”玄机摩挲着御魂剑柄,若有所思,“他怎么会缠上缥缈了?” “不知。也许是看中缥缈身上的什么。”青羽道。 镜内缥缈的身子晃了晃,虽然未倒下去,可满身触目惊心的血污,也让她的心蓦地一揪。 “我进去看看。”等不及和他们说一声,她默念咒语纵身一跃,进了虚实镜。翩缡方伸出手,却连衣袖都来不及碰触。 错愕与慌张之下,翩缡无助地看向玄机,似乎她束手无策,如今他是唯一能帮到她的。然而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我去看看戏。” 说罢他也进去了。 翩缡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其实是个不大有主见的人,如今她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两个人都进去,莫非她也要再跟着进去不成?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法术运转,口中念念有词。自己法力胜过裘离,能够控制里面的法阵,若这能够帮到他们,那她就算待在外面,也不是一无是处了…… 她的法术却再一次被打断。 她愕然抬头,只见远方几个人影御风而来;看清领头的那人,她不由得惊慌起来。 “师……师兄……” 她喃喃着,不由自主地将唇咬得雪白。 23.当年 http://.biquxs.info/

虚实镜内。 四周一如以往的宁静、诡谧,少见的血色刺眼非常。粉衣如霞却烂漫不在天边,只是乏力地倚着入土寸余的长剑,风一吹,扬起的发丝混着耀眼的白光,再度狠狠出击。 琉子帘在一旁歇息,已经无力插手甚至是逃走,她也就成了男子可利用的工具,不时向她击来的那些暗器,很好地让缥缈分了心。 她想喊却又喊不出口,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小丫头还没累?”男子似乎根本不知疲倦,嘴角的笑容依旧任性得很,着实让缥缈愤愤。 缥缈咬牙道:“大好的机会不抓住反而喊累,我又不是傻子。”说着,一道白光在空中散作无数云雾,瞬间将他包围。 此法术她从未习过,估计是看别人练过,潜意识里将它记下了。隐隐记得法术名唤“云岚散”,不耗多少力气,却可以使对方骤冷僵硬、双目迷糊,从而得以机会攻击。她凭借着它让男子吃了不少的亏,但是自己总的战斗力终还是太低,她不确定自己能挺多久,那没由来的不知底的力量又可支持自己多久…… 之前本来几乎胜负已定,她都已想好要怎么求饶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却突然觉得身体一阵冰凉。凉意消失之后骤然感觉好了许多,包括云岚散在内的一连串的陌生法术,也是在那时接连在她脑海中浮现——连带着的是一些破碎的类似回忆的画面,但是她出乎意料地冷静果断,迅速忽略画面、确定了战术,不断出击,着实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她当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对这些一无所知。尤其是那些画面,为何会那般真实? 她却没管那么多,毕竟当务之急还是摆脱这男子。男子看来是非要她们的命不可了,招招皆击要害;但让她不解的是,似乎每当男子出招可能使她毙命时,男子却收了招,转向另一处攻击。 搞得好像她就那么不禁打,对付她的乐子就只在看她吓得半死不活一动不动。 她很看不惯。 可是她似乎……没资本说这话。 终究打不过对方的是她,她干脆凝了神,专心致志对付起男子来。 一剑正中男子左胸,男子立马施法止住剑,匆匆后退,硬生生将剑拔出。血汩汩而出,伤口却不深,只是自伤口涌出的血被云潺剑的寒气冻得发紫;这一剑却是暴露了她的位置,就算有云雾迷惑视线,他也完全可以稳准击中她。 他剑锋一偏,直接击向她右肋,先前她不慎暴露了自己这个弱处。她心道不妙,连忙向左打旋,手上一个剑花挽起,平削下他的几缕发。他突然又一个扫堂腿,她不慎被绊倒,摔落途中忽见他一剑指喉,慌忙凝气,血自口喷出。 果然,混合着真气的血力道毫不含糊,男子的剑攻势减缓,她一翻身得以安然逃脱。这一番打斗下来身上伤口接连撕裂好几道,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咬牙强迫自己忍住。 “还真行。”男子睨着她。 “废话,我在汐昙岛可是霸王。”缥缈大言不惭,妄图以势压人。 男子笑笑,这么久的搏斗,居然没有使他显出半点儿倦意:“藏的很深啊。” “什……什么?”得到的回复答非所问,缥缈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自己懂便好。”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缥缈愣神片刻,男子又是一剑过来,只在这顷刻之间刺穿了她的锁骨! 她吃痛落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犹疑,竟都给他搭桥去了。任何战争中的一瞬,都至关重要,不得耽误! 她追悔莫及,然而剑穿过身体,每动一下都疼痛难忍,她可没男子那么大的勇气把剑□□。云潺显然也没了气力,死气沉沉的好像丢了魂,根本帮不上她任何。 伤的地方未有要害,却正好能断经脉,右臂一阵无力,她几乎连剑也要握不住。男子还是事不关己地笑着,手上一用力,剑身又深入寸余。疼痛顿时遍及全身,她咬着唇,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缥缈……”隐隐听得琉子帘的声音。 她勉强转头,牵动着伤口又撕裂一截。眼前霎时间模糊了许多,她勉强打起精神,却看不清琉子帘的神情。 “还担心别人呢?”男子的剑再次深入。 她愤愤瞪了他一眼:“至少我关心的不是你!” “缥缈!”只听得琉子帘又唤了一声。她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琉子帘,只觉得琉子帘很是急切,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是……她么? “别耽搁,快……”琉子帘再次开口,声音虚弱,“把剑□□!” “我吗?”缥缈喃喃。拔剑?为何? 与其拔剑惹对方再度出击,不如就这样等着耗着,不是更好么? 男子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喃喃,似赞似叹:“这小丫头可真是聪明得很……” 琉子帘勉勉强强起身,跌跌撞撞向她奔来。与此同时,男子猛地将剑抽出。缥缈一个趔趄,一句“别过来”还来不及说出口,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琉子帘击去! 她根本没有余力去阻拦! 眼看着琉子帘避无可避,她心中一紧,拼尽全力举起云潺便冲过去,男子却忽然收住了剑。她愣神片刻,咬咬牙,奔到琉子帘身旁扶住她,却见琉子帘一直盯着她身后,一脸的错愕。 她勉强回头,随即惊喜地叫出声来:“师父!” “别说话。”青羽扶住她,轻声斥道,“先和我出去。” “那那人……” 她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又忍不住惊叫:“玄机?师父你……和玄机一起来的么?” “你是想知道他来作甚吧?”青羽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出去再说。” “可……”她还想说什么,然而身受重伤的她根本没了多少气力,话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能一直努力看着琉子帘,希望师父能懂她的意思。 许久,青羽终于是叹了口气:“我带她一起出去。” 虚实镜的出口大开,似是在迎接她们。外头的光照入,迷迷蒙蒙却也亮堂,对比起身后的地狱,更像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现在就开始动心了?” 青羽的脚步一愣。玄机? “我就看着,你会是什么结果。” 玄机似笑非笑,语气冷淡,全然不似之前的无所事事或者傲气九霄。 她在心里轻哼一声,施法御剑,出了虚实镜。 看见这三人出来,众人皆惊。尤其是裘离,惊讶之于,还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 缥缈用尽力气紧紧抱着青羽,一言不发。方才的打斗着实是让她精疲力尽,那数次近来远去的死亡也让她分外地害怕了。她不大敢回想,但回想却是无可避免,刀光剑影、血剑交错……这些她从未见到过、经历过的悉数出现,她毫无防备,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她怎么……这么快便倦了? 她缓缓闭上眼,跌在青羽怀中,外界发生了什么再不予理会。有时候有些事真的很复杂也很可笑,偏偏要往一些不谙世事的人身上凑,结果不但累了他人,也倦了自己。 她沉沉睡去,似乎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理朝夕。 伤口缓慢地愈合着,她感受不到。血在白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却又似火星儿般,让人觉得暖和不已。 “她是妖?” 久久的平静终是被某位同样天真却显然成熟许多的人打破,随即议论声也四起,寥寥的关心与理性镶嵌在唾骂与惶恐的乱潮之中,渐渐地湮没下去。 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附和之声,跌跌宕宕,入耳如唤魂曲,似乎连这难得的安心也不给谁留下。 翩缡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凑热闹的仙子精灵们皆乖乖闭嘴,周围终是安静下来。 青羽看向翩缡,问:“虚实镜内还有人么?” “没了。”翩缡略微施法,一会儿后摇头,“除了……那些‘原住民’。” 青羽冷哼一声。原住民,这个词用得可真是好。 ——话说回来,既然没人了,那玄机他们……应该也出去了吧。 虽然她并不喜欢玄机,但是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儿,她还是……会担心的吧。就当因为他当年傻傻地付出了那么多,她如今且替那个人偿还偿还。 虽然似乎她并没有那个权力。 她点点头,算是表示知晓。 而琉子帘好歹和缥缈关系不一般,被她稍微温柔着拎出来后,却自觉地到一旁去自己倚着亭柱子歇息,此刻目光一直落在缥缈身上,满含担忧,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 裘离见状,冷笑道:“这个侍女,似乎和缥缈关系不错?” “所以呢?掌门想到什么了?”青羽高扬着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屈服于人的傲气。 不知为什么,面对如今的她,裘离先前准备好的一套咄咄逼人的说辞,皆卡在喉口一般,难以言出。 裘离只得沉默。 青羽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众人皆寂然无语。她很是满意,最后目光落在了裘离身上:“那么掌门请慢慢思考,我就先带缥缈……还有琉子帘回去了。” “回哪儿?”他莫名有些急切。 “当然是蝶族。” 她还有些事情没做,说好的。 裘离看着青羽离去的身影,还有她怀中沉沉昏迷的缥缈,忽然心头一沉。往事如烟,早已散去,此刻却随风又回归、聚拢,以前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真真假假,难辨虚实。 缥缈…… 他怎么觉得,这个孩子看着有些面熟? 而且方才翩缡说,这个孩子唤她叫“姑姑”。算来,这孩子的岁数,与湘娆离去的时间也正好对得上。 莫非真是…… 可是,湘娆当年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自己什么事儿也没有么?这么大的事情,她当时为何要瞒下来? 若找不到翩缡呢,她又该带着这个孩子何去何从? 不会的吧……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确定,一股悔意接连不断涌上心头,难以摒弃。他的猜测,若真不错,那他之前对缥缈的种种为难,无疑是一种错误,大错特错。 真是…… “你莫非,真要陷你师兄于不义?”他喃喃。 翩缡一愣,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对她说这话,不由得笑了:“你这话,那人可已经听不到了。” “我知道。”裘离笑笑,脸上依旧是不屈与自傲。 却也显得无力了。 24.心事 http://.biquxs.info/

青羽倒了碗里的药渣,就着月光,看碗里似盛了满满的水般镫亮。她呆立着,一言不发。 “现在就开始动心了?” “我就看着,你会是什么结果。” 玄机那两句话依旧清晰无比地于耳边回荡,纠缠人心,摆脱不掉,她略感烦躁,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好半天才是进入厨房,将碗洗罢。 碗中的月光,只在进门的一刹那,便悉数被倒掉。 她抿抿唇,没有回房间,而是沿着宫墙渡步,一直到了不远处的弄棋宫。 宫墙一如既往地绵延铺开一片冷寂,想来无论是宠妃还是失宠的妃子,都会在这迷蒙月色中,触摸这一隅虽然冰凉但是难得的安康吧。 帝王可后宫佳丽三千,可宫妃这一生,却只有这一个丈夫。 宫女子,又有哪个不是寂寞的呢。 她暗自唏嘘,片刻后,轻手轻脚走进了宫门。 弄棋宫,德妃生前的居所。或许这个名为女姬的女子其实也厌倦了所谓恩宠,只不过她打心里当那是爱情,才草草熬过去的吧。所谓弄棋宫,说是弄棋,实则弄人,独自一人闲敲棋子落灯花,或者两人月下对弈输赢,最后或许都逃不过那几个结局——殉权或是殉情。 她从小无拘无束,对此只是听说过些许,如此深刻的感触,纯是来源于德妃呵。 为情。若不是深爱着卫珩,德妃不会舍了自己几百年的自由,心甘情愿去陪着他,哪怕只是一世。 她忽然就想起玄机来了,想来,玄机该是恨她的吧。 还有她自己,若是回到那一天,她会如何选择? ——是和德妃一样吗? “元君怎么来了?”忽听得一人道。她定睛,只见是琉子帘正缓缓向她走来。 她道:“我想来看看德妃。” 玉梦氏习俗,嫁出之女死后,以冰封体,在夫家停棺七日,再将遗体运回娘家停放十五日方可下葬。如今离德妃死去才不过几日,她若要见,也是可见的,只不过再不能说话了罢。 琉子帘行了个礼,道:“元君随我来。”说罢转身,疾速向前走去。 青羽不由得冷笑:“你恢复得可真快。” “蝶族医药本就好,而且我受的伤并不重,自然好得快。”琉子帘宠辱不惊道,“并且,元君或许是误会了吧,我的伤并没有好完全,只是为了行全礼数,强撑着罢,毕竟这弄棋宫内,除了我已经没什么人了。” 弦外之意是,她把青羽当成贵客,哪怕拖着一副病体也要出来接待。 琉子帘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连用的自称都是“我”;言语自然合理,又不失该有的尊敬,当真使人心服口服、不忍再难。 这孩子,骨子里有分傲气和不服输的斗志。 难得在一个侍女上见到这些。 弄棋宫内的路七弯八拐,记忆中的熟悉却又一下子陌生起来。终于到了停放棺椁的地方,是个布置得简单素雅的房间,房门和棺椁都朝阴——这亦是玉梦氏习俗之一。 冰清玉洁的棺椁正放在房间正中央,梁上垂下的白练漫无目的飘飘荡荡。棺内的人静静地躺着,如同漂浮在水中,每一寸肌肤皆清晰可见;昔日倾城的容颜此刻丝毫未凋谢,却似莲妖于死水,终归少了那么几分生气。 青羽在门边止了步,没有进去。琉子帘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青羽忽然有些想笑。 女姬是何时、又因为什么,变成德妃的? 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她道:“还有几日,女姬该回玉梦氏了吧。” ——她未唤其为“德妃”,因为她更喜欢的,是那个名为“女姬”的少女。 琉子帘点点头。一会儿后却又摇摇头:“还有好久呢,今儿才第二日……呵,在虚实镜里待久了,我都忘了时间了。” “那个地方,时间确实过得慢。”青羽抿了抿唇。 “方一个晚上罢,我却觉得过了半个月了。先前和缥缈一起走的路太长,后面又赶着逃跑休息也顾不上,我这跌跌撞撞几个时辰,简直是太有意义。” 琉子帘笑笑,隐隐有几分讽刺的意味。讽刺裘离,讽刺那些墙头草和道貌岸然的仙人,还有…… 似乎也嘲笑了她? 青羽却没管那么多了,另起一话题道:“你不担心缥缈么?” 琉子帘愣了愣,随即垂眸轻笑道:“本来我挺担心的,但是元君一来,我就放下心来了。” “为何?”她可没说缥缈怎么样了。 “因为你还会来。”琉子帘不紧不慢。 “我……我来?那又如何。”青羽不由得疑惑万分。 琉子帘忽然抬眸看着她,再次笑了。这个笑容不似之前她所做出的任何一个,没有丝毫的笑意,却也不含一丝轻视、无奈、凄苦,一抹似有似无的情绪笼罩在笑容之上,让人格外地陌生。 琉子帘开口,信誓旦旦:“你来,说明你无需时刻担心她了。” 青羽一愣。 “呵。我为何要担心她?”青羽冷哼一声,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不安。她当真是不解得很,不就是一句话么?自己又为何至于如此? 又为何要掩饰? 琉子帘闻言,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踌躇一会儿,终于不耐烦,拂袖欲离。 琉子帘终于开口:“元君莫非就只来看看娘娘么?” “否则?”她有些愠怒。 “娘娘和元君的关系,似乎还没有那么好。”琉子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一时被琉子帘看得有些迷迷糊糊,不明所以问:“你是指……我和谁?” 那个“那么好”,喻体是何? 琉子帘不紧不慢地摇摇头:“或许根本无需我多说。” 青羽转瞬间明白过来:“我不希望你们提起这些。或者……你若说的是她,那你误会了,责任在罢。”她转身看向女姬,有意地转移了话题,“蝶王将把德妃带回蝶族的事情托付给了我,我想要有人帮忙。” “她是女姬,不是德妃。”琉子帘笑道。 青羽微微愣神,随后叹了口气。 “本来我想让缥缈陪我一起,我也好安排;可是如今缥缈有伤在身,所以我想让你帮帮我。”青羽道。 琉子帘点了点头:“无需元君开口,我自然会帮。” “那……谢谢了。” “不必客气。”琉子帘忽然毕恭毕敬地向青羽行了个礼,一双杏眼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显得格外地幽深,“只是我冒昧一句,元君莫不是忘了么?不只是缥缈,我身上也还带着伤啊,七日之后,莫非就能好全了?” 青羽…… 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琉子帘啊琉子帘,明明还是个孩子,可与这个孩子说起话来,却比和任何人说话都要觉累。 想来,一个人的阅历,从来都不关乎年龄的大小吧,若是出身合适了,阅历自然而然也就丰富了。 回到迎春轩,缥缈已经睡下。这时已是三更了,之前点的烛却还晃晃悠悠地燃着,烧焦的烛芯留了长长一截。 迎春轩内有一张软榻一张床,算来,这居然是她们在迎春轩睡下的第一个晚上。缥缈估计是很累了,身子又虚,酉时喝了药便沉沉睡去。她倒也得了机会,可以静静思考一些事情。 她剪了烛,盯着剪下的一段焦黑的烛芯看了半晌。再抬头,却发现又一段烛芯露了出来,她无奈笑笑,只得再次剪烛,被烛焰晃得有些发晕。 她渡步到缥缈床前,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缥缈脸上。 一个人沉睡时,表情是最真实的。她头一次如此近地看缥缈,那不算完美却别有特色的脸着实使她心头一阵悸动。 好久都未见到这样一张脸了,天真、纯洁、无瑕,如同方露尖尖角的初荷,呆呆傻傻地活在自己蜻蜓立上头的世界中,没有什么不满足;岁月还在对它手下留情,时光依旧是慢慢淌着的小溪。她记得,曾经就是这样一张脸,对她笑过、嗔过,但是从来就没有过怨恼,干净得好像一块碧玉,善良得如同一片水过不湿的鹅毛。她还能戏谑、还能肆无忌惮地跟着笑,所忧所想最多不过是岸边的柳树是否会发芽,雪白的裙摆在岸边湿了大片也无需管顾。 她还不识愁滋味呢。那时的一切尚是寻常,然而放到现在,却已只成了追忆。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拨开缥缈的一缕鬓发,偶然间发现这张脸上那抹似墨晕开在纸上的倦意,一时心头悸动不已,又无以言说。 倦了? 想来也过了这么久吧,经历了这么多,昔年的哪个友人还是曾经的模样? 不倦怕只有早早睡去吧。既然倦了,那么便好好休息一会儿,等着醒了,再慢慢面对也不迟。 ——不,若是心想,哪怕休息今生今世,她一样会无怨无悔地陪着。外界的风风雨雨都由她来承担,只要这个不知能做多久的梦不被打破便好。 她心甘情愿做这一切,哪怕只是出于她的私情,甚至不大上得来台面。时至今日她已不再那么在乎名利,一心一意只想扑在自己身边那些小事上,包括以前未了的夙愿,她也想要试着了却。 自己可是仙啊。 仙,长生不死。她这一生还长着,在以后的漫漫时光中,她或许会碌碌无为,又或许会渐渐堕落;与其这样,她不如拿这些时间去慢慢地饮一壶茶、等一场缘分,哪怕是简简单单地望着,只做一名看客,那也是好的。 ——记得自己以前,可是追逐了一百多年呵……可惜一百多年的磨合甚至相守,都未曾磨平那么几个菱角,反而是她自己身上被刮伤了不少处,至今还留有触目惊心的疤痕,联系着那段过往,让人不堪回想。到头来,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庄周化蝶梦一场,虚虚实实看不真切,最后伤心的只有自己罢了。 说不后悔是假,只是她不悔那分真挚。若不是以前爱得轰轰烈烈,便也不会有如今的她了。 她又怎么能遇到……缥缈? 想来,真是命运无常,前世今生这种事情,她当真是弄不明白。 只是,过去了终究过去了,除非能回到从前,否则想是谁抱怨都不应该的吧…… 青羽咬了咬唇,莫名地,眼前有些模糊。 好久了,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缥缈…… 她苦笑一下,面对着床榻上这人,轻轻开口唤了一声。 从口中说出来的两个字,却和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她一惊,猛地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见面前还是这张青雉的脸,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同时,心里也难免觉得空空落落的,好像就这一下子便失去了什么稀世之宝,而且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果真忘不掉。元君当真好生痴情。”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青羽惊了惊,却没有转头。 “一些事情,终究是想办法放下为好,虽然长痛往往比短痛更加使人回味长久,可有时短痛,未免不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25.仙君 http://.biquxs.info/

“纪将军。”青羽冷冷道。 “不怕犯了元君心头的禁,元君莫非还想着她能活过来?”纪年站在门外,十分温和地一笑。 她没有理会。他又道:“这样对缥缈,终究是不好。” “我知道。”她还是开口。 “不管是缥缈还是她,虽然我也觉得她们很像,但是我明白,她们中任意一个与对方都是不同的,该走的已经走了,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可…… “我知道你是何意。其实,我早就这样想过,并且也总是以此劝自己,但是……上次听了裘离那番话,我忽然觉得,似乎他说得也有道理?” “裘离?难得你会这么看得惯他。” “哪里来的看得惯。只是他说得确实入心,我难以不信。” “他说什么了?” “他……” 她沉默了。盯着缥缈好半晌,她才是缓缓开口:“缥缈,会不会真的是雪衣的转世?” 这话深埋在她的心里很久了,如今她终于有了决心说出。 缥缈的睫毛颤了颤,可终究是没有醒来。 纪年不由得失笑:“果真啊,能引得你如此反应的话,无非是这句了。” “除了这个,我也没别的可在意了。”青羽道。 “现在呢?”纪年又问。 “现在……?” 青羽半晌未反应过来。 纪年笑笑,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看向缥缈。青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强压着内心的不满,道:“若不是因为翩缡,我不会如此。只是尚还有责任在罢了。” “责任?”纪年笑道,“希望以后,你莫要因这句话而后悔。” “我不后悔。”她咬唇,努力维持着镇静。 后悔? 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纪将军为何还站在外面,不如进来聊。”不满归不满,这句不管是客套还是真心的话,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纪年却并没有进门,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却隐隐叫人觉得这已比先前好了许多。“不必如此麻烦了,今日我来,本不是为闲叙,还请问元君可否随我走一趟?” “不了。”她下意识道。紧接着又改口,“去哪儿?” “大理司。”纪年立马答道。 “是……案件有什么进展了么?”她问。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个案子很是敏感,好像它关乎的不只是一条人命,还有其他许多——她不在意的、在意的…… 她马上又把思绪强拉回现实,纪年有些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凶手大致查出来了。” “大致?”她对这个词很是不解。 “对,大致。”纪年微微垂眸,“若是感到奇怪,元君不妨去大理司一看,那儿有详细的案件卷宗。” 听了他的话,青羽不由得失笑。这一句句的,是给她下的连环套吧? 看来他是非要请她去不可了。 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纪年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笑意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开心还是无奈,她都没有读出半分。 “元君随我来。”被他带着辗辗转转到了大理司北院,这次她莫名感觉路长了好多也陌生了好多。她呆愣在北院门前好半晌,终于在纪年暗暗的催促下进了门。 大厅内该来的人都已到齐,她一进门,立马便有仵作打扮的人递上一份卷宗。她翻开来,一页一页看过去,越往下看,心绪越凝重。 根据对现场使用法术留下的灵气的分析,发现凶手不止使用了之前发现的几种法术;那隐藏得极好的一种法术,便是仙界大名鼎鼎的消灵诀。 消灵诀可用于消除用法术后留下的灵气,是犯罪后破坏现场的不二选择。然而消灵诀极其难修炼,一般凡人修个仙的时间,基本上也够懂点儿消灵诀的皮毛,所以基本上仙界之人没几个会花大功夫去练这种基本上是犯罪专属的法术,当然一些想犯罪或者闲着没事干的人是自然不会放过它的。 这人的消灵诀用得几乎算是完美,由此便知道了,这人的修为一定很高。再在之前确定的嫌疑人范围内排查,最后滑稽的场面便自记录使的笔尖跃然而出—— “所有参加花宴的仙人?”青羽哭笑不得。她看向纪年,内心充满了怀疑。 这还是……初步确定了凶手? 她有些哀怨。 纪年估计是见她神色不对,也显得有几分慌乱,不过一副温和的外壳还没受损多少。他张了张嘴正欲发话,一旁的卫孜却先一步开口:“也不是所有,现在正让人做着排查。消灵诀需要很多的法术作打底,若是对那些基本的法术掌握得不牢靠,那么那样的人也不是凶手;还有消灵诀修炼的时间大概是两百年,我把时间定在一百年内,修行时间小于一百年的,也会被排除。” 青羽听罢,细细思考一会儿,有些狐疑:“可这样范围还是很大啊。” 一个人基本上一百年方修得仙位,这样的排查几乎没什么意义;而修炼打底子……她看依旧挺荒唐,毕竟秘籍秘宝这种东西遍地都是,找到对应的一个,莫非还怕修练不成么? 纪年微微一笑,很是自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些可能出现的意外,元君无需太担忧,依据目前所知的其他线索,这么做是不会有遗漏的。元君放心便好。” 青羽又看了一遍卷宗,确实,依照前来众仙的身世之类,这样的做法可以称得上是万无一失。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卷宗交回仵作手中。 “可惜还是有缥缈在。”她不由自主道。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没有多大的反应,她自己却是震惊了。 为何……会想到缥缈? 她有些没由来的慌张,忽然瞥到笑意盈盈的卫孜。卫孜想也明白了她的心思,正欲开口,却被门外传来的声音一下子打断—— “报陛下,查出来了。” “蝶王陛下这是怎么了?今儿大晚上的还派人去查东西。” 先是一个沉稳的声音,接着另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愣了愣,只有青羽还佯装冷静地盯着墙壁,一言不发。 前面一个声音自然是来源于半夜值班的仵作;而另一个声音…… 青羽不由自主地细细回想,忽然愣住了。 怎么这么熟悉? 虽然声音不大一样,但是仔细分辨……那声线却是极为相似的。 不会…… 她的心揪了揪,然而转身,却看见一张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脸。 来人正笑看着她,明明是愉悦随意的眼神,却让她感觉她成了一只猎物,正被豺狼虎视眈眈,却又无从逃脱。 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却还是礼貌地行了个见面礼:“这位可是墨道仙山主人——远淙仙君,沈故辞?”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舍不得一般久久不离去。她被盯得好不自在,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极不方便,干脆就愣在原地,一如既往地静静散发着逼人的冷漠。 沈故辞也不说话,故意整她一般跟着她一动不动,目光也没怎么游移,就在她脸上如同生了根。 久久沉默。 忽然之间,点着的烛灭了一根,有宫人连忙小步奔过去点上。 半晌,卫孜终于忍不住开口:“仙君为何盯着青羽元君看?倒是教我们其余人自哀了。” 沈故辞看来立马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道:“陛下说笑了。我只是好奇,这传言拥有着绝世容颜的青羽元君,究竟是何模样?如今看来,我所听到的那些形容词放在元君身上,简直是诋毁了。” 众人几乎都笑出声来,皆夸他词语用得好。青羽很是冷静,朱唇轻启,淡然无比:“多谢。” 沈故辞显得有些扫兴。 青羽在心底冷哼,这样的撩逗她可已见多了,她不上钩。 只是沈故辞向来在仙界口碑颇好,只是两年前闭关修炼险些走火入魔被弟子们救过来之后便性情大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着实让人唏嘘。 造孽啊造孽。 “深更半夜的,不知仙君大理司来作甚。”青羽开口,很是镇定。 沈故辞轻轻一笑:“只是难得见蝶宫里这么热闹,觉得好奇,来看两眼。上次惨死在树底下那个张是生,我记得我见过他,印象还不错,这样的人死了,着实可惜。” 卫孜有意无意地接过话茬:“可惜归可惜,人已经走了,仙君若要哀怜一会儿,不妨在这蝶宫之中盛几杯酒给他践个行,毕竟能相逢也是缘在。” 沈故辞摇摇手:“那就不必了。”说罢四下望了望,最后还是看向了青羽。青羽有些厌倦:“仙君想说什么?” “听说上次在蝶族花宴上弹奏一曲《飞羽谩》的,是元君的徒弟?”他语气轻松随意,却让人感觉是在质问。 她点了点头:“徒儿不才,以神琴相助,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若没有好的琴技,再好的琴也没办法助多少。”他略微凑近了些,语气在她听来越来越古怪,“我想……见见她,不知元君可否……”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个“不”字。而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暗暗无奈,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她又该如何回答? 她看着沈故辞,忽然觉得这人,简直压抑得可怕。 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实情相告:“缥缈她不慎受了些伤,尚需静养,若仙君真想一会,不如择日。” “受伤?”沈故辞轻声道。 不知为何他突然放低了音量,阴森森的语气,着实叫人慌张。 与此同时,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她愣了愣,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26.夜半 http://.biquxs.info/

不远不近的迎春轩内。 缥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唤道:“甘薯,红枣……” 小苕比以往都要老实,乖乖捧着一颗又大又圆的去核蜜枣,小心翼翼放进了缥缈嘴里。 缥缈享受着红枣,好不自在。 “还要吃什么?”小苕虽然语气流露出了几分疲惫,但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乐意。 缥缈一句话又飘了出去:“蜂蜜。” 小苕立马乐颠颠地拿蜂蜜去了。 看着小苕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样子,她心里简直乐得花枝乱颤情不由己,心里只想着好好让自己舒服舒服,于是毫不犹豫地做起了恶人。 生活难得美好啊,终于得了时日享受,她何乐而不为? 何况,她也不算纯纯的恶人吧……毕竟是人家自愿无偿跑腿的,她犯着啥了? 想当时小苕猛地穿过窗户纸扑到她怀中,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串关心的话,简直让她得意洋洋激动不已。 昔日总和自己作对的小苕好像终于决定洗心革面跟着她好好混了,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这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简直成了她手下的跟班,唯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她讨好。 虽然心里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受了这个伤,但是她明面儿上还是厚着脸皮忽略了这点,对小苕细致入微的伺候也越发地心安理得起来。 此刻,她正在床上半坐半躺,手中抱着一本“河池剑法”,看得那叫一个入迷。忽然,门开了,她不慌不忙地翻了一页:“甘薯啊,给我洗枣去。” 她头也不抬一下,沉浸在书中,简直要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许久未听声音响起。她愣了愣,以为小苕睡着了还是怎么的,慵懒地夹了书签,揉揉眼睛转过头去—— 呃…… “元君这徒儿的爱好可着实与众不同。”那陌生白衣金带男子笑意盈盈地转头看了看身旁那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耐人寻味。 青羽没有答话,只是明显地眼角抽了抽。 缥缈一言不发,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像顷刻间成了个冰雕。 这个时候,怎么师父会…… “学得真认真。” 忽然一道白光席卷而来,转瞬之间将她怀中那本书卷走,她连忙不顾满身的伤就要扑上去,手指触及的片刻却又被疼痛逼着收回—— “好剑法。” 青羽草草翻阅了这本“河池剑法”,随手丢在一旁,哗哗翻开的书页上,一段文字煞是醒目—— 烛红摇曳、鎏金微颤,悠悠然然;伊人剪烛、佳人拨帘,风光旖旎。不论郎情妾意,只要真心便好,如这两顶红盖头,各自将真心浅藏…… 不用往下看去,便知这是个什么玩意。一本套了个武林秘籍封皮的小说不说,里头写的东西,还是那么地…… 此时又见男子笑得更深了,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里越发慌乱。这样一本小说,再联系之前自己的那一声似“洗澡”非“洗澡”……想必这人是想歪了吧。 呵呵。 “元君什么感受?”这男子居然还不管形势地问。 缥缈…… 青羽的脸黑得更厉害了。 缥缈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呐喊,大哥你少说一句话是会变丑还是没钱啊?这回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好吧。”青羽的回答让她下巴都快要跌下来,“不好男色之徒,虽然说和我在一起有那么几分不伦不类,但是至少还是没对我做什么的。” 缥缈再次无奈。 师父你真是个好师父。 ——什么叫“她没做什么?非得她做出来才是拼死反抗是吧? 如今男子完全已是一副“祝你们师徒二人幸福”的表情,缥缈想控诉都不知该跟哪儿去哭。她和师父真是清白的,比豆腐还白! 可是似乎她没啥可拿来证明的。 青羽黑着一张脸,冷冷把话从嗓子里挤了出来:“若是仙君看够了,那就不必在此逗留了。” “那怎么行,一见不够,方结交可足。”那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忽然让她好生心慌。 这这这……什么意思? 敢情这人不是来做个客,而是千方百计怂恿师父……让他见她? 她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估计是见她满脸的不乐意,男子不甘心般咬咬唇,又对着她吐出一句话:“不知这位姑娘是否愿意?” 她…… “仙君还是自重些为好。”关键时刻青羽终于当了回亲师父。缥缈感激涕零看向青羽,却被青羽一个无奈又冷淡的目光逼得连忙垂眸。 她倒没在意那么多,遇到这种事情师父还能帮她说话,她还奢求啥? 男子却面不改色,不过显然笑意僵了。他踌躇片刻,正欲开口,青羽却抢先道:“仙君好歹也是墨道仙山之主,做事情也该稳重些。况且我栖云仙山向来不与墨道仙山交好,忽然如此亲密无间,难免招人闲话。” “不就是一点儿小举动么,元君不必如此在意。” “小时亦能成大事,细节决定成败。仙君还是自重些罢。” 男子终于是败下阵来,乖乖行礼欲走。 “那就下次有机会再见了。” 男子这话明显是对她说的,莫名地,一股诡异的气氛顷刻间蔓延开来,简直叫人窒息。 她完完全全摸不着头脑:“师父……他是谁?” 青羽向门口张望片刻,估计确认男子已走,才是回房,关了门:“墨道仙山主人,远淙仙君——沈故辞。” “唔……”缥缈忽然倍感无奈。 好歹是个山大王,还有个仙君的封号,怎么还能干出这种事情? 当着她师父的面儿勾搭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他可真行。 青羽依旧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从案上拿了个橘子,向她走来:“本来他还是和纪年一个性子的,在仙界口碑挺好。可两年前一次闭关修炼,他险些走火入魔,被弟子们救回后性情大变,甚至把他和互相深爱已久的瑶光仙姝的婚事推了。弟子们很意外,但是用尽办法也未让他变成原先的样子。加上他本人的满不在意,渐渐地,仙界都接受了他这个模样,只不过至今还对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议论纷纷罢。” 说着,一个橘子已剥了一半,青羽开始小心地撕下橘子上的橘丝,将橘子一瓣瓣剥开,放在水晶盘内。 缥缈很是不解:“光是走火入魔,会让人变成……这样?” 纪年和沈故辞……这差距也忒大了吧? 青羽抿了抿唇,道:“真实原因不得而知,但是至少,我是不信墨道仙山的说辞的。” “我也是。”缥缈不由自主地喃喃。 听这话,青羽的手顿了顿,而后轻轻撕下一瓣橘子,递到缥缈嘴边。缥缈一愣,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 橘子很甜,但又带着点儿酸,想来这种橘子的成熟时间还未到,它的滋味也正该是如此。果肉饱满,汁液浓滑,温酒般润喉滋心。 “当作堵嘴了,以后这种话,私下里说说就好。”青羽继续不慌不忙地剥橘子,语气平平淡淡,嘴角却是不易察觉地往上勾了勾。 缥缈一愣,只当自己眼花了,乖乖主动将手伸向了盘子。 青羽却出乎意料地伸手拦住了她:“你才吃了一片。” 缥缈心里一惊。所以……不给她吃了? “到我了。”青羽的话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缥缈…… 师父今儿是怎么了,先是给她剥橙子喂橙子,然后再对她笑了一下,现在……开始和她抢吃的了? 回想先前,师父的种种异常行为……似乎都是从来蝶族开始的,也就是说,蝶族就是改良师父的……灵丹妙药? 似乎听起来有点儿荒唐——不对,是万分荒唐;但是这是如今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了。 她几乎是立马安安心心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一个橘子已经剥好,一瓣瓣盛在盘子里,从她的角度正好能够透过水晶盘看见。她看青羽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唇上抹了檀红般光泽,面儿上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眼神却是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她随即也捻了一块,虽然橘子简简单单,但是此时总叫人觉得,它们似乎也有那么几分不一样了。 吃个橘子吃了半个时辰,缥缈抹了把汗,看着青羽亲手把残烛替成新烛,才是安安心心躺下。 “那本书……以后耐心看。”青羽忽然道。 “啊?”她是听错了? “文笔还行,你学习学习。”青羽收拾了果盘,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大晚上的,别吃了。” “哦……”缥缈只得看着远去的果盘,欲哭无泪。 房门一关,她差点儿没捂着胸口大喊“还我水果”,也是这时,她才想起还有小苕这个存在。 ——都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怎么这死甘薯还没来? 不会是……出问题了吧? 诶,似乎她们第一次来蝶宫时,这甘薯便迷路得挺厉害的,这回要是拿着她的蜂蜜丢了,那可大事不妙了。 而且要是甘薯不见了,她今晚还吃什么啊?她可怎么办? 甘薯……小苕…… 她几乎要无力呐喊了。谁知一个字还没喊出来,门外便有朵花晃晃悠悠地穿窗而入。窗户纸上新洞旧洞正好相望,新窗户破纸,更胜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她在心里默默为窗户纸哀悼了两句,紧接着便敞开怀抱迎接小苕的到来。小苕匆匆忙忙没头没脑,一头栽到了浴池里,拖着一身水,幽怨无比地把一张纸条塞到她手中:“带我去就带我去,又不把我带回来,白害我绕了这么多圈,什么人啊!真是的……” “啊?”缥缈抱了抱被子,莫名其妙,“你去干啥了?” “吃东西。”小苕没好气说道,“诶呀缥缈你别管那么多,那个小仙娥给你了东西,拿着。” “诶……” 缥缈哭笑不得地接过小苕手中半湿不干的纸条,道:“你去找她了?” “哪里,是她找我……” “行了行了,知道了。”眼看着小苕又要开始唠叨个不停,缥缈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把她抱过来按到被子里。接着打开纸条,仔细辨认起上面的字来—— “咦?”缥缈吃了一惊,“大半夜的,找我作甚?” 小苕似笑非笑地努力摇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她就知道小苕是终于找到心理安慰了。 27.夜游 http://.biquxs.info/

不得不说琉子帘给的药真好使,服下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能下床活蹦乱跳了。不过可惜这药据说药效只有两个时辰,否则她就先去御膳房偷吃偷吃了。 弄棋宫出乎她意料地清冷,好在灯还亮着,不至于太诡异。她壮着胆子走进了门,四下打量着,一边按着琉子帘说的路往前走去—— 冷不丁从角落里冒出一个人影,她一惊,不由自主一巴掌过去! 琉子帘很是无奈地接住她这一没个正形的巴掌,撩拨开故意遮挡在脸前的头发:“你连人形都不认的么……” “哦哦,”缥缈后知后觉地连连点头,“是你啊,大晚上的找我作甚?” 要是不接琉子帘这邀请,她如今还在房内秉烛夜食、谈笑风生,哪里要提心吊胆穿越大街小巷还担忧会不会引起师父的绝情绝义心狠手辣。 夜风无,然而想想也足够她冷了,心冷的。 她揉了揉鼻子。 琉子帘似早见惯她这副正事不正经的模样,二话不说拉她入了柴房。夜明珠出手,刚好照亮眼前,窗纸久未扫积了灰而不透,倒是显得十分地别出心裁、细致入微。 缥缈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了几句。 只是……为何每次都来柴房这种地儿? “嫌弃?”琉子帘倒一下子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想被发现、刺激刺激就出去吧。” “我……” 好吧,还真挺有道理。 她努努嘴,道:“你先出去。” “那我也得带你一起。” 琉子帘捋了捋鬓边碎发,袖子一撩走到一旁,搬开一倒放桌子,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一法阵俨然现于桌覆之处,轮廓分明、线条复杂,一看便知其绝不简单。 缥缈吃了一惊,琉子帘的修为……是很高么? “蝶宫里你布了很多法阵?”她下意识问道。 “嗯……不算多。”琉子帘含糊其辞,匆匆忙拉着她站到法阵中央,“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缥缈隐隐觉得琉子帘有些奇怪。 不就是去个地方吗,为何还要如此神神秘秘的了? 琉子帘没有立即答话。咒语不知何时念动,眼前顷刻间明亮如昼,白光散尽,眼前赫然已是另一番景象。 四周还是黑暗。然而,此时却多了几缕月光,映得天空微微明亮,勾勒出远处近处景物隐隐的轮廓。树动、鸦掠,这些此刻都感受不到;一切被渲染得很是安静幽雅,让人不知不觉便静下心来。 “这里是哪儿?”缥缈问道。 “一个很好看的地方。”琉子帘依旧地含糊其辞,不知是不是不想多说。 好看吗? 她揉揉眼,颇感无奈。 天太黑,饶是景再美,也终究抵挡不住黑暗的侵蚀啊。 琉子帘是想带她来赏景的吧。可如今这景,她又从何而赏呢? 月色下,琉子帘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却让人觉得很好看。她不敢再发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琉子帘的回答。 许久,琉子帘终是开口:“美景哪是想赏便赏的?缥缈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我?”缥缈只觉得哭笑不得,“我心急?” 如今是她心急的问题么?明明,这里所谓景色,只是白日才可见的啊,她倒是不解了,琉子帘大半夜的就带她来了,究竟谁更心急些? 或者说,琉子帘很是莫名其妙,大半夜的带她来,耗费时间么? 琉子帘忽然笑了。月光之中,这个笑容很是不真切,看得她的心有些慌慌的。 “你……你说句话。”她忽然没了底气。 琉子帘却依旧沉默着。忽然她发现,琉子帘的手扬了扬,似乎有一道白光在她指间忽闪忽闪的,穿梭不停,不知要归往何处。 她一惊,心里像是意料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激动。目光盯着白光一闪一闪,直到白光碎作万千光电四散而去,纷纷扬扬落在各处,最后齐齐消散—— 刹那间,光点消失的地方,一点一片地接连亮起无数白色光点,由小到大、由近及远,一直绵延了有约一里。黑夜依旧在,只是多了如同漫天萤火的点缀,却也锦上添花一般被精雕细琢。光点映衬着月茫,在月色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无限悠然。 饶如此一景只是刹那芳华,至少也芳华过一瞬、尽放灿然。 她呆愣着,半晌无言。琉子帘却轻携她的手,缓缓迈步。 一瞬间,浴入星光月影。 缥缈不由自主抬手,指间顿时流泻过几个光点。她问:“这是什么?萤火虫?” “当然不是了。”一阵风吹来,光点飘飘悠悠,纷纷偏离了原先的轨迹。琉子帘笑笑,反问道,“闻到香味了么?” “嗯。”缥缈吸了吸鼻子。确实,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异香,芬芳幽雅,难以言说。 “这里是德妃女姬的花园,里面种满了迷迭香和丁罗兰。”琉子帘道,“如今蝶族气候正好适合迷迭香开放,丁罗兰却还是含苞。迷迭香的花粉漂浮在空中,若和丁罗兰的花蕊接触,花蕊便会膨胀成一个个荧光的小球。方才我用法术催开了丁罗兰,于是花蕊碰上了花粉,如今你看到的,便是膨胀后的丁罗兰的花蕊。” “这么神?”缥缈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面前的点点白光着实羡煞目光,或许任是谁也想不到,这仅仅是一些花粉罢了。 想不到却不代表不真切,花蕊成流萤,正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得。若是真要固执己见或是匆匆一眼,那可真就将其错过。 “若是迷迭香和丁罗兰同时开放该多好,这样不就不需他人催化,便在两花花期日日有此景赏了么?”缥缈喃喃道,“迷迭香花期本来不长,这样,就不会错过岁月、辜负韶光了啊。” 蓦地,几点白光掠过二人面前,如同流星划过般耀眼而转瞬即逝。 琉子帘看了看她,似在深思。许久,才是缓缓开口:“其实丁罗兰早就开了啊,只可惜丁罗兰的花外叶片层层叠叠,只有叶片长好了长开了,花才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绽放。” “真的么?那也是可惜了。” “世事本如此,不必多悲叹。好在两花花期还是有那么一段时间重叠,花粉触花蕊,花蕊漫天,倒还能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可惜最后迷迭香谢却,丁罗兰却仍在花开正好之时,哪怕谁再有留恋也只能看着迷迭香枯萎、丁罗兰孤寂,再没有那分韵味。” “……可惜了。” 最后缥缈不知要说什么,只好喃喃了几字。心中不知为何,忽有无限感慨。 迷迭香盛开时,丁罗兰的盛花被叶包裹;两花终于同放,迷迭香的花期却不至那么长。最后迷迭香谢罢,只留下丁罗兰,在尘世中痴痴惘惘,却再没用一朵可以让她微光的迷迭香。 这就是错过么? 她总觉得琉子帘这话,完完全全是对她说的。不只是解释,还是劝告。 很多年后,她才是明白过来。原来琉子帘,早就看穿一切了。 她沉默片刻,望着漫天流萤般的花蕊,猜测那些迷迭香究竟盛放在何处。 然而似乎许久,也不得结局。 远处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听着很是熟悉,然而她想不起这是哪支曲,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琴声悠悠,流萤依旧。 “明天,我要去找你么?”她想了想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说出来的话连她也不解得很。 何必问这个?答案当然是“是”了。这次有惊无险大难不死,她们之间莫非就可以互相抛弃了么? 若不是今日没有琉子帘的药之前自己根本下不了床,她怎么会一直待在迎春轩里不来。要知经历了这些,很多东西都难免变得不一样了。 琉子帘听罢,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莫非你没时间?”她笑了笑,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这个笑容很是僵硬。 “你要去也可以啊,不过你可找不到我了。”琉子帘道。 “你……很忙么?” “是啊。当然忙了,之前光和你在虚实镜里了,作为德妃的贴身侍女,我都未按族规为德妃准备后事,明天开始,我们不能见面。” “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 “我…… “随缘罢。” 琉子帘轻轻地笑了笑。缥缈有些不解,可终还是没说什么。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吧。 她笑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琉子帘的手。琉子帘看了看她,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再想那么多。 回来时快是寅时了,琉子帘亲自送缥缈回了迎春轩,而后匆匆忙忙回了自己的寝室。 寝室里看起来依旧,但拉开自己上锁的抽屉,才会发现她早已再次画下一个法阵。 幸好最近宴会多,陛下控制了蝶宫的法阵,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接下来不久便得离开了啊。 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不过这些她倒不大在乎了,反正她这条命,在别人看来也不值钱;而这次的事情未做完,她再活着,或许也不再有什么价值了。 只是,她怎么就……有那么几分,舍不得缥缈? 忽然要走了,想必……只是不适应罢了。 “子帘?”忽然有人唤她。她猛地转头,只见是和她一样服侍德妃多年的琉依儿。 “你消失了那么久,我都打探不到你的消息,早儿问你你不答如何了,现在总该回答了吧?”琉依儿走进来,也收拾起东西。琉子帘摇摇头,没有说话。 “是那件事儿吧。”琉依儿道。 “那……那件?” “和你消失有关。”琉依儿直言不讳,“你还想着……那些?” 琉子帘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佯装镇定地收拾起东西。 琉依儿见状,轻手轻脚走到她身旁,道:“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没变过,还念着那件事情。莫非你还不死心么?” “死心?”琉子帘冷笑,“如何死心?且不说我,就是我娘、我奶奶,甚至一直到我这一家子祖上,有哪个是得了个善终的?最多不过被玉梦氏立了个‘忠诚’的碑,然而那并非嘉奖,而是永生永世的耻辱!莫非我就如此甘心,让我自己、让你们也或被打死或背负那样的‘忠诚’之名而死?那我还算个什么!” “可是你不是失败了么?”琉依儿道,“失败了,莫非就不能把心安安?” “失败?” 琉子帘忽然沉默了。许久,才是笑了笑:“失败又如何?若我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等死,那才是真正的贱命一条、无需再遭怜惜了。” 说罢,她叹了口气,心中一时想到了什么,再一言不发。 琉依儿见她这样子,冷冷笑了笑,不再理会。 28.痊愈 http://.biquxs.info/

“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迎面是师父的质问,缥缈不知为何心里一慌,愣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师父熬好了药却找不到你,弹了《飞羽谩》不知多少遍,你为何现在才回来?”纪年也终于没了以往的温和,语气隐隐有些焦急。 两个人……都在担心她么? 那她估计得完。 呆愣片刻,她还是深吸一口气,乖乖扑倒师父怀里撒娇:“师父,我就是觉得躺着太无聊,想出去玩玩嘛……下次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许久未听见青羽答话。缥缈惊了惊,莫非此招不奏效了? 似乎确实这招就没奏效过。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青羽却忽然抬手搂住了她。她险些惊呼出声,却听得青羽道:“你的伤好了。” 她…… 多……多大点事儿啊,看把她吓得。 她挠挠头,憨憨笑了笑:“师父你亲手熬的药,想不好都难啊……” 趁着这时候,抓住这机会,赶紧拍马屁!拍马屁这种招数,该用就用,不要犹豫! 本来想着拍完马屁就赶快找个借口溜的,结果没想到青羽根本不肯放过自己,依旧把她搂得紧紧的:“我找个太医给你看看。” “这……不用了吧?”缥缈连连摇手。 蝶族随便一个人医术都那么高明,让太医给她看看,岂不是她用过什么药都能诊得一清二楚? “一定要。”青羽的语气坚决,不容抗拒,“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没意见,但好歹也得弄清楚自己这疤是怎么好的。” “我……” 师父你这是早就知道一切了吧,这太医一诊,她做了什么还瞒得住几个字? 她本来想说自己很好然后拒绝的,可是师父的意志实在坚决得不行。她连半推半就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无奈又不愿地被师父赶进了迎春轩。 这师父真不是亲的! 结果看诊中途,还来了个大牌。太医在青羽怎么着也友善不起来的目光之中战战兢兢怎么也诊不好脉,结果被估计是路过的卫孜好声打发了出去。于是堂堂帝王亲自给她诊脉,她如何再三抗拒也无济于事。 如此特殊待遇,若她是后宫哪个嫔妃定得开心得不行;可惜她是个外人,如此她还真是担待不起。 同方才那位太医般战战兢兢了半晌,她冷汗层层快要洗心革面了,终于这位蝶王大爷才是把手拿开,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 “没事儿了。”卫孜一笑。 她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她亲爱的师父却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自己,依旧神色凝重不依不饶:“方才还瘫着,为何只过了几个时辰,这身子便好完全了?” 缥缈…… 师父你这“瘫”字,能不能换一个? 眼下青羽神色并不大好,她也没敢把这话说出来。不过针对青羽的疑惑,她想会不会是琉子帘的药,药效还未过? 可算来,两个时辰……现在都快天亮了好吧。 估计是琉子帘没把药治疗的功效说出来,再加上她本身体质较好,所以服了药又跑了这一圈,身上的伤便好全了。这倒也好。 怕卫孜先把她吃了什么药说出来,她赶紧笑着打哈哈:“师父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从小就这样,伤了哪儿一下子就好了,而且很少留疤留痕的……不打紧。” “从小这样?”卫孜问,“你确定么?” 问题太突然,她难免愣了愣。随即,她还是依着事实点了点头:“对啊。” 卫孜又沉默了,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莫非很重要么? 所幸卫孜并未说出她服过药一事,她也稍微放心了些,转头看向青羽:“师父,我都说了我没事儿了嘛。” 你不信的,这回就不能怪我了吧? 青羽面不改色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对着卫孜微微颔首:“多谢。” “不必了,医者仁心,分内之事。”卫孜笑道,“况且缥缈好了,于我自己、于蝶族又何尝不是有益。” 听这话缥缈惊了惊,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可……可是我好了,似乎没那么大作用吧?” 看卫孜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似乎真不是假话咯?可她和蝶族又来得多大的关系了,居然好她一个……还牵扯到蝶族?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着实叫她慌张。似乎卫孜的话之下,还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尚未解决。 她匆匆忙忙望向自家师父,青羽却依旧一脸的淡定从容,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为何如此慌张?”纪年还在一旁不知好歹地问道。 她…… “我我我我就是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大作用。”缥缈连忙赔笑着打哈哈,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孜笑道:“缥缈你不必如此,就是天茂山命案而已。毕竟这事和你有关又关乎蝶族荣誉,难免要牵扯到你,不管是查案还是破案,你都最好要在的。” “可是……怎么就牵扯到蝶族荣誉了?”她再次发表内心的疑问。 不就是一桩命案么? 卫孜深吸一口气,方开口,一旁的纪年却抢先发话:“因为死者为人界一书生而并非仙界中人,如此不明不白死在了仙界,仙界着实不好向人界交代。人发现于蝶宫之中,自然蝶族首当其冲,若蝶族破不了这个案件,那么蝶族难以给仙界挽回颜面,则是大罪了。” 是……是么。 这些各界之事她也不大懂,只是觉得纪年他们不会骗自己便是。她想了想后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切。 “所以现在就是要我配合你们,把这个案子弄清楚咯?”她问。 “没错。”卫孜很是和蔼地笑着,稳重之中又带着几分少年多有的活泼。 她报以一笑:“我尽力帮你们。” 她看向青羽,然而青羽却不愿意看她一般扭过头去,而且似乎早就是这样了。她想说什么,可终究是没有开口,心里有什么堵塞着,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 一时忽然有些寒意。侍女赶紧上前去关了窗,这才勉强让屋内暖和了些。 纪年草草瞥了匆匆退下的侍女一眼,道:“时候不早了,明日你来一趟大理司,如何?”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连忙点头,生怕迟了一刻:“一定。到时候要是我可以帮上忙,那我肯定尽力。” “只是需要你帮着分析一下案件而已,毕竟你是接近过现场的人,若是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大胆说出来便好。”纪年微微一笑,看起来风度翩翩。 缥缈再次点头,心道不愧是将军,无论何时都都站得正直,看起来总叫人觉得可敬又不失亲切。 话说回来,这件事虽不是由她而起,但至少也是她亲身经历,就是记忆也难免深刻许多。若她前去,说不定真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笑笑,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有用的。 纪年又道:“若是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了,就让宫女说一声便行,耽误耽误无妨,也不差这一两天。” 她又是一阵猛点头。 她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忽然要亲自参与查案,心里又激动又高兴。会很好玩吧? 或者不当玩事儿,她也想知晓一个真相,弄清楚为什么。 一个人客死他乡,死状为被妖吸干阳气,凶手正好以此嫁祸于她险些使她因此丧命,这样的案子,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那人的目的又究竟是何? 现在没有人知道。 这是个谜。 她不由自主便陷入了沉思。 一个书生,来自人界,却被人在蝶族杀死;正好当时她在,于是被诬陷而进入了虚实镜…… 千头万绪,她当真是理不出一条完整的来。 对她来说,这件事儿当真太复杂。向来只想懒的她根本不愿意去想这么多,想多了累,谁愿意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比起在这里苦苦纠结找不到出路,她还是更乐意暂且放下,反正事情这么多,偷懒就能偷一点是一点吧。 她还是想先睡一下…… 面前这位毫无征兆地睡死过去,一旁三人皆无奈地抹了把汗。 “元君这徒儿可真是任性……”纪年勉勉强强笑着,俨然已是一副不愿多说什么的表情。 青羽垂眸,强把思绪拉回来:“她就这个样儿。” “元君真是淡定。”卫孜倒是笑得轻松。 青羽轻哼一声,忽然多了几分怅然:“我不淡定,还能如何?” 正和那烛焰一样,既然已经越燃越短了,那若还晃来晃去,就更会招人嫌弃了,不是么? 29.是非 http://.biquxs.info/

大中午的闻着饭香打满洗脸水,日上三竿以午饭开始一天。而后急急忙忙拉着小苕跑去大理司,兜兜转转半晌全逗小苕去了,身边仵作咬牙翻阅了卷宗三四遍,她也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然后她就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此时已是黄昏,她和小苕两个倒也乐得自在,在宫里从大理司晃悠到御花园,再打打闹闹险些掉到河里,弄了一身树叶子烂泥,往迎春轩里一扑,惊起无数惊叫。 宫女们纷纷避让,太监们翘着兰花指捏鼻子,好容易有几个不嫌弃的上前来,兜兜转转半晌送了这两个祖宗进了浴室,这一场乱子才是勉勉强强平息过去。 缥缈脱了衣,瞅着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开始脱疤,不免笑了笑,只觉得心旷神怡。 好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如以往一般沐浴了,她打满了水,这才想起小苕。回头望望不见甘薯了,知小苕已经主动出去,于是便放心下来,拿了澡豆过来,不一会儿便搓起一桶泡泡。 如同天边的白云一般呢,水便是风,带着泡泡飘来飘去。木桶围成的天地很小很小,但用以畅游也足够了。 它们要的不多,一隅安康便足矣。 倒是挺叫人羡慕的。 缥缈伸手扑了扑,霎时激起千万朵泡沫儿,伴着噗噗水声飞向四面八方。有的落在地面,好似围棋的白子,一粒一粒轮廓分明。 ——诶,棋子? 对了,姑姑倒挺喜欢下棋的。 记得以前在汐昙岛,姑姑和祁承殿下天天下棋,她就在一旁故意搞破坏,时不时地撒点儿泥土过去或是吹一阵风,弄得姑姑不得安生。 一次姑姑教训她:“缥缈你能不能懂点儿礼貌?” 缥缈笑意盈盈回答:“我就是帮姑姑你检验一下我未来的姑父如何嘛,万一我这么一下子就能把他惹生气了,那以后你俩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姑姑默默偏过脸去,从此再没对此多说过一句话。 现在也不知姑姑如何了呢,这么久没见姑姑,万一她和姑父吵架了呢…… 听说她在虚实镜里时,师父曾带着虚实镜去找过姑姑,可惜当时离得那样近了,一镜之隔却让她和姑姑没能见上一面,真是遗憾。 得找个时间回去一趟才是…… 她心里想着事情,渐渐也没了好好洗澡的心思,最终还是草草把身上的泡泡洗了个干净,便穿好衣服出了门。 迎面是蹲在台阶边似已等候多时的小苕。 小苕身为精灵,自然无需浴室什么的,跳到御花园的池子里里滚了一池子泥水出来,就湿淋淋地回来了。一见到缥缈,小苕便立马离弦之箭似的扑了上来,眼眶红红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缥缈,你还是不是我好哥们儿了?” “我……”缥缈连忙撑开毛巾裹住小苕,一边胡乱帮她擦水一边安慰,“当然……是了。诶呀你别急,又被谁欺负了?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能欺负你?” “缥缈你别提了!今天出去真是气死我了!”小苕飞速地旋着翅膀,把水甩得噗噗直响,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哼!这么小小一个仙家弟子就敢来嘲笑我?我当初成精时,你还不晓得在哪里投胎呢!” “诶呀小甘薯,‘成精’这俩字咱别乱用哈……”缥缈连声安慰,“不过你既然让我别提,我咋还为你出头?说清楚些。” 在缥缈的安抚下,小苕估计也渐渐冷静下来。又是一声轻哼响起,缥缈咬咬唇忍着没说话,小苕却抱怨开了:“不就是被裘掌门收了室内弟子吗,自己修为也没见多厉害,就这么瞧不起人了?我是花精怎么了,花精也有几百年修为呵!怎么说他也得对我放尊重些吧?我去池子里滚几下,他说我妖气污染池水净彻,还赶我走? “哼,要干净水怎么不去万灵泉洗洗啊?脱胎换骨还顺便能淘淘他那心性!也是那裘掌门不好,那?i山派不好,非要弄什么除妖,我们妖碍着谁了,天天低着眼睛瞧我们?人家千千万罪大恶极之犯人,临刑前还能被人恭恭敬敬端上一碗饭呢?真是……” 小苕这说得虽然乱,但意思也简单明了。她听着没多大感触,不过隐隐地也觉得有几分不是滋味:“你说的是金案?他怎么这么待你?” 小苕揉揉眼,甚是委屈地摇摇头:“当然因为?i山派了!天天喊着捉妖,那些为所欲为十年百年的就在眼前也不管管,以为自己有多神圣了,其实就是些偏执过激的傻子!” 缥缈努努嘴,心想小苕这话说得可真是太对了。光是这件事情,她对?i山派的偏执便已见识得一清二楚:光顾着传这所谓的祖上大业,却对真正需要做的一看不看,简直荒唐得可怕。可惜自己一直顾及着师父所言,?i山在仙界影响之大,而没有把这些都说出来,否则依她的性子,?i山不知已经被她从古至今评头论足了多少回了。 不过今日,他们居然欺负到小苕了,那她想她也无需再忍了吧? 她把小苕抱在怀中揉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洋洋的微笑:“甘薯啊,你还记得我在汐昙岛被精灵们称为什么吗?” 小苕白了她一眼:“我去过汐昙岛吗?” 缥缈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诶呀不要在乎这些嘛,反正…… “我是那个传说中的‘小霸王’就对了。” 金案在靶场练完功,正在回去的路上走得好好的,面前却突然跃出一朵大红花。他惊了惊,可从小良好的训练还是让他保持着镇静。 他捏了捏拳,定睛一看,见是一朵红药花,不免放了心。 ——而下一秒又把心提了起来,这花…… 怎么那么熟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挪向红药花后—— “叫你一声‘金大公子’,是过了还是贬低了?”缥缈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一脸的乡村地痞样儿,就差没嘴巴里叼根草应时应景了。 金案见状,正想发作,却又想起昨晚师父说过的话,还是压下心头的气,作揖道:“不敢当,不敢当。” “一句话重复两次?”缥缈一挑眉,暗暗努力踮脚睨着比她高上一尺多的金案,倍觉得意,“有意强调,应付吧?” “在下……”金案一咬唇,还是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从未如此作想。” “是么……”缥缈笑笑,盯着金案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今日这小子倒是老实挺多啊。 要是放到几天前,那他还是冲上来就砍的吧?不管青红皂白,威风凛凛得不行啊。 今日…… 这是怎么了? 也正好方便了她。 “所以你说说,为何人家好好地去御花园里走一圈,你却要抓住人家欺负?”缥缈话锋一转,一个回手将小苕推至面前。 小苕回头甚是幽怨,她笑笑,示意小苕稍安勿躁。 金案起先还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一见小苕,立马恍然大悟:“你们……是一伙的?” “话别说得那么老套啊,什么一伙的,我们一开始就是同仇敌忾同流合污的好不?”缥缈义正言辞,毫不畏缩。 小苕暗暗戳了戳她:“和你这样乱用成语贬低文化的人在一起,我宁愿一个人流污水。” 说罢扇着翅膀又飞回了缥缈肩头,留缥缈一个人在原地丢脸。 缥缈…… 缥缈连忙轻咳了咳,强撑着并不存在多少的气场,继续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反正我现在来,就是想要你立刻,给甘薯……咳,给小苕道个歉!” “我?道歉?”金案只觉一阵好笑,“姑娘说笑了吧?我何错之有,又需道何欠?” 他说罢便转身欲走,轻飘飘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什么人?就这样走了! 缥缈顿时倍觉气恼,连忙上前叫住他:“诶,你说你没有错,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姑娘请问。”金案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没让小苕在御花园戏水了?”缥缈理直气壮,得意地双手环抱。 金案道:“没错。” “为什么呢?”缥缈笑笑,继续问。 这个问题,金案显然没想到,可是明明问题也很好回答,面对缥缈他却显得一言难发:“我……” “因为我是妖!”小苕终于扑着翅膀发话:“你们?i山人就是不喜欢妖!” 小苕愤愤不平地抖着脑袋上大红的花朵,咬牙切齿,连声指责。金案闻言,显得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他愣神片刻,终是道:“?i山千万年来一向如此。况,本来妖便是闲杂之灵,万物化妖无需费一丝气力,只要灵气滋养便能够得魂。如此,莫非无功受禄,岂不令人唾弃与不齿?又何谈尊重一说。” “呵,说得那么不堪,那妖界又怎么独霸一方的?”小苕很是不服气。 “众志成城,难免过人。”金案不紧不慢。 简直强词夺理! 小苕虽怒,却也不是善辩的主儿,只得悻悻退下,满心窝火。 此一胜,金案自然难免得意,作势又要走,缥缈赶紧拦下:“你说妖无功受禄,功不及得,那莫非他们这些‘得’,就是他们自己想要的了?” 金案顿了顿,转过身来,有些愣神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被人强加上去的,莫非就一定是他们想要的了?”缥缈清了清嗓子,上前几步,“所以,只凭这分可能存在的不情愿,莫非就不能与他们所‘白得’的灵气相抗衡了?” 她很是理直气壮,丝毫不怕他会反驳。自己虽不是头头是道,但好歹也说得在理,毕竟强人所难本来就是一种错,莫非真能说每种获得大多都使人情愿么? 金案果真一时无话,强憋了半晌,终于骂道:“强词夺理!” “能强词夺理,说明也是有那么几分理的。”缥缈笑笑,“倒是一点儿理由都拿不出来,却说人界强词夺理的没理,这才是真正的无理取闹吧?” “我……” 金案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不免又开始洋洋自得,抱紧了小苕走上去,说:“所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对的?” 金案咬着唇,眼眶有些血丝。他或许已不知自己该如何反驳,毕竟身为?i山弟子,师门祖上的□□就是反对妖界,他早已在这样的灌输下麻木了思想,也一直便觉得,自己就是对的。 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是对的。 现在要他说个头头道道出来,他自然难发一言。 缥缈见状,忍不住在心底笑出声来。 现在,他无话可说了吧? 她抚了抚小苕,打心底儿地觉得高兴。 “你想什么呢?一个‘是’或‘否’字,就这么难回答?”缥缈努努嘴,很是不满地盯着金案。 金案冷冷笑了笑,他还从未受过这种气。 “我倒觉得,一个‘否’字回答,正好足够。”冷不丁一个浑厚男声传来,她不由得转头过去,却见裘离不知何时出现在道路拐角。 他这次倒是穿了一身掌门金纹衣,搭配上利落又不失贵重的束发银箍,衬托起一种威严的感觉。缥缈看着他走来,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 似乎即将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不过她想,她的运气应该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吧,莫非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 30.执念 http://.biquxs.info/

缥缈咬咬唇,强装镇定:“裘……裘掌门说得可真是牵强了,之前我已将理讲明,现在掌门要说那个‘否’字,好歹也得说说自己的理不是?就这么说出来便罢,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哦?”裘离轻哼一声,质问道,“那,我该如何,才称不上是‘不简单’?非要说理么?” 这位裘掌门可真不是脑子好使的对象,要他作甚她不是早说出来了么,还问? 现在弄得她都没心情纠结了。 缥缈暗暗在心底抹了把汗,道:“裘掌门与其明知故问,不如直接说省时。不过既然……掌门现在都来了,那么如何处理这件事就是你们派内之事了,掌门务必秉公执法什么的,我就……不纠结了,先走一步……” 简直紧张得她语无伦次。 她知道这裘离不是好对付的料儿,讲不定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一个不开心,他又把自己关镜子里去了呢?不说找个出口千辛万苦难如登天,万一又遇到一些莫名其妙又修为极高的人,她可不想再在床上躺几天。 她着急着先撤退,裘离一个严厉的眼神过来却唬得她猛地一个哆嗦。她战战兢兢回过头,连装镇定都忘得一干二净:“掌门想要如何?莫非……非得我插手不是?” “你不是一早便插手了?现在想撇得干净,倒是想得挺美好的啊。”有了裘离的撑腰,金案显得有底气多了,之前的毕恭毕敬拘拘束束荡然无存,变脸变得比浩海还汹涌澎湃。 要不是金案提醒,缥缈还真忘了这一点。确实,就是她挑的事儿,她似乎真的撇不干净。 不过她想得美好倒是真的,本以为对面的能够关爱一下她这样的晚辈,结果没想到对面这师徒俩是这么地不友好,着实让她想美好也美好不到哪里去啊。 裘离看了金案一眼,居然面露几分嘉奖。她正气得牙痒,裘离却很不是时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理由很简单,?i山祖上惯例向来如此,妖和?i山,势不两立。如此,案儿身为?i山弟子,排斥一下妖又有何大不了??i山的规矩传了千年万年,你要怪,不如去千万年前怪怪?i山师门的祖上吧。” “莫非祖上传了千年万年,你们就不能变通了?”缥缈反驳道,“这好的自然可以传下来,而坏的莫非就纵容之源远流长?” “可你说得出哪里错了么?”金案抢先一步,振振有词,“若是说不出,我们又为何要改正?” 缥缈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你们这个规矩就是□□裸的歧视!” “我骂你是头猪你嫌弃,这就不是歧视猪了?” 冷不丁一个声音飘起,众人的目光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缥缈的目光幽幽落下,定睛时整个人便愣住—— 小苕你添什么乱! 本来已经有点儿把柄吵赢了的,节骨眼儿上钻出这么个祖宗,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可是为了小苕才出来惹这么个事情的诶,可小苕这家伙不仅不帮着自己,还临阵操戈倒打一耙? 敢情小苕还是来找她的事儿来了…… 她捏着指头,有些郁闷,恨不得拎起小苕丢到水里去。然而这死甘薯犯了事儿便死死扒着她的衣服,隔着两层衣料她能感受到半秃的爪子,看来这花她今儿是甩不开了。 卖队友哈。 ——此时此刻,不推黑锅,更待何时? 她立马把小苕推到前面,然而一连串推卸责任的说辞还没出口,便见对面的这位裘掌门指着这朵花惊叫了起来:“这是……红药花精?” 她微微愣神,趁此机会小苕挣脱她的胳膊,扑棱着飞得老高:“我就是,怎么啦?现在看到懂得珍惜了,后悔鄙视我了?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变脸变得这么快,真真不觉累吗……诶!” 忽然一束红光直直打来,小苕猝不及防被打中,迅速地往下坠去。缥缈立马回过神来,忙接住小苕,回头望见裘离一手指间依然红光萦绕,不免怒火中烧:“裘掌门这是要作甚,说不过便动手伤人么?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怎么就如此不讲理了?” 她低头看着小苕,入目却是一条长长的血迹。她更是惊怒难忍,念动咒语,便要指挥云潺出鞘—— “师父!莫要冲动!” 此时此刻,却是金案出言,拦住了正欲出招的裘离,也打断了她:“徒儿知道师父的心思,但是如此睹物生情,终究还是不好。” 若不是这事儿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缥缈面前,缥缈真不敢相信,这番话居然出自金案之口。 而且,听起来这话很是简洁明了,似乎是早就准备好,并且已经说过多次的了。 她插剑入鞘,吞吐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裘离只是死死盯着小苕好像在盯仇人,金案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 见着小苕伤势严重,她干脆先行告退:“若没事儿我就先走了,今日之事只要小苕不说什么,我就不追究。” 最后说的那句话强势又无礼,可她一点也不后悔。 说罢,她果断转身,小跑着离开了现场,没有再管顾什么。 裘离盯着缥缈的背影,一言不发,握着剑柄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白得可怕。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才是戛然平静。 “师父还是莫要想这么多吧,这些东西哪有那么巧合”金案安慰道,“再说就算是巧了,也不可能巧到这上面来,这小红药精的修为远远不及害死师叔的那只,不会是他的。” “我也知道不是。”裘离冷冷一哼,“我很清楚,但是有时一冲动,还是会失去判断的能力。” “师父何必,到时真伤了人,损的还是自己的名声。”金案道。 “损?” 裘离忽然笑了起来,语气却是冰冷得可怕:“若是拿我的名声去换手刃当年杀害师弟的凶手,我定换得心甘情愿!” 他狠狠扫视了远处一眼,那里没有人,万物却也似被此眼神惊得哑然无声。 而后他的目光收回,落在自己左手掌心。那里的一道疤痕虽已覆上浓厚的沧桑,却依旧如新伤痕般触目惊心。 他忽然笑了,轻声喃喃:“师弟…… “已经三百年了。” 当他还不是掌门的时候,这条疤便已经在了。 看过的人都说这是剑伤,细细一条,却极长又极深。 ?i山派内除了捉妖术远近闻名,还有只内传各任掌门入室弟子的?i山剑法也颇负盛名。做了?i山派掌门的入室弟子,首先若是学不会?i山剑法,那么便永远不被承认出师。 当年,他和师弟一同被师父挑选上,却因先前各种竞争,关系并不大好。起先两人各自练剑,互不干扰,却又时时想着要超越对方;然而后来渐渐磨合,两人心境却都开始改变,只是始终碍于各自友人所赋予的超越对方的重望,而一直平平常常。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练功场,偶然见师弟一剑脱手,眼看着就要被剑所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去,徒手接剑—— 师弟没事儿。 他却鲜血淋漓。 以后师弟总指责他,说他人太傻,剑那么锋利又带有剑气,他怎么能徒手去接。 他总是笑着应付过去,避开此话题不谈。 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便是他们从争执到和好的转折,是将桌面和桌腿拼在一起的铁钉。 而这个话题,于他总是避不开的,那次伤口愈合留下的疤,是此生都再难消去的。 他将手紧握成拳,咬了咬牙,道:“走吧。” 金案也终是松了口气,乖乖跟着裘离回去。 裘离没有再回望,心里却有种想法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觉得,他苦苦追查了三百年的真凶,很快便会现出原形了。 31.反常 http://.biquxs.info/

缥缈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迎春轩。 青羽此时并不在,她急急忙忙放了小苕,叫人找太医来诊治。而后问了问宫人,才知青羽随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出去了,也没说要去哪里。 这可真是叫她意外,随随便便跟着一个太监走,这不是师父向来的作风啊。 莫非有急事么? 她沿着宫人指的方向一路打听,辗转一直到了宫墙边上。 面前是大开的宫门,门外有两个身影相对而谈。一个一身太监装束,卑躬屈膝;另一个白衣翩翩站得笔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小部分侧脸。 她却也很轻易地认出,那一袭白衣之人,是师父。 走近了,发现青羽面色凝重,又隐隐带了几分难得一见的哀伤。太监则面带笑容汇报着什么,然而也轻易可以看出,他的笑也不过是没得半点儿真心的奉承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去:“师父?” 青羽迅速地转过身来,面色一如既往的冰冷。 她难免在心中叹气。是觉得她还是外人,不想让她知道? 她还是立马调整了心情,刚要开口,却被青羽抢先:“出什么事儿了?” 竟是已然猜到几分。 她没有多犹豫,上前一步,道:“师父,小苕受伤了。” “受伤?” “嗯,师父你快回去看看吧。太医这会儿应该也来了,但是小苕是还未具人形的精灵,太医们或许很多都治不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青羽向太监道了声谢,而后一拂袖,匆匆带着她御剑赶回。 竟是比谁都急切。 迎春轩的房门大开着,里头已经聚了好几个太医。 青羽元君在仙界的口碑不小,地位自然也颇高,和青羽的徒弟的吩咐,一群太医是谁也不敢怠慢的。虽然对小苕的伤束手无策,可太医们谁也不敢离开,甚至她们进来时,还有太医在吩咐手下去寻别的太医来。 青羽当即喝止:“不用了,你们全都出去。” 此话一出,众太医皆吃了一惊。 有太医道:“可是伤者未治,元君莫非是……不想治了?” “我会医术。”青羽再度开口,字句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太医们也再无话可说,只得纷纷告退,目光却齐齐在青羽身上留连了片刻。 闭门,太医们议论青羽美貌的话,却依旧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缥缈抹了把汗:“这群人真是……” 她头一次听见他人如此议论自己身边人,觉得新奇,也有几分无奈与无从应对。 青羽却是见多了此景,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回头。而后迅速走到床边,稍撩袖子,指尖白光顿时化作光线萦绕小苕四周,将小苕包裹得严严实实。 缥缈忍不住捏了把汗。 她的目光落在青羽脸上,然而青羽直到现在依旧冷冷淡淡。她无从判断小苕究竟如何,似乎如今只能无所意义地空等。 “师父……” 刚开口,询问的话却立马被咽了回去。 ——还是莫要打扰为好。 她耐着性子站在一旁,目光在屋内四下搜寻后又落回了青羽脸上。终究无事可做,她不由得开始细细打量起来,从眉到眼,而后一直往下去。 不得不说师父真的很好看,修眉长睫、眼弯似柳叶。鼻梁细长高挺,唇瓣小巧玲珑,勾画于一张精致的脸上,俨然若画中之人。 虽不说具了万千风情,然而光是这无嗔无喜的模样,看似若即若离,实则遥遥无期,便足以让天下人为之倾倒。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于是在众人心目中,九天之上、栖云仙山内,这位青羽元君,便是世间最动人心魂的倾城之色了。 她忽觉有些愣神。这真的……是师父么? 她对美并不敏感,也从未觉得师父有如此好看过。 而且这副面容,她看着越发地觉得熟悉起来,似乎以前,她曾在哪儿见过…… 外头报时的大钟蓦地响了,虽然离得远,但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到了此处。 缥缈猛地一个激灵,忽然回过神来,只觉得似做了个短暂的梦一般,迷迷糊糊思不真切。 “好了。”青羽忽然起身,直接渡步到了桌前坐下,看也没看她一眼,“刚才在想什么现在都别想了,先过来再说。” 缥缈吐吐舌头,乖乖挪了过去。 师父注意的可真多,她神游去了也知晓得清清楚楚。 话说她也真是,想那么多作甚,自己天天看师父能看不熟悉么? 再说她这么看,万一哪天看出了什么歹心怎么办,看师父方才瞥太医们的眼神就知道,若真有那一天,那她也是毫无机会的,那干脆现在就莫要给自己造孽罢。 “师父,要不要我帮你去拿个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开头,她摩挲片刻,干脆自以为绝妙地直入正题。 却被青羽打击了一回:“小苕都没事儿你拿什么药?” 她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将面子撑下去:“那不是没伤也得拿点儿茯苓、莲子什么的安安神不是……”面子还没撑完自己便先溃了,“什么,甘薯她……没事儿?” “若是你希望人家有事儿,那你来治。”青羽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还是正眼不瞧她一眼,“似乎你挺乐意的。” “哪里,我不就是看她都流血了,觉得似乎很严重……莫非她没受伤?” 顿了顿,缥缈又自顾自地喃喃,“那那血……是哪儿来的?” 总不会是裘离剑上自带的吧? 青羽耐耐心心抿了口茶,悠哉悠哉的样子实在看得她着急。 好半天,青羽才是放下茶杯,玉指于杯壁轻轻敲叩,道:“那是她头上那朵花的汁。差不多就相当于你断了根头发,掉点儿屑末。 “小苕她会昏迷,只是被剑气所伤,没得什么大碍的,不打紧。你那些莲子茯苓什么的,自己抓点儿每日睡前熬个水,我觉着你最近精神着实不大好,都快要成病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确有其事。闻言缥缈愣了片刻,明白青羽是什么意思后,忽然被噎住。 师父你真是…… 敢情你是存心和死甘薯约好了,共同制造机会打击我的吧。 青羽这时而严肃时而风趣都性子她着实领教得极深,无奈归无奈,片刻后她还是果断回归了正常。 她看了看小苕,心里一时有疑惑无法解决:“师父,你还会医术的?” 先前跟着师父她都未发现这点,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展现自己的医术,她着实有些意外。 青羽终于抬眸,看着她的眼神平平静静的,开口像是在唠家常:“以前在巫山学过。” “巫山?”她惊了惊,“传说中离世间至纯云雾最近的地方,巫山么?” 医术……和那里又有什么关系? 青羽点了点头,起身,将目光偏向一旁:“以前……在巫山认识一个朋友,她的医术很高明,后来传给了我。” “那就是说,师父你的那个朋友,是我师祖咯?”缥缈兴奋地捧着脸。 青羽…… “呃……这个应该不算。”她咬了咬唇,一时慌张。 可真要是说起那人,她觉得那人应该是缥缈的……师娘吧。 只可惜这些都已是有始无终了。 她轻咳一声,道:“行了。要是没事儿的话,你留在这里给小苕煮点儿薄荷敷上,我先出去一趟。” 缥缈一惊,连忙上前:“师父你又要去哪儿?” 这可是师父今日第二次出去,为何从来不理身外事的师父今日会如此繁忙? 她很是不解,然而青羽却并不给她挽留的机会:“偶尔有些急事自然难免,你无需跟去了。若是觉得无聊就练练琴或者法术,这些天欠下的功课也该补上了。” 说罢收拾了茶盏,转身离去。 似乎根本不愿缥缈多说一句话。 缥缈看着青羽的背影愣了愣,心里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青羽走得果断,也莫名地带了几分决绝。一时之间让人觉得,她竟是有几分割舍不下的。 ——割舍不下么? 缥缈不由得笑了笑。 目光于房内兜兜转转半晌,手指无异触碰到腰间某物。顿时一个坏点子跃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师父,等等。” “怎么了?”青羽停下脚步,回头,有些意外。 她小步奔过去,一边取下腰间的一块玉牌,小心翼翼放在青羽掌心:“这是通行令牌。要是你要出宫,这个肯定能用得上。” 青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简单地把玉牌往腰间一系,问道:“哪儿来的?” “这个嘛……”缥缈故意磨蹭片刻,吐了吐舌头,“师父你看我这么人见人爱,反正不会是偷来的嘛,你就放心地用吧。你不是赶时间吗,那就莫要多纠结这些了,快走吧啊。” 最后一句话和赶小鸡似的,青羽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青羽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估计是觉得她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于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一袭白衣终于消失在拐角处,缥缈甚是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 师父啊师父,你家徒儿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整人什么的,可是最拿手了。 32.布置 http://.biquxs.info/

蝶宫宫门外。 青羽看了一眼请帖便匆匆收回袖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远处。 这一细节,被澄和很好地捕捉进眼里。 他行了个礼,问道:“元君看完了么?” “回去再看。”青羽咬咬唇,心头的火气还是怎么也压不下去。若不是如今请帖不在手头,她估计那张大红的镶金纸,八成已经化作漫天飞舞的碎屑。 哪里还有心情看? 她偏过头去,目光飘飘悠悠不知该落于何处。 澄和沉默片刻,轻声道:“其实殿下也是无奈,谁叫这事儿和亲是解决得最干脆的法子了。翩缡仙姝方才也说自己明白,这些条条道道她都已经清楚,元君不必再想太多。” 说罢,他习惯性地将身子低了低,一副恭维的模样。 他本来就是祁承身边最爱趋炎附势的手下,但是也是祁承最信任的人之一。 否则今日这婚宴请帖祁承不会让他来传达。 然而青羽最看不惯的,也就是澄和这一个。卑躬屈膝,在她看来这样的人没有几个是好的。 她不由得冷哼一声:“你怎的就知晓她说这话是真心了?” “在下……”澄和一时噎住,无话可说。 “那就莫这么说。”她抬眸望向宫楼的屋檐,那里正有几片云飘飘悠悠,不知晓要归往何处。 “没事儿你可以走了。”她果断地下了逐客令。 宫墙冷漠,宫外湖边的柳树亦无挽留的意思。 澄和咬着唇,踌躇着似乎不肯离去。好半天才是轻轻一跺脚,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她点点头。 随即,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几分坚决:“方才说的那些,元君还是莫要意气用事才是。毕竟我家殿下……还是真心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并没有透露出多少波澜,“你得走了。” 如此一言,澄和也终是不好再说再做什么。在原地愣了片刻,他唤出佩剑,迅速地御剑而去。 终于走了? 青羽的眼神霎时间冷了下来。 她转身,沿着宫墙往不远处走去。 宫墙绵延得很长,可以说其将这蝶宫围成了一座城中城。沿途所见的宫墙朱红鎏金,青瓦镶嵌碧玉,不时可见几枝探出的绿叶红杏,尽显出一派生机。 然而刚从宫里出来的她却不见得如此,这里头的红杏都不肯安分,那这宫内又有什么好的? 她冷笑一声,伸手抚了抚垂在她鬓边的红杏。 此时四周已经无人了,右手边是宫墙,左手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她四下望了望,施法隐了身形,这才放心地往树林里走去。 “那边都安排好了?”她问。 面前树丛????一阵响动,随即一只手伸出,从茂密的树丛之中走出一个女子。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当然。你要我办的事情并不多。”女子笑笑,脸上除了笑意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若真是那样,你就无需来见我了。”青羽垂下眸子,“你是遇到了什么差池吧。” 闻言,女子却依旧镇定自若,脸上不嗔不怒,依旧是平平静静的:“我能出什么差池?要是我真的没有把握办到,我就不会答应你了。” “我知道。”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话,“说正事。” “你果真如瑶姬所说,千百年来永远都是这个性子。”女子兀自嗔笑几声,而后迅速地正了神色,切入正题,“一个月后祁承婚宴,因巫山和祁承封地念世灵境路途遥遥,所以午宴设于巫山,宴后祁承接轿至念世灵境,行拜堂礼并用晚宴。” “巫山之宴,既然连瑶姬都没办法帮翩缡推拒,那么裘离无论如何也一定会为了翩缡而去。到时候我也会带着缥缈去,又不知该惹出什么麻烦。”青羽几不可查地咬了咬唇。 “你何必担心那么多,裘离不是没有为难缥缈了么?他不是那么是非不分之人,只是面对妖多有偏执罢了。”女子闻言,连忙安慰,“而且这么重要的场合,天帝可是也会在,裘离他要是真敢再公然和缥缈过不去,他?i山也别想再有颜面了。” “那是自然。可明着不会,我怕暗着……”青羽垂了垂眸,叹道,“诶,虽然说我当真不觉得缥缈有多重要,但是若她真的出了事儿,我说自己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她觉得,这不是什么看不看重的问题,也并非日久生情,只是既然翩缡当初那么放心地把缥缈托付给自己,那么她就得承担起这个责任。 她是缥缈的师父,她又如何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徒儿身陷囹圄却无动于衷? 尤其让她在意的是裘离,他这么几次三番地和缥缈过意不去,虽说也有?i山历代以来的原因,但是至少他打心底儿不会对缥缈好到哪里去。虽说现在裘离口口声声说着他对缥缈减轻了怀疑,但是他心里那点儿结,估计连他身边一些和他亲近的人都没觉得自己已经解开。他今后会如何打算,她甚至无法揣测。 况且今日裘离又打伤了小苕…… 想到当年那件事,青羽不禁在心中捏了把汗。 “大不了……你把缥缈的身世抖出来,想必裘离听了,定会悔悟,又何来为难一说?”女子建议道。 闻言青羽一惊,忙问:“你说什么?” “缥缈不是翩缡她侄儿么,翩缡和裘离又是那种关系。既然如此,那谁也想得到吧,缥缈和裘离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话,莫往外说。”青羽出声制止道,“翩缡特意叮嘱过我,缥缈是栖云仙山慕云灵主而不是她的侄儿,缥缈和翩缡的关系莫要透露。” 女子很是惊异地皱了皱眉。 她没管那么多,继续道:“还有翩缡。说到她,她和祁承是那样一层关系,却不得不去参加祁承和别人的婚礼,她在婚宴上情绪估计也不会太好,你帮我多盯着些。” “我……我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了,你的角色才是最方便的。”青羽道,“但是——你绝对不能直接出现在她的面前。” 女子和翩缡不能直接见面,这点很重要。 女子愣神片刻,心里一时有千百思绪掠过。片刻之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我尽量不见客。” “好。”青羽甚是满意。 “那现在……你还是先回去吧。帮我忙了这么多,别把自己的事给耽误了。” 青羽说罢,深深看了女子一眼。女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小声再交代了几句,而后转身,不一会儿便消失了树林深处。 女子没有用法术。 树林深深又层层叠叠,望不见林子对面。女子的身影在渐渐被晃悠的树枝遮挡住,终于连衣袂也看不见了。 青羽笑了笑,转身离去。 此时的杏花依旧格外红艳,渡了阳光,更显妖冶。 妖冶得有些可怕。 青羽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拳。 她怎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疾步进了蝶宫,最后干脆唤出霜柳,御剑向迎春轩飞去。 为何……这种预感,越来越强了? 偶然经过一处偌大的庭院,有个侍卫打扮的人偶然瞥见天上异样,抬头望了她一眼。而后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青羽匆匆忙忙落在迎春轩门口。迎春轩的门大开着,守卫见是她,很果断地便放了她进去。她疾步往寝室走去,远远地便见寝室的门大开着,不由得心头一紧。 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这么久了,她头一次这么不顾一切地奔跑。 然而近了房间,所见却不是房间空空人不知何处去;该在的人还在,只是多了一个人罢了。 她的担心似乎很是多余。 “元君。”见她来,琉子帘赶紧放下手中的碗勺,起身行礼。 青羽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有些好笑地看着躺在床上一脸欲哭无泪的缥缈。 “师父……”缥缈一看到她便好似得了盘红烧肉,连忙死死攥住她的手,一脸的可怜兮兮。 青羽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回,可不知怎么的又自己制止了自己。 她垂眸看着缥缈的手,问道:“今日怎么这么老实?” 缥缈幽幽将目光转到琉子帘身上:“都是她逼我的。” 琉子帘则一脸冤枉加不可思议,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可那句“缥缈你居然栽赃”已然在脸上写得清楚明白。 看着面前这两人这么嬉皮笑脸地“调情”,青羽心里忽然一阵无奈。 “好吧,我出去。” 她摇摇头,下定决心将手抽回。 而后果断起身离开了房间,顺便把房门给带上了。 这两个孩子,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如今的感情,估计已经不是她所能插足的了吧。 她想着,心里忽然掠过一阵失望。 久久也未见得烟消云散,哪怕仅仅是一点儿。 33.闲叙 http://.biquxs.info/

望着青羽终于走了,琉子帘不由得松了口气,小步奔到缥缈身边,拿起药碗又要喂药。 缥缈连忙后挪了几寸,抓起藏在被子里的小苕当挡箭牌:“你你你……你又想作甚?” 琉子帘这药也不知是从何处带来的,苦得要死不说,还有一股怪味儿。方才连着被灌了三勺把她呛得够呛,现在还要她喝? 她不干! 琉子帘本来就要把药勺塞进她嘴里了,如今她这一后退,药便泼墨般洒了一床单。她颇有几分无奈地笑笑,掏出帕子在床单上擦了擦,道:“你想坑我?” “我……”缥缈莫名其妙,“我又作甚了?” “偏偏我在时这床单便脏了,到时候洗衣宫女看了,还不得找到我门上来?洗个床单还不要紧,到时候万一洗不干净,那我还得赔。这可是一床上好的丝绸被子,你是要我把自个儿卖了不成?” “卖了?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的钱。”心知琉子帘只是在开玩笑,缥缈干脆也打趣般地和她争吵起来,“你这药这么苦,你还强要往我嘴里灌,你才是来坑我的吧?喝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效果啊,话说……这药究竟有什么作用啊。” “笨蛋,有什么病吃什么药,人家还没傻到给你吃错药的地步。”小苕丝毫不留情得毒舌了一番,而后迅速挣脱她杀猪似的怀抱,就往琉子帘怀里钻。 琉子帘连忙端着药碗闪开,一边还忍不住对缥缈冷嘲热讽:“看人家小苕说得多对,莫非我还会给你吃错药不成?” 说罢她往旁边侧了侧,一手抓住小苕的一片翅膀,甩手把小苕丢回缥缈怀中,动作连贯无比:“喏,接好了。” 小苕晕头转向地回过头来,一双眸子幽怨异常。 缥缈赶紧抱紧了小苕:“诶呀小苕你看,这人就是会欺负人,你别理啊,乖。” 说着随手从床头摸了块西瓜,不管大小就要往小苕嘴里塞。小苕倒也不情不愿地领了情,夺过西瓜抱在怀里就啃。 琉子帘甚是不乐意:“哼,就会收买。” “嘿,你自己没钱收买不了别人,反而来嫉妒我了?”缥缈努努嘴,边理论边揪着小苕脑袋上的叶子。琉子帘却趁机又一勺汤药灌进来,她连咳几声,呛得够慌。 “喂,你……”缥缈又惊又怒,就差没把小苕当枕头丢出去了。 这叫什么,偷袭? “你自己不在意,怪不得我咯。”琉子帘装作若无其事地一甩头,毫不吝啬地把汤药往她面前一送,“所以现在,你是要我喂呢,还是自己喝?” 好啊,还是来坑她的。 汤药很苦,可是琉子帘蛮不讲理的强灌更让她觉得痛苦。 缥缈愣了片刻,向琉子帘伸出手。 “作甚?”琉子帘甚是不解。 “糖,否则你想苦死我?”缥缈很是没好气地说道。 琉子帘顿时哭笑不得,一双眸子眯得只剩下了两条几不可察的缝隙。她小步奔出去,片刻后捧着一小盘花花绿绿的糖果走了进来,头顶的流钗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 “现在好了?”琉子帘倒是挺不胜其烦,亲手捻起一粒糖果,凑到她嘴边,“喝了药就有得吃。” 有了这个条件就好多了。缥缈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果断仰头,一饮而尽。 “糖。”然后自然厚着脸皮迎了上去。 琉子帘听话地把糖送进了她的嘴里,一双杏眼紧眯,里隐隐可见笑意荡漾其中。 她隐隐意识到有几分不对劲儿,却因为口中苦涩难忍而没有多管顾。糖果甜蜜诱在眼前,她想也没想,便开口含下—— 下一瞬,她猛地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琉子帘,满心的不可思议。 “你……” 这这这,这什么意思? 说得好听是块糖,可她吃起来,却连半点儿甜味都没有! 而且,别说甜味了,这糖倒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好像无数只干辣椒混上几大瓶豆豉酱,又或者一大堆酸甜苦辣咸的不用味道的东西混杂在一起…… 总之,这哪里是糖啊,明明就是颗怪味丸,而且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急里忙慌四下搜寻,却也没见着痰盂的半点儿影子。她只得强迫自己含着这颗“糖”,等了漫长的半刻钟才是将它化尽。 她终于松了口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迷迷糊糊地却见琉子帘捧着盘子在一旁偷笑,她难免心生怒意,气急败坏地下了床:“喂,你什么意思?存心耍我是不是?” 想起方才那番感受,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混杂着无数七七八八的奇怪味道,再次呛得她不行。 琉子帘连忙往一边闪去:“哪有,这可是蝶族最稀奇的果子了,又可以养生又可以养颜,陛下就赏了我两个,我珍藏了好久的。现在拿出来给你吃你还嫌弃,我容易吗我?” “蛮容易的。”缥缈白了她一眼,从盘子里抓了把糖果塞进嘴里。 这回的糖果总算是正正宗宗,除了甜之外还带着点儿草药香。方才的不适都渐渐被化去,留下来的只有糖的甜味和丝滑,倾泻入喉,浇彻心扉。 一粒糖倒没有这么大功效,估计是因为这是蝶族的糖,她没吃过? 不过话说回来,先前琉子帘给她吃的那个果子虽然难吃,但是有美颜养生的功效也不错。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耿耿于怀了。 琉子帘在一旁看着她吃,只是有些傻愣地笑,没有丝毫要吃的意思。冷不丁被她塞了颗糖进口,她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笨蛋,给我吃这么多,你是想胖死我?”缥缈努努嘴,故意道。 琉子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顺便抓了几颗糖去讨好小苕。然而没想到小苕根本不吃这一套,看也不看糖果一眼,抱着水果盘跑到一边去了。 琉子帘…… 被嫌弃了哈。 “看到没,你去讨好,没用。”心知小苕的坏脾气的缥缈十分没出息地笑了。 琉子帘大大方方把她方才那个白眼扔了回去,说道:“看来你是存心的和我作对啊……”语气随意又带点儿讽刺,隐隐还能品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缥缈莫名有些慌乱,忙把手上的糖攥得紧紧的:“你说什么?” “我就是想,既然咱关系这么不好,那我待会儿……”琉子帘故意顿了顿。 “待会儿做什么?”缥缈有些急切。 “待会儿我就不带你出去玩了呗。”琉子帘话锋一转。 “诶诶,我……我可没这么说。”一听这话缥缈急了,连忙上前拉住了琉子帘的手,“我们关系……好着呢,好着呢。话说……我们去哪里玩?” 琉子帘看着她这样子久久不语,半晌之后忽然笑了:“不告诉你。 “你要是想去玩的话,就跟我来。” 说罢放了盘子,一个潇洒的转身出了门。 缥缈起先还愣神,见琉子帘出去,慌慌张张看了一眼小苕。而后不顾小苕幽怨又不乐意的眼神,匆匆忙忙把果盘推开,拉起小苕就往外奔。 小苕瞪了她一眼,奋力挣扎:“缥缈你给我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缥缈朝小苕做了个鬼脸。紧接着,抓紧爪子,一路狂奔。 缥缈的御风术功底和琉子帘的完完全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等缥缈累死累活狗喘粗气赶到时,琉子帘手上一杯茶都已经见底了。 她抹了把头发,定睛看见茶杯,顿时又惊又怒:“你这茶哪儿来的?” 敢情她被指示得累死累活,琉子帘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琉子帘笑着一个转身,把茶杯放在一旁的桌上:“这附近就有个小厨房,厨房里的东西,只要有令牌都能随便拿。你要?” “当然了!”听这话,缥缈忙强装淡定,识相地连连点头。 琉子帘却故作遗憾地垂了垂眸子:“可惜,我刚刚才把最后一杯喝完了。谁叫你跑得慢呢?” 说罢粉唇一勾,一个嘲讽的笑容尤其的无情无义。 缥缈的嘴角抽了抽。于是她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所以你说这些还有用吗……” “要不是你问,我可不会说。”琉子帘尤其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十分地无辜。 缥缈…… 敢情现在,自己就这样……再次被耍了? 她不服气啊! 心里本来就为琉子帘憋屈得不行,如今一来更是窝火。这个琉子帘,存心的吧! “你耍我!” 她一跺脚,索性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诶!” 随着琉子帘的一声惨叫,两个人齐齐向琉子帘背后倒去。缥缈完全没想到琉子帘会这么弱不禁风,只觉毫无防备,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而且……似乎姿势不大雅观。 小苕在一旁滚了半天才起来,看到面前的景象,连忙捂住眼睛。 有宫女恰巧路过,刚好看见这一幕,小声念叨了几声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34.遗失 http://.biquxs.info/

不远处便是御花园了,不知道是什么鸟儿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近处还有蝉紧拥着树干,在一树垂柳之间撕开嗓子乱嚎嚎,连穿堂燕过,也懒得理会一般不停留半刻。 此时,屋檐下。台阶刚被人打扫过,干净得很;廊柱笔直地立着,上面镀的金龙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缥缈和琉子帘大眼瞪小眼,两双眼睛拼命地眨了半天,愣是谁也没反应过来。小苕呆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思考着接下来是该待着看戏还是该上前帮忙按一下。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很,只是不远处忽传来几声鸟鸣。地上某位的手终于动了动,胸口深深起伏着,难以平息。 “缥缈你给我起来!”忽然一声暴喝。 缥缈慌慌张张找地方支撑,一个不小心,掌心撑着块圆滑无比的石头,整个人又猝不及防往前扑去。 因此这次嘛…… 缥缈是被琉子帘扇起来的。 准确地来说,那一巴掌差点儿打在她自以为如花似玉的脸上,结果她下意识地慌忙爬起来之后,那一巴掌便华丽丽地把她的腰带给拍散了。 缥缈…… “光天化日之下你非礼是不是?”琉子帘又惊又怒。 “什么啊!”听这话缥缈立马不服气了,“光天化日之下你脱我衣服,又是想怎地?” “我……我反抗,反抗怎么了!还不是你恶人先动手,你还反咬我一口了?” “至少我没有恶人先告状吧?实话实说就事论事,我就犯着你了?” “就是怎地?你先把我……诶呀,反正这事是你惹起的,你自己看着办!” “哼,说得这么随意,心里是想着我的银子和金子吧?” “谁那么低俗!” “你!” “你才是吧?” “哼。” “哼!” 说罢又是长时间的大眼瞪小眼,两人之间的某种不寻常的情绪中还夹杂着浓浓的怨气,让人一靠近就不知道被逼到多少里开外去了。 小苕这好戏也当真看得太不痛快,两个女人一台戏,却没想到缥缈和琉子帘吵了这么一会儿便没词了。无奈,她只好扑了上去,拉着缥缈便要往外走。 尽量避免丢人现眼吧…… 结果缥缈一只胳膊环紧了她,另一只手却去拉琉子帘去了:“诶呀反正咱都吃了亏,就别在意那么多了?好了,时候还早着,若是御花园里开了花,应该开得挺好的吧?我们去那儿玩玩?” “我……好吧。”抬头看了看已经在她们头顶上浪荡的太阳,琉子帘嘲讽的话莫名地说不出口。她愣神片刻,还是抖了抖裙摆,跟着缥缈往前走去。 屋檐下便空无一人了。 这里是从弄棋宫到内务房的必经之路。 琉依儿抱了一盆待洗的衣服,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着。太阳正大,空气闷热,衣服又重,走了半晌,她难免觉得头晕乏力。 唉,要不是和小允她们那几个打赌输了,她也就不会洗这么多衣服了。 看着上面还有大片的油渍,想来她们那几个是存心整自己的吧? 哼,不就是自家华充仪得宠吗,她们德妃娘娘若还在,不照也是宠妃?任是哪个妃子,都得唤德妃娘娘一声“母后”吧? 到时候她就对陛下说,华充仪恃宠而骄,调养出的宫女都这么不可一世了,看她们还得意到几时! 之前的事越想便越气,她愤愤咬着唇,一时也忘了看路。 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她一个趔趄,盆子里的衣服撒了一地。她又惊又怒地起身,破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诶哟我说姑娘,咱家就是走得急了些,你莫怨。”对面的太监连忙言和,匆匆忙忙便要走。 “诶……”她赶紧叫住。 “姑娘怎么了?”太监转过头来。 她这才看清这太监是当今皇上身边的魏公公,忙闭了嘴,装作什么也没做的样子,捡拾衣物去了。 眼看着魏公公终于走了,她难免轻叹一句,松了口气。 这魏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惹不得。 自己这嚣张的样子,绝对不可以被皇上知道,现在没人护着她。 在她没能再找到个庇护之前,她必须忍气吞声。 可是…… 她捡拾着衣物,再次叹了口气。 这庇护好找,可是真正和娘娘这般可靠的……她该上哪儿去寻? 蝶族么?或者…… 她的手忽然一愣。 似乎,她触到了一个不该在这堆衣物中出现的东西。 她迅速地翻开了衣物,果真,在地上发现了一个锦囊。 锦囊? 绣工还蛮别致的。 她忍不住拾起来看了看,熟悉的触感却让她不由得一愣。 这不是…… 她忍不住笑了,将锦囊小心地收进袖中,端起衣服一盆衣服,扬长而去。 缥缈越走越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什么东西。走了半天,她回头看了看,却早已不见方才她们待的那个地方。 “怎么了?”琉子帘笑了笑。 “我……” 应该没什么吧,自己不经常丢三落四的么? 她摇摇头,努力忘却掉这些完全没用的,对琉子帘一笑:“就是在想,要是方才你没推我那一把……” “然后要是刚好你师父路过,我就可以陪你逃命去了。对吧?”琉子帘不紧不慢地接过话。 缥缈不解:“逃命?为什么?” 因为她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人家小姑娘毁人家清白? 琉子帘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将唇抿成一条缝隙,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师父会吃醋。” “吃醋?我师父?”缥缈指了指自己,微微瞪大了眼,“要不要我去找太医给你瞧瞧?” “想什么呢,我身体心理都健康得很。”琉子帘舔舔唇,故意将脸转向一旁。缥缈正想继续问,只见琉子帘又把脸转了回来,“你是真不明白?” “我……”她能明白什么啊? 明白琉子帘没病,还是师父对她真有那么好? 琉子帘看着她这样子,忽然地便叹了口气:“算了,想来你是真不会明白的。”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明白?” 缥缈有些急切,不由自主地拉住了琉子帘的胳膊。琉子帘有些惊愕地看着她,随即却也恢复了本来的神色:“你师父……怕是对你动心了吧。” “动心?” 听到这句话,缥缈先是愣了愣。而后渐渐地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你说什么呢,我师父,对我?” 先不说师父向来对她是什么态度,就是师父和她在一起也没多久,怎么就能动心了? 何况,师父已经一个人待了那么久,她的介入,不应是使师父觉得不习惯、觉得烦躁甚至讨厌么,动心…… 未免太扯淡了。 琉子帘半晌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地深邃迷离。她心里有些慌张,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正午了,阳光也难免刺眼起来,晒得她有些发疼。 许久,只听得琉子帘又叹了一声: “其实吧……准确来说,不是对你。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谁?” “雪衣。” 一个名字出口,淡然如尘土。它并未被谁忘却,但终是蒙了厚厚一层尘埃。 雪衣…… 仙界琴师,与青羽不分高下。有目共睹,两人关系很是要好,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天地乾坤无话不谈。 然而如今,走了雪衣一个。 师父伤心是必然的,但怎么还会…… “你以为,雪衣仙子和你师父,真的就只如外人所见一般,情同手足么?”琉子帘问道,语气竟有几分咄咄相逼。 她点点头。 随即又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其实不知道是最好的了。”琉子帘顿了顿,面色流露出几分为难。 “你……你说吧。我没什么的。”以为琉子帘是顾及着自己,缥缈忙道。 琉子帘这才勉强地笑笑,面色覆了几分深沉:“你师父她……其实钟情雪衣仙子已久了。” “这……怎么可能?” 她吃了一惊,师父那样的人…… “我自然不会骗你。”琉子帘叹了口气,“与青羽元君有些交情的仙子应该都知道,你师父在众仙面前已经不止一次对雪衣仙子暗示过自己的心意,只是雪衣仙子单纯,一直未明白过来。雪衣仙子跳万灵泉而死,你师父更是散去一百年修为,只为亲手将雪衣仙子的身体带出,之后亲手埋葬雪衣,在墓前弹奏了一曲《鸳鸯诀》,抱着玉女琴,哭了整整三天。 “其实,你师父也是苦情人,她如今看似冷冷淡淡,内心却定依旧炽热得很。我曾因为德妃的关系见过几次她,她虽然清冷,但也绝非冷漠无情之辈。我想,若是再来一个雪衣,她绝对会再次平易近人起来,就像以前,雪衣在的时候。 “而你——我想,你就是那个雪衣。” 琉子帘直视着她的双眼,像是在庆幸,又像是在叹息。 她忽然觉得,琉子帘说的这番话,很可笑。 她? “我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她只觉哭笑不得,她才来栖云仙山几个月,和师父认识了多久? 怎么就扯到这些上来了? 何况…… “我和雪衣有哪里像了?” 这句话,她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干干地吼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只对这些话,她便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也不明白,难道…… 师父留她在身边,只是为了透过她,看到自己心上那个人么? “不错,你和雪衣,真的不像。” 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回环的声音,她愣了愣,两个字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玄机?” 说罢,她自己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晓该如何是好。 琉子帘早见识过玄机的厉害,紧紧拉住缥缈的手,一点点将缥缈拦在身后。 玄机自天而降,衣袂翩翩落在了二人面前。正是白日,他却毫不避嫌,似乎这蝶宫之中的守卫,在他面前都摆设般没用。 他依旧是一袭黑衣,然而此刻的脸却更显苍白,不知是阳光照耀还是因为别的。她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玄机,你……” 上次在虚实镜,自己来不及谢他他便和那男子打斗到了远处,想来那男子武功如此高强,玄机他定不会安然无恙吧? 他……莫非受了重伤? “你没事儿吧?”关心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没事儿。”玄机笑笑,一双丹凤眼邪魅又张狂,“刚才我路过蝶宫,看到一队人正抬着轿子往宫里走来,那轿子上刻着很多只蝴蝶,栩栩如生、宛若天神……” 他忽然上前,兴致勃勃地看着缥缈,“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特地? 没安好心。 不过那轿子,倒是挺吸引她的。 蝴蝶么? 难道是蝶族某位重臣?毕竟蝴蝶这种象征…… “她来作甚……” 她面前,琉子帘的脸却是“唰”的一下白了。她愣了愣,却见玄机脸上笑意渐浓。 “怎么回事?”她质问道。 玄机却只是挑了挑眉:“去看看,不就了然了。” 她看了看玄机,一咬唇,匆忙拉着琉子帘,顺着玄机指的方向奔了过去。 35.定罪 http://.biquxs.info/

明明紧张害怕得不行,琉子帘却没有丝毫逃避或拖延的意思,反而是跑得比她还快。 她还在原地问路,琉子帘却已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还好,玄机所说那样的轿子能出现在蝶宫的不多。她打听打听,便轻易知道了轿子的主儿和那位现在所在的地方。 坤蝶殿啊,一来就可以去蝶王寝宫? 她没有多犹豫,马不停蹄地便往坤蝶殿赶去。 宫门前一个身影,正是琉子帘。 琉子帘似乎很是犹豫,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她上前,伸手碰了碰琉子帘的肩,琉子帘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琉子帘?”她轻声唤道。 琉子帘愕然转过头来,眼神有些迷离。 “进去吧。”似是哀叹,这句话显得分外地无力。 琉子帘没管她,率先迈步进了门,走得有些慢,但又算不上快。 她愣神片刻,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去吧,到时候什么都不要做,看着就好。”身后忽然传来玄机的声音。 她愤愤瞪了一眼玄机:“凭什么!” “呵。” 她不管不顾,甩袖进去。 虽是这样说,可她也察觉到了那么几分的不安。 殿内,已经聚了一片人,似乎都等候已久了。 众人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另一个是卫孜。还有一个她熟悉的背影,正跪在众人面前,卑微无力,身子却依旧挺得笔直。 她愣了愣,见到卫孜,忙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卫孜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他的神色并不好。 他还是转过头去,对身边的女子一笑:“客人罢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介绍,却让人感觉更像是在为她开脱。 她有些不解。 卫孜身后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是蝶宫里的人,他们佩戴的首饰和着装都与蝶宫里人的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外人么? 可是又为何,一下子来这么多? 这么一看,殿正中的这些人,除了她、卫孜和琉子帘,便只剩下这些“外来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琉子帘就不明不白地跪在她的面前,却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卫孜看了看她,嘴唇微张,却终究没说什么。 “你可认罪?”卫孜身旁女子将目光落在了琉子帘身上。她看清了,那里头透着的是沙发、果断与冷漠。 琉子帘的身子颤了颤,语气很是生硬:“子帘不知何罪之有,望主人明示。” ——主人?! 莫非……这女子乃子帘以前的主子? 女子闻言,脸色蓦地黑了许多:“你是想造反不成?我念及旧情赏你一声‘你’之称,你便在我面前自称起自己的名字来了?” “子帘自然无无造反之心,玉梦氏向来与我族和睦相处,子帘怎会妄想挑拨离间?”琉子帘不慌不忙,答得从容。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脸色竟是都变了。纷纷的指责声四起,唾骂之词不绝于耳。 琉子帘置于人之言潮中,却雷打不动一般,冷静自若,脸色从容。 此举更是激怒了女子,女子面上虽然保持着优雅淡定,可是眼神中的怒意,显然已不再是细细微波:“来人,把这贱奴拿下!” “是!”立马有人听命上前。 缥缈一看,终是耐不住性子,慌忙往前冲去。 冷不丁却被人拉住衣领,动弹不得。她回头望了望,这才发现玄机竟也跟了进来。 “你没看到卫孜都一动不动?你莫非以为他是无动于衷?”玄机冷哼一声,镇定地把拈着她衣领的手指放开。 “否则呢?” 吼完这句话,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卫孜,确实他的眼里也充满了深深的无奈,似乎真的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六界之中,只有仙界之中一个种族,本族统治者在本界帝王面前可以被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陛下’,那便是蝶族。”玄机半倚着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现在蝶王陛下的恩人遇到了麻烦,蝶王陛下却都只能看着而无法出手去救,你觉得光是你去,会改变什么吗?” “我……” 她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没有作用。 玄机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她没必要再上前去做这些不必要的事。 她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求助:“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玄机忽然笑了,“非要我在你身边,你才能想到我,是不是?” “事情紧急,你别浪费时间了。” “好啊,那就跟我来?” 他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停了片刻,也不管她跟没跟上来,迈步往前走去。 她没有多犹豫,小跑着跟了上去。 玄机偷偷回眸,见她如此顺从,不由得有了几分笑意。 她……居然不怕他?甚至连一丝丝的忌惮,都没有了? 直接跟过来,对他可真是信任,就不怕他趁她没有防备下点儿药利用她? ——幸好,他暂时不打算这么做。 至于以后…… “首先你要明白,女子是玉梦氏人,琉子帘为江泽琉氏之人。她们,是誓不会和洽的。” 玄机带她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然而首先开口的话,便让她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为何?”她不由得问。不就是两个氏族么? “你果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因为六百多年前江泽琉氏与玉梦氏大战,双方死伤无数,玉梦氏胜。后双方以七生石签了合约,约定两氏族从此休战,条件是——江泽琉氏子子辈辈为玉梦氏之奴,任其使唤打骂,不得反抗。” “这……你从哪里听来的?”她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 “我?”玄机笑了笑,“你怀疑我?” “不……不是。”她摇了摇头,只是她不愿意把这样的经历,和琉子帘这样一个人联系在一起罢了。“你……继续说下去吧。” 小姑娘使唤人的脾性可是越来越厉害了。”他兀自打趣几声,而后继续道:“合约规定,江泽琉氏自称改为‘贱奴’和‘奴’,玉梦氏称呼江泽琉氏亦是如此;江泽琉氏不得与玉梦氏联姻,除非是玉梦氏人亲自提出婚约并昭之于众。 “若是江泽琉氏于玉梦氏有功,则不可赏其财物,而赏之‘时赏’。这所谓‘时赏’便是赏一江泽琉氏人服侍此有功江泽琉氏人,时长多少由功劳大小和被救之玉梦氏人决定,在江泽琉氏和玉梦氏族规中有一定的规定。 “——话说回来。开始,江泽琉氏祖先还不愿意;可本族本就不强大,面对玉梦氏绰绰有余的兵力,他们还是无奈地妥协了。 “不过对这样的合约妥协显然是不可能的,江泽琉氏每代都有人因为反抗而被处死,这些死法往往是活烹什么的,惨痛至极。可依旧有人去做,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不撞南墙不回头,手上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偏偏要去钻这个死胡同,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比如琉子帘,她就是这么个人。不过可惜我关注了玉梦氏那么久,我也没看见江泽琉氏这一代有多少个琉子帘,想来,是在玉梦氏的淫威下,渐渐地屈服了吧……” 他似叹非叹,故意收了话。余音很长也很浅,叫人怎么也捕捉不到。 可是他的眸子,却没有丝毫的伤感或慨叹流露,她从中,只看得一片澄澈与平静。 想来也是,他是妖王,巴不得仙界再乱一点。 她抿了抿唇,问道:“可是……琉子帘做了什么吗?” 和琉子帘在一起也有不短时间了,她是真没想到琉子帘究竟做了哪些事情…… 等等。 “莫非是记天珠?”她忽然地便想起这件事情来,“可是多久的事情了,当时连我都没被追究,为何现在又会追究到琉子帘身上来了?” 她很是不解。 莫非……当时她被那么快地原谅了,是因为事情还有什么隐情?而真相就是,众仙察觉了她的破绽,于是决定要先放过她,引狼出洞? ——不对,他还没回答她呢,万一不是这件事呢。 然而接下来,他却很是明了地点了点头:“没错,记天珠。就是那个被人说是宝贝的东西,害了她。” “你……你说清楚些!” “想要我说清楚?”他勾了勾唇,脸上满含笑意,“倒不如,先去那边看看?”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宫女打扮的人正在殿门外不远处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进去似的一直在徘徊。这人脸色带着不知出自何处的笑意,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很是招人嫌。 她一时间有些不解。 “那个人,这么个状态,待在那里好久了。想看戏进去看完全没问题,旁边不是还有宫女围观着呢嘛。”他凤眼轻挑,看了一眼殿门口,“你要不要,过去送她坐实这‘贼’的名号?” “贼?”她愣了愣。 随即,她便也明白过来。 不就是让她栽赃嫁祸背个黑锅嘛,她背得起。 36.祖上 http://.biquxs.info/

见她来,那宫女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不知姑娘……” “你知道就别问了吧?”缥缈在心里无奈片刻。 看着这宫女行的礼,明明就是蝶族迎接外客时的礼。自个儿今日可是入乡随俗穿的蝶族服饰,这宫女还没行错礼,当然是认得她了。 套近乎的话被戳破,宫女显得有些尴尬:“缥缈姑娘恕罪,奴婢只是……” “诶,我也不说你这个。”眼看着话题马上就要被带偏,缥缈连忙摆手,先声夺人抢过话头,“话说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是想趁人之危还是趁人不备?” 随即她打了个喷嚏。 玄机在一旁捂脸,这孩子的成语是怎么学的…… 不过幸好他藏的地方还不错,对方应该……看不到他吧。 与此同时,缥缈下意识地朝他这边望了一眼,好像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果却看见他垂着眸子一脸嫌弃,她咬咬牙,在心里狠狠划下这笔账。 “姑娘怕是误会了,奴婢只是想凑凑热闹而已。”宫女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语气软软糯糯很是无辜。 她忽然有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 她忙摆摆头,努力幻想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奸邪一笑:“这么多宫女都进去了,你怎么就被冷落在外头了呢?若是她们欺负你,为何你不说出来给我忽略一下……” “啊?” “不是不是,说错了。”意识到自己一时口误,缥缈尴尬一笑,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好歹是个知情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姑娘说笑了。”宫女的嘴角抽了抽。 “奴婢与众姐妹的关系好得很,姑娘如此担心,奴婢感激在心里,却是真没有多必要的。”说着,宫女行了个屈膝礼,随意扫了殿内一眼,匆匆就要走。 她赶忙张开双臂,上前拦下:“诶,你走甚?我的问题,你可还未解释清楚!” 宫女战战兢兢,久久未发一言。她想了想,又道:“我师父可是如今仙界第一琴师青羽元君,我自然也是蝶族贵客。对待贵客,你们就是这个态度,也不怕传出去了,毁了你们蝶族的声誉?” 既然先前那样把事情说小了没办法说服,那她扯到整个蝶族,看这宫女还会安安稳稳?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宫女顿时便给她跪下了。一双秀目微撇,眼噙热泪欲滚欲流:“姑娘恕罪,奴婢没有想做那种事情!无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责罚!” “罚?说得好听,我在你们蝶族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仗势欺人!你当我傻啊?” “奴婢……” 眼看着宫女就要哭出来,可她还没达到她的目的。她思索片刻,趁着宫女不备给玄机使了个眼色。 玄机指间白光流淌,不动声色地将她腰间的荷包拿到了手里。 她会意地一笑,假心假意地让宫女起身。宫女道了声谢,转身欲走。 她转身,故作无意地摸了摸腰间,而后立马停住脚步,怒指宫女:“小偷小摸还不满足,趁着我不备,又把我的荷包偷走了?你可真是大胆!”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不算随意喊叫,却也足以让殿内大部分人听到。殿内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宫女闻言,连忙跪了下来,唯唯诺诺的样子分外软糯不堪:“姑娘明察,奴婢方才离姑娘有接近一丈远,奴婢连姑娘的衣袖都碰不到,又怎么能偷到姑娘的荷包?” 顿了顿,又道:“姑娘要不好好想想,荷包是在什么时候丢失的?或者若姑娘愿意,奴婢心甘情愿为姑娘跑腿,去帮姑娘找到荷包?” 说罢,宫女将头再低了些,本就清秀可人的脸配上如今这卑躬屈膝的样子,倒是分外地让人怜惜。 呵,倒是反应蛮快。 但凭直觉她便感受到了,这一片过去的人的脸色,八成变了不少。这么一来,敢情她还得扣上一个故意为难宫人的罪名。 ——算了,反正她栽赃嫁祸的帽子都在头上扣着了,她还不如把它扣牢去挡挡沙子什么的。 想着她也安心了些。 幸好蝶族人素质普遍挺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几个在瞎议论的。 她轻轻冷哼一声,道:“若是你真的偷了东西,那你还帮我找什么,找看看还有没有可偷的么?” 宫女显得有些着急:“姑娘是还在怀疑奴婢么?奴婢真的冤枉!” “这可不是笃定你是贼。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你有一点点嫌疑,也得避嫌是不是?”她微微一笑。 而后自然而然看向卫孜,笑道:“蝶王陛下不会不管这种事吧?虽是宫婢个人之事,可无论如何终究影响不好。还望陛下彻查此事,给蝶族一个交代。” 她就不信了,给她这么一说,想拦的人还上得来! 果不其然,卫孜听了这话,神色也流露出了几分不自在。虽是笑着,可那几分惊讶和犹豫却怎么也掩不掉。 她却还是惊了惊,为何他的神情如此…… “那好吧,依儿,不管你是否清白,都只好委屈你先。”卫孜的语气出乎她意料地柔和,虽然久见这位蝶王大人堪称和婉的脾性,但是他这番表现,着实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却没问。 只是双眸抬了抬,便发现众人之中,有不少张面孔流露出了嫉妒与愤恨。 她…… “陛下莫不需再考虑考虑?”周围几个侍卫正要上前,卫孜身边女子却是发话,“这种事情,无需对贱奴多谈。” 卫孜闻言,只是温文尔雅一笑:“冤枉人是谁都可以的,但是真相却还是在那里,不会离去。事情还是查清楚为好。” 女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侍卫上前,她又看了看琉子帘:“这个,也一起押下去。” “圣女您……” “陛下莫见怪,族规如此,不容干预。”女子依旧一脸的冰霜,看起来比青羽还要多了几分不近人情。 卫孜也没再说什么,看着琉子帘,愣神片刻,点了点头。 缥缈一时有些慌乱,看着两个侍卫上前欲把琉子帘带走,心急如焚就要冲上去。 “缥缈,跟我来。” 忽然有什么扯了扯她的衣服。 她听出这是小苕的声音,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地被小苕拉着,退出了人群。 “作甚不让我上去拦着?” 一直到了殿墙角,见玄机早已倚着墙悠哉悠哉地等候。缥缈顿时明白了是谁指使小苕拉她过来的,不由得未感愠怒。 玄机淡淡瞥了一眼墙头,幽幽开口:“其实你上去也没问题,就是我不敢保证,胥白里会把你怎么样。” “胥白里?”她疑惑道。 这个名字……叫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玉梦氏当今的蝶子——也可以说是族长,胥白里。你听说过也不奇怪。”他道。 玉……玉梦氏? 方才他们才讨论到,怎么现在……又扯上了? 她愣了愣,忙继续问道:“玉梦氏和这件事究竟有何关系?似乎这一开始,便是和江泽琉氏与玉梦氏的过往有关的,否则你也不会一开口便和我说这些了。” “自然,不仅有关,关系还挺大的。”他笑了笑,眼神忽然地有些深邃迷离,“你可知,你当初答应帮琉子帘夺记天珠,而不是阻止或劝阻她,便是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了?” “我……可是后来也没怎么地啊。” “后来?哪个后来?要说后来,这‘报应’,可真是推迟到了现在才来。” “你什么意思?” “方才你定也听见了看见了,琉子帘会跪在那里,显然是因为她犯了什么以下犯上之罪。仔细想想便知道,一个江泽琉氏人和一个玉梦氏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以下犯上之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想来无非,就是记天珠了。” “可……可记天珠究竟和这两族有什么关系?” 她实在想不出来,一件蝶族的用于渡魂的灵器,会和什么几百年前的契约扯上关系。 玄机笑了笑:“你记得我方才对你说过,玉梦氏和江泽琉氏签订契约,用的是什么?” “呃……七生石?” “对啊,七生石为神界若银河源头一块巨石,契约以血书于上则受神力保护,书者由此世开始历经七世,契约方是解除。三百年一个轮回,每一世可能为妖、魔、人、仙,若是为仙运气好则可能活个几千几万年,也就是说,这份契约得延续不知多久才结束。 “因此,江泽琉氏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琉子帘倒还挺聪明,知道记天珠的灵气可以轻易抹去七生石上任意一道契约,在别人还在无力反抗或是奋力挣扎时,她便已开始筹划如何偷记天珠了。可能她是看你和我在一起而我没有杀你,所以猜想你是不是法力高强,于是故意引你上钩,让你帮她去偷。 “毕竟,要是你这样一个和我有那么几分关系的人,就算是失败了,想来我也会保你出来。不得不说,她想得很是周到。” “可是……” 怎么着,不信?” 他挑了挑眉,眼中笑意不减。 她愣了片刻,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想来,光是琉子帘在地窖里设的那个不简单的法阵,就足以证明琉子帘已经筹划多时了。 琉子帘确实干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只是求一个自由,但在玉梦氏人看来,这就是大逆不道。 她现在不得不想个办法,否则琉子帘,估计性命难保。 “我要救她。”她咬咬唇,坚定地看着他的双眸。 “你,怎么救?”他面露几分好笑,“说说看?” “你帮我劫狱,或者你和卫孜商量商量,暗中动个手脚。”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闻言,他只是垂眸,将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怎的……你不乐意?” “你当我是谁,劫狱?”玄机笑了笑,眼角微提,“之前我在花宴上,要不是早和天帝商量好了趁机除人,我除了你一个人都不会碰。你现在要我光明正大地劫狱去,你是真当我有多少能耐啊?” “难道不是?”她理直气壮。 “……没想到还是个傻子。” 玄机的脸黑了黑,旋即又恢复了正常。他四下环顾一眼,道:“你要是想救琉子帘,就乖乖听我的,自己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他故意又顿了顿,凌厉的目光一闪即逝。 “否则,我连你都保不住。”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忙点头,捣蒜一般又欢快又沉重。 37.纹迹 http://.biquxs.info/

如果有人要问,缥缈现在想说什么,那么缥缈一定会毫不犹豫撕心裂肺地吼出俩字—— 救命! 虽然其实什么大事儿也没有发生,但她还是感觉,她好像再次被玄机绑架了。 没错,是再次。 第一次是在花宴上,她自己惹出的祸,她没意见。 而这一次,似乎她什么也没干,就再次被他带着兜兜转转了大半个蝶宫。 “你就这么喜欢转悠么……”实在累的不行了,缥缈格外幽怨地看着玄机,心头忽然生出几分无奈。 玄机听闻这话,立马停了下来,一挑眉,很是高高在上地睨着她:“你以为救人是件简单的事?” “就讲。”小苕也在一旁附和。 缥缈恨恨捏了小苕一把:“谁养你的?” 小苕回头愤愤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挣脱她扑到了玄机怀里。 一双爪子死死地攥住了玄机的衣袖。玄机很是嫌弃地把衣袖甩了又甩,无奈小苕死皮赖脸的功夫实在是厉害,他怎么也没能甩掉这块累赘。 他只得任由小苕扒拉着自己的衣袖,心有不满却无可奈何。 玄机干干一笑,莫名地显出几分尴尬。 “你家的,不管管?”他伸出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戳了戳小苕。这个小家伙,当真是…… 他就不理解了,若放在以往,他肯定立马便一掌过去了。可现如今自己怎么这么能忍了? 莫非是因为……小苕和缥缈的关系好? 缥缈白了小苕一眼,话明显是对他说的,又是庆幸又是嫌弃:“大大方方地送给你了,要不要?” 玄机沉默了。 小苕一听这话倒是乖了,慌忙挤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蹿回了她怀中:“缥缈你忍心吗……” 这回乖了? 缥缈抿抿唇,趁机抱紧小苕,又是一阵戳:“当然忍心,谁叫你忘恩负义的?” 小苕紧紧咬着缥缈的衣袖,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闹归闹,缥缈倒还没忘正事。她抿了抿唇,接着方才的话头问道:“你是什么打算?” “与其如此纠结,不如先弄清楚琉子帘的计划是如何败露的。”他淡淡道。 “可……这样来得及么?不如干脆……你去闹?”她再次没脑子地问道。 “……你真看得起我。”玄机暗暗抹了把汗。 “既然看得起,那你还不快去。” “我没这个能力。” 两人磨磨唧唧半天,才是到了一扇不大的宫门前。宫门上的红漆鲜艳夺目,门环栩栩如生金漆镫亮,门檐青瓦如方沐水熠熠生辉。门上的一切,巧妙地将这本不大的门装饰得恢宏宽敞。 缥缈吃了一惊,抬眸环顾四周,而后又把目光落回了宫门上:“这是侧门还是后门?” 四周都是林子,抬眼望去宫墙之上也遮遮掩掩着不少探入的树枝。想她们这一路走来也是尽走偏僻处,这门又这么小,应该不会是正门。 然而玄机却立马了她的推断:“这是正门。德妃不喜奢华,西江苑的各个地方都尽量从简,最近的修缮是十几年来第一次。” 说着,他回头望了望,见着没人,才是推开了门。 门内果真是清新淡雅,与外界蝶宫的金碧辉煌有些格格不入。翠竹黄花随处可见,小径幽雅、亭台默然,远远地还能瞧见溪水潺???? 只是它昔日的主人都不在了,如今也没了鸟鸣虫鸣,终究显得有些孤单寂寥了。 “敢情你绕了半天,就是要带我来这个地方?”自以为知晓实情的缥缈有些不满。 西江苑?她可是听说过的,卫珩专门给德妃修建的小苑,离坤蝶殿不知道有多近。 这么点儿距离,玄机不御剑就算了,还带着她绕那么大一圈子? “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你以为我们劫狱有多光明正大?”玄机看了她一眼,招狗似的对她找了招手,“跟上。” 什么态度啊。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可还是乖乖提起裙摆,跨进了这座存在了十多年的老苑。 院子里,倒不显得有多破旧,估计是经常有人来打理,就连植物都依旧生长得整整齐齐。 四下望去,却都不见有人来过的痕迹,只是一切都是新苑的样子,没有丝毫沧桑。 “每天黄昏都有人来打扫这里,现在离黄昏还有一两个时辰,足够我们找点儿东西。”玄机说着,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走到一扇门前,他又停下,转过头来看向她:“跟上来,想什么呢?” “哦……”缥缈匆忙应了一声,小步奔了过去。 走廊看起来终究有些陈旧,可踏上去,还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却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看着他推开了门,连忙也跟着他进去了。 这似乎是一间杂物间,里面整齐地放了一个又一个精雕细刻的柜子。柜子上的花纹似乎并不常见,但是隐隐约约都可以看出,花纹里多多少少都有蝴蝶的元素在。 墙壁上则横了一杠杠的挂木,上面悬挂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布帛。这些布帛看起来很是不凡,上面的花纹或繁琐或简单,但都与柜子上的花纹大同小异。 她难免吃了一惊:“这……” “这些是玉梦氏的东西?”小苕扯着缥缈的衣袖,眼睛瞪得滚圆,“我在书上看过,玉梦氏的传统花纹的最大特点就是对蝴蝶的造型的设计。” “没错。”玄机很是赞赏地看了小苕一眼,紧接着目光落在一匹纯红镶边的布帛上。 他看了看,随即一扬手,布帛立马出现在他手中。 “你看看。”他将布帛递给缥缈。 缥缈有些迟疑地接过,下意识地揉了揉,熟悉的感觉首先让她吃了一惊。 这匹布帛看起来除了颜色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揉起来…… “这不是,琉子帘给我的那个锦囊用的布料么?”她惊叫起来。 “真的?”玄机显得有些惊喜。 “嗯。”她郑重地点点头,“我记得,那个锦囊的布料粗粗摸去没什么特别的,但揉起来却能明显地感觉出它布质的细腻柔软。那个锦囊我虽然不经常拿出来,但是光是那观察的一两次,也让我记忆很是深刻。 “还有……我看这布帛边缘绣的花纹,也和琉子帘给我的锦囊边缘的花纹……几乎一样。” 她抿抿唇,有些疑惑地望向他。说了这么多,可似乎这些一点儿用也没有。 玄机看了看她,缓缓开口解答道:“玉梦氏尤以纺织出名,其领地内生长的许多植物也都适合做纺织原料。而且,顾名思义一番,玉梦氏祖辈素有‘玉女梦蝶’的传说,所以不仅玉梦氏崇尚蝴蝶,而且她们的首领之位——蝶子也是由族中选举的纺织技术最好的织女来担任。 “现在这一屋子,都是来自玉梦氏的东西,尤其是这些布帛,为玉梦氏纺织佳品。这些都是德妃的东西,德妃作为嫁妆带来,蝶族绝无仅有,闲暇时德妃也会赏一些给下人。” “所以你是说,我那个锦囊其实价值连城咯?”她还是不解。 “不是。你想想,你把锦囊放哪里了?”他反问。 “我就挂在腰间啊。” 缥缈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腰间,然而触摸到的,却只有一条腰带。 她吃了一惊:“不对,我明明一直带在身上的啊!” 她没次换完衣服都要检查一遍自己腰带上的东西的。她记得自己的玉牌给了师父,那锦囊…… “今天你和琉子帘不是……是不是那时候丢的?”小苕小声提示道。 “好像……是的。我就说那之后怎么感觉少了点儿东西。”她喃喃着,心中又是恍然又是懊悔。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然后她就看见玄机的脸色变了变。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忙笑着打哈哈:“别误会,就是……打打闹闹。” “和你在一起真是什么极端都能遇到。”玄机干咳一声,正色道,“那我知道了,有人拾了琉子帘给你的锦囊,然后交给了胥白里。胥白里认出这是琉子帘给你的东西,因此抓了琉子帘,但是碍于你的身份而放过了你。” “可是……一个锦囊而已,你不是说德妃也赏给了其她宫人的么?” 他怎么能确认,就只是那个锦囊? “除了这个没别的可能。”玄机淡定道,“琉子帘让你去偷记天珠,你咬死不说是琉子帘,要是能查出来幕后主使是谁,琉子帘早被惩罚了。” “所以钥匙就在缥缈身上,缥缈一丢锦囊琉子帘就出事了,显然就是因为这锦囊。”小苕插了句嘴。 玄机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既然锦囊可能为每个和德妃有关的宫人都会拥有,要一下子锁定琉子帘,肯定是锦囊上有什么直接指向琉子帘的线索。你仔细看过锦囊么?”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这让缥缈有些意外。 缥缈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后,十分确定地点点头:“我看过几次,但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我总觉得锦囊捏着特别厚,却不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就是了。”玄机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估计,琉子帘把对你说的话写在了一块同样质地的布上,放在锦囊之中,给了你。” “可是她没对我提起啊。” “估计那些话并不是当时才需要你知晓。” 玄机喃喃着,忽然地一握拳。 远远地听见衣袂扬起的声音。 “还有,我觉得这件事有个幕后主使。”玄机冷静地道。 “谁?”缥缈有些疑惑。 “待会儿再说,在这里等我。” 他一扬手,手中隐隐约约一道红光闪过。随即他也化作了白光,倏地不知要去往何处。 缥缈挠挠头,很是不解地抱紧了小苕:“他去干嘛了?” 说走就走? 小苕有些烦躁地摇摇头,努力挣脱缥缈杀猪般的怀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你八成摊上事儿了。” “我?”缥缈指着自己,哭笑不得,“遇到玄机,本来就是摊事儿好吧?”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小苕却是有些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比这更大的事情还在后头。你知道方才我巴在玄机的袖子上,看到了什么吗?” 一听这话,缥缈也来了兴致,连忙好奇地凑了上去:“什么啊?” “一块手帕,看起来做工一般。” “那有什么?哪个送给他的也挺正常。” 扪心自问,其实玄机长得还是她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好看的了,有哪个花痴小妖或小仙给他塞帕子什么的……还是蛮正常的。 “可是,那帕子上绣着两朵云,是用藤蔓组成的。” 一语惊人,缥缈闻言愣神片刻。眼前忽然闪过什么,她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用藤蔓组成的云,不是……” 自己出生时口中叼着一块玉牌,那玉牌上的花纹,正和小苕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小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子中尽是说不清的神情:“我记得你似乎把玉牌给了元君……” “找师父去。”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拉起小苕就走,完完全全把方才玄机交代她的抛在了脑后。 然而走着,缥缈却完完全全没注意到,方才玄机去的方向,正和她现在赶往的方向,一模一样。 38.千年 http://.biquxs.info/

远远地便听得虫儿鸣了鸣。 难得没有宫人四下走动,片刻的安宁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青羽关了门,拿出上次缥缈给她的玉牌,挂在指间细细观摩。 ——呵,她就知道。 难怪,缥缈那丫头说是出宫用得上,自己一路走过去,却也没见得有什么人拦着。想来最近蝶宫守卫放得比较松,就算真的需要令牌,也没见卫孜给自己,更不要说缥缈这孩会有了。 而且,对于这“令牌”的来历,缥缈当时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假的吧。 玉牌不大,也就两指宽、三指长;看似上等白玉所制,实则掂量着要轻巧几分。上面系着的红绳挺普通的,应该是后面才系上去的,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这令牌上的花纹…… 两朵云?云的边沿,还是由藤蔓组成的。 她怎么感觉,这样的图案,她在哪儿见过…… “整日整日看着你拿着这块帕子,你说,它究竟是谁给你的?” “我……我自己的,不行啊。” “你自己的东西,就是我上次送你的那条白玉手链,也没见你那么上心啊。”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是什么关系,难道……给你帕子的这人,比我还重要?” “我……” “好吧,不问你了。” “我答应了要等她的。” “什么?” “……没什么。” ………… “诶,你手上怎么会有这个?你还盯着它看了半天,眼睛都看直了,你不会……” “不是不是,我……” “哼,直说出来,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喜欢了?” “这个还用说?你收收心吧,反正她喜欢的不是你就对了。” “那也不可能是你。” “你……” ………… “你为什么把帕子给那个小妖怪?你不是很在意那帕子的么?” “在意是在意啊,但是看他伤得那么重,我好歹也得给他包扎一下吧?” “那你拿点儿布条什么的不行么,非要拿帕子?在意的东西怎么能这么乱丢。” “我……好吧,我和你说实话了。我就是,在意上面的花纹而已。” “什么?” “你说,世上最美的花纹,是不是就是那个样子?” “我,我哪知道。你别岔开话题啊。” “好啊,那羽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要是有个人走了,临走时让你等她,但是从此之后那人便杳无音讯,一直过了三千年……你还会等她么?” “我……” ………… ——你还会等她么? 不知为何,这话此刻异常地清晰,在青羽脑海中,久久回荡,缠绵不绝。 青羽将玉牌对准阳光,努力摒却这些七七八八的杂绪。玉牌经了阳光的穿透显得更加地通透纯净,一眼看去不见一丝的杂质,羊脂一般显出饱和的纯白色。 隐隐可嗅到来自玉牌的气味,没有芳香,只是一丝丝的淡雅,如同晨时的露水般洁净清新。 她起身,小心地将玉牌收进袖中,不知不觉地便踏出了门框。 此时的骄阳似火,一时让她觉得刺眼又头晕。她愣神片刻,忽然想笑又想哭。 当年,雪衣的那个问题,她没有回答上来。 现在,自己却忽然就想作答了。 她会守下去,应该。 只是那个应该终究无法去掉,毕竟如今自己的心,似乎已经开始有那么几分不易察觉的动摇了。 她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此时屋内凉意习习,屋外却是如置蒸火,背后是彻骨的寒意,面前却炙烤着徐徐热风。 青羽忽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该退后。 眼前的风光依旧无比自在,哪怕烈日的炙烤愈发地烈。 已经快立秋了,阳光和绿叶,还有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菡萏,却都似不知疲倦一般,依旧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未曾低头。 忽然,最近处的一棵树晃了晃。 她以为是自己有些飘忽,然而定睛,却见树前一道白光愈来愈亮。 她连忙唤出霜柳,然而剑未出鞘,某个熟悉的身影便已到了她的面前。 “孤漠?”看清眼前的面孔,青羽不禁叫出声来。 “看起来蛮不欢迎的。”孤漠笑了笑,指间寒光一闪,霎时殊途出鞘,剑气逼人,“不过你不欢迎正好,省得我还得和你客套。” “你想多了,我不会和你那般浪费时间。”青羽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监视我多久了?” “监视?”孤漠冷冷一笑,“我可是在帮你监督着,看有没有某些人趁着你那徒儿不在,想要对你下手。” “我还没废到那种程度。”青羽有些愠怒。 “照你这样说,这半年多来你还是废了不少。”孤漠不紧不慢,继续挑衅,“可惜你这一身几千年的修为,半年多不继续修炼,说不管就不管了,难怪……那天晚上你会被玄机伤成那样。” “你……” “怎么,我可没乱说。当时你那宝贝徒弟在寒潭里泡着,我没事儿做就来你这里看看。结果刚好撞见电光火石,啧啧啧,那场戏可真是精彩。谁能想到,曾经玩得挺好的小妖和羽儿,也会有大打出手的一天。” 孤漠浅浅勾着嘴角,眼神平静无波。 青羽有些怒意,可一时也想不到该如何反驳,只好低垂了眸。 一手紧握成拳,指关节被她握得有些发白。 “看来我是没错过这场戏啊。”远远地又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一袭黑衣翩翩然然了凌空而降。玄机收了御魂入鞘,握着剑鞘缓缓落地,扬起的发丝四下飘忽,将他的脸遮去了小半。 “我这一现身,果真瞒不住你。”孤漠并没有显得有多意外,轻挑着的眉梢充满了轻蔑,“现在你们两个都在,要是你们来选择,可是会为了对付我,终于选择联手了?” “不可能。”青羽看也未看玄机一眼,下意识地与玄机划清了界限。 不仅是玄机,她如今根本就不想和面前这两个扯上任何的关系,哪怕以前有什么,她也只想彻彻底底地剪断! 心知自己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儿,她甩袖便要往院外走去。孤漠却立马横剑拦住了她,言语很是不客气:“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让你撇清干系。” 他的眼神很是凛冽,似乎下一刻,殊途便会一斩过去,不管是否会将什么了结。 青羽愣了愣,随即毫不犹豫地举起霜柳。手心结印,迅速出击,剑锋直指孤漠要害。 “你要惹是生非,就莫怪我。” 她冷了眼神,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头一次有了这么重的杀意。 孤漠见状却只是不屑一顾,挽了个剑花,很灵巧地避过了青羽这一剑:“光是剑势加结印?你真高估自己。” 说着,孤漠另一手顺势作无意地一甩,几支银针便悄无声息地向玄机刺去。玄机轻哼一声,左手掌心一翻,迅速接住银针,毫发无损。 还想把他拉进去?这孤漠到底在想什么! 只一瞬间的时间,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握着御魂,暗暗退到了一旁。 且看看,这孤漠要搞什么鬼。 他暂时不去参和,但是若发现孤漠的目的不止在于此,或者孤漠真要把青羽怎么样…… 那他绝不会再置身事外。 39.救急 http://.biquxs.info/

虽然明知晓自己实力不如孤漠,青羽还是逞能似地没有轻易屈服下来。她握紧了剑柄,调整战略后,再度冲了上去。 招招狠绝,自然不用说。对付孤漠便完全没有对付玄机时的那番拘束,出招避轻求重,巴不得立马把面前这人解决掉。 孤漠显然是还把青羽当成几个月前那个浑浑噩噩欲生欲死的空壳,开始的几招完全没有用半点儿心。后来渐渐地意识到青羽的今非昔比,也不再收敛实力,转守为攻,招招果断。 心里想着一些事情,莫名地思路便也清晰起来。青羽一边沉着地接着招,一边着手为反击打底,左右手配合出击,虽然武功和修为完完全全在孤漠后八百里,却也并未落得丝毫下风。 “藏得挺深。”孤漠侧目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深深的伤口,嘴唇一勾,另一手假装抚伤有意无意抚过,霎时万千血滴飞散开来,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溅去! 她连忙几个转身,迅速地脱身到了一旁。然而一身白衣上依旧是沾满了血液,星星点点的,很是刺眼。 就凭这点儿小伎俩? 液体作明器暗器很常见,她虽是第一次与孤漠交手,也知道孤漠绝不会只凭这些小招就信心满满。 孤漠这一招之后,一定有鬼! “小心孤漠的血液,他修的是毒,不知与世间极蛊共待了多少年。”玄机在一旁会心传语,提醒道。 她应了一声,目光在孤漠身上匆匆打量片刻,又落回霜柳之上。 孤漠受的伤只有一处,便是方才手臂上的那道伤。她身上目前并无伤痕,优势之在。霜柳上沾了孤漠的血液,黑红色一片,显然毒已与血浑然一体。 孤漠血液里有剧毒,她便得时刻提防着。自己今日恰好穿得多,溅在衣服上的血触不到皮肤,那么她便注意着尽量莫受伤便好。 她趁机一甩手,霜柳脱手,倏地向孤漠飞去。 孤漠眸光一闪,殊途一个倾斜往一旁蜿蜒,他则只身后躺一个踢翻。霜柳穿过他的衣袂却未能伤及他半分,匆匆飞向一旁,青羽忙捏诀将其唤回。 此时霜柳上的血液已然干干净净。 她再次捏诀,几道白光咻地往孤漠那边飞去。孤漠掌心合十又迅速错开,无数道光线似海底绿藻蜿蜒而上,大有将她包围之势。 她匆匆以霜柳斩断几条破出空洞,甩手往孤漠上下左右方向各掷去一支飞刀,足尖踏空,飞身自洞内钻出,迅速绕到他身后,剑指心脏…… 玄机看着,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青羽她,可是终于振作起来了。想那天晚上栖云仙山,他和青羽那一战,青羽蔫头耷脑失魂落魄,都看得他到了不忍心下手的地步。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不仅以前那个不惧不畏的青羽回来了,而且青羽的修为居然正以轻可探查的速度渐渐往上涨着。 也不知是青羽方才干了什么。 总之他知道,孤漠这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不过不得不说,孤漠这家伙的修为倒也涨得蛮快,短短一两天不见,便又练就了几个上层法术。他这几天都在蝶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修炼倒是落下,可他敢说若他什么也不落,也绝对达不到孤漠这个速度。 他玄机是妖王,有神界之剑御魂剑和冥河妖火相助;可孤漠呢,虽然势力也不小,但玄机真的想不到凭孤漠现在的势力能得到什么宝物来助涨修为。 这么想来,似乎也挺奇怪的…… 玄机忽忽一瞥,冷不丁看见青羽举着寒霜就要刺伤孤漠。他正觉得好,可见孤漠的动作明显地慢了下来,心里像是意料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地紧张起来。 出了什么事儿? 孤漠绝不会这么好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青羽四周,看见那道白光闪过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掷出御魂,同时自己亲自冲了上去—— 玄机终于知道了,为何方才孤漠一直都在用法术! 孤漠那一动作当真是自然而然,以至于玄机和青羽都未注意到,孤漠早已让殊途剑在不远处蓄势待发。 如今青羽到了孤漠背后,青羽正专注着孤漠的动作而无暇顾及身后之事,自然殊途便轻而易举地钻了空子。 玄机发现后,立马上去拦截。 然而,殊途终归是离得太近,他到了半途时,殊途的剑锋便已抵上了青羽的后背。 青羽察觉到此,下意识地闭了眼—— 正在此时,一阵空灵的琴声忽然响起,低沉和缓,飘忽悠然。 殊途在空中定住,片刻之后,化作白光,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剑鞘之中。 琴音幽幽,谁也未料到它会在这时响起。声音不大,不知其来源,但是仅仅如此涓涓细流,便足可润泽万物。 刹那之间,一切归于静然。 只有琴声还在旁若无人地作响,水袖翻飞,却也翩若惊鸿。 缥缈?”看清屋顶上弹琴的身影后,青羽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嘴,叫出声来。 “嗯。”见青羽没事儿,缥缈笑着收了最后一音,挥手收了玉女琴,踏空飞身下来。 躲到一旁静观形势的小苕也飞快地冲了出来,抱住缥缈的胳膊,怎么也不放开。 危机化解,玄机也松了口气。 只是目光依旧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孤漠。目之所及,只能看见孤漠的侧脸,可是仅仅如此,他也清晰地看见了孤漠眼底的惊讶和不可思议。 孤漠望着缥缈一动不动,握着殊途的手却已是颤抖得惨白。眼眶微微有些红润,但是很快一切却又恢复了正常。 孤漠回过头来,望着玄机,冷冷一笑:“我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如表面这般无心?” 玄机听罢,勾了勾唇:“我自己可都不知道。” “你这一计用得好,可惜你或许忽略了一点:我,根本不是你那样的人。” “是么?最好不要是吧。我也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对付你。” 说着,玄机握了握剑柄,稍微一转。 孤漠深深看了缥缈一眼,凌厉的目光随即恨恨于玄机身上划过。而后转身,御剑离去,留一个翩翩背影,决绝却又多了几分无力。 真的能做到如此? 呵,他就不信了。 玄机盯着孤漠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是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他足尖几个踏空,霎那间飞跃到缥缈身旁,拉住她的手,强迫她转过身来。 青羽一惊,刚唤出霜柳,御魂却已冲了上来,死死将霜柳拦住。 “你想作甚?”青羽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犀利。 玄机没有理会青羽,目光一直落在缥缈身上,故意使语气和缓,意味深长:“明日待到日上杆头,西宫门外江畔小凉苑,一定要等我,牢记着。” “啊?”闻言缥缈一脸的不解。 青羽面露几分敌意,手中法术运转,只是迟迟未发。 “你要是没什么要事,就莫久待在这里了。我不介意送送客。”眼看着玄机目光异样久不离去,青羽终于忍不住,一把拉过缥缈,护在身后。 玄机对着缥缈笑了笑,隐隐露出几颗雪齿。缥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一时很是没底。 他……什么意思? “那本王就不久留了?”玄机望了青羽一眼。 内心无比想笑,他可是用会心传语和缥缈讲的话,谁叫青羽要用读心术窃听的。 青羽立马唤了霜柳剑过来,紧紧握在手中。玄机见状,广袖一扬,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内。 奇怪。 缥缈垂着眸子,不断地揪着小苕的翅膀。小苕烦不胜烦,几次欲向青羽求救,然而话还没出口便被青羽难得的一脸凝重吓了回来。 隐隐叫人觉得,青羽一直在抿唇,然而薄唇依旧是朱砂点就不失血色,让人难以分辨。 “师父……”缥缈拉了拉青羽的袖子,试图把话题引开,“你刚才……伤着了么,要不要进去调养调养?” 青羽却完全不领情,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许去,知道么?” “我?”缥缈吃了一惊,“师父,我觉得玄机他人很好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吧……” “看人莫只看表象,你莫非连这都不知道?”青羽轻声呵斥,语气中头一次有了那么几分怒意。 “我……” 缥缈喃喃几声,颇感无奈。 师父的担心未免也太过多余了,她觉得玄机这个人人很好啊,至少表里还是挺如一的,不像其他很多人一样虚伪吧。 况且,要是他想伤害自己,有无数次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哪次不是放过了。这样一来,他对自己究竟是不是善意,莫非她还能看不出来么…… 可是现在,青羽估计也根本就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青羽的意思很坚决,不管怎么样,就是不允许缥缈去。 缥缈努努嘴,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那……我知道了。” 没等青羽回答,缥缈抱着小苕,借做饭之名灰溜溜地逃到了厨房里。 “没想到你还能端锅的。”厨房内,小苕边帮忙打着下手,边言语滔滔唠唠叨叨。 缥缈把锅往灶台上一摔,洗干净手上的锅灰,不满道:“你能不能说得好听点儿?” “反正你不会做饭,端个锅就不错了。”小苕就着酸黄瓜,又说起了风凉话。 缥缈白了小苕一眼,拿起个土豆掂量掂量,在水池子里裹了裹,放上案板:“你连锅都不会拿还好意思说我。” 小苕努努嘴,不置可否:“话说你真的打算放人家鸽子?” 闻言缥缈手上的杀猪刀顿了顿,随即坚决果断一劈下去。半个土豆还在案板上,另外半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小苕连忙后退数丈,以保持安全距离。 “当然不是了。”缥缈搓了搓手,稳扎马步高举杀猪刀,把案板剁得碰碰直响,“玄机又没削我又没像你这样天天打击我,就让他这样独守空门,多寂寞啊。” “……你这词语,换一换。” “我觉得行。话说你有没有觉得,玄机今天有点儿奇怪?” 说话间缥缈又换了两个西红柿,一刀下去,“滋滋”作响。 小苕在窗外,默默地为被染得红一块白一块的窗户纸哀悼。 “我觉得,还是你奇怪些。”小苕抹了把脸。 “我?我哪有,不就是做个菜吗,我在汐昙岛经常这样。”缥缈挥了挥手上的杀猪刀,眼神奸诈,“你要不要进来?” “我……不用了,你还是快说,玄机哪里奇怪了?” “比如他以前从没有对我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还有……他笑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坦坦荡荡还露牙齿。”缥缈努努嘴,细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有,我出来这么久了,所听到的第一声显出自己皇室身份的称呼,便是他今日离开时那一声‘本王’。” “这……这有什么。” “可他做得很刻意啊,这就说明玄机真的有什么事情瞒在心里。” “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 “他说,‘明日待到日上杆头,西宫门外江畔小凉苑,一定要等我,牢记着’。可是我们今日所做和西宫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怎么着也得叫我们去坤蝶殿吧,这‘西宫’……可真没道理。” 缥缈抿了抿唇,心里又是困惑又是无奈。玄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就算他什么隐语也没打,说得尤其直言不讳,那看师父今天的反应,也早该被师父听见了吧。 他怎么就不多说几句? 她摇摇头,拿起个瓶子往锅里倒了点儿,见着冒了点烟,于是把西红柿放了进去。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中锅铲一顿,缥缈眼前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隐语? 这么一琢磨,似乎他的话,就真的读得合理了…… 她敲了敲锅铲,差点儿没把一锅的西红柿给洒了。小苕见状连忙扶锅,一双手险些没变成又一朵红药花。 缥缈揪着这个,笑了小苕好久,等回过神来时,菜已经糊了。 缥缈笑盈盈地端上自己精心做的菜。 青羽看了一眼,成色还不错,于是满心欢喜地盛了一碗饭,看准了一筷子下去—— 于是,堂堂栖云仙山青羽元君,在维持了几千年的冷淡娴淑之后,头一次发出了震人肺腑的怒吼: “用小火慢炖你会熟啊?” 缥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青羽黑着脸又尝了一筷子,迎着缥缈不好意思又满怀渴望的目光,硬生生地把筷子折了:“下次记得分清楚什么是油什么是鸡汤……” 缥缈点头哈腰,连忙把小苕推到了面前,勉勉强强挡住脸。 这样的菜,其实……还是缥缈厨艺生涯中的新高度了。 下次,下次一定弄好。 正当缥缈美滋滋地幻想着下次自己做菜师父会如何夸耀时,青羽扒拉完最后一碗饭,眼中满是绝望:“以后土豆记得削皮。” 缥缈…… “嗯啊,一定一定……” 师父你要相信,这其实只是小失误,小失误。 所以嘛…… 也是不足挂齿的,对不? 40.布帛 http://.biquxs.info/

缥缈瞪着眼整整熬了一夜,勉强到了第二天,才是乖乖和青羽道了个“早安”,飞快地撒丫子跑了。 青羽颇感无奈地摇摇头,想了半天,还是唤了个宫女来。 “元君请吩咐。”宫女毕恭毕敬道。 青羽直接把霜柳交了过去。 宫女有些错愕:“元君这是……” “去西宫小凉苑候着,不到未时莫回来。”青羽垂眸,心中默念咒语,“要是看到缥缈便跟紧了,有麻烦霜柳会保护你。” “依。”宫女小声应道,行了个礼,捧着霜柳退下了。 青羽回头望了一眼缥缈,心里有些不解,又有些无奈。 缥缈你肯定不甘心就此无所作为的吧? 那你就是一定要去咯,我虽不愿意,但拦不住你,也只能防备。 远处的云倒是游走得漫无目的,在青羽看来,却生生成了嘲讽,嘲讽着自己当初的逞强,以及现在的无能为力。 早知今日还会如此,不如当初她便让缥缈依旧待在汐昙岛。在那里虽然生活好似一只金丝雀,但至少用自由换来的,是长长久久的安稳宁静。 不似现在…… 从把缥缈接回栖云仙山开始,她担心的一切,或许便已渐渐降临了吧。 如今只希望,玄机能够把握好分寸,念及旧情,把缥缈护得好好的。 而且莫要和她一般作想才好。 到时西江苑还空荡得很。 缥缈干脆寻了处树荫坐下,望着刺目的阳光,耐耐心心地等候。却左等右等不见有个身影,缥缈实在是烦不胜烦,抱着小苕戳了又戳,心情郁闷。 这个玄机,不会真没打隐语吧?她的智商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啊。 或者……他故意放她鸽子?觉得逗她好玩所以专门弄这些让她起疑,自己则在一旁捧着瓜子看笑话? 好啊,亏她一夜没睡只为早早起来等他,结果却是被他耍了? 缥缈努努嘴,心里很是不服气,抓住小苕的花瓣揪了又揪,差点儿没折下一瓣来。 终于小苕忍不住发怒,狠狠咬了缥缈一口,缥缈这才是悻悻收了手指,却又用一百单八种眼神瞪了小苕一次又一次。 小苕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今儿的天气可真是好,只可惜人似乎不大如意。”远远地有个慵懒的声音晃晃悠悠地飘来,缥缈心里一惊,忙四下望去,却见花草依旧是花草,景色依旧是景色,四下无人,还是无人。 “你就不能抬个头?”声音又悠悠响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缥缈循声抬头望去,见到树杈上那团黑,吓了一跳。玄机不屑地冷哼一声,挽了挽衣袖,纵身一跃,衣袂翩翩,稳稳落在她的面前。 “不这么藏还真躲不过了。”玄机抖了抖衣袍,一脸的嫌弃,“这些守卫天天放着有人住的宫殿不守,偏来这空空荡荡的院子作甚,我想找个软塌将就将就都不行。好歹也是堂堂妖王,藏在树上磕了一晚上,未免也太磕?了吧?” “其实吧,你不说我还没这么觉得。”缥缈不遗余力地打击道。 玄机白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脸色却是黑得有些难看,好像根本没想到她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噎了片刻,还是决定打哈哈跳过这个话题:“难得你起这么早,千古奇闻啊。” 缥缈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服气:“你居然也知道我以前起得晚?好啊,堂堂妖王整日整日偷窥人家小仙,此等行为背后,思想又是如何龌龊不堪?你也该反思反思!” “我能偷窥你就是你的万幸了好吧?再说,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别人,结果别人自己防得太严密,我不就只能在周围转悠了。” “偷窥别人?唔,整日和我在一起的就那几个啊,不会是——” “别想那么多,我没那个心思。” “强词夺理!没那个心思你还这么上心?放着自己的后宫佳丽三千不理不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谁料这话出口,玄机立马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赶紧闭了嘴,揪着小苕,一声也不敢吭。 怎么,她说错了么…… “我的后宫从未有过人。要说有,那也只能是有一个。”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好像要将她炮烙,“我看你气色大好,如今倒有心思和我争论了。你不会是终于决定不再执着,就这样放任着让琉子帘听天从命吧?” 说罢,他勾了勾唇,眼中满是咄咄相逼不怀好意的笑。方才那些言语似乎皆出自真心,一字一句,没得半分作假。 缥缈猛地一个寒战,连忙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在西江苑里翻找了许久,也不见得找出什么来。缥缈渐渐开始对玄机不解起来,好像玄机所做的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切实的作用? “没什么了。”再次翻找了许久,缥缈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卯足力气从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杂物中抽出身来,灰头土脸的,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 “真的?”玄机双手抱胸,很是慵懒地倚着廊柱。他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别处。 缥缈咬牙,点点头:“当然!除了大件的家具和布帛便是一些普通的小物件,而后便再没什么了。” 听闻此言,玄机蓦地转过头来。目光再度落在她的身上,除了兴致盎然,还带了几分惊讶:“普通的……小物件?” “对啊。”她骗他可没意义。 此时一旁的小苕也灰头土脸地窜了出来,三片翅膀费力地扑腾着,脑袋上还耷拉着一块破布:“找到了找到了,有……有东西上面写了……写了些字!” 小苕努力伸手把脑袋上的破布拨拉下来,却没有当垃圾丢掉,反而很是小心地展开,丢到玄机手里:“这个,上面写了字。” 说罢,小苕又不知好歹地跑到了刚和自己吵过架的缥缈怀里,又是蹭又是滚,一副卖好求抚摸的样子。 缥缈无奈片刻,还是把小苕抱紧了。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往玄机那边凑了过去。 一张……写着字的破布条子? 那不挺正常的嘛,让她看看,有什么好在意的。 玄机估计是故意地把布帛拿到了平着他自己的视线的高度,比他矮了一两个头的缥缈只能费力地踮脚尖踮脚尖。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第一个字,玄机却瞥了她一眼,浅笑盈盈地把布帛折了起来,收进袖中。 缥缈忍不住怒号:“你好歹给我看看!”扑上去就要抢。 玄机却灵活地一个闪身,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挂不住:“为何要给你?小苕拿过来可是给我的。” “可是……” “反倒是你,一言不合就朝我扑了上来,你是什么个心境?搞不好,反倒是有人以为,你有那种想法……” “我,我能那么想,你就万幸吧!” “那你还说我偷窥你你就不能万幸了。”玄机很是奸诈地眨了眨眼,“这不是彼此彼此的事情么。” 缥缈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 好吧,算她输了。 “那你拿这个,究竟要作甚?”缥缈干脆言归正传顺便支开话题了。 没想到,玄机还是一脸的不正经,好像巴不得看她这副又是郁闷又是无奈的模样:“我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落下的宝贝,怎么了?” “那,也就是说,这个和子帘,没有关系?”缥缈小声地喃喃。 “嗯。”得到的答案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缥缈…… “玄机!你费这么多时间,就是玩玩?你……” “反正我是妖王,你师父是仙界元君,要救琉子帘你只能求助我们两个之一,你自己选吧。”玄机很是随意地甩了甩衣袖,满脸的轻松和悠闲。 闻言,缥缈只得乖乖闭了嘴,心头那些抱怨,也尽被她挖了个坑努力埋了。 比起找玄机,还是找师父更加困难。 与其在师父面前好说歹说还可能换来一个被拒绝还被禁足的结果,她还是忍一忍,请玄机帮她这个忙吧。 一直到了中午,也没见霜柳报说有什么动静。监视的宫女也未回来,想来也是一切如常了。 那缥缈这么一大早地出去,除了藏在某个地方等着玄机,还能干嘛? 去找别人?可自己却是完完全全感受不到缥缈的气息。 直觉告诉青羽,缥缈一定早和玄机在一起了。自己开始探查缥缈的去向是从半个时辰前开始,想来那个时候,估计玄机已施法将缥缈留下的气息抹去。 如今蝶宫法术留下的痕迹千千万,玄机又不修邪术,她要在偌大的蝶宫寻到两个刻意抹掉行踪的人,着实有些麻烦。 现在就看自己运气好不好,能不能恰巧走到他们身边了。距离近了,才能更容易觉察到他们的气息。 自己决不能让缥缈和玄机在一起,且不说玄机对缥缈是个什么看法什么心思,就冲着和自己心头相似的那点儿小九九,她也怕玄机会让缥缈做什么,正和几十年前一样。 这世上青羽不能容忍的事情很少,对于这些事情,青羽半点儿宽容也不会有。 而这次,就是那么巧,玄机恰好地触到了她的那根线,而且正不断地弹弹拨拨,很是不在意地玩弄。 她又怕又怒,所以绝不会心慈手软。 青羽饮了盏茶,稍稍平复心情,而后起身,正欲出门。 步子还没迈开,门外却有人扯开了嗓子叫唤:“元君,陛下请您去坤蝶殿一趟。” 青羽愣了愣,环顾四周,却没见一个可以替她去办事的人。她不甘心地抿抿唇,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强应了下来。 门外太监一直在等候,显然是不待倒人不会走了。 青羽对镜稍整衣冠,提了提裙摆,出了门,对着太监一笑。 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迈开步子,慢慢悠悠地跟着太监向前走去。 41.牢狱 http://.biquxs.info/

蝶宫西宫内,天牢之中。 一般这里关押的都是罪不可赦的重犯,虽然环境不算破败,但是比起其他的牢房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 整个牢房内阴森森的,窗户只有小小的一点儿,透进来的光不但没带来希望反而衬托出了绝望;地板上干干净净没什么脏水之类,然而时不时窜过的一只老鼠或是巨大的蟑螂,还是分外地叫人难受。 把人关到这里来,玉梦氏是什么意思,缥缈知晓得清清楚楚。 其实不过是四个字——罪不可恕。 这样的事情天帝都不敢轻易来劝,就算放下了不随意插手他人族中之事的□□,也奈不过七生石神力的强大。契约上玉梦氏是江泽琉氏的主人,不知还要多少世才能罢休,江泽琉氏无奈归无奈,可是面对七生石,还是不得不屈服。 狱卒领着她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据说这是卫孜的安排,暗暗劝谏安抚后胥白里仍然丝毫不肯松口,卫孜便只能选择做自己能做的,给琉子帘最后留那么一点儿可以挽留的颜面。 狱卒把缥缈带到了最后那间牢房之前,小心地开了门,行礼道:“姑娘,就是这儿了。” 缥缈心里一愣,面前的景象虽然平常,但也触痛心扉。 她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下去。 狱卒点点头,迅速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不远处分隔的大门。 缥缈这才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缓步走了进去。 “你是来救我的。”见她进来,琉子帘开门见山,语气中听不出喜悲。 缥缈点点头,在琉子帘身边坐下,和声道:“你等着,我肯定会说服玉梦氏的。就算不行,那我哪怕是劫狱,也一定把你救出去……” “不要。”出乎意料地,琉子帘很是坚决地打断了她,“没用的。” 缥缈一时有些着急:“可是就是一纸契约而已,哪怕七生石有神力,又怎么捺得过双方的反抗?” “你知道七生石的事情了?”琉子帘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地,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琉子帘垂下眸子,淡淡地叹了口气,“罢了。我在德妃身边这么多年,知道玉梦氏后人也受着契约的约束。哪怕是胥白里心软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你也是一样,做这么多努力都是徒劳的,有了七生石不可估量的神力,哪怕是双方都要求终止契约,契约也不会在没到时间时失效。” “那……” “对不起。”琉子帘忽然道。 缥缈一愣,一时有些失神。 ——对不起? 为什么? 又在刹那间反应过来,这三个呼之欲出的字立马被咽了回去。 还用问么,必然是因为,琉子帘当初盗取记天珠时,选择了把无辜的她拉进来,让她白白挨了那么多误会和栽赃,直到现在依旧无法把自己身上的泥泞洗清。 这足以让任何一人愧疚很久了。 “你也帮过我啊,那次玄机他一掌过来,我知道你在拼尽全力保护我的。”缥缈一笑,有意地掩藏掉自己心头那几分沉重。 说的自然是实话,毕竟那天玄机确实没有留情。要是没有琉子帘刚好接住了自己,那她缥缈估计一世英名就终止于那次了。 她很感激,真的。 而且要是当初琉子帘寻求自己的帮助时直接报出身份,那她缥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管琉子帘的请求是让她小偷小摸还是明抢豪夺,甚至卖命。只要是正确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如今琉子帘这么一说,缥缈忽然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像是突然参悟了什么,或者蓦地失去了什么。怅然是难免的,就紧紧缚在心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又迈不开步子往前奔去。 琉子帘笑了笑,一脸的了然:“若真是这么想,那就好了。你说,你会记得我么?” “当然会,而且……想天天看到你的那种。”缥缈强颜欢笑着,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淡然,“但是前提是,你不能让我失望或者伤心,否则我肯定不会记得你,巴不得把你忘了。” “我……” 琉子帘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缥缈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好好活着,配合缥缈一起逃出去? 否则待在这里,自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缥缈哪里还开心得起来。 缥缈见状,赶忙安慰:“反正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了,不管你想做甚,逃不开的。” “好朋友?”琉子帘目光一暗。 缥缈揉揉眼,却又见琉子帘复了往常,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暗淡,只是缥缈自己看花了眼。 缥缈在心里不解片刻,下一刻却还是释然了。 “没错啊,永远的。最好孟婆汤也不能让我忘掉的那种。”缥缈天真地笑道。 “好啊。”琉子帘勉强勾着唇角,转过头去。 顺着琉子帘的目光,可以看见牢房内唯一的窗户,一根根的栅栏后,是无数游走的行云,悠哉悠哉,欢乐无忧。 “这世间,哪有东西比得云清逸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怕是风吹散了她们,也终究立马便再度拥在一起了。” 琉子帘轻声喃喃着,语气只是一抹云淡风轻,然而目之所及的黑暗和微光,却只衬托出一种惨然。 缥缈的心也越发沉重起来,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得盯着窗户外的行云,觉得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忽然好想喊一句:你们停下来,好么? 云仿佛听到了这句话,渐渐地放慢了脚步,来来去去,逐渐地停止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 久久,牢房内皆是一片寂然。两人只当面前没了墙壁没了栅栏,痴痴地望着远处,好像一切就只剩下天、地、山、水、云,还有身边的人。一时出神,没有人去打扰,也没谁想要打扰。 “你就是来看云的?”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懒洋洋的,很是轻微,但还是把缥缈吓了一跳。 “怎了?”琉子帘也是一惊,忙问。 缥缈刚想作答,耳边玄机的声音却再度响了起来:“记得你要干什么,事情做完了你们随便到哪儿浪荡几千几万年我都没意见。” “我……” 经这一提醒,缥缈也瞬间反应过来。 对了,她还有事情要做。 “没事儿。”缥缈摆了摆手,而后一脸歉疚,低下了头,“就是忽然想到,你给我的那个锦囊,我一不小心弄丢了……” “丢了?”闻言,琉子帘一下子直了身子,似乎想要站起来,接下来却还是坐了回去,“丢了……就丢了吧。 “若是可以,不如你帮我拿针线来,再帮我问陛下要些绸缎,我再给你绣一个?” 说着琉子帘向她伸出了手,脸上挂的笑终于轻松自在,浓浓的笑意镶嵌于眸子里,点点滴滴出自心扉,怎么也化不开。 缥缈被琉子帘的反应惊了惊,那么重要的一个锦囊丢了,琉子帘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么? 她愣了愣,随即道:“可是我上次摸到里面有东西,只是怕你不乐意所以没有拆开来看。还没来得及问你可不可以,就弄丢了,你……” “既然没看,那也就不必费心了。一些小话,我可还记得,我就再给你写一遍,你到时候再看咯。”琉子帘果断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着琉子帘的语气,缥缈莫名还感受到了一丝没由来的慌张。 既然是一些小话,拒绝得这么快又是为何? 未免有些奇怪了。 缥缈有些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 然而之前自己要问的还没得到答案,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收场了。快。”只听得玄机在一旁冷静地指挥道。 缥缈一惊,心中慌了慌。而后立马整顿了措辞,勉强笑了笑:“好啊。那我……去把东西拿来?” “嗯。”琉子帘微微一笑,“快去吧。” “好。”缥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了个别,匆匆地退了出去。 狱卒又把门关上了,这次狱卒的身影在牢门外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42.为情 http://.biquxs.info/

缥缈出了门,趁着四周没人,匆匆忙忙地窜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目之所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什么玄机了。她按着他们约定的暗号敲了敲树杆,却几次无人应答,她叹了口气,一时闲散,倚着树桩逗起蚂蚁来。 说好的让她在这儿等着,他又去作甚了? 故意的吧。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自己找个借口溜回去罢了,却忽然见得面前白光一闪。玄机笑意盈盈地出现在她面前,一开口语气依旧嘲讽:“怪不得修炼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原来因为你如此爱恋自然万物,仅仅是几只蚂蚁都能让你割舍不下……” 缥缈一下子站了起来:“你……” “想被发现就喊,我一直用的可是会心传语。” 玄机挑了挑眉,神色风流无比。 倒是有朵花飞快地从玄机袖子里窜出,背着玄机嫌弃的目光,飞快地扑到了缥缈怀中:“缥缈……” “死甘薯。”缥缈小声嗔了一句,还是把小苕揽在怀里,搂紧了。 不过接下来她还是乖乖闭了嘴,憋着一腔的疑问,等到玄机带她回了西江苑,才是开口:“你看上那个狱卒了?” “……在你看来我真就那么花心?”玄机无语。 缥缈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玄机抿了抿唇,偏过头去:“别唠叨了,该话说回来。你可知道方才我为何耽搁?” “因为……你觉得蝶宫天牢布质不错,很值得参考参考搬回妖界?”缥缈伸手碰了碰嘴唇。 玄机仰头望天:“因为我听见琉子帘叫住了狱卒……” ——什么? “你没听错?”缥缈有些急切。 琉子帘叫住狱卒?一个是囚犯,一个是看守,两个人之间能有点儿交流就不错了,琉子帘还会主动叫住狱卒? 何况狱卒除了万万不可能干的帮忙越狱什么事儿都派不上用场,琉子帘找狱卒,能有什么事儿? 她有些急切地望向玄机,期盼着能得到他的一个回答。 玄机深吸一口气,没有过多地犹豫:“琉子帘对狱卒说:‘要是那个姑娘再来,你都不要让那姑娘进来,就说天牢本不允许常人探望,如今通融一次,已经是看在两人情真意切的面子上宽限了。’” “什么?”缥缈皱了皱眉,自己听错了么? 玄机没有理会,继续道:“狱卒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答,就是再嘱咐狱卒莫要把今日你来过这件事说出去。估计是怕狱卒不答应或出尔反尔,她还拿了袖子里藏的金纸塞给狱卒,狱卒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也答应了琉子帘的要求。” “那很奇怪啊,琉子帘她看起来并不想越狱,但是为何袖子里又藏了金纸?”呢喃片刻,缥缈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所以其实,琉子帘说那些不想逃出来的话,其实是说给狱卒听的?暗中她的意思,还是想出来?” 这个不知真假的发现让她有些欣喜,这样一来,她要救出琉子帘便是内外有接应,更加顺利了。 然而玄机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怎么可能,我看,她是下定决心要非死不可了。” “为何?她不是……” “江泽琉氏习俗,不管贫穷还是富裕,每件衣服衣袖内都要缝上一定数量的银纸,富裕人家则可以缝金纸。这样来祈求平安和保护,习俗在签订契约后玉梦氏也念及各族习俗而将其保护下来。金纸银纸必须护好,除非遇到劫持用以保命之外,不得主动交出来;要是不为保命主动把金纸银纸交出,那便是意味着放弃庇佑,听天由命了。”玄机回过头来,对着缥缈笑了笑,“既然琉子帘把金纸交了出去,而且……还是为了让你洗脱嫌疑,那么其实,琉子帘不仅不打算越狱,而且还决心要拼尽全力让你脱身出去了……” 一番话平平常常,却也如同晴天霹雳,雷一般轰隆隆劈下,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 为何还会这般? 她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无可奈何。 琉子帘她,真的不打算逃出来了么? 就是因为自己的失败,败露了她们的行踪? 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族人争取那一隅自由和一点点本来就应该有的权力,就要为此白白精心策划这么久,最后不仅没得成效还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缥缈有些不可置信。 但这些由不得她感慨什么。 经历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也件件明白了什么。 比如现在,她需要的不是所谓的安慰或是假想,她只需要冷静下来,冷静到可以清晰地思考事情。然后想出一个法子,把琉子帘从天牢里救出来—— 在琉子帘不愿意的情况下。 缥缈却也不再愿意琉子帘为自己牺牲什么了。 “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缥缈咽了咽口水,正了神色,“我怎么着也会去做。” “你……”玄机这时却显得有些犹豫。 “若是你怕牵扯到自己,那就想着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帮我就好,我一定帮你掩护,让你全身而退。”缥缈又道。 她的语气很是坚定,这次她下定决心,哪怕自己扑进火海,也至少不要再这样袖手旁观或一直劳而无功下去。 玄机看着她,许久才是叹道:“我都帮你这么久了,你还以为我总是为了自己?” “难道……不是?” “没什么。”玄机垂了眸,“我现在能在你身边,就肯定不会放手不管。被人发现什么的我当然不怕,只是万事你要听我的才是。” “好。”缥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你先回去。”玄机道。 她吃了一惊:“为何?” 不是说好了要帮她的么?这么荒废时间……莫非不担心到了刑场上还没得个头绪? 她摇了摇头,很是不解。 玄机道:“现在你从这里走回去正好是正午,记得路过西宫江畔小苑,但是看几眼就好,不要停留。我会趁众宫人不备给他们的记忆加点儿料,让她们都以为你这一个上午都在蝶宫里浪荡。这样青羽便不会知道你来找过我,自然也对你防备松些,以后我来找你方便。” 缥缈努努嘴,轻轻“哦”了一声:“非要这么防着师父么……” “我也不想啊,”玄机苦笑,“可惜你师父就是那个性子,要是把我换成别人,她绝对不会管这么多……” “为什么?” “没什么。”玄机再次打了个哈哈,“快回去吧,否则你师父发现了,绝对得和我急。” “嗯。” 虽是这么应着,缥缈却还是几不可察地努了努嘴。 玄机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难免显得有些勉强。 仙界第一琴师,青羽元君,青羽,羽儿。 过了这么久,当年那些人可能都快忘了你是个什么人,可是我忘不掉。 因为…… 后面的话刚冒出心头,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些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是青羽她命中注定的天劫之一吧。 估计也是个大劫了,否则把他牵扯进来作甚。 也真是…… 但求一切顺心吧。 迎春轩里还是一派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倒不似早秋了。小苕一到迎春轩内边便挣脱了缥缈飞到缥缈周身打圈子,跟着缥缈穿过绿意盎然的内院,入了寝室。 进门时正好见青羽神色淡然地饮着茶,手中茶杯被转了一圈又一圈,许久之后才是又缓缓饮下一口。缥缈踌躇片刻,还没酝酿好如何和师父说,却见小苕已先一步冲到自己面前,兴致勃勃地扑了上去:“元君。” “你们去哪儿了?”青羽自然而然地放了茶杯,手起茶壶,顷刻间又斟上了一杯茶。 缥缈这才发现,青羽面前除了自己的茶杯,还在对面摆着另一只茶杯。她一来,正好青羽就可以为她斟上一杯茶,好像这只茶杯就是为她而准备的。 她愣了愣,直到小苕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才是猛地反应过来,小步奔过去,在青羽对面坐下。 “谢谢师父。”缥缈甜甜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青羽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岔开话题?” “哦……不是。”这才反应过来青羽之前问的问题,缥缈连忙放了茶杯,道,“我……” 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当真要去找玄机,看看他有没有个法子帮你把琉子帘救出来?”青羽看着她,目光之中意外地多了几分玩味。这让缥缈尤其地不舒服,但是毕竟是自己违背师父的意思在先,缥缈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呵。”青羽冷冷一笑。 缥缈愕然抬头,正对上青羽的目光。 此时的目光灼灼,却早已没了之前的不明所以;脸色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心里也没个底儿。 缥缈连忙摆手,道:“可是师父……我没看到他。”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她干脆就把谎撒到底吧?否则被青羽知道那些,她以后要做什么都不方便了。 青羽看着她没有说话,杯中的茶却是被抿了一口又一口。缥缈有些慌乱,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出了破绽,被青羽发现。 半晌后,青羽才是放了茶杯。 杯子碰在桌面,发出“碰”的声响。 虽然面儿上强装着淡然,可缥缈心里还是打了个寒战。 “师父……” “我知道。”青羽意外地坦然,“我让霜柳找你去了,虽然没发现,但是后来问宫人们,她们的说法却可以拼凑出你的行踪。”顿了顿,目光落在茶杯上,“正好那几个地方,霜柳最容易忽略。” 最后那句话,没有丝毫责备或是怀疑,甚至冷冰冰都不至于,反而是完完全全的释然和欣慰,就像解开了一个多年的误会,心旷神怡。 缥缈有些不解,心头噎了一些话没能说出来。 然而内心不由自主便确信的是,师父这些神情,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师父是信了她? 缥缈有些开心,又有些惭愧。 “是我不该怀疑你。”青羽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啊?”缥缈一时不解。 这话……怎么让她觉着,不是对她说的? 青羽却没继续解释下去,而是把缥缈面前那杯没喝完的茶往缥缈面前推了推,道:“喝完茶,待会儿该吃饭了。” 缥缈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师父……”她还想说什么。 青羽却是立马打断了她:“你要救琉子帘,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可是我帮不了你,毕竟玉梦氏和江泽琉氏约定在此,七生石在此。” 缥缈努了努嘴,一时有些失望。 “可是我会尽力保你平安的,玉梦氏那边我已经解释过,要是她们还要来找你麻烦,我绝不会手软。” 青羽淡淡说完,起身欲离。 白衣翩翩,倒是叫人不知是三冬的鹅绒还是白雪。 师父这番话……当真叫缥缈不知该喜该忧。 师父至始至终想要保护的,是不是就只有她? 或者,根本不是她。 是她身上雪衣的影子。 缥缈咬了咬唇,有句话堵在心口,可是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43.在意 http://.biquxs.info/

一天到头除了早上那点儿小变故就是修炼,缥缈也没见得什么合适的机会提出去见琉子帘。又想到琉子帘早说了不要见她,心中那分说好了要回去却未能赴约的歉疚也难免淡却了。 这一天下来,缥缈头一次过得很充实。不知是因为心里有事情还是当真决定改邪归正了,修炼什么的格外地上心。 不过不得不承认,要说她真的没什么惦记着的那完全是假,心头终究有事情未了结,再怎么说不在意,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终究还是假装淡然罢了。 这么不知是浑浑噩噩还是踏踏实实地过了快一天。 大晚上的,青羽一如既往地自己下厨,如今青羽刚进去没多久,厨房内乒乒乓乓的声音依旧不绝。 缥缈自然没那个耐心等着,再加上心头有事儿,更加觉得不耐烦。于慢踏步子出了门,在不大的院子里散步。 小苕默默地跟在她身边,头一次没有开口嘲讽她。 正是天边月上,一轮金月倒是比平时要早了许多,高高地炫耀在云层里。 如此姿态虽然说傲气不已,但还是让缥缈觉得没由来地亲切。 不知是月,还是云。 她生来似乎就喜欢云的,不管是白云还是彩霞。汐昙岛的仙子们都说,她自从来了汐昙岛,有事儿没事儿便总抬头看云,哪怕看不见云也要努力望着云的方向。小头小脑努力探着,不知在希冀什么。那双小小的眼睛总是暗淡无色的,很多事情都不能激起她的兴趣;然而要是有了云给她看,她的双眸便立马有了亮光。 因此,姑姑给了她“慕云灵主”的封号。 慕云慕云,仰慕着云。 正是因为心有仰慕,才会有喜爱吧。 现在她长大了好多好多,喜欢的东西自然也不限于那远处可望而不可即的一抹颜色了,但是每次无所事事的时候她都会抬头望云,看见了天边的虚无缥缈,总觉得亲切。 像是久别重逢…… 温柔、和婉。 隐约曼妙。 她不知为何总有这种感觉。 黑夜的包裹渐渐将缥缈唤醒,反应过来时,小苕已经不知何时窜到她怀里安静地睡了。 四周不再见得夜色的轮廓,剩下的,只是看似漫无目的的黑暗。 缥缈有些惊慌,不知为何自己会走到了这么一个角落。然而惊慌之余,她看到不知是远是近的灯火,又十分清醒地往灯火处走去。 好像这么做……便可以让她寻到光芒。 然而走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四周依旧是浓浓的黑暗。 她抿了抿唇,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 其实她本是不怕黑的,可是……今日莫名地就这么怕了。 她开始漫无目的起来,兜兜转转似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耳边只有风声、树枝的“沙沙”声,叫人觉得夜静的可怕。 “缥缈?” 听见这声呼唤,缥缈一愣。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没有多少温暖,也并不柔软温和,她看了那么多市井小说,却没有一部小说里描写的怀抱是这个样子的。 她愣了愣,莫名想要挣开。 却莫名又被自己心里没由来的冲动止住。 “这里是院墙了,你想去哪儿?”青羽冷冷淡淡的声音自头顶飘来。缥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明显地感觉怀中的小苕醒了,只是因小苕习惯性的抓她的手的动作。缥缈心里有些无措,想好了的话却又一次一次被自己否决。 “怎么了?”青羽问道。这次言语之间能读出些许的关切。 缥缈莫名地呼吸有些急促:“我……” “先回去。”青羽道。 缥缈如释重负,正想起身,却感觉青羽拥她拥得紧紧的。她愣了愣,什么也没做,直到不久之后青羽放开她,才是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厨房内早已香气四溢。 缥缈拌了门框,差点儿没一口气栽到水缸里。 小苕终于是从缥缈怀里钻出来,揉揉眼睛,很是不怀好意地凑到了缥缈耳边:“□□被我撞见了啊……” “你……什么啊!”缥缈脸一红,不由自主地一筷子过去,“那叫好心好意!就是表示师父觉得我很好而已。和什么情爱扯得上半分关系了?” “哼,不承认。”小苕别开了脸,眼中的兴味盎然丝毫不减。 眼见着解释不成误会更深,缥缈兀自着急了片刻,怎么着也觉得不是个办法,干脆筷子一扔,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门外的青羽,将门内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嘴边难得地有了些许弧度。 □□? 青羽轻轻地哼了一声,莫名地觉得小苕这话有些好笑。 还有缥缈……缥缈她当真只是那点儿想法? 忆及几千年前那与如今极为相似的点点滴滴,青羽心头不由得一沉。 可还是故作淡然地一扬衣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脸上早已只剩得云淡风轻。 “打打闹闹,是想毁了这一桌子菜不成?” 屋内两人正新账旧账算得开心,门外却忽然有一人走了进来。缥缈惊了惊,赶紧把揪着小苕一片花瓣的手收了回来,原地站好,一副“我干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的神情。 小苕一脸眼泪巴巴凑到了青羽面前,诉苦的话还没出口,便被青羽一巴掌推到了一旁。 小苕…… 缥缈笑得最是自在,甘薯啊甘薯,终究你还是没我了解师父,你这么装可怜,对师父来说是完全没用的。 青羽的目光落在缥缈身上。 想到刚才小苕调侃的那些话,缥缈毫不畏惧地把目光迎了上去,一双手在背后戳戳戳,却是慌张得不得了。 青羽没说话,拂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缥缈本来还想倒个茶什么的,却也被迫在师父对面坐了下来。 青羽半天不动筷子,她也不好意思先吃。就这样一直沉默着,两相对视,好不自在。 缥缈终于忍不住开口:“师父……你不吃了?” 青羽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然后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 正合缥缈意。缥缈一句话也没多说,拉了小苕过来,抱了碗又是一阵风卷残云。 自家师师父做的菜……果真是一绝。 缥缈心满意足地啃了青菜、西兰花、玉米、四季豆…… “缥缈。”忽然听得青羽叫她。 缥缈瞪大了眼睛,腮帮子被塞得圆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父……作甚? 差点儿没噎死她。 缥缈勉勉强强把一大口食物咽了下去,接着赶紧拍拍胸口,大滴的眼泪就这么被噎了出来。 青羽依旧不动声色,吃了口菜,才是道:“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怨一个人?”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很是真挚,还有点儿沉重。 缥缈思考片刻,道:“不知道。反正……对我不好吧。” “只是如此?”青羽立马又问。 缥缈心里有些惊异,师父今儿是怎么了,咋的……尽做这些奇怪的事情? 可看着青羽紧张又带了几分急迫的神情,她又不好拒绝回答或是敷衍过去。冷静下来用心思考片刻,她点点头,很是确定地回答道:“那个人要是对我不好,我会讨厌他;但是对我喜欢的人不好,我就会怨他。” “这样……”青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端起饭碗。 缥缈莫名其妙:“师父你问这个……作甚?” “只是想不通一些事情。”青羽道,“比如,一个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离开你,和另一个你讨厌的人在一起。” “那不是很正常么?喜欢就会在一起啊。” “可是……最后孤独的那个人,却是用情至深的。”青羽道,“而且,明命相遇,还要早些。” “这……” 这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倒有些感兴趣起来。不会是师父自己…… “你姑姑的事情你知道么?”青羽的话题忽然转变了。 又好似没转一般,还是吸引了她浓浓的兴趣。 “姑姑?”缥缈努努嘴,“姑姑她怎么了?” 她知道姑姑喜欢的那个什么祁承殿下要和别人成亲了,可是祁承不是也喜欢姑姑嘛,成亲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心还是不会变的啊。 青羽却是愣了愣,随即像是感知到了缥缈的想法,摇了摇头:“你姑姑……” “有大事?”这么一来,缥缈也有些着急了。似乎听青羽的语气,这很严重? “不是。”青羽抿抿唇,“你暂时不必担心。” 暂时? 缥缈不解,那就是说,以后…… “今日本来我要出去寻你的。”缥缈还正想着该如何接话,一下子青羽又换了个话题,“不过我还没出门,卫孜便让人来找我了。” 缥缈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青羽说的这些半点儿逻辑也没有,她着实就算有疑问,也不知晓该从何问起。 青羽接着道:“你知道玉梦氏的想法吗?你是外族人,所以玉梦氏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肯定不能按照族规对待。但是就算是这样,按玉梦氏一族向来的性子,以后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缥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不让更多的人受牵连的。” “所以你是想担罪了?”青羽突然厉声。 缥缈心里一惊,声音有些发颤:“莫非……不应该么?” “你这么想没问题,可是你,不能有事儿。”青羽义正言辞道。 莫名地这分义正言辞让人觉得没有由来,像是胡说八道地强撑着自己的那一隅私心,但是又让人打心底地不得不屈服。 缥缈一时很想说个“不”字。可是最终,哪怕是简单摇头,她都未曾去做。 青羽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我知道你不乐意,但是你要知道,若是你出事了那很多人都更加不愿意。你以前是普通,但如今不一样,你身上关联了很多,自然,你出事了如今很多的局面都会变得尤其地不一样甚至更加糟糕。你不想让琉子帘一个人承担,我知道,但是今时今日不得不委屈她了。现在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做,等着这件事情过去了,你会没事的。” “靠别人编造证据保护我么?”缥缈喃喃道,“这样不是不公平了?” 明明自己也有参与,为何自己便能全身而退? 青羽看了看她,愣神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将目光移开:“不是,只是……为了更多。” “那琉子帘呢?”缥缈不依不饶,“不是还有卫孜么?琉子帘可以说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难道他就……” “他对琉子帘的心思,或许你已经可以猜测了。但是他身为帝王家,要做的许多都身不由己,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谁都没办法。不过你放心,该做的已经有人做完了,若不出什么意外,琉子帘她是肯定不会死的。” “肯定么?”缥缈还是有些不放心。 青羽说罢,却是很快地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袅袅身影拂袖离去,似是不愿再说太多了。 缥缈忽然有种感觉,青羽觉得很累、很累。 缥缈抿了抿唇,依旧埋头扒拉着碗底的几颗米饭,一时心绪有些复杂。 44.拦路 http://.biquxs.info/

过了一小段时间便有七天了。按玉梦氏习俗,今日便是送德妃遗体回玉梦氏的时候。 打头的是两个举着白布幌子的人,几人抬着刻着蝴蝶的棺木跟上,后面是一长队穿着白花花的人,即将翻山越岭,送人回族。 按玉梦氏的看法,送葬便是晦气,不许有除三等仆人之外的人跟着,哪怕是亲属也得远远避开。然而有卫孜的托付在先,青羽一大早地便远远地跟上了队伍,御着风走得缓慢,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队伍前头。 缥缈却对青羽此举十分地不理解,虽然青羽嘱咐过她不要乱说话,但她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扯了扯青羽的衣袖:“师父……玉梦氏不是不让人跟着么?” 小苕趴在缥缈肩头,也是一脸的困惑,两人实在弄不懂青羽这葫芦里装的是水是药,琢磨半天没个结果后,还是果断地决定问了出来。 此时身边正好几缕云掠过,声响没有丝毫,也触不到行迹,却也似乎在肌肤之上抚了抚一般,带来似有似无的痒意。 青羽只是紧紧盯着棺材,朱唇轻启,语气说不出的凝重:“本来我也是这么作想的,但是卫孜托我办这件事的时候,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我觉得,卫孜好歹也有玉梦氏的血脉在,总不可能不知晓玉梦氏这点点族规吧?他这么一请求,我倒是开始觉得不对,也越发地怀疑起来——或许卫孜已然料到送葬队伍会遇到什么麻烦,但是身为蝶王却又不好公然违背族规,所以只好,托付了我。” 说着,青羽眼中显出几分严肃,这是缥缈接触青羽这么久以来青羽脸上始终未有的。缥缈也不由得屏息凝神,紧张地盯着不远处的队伍前头—— 脚步声声,却忽然在这一刻停下了。 一行人皆不由自主地望向队伍前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队伍的最前面,一个白裙红衣的女子举着一把素伞,面对着队伍,也停下了脚步。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微笑,而后手中素伞猛地一合,泠泠杀机不住外泄。 领头的送葬人已有青须,显然是经验老道,见状对着女子一笑,行礼道:“此为蝶族先帝宠妃德妃送葬队伍,德妃娘娘玉梦氏人,按族规定得在巳时赶到。如今不剩几个时辰,姑娘若有事儿,还请暂候队伍过去。” 毕竟路无理由设清理或者限行,平常这种情况一看就知是见的多了。领头看起来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词都说得一溜一溜的,意思明明白白:队伍不会让路。 哪怕路是所有人的,但是玉梦氏自诩蝶梦而生,向来没那么好和气。 女子闻言只是笑笑,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迈步便要往前走。 领头人急了,若是她这样一来,不仅得到棺材面前绕一绕,还得硬生生把送葬队伍分成两股。给这个女子如此轻率地一过去,那还了得? 玉梦氏的面子何在? 虽然身为江泽琉氏,但骨子里的顺从早已让这领头人成为了打心底为自家主子想的忠奴。领头人慌忙地上前,卑躬屈膝,和颜悦色道:“姑娘您看这事儿特殊,您就大人有大量,通融通融?” 姑娘笑了笑,将伞垂了下来:“敢情这路是你家的了?” “不……不是。”心有惊慌,领头人还是强装着镇定。 “既然不是,那这么横行霸道,又是为何?”女子浅笑盈盈,一双素手有条不紊地转动起伞柄。 大红色的大袖衫下,一双素手芊芊,玉甲凝脂,一眼过去便是极尽迷人。然而此时,女子的笑容满面,却叫人心底发寒,莫名地生出几分惧意—— “不是,不是……”领头人咽了口唾沫,“这不是……给德妃娘娘送葬的么,姑娘您看……” “哦,德妃?”女子一脸的笑容可掬,目光悠然移到了伞柄上,满目皆是兴味盎然,“这么着重强调?也就是说,你们仗着自家主子在前朝荣宠无限,所以在这里仗势欺人,连路都不给旁人走了?” 女子语气和缓得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般的家常琐事,但是笑意不减的面容配上妖冶异常微微翕动的朱唇,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领头人一时无语应对,犹犹豫豫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个什么出来。什么也不做肯定是不行,耽误了送葬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要说现在可以做什么,他却是又想不到——本来自己心里清楚玉梦氏这么做在蝶族是不占理儿的,这女子又看起来来者不善,自己真强行霸道要赶了人过去,谁知道对方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若是女子要把事情闹大,因此伤了蝶族和玉梦氏和气,那到时候玉梦氏怪罪下来,自己绝对是得命短于此了。 横竖似乎都没个好下场。 领头人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纠结时,才听得一旁有声音传来,语气不紧不慢,居然也是个女子:“既然姑娘如此说道,那么姑娘倒是说说,为何这道你走得,这送葬的却走不得?” 迎面飘下来一个身影,紧接着又有一人抱着个什么晃晃悠悠地下来了。仔细瞧这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的光是侧脸便足可见倾国倾城之色;小的虽然样貌平凡,却也是水灵不俗,小的怀中那有鼻子有眼的红色花,居然还是个修炼了几百年的花妖。 足可见,二人绝非泛泛之辈。 这二人便是缥缈和青羽。 青羽并未急着发话,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众人;中途在正中那口黑漆漆的棺木上停留片刻,眼中神色有那么一瞬的变化,随机却又恢复了正常。 缥缈心中颇有几分得意,挑眉看着女子,冷不丁却觉小苕在她怀里挣了挣。 缥缈一吓,会心传语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苕回头白了她一眼,“你抱这么紧,想谋杀还是咋地?” 缥缈有些尴尬地笑笑,急忙将目光移开了。 青羽将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轻咳一声,语气镇定自若:“如此为难,姑娘何必?” 那女子也不惊慌,手中纸伞微微撑开,片刻后又收紧。女子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抚上纸伞,浅浅一笑,悠然道:“既然是大家的地儿了,难道就不能一起走?非得谁让着谁?他送葬的赶时间,莫非我就不赶时间了,要这样叫我停下,我可也当真是好生为难呢。” 女子说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明明眼神天真倔强又带了几分淘气,明明白白是个淘气小女孩的样子,却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青羽打量了女子片刻。只是片刻,心中便有什么已了然:“可是姑娘也说了,这路是大家的路,为何人家不拦着姑娘了,姑娘却要人家等着姑娘过去?这样一来,岂不是‘施余恶与人’,亲手把自己不喜欢的给别人,到叫人家为难了么?” 女子似乎被这话噎住,一时之间吞吞吐吐,没答上半分来。 “何况,你说你也在赶路,我可不信。”青羽侧目,打量着女子,接着又道,“姑娘赶路不御剑,还穿大袖衫?” 青羽好笑地看着女子,渐渐地将目光中的那分玩味收回。 女子闻言显然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及地大袖衫,脸色青中泛红,很是绚烂。 师父这么一表现,着实是狠狠打了恶人的脸,缥缈不由得心头大悦,低头看着小苕就笑。小苕愤愤瞪了她一眼,目光很是嫌弃,不过接着,还是看戏般地落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却是出乎意料地一笑:“不好玩。”接着又努努嘴,一副受了委屈的俏皮模样,“没想到这里出了点儿小岔子,就骗不到你们了……” 说着,女子手中的纸伞又转了转。 正当连青羽在内的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女子说的“骗”是单纯指这个谎还是指别的时,女子忽然魅惑一笑,脸上的稚气一扫而空—— 缥缈下意识地念动咒语,飞快地拔出云潺,挡在青羽面前! 青羽也是愣了愣,回过神来时面前已是一伞抵着一剑。那剑稳稳当当,那伞却是不住地颤抖着,伞的主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转瞬之间之前的一切神色——得意、骄傲、镇定……皆一扫而空! “你……你怎么会……” 女子微张着嘴,瞬间呢喃了许多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可是之前出伞时的杀意,此刻哪怕还有,却也是空空荡荡、虚虚实实,完全没了半分威力! 缥缈心里一愣。 她却没多犹豫,趁着这个好时机,挥起云潺又要一剑下去。青羽来不及拦,看着剑落在女子看起来脆嫩的脖颈,只消轻轻再一用力,这脆嫩的脖儿便会断成两截,它的主人也将身首异处,了无生机—— 这时,缥缈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面前哪还有什么女子,就连那把伞,都不见了踪影。 缥缈一惊。 “奇怪……怎么会……”领头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几步,脸上尽是慌乱和不可思议,“我明明看见……” 看见女子来了,拦路,并且还武功高强。 那柔软脆弱的伞,当时散发出的杀意却是滔天,青羽至今想起,依旧觉得真实可靠,而且心惊胆战。 这人怎么…… 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先赶路吧,听你们的语气……很急吧。” “对,对……”那领头人连忙道了几声谢,接着往后打了一个手势。顿时后面的人都立马振起精神,待青羽和缥缈闪到一旁后,迈开步子,行尸走肉般继续往前走去。 缥缈有些不解:“师父……那人是谁?” 看起来好像不一般? “不知。”青羽淡淡道,“只是知道,那人绝非善类。” 说着,拉起缥缈又藏回了云里,跟着送葬队伍,一直往玉梦氏去了。 那红衣女子,好像只在梦中出现过一般,叫人罢思不得,又想不真切。 45.不知 http://.biquxs.info/

“那人,就是你担心的麻烦?” 坤蝶殿内,青羽凝视着正在批阅奏折的卫孜,神情严肃,口气凝重。 卫孜落下这份奏折上的最后一笔,而后关上奏折放在一旁,打开另一份,却并不急着看:“没错。” 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更是叫青羽觉得又惊又疑,不由得上前一步,继续问道:“可是她看起来,和女姬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那么早之前,就被卫孜所预料到? 卫孜抬头看向她,眼神中尽是坦然自若,道:“我知道。” “可……”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托你防备。”卫孜打断她,“其实我早就知道,夺取记天珠一事,就是琉子帘的意思了。” “但是你没有说。”青羽很是严肃。 卫孜轻笑一声,神色之间,不知多了的是惘然还是无奈。青羽愣了愣,喉头有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犹犹豫豫半天,却听得卫孜终于发话:“琉子帘早有无数次对我说,她不甘就这样因为这不平等的契约束缚一辈子,也不愿看到这契约把她的族人束缚到不知什么时候。母妃对她说,自己也是如此作想,母妃也常常教导我莫要将仆当奴;蝶族祖训向来也如此:做事拿报酬,各取所需而已,哪里来得尊卑那劳什子的事。这些话要是挨胥白里那样的人听去了,琉子帘定是没得好下场,我从来下令要所有听见琉子帘以及其他江泽琉氏说这些话的人要在玉梦氏面前装作不知道,又怎么会有意要去告诉玉梦氏,这些事情是琉子帘指使的? “对了,其实我还早知道,琉子帘在御膳房地窖内做了个符阵。她很会画符,以这些符来凝聚每次我用法术残留下的灵气,启动法阵用的法术便是来源于这些不会受到蝶宫法阵阻拦的灵气。为什么缥缈能够瞬间来到宗祠前抢夺记天珠,便是因为这法阵帮了缥缈,缥缈出现之前我就感觉这法阵启动,但是前前后后我都没有对此多说一个字。 “还有,我后来还抹去了我所能抹去的一切有关琉子帘的线索,伪造种种来嫁祸给一个所谓不知名的人。所以如今胥白里才是答应下来,只把琉子帘当作被利用逼迫的从犯来惩戒,虽然牢狱之灾磨人,却至少也有得过活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卫孜不知是开心是苦楚,面色中那分淡定依旧强装般不自在,可是嘴角那抹笑,却是真真切切地叫人觉得他欢喜。 青羽听罢,心里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蒙了层雾,仔细琢磨却又琢磨不清楚了。 她斟酌片刻,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开口,问道:“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觉得一个人对你来说很是重要,那么你便莫要叫她绝望。哪怕你没有能力做到自己想要做的,那你也得记得,至少让她觉得,你还是很在意很在意她的。” 卫孜眸子里一片澄澈,但是在青羽看来,却莫名地一眼望不到底。 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心里却有什么堵着一般,连想到的话,也难以说出来了。 她只得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这些知道,她心里却依旧很是不解。 为何明明他才活了这十几年,却好像……比她懂的,还要多、还要透彻? 卫孜却是笑笑,埋头继续批阅奏折。 不可一世的青羽元君啊,假装淡然了这么多年,终究有一天也会明白,有些事情,总是需要轰轰烈烈一番的。 师父出去半天没回来,缥缈听着青羽的话又不敢出去迎春轩太远,只好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享受着难得的暖暖阳光,身上一阵懒洋洋。 “诶,甘薯,你说那女子……是什么人?”缥缈揉揉眼,抓起手边一块桂花糕,囫囵塞进口中。 小苕抱着桂花糕啃得正欢,如此一来差点儿被缥缈一把抓了过去,一股火气瞬间上来,很是没好气地道:“前天也问,昨天也问,今天又问,你这是想作甚?” 缥缈有些不好意思地努努嘴,盯着高高宫墙有些出神:“我……” “算了吧,你就是担心小侍女而已。”小苕不满地说着,言语之间隐隐听得出一股没由来的火气。 缥缈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也就不再问了。 前天也是,昨天也是。今天还是。 虽说她问得多了招人烦吧,可是小苕也不必要这么嫌弃她吧? 自从遇见那红衣女子后小苕便开始火气大了,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讽刺也不干了,说话也直白得不行——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小苕嫉妒女子比自己好看嫉妒得头脑发昏,做这些没必要的反常事儿当真看得人有些发慌。 这几天和小苕说话真是累得很,她真想和小苕谁也不理谁,一刀两断算了。 就是……莫名觉得没这死甘薯和自己拌拌嘴什么的,叫她分外地不自在。 否则,现在死甘薯还不知道在哪里边想着她边抹眼泪吧。 缥缈努努嘴,一时心绪万千,除了吃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块桂花糕吃完,她伸手又拿了一块。 本来应该触到的是柔柔软软但是棱角分明的香喷喷的糕点,但是她触到的却似乎是另一个东西。柔软是没错,但是摸着好像馒头里裹了石头,磕磕巴巴的,棱角也是参差不齐…… 缥缈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 看到糕点盘子里那片白,她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 “唔……” 玄机连忙捂住她的嘴:“作甚?” “我我我……”缥缈拼命把他的手推开,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他,一脸的不悦,“你又是作甚?谋杀?” “嘁。”闻言,他却只是轻哼了一声,摸了块桂花糕随意地丢进嘴里。而后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目光中尽是戏谑,“你是谁啊,我要你死还得亲自出马?” 言语中尽是不屑与嘲讽。 缥缈摔盘子而起,一怒之下横眉竖眼,居高临下指着玄机,破口骂道:“我可是堂堂汐昙岛慕云灵主,汐昙岛!汐昙岛可是仙界几大岛之一,上面随随便便一个仙子,都不是任何人能轻视得起的!何况我是灵主,灵主这个封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有的……” “我知道,”玄机打断她,拍拍手站起身来,与她对视道,“找关系封的。” 缥缈…… 她堂堂汐昙岛慕云灵主,怎么无论是打架还是吵架都不是他的对手?莫非只因为她们不是一界的,所以他和她刚好这两个属性相克? 缥缈在心里发泄几句,还是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与他直视:“说吧,今儿又来找我是作甚?” 说着她还不忘挪到一旁把小苕抱了过来,美名其曰给自己加油助威。小苕开始还很是不乐意,挣扎半宿却没得个结果,只好不再反抗,一头栽倒她怀里去了。 玄机看着小苕,忽然笑了:“看来这红药精很嫌弃你嘛。” 缥缈忙反驳道:“哪有,我们关系一直好得很!好得很……”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了底气。又想起了最近小苕对自己冷漠的种种,缥缈不免有些伤心,一边轻轻揪着小苕的花瓣,一边不由自主地喃喃了几句“很好”之类——开始还知道在说什么,几句后来,却是她自己也听不清了。 缥缈低垂了眸子。 “她生气了。”玄机在一旁看了片刻,忽然道。 “生气?”缥缈猛地一抬头,“谁看不出来?甘薯这样子,明明就是生我的气了……” 说这话时,她有些惆怅。就因为自己总甘薯作对吧,死甘薯现在,都不理她了。 玄机却摇了摇头:“我看,小苕根本就不生你的气。” “那她为何气成这样子?”缥缈很是不解。 玄机却再次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以后再说,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缥缈愣了愣,不由得提起了兴趣:“什么事情?” “是今天的事。” 玄机一手点着下巴,目光却一直落在小苕身上。缥缈不知他这目光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抱紧了小苕,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玄机刚一开口,正要发话,一旁却忽然有个白色身影窜出来。缥缈和玄机皆是不由自主地一惊,只见青羽迅速地拦在了两人中间,目光凌厉,直瞪着玄机:“你又来找缥缈作甚?” 46.糊涂 http://.biquxs.info/

缥缈和玄机皆是一惊,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羽显然对玄机充满敌意,牢牢将缥缈护在身后,目光如刃,狠狠在玄机身上剜出一刀又一刀:“上次你就故意来教唆缥缈帮着你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没去,这回你倒是又亲自找上门来了?真当缥缈是谁,你想利用就利用,都不打声招呼的?” 又回头向缥缈道:“别说话。” 此言此举,完完全全便是想着把缥缈和玄机隔得越远越好,缥缈难免有些不悦,只觉得是多余了:“师父,我当然不会做那种事……” “我知道。”青羽握紧了她的手,“但是若是有人打着做好事的幌子,背地里要你做那些令人不齿的事情;或者干脆借你的手做一件好事,实则为他人作恶铺路,又该如何?” 缥缈颇感无奈,努努嘴,也不好再说什么。 师父真是,莫名话多了起来,可不让人觉得是个好兆头。 玄机闻言却是轻蔑一笑,目光中的玩味渐渐浓郁。等着青羽对缥缈说完又转头看向他,才是幽幽开口,随意得很:“莫非在青羽元君看来,我就是六界里做坏事的主儿,除了为非作歹就什么也不会了?那我可真是荣幸啊,善恶两个极端,被我坐牢了一个,而且还如此地毫无非议稳稳当当,甚至这么快地,便获得了元君对我一找人便脱离不了坏事的完完全全的信任了呢。” 言语之间,嘲讽之意不绝,还夹杂了些许不屑、些许凌厉。然而比起青羽好像字字带针的话语,玄机这番话语气着实是和善多了,饶是已经下定决心把对方反驳到一隅之境,也未曾带有半分的敌意。 缥缈不解,忆及青羽却只是默默地在背后紧攥着青羽的衣袖,低头和小苕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 只听得青羽冷冷一哼,道:“万恶?倒是没想得那么极端。不过你倒是叫我挺好奇的,为何多年前你还在巫山乐得自在,转眼便到了妖界去,抢了妖王的位子坐上?” 语气已然不再是冷淡,头一次带了几分讥讽和奚落,甚至还有几分咄咄相逼。眼前的青羽似乎一下子陌生了起来,不再是缥缈以前眼中那个生性冷淡的青羽元君,一股不甘示弱和漠然奚落萦绕周身,叫人一时分不出是真还是假、是虚还是实—— 就似,变了个人。 更叫缥缈意外的是青羽的话,按照青羽的意思,玄机以前也在巫山待过? 她终于忍不住要开口,可是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得玄机发话:“堂堂青羽元君,莫还会揪着这点儿小事不放?都可以算得上是前尘往事了,你也差不多相当于死了一次。你难道就还那么执迷,以为什么……”他看了看缥缈,目光停留片刻,随即慢慢离开。 缥缈不明所以,青羽却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青羽面露愠色,缥缈很明显地感受到青羽的手紧了紧:“莫非,你不是一样?” 玄机冷冷一笑。 “我?”他抬头望了望天,眼中尽是玩味。而后目光落在青羽身上,毫不畏惧,和青羽凛冽的目光对视上去,“我和你一样么?我不是你,只会活在幻想中。” 他说罢,倏地垂了眸,目光不知又落在了何处。他这番模样,只叫人觉得惊慌、失措,又有几分无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下来又要作甚,只是莫名其妙地被他带动得不愿再发一言。 缥缈愣了愣。怀里的小苕却一脸的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些,一副见多识广的老者模样。 “小苕,你……”缥缈揪着小苕的花瓣,手硬生生地停下。 小苕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埋下头去,一言不发。 缥缈轻轻抚摸着小苕,忽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玄机忽然地看向她。 她吃了一惊,忙抬起头来。 “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何苦要来这里又受你打压又受你气。”玄机开口,前面的话自然是对青羽所讲。而后又面向缥缈,浅浅一笑,“自然,最近叫我觉得重要的事,莫过于与你有关的了。” “是琉子帘?”不等青羽发话,缥缈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心中一下子涌起千万种猜测,坏的占据了大半,光是想着,便叫她觉得揪心不已。 玄机笑了笑,不管青羽带了几分逼问的眼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沉默了半晌。半晌之后,他才是清清嗓子,道:“可能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缥缈一愣。 就连青羽,也是一愣。 “对于你们仙界最近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很多,这些事说来不甚有关联,但其实细细思去却是关联甚密。比如最开始我和缥缈在御膳房相遇,明明缥缈把玉女琴放在了第三层虚空,看缥缈的法术,缥缈练第三层虚空储物也是练得较好的,为何我那天还可以嗅到玉女琴的灵气?而且按理来说我还不至于认不出玉女琴,可是那天,我却莫名没有识别出那是玉女琴的灵气——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气息居然是经过过渡,虽然有一丝原状存在,但其余的气息,都要更为纯洁了,也难怪我不知晓。” 他说着,极为平淡的叙述之中没由来地透出几分诡异。他的神色倒是淡然,然而明显地,苍白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已多时,指关节没了半分血色。 他的话虽简单,但一旁的听者却也是很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缥缈闻言,也一时意料到了什么,不由得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弄鬼,叫我们周身生出事情?” “对。”玄机淡淡道,“包括你想想,若不是我发现那缕气息把你带走,你也不会遇到琉子帘,更不会帮琉子帘做那些事情。至于之后那些午夜尸、虚实镜之类的事情,你就更不会遇到了。若不是如此,说不定现在你还在栖云仙山上面废着,哪里有机会在蝶族经历这么多七七八八的趣事儿,还能麻烦我做这做那的,搞得和我有什么交情似的……” 玄机忽然打住不说了。缥缈心里急切,忙又看向青羽希望得到更深的解释,却见青羽正毫不留情以目光凌迟着玄机,面上强装镇定。 玄机唇语了两个字,缥缈倒没看清,只是因此,青羽却拉过缥缈,就要往屋内走去。 “这么急?”玄机笑了笑。 “用不着你来管。”青羽冷冷道。 言罢,已顷刻间来到了门内,大门一关,又飞快地落了锁。 缥缈捏了捏小苕,无奈笑笑,一时无语。 小苕忽然凑到她耳边耳语道:“今天元君很反常。” 缥缈不由得苦笑,反常? 要是她这双看多了市井小说的明眸没看错的话,师父现在的样子,才是真正地一如常态吧。 缥缈迅速地收回了思绪,深吸一口气,看向青羽。 “师父……”缥缈抢先开口,语气放得和缓,言语近似喃喃。 青羽没看她,有意无意将头别到一边。缥缈颇感无奈地笑笑,上前几步,乖乖倒了杯茶,小心翼翼递过去。 青羽接过茶放在一旁,一言不发。片刻后,又抱起茶杯,仰头将茶饮罢了。 缥缈一笑。 “你如何作想?”青羽忽然问道。 “啊?”缥缈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又明白了青羽的意思,粲然着在青羽对面坐下,再把茶杯斟满,“师父,我就是觉得,有些时候还是要信任信任别人才行。” 见青羽没反应,以为青羽还在固执,忙又道:“师父你想想,其实玄机说的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很多事情都太巧合,要把它们都串联起来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人设计了。自然,我们都无法很快知晓那个人是谁;但是要是那人真的有心,哪里能叫我们这么快摆脱麻烦呢。” 最后一句话自然别有用心。 青羽垂眸看着茶杯,指腹一下一下轻敲着杯腹。半晌后,她抬起头,目光淡然落在缥缈身上:“所以,你现在是确定了,不管是记天珠还是张是生,一定不能置身事外?” 说罢青羽颇为无奈地垂了垂眸,目光兜兜转转漫无归处。好半天,方才定住,却是再次落入了杯中。 杯中茶叶渣子已经静止了。 水面平平静静不见一丝波澜。 置着这茶水这杯盏的桌子对面,是一张不知为何一下子平静下来的脸。面色之中除了淡然便是无力,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办不到的,一时觉得累了,而且是很累很累的那种。 巴不得就此两袖一甩,弃了这万千繁华,哪怕碌碌无为,哪怕穷困潦倒,只要自己想要的还在手中,便足够了。 可是…… 师父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缥缈。”忽听得青羽唤她。 缥缈愕然回神,轻轻“啊”了一声。 只听得青羽悠悠道:“你若喜欢玫瑰,便会保护茎叶;你若喜欢太阳,自然也不会落下天空。我若觉得巫山很美,那么巫山上的云,对我而言又是什么呢?” 说罢,又低下头去,轻声喃喃。 前面的话缥缈不明不白,后面的话缥缈又听不真切,青羽如此道了一番,她真不知自己究竟懂了什么。 缥缈努努嘴,抱紧了小苕。 “我不知道什么喜欢花喜欢叶的。”半晌,缥缈终是道,“不过我知道我喜欢云,那便够了——什么天空、什么巫山,反正都不是我喜欢的云,它们如何,又干我何事?” 说罢,她低头看向小苕,伸出手指又开始揪花瓣戳脊梁骨。小苕抬头甚是幽怨地望着她,却也一言不发,乖乖待在她怀里,努力珍惜那不多的温暖。 青羽听了,没说什么。 好半天才喃喃道:“真的是这样么……”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缥缈愣了愣,正想起身开门,青羽却忽然制止了她。 “不是客。”青羽冷冷道。 缥缈努努嘴,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们师徒二人聊天倒是聊得自在,什么云啊山啊的,细思起来似乎很是有趣呢。” 玄机慵懒的声音飘来,青羽当即一怒,秀目微睁:“你偷听?” “呵,设个结界都不专心,怪我了?”玄机的语气中满含笑意,“我可是终于得了个空档儿,要是你们再聊下去,估计那小侍女,就真的要孤独终死了。” 他轻哼一声。 缥缈一惊,扬手开了门:“琉子帘不是好好的么?” 她看向青羽,一脸的不解和激动。 师父不是说了琉子帘会没事儿的么?还说卫孜都在帮忙推脱责任,怎么现在还会…… 在青羽面前,她头一次有了怒容。 青羽头一次显得有些慌张:“缥缈,我……” 缥缈冷冷一笑:“你骗我。” 青羽百口莫辩。 “不是她。”这时,玄机却突然发话了,“另有人设计。你快去。” 闻言缥缈没再说什么,唤出云潺,疾速御剑往玉梦氏族地而去。 她深深呼吸着,心已跳出胸腔千次万次。 自己如今,可还来得及? 青羽盯着远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好半晌,她才是腿一软,倚着门框,分外无力:“你帮我?” “自然。”玄机笑笑,“不帮你我帮谁?” “可是……” “我没你那么傻,也没你那么执着。哪怕她转世了,那也只是缥缈,不是她了。日久生情固然不假,如今光是你糊里糊涂地一厢情愿我也明白,可是我还是想,若是还有个她可以不把你辜负,你便莫要再孤独了吧。” 他说完,懒懒地别开头去。 青羽没说什么,只是明明心里想追,可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丝毫动弹不得了。 她抱过小苕,一如往常轻轻地抚摸着。想到缥缈连小苕都不要了就这样跑去,又是一阵心塞。 究竟……是哪里弄错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事情还是会这样…… 47.堕牢 http://.biquxs.info/

天还是晴朗一片,过路的人都说这样的好天气,应该是有吉事要发生的。 她飞得高也快,一路上的人谈话声声却还是入了她的耳。从茶余饭后说书人的“说那时巫山”到浣纱溪旁洗衣妇女们的“听说蝶族那边又出了点事儿”,从家门前树底下纳鞋底大婶们的“知锦仙姝花容月貌”到街坊相见的那一句“快去凑热闹啊”…… 最后,却都归作了玉梦氏领地里头那一句:你听说了吗”。 缥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远远地,只听见几个奴仆打扮的妇女,聚在一起讨论道:“那个和咱小姐一起嫁过去的侍女,今儿就上断魂台了。” 缥缈愣了愣,飞身下去,问:“大婶,你说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吧?”那大婶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即拍了拍她的肩头,开朗一笑,“难得外族人来!大婶今儿就说给你听听。大婶可在津门家洗了半辈子衣裳了,津门家知道吧?玉梦氏主子们的名门望族啊,家里小姐就是嫁到蝶族去的那个,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当年和小姐一起嫁过去的小侍女,说是服侍小姐来着,结果不仅抢人家蝶族的宝物,还叫人拦小姐的灵队……亏小姐对奴儿们那么好!她这么一弄事,不是打主子们脸面么,现在关起来了!堕牢里关着呢!几天前的事了。今儿处死,倒还是讲一句大快人心,也叫人明白尊卑有别!” 大婶说罢,又爽朗地笑起来,旁边的妇女也跟着笑。想来这些江泽琉氏人在玉梦氏底下唯唯诺诺事事谨慎,也只有在外族人面前才敢如此开怀任性了。 缥缈喃喃半天,问道:“可是叫琉子帘?” “哦,琉子帘?”那大婶笑笑,拍了拍头,“是啊,是,是这个名儿!咱小姐对她好像是最好的了,当成妹子来养,也真叫人羡慕……” 缥缈勉强笑笑,心里却一下子堵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等大婶们走开,她一个招呼也不打,匆忙唤了云潺,两袖一甩御剑而去。 至始至终她只听得两个词,堕牢,断魂台。 若是不出差错,琉子帘便是在堕牢里吧?那大婶又说什么“将要处死”,该不会是…… 玄机当时那番话又浮现在她耳边—— “要是你们再聊下去,估计那小侍女,就真的要孤独终死了。” “另有人设计,快去。” 她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对她说这些七七八八的,她只是单纯地信任着,玄机不会对她撒谎。 她猛地一个战栗。 堕牢不难找,四周守卫森严,不时地看见有士兵走动。 这里关着的都是江泽琉氏里被判大罪之人。江泽琉氏入了这里,唯一的下场便是死。 只是据说死法有很多种,就是不知,判刑的那位究竟是如何落笔…… 缥缈停在堕牢门前,颤抖着拿出了令牌。 守卫看了看,毕恭毕敬地点点头,为她大开牢门。 她进去,身后的牢门瞬间关上了。 她手中的令牌顷刻间化为了云雾,寂然散去。 一切无声。 堕牢即死牢,亦是蝶族天牢,只是相比之下,堕牢却要惨不忍睹太多。里头除了供外人走动的纵横小道便是炼狱之石,热浪滔天毫不犹豫地吞噬了进入的每一个人。里面没有牢房,一条条小道通向一个个独立的巨大铁笼。一只铁笼里只有一个人。 远远可瞧见,铁笼里的地上尽是黯淡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红光,似乎是汩汩的血凼。 放眼望去,每个铁笼里都趴有了人,一个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小小的角落,好像是一只只卑微的小动物,无力、悲哀。 没有□□。 没有反抗。 有的只有一片死寂。 要不是近些的铁笼里还可见那些人身体几不可察的起伏,缥缈真的要怀疑,这些笼子里束缚的,都是死人了。 空气里一股腐烂的味道,她咳了几声,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腰。 这么血腥又这么闷热。 她完全可以想到这些所谓重罪犯在这里受到的是什么刑罚,可是这样的温度,伤口不会腐烂么? 人又该虚弱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有了这么恶毒的遭遇,都不肯起来哪怕是呢喃一声? 她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着,还是看到了那个她既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人。 她快步上前,打开了铁门。 铁门没有锁。想来这堕牢里这么重的铁门,根本不需要锁,也没有犯人会想着去打开它。 见到面前这匍匐在地面上的人,缥缈双腿一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琉子帘的睫毛动了动。 “我来了。”缥缈勉强笑了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伸手努力去找琉子帘的手,触到那一片血肉模糊,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的心狠狠一堕。 “几天前不是还好好的么……”她喃喃着,不知是对谁,语气软弱而无力,“说好的我把你救出去的,你为何妄自又来了这个地方?” 是不是琉子帘她不乐意了,故意要这么气气她,所以弄了这么一出戏来? 琉子帘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看向缥缈,半晌不发一言。缥缈心急得很,却也知道不能催她,碰她又怕碰了她的伤口,只有盯着她澄澈又浑浊的双眸,心里有些发愣。 许久,琉子帘才是轻轻开口:“缥缈……” “是我。”缥缈努力笑着,点了点头。 琉子帘却是目光一暗:“你为何要来?” 缥缈一惊。 “你……你说什么?”缥缈忽然有些不信自己,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琉子帘又喃喃:“他们会不会不放过你……” 缥缈心里一梗,连忙又上前了几寸,道:“没事儿,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死到一起就是了!事情是我干的,你就是指使指使又有什么,而且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么,说不定……说不定玉梦氏会……” “不是。”琉子帘却是拼命摇了摇头,“不是他们……” “那……” “我也不知道啊。”琉子帘凄苦一笑,“我就说我怎的这么顺利,哪怕有了陛下的帮助,也不至于此。原来……原来早就有人算计好了,帮我这一把,不管成功与否,只要我打定决心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琉子帘笑着看着缥缈,眼中尽是担忧。 “会……会没事儿的……”缥缈张了张嘴,有些颤抖地勾着唇角,“不管是谁,难道还能奈何过这世间万千权势么?我……我有师父,还有姑姑,蝶王陛下会帮你,玄机……玄机也一定会帮我的……” 她轻声安慰着,却不知何时万语千言都变做了喃喃。她也不知如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想凭借着现有的再挣扎一番,哪怕无济于事,哪怕遍体鳞伤。 琉子帘笑笑,忽然伸出手来。 缥缈会意地把手伸了过去。 一双细花白嫩的手,握上一双布满老茧的早已变形的手,却明明后者属于一个比她不知小了多少岁的人,她的忽然一阵心塞。 缥缈才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最后却还是要一个粗茶淡饭昼夜劳作的人,来为她挡下漫天箭雨。 琉子帘依旧努力地笑着,挣扎着想要支起身来。缥缈赶紧扶住了她,道:“你还是莫要……” “我想起来。”琉子帘粲然道,“在这堕牢里,我为何要趴着?” 说着,不顾满身的伤,支着地面想要起来。缥缈只得扶起了她,动作很轻、很柔,如同在对待一张易碎的蛛网。 琉子帘喘了口气,道:“果真,哪怕是坐着,也永远比趴在地上来得痛快。” 琉子帘抬手,拨开面上的发丝,用鲜血淋漓的衣袖擦去脸上模糊的血迹,再一次笑了。 洁白如雪的面庞还带了几分稚气,底子却是个极好的美人儿。哪怕满身血污肮脏暗淡,却也掩不了丝毫的光彩,炯炯有神的目光依旧闪烁着傲气和不屈。 琉子帘忽然道:“缥缈,你说我做的这些,会不会有人唾骂,会不会有人赞扬?” 缥缈深深呼吸着,道:“这些都是身外事了,我先想办法救你出去……” “不。”琉子帘却是果断地拒绝了她,“身外事……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要是命都没了,你在意这些又有何用?”缥缈道。 琉子帘道:“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啊……” 说着,闭了眼,偏过头去。嘴角笑意依旧不减,却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缥缈想说什么,叫琉子帘莫要这么颓然。哪怕只是一点儿趣事,暂时地开怀一笑,不管结果如何,那也至少偷得了点儿安康啊。 比如她们一起做过的事,绣荷包、剪织锦…… 可是这些都没有。 她这才知道,她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少得可怜,除了记天珠,除了虚实镜,除了那日正午廊檐旁的打打闹闹…… 好像,就什么也不剩了。 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那又是什么,叫她们走到如今? 远处忽有脚步声传来。缥缈一惊,顿时料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来不及做,便被人拉到一旁。 琉子帘露出了然的微笑,那笑里已不带有任何的希望。 两个侍卫飞速地架起琉子帘,带往牢笼外面。缥缈赶紧拦道:“住手!” “姑娘还请自重。”一个侍卫冷冷地看了一眼她。 说罢,拖着琉子帘,便往前走去。 “子帘……”缥缈张了张嘴。 琉子帘回过头来,对她一笑:“缥缈,该走了。“ “可……” 缥缈莫名有些无力,眼睁睁看着琉子帘被他们带走,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她该如何?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连无济于事也不图了么? 缥缈想了想,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她不会坐以待毙。哪怕是死,至少也要试试! 哪怕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哪怕她只能去闹! 就是大闹刑场,她也要一试,她是堂堂汐昙岛慕云灵主,是仙界第一琴师唯一的弟子,不是什么缩头乌龟、拔毛公鸡! 且看这天下,有谁能奈她何! 48.刑场 http://.biquxs.info/

天色已经晚了。 夕阳暗沉沉地挂在天边,纠缠着不想离去。远处人头攒动,是死寂之下仅有的生机。 人群之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喝。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怒喝,排山倒海,伴着无数污秽之物接二连三地砸上了断魂台。措辞恶毒的妇女带着乳臭未干的孩子,一串串骂词出口都是一把把刀子,只恨不得把台上那人扎得遍体鳞伤才好,哪怕人家和自己并无恩怨。 远远地瞧见方才那两个人架着琉子帘上了断魂台,缥缈惊呼一声,便要冲上前去。 “缥缈!”冷不丁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缥缈下意识地狠狠一甩,那人吃痛地轻吸一口冷气,却依旧紧紧拉着她,不肯松手。 缥缈愤愤道:“师父!” “你莫要去……”青羽的语气很是和缓,商量之中又带了几分哀求。 缥缈咬咬唇,拼尽全力地挣开了青羽的手。而后也不回头望一眼,御风而飞,奔向断魂台上。 “缥缈!” 青羽又惊又怒。 缥缈却没有回头。 青羽轻声一笑,心里万分无奈。 为何? 只为一个人,莫非连她的一句话也不肯听了么? 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唤,缥缈忍不住苦苦地笑了,张了张嘴,却拼命忍住了内心想要转头的欲望。 师父还是在担心自己吧。 她不知自己有什么叫人牵挂的,或许,只是因为她像雪衣? 然而不管怎样,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转头,否则她怕是再也回不了头。 师父,对不起。 她在心里道了一声,握紧了拳。 台下众人都为这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感到意外。原先的人生鼎沸顷刻间安静下来,人们瞪着眼睛望着台上那人,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此刻无论是风声还是说话声都停止了,不远处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却是分外地刺耳,和着不知何处来的滴滴答答的细碎声响,自耳而入,直达心间。 琉子帘抬头看着来客,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谁?”一旁的守卫正欲上前,缥缈立马运足真气,双手结印将所有人阻挡在外。 缥缈道:“我一定不会抛下你的。” “我知道。琉子帘看起来很是平静,目光与缥缈对视着,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我的一生没有朋友,身边只有两种人:主子或是奴。在她们看来我永远是后者,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女姬,也从来不敢对我表现出太多的关心。” 说起德妃,她却是直接地唤了本名,不知这是否是第一次,是否是已经在心里挣扎许久后做出的决定? 缥缈逼迫自己笑着,心里一阵凄楚:“可是很多人都不这么看。比如……” “比如卫孜,比如蝶族人。”琉子帘打断她,“其实我和几个玉梦氏的人到了蝶族,很多人都说我们不是奴。我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这么卑躬屈膝的。他们总说,在蝶族就放开些吧,没有人会在意的,可是到了玉梦氏面前,我们战战兢兢地跪下,在所有人面前蝼蚁一样地爬,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光明正大地为我们说话。 “缥缈你知道么?仙界的种族千千万,玉梦氏是第十四大族。明明才是第十四,却也足够他们高高在上。蝶族人不敢随意忤逆,蝶王也不敢,甚至天帝对玉梦氏说的每一番话,说之前还要细细斟酌一番。江泽琉氏在玉梦氏,只是卑微的工具,哪怕将头埋到了尘埃里,也无人会去在意。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就是习惯了卑微,习惯了被人欺凌,习惯了低低地匍匐,习惯了这一切的一切!哪怕是一点点的反抗也不敢,他们怕。 “他们怕数十万江泽琉氏人,却敌不过玉梦氏曲曲数万人……你说,他们是不是可恨,是不是可悲?” 说着,琉子帘仰天笑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染上所过之处的鲜血,转瞬间变得模糊。 琉子帘轻垂了眸:“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啊……我怎么嫌弃、怎么鄙夷,我终究还是江泽琉氏人,终究还是玉梦氏眼中的奴,不是么…… “我不甘,我想改变!一纸契约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我把它毁了,哪怕我被玉梦氏千刀万剐,至少江泽琉氏一族能得个自由!不是么?我计划着盗取记天珠,又买通了魏公公,让他告诉了我去神界的路;我还想着,要是成功了,自己一定要把七生石□□立在江泽琉氏里,亲手毁了它!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们也是人,凭什么要因为这咄咄逼人的契约断了一辈子! “可是,我失败了。本来一切都规划得好好的,结果……” “都怪我。”缥缈叹息一声。 “不,不是。”琉子帘笑着,道,“不是你。我算天算地,终究没算到,自己也会被人利用了……” 缥缈拼命摇着头,否定道:“不是,不是因为你……要是我没有那么笨手笨脚的,你也不会……” “别傻了。”琉子帘道,“其实,谁不是一直在劳劳地挣扎呢…… “我其实一生都没什么梦想,没什么追求,努力了便是努力了,失败了便是失败了,什么结果、什么成就,我都不求。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做了无数件事,遇见了无数的人,可是到了现在,我唯一想见到的便是你。 “我也不知我们之间经历过什么轰轰烈烈,好像就只因为这么几件小事,你我便这么紧密地连结在一起了。可是我却觉得你对我来说好重要,哪怕是女姬和卫孜也不及你的千分之一。我没见过你哭的样子,但是我见过你笑的样子,你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也叫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目光去……” 说着,琉子帘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后却又很快地抬起头来,一双异常澄澈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不忍离去。 可是谁又忍心离去? 漫天飞雪的十二月、夏荷初开的处暑,又有谁忍心衣袖一甩,转身远去? 这一刻,没有飞雪。 没有夏荷。 有的只有两个人罢了。 她看着她,她看着她。 秋日的窃窃私语之中,两双明澈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将对方看得真切。 琉子帘笑笑,忽然地显得无力:“缥缈……” “我……我还在呢。”缥缈也勉强着回以一笑。 喉头已经梗塞,说出的话噙着泪水。 却依旧没有哭出来。 琉子帘道:“你该走了。” “什……什么?”缥缈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 “我自己做的,总得有个了结。”琉子帘仰头望天,一脸的坦然,“哪怕现在走了,以后也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 “莫非你努力了那么久,就不肯再努力这一把……” “不管怎么样,这里你不该待下去,这里是玉梦氏惩罚江泽琉氏的地方,有我一个……就够了。” “可是……” “世上从来都没这么多可是。”琉子帘笑了笑,语气依旧从容自在,“你该走了,我固然是你一生中的一个角色,可是你师父还在等着你。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你师父,你莫要叫她失望才是。” “师父……师父哪有你重要……” “缥缈!”琉子帘闻言,却是轻喝一声,“你还记得那夜我带你去看的迷迭香和丁罗兰么?” “我……” 缥缈正想回答,却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力量狠狠往外一推。结界应声而碎,她却只能看着琉子帘离她越来越远,身体却凝固了一般动弹不得—— “子帘!” 琉子帘深深看着她,目光温柔,嘴角满带着笑意:“回答我,你还记得么?” 记得那日的漫天萤火,记得那日两人的对影成双么? “记得,我当然记得……”缥缈已是泣不成声。 那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回忆啊…… “记得就好……”琉子帘平淡地望了一眼上前的侍卫,那尖利的七十八支镇噬钉,即将一根一根地穿透她的身体。 可是她已不怕了。 死又何妨,若不是缥缈,她怕是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如今的一切,她又怎会怨恨? 有缥缈那几个字,她只觉得,此生足矣…… 忽然间,夜幕降临了。 不知不觉地,行刑已结束。 断魂台上鲜血淋漓。 青羽低头,怀中缥缈双眸紧闭,已然睡去。一张脸上仍带着泪痕,脸色苍白,已没了半点血色。 她来得及时,却没能改变什么。该走的还是走了,而旁观的…… 也只能兀自伤心垂泪罢。 她轻笑一声,这么久来心中头一次有了几分触动。 问世间情为何物? 她想,答案并不是生死相许。 只是那分相思,却足以牵肠挂肚一生一世了…… 她叹一声,终究还是抱紧了缥缈,转身拂袖,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49.冥蒙 http://.biquxs.info/

“云姐姐,等等我!” “要是想要,你就靠自己来追我咯。” “姐姐你欺负人,明明我根本跑不过你……” “诶……你怎的就哭了!” “我……我只是想看一看,不会弄坏的……” “好吧好吧,给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找织女姐姐用云织出来的帕子。这是我们云月宫特有的云,又薄又细,软软绵绵的,摸着舒服极了。” “哇。那云姐姐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一看?” “你要去么?可是我没办法带你去啊。我是神,你是妖,你如何能进得了神界大门?” “那我修炼成仙,可以么?瑶姬姐姐说,我还有一百年就可以修炼成仙了。” “那也不行。若不是我身份特殊,否则连我,可都不能随便进出神界的门啦。” “啊……为何?” “不说了。要是你想要,我送给你就是,我还有很多呢。” ………… 缥缈做了一个梦。 准确来说,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梦。 梦中,有两名白衣女子。一女子面容青雉,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可人,眼神之中,尽是孩童的调皮天真。另一女子却是大不相同,一颦一笑都叫人觉得温柔和雅,不尽的斯文娴淑。 那成熟些的白衣女子的面容她看不清楚,但是莫名地,却叫她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这女子是…… 还未曾细细思考,浓浓睡意翻滚而上。眼前画面破碎一黑,架不住睡意的侵蚀,缥缈神智一模糊,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水城外。 天水城是仙界归天帝主管的城市之一,不过距一般的城市有个千儿八百里,倒是距荒郊野外就隔了条羊肠小道。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城外两道夹树的羊肠小道上,却是立着一个人。 明明没有下雨,这人头上却依旧顶着一把伞。 这样冷清的城市,在这样一个傍晚,难得会有人来。不过也正是此地,却终究有了个来人,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步步向打伞的人走去。 “姐姐!” 那人走近了。打伞的人看见,面露喜色,一双眸子顷刻间亮光闪烁。 来人目光冷淡,到了跟前,开口便是一句质问:“你何必?” “我?”打伞的人努努嘴,娇羞一笑,“我不是……为了姐姐么。” “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诶呀,姐姐你这么老套的台词,真是从哪里学的?莫不是跟着那叫缥缈的女孩子久了,看的七七八八的市井小说、戏剧话本也多了,于是自然而然,就记下来了,学到骨子里了?” 打伞的人一脸俏皮可人的笑,配上一张魅惑的脸,只叫人觉得酥魂入骨。 来人听了,心中顿时无比震怒,目光灼灼,只恨不得立刻将面前的人烧着:“你为何要去害她?” “我不都说了么,为了姐姐啊……” “若你真是为了我,你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来人很是愤怒,一双眸子瞪得浑圆。 打伞的人闻言,却只是吐了吐舌头:“姐姐,才三百年,你却是忘了我么……” 听起来,居然是有些委屈的。 打伞的人收了伞拿在一只手上,一步一步,缓缓向来人走去。到了来人面前,忽然地停了下来,伸出一只细胞滑嫩的手,慢慢地、轻轻地抚上来人的脸庞—— “姐姐,你忘了我么?”打伞的人笑笑,朱唇如血,魅惑无比,“我可是你的好妹妹啊…… “你忘了你是紫葳,你忘了我是你同根而生的妹妹、你的小骨儿么……” 打伞的人的声音尖细滑嫩。 听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来人只是紧紧盯着面前堪称绝色的女子,一双眸子被血泪刺得生疼。 女子魅惑一笑,忽然踮起脚尖,小心地吻上了她的唇。 唇瓣柔软,舌尖肆无忌惮地缠绵。离去之际,却又依依不舍地停留片刻,调皮地舔舐着两瓣唇。 “姐姐……”女子又唤道,手上那把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玉手纤纤,环上了来人的腰。 来人却已是无力反抗。 好歹有三百年了。 心中三百年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崩塌,终究还是浇灭了怒火,窜进身体各处,无处可挡。 怎么她却用相见,来说这种事情? 来人伸出手,不由自主地拥住女子。 女子微微一笑,揽着来人,顷刻间消失在了羊肠小道之上。 之前的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无影无踪。 蝶族。 客房内,还有一个不知是否是不速之客的人,正赖着不走,已经多时了。 裘离看了看时水晶,却心烦意乱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试了半天,他还是唤了一旁正专心打扫房间的金案过来,让他帮忙看。 金案听话地放了扫帚,过来瞄了一眼,道:“师父,您拿错了。这是暖石。” 裘离干咳一声,连忙把手中这块“时水晶”塞进袖里,摸出另一块货真价实的来:“小失误而已,莫要在意。话说现在竟已是丑寅之时了?” 金案看了一眼,又道:“师父……现在还未到丑时。” 说罢一脸惊诧地看着裘离,疑惑道:“师父你有心事?” 裘离垂了垂眸,将时水晶塞进袖子里:“算是,也不算是。” “怎么说?” “今日缥缈看重的那个小侍女不是被处死了么,我总觉得,那个小侍女死得有点儿冤,但也死得有些诡异。” “冤枉这一说徒儿知道,毕竟玉梦氏那条约当真是有些欺负人。可是诡异……还请师父指教。” 闻言,裘离直了身子,神色也在顷刻间正了起来。 “那小侍女的聪明才智,想必你早已见识过吧。你想,既然那小侍女一心想要盗取记天珠,那么定是会规划得很好,又怎会只因我的阻止而败坏了事?而且说实话,我当时出手只是觉得有人在我耳边提醒叫我这么做,而并非我本来的想法,所以与其说是我拦住了那小侍女,不如说是借我手做这事的人干的来得恰当。”裘离说着,一双眸子像发现了什么般,熠熠生辉。 金案也顷刻间明白了什么,不免有些兴奋:“而后来,那小侍女还一直帮着缥缈洗脱嫌疑,甚至不知做了什么叫自己也渐渐被人纳入了无需怀疑的人之内。那小侍女能做到如此,又怎么会再次不慎扯进事情里来?若是真的有心,哪怕后面那香囊的事情一闹出来,她自保也是肯定可以的,后头那些事情,就肯定不会出现了。” “而且,其实若是没有那个红衣女子,这小侍女,也并不一定会死。”裘离若有所思道,“最后那小侍女的罪名,其实还是重在以下犯上的。” 说着,他陷入了沉默。 金案继续拿扫把扫地,“听话”地在一旁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栽赃嫁祸的计策、拦路的红衣女子…… 半晌,裘离猛地站起身来,道:“案儿,青羽元君还在么?” 金案道:“回师父,元君已经回栖云仙山了。” “那就去栖云仙山,我一定要见一见青羽。” 金案一时愕然。 裘离却是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衣袖一甩,转身出了门。 大半夜的,青羽却全然没有睡意,想着今儿问太医讨的药方子,她愣了愣神,徒步到太医院抓了些药,回了迎春轩。 厨房里幽幽亮起一盏灯。 青羽斟酌片刻,小心地给药罐子里添了水,点燃了灶台。 火焰比烛焰要明晃。 烛焰来自于高傲的蜡,火焰却来自于卑微的柴。 青羽一次复一次地往罐子里加着药材,一时心绪有些复杂。 为何……她还会想着缥缈? 这大半夜的,想什么不好。虽然缥缈确实有事儿,可是如今不是已无大碍了么。 她对自己这番思绪感到不解,却又无可奈何。 真要说起来,缥缈……该不会对自己重要到那种程度。 除非…… 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里被她坚持了很久很久了,可是如今忆起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 不会的。 她相信缘分,但她不相信缘分会有这么地凑巧,甚至到了前世今生,都如此误打误撞的地步? 若前一世,缥缈真是雪衣。 为何缥缈会弹奏那一曲《飞羽谩》,为何那么多人看着缥缈都举止反常,为何缥缈甚至连神色都与雪衣如此相似…… 想来,也正是因为初见时缥缈那和雪衣极为相似的神色,她才是答应下来翩缡的请求,收了缥缈为徒。 若真的如此,这一切,也就正好能解释了。 但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 她总觉得,光是这么解释的话,还有哪里很不合理。 思来想去好一会儿,甚至连心绪都难以平静起来,她有些恍惚地捧着滚烫的药罐子倒了满满一碗药,放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变得通红。她很是无奈地笑笑,权当自己十分没必要地走神了,撩袖子抹了把汗,端起药碗往寝室走去。 现在,重要的是要缥缈没事才好。 出了厨房她便撞见了一个人。她脚步一顿,稳稳地定在原地。 “裘离?”青羽忍不住道。 大大小小宴会什么的都结束了,他怎么还在这里? 裘离身后的金案探出头来,一脸的无可奈何。青羽也霎时间明白了什么,看着裘离,心里升腾起一股不耐烦:“因为小苕?” 裘离点点头:“当年曜华是怎么死的,想来不必我多说了吧?” 青羽颇感无奈:“可是,当年的那只红药精早不知到哪里去了。小苕是翩缡送给我的,莫非她还会包容害死她亲哥哥的凶手不成?” 纠结了这么多年,裘离也真是,莫非现在还不足以叫他清醒? 裘离却是出乎她意料地点了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是怀疑小苕。” “什么?” “呵,莫非你不知道翩缡是个什么性子?哪怕是那个人想把她自己给杀了,她也绝对不会心狠哪怕是一下。” 裘离故作不屑,轻咬着牙。 青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垂眸没有去理会,而是绕过他径直走向房门。裘离见状,难免有些急切,道:“元君莫非真敢确认你身旁的都是好人?” 青羽顿了顿,回过头去。 她道:“不敢。” “那你就敢确定小苕真的清清白白?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她的修为绝对不下千年。” “可是至少她跟着我的这两百多年,她除了从未作过恶。” 青羽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她知道,其实裘离心里头想的,只有那一个师弟——曜华。 三百年前曜华的死,便是裘离此生最大的心结,也是最强烈的疑惑所在。 这个谜不解开,裘离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如今终于出现了小苕这个线索,裘离又怎会甘心放手? 青羽叹一声又笑一声,终是摇摇头,伸手推开了门—— 她一下子愣住了。 紧接着,不甘心而赶上来的裘离,看清面前之景,也面露许多惊讶。 ——屋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没有缥缈。 没有小苕。 两个人,就这么在青羽转身熬药的那一刻多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乱的吧被子上倒是躺着一张纸条,黑夜之中,却也很是夺目。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龙飞凤舞,正是青羽所熟悉的笔迹。 ——玄机。 50.寻求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来,天已经大亮。 窗户关得严实,但阳光还是生生地刺了进来,耀眼得很。 小苕轻声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 ——不,她不是小苕。 她应该……是紫葳。 紫葳揉了揉眼,很是疲倦地支起身子来。 饶是阳光如烙,她也觉得寒意刺骨。一阵风不知打哪儿吹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肩头一缩,抱紧了被子。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 “姐姐?”耳边有兴奋的声音传来,她循声望去,只见花骨正抱着被子,倚着墙看着她。两人身上同样的不着寸缕,而昨日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正被随随便便地耷在床边。 想也不用想,便知晓昨晚发生了什么。 紫葳无奈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啊,她也……早该习惯了吧? 她把碎发捋到耳后,笑了笑,道:“骨儿?” “姐姐你睡了好久呢。”花骨显得很是兴奋,微抿着的唇顿时舒展开来。 “是么?”紫葳有些意外,“现在几时了?” “已经巳时了。”花骨甜甜地道。 紫葳抿着唇,没说什么,轻手轻脚地捡起床头的衣服,慢慢给自己穿上。然后,又把剩下的衣服一并捡起来,递给花骨,说:“别着凉了。” 说这话时,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抖。 心里觉得有些异样,可她还是没说什么。 花骨开心地笑了,只一扬手,几件衣服顷刻间便整整齐齐地套在了她身上。 花骨道:“姐姐,你这些日子都和缥缈在一起么?” “我……”犹豫片刻,紫葳还是点点头。 “她对你很好?”花骨又问,前后语气莫名平淡得可怕。 紫葳再次点头,这回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她……现在三百岁了吧。看起来还是很小的女孩样子,脾气也是天真得很。想来她也不会是什么坏人。”花骨若有所思道。 “你想什么呢?”紫葳哭笑不得,“缥缈就和她姑姑翩缡仙姝一样啊。” “这样?”花骨微微睁大了眼,懵懂机灵的模样很是可人。 紫葳忍不住伸出手去,把花骨搂了过来,道:“其实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有哪个作恶不是事出有因的?你也莫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不堪,其实很多人都和你一样,都……”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止住了言语。 花骨依偎在她怀中,颇有几分小鸟依人的玲珑弱小。一双水灵的桃花眼配上小巧的朱唇,妖娆之中又有几分可爱。 花骨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玩弄着紫葳垂下的发丝,不再说什么。 紫葳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轻轻抚摸着花骨的后背,渐拥渐紧。许久之后,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无奈地笑了。 花骨啊花骨,终究还是她的小骨儿。 曾为她做了那么多,如今又做到如此之地步,她还能说什么呢? 隐隐听得风声。不大,细细碎碎的,挠得心上痒痒,教人无奈,又有些彷徨。 花骨忽然抬起头来。紫葳下意识道:“怎么了?” “姐姐你饿了么?”花骨问道。 紫葳笑了笑:“饿是自然的啊,不过现在,莫非你有东西吃么?” 本以为花骨会一副恍然大悟或是无可奈何,没想到紧接着,花骨却是抬头看着她,笑了:“我可以去买啊。” “可是……”可是这里不是仙界么,她怕…… “没事儿的,姐姐你等着我,一会儿我就回来。”花骨说着,支起身来,一溜儿下了床,眨眼间便到了门边。“等我回来!”花骨再一次重复道。 紫葳想说什么,可是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点点头,有些担忧道:“记得莫要与人纠结。” “嗯。”说着,花骨一闪身,出了门。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四周静得很,听不见一点点声响。 紫葳叹了口气,边打理着披散的头发边下了床,心想着昨夜今早的种种,一时心绪万千,无法平静。 “怎么了,一见到妹妹就开始愁眉苦脸起来,这可不是做姐姐的该有的神情吧?”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紫葳愣了愣,抬起头来,却见面前一个白色影子一闪而过。绝美的白衣男子白发飘然,面容清秀,霎时间叫这屋内万物都失了颜色。 紫葳内心却是毫无波澜,只是不由自主地起身,毫无生气地行了个礼:“城主。” “还认得我。”男子笑笑,目光之中尽是些教人看不清的意味。 紫葳道:“城主救命之恩,紫葳自然不敢忘却。只是恕紫葳冒昧一句,城主向来不喜白色,怎的今日却穿起白衣来了?” 男子冷哼一声,面上没有丝毫的愠色:“在我冥蜀城中,莫非我一个城主穿什么还得别人做主?” “好奇而已。” “你骨子倒是蛮硬,向来都是这么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个性所在,城主莫要见怪。倒是城主,莫名其妙来找我,莫非是那人……” “只是想来看看你如今是咸是淡,怎么了?” “没什么。若无事,城主请回吧,还是莫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男子冷冷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便下次再来了?”男子笑着凑近了些,一双瞳黑若乌墨,深不可测,“但愿,小骨儿可以磨磨你的性子,否则……” “你……” 紫葳刚一着急,男子却是立马一甩衣袖,白衣翩翩,顷刻间便不见了影子。 紫葳咬咬唇,坐回床上。 他是……什么意思? ——或许没那么严重吧。意思是狠了些,可是她知道,他绝不会对花骨下手。 那就够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姐姐?”花骨的声音传来,隐隐含了几分急切。 紫葳忙应着,上前开了门,看到花骨天真懵懂的笑脸,忽然地便放下心来。 罢了,想那么多作甚呢? 难得的一寸相聚光阴,她自然要好好珍惜才是了。 妖界。 望世殿前殿。 “难得妖界陋地,元君还愿意大驾光临。”玄机眯眼打量着面前这人,目光如灼,充满了不友善。 青羽望着玄机,向来淡然的神色之中头一次有了一分狠意:“堂堂妖王,不是也得大驾光临到仙界去抢人么?不道一句彼此彼此,似乎都不大对得起。” 说话间,她语气中的怒意丝毫不掩盖。 不只是对玄机这行为,还有对玄机这个人,她也绝不会友善起来! 玄机却是笑笑,语气轻松自在,好像事不关己:“可是说了,元君也未免觉得对得起吧?” “我又为何非要对得起你?”青羽冷笑。 “那就莫要来了?”玄机瞥了一眼她,懒懒地移开了目光。 语气却是辛酸毒辣:“话说回来,其实要说对得起,你不如想想雪衣?你今儿以这个态度来,莫非还真的对得起她了?” “那与你何干?”青羽有些发愠。 玄机不慌不忙道:“你别忘了要不是我,你和雪衣也不会……” “那不干你的事!”青羽怒道。 “是么?”玄机嘲讽般地笑了笑,“你忘了雪衣天天念叨着的是谁?你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那个早就死了的人啊,雪衣还惦念得那么深,若不是我暗中帮你,她会心甘情愿和你一起待在巫山?你们难道又会有以后?可惜你就是不懂得如何珍惜这些,如今你对缥缈这番,你对得起她?” “你……” “对了,说到缥缈,你莫非就也对得起了?缥缈在你心中是个什么存在,你大可扪心自问一遍,再看看你现在,人在我手里终于安定了些又来要人,你当真想的出来。” 玄机面不改色地接过一旁侍女递上来的茶,浅浅抿了一口,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浓烈。 青羽只是解释道:“我从未有过那种想法……” “那你是如何作想的?若你不把她当作雪衣,你会收她为徒?你那么在乎雪衣,莫非就愿意有人介入?”玄机不慌不忙。 “我先前确实……可是……” “这不是有了?你还是没变,羽儿。” “你……” “你什么你,没话说了,你就不会沉默?如此死死纠缠,很教人讨厌。” 他将茶盏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说了这么多,你这样纯属浪费时间。若是你没有重要的事,那还是出去为好。望世殿是接待朝中官员的地方,并非接待外客地方,你这么贸然地闯进来还不走,是想要今日来找我的官员都在外面吹着西北风干等?” “你交人。”青羽很是坚决。 玄机冷冷道:“送客。” 说罢,果断起身,拂袖离去。 身后青羽一言不发,但是他也能感受出青羽的那分无奈与执着。 然而这不是他所需要怜悯的,或者说,青羽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他选择无视。 51.印记 http://.biquxs.info/

手中不由自主地捏着袖里的帕子,他转身回了冥蒙殿。 被派去厨房大材小用的九鼎没有丝毫怨言,见状立马端上了混着药材煮的羹汤。玄机伸手欲接过,忽然想到什么,还是先起身,把手帕放在了梳妆台上。 莫要弄脏了才好。 他接过羹汤,亲自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直接往缥缈嘴里灌去。 想了想,却又放慢了动作。 人在他这里,接下来一段时间怕他这里都不得安宁了。光是青羽一个,都足以闹出什么大的风波来。 何况还有蝶族、汐昙岛……那么多地方,哪里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陛下如何作想的?”九鼎在一旁问道。 玄机道:“说清楚点。” “就是……对这个小女孩。”九鼎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玄机道。 “啊?这么个人……” “一时冲动。” “那陛下……” “下去。”玄机毫不留情。 九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行了个礼,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玄机甩手关了门,搅着碗里的羹汤搅了半天,才是又舀起一勺。 说实话,带缥缈回来,当然不会是一时冲动。一向会计划的他,自然不会傻到尽心尽力做一件没甚用处的事。 可是他心里隐隐觉得,缥缈是个很关键的人物。他现在唯一要对付的就是孤漠了,而缥缈,或许会成为他手中一个很好的工具。他可以借着和缥缈的关系利用缥缈,叫她在不知不觉间帮他成事,如此一来,大计便可了断得干脆,他也无需整日为之心烦。 不过,说到最近帮缥缈……似乎他也不只是因为这个。要是真的要帮的话,他根本无需做这么多,甚至抛下妖界所有的事务亲自出马,显然是做了不必要之事了。 可是……他就是这么做了。 做得有些不由自主,有些积极得超乎寻常。 他不解。 想了这么多,他却又是迷茫了,渐渐地有些糊涂起来。 他看着缥缈的脸。沉睡着,双眸紧闭,嘴角微微上翘;虽然短短时间内便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可是也没见得她的脸上覆上半丝的疲惫。天真和纯洁还在,只是渐渐地,也比第一次见她时叫他觉得少多了。 难免的吧,岁月本来就是个磨人的东西。任何人在经历了种种之后,都不会再保持原来的那分纯真了。 他记得当年的翩缡,纯纯的小家碧玉,一直跟在师父和哥哥后面,乖巧地听着话;他常能看见她来巫山,邀几个玩得好的仙子一起在溪边戏水或者梳妆,弄湿了三千青丝,又静静地等待着它被晾干。 他记得那时的青羽,面儿上装着乖乖孩子,师父一转过头去就成了无恶不作的小霸王,偏偏最爱去的地方还是巫山,总是搅得巫山里云都不想给她放路。后面迷上了弹琴,好歹淑女了些,却也常常拿着新学的曲子到处为非作歹,搅得巫山上的仙子都无心做事光去听曲儿去了。 还有以前的他自己。如今想起来倒真是觉得自己又傻又天真了,别人叫自己做什么事,自己都兴兴头头地去做,也不管是不是受人欺负…… 可是现在大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变了个样子。以前的自己,只成了以前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 或许缥缈,也难免步这世间所有人的后尘。 哪怕现在这样的时候还未来,可谁能保证不是过几年、几个月后,甚至明天? 他只希望,他莫要看到罢。 毕竟,她身上,真的有很多,雪衣的影子。 不知不觉地,碗里的羹汤已经见了底。 他放了碗,取出药丸,给她服了下去。 他记得雪衣对他说过,药丸可以治世间百病,就算不能治好,缓解也是可以的,对绝大多数病都没有副作用。 如今这无人能再制的药丸剩得不多,可是他知道,要买通缥缈这条路,必须得付出这些代价。 他盯着缥缈的脸,咬了咬唇。 ——忽然! 他忽见缥缈眉心蓝光一闪,同时地还有她胸前,也是同样地蓝光迅速闪过。 而且那蓝光似乎是…… 一枚印记? 没错,若是把光线勾勒出来,那两道蓝光正好构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印记似乎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细细想去,又似乎很像是……一朵白云? ——一朵云? 那不是…… 他不由自主地攥了攥袖子。 他记得,他拿着的那块帕子上,正好也有一个藤蔓构成的白云图案…… 不会这么巧吧? 或者,这根本不是巧合? 那块帕子,记得雪衣和他说过,那是一个人给她的。 那个人…… 他咬了咬牙。 确实,真这么想来,这就太巧合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握着自己的手指,盯着缥缈的脸,有些发愣。 那个印记绝对不会是巧合。 他打心底地相信这点。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 他看向她的胸口。方才这里也出现了那个印记。 若是真的如他所想,那么胸口这枚印记,应该不会消失才对。 或者以胎记的方式存在,总之应该自缥缈出生便开始伴随缥缈了。 总之,只要他看到,就可以确定什么…… 他深深呼吸着,有些紧张,颤抖着伸出了手—— “啊——” 睁眼便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缥缈不管满身伤痛挣扎着爬了起来,抱胸后退,怒视玄机。 玄机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你……” 手还在颤,只是这次是慌得。 缥缈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的怒不可遏:“趁着我不备,你就想为非作歹,你可真行!” 玄机有些慌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缥缈紧接着又打量起四周来,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回他身上:“这里……是哪儿?” “你说呢?”玄机有些好笑,“有我逍遥的地方,还能是哪儿?” “哦。”缥缈下意识地点点头。 旋即又惊叫出声来:“妖界?” “否则呢?”玄机微微一笑。 缥缈…… 所以敢情,她是在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地到了妖界这个鬼地方?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52.妖界 http://.biquxs.info/

心里想着仙界传说中妖界的七七八八,她越来越慌乱起来,连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床。玄机见状,赶紧拦住:“去哪儿?” “回去!”缥缈瞪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待在这里?” “那你为何就不能待在这里了?”玄机道。 她咬咬唇,语气很是不客气:“那你倒是回答回答我的问题?” 玄机笑笑,神情中颇有几分戏谑:“你倒是看看先,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去哪儿?” “我……” 缥缈冷哼一声,就想下床。然而刚卖出一步,又被身体四处传来的刻骨疼痛逼得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缩了回去。 她怒道:“你下了毒?” “我是那种人?”玄机不紧不慢地捏了个诀,往她体内输了些灵力,道,:“这事儿你可别想赖在我头上。若不是你自己非要拼尽全力布那么个法阵,结果弄得自己灵力透支还筋脉断裂好几根,我哪要费那么大心思把你从仙界带回来还养了这么段时间。短短三天不到,给你拿药这些钱,可抵得上我妖界王宫三个月的支出。” 说这话时,他语气确是挺惋惜的,可怎么看怎么叫人不觉得他有什么惋惜的意思。她吞吞吐吐不好意思了片刻,还是咬咬唇,乖乖换了个姿势躺好来。 看他这个样子倒也不像是撒谎,而且他确实也帮了她挺多忙,她打心底地觉得他不会骗她。 她自己伤得怎样自己自然知道,如今灵力不足,法力更是运作不起来。想了想,如今这么冒冒然然地回去,无非是给师父找麻烦,倒不如暂时待在妖界,给玄机找找麻烦些。 ——呃……也不是找麻烦。 她的意思是,玄机对现在的状况肯定更为熟悉,待在这里,她想了解什么也更加方便些。 何况玄机说她花了妖界的那么多钱,那么要是她不顺着他的意思,万一他要她还钱怎么办? 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缥缈还是一下子冷静了不少。思维也清晰了许多,如今想做什么,也渐渐明确起来。 想了想,自己如今还是先了解了状况,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缥缈思索片刻,轻咳一声,问道:“琉子帘怎样了?” “你问这个作甚?”玄机微微一愣。 或许是迎着她怀疑又有几分急切的眼神,他顿了顿,道:“你知道的,灰飞烟灭。” “难道……没有人去做什么吗?”她有些颤抖地问。 自然这件事情是她心里一个坎,如今终于打算要面对了,却是莫名其妙地再度无法冷静。 玄机道:“你以为仙界有谁能奈何得了玉梦氏?仙界最我行我素自持高傲的种族,连蝶王都奈何不得。不过镇噬钉好歹绥身不碎魂,若是你想再见她,我可以带你去冥界,只是那时她肯定早已不认得你了。” 听罢,缥缈有些怅然。 不认得了? 那……她便不去了吧。 反正已经是下一世了,她又何必去打扰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些。 偶然有清风拂过,她心头微恙,略一出神。 半晌后,道:“那我师父呢?” 还是不由自主地问起似乎自己最为关心的人。 玄机轻笑一声:“为何你还在关心她?” “因为她是我师父。”缥缈道。 自然青羽做事情难免地偏执,可是又怎能否认,青羽对自己也算是极好的了? 在她看来,就算师父只是把她当作雪衣来看,那也比其他人莫名其妙对她好,来得实在多了。 ——比如…… 她看向玄机。 玄机似是一下子料到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失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反正不是好人就对了。”缥缈很是不友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就算他有什么事儿,妖界和仙界对立了那么多年,莫非他还能闹出什么好事儿? 她想了想,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骄傲。自顾自地抹了把头发骄傲片刻,入目却是他颇带几分无奈的神色。 “傻子吧。”他轻哼一声。回过神来想想确实自己一直把她当傻子,又偏过头去,故作矜持。 他道:“你师父很好,暂时不会有事儿。” 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很是不在意的样子。 她愣了愣:“什么?” “不再重复,我得出去了。”玄机冷冷道。 说罢还真就站起身来走了,缥缈拉都拉不住。 缥缈…… 得,这人是有病吧。 没得救了。 坐在床上也是百般无聊,她估摸着自己勉强也可以下个床,于是酝酿充足后,一个鲤鱼打挺,强撑着直起身来。 伴随着“啊”的一声,结果很悲惨。 门外传来一声轻哼,她知道玄机没走,于是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里是玄机的房间? 也就是说……她这莫名其妙地,还上了人家妖王的床是吧。 虽然什么都没干,但这也够尴尬的了。 搞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出去再说。她上前推了推门,却没推动。从门缝往外望去却也看不见什么锁啊铁链之类的东西,她就知道玄机肯定是用了法术把门锁起来了。 运了运灵力,发现自己当真半点儿灵力不剩。这样的状态能醒着就已经不错了,她也不敢再强求什么,只得悻悻地缩回了手,退了回来。 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没人支援她的。 她将目光落在了屋内。四下望去,屋内的物什简单得叫她有些不可思议,也正是这时,她才发现这间屋子比起她所见过的王孙贵族的寝室,当真是小得有些不成样子—— 正对着门的是她方才躺着的床,床上挂着白纱帐;一颗夜明珠高悬在帐顶却有意般地覆上了敛光粉,这也使得只有窗户透来光线的屋子显得昏暗了几分。门的右边的墙前是书桌,书桌后面书架上摆着一排书,书桌上还摊开着一本书,里面夹了一张银制书签。门的左边是一些摆放东西的架子,殿中间偏左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床的对面偏左边的墙上,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又是显眼又是叫人觉得压抑;窗右边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的花纹叫她觉得熟悉也亲切。殿内其余的地方,零零散散摆着几个物什架,架子上摆着花花草草或者简单的珠宝瓷器;墙上几处空处还挂了些藤蔓织成的架子,架子上点缀着书或是其它摆件。 看起来倒是挺叫人觉得清新淡雅的,就是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又昏暗无比,很叫人觉得不解。 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倒是蛮正常的;可是好歹人家也是个妖王不是,怎么着也不能如此小家子气啊。 尤其是窗边那个梳妆台,真的假就让她觉得有那么几分……淑女? 梳妆台正常,但是上面那些显然是女子装束花纹的纹路装饰,还有那好像穿越了三千多年的神秘气质,真的与房内其他布置格格不入。 玄机……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应该是一个不大喜欢奢华的人,所以房间的布置才会如此简单纯粹。这样一来倒很好解释他身上那股子不羁了,想来他更爱的应该是自由而不是如今坐着的王位。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几本书翻了翻。真正讲政事的书只有几十本,看书的新旧程度每本他应该是看了不下百遍了;其余的书倒是更多地讲哲学和文学之类,市井小说也见得挺多。 看的书多,而且更多地追求喜好,这么一来他还是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 可是和他待这么久了,她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呢。 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挺开朗的啊,开朗到癫狂。谁知道他还有这么些心事,还能弄出那么多事情来? 床的左半边屋子的布置也叫她觉得奇怪,在她看来,屋子已经不算大了,却半边屋子都摆了些或大或小的摆设,这种做法不是有些可笑又叫人生疑么。按理说,一面墙的空间都能被他用得挺好的,那么半个房间的空间,他好歹也得用来做些有意义的布置才是。 放这么多七七八八的摆件,简直是没有必要。 浪费,还不好看。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已完全失去光彩了。 她伸手去摸了摸这一件件的物什,看上去便已经与如今人的喜好格格不入,扑面而来的泥土的气息更是显示出这些物什的老旧。细细看去,还有许多上面带了锈迹和磨损,加上花纹做工的特点,显然是有段年头了。 这些……都是他收集的古玩么? 一般来说,喜欢古旧东西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怀旧的,看着这些带着时光陈迹的物什,就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他林林总总摆放了这么多,究竟是对以前有多怀念? 又是有多难舍难分,才是似如今一般,整日地对着旧物,叹着人世悲欢? 何况这些古玩,虽然说壶皿碟盒杂乱零碎,但是看久了总叫人觉得它们有很多的共同点。感觉就像是一幅幅水墨画,一看过去,不管看多久,反正再见到其中任意一幅,谁都会道“水墨”二字,觉得分外熟悉。 有秘密么? ——奇怪。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爱恨悲欢,还是喜怒离合? 她想起了初见那次,花宴上的事情。 一把琴。 仅仅是一把琴。 最多不过她弹奏了一首曲。 当时的他听罢,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眼中的惆怅是谁都可以察觉,也是谁都无法忘记的。 或许要不是那时,谁都不会知晓,不可一世的妖王,也会有那般失魂落魄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某个小仙人那里听过的往事。 算来,玄机是快一年前才策动起兵,打败当时欲继承王位的老妖王之子与一直和他对立的孤漠,夺得王位的。据说玄机上位之后,一直在规划妖界内事,既不扩张妖界也不重点制约与自己敌对的势力,安安静静勤勤勉勉好像如今几权并立的妖界和完全统一了一般。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是渐渐受到了越来越多妖界中人的支持,稳固了权势。 如此看来他倒是真的无所求一般,好像要的就是天天批个奏折看看书什么的。这般境界,可不像是一个雄心勃勃夺取王位的人可以做到的。 至少不会对那些对立势力什么作为都没有。 那么症结就在他夺位之前了,距现在大概□□个月的时间。可是你能有什么,叫他变成如此表里不一的模样,又为何会一直思念着,至今不忘? 这是个问题。 她想了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房内四周。偶然间瞥见梳妆台上的一抹白,她笑了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冥蒙殿前殿。 玄机摸了摸衣袖,忽然地有些慌乱。 他一下子站起,就要往内殿走去。 “陛下怎么了?”一旁的九鼎见他有异,问道。 “东西忘了拿。”他咬牙拧着空空荡荡的衣袖,心里又是懊恼又是焦躁。 真是的,怎么把这个丢了? 他拂袖离去,丢着桌上写了一半的兵力部署,不管不顾。 九鼎看他这样子,只能无奈笑笑,什么也没说。 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啊,陛下就是这个样子。 要是没有什么握在手上,心里便总是空空落落的,好像丢了魂一般,硬生生地把自己弄得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总问情为何物,他还能说什么? 53.问情 http://.biquxs.info/

门忽然被踢开了。 缥缈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收到背后,然而某人很快地进来,还是被某人捕捉到了。 “呃……我就看看。”缥缈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也没弄坏什么啊,就拿个东西瞅一眼,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她喃喃着后退了那么几寸,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莫名被他盯得有些心虚。 他看着她的手,目光如灼,忽然道:“把手帕给我。” “为什么?”缥缈也来了脾气,“它对你很重要?” “否则呢?”玄机上前就要来夺。 缥缈灵巧地侧身避过,翻手把手帕扬得老高:“看你整日整日地拿着它,好像很看重的样子。可是男子也用不着手帕啊,估计……是什么人送的吧?” “不是……”他显得有些急切。 看出了他的那分欲言又止,她笑笑,故意把手帕上的藤蔓云花纹亮在显眼的地方,道:“诶,你要是想要,就告诉我你是从谁那里得来的,否则啊,我肯定收得好好的,拿去卖了也不给你。” “你……”他运了法术又要来夺,她浅浅一笑,将手帕收到袖子里,飞快地退到了床边,好像自己半点儿伤也没有一样。 她笑道:“诶呀,说就说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是把?既然你喜欢这手帕,那你说点儿东西又不费力又不费钱的,还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何乐而不为呢?” 他闻言,莫名地收了法术,一会儿后,又念动咒语,劈手来夺。 她见状也慌了,下意识地闪到一旁,勉勉强强躲过他之后,他却又施法攻了过来。 她倍感绝望,自己如今,似乎用不了法术? 那他也太欺负人了吧?仗着自己法术有优势就欺负她个徒手的? 真当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连连躲过他好几招后,她终于硬撑不住,赶紧把手帕伸到他面前,弱弱地偏过头去:“别……别打了!” 再打真要出事了! 他冷哼一声,一把夺过手帕,小心地摩挲着,很是不客气地道:“抢了拿不住,真是个废物。” “你……”缥缈很是不服气,什么她是废物啊! 要不是她现在不知道干了什么灵力变成这个样子,她早就…… 呃。 好像还是不行。 哼,他个恃强凌弱的!当她一个废了三百年的小仙子打得过他这个千年老妖王? 简直可笑、无赖,至极!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哼了一声,插着腰别过头去,下定决心不理他。 玄机好半天没说话,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愣了片刻,强忍着心中的疑惑不说出口来。 半晌,只听得他再次冷哼了一声。而后便是轻微的走路声传来,听着像是渐渐地远了。 她终于忍不住,抬头道:“玄机!” “自己待在这里,我不是白救你回来。”他很是没好气地道。 她连连摇头:“不是,我是想问,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 “就是……”她看了看他手中的帕子。 正好玄机也转过头来看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那方帕子,愣了愣,道:“雪衣。” “什么?”她不由得惊叫。 “不再重复。” 丢下这句话,他懒懒别过头去,装作没事一般,迈步出了门。 只一瞬间,她在心里骂了玄机一千遍一万遍。 可惜自己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啊…… 她愤愤瞪着玄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虽然他好像根本就没惹到自己,心中却也莫名火大。 眼看着他就要出去了,她开心得不得了,就要起身来下床继续搞破坏,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幽幽转过身来。 啊? 她有些紧张,难道他刚才用了读心术?然后……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完了完了,这想法要是叫他知道了,那她不得…… 他忽视了她紧张不安的目光,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她深深呼吸着,忽然之间好是慌张。 “你认识这个么?”他立在她面前,展开了帕子。 “当……当然了。”她咽了口口水,“这……这不就是刚刚我拿的帕子么……” 他问这个作甚? 他垂眸,面露几分不好气:“我说上面的花纹。” “哦。”花纹啊。 ——等等,花纹? 她有些发愣,花纹? 花纹问她干什么,她看都没来得及细看呢,能认得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她还是凑近了,瞪大眼睛往手帕上看去—— 等等! “这不是……” 真见鬼了! 这不是…… “你认得?”他显得有些激动。 废话,这个花纹要是她不认得,那她真的是病得无药可医了好吧? 她故意慢慢地咽了口唾沫,道:“这个花纹啊,我可是很熟悉的……” “就是你身上的那个,是不是?”玄机匆匆忙忙地打断她的话,道。 她…… “啊?” “你胸口是不是有个一模一样的?”他又凑近了些,问道。 “不是……这……” 他怎么知道? “你真的没记错?” “废话!”实在被他逼问得不耐烦,她傲气地一扬头,大大方方承认道,“我还能记错?” 说罢,她再次傲气地偏过头去。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愣愣转过头来,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她往后缩了缩。 “我……我猜的。”他含糊道。 “不信!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然后……”缥缈咬唇质问。 想想都觉得?人! 他显得有些慌张,吞吞吐吐一会儿后,却很快地支开了话题:“你真的……确定一模一样?” 说话间,他把帕子又展得平滑,把整个花纹完完整整地显露在她的面前。 ——藤蔓花纹,明明显显地组成了一朵云的形状。 她再次点点头。 这回很是郑重。 确实,一模一样,她敢说,丝毫不差。 所以…… “你究竟什么意思啊……”缥缈格外幽怨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而后又慢慢地摇了摇头,偏过头去,一言不发。一会儿后又再次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目光灼灼,好像要将她烧穿到心底里。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些许,一时被他盯得有些底气不足。 她咽了口口水,想起之前他的话,以及他异样的反应,忽然有些通透。她想了想,舔舔嘴唇,问道:“你说的那个人……真的是,雪衣?” “不然?”他垂眸,再次别过头,忽然地又沉默下来。 她很是无奈地努努嘴,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解。他回头看了看她,沉默片刻,又起身,就要走出去。 “好好待在这里。”玄机道。 接着他便果断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倒和先前的欲走欲留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也不那么在意这些了,反正似乎他也和她没多大关系,她便自己吃好睡好到时找个机会回仙界便是,如今只要她自己没事儿,她也不会多管其他的事情。 反正直觉告诉她,他不会害她。 她安安心心就是。 门外倒是没有什么落锁声,只是她从窗外望去,看见门外有几个人正守着罢。她便知道玄机定是不大愿意她到处走动的,也就乖乖地回了床上。 想来,她现在又没法术又没甚武功,出了这门也搅不起多大的波波浪浪,还不如先待在这殿内,舒舒服服地养好伤再说。 不过…… 她可不会这么一直安安分分下去。 她裹了被子躺下,却无意中磕到了什么,拿开枕头一看,竟是枕头边上一个小小的凸起。隔着床单看不出这是什么,但是摸着,却能感觉出这是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什么? 她喃喃着,一边掀开了床单,看见露出的半圆状木块凸起时,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了下去—— 就在床边的墙上,一块石砖倏地往后缩去,它的下面那块石砖居然是空心的,开口朝上,里头恰好空出一个盒子似的储物空间! 她不免讶然,在原地呆了片刻,随即挪身过去,伸手摸向石砖内部。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她狐疑地拿出纸条,借着窗口渗来的光细细一看,看到上面的字后,不由得愣住了。 ——荣华谢后,君临天下。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复杂地承载了许许多多意思。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下定决心得到自己完全不想要的许多? 比如比如金银万石,比如千军万马,比如功名利禄。 还比如…… 帝位。 比如天下。 若不是非此即死,那么便是为了某个人。但若是自己本不想要,那么自然就是为了别人。 荣华谢后,君临天下。 天下,自然不只是眼前的天下。 更有可能是…… 六界! 没错,如此一张纸条,字不大却气势雄浑,洋溢着必得的自信与专执。既然除了君临天下还有荣华谢后,自然这成果不会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它更有可能是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而立下的雄心壮志! 玄机为何要将它放在如此伸手可得的重要地方? 极有可能的是,这纸条就是他自己写的。 那么…… 玄机他,为了雪衣,莫非真想不顾世俗不畏强权,夺得这六界,君临天下? 缥缈打了个寒战。 绝不能。 绝不能叫他做到。 六界始于神界,以神界为尊,如今神界又是那番凌乱的样子。若是他强要夺权夺位,必要和神界目前最高权者争夺,强强争锋绝不是六界中人能吃得消的。 何况,她总听说与神界这位主子的确事—— 十二岁扬名,十四岁霸权在握;多年以来控制神王,行事果断利落、辛辣狠毒。 尤其是明明早已有了废帝自立的资本,却几千年来一直没有自立为王,这样的做法,才叫人觉得捉摸不透。 ——孟回初。 直觉告诉她,他绝对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若是玄机真的和这样一个人扯上什么关系,那么只要是有关玄机的事,就都会难办多了。 即使玄机不会混沌到为了雪衣做出什么傻事情,但是妖界如今与仙界剑拔弩张,光是为了妖界的利益他也有可能选择自立为王,与六界所有人为敌。 如今只希望他暂时莫要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六界如今,可就真的箭在弦上了。 缥缈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纸条小心地按原样放回抽屉里,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慌乱。 下一刻,她摇摇头,努力忽略掉这些七七八八的破事儿,转瞬间又变了副笑脸。 诶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所谓的“荣华谢后,君临天下”,她可在戏本子里的唱词上也见过,若是真的一句话就笃定这么多,那这六界,还不得人心惶惶、终日不得安宁不是?玄机或许只是喜欢这样一句话,她担心这些作甚。 再说,她这样一个小角色,天天牵挂这个牵挂那个的,自己能力也不大,纯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罢。自己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还想帮这帮那帮到什么程度上去? 她啊,还是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慕云灵主,乖乖在师父身边废着吧。 54.是夜 http://.biquxs.info/

是夜。 缥缈打了个哈欠,望了望窗外。 月色正好,行云游走,窗外的屋檐、树木融会天空。但是这样的景色自然无论如何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她揉揉眼,很是困倦地回了床上坐着。 一会儿后又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 方才她看见窗外的人影一晃而过,想来外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如今一看,确实,外面已经没人了。 没人? 缥缈轻轻笑了笑。 正好。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并未上锁的门,转身从门缝钻了出去。 关好门,整个空旷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深吸一口气,看准方向,从侧门溜了出去。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玄机在哪里。反正听这些侍卫议论,他晚上是经常不在冥蒙殿内的。具体他去哪儿她不知道,但是既然他不在,那她就正好可以趁着这个好时机,溜出去。 具体去哪里她还不知道,反正至少要把妖界溜熟了才是。这个地方她可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她在离开之前熟悉熟悉地势还是最好的了。 玄机莫名其妙大费周章把她弄回来,如今却半天没做什么有关她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目的了。总感觉他似乎并未怀多少好意,又好像他分明是吃饱了撑的,叫她顺从也不是反抗也不是。 无奈,她只好这么出来“散散心”,顺便找找自己的出路,若是他真要拿她当小卒,她到时再逃也来得及。 她漫无目的地晃悠在无人的林间小道上,目光一直在四下打量。偶然间发现不远处的云层格外地厚,心头不由自主地一愣,目光就这样定在了那边。 这是…… 难得一见的奇观? 却给她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她喃喃片刻,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了几步。随即又反应过来,很快地停住了脚步。 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笑笑,看了看四周,没人。 这条通往那个方向的路上也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 她还是抿着唇,迈开步子走上了这条路。 既然没事儿,那赏赏夜景,也是挺好的。 ——这里好黑! 冥蒙殿里的某位,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 她在异诩宫待了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这么黑暗的地方! 而且,她也从未能想象,妖界的这位爷,能比自家主儿还要阴暗,好歹自家主儿还会派人隔那么一里挂个蜡,冥蒙殿这位直接把灯给熄了,这灯架子上摸一把全是灰好吧! 究竟经历了什么? 光是那件事当真给他打击那么大? 自家主子心心念念了某位不下千年,可也没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寒酸狼狈模样! 想到这里,她也渐渐地没了好声气,心里对玄机的意见越来越大,差点儿没骂出来了。 这是个什么人啊! 她冷哼一声,只觉得这人着实是作死,在蜜罐子里泡了那么多年,这才一年不到,就堕落成了这副鬼样子? 可怜自家主子,这么多年了还装着没事儿的样子,整日强颜欢笑的,好像欠了所有人的人情一样。 ——不过……自己这些想法,还是不能叫自家主子知道的。而且本来就是自己的想法,曾经救自己无数次的人,自己怎么能不偏袒呢? 虽然明面上装着冷冰冰的,但内心还是很感激、很在意的啊。 她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这些劳什子的事,自己还是……莫要管这么多了吧? 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是。 她低着脑袋,行色匆匆,心事重重,浑然不觉前面也走来了一个光是盯着远处天看的人。两两不注意,就这样走到了一轨,一个优哉游哉,一个火急火燎,只是一会儿后,便听得一阵声响传来—— “啊!” “啊!” “甘薯?” “缥缈?” 紫葳缩了缩头,努力把整个身体埋进缥缈怀里。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为不让人起疑提前化了精灵型体出来,才是没叫缥缈撞破自己的人身。 缥缈摸着怀中熟悉的柔软,又揪到熟悉的怎么揪也揪不下来的叶子翅膀,顿时心里激动、思念翻涌,鼻头一阵酸楚:“死甘薯……” 她家死甘薯啊,如假包换的! 这么久没见了,如今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虽然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是死甘薯不怀好意出于嫉妒的刻意贬低,但她又怎么能不激动? “我……”小苕愣了片刻,随即微微一笑,道,“还是这副肉麻的样子啊?走开了这么几天在妖界没学点儿矜持,还对人这么动手动脚的,你是什么想法?” “我……我不就是想你了嘛。”缥缈很是不好意思地放开小苕,挠挠后脑勺,不由自主道,“话说师父她……”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闭住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见小苕也一言不发,想了想,有些艰难地开口:“诶,我不是不在意你啊……” “知道。”小苕一如既往不耐烦地打断,“你可是在意我了,毕竟啊,这世上的甘薯,你最想吃我了。” “当然,又饱满又滑嫩,谁不想吃!”缥缈微微一笑,故意顺着小苕的话打趣,“就是可惜啊,吃得太胖,怕油脂全到我身上来了,破坏我完美的身材!” 此话一出,气氛凝重了数秒。小苕半天一言不发,不过隔着夜幕,缥缈也能看出小苕绝对是在用一种号称复杂实则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了小苕的几声感叹。 “啧啧啧。”小苕很是嫌弃,“刚刚我捡到你的脸了。” 缥缈…… 她不过是玩个小玩笑,小苕就对她这么狠? “你……”缥缈面露愠色,挣欲不要脸冲上去理论,小苕赶紧扑到她怀中,伸出两寸短手拉住缥缈的一根手指头:“行了,快跟我走。” “啊,跟你?”缥缈愣了愣,“去哪儿?” “哼,反正你不值钱,最多拉你去打打杂。”小苕打趣一番后,拉着她走了几步,边走还是边说了实话,“我好不容易溜进来找你,不带你出去我还能为了什么?为了躲避那些守卫侍卫什么七七八八的无关人士,我可是跑得和狗一样喘,还差点儿被碰上的一只鸽子啄!你还不跟我出去,你对得起我?看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是偷着乐去吧,哼!” 缥缈努努嘴,很是不置可否:“反正没被鸽子叼走,还不错。” “哼!”听语气,小苕简直是恨不得把她丢了砸鸽子。她很是潇洒地撇了撇嘴,装作不在意地偏过头去。 “你说你是专门来带我走的?”一会儿后,缥缈迅速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自然,但也不算是。”小苕答得很是模棱两可。 “可……”犹豫片刻,缥缈还是道,“若不是有事情,你是不会这么冒险来找我的吧?” “呵!”小苕却是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飞快地往前走去。 缥缈连忙跟上,却是觉得走着有些无力。小苕这是怎么了? 前头的小苕冷冷地笑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中藏的究竟是嘲讽还是沧桑。 何止是有事,还不只是我的事! 真不知道元君是作了哪门子的孽了,非得摊上你这么个麻烦货色,硬闯妖界不说,还专门派我来把你带回去。看那语气,还是非得办成事情,不带回去不行了! 这短短几个月,当真就因为这副性子,叫元君都对你如此在意了? 小苕微微努嘴,心中愠怒,却也是碍着缥缈在,有怒难言,只得生生咽进喉咙。 终究还是别人在意的呵? 缥缈头一次不大能理解小苕的愤怒。这回她看得出来,小苕不是和她说笑,而是认真的了。 为何……只是问一句话,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小苕真的对这些很是在意啊。 她努努嘴,对于这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觉得小苕一个人在前面,总显得孤零零的,黑夜之中看不清楚的背影也显得落寞了好多。 缥缈努努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在小苕身后快步地跟着,一言不发,生怕又有哪里说错了惹到了这个小祖宗。 她心里同时也有些难过,或许小苕今日这些反应都是因为自己吧,自己虽然也不是故意的,但是至少,心里也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唉。 小苕这家伙,可是比想象中的要难伺候得多! ——面前忽然地白光一晃。 缥缈停住了脚步,前面的小苕也止住,背对着缥缈,也露出几分谨慎。 “你要去哪儿?” 话音刚落,霎时间小路两旁两排的灯刷刷地齐齐亮起。她不由得抬手捂住眼睛,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却看见一袭黑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冷淡不已。 “我……”缥缈慌忙抱住了小苕。 所以呢?他要作甚? 55.可归 http://.biquxs.info/

想逃跑,被发现了啊。 似乎有点尴尬。 ——都怪甘薯!晃晃悠悠发脾气那么长时间,否则她们早出去了! 玄机看了看她,目光之中的意外与轻蔑一闪而过,剩下的那几分异样,全是她看不懂的星星点点的东西。 他勾唇,目光转向小苕,道:“话说你这小红药精倒是挺胆大,这么单枪匹马地闯我冥蒙殿,还不带帮手的?” 小苕闻言很是不服地一笑,眼中又是不屑又是高傲:“为何就不行了?如今看来,你这三千多侍卫,可都没能发现得了我!” 一路上除了那只鸽子便没出什么意外,小苕说这些话时也有了万分的底气,说什么三千禁军,到了她面前还不是摆设一堆,再怎么瞪大了眼去看守也不是连她这么大一只红药精都没发现? ——呃……不对,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她又瘦了,黑夜之中小巧不已。对,就是这样。 小苕暗暗发完牢骚,冲着玄机高傲地扬了扬头,看玄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乘胜追击道:“所以啊,是你该考虑考虑换一批侍卫了,我可还藏的好好的,没毛病。你果真是比不上我,用人都挑不到好的,隔壁好像有个静室来着,还是自己好好去反省反省,省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有损形象。” 玄机…… 缥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虽然小苕这么说起话来可爱是可爱了那么一丁点儿,但是怎么她听起来就觉得这么别扭呢?还有小苕不管是否已修炼成仙,都是属于妖界管辖的,好歹是自己这界的主儿,小苕这么怼起来是要作甚?直言善谏? 玄机内心有些绝望,这小红药精还来脾气了啊,长这么多年翅膀熟了是吧?真当他认不出来她是谁,还在他面前如此张狂,莫非就不怕他哪天心血来潮戳穿了去,顺便捏个罪名把她捉来烤甘薯吃? ——对了,他还注意到一点。隔壁那个静室是他最近才叫人修的,这小红药精这么多年没来了怎么就知道这个? 他捏着下巴,有些狐疑地望着小苕。 “你是五千年的红药精?”玄机忽然开口。 小苕愣了愣,不知他问这个问题作甚,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哦。”玄机似乎很是不在意,草率地点了点头。倍感不受重视的小苕很是气恼,正想撸叶子上前干架,缥缈连忙过去拦下。 死甘薯,别冲动! 她正暗自懊恼,却又听得玄机开口,这回不用看都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若你想跟小苕回去,我把令牌给你。” “啊?”缥缈吃了一惊,什……什么? 刚刚那话,真是他说的? 惊讶还没过半刻,玄机便已将一枚白玉挂坠丢给了小苕。而后又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只白玉药瓶,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缥缈一时愣神,看看小苕,又看看玄机,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 他今天撞到门了? 玄机轻轻一笑,深邃的眸子如同浩渺的心空,叫人看得到表面,却又看不穿它背后的黑暗:“采以世间最柔软纯净的朝云炼制而成的药,世间每一万种病中可以用其医治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人无事时服了,也可以强身健体,助长修为。这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我这些天给你吃了一颗,剩下的你拿去服,记得吃完,不许剩下。” “世间绝无仅有?”缥缈被这句话吓到了,“这么贵重,为何要给我?” “我比你厉害多少?凭你这点儿打瓶子折叶子的功夫,出去之后怕是分分钟得有生命危险,我就不一样了。反正放我这里也用不上,干脆给你好了,买你一个人情,记得。”玄机很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好像这价值万金的药在他看来就是这么地不值一提。 她还是不解:“可是……”想了想又转移话题,随便开口,道,“可是这个你又是怎么得来的?” 他笑笑:“别人送的,要不是这是我白得的我肯定不送给你。”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小苕,眼神中有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最后落在了小苕手中的白玉坠子上:“这个你们一路给守卫,守卫看了会给你们出去。到了大门守卫就会把这个收回来。你们要走就现在走罢,待会儿过了这个时辰,出宫的信物还得换。” 小苕和缥缈对视一眼,两双眸子中尽是怀疑。但是一会儿后,还是双双下了决定,小苕收好了白玉坠子,冲着缥缈点了点头。 缥缈转头看向玄机道:“那,谢谢了。” 好歹这几天他也找了些仙草仙丹给她治了伤,这份意味不明的恩情,她还是记下了。 她笑笑,一把把小苕抱进怀中,转身头也不回地沿着小路往前走去。 “陛下费了这么大心思,为何如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便放人走了?”待在暗处看了许久的九鼎终于忍不住上前,然而玄机一个眼神过来,他还是硬生生地停在了离玄机数丈之外。 玄机背对着他,望着天边云霞,笑了笑:“得人心,不是拦人心。要把一个人用起来,并且叫她不会阳奉阴违,你必须想办法叫她发自心底地帮你。” “可是陛下,雪衣姑娘送给陛下的药,陛下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一个外人?” “为什么不行了?既然雪衣可以,那我也可以。” “属下不解。” “其实,那药也不是雪衣的……” 玄机深吸一口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本来我也没打算让她走的,但是她身边那只小红药精,倒着实是有趣得叫人发慌了。要是我还箍着她不让她回去,那别说我们对面那位,光是青羽都能闹翻冥蒙殿。如今我们要安稳来换取准备的时间,只能先把切麻烦扫除,否则对面那位,绝对会趁虚而入。”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身来。 “另外,缥缈这小姑娘,这回可是被人盯上了……” 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凛冽,这叫九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月光清冷,月色却皎洁。 天边的云霞淡了,看样子,很快就会消失了…… “诶,甘薯,你觉得……他为何会同意?”一路上,缥缈依旧在纠结这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小苕被她揪得很是不耐烦,头摇了不知多少次,然而这点绵薄之力根本无济于事。 “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小苕甚是无奈。 “哦!”缥缈连忙放开两条胳膊,小苕赶紧逃离魔爪,远离缥缈两尺半。 缥缈很是无奈:“我不吃你……” “知道。”小苕心有余悸地双手抱胸,又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寸,“但是你的威力叫我不退都不行。” 缥缈愣是没听明白这话是在夸她厉害还是骂她手狠,乐颠颠地一网全收,权当是在夸她,美滋滋地道:“所以你是被我唬到了?哈!” 小苕白了她一眼,忽略了她这句话,幽幽飘向前方。缥缈见状,在原地愣了片刻后,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跟在小苕身后。 如今两人正在阴森森的林间小道上渡步着,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缥缈不知轻重的脚步声;四周满溢着黑暗,直要窜到人身上来,黑暗深处好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怪物,正等待着人走过去,然后扑上来、蚕食殆尽。 每走一步,都好像踏在深渊边沿,叫人觉得又惶恐又无奈:好像时刻都会掉下万丈悬崖,但时刻又只是虚惊一场,偏生如今回头也是如此、往前也是如此,进退不是、摆脱不得,慌乱和迷惘油然而生。 走了几步,缥缈还是战战兢兢地拉了小苕过来,小苕不知是怕还是不怕,不过也前尘不计地乖乖抱住了缥缈的胳膊。只是这回她使了个巧,死命用手臂抵着缥缈的胳膊,免得缥缈再度惊吓,勒她个半死。 “小苕……” “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着实把小苕唬了一下,小苕慢慢转过头去,努力试图用目光穿过黑暗,看见缥缈的神情。 不过是徒劳了。 缥缈深深呼吸着,声音越发地颤抖:“小苕……我们要不要,用个法术?” 要是有个灯照着,那应该就不会这么叫人害怕了吧?至少心里有个底,不会这么愣愣不知前后,迷惘得心慌。 小苕轻哼一声,语气很是嫌弃:“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你说说你是用我的还是用你的?” 闻言,缥缈立马噤声。确实,自己如今半点儿灵力都没有,哪来的能力给她们照个明?而妖要是不化为人形,用法术是尤其消耗灵力的,小苕还得留着灵力带她飞过一片海回栖云仙山呢,怎么能把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何况,小苕的修为似乎还没有到可以化为人形的境界,要是可以的话小苕早化了,可是她却一次都未看见过…… 算了算了,她还是咬咬牙,自己来点儿勇气吧。反正这路“看起来”也不长,是不是…… “那你陪我说说话吧。”片刻后,缥缈道。 既然没得灯了,那好歹有个东西给她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黑暗之中,小苕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聊什么?”小苕主动问道。 目的达成,缥缈很是开心,微微一笑,道:“那你说说,最近仙界,都有什么情况?” 虽然来妖界只有几天,可是对于仙界的各种事情,她还是很操心的。尤其是看见了玄机那张纸条,再想到最近玄机和天帝走得那么近,心中不详的预感就很是强烈,当真是叫她忽略不得。 万一玄机还要联合天帝…… 那可真是不得了。 ——呸呸,她想到哪里去了! 缥缈抹了把嘴,坚决抛弃这些荒唐的想法。不过仙界琐事很多的,她可是离开了好几天啊,万一发生了什么八卦,那她错过了该怎么办? 小苕估计是抹了把脸,沉默片刻,道:“其实吧,也没什么,你要说事情……” “什么事?”缥缈很是激动。 “和你姑姑有关的。”小苕的淡淡道。 但是也听得出,小苕的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缥缈心里一紧,怎么了? “姑姑她……表白了?”想到那辜负加人的挨千刀的她擅自封的姑父,缥缈心里一阵慌乱。 不会是为了那半点儿感情都不讲的祁承,姑姑就一个冲动,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隐隐地,她感觉小苕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你也知道,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祁承和那什么知锦仙姝成婚的日子了。自然,婚礼你也会去参加。” “这个我知道。”师父和她说过的,她还记得。 “所以昨天,翩缡仙姝去了念世灵境。当时祁承殿下刚刚出去办事,她便当着众仙的面从念世灵境追到了雾凇仙子的雾陵山,并且在雾陵山雾凇仙子面前,说此生非祁承不嫁。”说起这件事,小苕的语气又是无奈又是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一个男子怎么叫她这么留恋了,要死要活的就要嫁给他,也捞不着什么好果子吃,真是要多傻有多傻,执着得可怕……” “诶诶,好啦好啦,你就别说姑姑了。”闻言缥缈赶紧捂住小苕的嘴,免得她发牢骚反而给她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她知道小苕的抱怨也是为了姑姑好、在为姑姑担忧,但是既然姑姑已经做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想小苕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缥缈心里,还是对此很是意外的。本来她以为姑姑不会为情所困至如此,但结果姑姑在别人大婚之前都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着实叫她又惊又气。 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祁承有什么好了,难道就是为了那几盘棋,就要这样惦念一辈子么?人家都无情无义抛下自己了,自己就不能也狠心一点果断走开? 至少,不要弄得自己那么伤心、那么狼狈,给自己一点余地,叫别人不要看到自己的笑话。 不过…… 其实在她眼中,祁承对姑姑是很好的。怎么如今,就到这个地步了? 因为有难言的苦衷么?莫非这些不是他想要的? 她垂了垂眸子。 这些她可弄不懂。 她觉得,不管哪种可能,至少两个人想在一起,都是挺困难的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故事,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目前所在的故事里,自己是主角。 除非故事一帆风顺,除非…… 故事即将结束。 姑姑和祁承殿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她呢? 她还能走多久?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啊,这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她的故事,又究竟什么时候才到结尾,那个结尾,又是否会是团圆?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抱着小苕,继续往前走去。 栖云仙山。 还是冷清得很。 某个回归的身影一过,惹得四周的精灵都悄咪咪地四散而去。某人还笑着啧啧几句,点着脚猫着腰,一步步靠近某处。 听小苕说,师父就在这里。 缥缈捂嘴笑了笑,轻轻地掀开了草丛。 未看清面前的一幕,缥缈便一步跃了出去,饿虎扑食一般,奔向无辜的某位—— “啊!” 清净的寒烟潭上,响起了一声凌云的惊叫。 刹那间,飞鸟竞走,万籁俱寂。 56.窥见 http://.biquxs.info/

这这这…… 她看到了什么! 寒烟潭内,水雾氤氲,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啊呸,她想什么去了! 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光鸟影图,而是一幅活生生的……美人浴图! 缥缈号称混迹江湖打滚摸爬一世,建功立业坑蒙拐骗无事不做,山虫游鱼飞鸟走兽见过无数,却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况。 或者说……这样的人早遇到了,但是本性,却是直到现在才显露出来;而这样的人再配上这样一番情景,简直是千古罕见、闻所未闻! 冰肌玉肤水洗后变得滑嫩无比,远远看过去好像吹弹可破,透着隐隐的红晕;柔软的发丝紧紧贴于身上,勾勒出纤瘦的身姿,鬓间几点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正滴滴答答地不断向下淌着。 盯着她的那一双眸子氤氲了水雾,迷迷蒙蒙地叫人看不真切,里头还荡漾着些许惊讶和羞愧,更是为面前这个人晕染上了几分俏皮与懵懂。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晕携夹着几分困窘,在这水光潋滟之中轻轻地荡漾着,却不知究竟归往何处,只是让人感觉到些许的淡然与安恬。 一眼过去,她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想法与感受,美自然不必言说,可是俏皮、懵懂……这些词以前却从未叫她觉得能够按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好像隔了时光,也隔了岁月。 阔海倒流回西边,化作江、河、溪、泉,归于一点一点的小水滴,晶莹透亮的;深邃悠远已不复存在,海纳百川的无奈胸怀归成最初的心余自己,包容着小小的一点点泥沙,哪怕阳光一出即蒸发不见,也努力滋润脚下的叶子或者小草。 这是起点。 恍然间,回到起点。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看到傲然尘世的坚硬龙角,谁都难以想象它也曾经柔软得不成样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过往,都有自己本来的样子。秋天的枯叶,本是初春时的嫩芽;翱翔的雄鹰,本是谷底扑腾的幼鸟。 可是谁都会长大,走过无数并非一帆风顺的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跌跌撞撞,栽倒在水潭之中,深陷入沼泽泥泞,挣扎着站起来,满身伤痕累累。所过之处的尘埃,为他们紧紧包裹出一层厚重的伪装。保护即是拘泥,也麻木了每个人的内心,渐渐地适应了、习惯了,再也不想改变…… 偶尔照镜子时,又会不会有谁忽然地想起,他们最开始的样子? 或者是穿着比甲手捻桃花的女孩,或者是打着石子上山下河的少年? ——岁月,能饶谁不朽? 缥缈忽然想问面前人一句,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否有这样的天真? 而现在站在寒烟潭面前的,她自己呢? 缥缈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她方才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好像自己经历了多少一样。大大小小一些事情,也不过三百多年的金丝雀似的人生,她又有什么可感怀的,又能改变多少? 缥缈轻咳一声,目光还是落回了面前这人身上。 ——面前的人,不正是自家师父?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师父,她似乎一个不小心,走眼看到了…… 缥缈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青羽愤愤地瞪了一眼缥缈,冷冷的语气好像要把缥缈活生生地当木头桩子作雕刻:“转过去。” 盯着面前气急败坏的某位,缥缈没反应。 难得一见啊,她又哪里肯轻易放过? 何况自家师父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好看,从头到脚不管是水上的还是水下的…… ——呸呸呸,她想啥呢,还多看? 看青羽那脸就要比锅灰还黑,缥缈猛地一个战栗,赶紧转过身去。 本来她想跑的,但是想到师父洗个澡都被看见了真凶还逃逸肯定得把栖云仙山掀了,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她还是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挨骂吧。 大不了待会儿师父朝自己发火时,自己再跑? 身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沉默了片刻,布鞋踏在湿土上的稀碎声响才是响起。缥缈颤了颤,还是很快地站稳了脚跟,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 青羽好像在看着她,但又好像在看别处,隐隐飘忽不定的眼神又被水雾所氤氲:“回来了?” “嗯。”缥缈小声应道,“师父你叫我回来……” “果真,我就知道玄机会放人的。”青羽忽然打断她,松了口气一般轻松,面儿上却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叫人很是捉摸不透。 青羽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一层水雾,好似穿过了千年万年。 “你看起来不伤心了。”青羽道,语气稍微有些波澜。 缥缈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明白青羽在说的是琉子帘的事,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容。 伤心啊,她怎么能不伤心。 只是斯人已去,谁又能奈何得了谁? 琉子帘。 她生命中一位很重要很重要的过客,但是交会的时间就那么长,那一瞬间早就过去了。 想着,她抿了抿唇,小步上前去,轻轻拥住青羽:“自然是伤心的,可是既然她已经走了,那我也不需要为她做过多的情绪了。现在,做好她希望我做到的才是最重要,不是么?” “她希望的?”青羽有些惊讶和不解。 “对啊,她对我说,她希望我对师父好,希望我……待在师父身边。她也不希望我整日困顿于她的离开的,因为这样而耽误了我自己,就算换做我,也会很伤惘的。” 缥缈偏了偏头,整个地埋入青羽怀中:“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整日整日地伤心?不如做好这些,然后让她来世知道了也开心些。” 顿了顿,又笑道:“何况,这也是我现在想要做的。” “现……现在?”青羽愣了愣,面色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转瞬之间,却又恢复了正常。 缥缈笑了笑,接过话茬,道:“想和师父在一起,时不时地捣个乱,虽然老是要吃白米饭,但是至少,还可以看师父被我天天捣乱弄得无可奈何的窘迫样子……” 青羽的脸黑了黑。 缥缈故意顿了顿,又道:“但是呢,在别的地方就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了,我要是离开了师父,又该上哪里去找个玩的,来代替这些?所以我是一定不会抛下师父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叫师父在刀山下火海边等着。” 说这话时,缥缈笑得比谁都开心。面对着正中其是的无辜青羽,她倒也不紧不慢,看不出丝毫的压力。 青羽听完之后,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可能是因为,莫名其妙地便被人说成一个“东西”了? 缥缈吐了吐舌头,很是得意地抱紧自家师父,谁叫师父老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简直和一件毫无魂魄的物什一样嘛。要不是她这么偶尔地调戏几下,师父能不正经得起来? ——等等,不是调戏,是捉弄哈…… 缥缈轻咳了一声。 与此同时,恰好青羽也轻咳一声。 青羽的脸色倒是出乎意料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冰冰冷冷的,但好歹也没那么阴郁了。 青羽缓了口气,凝视了缥缈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缥缈被盯得好生心慌,愣在原地干什么也不是,忽然有些后悔起方才说的那番话来。 但是……那就是真心话啊! 虽然言语确实……有那么几分的不恰当,但以我们之间这么好的关系,相信师父你是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吧? 缥缈不由自主地放开青羽,往后挪了半寸。 青羽看着她,却只是淡淡地垂了垂眸子,朱唇轻启,语气淡然:“回房吧。” “啊?” “明天起来练琴。要是不练好,我就不许你去巫山见你姑姑了。”青羽很是认真的神情之间又多了几分敷衍。 姑姑? 缥缈吃了一惊。 好久……都未去看姑姑了。 自从祁承那档子事出了之后,姑姑便再没来过栖云仙山,就是汐昙岛也少见姑姑的身影。这件事情至今未解决,就这样拦在姑姑心间,想立马割舍,却又怎么也无法忘怀……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神情有一时之间的错然。 青羽轻轻拉起缥缈的手,道:“我知道你姑姑做得偏激了。可是感情这事情,当真是每个仙都要历的劫。我真的怕她冲动了干出什么傻事,但我们这些好友的劝她根本不听,到时候你也去劝劝,毕竟你是她的亲侄女,她好歹……” “不是。”缥缈下意识地说道。说完连自己都惊讶到了,赶紧解释道:“我是说,其实姑姑她……不是我亲姑姑。” “为什么?”青羽问。 又立马低下了头。缥缈还想解释,看青羽这不想知晓的样子,还是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缥缈还真没说谎。 本来,她便几乎没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姑姑在小时候告诉过他几次:她父母去世后把自己托付给姑姑。 何况要是是亲姑姑,她好歹也能从姑姑和她爹的关系上知晓她爹是谁,可是不管是汐昙岛还是别处,她都打听不到,姑姑是否有个亲哥哥或亲弟弟,那人又究竟是谁…… ——缥缈忽然猛地一个战栗。 罢了,想这些作甚。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青羽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嗯。”青羽淡淡应道。 缥缈努努嘴,小步地跑开了,心里想多看什么一眼,却莫名地一直没有转头。 也许这就是……欲语还休、爱干不干? 57.前方bl飙车玛丽苏预警! http://.biquxs.info/

时间过得很快。 ——看完这句话,缥缈合上书,缓缓地将这本封皮为《万古灵经》内容却叫《仙上不要》的市井流行新作放入了书架……的最底下。 放罢还要四处扫一眼是不是有人盯着,如果没有那正好,但要是有的话…… 缥缈再次拿起了书,猫着腰在书柜边上接着看了起来。 早说嘛,师父没来,她就接着看好了。 正看到精彩部分呢。 大概书里的故事就是,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妖精遇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仙尊,小妖精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仙尊冷漠无情却英俊潇洒早就对小妖精情有独钟。然后两个人相遇了,历经艰险,仙尊各种帮小妖精,小妖精也对仙尊渐生感情,于是在一切天劫地劫都解决之后的某天,他们…… 如今就是那个主人公视角的小妖精,在感慨时间真快,他们相遇才多久,就恋爱了—— “沾羽愣愣地看着这张贴得极近的脸孔,一时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印象之中的秋澄,冷冰冰得叫人不敢接近,哪怕是多看了一眼也觉得是亵/渎。 “而如今,不仅本应做上头那位的沾羽,却被这样一个秋澄扑倒,而且秋澄目光灼灼正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匆忙之间,竟是推也不是、从也不是! “‘你要作甚?’慌乱之下,沾羽问道。 “‘我……’不知为何,秋澄显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俯下身来,埋头在沾羽耳边。 “‘我赠你嫁衣可好?’秋澄问道。 “沾羽很是意外:‘什么?’ “‘我爱你。’秋澄道。 “‘我……’话未出口却被秋澄落于脸颊的一个轻吻搅得心烦意乱,沾羽深深呼吸着,笑了笑,将先前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那盖头……’ “‘我才是攻。’秋澄道。 “‘说罢,不由分说地俯下身去,吻住沾羽的唇。柔软的舌尖交织在一起,十指纠缠难舍难分。就这样一步步落入深渊,从此良辰美景,也不及对方那一半的好……” 呃呃。 后面的文段越看越刺激,缥缈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口水流得到处都是。看到秋澄使出十八般武艺各种欺负沾羽而沾羽终于鼓起勇气转身扑倒时,她忍不住叫了声“好”! “确实挺好。”一旁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 缥缈不由得一惊! 闻声转过头去,却见是青羽,吓得赶紧把书合上,就要藏起来。可是四下晃了晃发现藏哪里都不是,只好慢慢地把书背在了背后。 青羽一把夺了过去,打开书看了起来。 缥缈一惊,却也只敢低着头,一言不发。 师父……你来得真的又及时又没存在感。 缥缈暗自吐了吐舌头,抬起眸子,强挤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清纯可爱的笑容:“师父,这种书不好看……” 青羽依旧低着头,连翻了好几页,才是道:“放好了。”说着把书递还给缥缈。 缥缈瞪眼:“什么?!” “我不贪小便宜。”青羽道。 缥缈…… 不缴就不缴嘛,还要毫不吝惜地为自己脸上贴把金子。师父也真是的,莫非就没看见她的惊慌不已、欲言又止? 想吓死她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对着青羽微微一笑,道:“师父……” “没你写的好。”青羽道。 说着,向她投来一个清澈无比的眼神,虽然一眼可望穿,却依旧叫人云云不知所以。 缥缈顿时惊慌不已,她写这写那的藏得老好了,师父她……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 “我猜的。”青羽淡淡解释道,“看得多了,总会写得好那么些许。” “哦。”缥缈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师父她真的看过呢。 她写的那些名著,虽然说绘声绘色生动形象,但是其中的内容有霸道王爷小娇妻,有妩媚狐妖小仙子,还有什么你甩我我报复你的……七七八八,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要是给青羽看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青羽想到这些,内心却很是无奈。 其实吧……她是看到了的。记得那天她来缥缈房间内拿琴谱,结果翻开一看,里面的字丑煞眼球。依稀辨认,标题大概是“花与蝶”,赞赏着文艺往下看去,却赫然看到了…… 咳。 后面她翻遍缥缈的房间,终于在床底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琴谱,满手是灰狼狈不堪的她愤然抱着两本封皮一样的琴谱心痛着走了出去,结果回去之后又翻开了那本“花与蝶”。 过了两个时辰,她翻过最后一页,合上了书。 然后感慨万千地把书抄了一遍,果断粘上了《宣扬集》的封皮。 最后,把琴谱擦了一遍,“花与蝶”小心翼翼放回原处,《宣扬集》端正摆上书架,忘记了训缥缈,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现在回忆起来…… 缥缈写的还蛮好看的嘛。 至少写树,也懂得比喻拟人排比借代齐上阵了。 青羽叹了口气:“以后这种书还是少看点为好。自己多写写。”否则真得给她栖云仙山丢脸丢大发了。 缥缈赶紧点头:“嗯嗯!” 难得师父同意她这样搞七搞八啊,既然如此,她又何乐而不为? 以后再写,就有理由了…… 青羽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想了想,似乎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晚上。 缥缈从睡梦中惊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怎么也难以平静。 她怀中的小苕艰难地在她的爪子下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呢喃道:“大半夜的,别告诉我你饿了……” “没呢。”缥缈紧闭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胸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小苕是又睡着了。 确实啊,她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大半夜了,要不是做了那个梦,她现在也该是睡得和死猪一样的。 她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依旧时不时地浮现出梦中那番场景—— 血。 遍地都是血。 目之所及,是一个阴森昏暗的牢房。地面很是干净,干净得叫人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前提是,去掉这些血。 她甚至感觉这里根本不是个牢狱。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一片血泊之中,一个人幽幽开口。一身白衣,上面已经沾染了满满的血污,那人艰难地倚在墙角,咬牙开口。 梦中,那人是自己。 面前的另一个人却是一身红衣,垂着眸子看着她,目光之中,有迷惘,也有一丝冷漠。 “我……”红衣有些恍惚。 清脆的声音,听得出那是个男子。 “我不怕死。”她答得很是镇定。虽然身体在颤抖,可是声音却似乎发自魂魄,平静得叫人心慌。 红衣男子道:“我必须这么做。” “我知道。几千年了,你一直掌控大权,可是为何你一直未自立为王,神界之人都知道。”她笑了笑,“他们都说你残忍,可是其实你是最脆弱的;你杀了无数的人,可若是有一只蚂蚁微笑着依偎在你的掌心,你的手绝对不会握下去。” “可是我早就一身血污。”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伤惘,却又在下一刻立马淡去。似乎他想要听下去,却依旧努力地在抗拒。 她继续道:“所以,你会放过他。” 她说得很确定。 他愣了愣,随即点头。“可是你……” “把剑给我。”她的笑意越来越浓烈。 “你真的……” “这世世代代的恩怨传了千年万年,在你的手里若能了断,多牺牲几个我又何妨。既然是先祖们造的孽,那我,就当替先祖们赎罪了。”她笑得依旧开心。 好像自己说出的这番迷迷蒙蒙的话里,蕴含的只是“我要去睡觉”这样平平淡淡的意思,那分无奈与伤感,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红衣男子还在犹豫,但是她却不由分说地从他腰间夺了剑来,深吸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是死亡的感觉。 缥缈转瞬间惊醒。 背后早已大汗淋漓,枕头也被泪水浸了一大片。 ——如今……那滩泪,还是温热的呢。 心绪烦乱得很。 她勉强笑了笑,起身,还是想出去走走—— “啊……” “别说话。” 缥缈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房间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个男子? “帮你的,要么?”男子冷冷地笑了笑。 男子站的地方很好,饶是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了满地,她也依旧看不清他的脸。这样一望去,他的身材反而更显高大,叫她心里,也多了几分惊慌。 “你……帮我?”缥缈很是吃惊,“可是……” 可是她似乎没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啊。 那人却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蹲下身来,幽幽开口,道:“比如,江泽琉氏?” “琉子帘?”她立马叫了起来。 “不止。”那人道,“我记得琉子帘那小丫头生前最想的就是江泽琉氏恢复自由,可惜夙愿未成便早早地去了。那么作为她生前最看重的人,你又是怎么想的?丢着不管不顾,还是……” “你能告诉我怎么做?”缥缈很是心急。 琉子帘,琉子帘…… 终究是一段缘。 她如何能够轻易地说放下就放下? 那人久久不发一言。越来越冷的寒风中,他似乎是笑了笑。 “不就是要记天珠吗,我可以帮你啊。”那人道。 “可是……你为什么帮我?” “自然有我的理由。我不会害你的。” “我不信。” “不信?唯一的机会了,若是叫你自己来,你连记天珠放在哪里都不知道,能有保证……” “我……” 缥缈咬了咬唇。 真的,是来帮她的么? 58.赴宴 http://.biquxs.info/

梳妆台前,缥缈有些忐忑不安。 昨晚那人对她说的那些话…… 好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狠狠敲击在她的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她几乎要窒息。 青羽看了她一眼,道:“待会儿去梳头,跟我去巫山。” “巫山?”缥缈一下子回过神来。 “嗯,巫山。”青羽道,“今天是知锦仙姝和……今天就是婚宴。” “哦。”缥缈点了点头。 看出了青羽的那分欲言又止,她也不好再问多少,只有乖乖听话地回了梳妆台前,拿起了梳子。 不过…… “师父,你……会不会梳头?”缥缈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比尴尬。 “呃……”青羽难得地面露无奈,“你以前……” 说到这里又止住了,缥缈也十分知心地没有开口。 确实,以前的缥缈,梳头向来是靠翩缡和小苕的。 而今天小苕按知锦仙姝家乡的婚俗,送小贺礼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所以缥缈估计是要到巫山,才能对着小苕举梳子了。 而她总不可能顶着一头鸡都不想要的草,风尘仆仆地赶赴巫山吧? 青羽淡淡地甩了甩衣袖:“自己来。” “师父……” “还有,多去练练撒娇。”青羽一句话噎得缥缈尴尬的要死。 呃……好吧。 那她还是自己来吧。 青羽看她笨手笨脚地拿起了梳子摆弄,轻哼一声,走了出去。 缥缈不由得看向青羽的背影。 忽然觉得……师父这拒绝,并不是要她自力更生什么的。 其中还隐约地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抗拒,这装不来,也演不像。 她猜,师父一定曾经,给雪衣梳过头。 她叹了一声,还是扯掉梳子上的乱发,深吸一口气,继续梳了起来。 ——最后还是青羽无奈上前,勉勉强强地给缥缈施了个法术,叫她看起来没那么…….凄凉。 至少不叫人一看就感觉感觉青羽平时虐徒吧?不过经她简单一处理,缥缈的样子当真是好了不少,顶着一头整整齐齐的燕窝,缥缈尤其洋洋得意地跟在青羽身后,死皮赖脸地蹭了青羽的剑—— 走起。 【】 渐渐地,身边云雾渐厚。 眼前越发地模糊,逐渐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可明明四周阳光依旧耀眼,云雾之间的缝隙还时断时续,却已恍然叫人觉得入了梦境一般,虚虚实实,竟已都是看不真切了。 缥缈拼命揉着眼,然而也是无济于事。雾大迷蒙了视线,她再怎么寻觅,也注定难找到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些。 青羽却是轻车熟路,在苍茫云海中飞速穿行,忽略了一个个等候指路的仙子。白衣翩翩,与云海打成一片,????的声音伴着风声不断灌入耳间,速度之快,到了叫人领略不来的地步。 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广袖一甩,霜柳入鞘,两人便落了地。 “这里……是巫山?”缥缈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切,一时半会儿之间,回不过神来。 不愧民间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仙界巫山,当真是云雾神境。放眼望去,入目尽是云雾缭绕:地面薄云飘飘然然笼了白白一层,步于其中,好像脚踏虚无,却又明明踩得实在;放眼望去,四处都是云,不时地可见白白一抹,氤氲在人面景前,如梦似幻。 天上更不用说了。光是栖云仙山就已经被云遮得那般惊世骇俗,在巫山…… 呃呃,连鸟都飞得低,估计是怕高空可见度太低容易出事故。 缥缈的目光又兜兜转转回到了眼前。 面前都是飘飘的红绸,一颗颗金铃在屋檐下、树枝上等处摇曳作响。知锦仙姝是巫山内除了瑶姬之外地位最高的仙子,祁承则是天帝最信任的仙之一、念世灵境的主人,且两人皆是倾国倾城之色、都曾迷煞不少仙子仙女,在六界都是享有盛誉的——这样的两个人,办一场众望所归的婚宴,又如何奢华不得? 只是想到众望所归…… 缥缈在心底叹了口气,姑姑,或许你真的是爱错人了吧。 其实……他心底本没有你? 她勉强笑笑,转头看向青羽,道:“师父,我们该进去了。” “嗯。”青羽的回答有一瞬间的迟疑。她知道,师父也是在为姑姑操心啊。 感情这种事…… 谁又能说得来呢。 缥缈深吸一口气,主动拉起青羽的手。青羽看着她,忽然地笑了笑。 缥缈一愣。 “走吧。”青羽转瞬之间又归为了平淡,好像之前就只是缥缈想入非非无法自拔了而已。 知锦仙姝和祁承殿下的婚宴,按照知锦仙姝家乡的礼俗来办,今日是拜堂,明日才是正式的宴会。 而受邀的宾客,则是择日而来,主人家提供住宿之地,以便于第一日拜堂后有意留下的宾客有地方栖身。 按照青羽对翩缡的了解,翩缡怕是不亲眼看着这场婚宴从头到尾办完,是定不会甘心的了。为防意外,青羽还是决定留下,早便与瑶姬说好了,给她们留个房间。 此刻青羽便是带着缥缈就要回房。然而缥缈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想……去找姑姑。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向青羽简单解释一番,转身小跑着远了。 【】 “你真的想……” “自然,你不必再劝我了。” “可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命、我的命,究竟是怎么来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是要这么做。你忘了么,没有翩缡仙姝,我也是不可能活到现在?” “可……” 那人还想说什么,转瞬之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应真快。 小苕深吸一口气,迅速化为精灵形态,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装作偶遇的样子,朝着来人走了过去。 “诶,甘薯?”缥缈丝毫没看出破绽,乐颠颠地迎了上去,大红色花一近,一个熊抱便随即落下。 小苕…… 自己这是抽了什么风才选了直面恶势力啊…… 缥缈兴致勃勃地忽略了小苕的一脸嫌弃,笑出两颗虎牙,道:“原来你在这里啊。” “你专门来找我的?”小苕显得有些惊讶。 “呃……当然了。”缥缈这话变得比丢书还快,笑颜如花,就差张开血盆大口把小苕一口吞下去了。 当然她自己心知肚明,她压根儿就没找死甘薯的打算。找人这种事情,又麻烦又费时间,自己现在还活蹦乱跳精神正常,才不干呢。 小苕一脸的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是猜到了还是感动了。缥缈也不管这些,抱起小苕,就往前走去。 “你去找你姑姑?”小苕倒是开门见山,一路上格外安分地紧紧巴着缥缈的手臂,死死不愿松开。 缥缈点点头,道:“这么大的事,连师父都凝重得和死了相好似的,我还能坐视不管?还是去看看姑姑吧,我放心些。”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姑姑啊。虽然姑姑曾大义灭亲……把她送到了栖云仙山,但是她还是得顾及这分淡淡流水情去瞅瞅的。 何况现在……她真心蛮感激姑姑的决定的。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姑姑伤惘失意又连逃避都不能,她知道姑姑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既然如此,那她更得前去了,三言两语的,总还是可以劝到的。 小苕一时之间沉默不语,不知是什么心绪。一会儿后,只听得小苕轻轻“哼”了一声,好像心里有多大的不满似的。 这分不满听起来很是莫名,叫缥缈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 “你还是……先想想,嗯,先想想怎么找到你姑姑吧。”小苕忽然道。 “姑姑……很难找?”缥缈挠了挠后脑勺,“她还会去哪儿啊。” 仔细想想,似乎这时候姑姑不去一个惊世骇俗的地方独自悲春伤秋,好像真的也确实对不起万千生灵、对不起七情六欲。 她轻叹一声,暗自忖着姑姑平日的喜好,抱着小苕往云雾深处走去。 感情这事儿,怎么就这么磨人? 真是。 幸好自己还没喜欢的人,否则自己也得为了对方,这么疯疯闹闹要死要活的吧。 她轻笑一声,小步向前奔去。 ——却忽略了,心里一掠而过的那一缕惆怅,以及脑海中恍然间浮现的一袭白衣。 59.短亭 http://.biquxs.info/

云深之处,往往寻觅得到很多东西。 谁也不知道迷蒙的地方会藏匿着什么,是宝藏还是深渊。很多人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只为一探究竟,却在不知不觉间,已迷失在了深处,再也走不出来。 伤惘。 泪痕。 翩缡依旧是一袭淡雅的紫衣,上面未绣任何的花纹。缥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碰了碰翩缡的肩膀。 翩缡的身子明显地一震,却未转过头来。 “缥缈。”来者是谁,显已了然于心。 缥缈浅浅一笑,撑着亭子边上的椅子翻过栏杆,麻利地在翩缡身边坐下:“姑姑?” “嗯。”翩缡冷冷淡淡地答道,听不出情绪。 然而冷淡之下,心里又是如何地波澜起伏,恐怕就是个外人,心里也分外地清楚吧。 缥缈只是静静地坐在翩缡身边,一言不发。 “缥缈?”忽然又听得翩缡唤道。懒懒的语气,像是厌倦了俗世,散漫不已,却又明明是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的。 缥缈努努嘴:“姑姑你莫名其妙。” “我?”翩缡似是失笑,“我哪有?” 哪有? 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连带自己走都没有勇气的人,莫名其妙地弄得自己这么狼狈;如今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和自己一起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这还不算呢? 翩缡却只是笑笑,清秀的侧脸上,两眉弯弯,一汪春水汇成两眸脉脉,鼻梁瘦削,朱唇檀红。眼中荡漾着不知叫什么的情绪,让人看着莫名地发愁、心堵,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被纠住。 翩缡终于转过头来看向缥缈,深邃的双眸渐渐地变得清新澄澈:“确实,我是莫名其妙了。莫名其妙地就是想发脾气,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这一千五百年都白活了……” 听着这话,缥缈正想开口,翩缡却是轻笑一下,继续道:“可是,我没遇到他的那五百年,才是真的过得漫无目的……” 翩缡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远方。 “我爹娘是仙,我生下来便有了仙身,和哥哥一起被爹娘送到?i山修习。正好一次下山历练,遇到大雨,我匆忙檐下躲雨时……看见了他。那时他打扮得很落魄,可是一身粗衣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和哥哥走散,寻找许久未果,许是见了我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撑着一把素伞,向我走来。” 虽然是往事,可翩缡回忆起来依旧好像自己就在亲身经历一番一样。按照翩缡所说,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一千年前,对于缥缈来说已经很是久远了;可是听着翩缡的叙述,她自己也好像重回了那一天,细雨泠泠、长街漫漫。 “当时我还身着?i山派便装,仙界都知道?i山派弟子一般在下山历练时才会穿?i山派便装。他见了我,便上来问我是否是和同行的弟子走丢了,要不要他帮我找找…… “呵,我当时……还很惊慌呢。我没说上几句话,只是一直在拒绝说‘不用了’,他刚想说什么,哥哥随即便找了过来。直到看见哥哥对着他做了个揖,我才是知道,他便是那深得天帝宠赖的祁承殿下…… “祁承……呵,祁承!我一直以为他真的如世人所传那样,温柔和蔼、翩翩风流。自那以后我便和他多有往来了,可谁知这看似美好的开始其实是一切的结束!他来找我,虽不是三天两头,但也是隔上三五天便可在?i山见着他的影子。 “我知道,他身居高位,?i山向来以自己利益为重,哥哥又恰好是掌门的入室弟子,我们几个之间的这点儿交情,?i山是能利用便利用。尤其叫我意外又开心的是,他聊完这些不得不聊的,又会找借口来我的院子里看我,和我一起下下棋、说说话…… “缥缈,你知道吗?一开始,他其实不会下棋的。我也不会,但是我很喜欢下棋。所以他就找了好多的棋谱,有事没事看一看、钻一钻,会了就来教我。我总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结果他从第一次得知我喜欢下棋开始,就一直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件事,一直做、一直做,做了一千年……” 翩缡深深地呼吸着,尽量化去渐益浓重的鼻音。那声音从轻到重,再从重渐渐变轻,好像入世、涤尘、又濯洗,叫人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回忆、思念。 这两种简简单单的情绪,却包含着太多太多过往了。 翩缡还记得那年的长街细雨,那年的懵懂初见。仙家的孩子总是成熟得较晚,五百岁,也才是迷蒙耳耳。正是这样一份年少时无知的感情,从来不顾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只要情投意合,便坚信能天长地久。 翩缡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论祁承作何感想。哪怕心里明明知道仙界之间权力的芥蒂,她也不管不顾放手去搏,她总在赌、总不服,凭什么明明是天涯共此时,却不过海上生明月? 就这样过了一千年。 翩缡侥幸地以为,自己赌赢了;这场博弈,她站在了最高处。 你看,一千年的感情,不是就这么稳稳固固地,走过来了么? “可是……” 翩缡深深地呼吸着。 可是,她没想到。 那一纸婚约,竟是这样地沉重。 沉重到,她赔上她所有的砝码,如今却依旧只得站在这里。 她看着近处的红绸,再风中翩翩起舞;听着远处的钟鼓,好像在为之伴奏。 却终究,不是自己的。 “我一直以为,水到渠成、迎刃而解,都是真的。只要一件事情有了足够的条件,它便一定会达成。”翩缡凄苦一笑,垂眸,帘盖了一千年的沧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对了,也错了。我以为和他在一起,长长久久,只是需要两个人彼此相爱,便可一直到海枯石烂;但是我没想到,我们之间根本不是那么纯粹,我可以干干净净一水不带,他却是天帝面前那个最为受宠的权臣之一、念世灵境的主人啊…… “仙界朝堂之争固然可以与他无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不得不牺牲牺牲,他一定是首当其冲。我一直盼着,天帝可以有那么几分手下留情,顾及着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好歹给他能躲则躲,可是不知为何如今,他却是……” 说到这里,翩缡忽然地轻笑了一声,心中或许还有万语千言,却都在即将提及那敏感尖锐的一词之时,戛然而止。 依稀可见得,翩缡眼角那一点点红肿。 哪怕是仙,容颜也会禁不住多少折腾,这么几天,不长不短,翩缡却已经将自己弄得憔悴了。 缥缈也知道翩缡心里的苦,听了半天也插不上话来,只得呆呆地在原地,有些忧伤又有些无奈。一眼过去正好是翩缡消瘦的侧脸,缥缈看着,忽然地便迷惘起来。 感情这东西……当真就这么折磨人么? 明明两个人欢笑着时还是好端端的啊,怎么忽然间分开了,不过那么些日子,就…… 记得不久以前,姑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女孩的啊。好像和她一般大,脸上时刻挂着天真的笑容。就是愁,愁的也只是今日穿什么样的衣装,出门时又该先去哪里戏耍。 记得以前,她还可以看见姑姑故意熬夜到很晚、只为逮着时间看一场月圆;然后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和几个仙子一起八卦八卦最近六界的奇闻异事,以及故作渊博地讨论神界当前局势…… 难道那只是假象? 或者,那是翩缡,但是,早已化为过往被尘封进了泥土…… 缥缈咬牙,无边的惆怅弥漫开来。恍恍惚惚地,在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翩缡忽然转过头来,轻轻地握起了她的手。 缥缈一愣,有些不解:“姑姑?” “你可有喜欢的人?”翩缡却是问道,语气真诚而恳切。 缥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自己……还小呢。 才经历过什么呀。 缥缈笑笑。 翩缡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若是你喜欢她,那你切记,一定要明白谁是真心的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最后一句话,似是叹息,又似是悲哀,只是轻轻地零落在风中,很快地便听不见了。 60.惆怅 http://.biquxs.info/

终究,还是把真心话说出口。 不管花开如何美好,终究,还是得花谢的,不是么? 姑姑,翩缡。 本应该清风无忧之中,身着云霞、盘旋起舞,却终究无奈雨打残红,胭脂入土。 其实早就注定了吧,一个不要权势的人,和一个困顿于权势无法脱身的人,又怎么能够圆满呢? 她耐心地等待着舞毕,能有一双手轻轻将她捧起,然而却与风雨撞了满怀,重重跌落。 哪怕她也喜欢风雨,哪怕风雨一直在尽力给她所有的温柔。 翩缡最后还是醒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真的,雨落了花自然也被浸润。只是不知那时,是残花拥抱着即将挥发的泪雨,还是雨滴惋惜着早已憔悴不堪的残花? 她还是惘然的啊…… 囗囗 终究,还是得放下。 缥缈深吸一口气,笑了笑。 走在云雾缭绕的林间小路上,四周的空气格外清新。然而自己却不知着了什么魔,走个路也晃晃悠悠格外迷惘,好像又经历了什么大事,连魂都给落下了。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停住了脚步。 望向天边,云太厚太深,竟叫人看不清阳光和天空。 却反而是这样的情景,叫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 ——真是……生来就喜欢啊。 是否真的,她注定这一生都要和这漫无边际渺渺无期的云缠绵? 云有云的自由和向往,她有她的小小梦想和追求;云有云的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她有她的喜怒无常欣春伤秋。 但是,至少云能把自己琢磨透彻,明白那颗似乎并不存在的心里,究竟是水雾还是泪滴。 而她不行。她甚至想要触摸自己的心,都不可以。 ………… 刚刚翩缡的那番话,不得不说,是真的说到了缥缈心里。 两个人真心相待,当真决定了共度一生,便可无惧风雨。听得出来翩缡也是看得开了的,毕竟这场不明利益的婚宴,不管是翩缡,祁承,甚至是那位知锦仙姝,他们三个都得不到自己满意的结果。 姑姑那边,有这样的答复缥缈便尽管地放下心来,只是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有些愁闷和烦躁,也不知这些情绪究竟是来源于何处。 缥缈狠狠地咬着袖子,四下张望,却是四顾茫然。 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该何去何从? 她摸了摸后脑勺,思考良久。 ——答案没得到半分,倒是想到了另外的什么事情。 甘薯。 对啊,甘薯明明和自己一起来的,但是现在,甘薯却不在自己身边了! 仔细回忆一下,她爬上亭子护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放开东西的动作,也就是说甘薯那时不在自己怀里。换句话来讲,就是最晚在她找到姑姑时,甘薯便已不见了! 又跑哪儿去了? 她悻悻咬牙,就不能让自己省点儿心? 该错过饭点了! 抱怨归抱怨,甘薯还是要找的,不然她没有东西抱了会很寂寞的。缥缈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沿着原路返回,想要寻觅小苕的踪迹。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叹了口气。 姑姑还在那边呢。 她还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不知不觉地走进云雾深处…… 囗囗 有个小仙娥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子白衣,轻手轻脚地往涤云池走去。 路上遇到另一仙娥,那仙娥对着她一笑:“葭葭,今儿怎么自己洗起衣服来了?” 那名叫葭葭的小仙娥报以一笑,有些害羞道:“这可是别人送给我的。” “别人?哟,什么时候还私定终身了,都不说一声?” 葭葭听了,脸一红,忙辩解:“不是,不是……是云姐姐送给我的。” 话一出口,刚才那调侃的仙娥好久也没说话。 葭葭低下头去,心里瞬间翻涌起些许情绪,百转千回,叫人欲脱无力。 瞬间,原本欢快的气氛骤然冷寂下来,两人相对无言,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终是葭葭先开口:“我……先去洗衣裳了。” 说着,咬着唇瓣,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身后那仙娥回头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随后摇摇头,还是压下情绪,转身走了。 囗囗 这里…… 呃。 看着面前又是冷冷清清的庭院,缥缈知道自己又走错了。 巫山搞个婚礼声势浩大,然而瑶姬是绝对不会允许巫山满山挂彩的。挂红的地方多了去,大多是平时一些人来客往的公众场合;至于那些干干净净满眼素色的地方,便多是巫山上仙子们的住所,瑶姬尽力地保护着这些不大不小的地方远离喧嚣、避开纷扰。 自然这些地方也就很是安静了。 她一看就知道,小苕这个喜欢凑热闹的,绝不会来这些地方。 面前是一幢宫殿,对比起巫山上一般的居所,虽一般规模,却显得要别致许多。没有雕栏画栋也没有金砖玉砌,仅仅是简单的院落式房子,就连瓦都是黯淡得寂静、木材都是市井小户随便能够买得起的。 门上贴着银纸裁的纸花,映衬着四周的云雾,和谐淡雅;廊檐下挂着两只洁白的流苏挂饰,看上去软软绵绵虚无缥缈,好像是白云编就。 缥缈踮脚,很是艰难地触摸到了那一点点虚无。凉凉的,手指很轻易地便穿过,似乎它的存在,仅仅是一场梦。 早听闻巫山等云雾厚重之地的人爱好将云雾编制成布料,或者做成半成的丝线,用于制作配饰或者衣裳。云雾做出的配饰有的可以触摸有的半真半虚,衣裳柔软舒适轻便透气,是世间之人梦寐以求的良品。 难得一见啊,果真胜过世间无数织品,美无伦比。 她轻轻勾唇笑了笑,不知不觉间,有几片云包裹住她,轻轻地、猝然地,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满身的舒适。 她正独自欣赏着,忽然,面前本来紧闭着的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女孩,端着一盆衣裳,瞪大了眼睛,满眼错愕地看着她。 那盛着绝美白衣的木盆脱手,“晃”的一声砸在地上。 缥缈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看向女孩。 女孩却是惊讶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缥缈有些不解,正想开口,女孩却缓缓地走上前来。 “你是……”女孩细细打量着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荡漾着的激动怎么也难掩,伸出的手竟是有些颤抖。女孩几次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目光一直落在缥缈身上,久久不曾离开。 缥缈有些慌乱:“我……” “云姐姐!”女孩一下子笑开来,拉着缥缈的手,像是拉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虽然比缥缈高了半个头去,看起来却好像比缥缈要小好多,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拉着自家姐姐撒娇,博求一点儿乐趣。 云姐姐? 缥缈却是被唤得有些懵懂。 她……她们认识? 女孩却全然不顾缥缈脸上的不解,拉着缥缈便往门内走去,连盆子都忘了捡:“云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 说着,眉毛如同要飞起一般,兴致勃勃的样子很是俏皮可爱。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触动到了心底那点儿小心绪,将天性完全地展现出来,在世人面前,一览无遗。 饶是缥缈才听这几句话,对这女孩的心思,也已尽数了然了。 只是……云姐姐? “我可不认识你说的‘云姐姐’。”缥缈笑着摆了摆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女孩闻言,面露几分讶然,而后想说什么,四周却又有几个小仙娥上前:“云姐姐?” “真的是云姐姐!” “诶,芩芫,歆儿,你们快过来!是云姐姐!” “真的啊?不会吧……” “云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云姐姐,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 越来越多的仙娥围了上来,拉着缥缈的袖子、手,脸上无一例外全是惊喜。缥缈看着渐渐多起来的人,心里越发慌神,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惊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前这些仙娥们看服饰都是巫山上的仙娥,不知为何,口中无一例外都说着“云姐姐”一词。她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云姐姐”究竟是谁,但是看她们见到自己之后的反应,她猜应该是因为自己的相貌与这“云姐姐”很是相似。 可是……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儿么? 何况看她们这样语无伦次的样子,好像……与她们“重逢”的是一个对她们来说很是重要的女子。那样一来,就算是长得相似,也一定可以认出来的,总不可能连深印在脑海里的人的模样,都可能认错吧? 可是这些仙娥们看了半天,也没有谁有看出异样的反应,这倒是叫她又是意外又是奇怪了。 “你们……”缥缈倒被她们弄得语无伦次起来,“你们……许是认错了。” “云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们一起相处了几千年,怎么可能会认错?”一仙娥显得很是不在意,轻描淡写地把缥缈的话代了过去。 “就是啊,云姐姐,我们怎么可能认错?” “你别开玩笑了,今天你回来,肯定很开心吧?或者,你是专门来参加锦儿的婚礼的?” “云姐姐,你离开这么久,瑶姐姐也不告诉我们你去哪儿了,锦儿也是天天伤心,她不爱交朋友,就和你的关系最好了……我们都说,今天就是为了锦儿,你也一定会来的。” “是啊,没想到现在,你真的来了……” 众仙娥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原本静谧的地方转瞬间热闹如菜市场。偏偏缥缈遇到的全是买家,她一棵大白菜懵懵懂懂地站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着急得很,却又无可奈何。 你们…… 囗囗 这时,院内忽然窜出一个小仙娥,正是方才最先拉住缥缈的那个。小仙娥径直向缥缈奔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什么。 可是这些话,却没有接下来的某个声音来得清晰: “你们在这里作甚?” 一众仙娥闻言,赶紧收了手,纷纷退开来。只是面儿上的喜色,依旧怎么也遮不住。 那个声音不大,不怒自威,却又莫名地叫人听起来很是亲切。 缥缈有些愕然,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只见面前两墙的拐角处慢慢地走出一个女子,女子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却又有种傲然尘世的傲气。 缥缈一惊。 女子看了缥缈,也是微微瞪大了眼。 61.云间 http://.biquxs.info/

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袭白衣上绣着不大明显的云纹图案。长发飘飘不加约束,随意地披散到了腰间,在风中微微荡漾着,给人一种洒脱之感。 一张脸不算精致,却也称得上是世间美人,眼波秋水、卧眉似黛,肤若凝脂、朱唇如勾,如歌如画,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觉有二。 何况还未施粉黛。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仙子们脸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出粉黛痕迹,但是这个女子脸上却没有。干干净净的脸,配上淡若清风的神情,看起来很是不一般。 “瑶姬姐姐?”缥缈立马反应过来。 瑶姬闻言,也对着缥缈笑了笑,走上前来,拉起缥缈的手:“一直说要你来巫山玩玩,可惜你姑姑总是找着借口叫你呆在羽儿那里,倒是叫我们等得急了。” 瑶姬虽活了几万年,可在几乎没有年龄之分的仙界却也只是个年轻女子。这么多年来待在巫山,云雾滋润得她的肌肤玉一般光滑,触上去尽是柔软。 温热顷刻间包围缥缈的手,缥缈愣了愣,很是愕然地抬起头来。 只见瑶姬正笑看着她。 “那是,”一旁的小仙娥又叫唤起来,“云姐姐,你……” 瑶姬很快地扫了一眼过去,不怒,却依旧有着非同一般的震慑力。 缥缈还沉浸在先前的惊讶中,并未看见瑶姬这一小动作。 “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瑶姬一笑,云淡风轻道。 “可是……”显然一众仙娥都对此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人刚回来,就不许她们多待一会儿了? 仙娥们愣在原地,没有一个愿意率先迈出那一步。她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明白瑶姬这是为了什么。 有个仙娥斗胆上前,道:“可是瑶姐姐,你莫非不想……” “你们认错了。”瑶姬再次报以一个耐心的微笑,“她不是云姐姐。” “可是……” “她是小缡的侄女儿,今年才三百多岁,云姐姐离开都有几千年了,她又怎么可能是云姐姐呢?”瑶姬不慌不忙,道。 “这……” 一众仙子面面相觑,有是惊讶又是无可奈何。或许在她们看到缥缈这张脸时,便想到了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况且这个称呼缥缈似乎并不反感。于是她们便自然而然地把缥缈当成了她们心心念念的某位,心里还激动得不得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一样的人? 这世上,莫非真的有这么多巧合么? 一阵沉默后,终是有仙子上前,小声说了句“抱歉”。 陆续又有人上前,无一例外皆是道这两个字。 说完,她们便纷纷走开了,再次各忙各的,看似劳碌充实实则漫无目的。 对于一个与她们好不熟识的人,她们没什么话好说的。 囗囗 一下子便过了好久。 看看天边,云已走了一批。 瑶姬看着四周各司其职的仙子们,无奈地笑了笑,轻叹一声,看向缥缈。 “吓到你了。”瑶姬正如世人所说的那样,和善不已。 缥缈不好意思笑笑,道:“没有。” “你还莫要见怪,其实她们只是……太想云初了。”出乎缥缈意料地,瑶姬很是直接地开口,毫不避讳地为她解释起了这个看似十分敏感的疑问。 缥缈一愣:“云初?” “对,云初。说起来,竟已经几千年前的事了……”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玩的事,瑶姬忍不住一笑。眼中荡漾着的笑意,是那么地真实。“那时候,甚至你师父都还未出生。 “云初是神界中人,时常会来我巫山玩耍。我是向来不喜喧嚣的性子,开始还对她心存芥蒂,可后来,我和云初也渐渐熟络起来。 “当然,这一切自不会是只因为我。云初在巫山,还有个关系很好很好的仙子,找那个仙子,也是云初第一次来巫山的原因——这个尚且不提了罢。 “虽然其实只是为了一个人,但是云初对其他人其实也很上心,对一众仙子们关怀得很。久而久之,她成了备受欢迎的巫山常客,巫山隐逸世外,仙子们的生活也相对没有那么丰富,时常地有云初在,她们自然开心得不得了了。” 瑶姬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察觉到瑶姬的微恙,缥缈问道。 “可是后来,云初走了。”瑶姬望了望远方。 “走?为什么?” “因为她是谪神。” “谪神?” “六界发源于神界,而神界自出现以来便有谪神弑神两大种族。谪神弑神争执不断,拉锯了几千几万年也没得出个结果,而弑神,据说是一开始就占着上风了。弑神垄断神界与各界的通道,处处欺压谪神一族,四处杀戮,罪行令人发指。云初身为谪神,出神界本已是不易,又何说保身呢……” “这样啊。”缥缈点了点头。早听闻神界的战乱不断,原来说起来,似乎也只是几句话的事情。 只是为了领地、为了权力,就打了几千几万年? 她深吸一口气。 瑶姬垂眸,继续道:“她这一走,便到了现在。我知晓她去是凶多吉少了,于是编了谎言告诉仙子们,云初是历劫去了。仙子们都信了,一直等着,等着她们的云姐姐……” “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云初不会回来了?”缥缈打断瑶姬,道。 “是啊,她走之后神界那边便断了她的消息,要是她不死,那也一定是被弑神一族揽入怀中了,又怎么可能离开?”瑶姬冷笑,“何况要是真的是后者,那她又怎么能够顶着世人的不齿与唾骂,回到仙界?” 说罢,还是凄苦一笑,饶是神色之间有嘲讽、有不屑,却不过化了过眼云烟。 “可惜啊,我也是真的想她。巫山总是云雾缭绕,迷迷蒙蒙叫人都快看不清了。自从我父神死后,我便很少离开这里,终日盯着云雾看,就这样过了千年万年。身边的仙子来来往往,终究还是没人陪着,好不容易有了几个,云初走了、槿儿走了、羽儿也不理事、小缡又陷着感情无法自拔,就连……” 瑶姬叹了口气,“我并不孤独,却总是觉得,这世上终究只有我一个人。一些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到这里,瑶姬笑笑,神色间的惆怅、悲伤、无奈……一扫而空。 “瑶姬?”缥缈很是意外。 “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这六界很大、却也很小,谁晓得会有什么巧合发生。若是有事,你便尽管去做,在我这巫山没人拦着你。莫耽误了时辰。”瑶姬温和地说道。 “可……”可是瑶姬她真的还好么? 缥缈正想询问几声,瑶姬紧接着又道:“快去吧,我还得操办婚宴呢。” 似是看出了缥缈的担忧,话都是往着这方面说的。 一个有心思操办婚宴的人,想来内心也不会有多伤心。缥缈又想到小苕,想到自己还要做的事情,也点点头,道了别,转身离去。 囗囗 “你真的如这般洒脱?” 有个看起来沉稳一些的仙子飘飘然走上前来,瑶姬闻言,忙转过头去。 “我……”瑶姬依旧是一脸的微笑,只是渐渐地,笑意开始一点点褪却。 “我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其实你的内心,也不好受吧?”那仙子漫不经心地低头扫着拂尘,一双充满灵性的眼中闪现着睿智的光芒。 空中正好有燕子掠过。 风拂来,柳荫一地淡淡的斑驳。 瑶姬轻叹一声。 “这世上,有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他们身份各样,性子也不同,却总叫我觉得,我这一生断不开他们。不过,我却并不觉得羁绊。 “我爱过人,他却是王孙贵族,我牺牲我的自由也不过换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放弃了。我曾经可以和很多人一起远离巫山,去到一个可以执守相看的地方,可是我不愿离开,我也放弃了。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为何我要如此执着,固守这一方领土,我一笑,从未回答过。 “或许只有我知道吧,其实这一巫山,已经是唯一的安康了。外面太乱太乱,我要的不过是自由,但是要是没有安康,自由又从何谈来?我可以在这一小小山头任性、自在,但出了这里,太多条条框框,我只能挑着无人的时候,在六界某处漫步,看着花开花落,想着过去的事情。这样的心情,或许才最适合我。我几乎放弃了一切,终究换来这些,我,又为何不开心?” 瑶姬看向那仙子:“你说呢?” “可是其实,你也是会伤心的啊。”那仙子笑笑,道。 “我……” 瑶姬沉默了。 久久,空中才响起一声呢喃,如歌如诉,辗转到了心里。 “确实啊……怎么能不想呢? “说实话,方才看到缥缈的那一刹那,我是真的愣住了。我忽然想到了她,那种感觉,永远压不下去,只能在心头,供你回味。 “也是刚才,我才是再一次发觉,这些年来,我有多想她……” 62.重要 http://.biquxs.info/

“你……还是多想想吧。” 对面那一袭红衣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不等她回答,随即转身,就要离去。 她心头一惊,连忙喊住:“等等!” “怎么了?”红衣回头,粲然一笑。 接着,却很快地一甩衣袖,刹那间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囗囗 “小苕?” 转了个弯便见到那抹熟悉的红,缥缈惊喜不已,情不自禁地加快速度,小跑了过去。 小苕一惊,心里也立马知道了花骨如此匆忙的离开是为了什么。她转过身来,显出一副又惊讶又不屑的样子。 “哼,这么晚了才晓得来找我,我是该庆幸你还记得吃饭带上我,还是该伤心你到这时候才想起我?”小苕轻哼一声,短短的手费力地在胸前绕了个弯。 缥缈见状,不由得失笑:“几刻钟不见啊,怎么你就胖成这个样子了?” “呃……” 小苕轻咳一声,不作回答,以掩尴尬。 什么胖了嘛,自己只是…… 有个三天两头来找自己谈正事还不忘带上一大笼好吃的的妹妹嘛。 好吧,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她还是重了不少。 ——言归正传。 小苕扇了扇叶子,晃晃悠悠飘到缥缈面前,围着缥缈绕起圈子来:“你真的想好了?” 话一说出口,她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 缥缈点点头:“那人说的没错,以后的时间那么长,但是或许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何况只有这一次他会帮我,若是错过了,我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可是你这么做,无疑是在挑衅许多人,包括蝶族,包括玉梦氏,包括神界。” 小苕也不转身,径直往前飞去。缥缈连忙小步跟上,气喘吁吁的,忽然觉得有些吃力。 “诶,你慢点……”缥缈无力哀嚎。 小苕轻哼一声,不理她。 不过还是很快地慢了下来,渐渐地,开始与缥缈并排而行。 “其实吧,我还是想,帮着琉子帘完成这个心愿。”缥缈深吸一口气,说了实话。 “为什么?”小苕问道。 “因为……” 为什么? 她也说不清啊。 或许在她心中,琉子帘虽然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可留下的痕迹,终究是深深烙在心中,怎么也抹不去的吧。 她笑笑,道:“为什么,其实不重要啊,不是么?” 只要……是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一件错事啊。 小苕闻言,顿了片刻。缥缈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顿下脚步来。一会儿后,小苕又扑棱着翅膀,一下子飞了好远。 “可是你不会后悔吗?”小苕问。 听着小苕的语气,似是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还有那么些许的……无奈? 缥缈道:“当然不会后悔,既然是我想做的,那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你是真的在乎她?”小苕又问 “这个很重要么?” “重要啊。” “嗯……可能大概是……我觉得她很好吧。好像多了她并没有感觉有多激动、兴奋,可少了她,心里却又空空荡荡的了,怎么也补足不来——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话说……” “随便问问?我看你是看不过去了吧?你怎么不问问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形象什么地位、你和她谁重要、要是你们都掉到水里去了我救谁?” “……那你都这么说了,你倒是回答啊。” “哼。”缥缈轻哼一声。 敢情这死甘薯,是在拿自己下套啊? 她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把心里的答案念了出来:“自然,你在我心里也很重,说真的,包括体重。不过要是有了没,明明我还是可以很好地过,但是终究还是觉得,好像连饭也吃不下。估计是你长得太好吃,叫我看了便食欲大增吧。 “说真的,你应该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毕竟目前为止在我心中也就那么几个朋友。只要不来一个比你好那么一丁点的,我就肯定还会拿你下饭,不会抛弃你的。 “至于你和琉子帘……嗯,没得比,性质不一样,比不了。当然如果你们都掉水里去了,我先救你出来,这样水位就降了,琉子帘也可以获救了;还有……” 缥缈还在滔滔不绝地解释自己看似精妙绝伦的解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听着叫人心里一时暖一时无奈,着实不知该说什么。 眼看着缥缈大有再说上十天半个月的趋势,没耐心的小苕已经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 “得了得了,打住打住。”小苕停住脚步,“你这一番忠心,我也知道了,那你现在说说,我在你心中一个词怎么定位?” 缥缈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朋友。” “还有呢?” “不是一个词么?” “换一个。” 缥缈认真地想了想,再次郑重其事道:“好朋友。” “还有?” “呃……” 还有什么? “难道不是最好的么?”小苕难得地笑笑,出言提醒道。 缥缈啊,除了骨儿,我这一生最看重的,可就是你了。 缥缈闻言,却是摇摇头,咧嘴一笑,并没有给出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最好的……我可不敢轻言。不过你确实,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缥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些话时,莫名地有些沉重。 小苕垂了垂眸子,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哦。”一会儿后,小苕淡淡地回应道。 之后又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再没说一句话。缥缈心里有些疑惑,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怎么也拿不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或许其实她并没有做错,只是有些事情,注定不管怎样做都是个错。 两人沉默着走完了这一条小路,一路上安安静静连鸟叫都听不见。只是因为是河边,柳荫树树一排过去,倒显得出奇地静谧。 不得不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罢。 小苕忽然想转头看一看缥缈,却还是忍住了。 囗囗 终于,小苕成功地带她到了一个很是偏僻的地方。 缥缈耐不住沉默,还是厚着脸皮开口:“甘薯……” “干嘛?”小苕很是没好气地道。 “我……”缥缈耸耸肩,“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办法了?” 说句大实话,其实本来小苕先打着送个礼的名号来巫山,就是受了缥缈的嘱咐,要帮着缥缈熟悉地势,便于缥缈之后的“胡作非为”。 只不过小苕自从来了之后便一直没说起过,缥缈兜兜转转好久也忘了问。于是就这么完美地,这么大一件事被缥缈和小苕忽略了。 小苕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为掩尴尬,故作严肃地轻咳了一声:“呃……你还是在意在意正事吧。” 缥缈吐了吐舌头,就知道这死甘薯死要面子。 她也没多介意,找了个空地儿坐下,道:“所以你说啊,我可对此一无所知。” 她故意把“一无所知”四个字咬得很重,小苕听了果真一点也不镇定了。她一无所知?这一切的主使者就是她好不好? 可是看缥缈那神情,小苕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道:“巫山大的很,人又少,什么时候走了个人瑶姬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管的。何况你只要动静小一点,其实瑶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明天正好他们都吃饭去了,挑着这个空当儿,我们便走,先去蝶族。” “明天?”缥缈微微吃惊,“明天什么时候?” “中午。”小苕一副吓死人也无关的神情。 “可……” “中午虽然人多,但是人比较聚的齐,大多都在用膳。这时候也会有些仙人不用膳,在房内休息,这也是礼数允许的。你找个借口回房,混在这些人里面,到时候他们都去用膳了,偷偷溜出来,走。” “哦。”缥缈一下子懂了。 敢情……是浑水摸鱼?或者说是,趁人不备? 小苕白了她一眼,看起来很是无奈。想来她这点儿小心思小成语,死甘薯真是用个翅膀都能想出来。 缥缈挠挠头,道:“那蝶族那边……” 她们的目的可是盗取记天珠,要是这个做不到,那她们做这么多,可真是白忙活了。 小苕笑笑:“蝶族多半人都来了这里,卫孜也不例外,人都会偷懒,最重要的主子走了,自己当然不会再那么用心。你说……你还担心什么?” 也是! “何况,还有那个人在帮我们。”缥缈笑道。 虽然不知那人会怎样帮她,但是想来,也不会害她们,不是? 她也就尽管地去做就好,至于其他的,都已经有人在帮她考虑了。 缥缈和小苕相顾一笑。 自己有点儿水平,神秘人士相助。 这下子,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63.身份 http://.biquxs.info/

时间也不久了。 今日是拜堂,明日是婚宴。在婚宴之前,她们必须把一切都筹划好来才是。这样的事情,容不得一点马虎。 万一失败了,她们便再没有机会。 所以现在,缥缈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带着小苕向着举行拜堂的地方——重阙楼而去。这样的场合最好不要缺席,她们若是没理由地走开,反倒会引起人怀疑。 “小苕。”缥缈不由自主地喃喃了一声。 一路上,她还在想着一些事情。 小苕没好气道:“怎么了?” 一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比自己的心事还多呢。 缥缈摇摇头,轻轻一笑:“嗯,你说我长得好看么?” “你?”小苕很是莫名其妙又毫不例外地掺杂着几分嫌弃,看向缥缈,“你啊……啧啧啧。” “不好看啊。”缥缈有些失落。 不过她心里清楚,确实不好看。虽然算不上人见人嫌,但也离人见人爱差了远了。一双眼睛大得毫无特色,鼻梁挺是挺但也说不上好看;嘴唇略厚,估计也就檀红能补救;脸型有些圆,倒唯一显出了几分娴静。 当然,娴静这个词,目前没什么可能和她挂上钩。 缥缈努努嘴,往前走了一段路,正好看见一个水池子,便凑过去,拨开云雾,细细打量。 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啊,什么美丽、什么倾国倾城,根本沾不上一点儿边。勉强也只能嘟嘟嘴戳戳脸,摆一些自以为好看的姿势,显得自己多那么几分机灵。 还有自己现在身上穿的一袭素雅黄衣,简简单单的齐胸款,还勉勉强强地在飘逸中显出了几分淑女。 这么张脸,怎么可能像云初嘛。 听那个名字,还有仙子们一脸兴致勃勃的描述,就知道云初肯定是个又娴淑又端庄的女子啊。 ——真是。 除非……长大了吧,或许那时,她便会安静下来,不再这么傻里傻气的了。 缥缈努努嘴,所以啊,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她似叹非叹地松了口气,努努嘴,捏了把脸。 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囗囗 因为自己的“臭美”白白耽误了不少时间,缥缈一到婚宴场上,便被小苕好一番训斥。估计着是看到许许多多好吃的好玩的,小苕才是对此如此芥蒂,缥缈不由得发牢骚:什么人啊。 不对,不是人。 什么花啊,什么薯啊! “红药花,甘薯。”小苕回头白了她一眼,“还有问题么?” “你……” “缥缈?”两人正在门口纠结,“偶然路过”的某位忽然上前,打断了她们。 “怎么了……师父?”看清了来人,缥缈一惊。 怎么是自家师父?这种场合、师父和瑶姬这关系,师父不是该在后院帮忙么? 就这么走开也太不仗义了吧? 她努努嘴,小跑着上去,拉住青羽的手:“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干。”青羽答得很是冷淡。 “没事干?”缥缈微微瞪大了眼,“瑶姬姐姐没叫你忙前忙后跑来跑去的啊?” 按理来说,仙界这些领主领地内仙人们的喜宴,不都是领主责任操办的么;而且看刚才瑶姬姐姐那急急忙忙赶自己走的样子,估计着事情还蛮多的。 师父居然说,她没事儿干? 青羽听了缥缈的话,抹了把汗:“我……” 好歹说的好听点啊,这忙里忙外跑前跑后……敢情自己在缥缈心里就是个打杂的是吧? 缥缈继续不依不饶:“师父你是不是不想做事啊,所以出来透口气,顺便偷个懒?” 青羽…… 呵,呵。 和她在一起久了,摸透了她的性子,越发地嚣张了。 不过……其实缥缈说的也没错啊,自己本来就是不想做事外加……呃呃,才出来晃悠晃悠的。 为掩尴尬,青羽假装看别处,迅速偏过头去。缥缈却傻傻地没看出青羽脸上这分不乐意,硬是还要凑过去,笑得花枝乱颤的:“师父,要不咱还是区别帮个忙吧,要不然多……” “咳。”青羽连忙咳嗽一声。 小苕顺便也配合地狠狠在缥缈手臂上拧了一把。 缥缈吃痛,悻悻缩回巴在青羽胳膊上的爪子,有些委屈地看着青羽,自以为暗中地回掐小苕。 青羽…… 小苕…… 恰好这时,不远处的钟声响了,声音不似一般的一样大,反而十分地绵远悠长。教人听了觉得有那么几分荡气回肠,却又不可否认地覆盖了几分夜半时分的静谧和安详。 “这是……” 余音长久,钟声未罢,原本安安静静的巫山却陡然起了波澜。四周人们的脚步声顷刻间变得匆匆忙忙,欢声笑语虽然也习惯性放得轻细,却也到了清晰入耳的地步。 看了看某个方向,青羽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这是祁承他们一族的习俗,婚宴开始,先奏长钟。” “钟?” “嗯。缥缈,你随我我来。” 囗囗 清晓坛中。 这里是巫山最高贵的地方。 不因为这里有什么传说、或者有多少灵气,只是地方宽敞,又正好四面不是山水便是林木,清雅别致,被瑶姬作为了巫山大摆宴席的地方。 说白了……还是来的人多啊。 今日也不例外,一眼过去,清晓坛之上不知有多热闹。 四周一改以往淡雅的素风,不管是屋檐还是树上都挂满了红绸;小树的枝丫上还挂了一串串的铃铛,风一过,便叮叮当当地响。大红色的窗花是不知种族的花纹,看起来很是喜庆,或许,这是知锦仙姝她家乡的风俗吧。 清晓坛两边是落座的地方,长桌围了一圈,毫无尊卑之分,只是在中间留出一条道,两边才是落座之地。 一条红绸自远方笔直铺来,穿过座位中间道路,结束于清晓坛中央。 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桌子上铺了绣金花红布,上面放着一只托盘,托盘内是两只金酒杯、一只金酒壶,以及一只琉璃酒杯,都在云雾缭绕之间安详着。 红绸上,早已洒满了白首花花瓣。白首花一株双生,一朵花受伤另一朵也会出现一样的伤痕,其中一朵死去,另一朵也无论如何都活不长了。花生得也是奇特,花瓣一定是每朵两片,像未绽的荷花一样紧紧包裹在一起;红瓣尖梢带着一点白,好像两个人早已白首,却依旧相拥在一起,身着旧时的嫁衣,眼中只有彼此。 这个寓意缥缈是知道的:同心白首。 只是姑姑她,注定与此无缘了吧。 那走在这段淌着别人的泪的红绸上的那两人,又是否能够安心? 她轻笑一声,心中忽然有些好笑,却不知自己该笑什么。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啊。 亲姑姑又如何?终究还是姑姑自己的劫,她掺杂了,或许只会叫一切变得更糟。 此时,青羽的目光也落在了一地的红绸上,忽然偏过头来看向缥缈,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缥缈笑笑,“没什么啊。” “嗯。”青羽没有再追问,淡淡地应了一声。 缥缈正惊讶,青羽却又回过头来,问道:“要是今日走在这红绸上的人是你,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就是……假如我是知锦仙姝?” “不,假如,和你在一起的人就是你爱的,那个人也爱着你,没有别人插足。”青羽盯着她,说得很认真,“也就是说,假如,今日是一个故事的结局,结局的主人公终于在一起。而那其中一个,是你。” “我……”缥缈愣住了。 她么? 思索片刻,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喜欢过人,这种感觉,如今我还真是体会不到。” 青羽有些愕然。 接下来,面色却又很快地平复。 “那就好。”青羽朦朦胧胧地答了一句。 这样的话似是而非,青羽倒很少说。只是今天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偏偏在她这个还得朝夕大眼瞪小眼的人面前,尴尬了这么一回。 缥缈努努嘴,还是偏过了头。 怀中的小苕动了动,她连忙摁住,小声说道:“安分点,别被人抱走了,我难找。” 小苕…… “你们先待着。”青羽却是不由分说地放开了缥缈,拂袖转身,转眼间埋没进了人群。 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缥缈也不知道自家师父今天究竟是哪根筋缠了哪根筋烧了,连续做了这么多件莫名其妙的事,也没多管,看着人少了些,抱紧小苕往前凑了上去。 囗囗 对面一个人倒挺出乎她的意料的。 ——裘离?! 按理说,巫山和?i山并没有半点儿纠结,祁承也和?i山没半分关系,那为何……裘离也会来? 而且看似,四周的仙子们都没有显出半分不自在。 她怎么就隐隐地感觉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呢。 太诡异了。 囗囗 那边的裘离看到缥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而下一刻,他又慢慢地移开了目光,当真是半分多看一眼的意思也没有。 缥缈…… 其实还是对她芥蒂的吧。 不过她在这里他有什么好疑惑的,她名正言顺啊。 小苕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裘离身上,等缥缈注意到这个,都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你……看他作甚?”缥缈很是不解。 小苕道:“裘离是因为翩缡而来的。” “姑姑?”缥缈很是意外。 这么多年,裘离确实偶尔也会来汐昙岛做客什么的,但是姑姑每次看到他时的脸色都不大好,话也不多说,还总要支开她,她一次偷听,他们说来说去却不过是那几句意味不明的“对不起”“不负”之类的。 套路啊!简直是反目成仇的经典套路! 所以……姑姑和裘离…… 他们之间不会还真的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吧?! 小苕抬眼皮子看了缥缈一眼,对她的慌张和惊讶很是不屑。半晌,等缥缈差不多都把这些捕风捉影的前尘烂谷子事补了一大堆后,才是幽幽开口,解释起来:“裘离的师弟,曾经和裘离关系很是要好,是翩缡的哥哥,亲的。当年翩缡本来和哥哥曜华一起被送往?i山修习,但是后来翩缡厌烦?i山这种以苦难他人为己任的不分是非黑白的门风,趁着还没拜师,跑了出去;过了几个月在巫山找着,瑶姬帮着她说话,别人也奈何不得她,也只能叫她留在了巫山。 “而曜华则对?i山很是满意,留在了?i山,虽然后来也不时地去看看自家妹妹,但是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终究还是渐渐疏远了。 “曜华其实很疼爱妹妹,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心情十分郁闷。这时候恰逢?i山试剑会召开,裘离和曜华因为参赛缘故渐渐走近,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试剑会后两人双双被前任掌门选中,做了掌门的入室弟子。 “裘离的武功和法术皆不如曜华,但是两人却都已远远胜过前任掌门。前任掌门天劫至入了轮回,曜华便顺理成章登上了掌门之位,而裘离也毫无怨言,而且还帮着他处理各种事情。两人志同道合,关系也更加融洽,以至于外人都传他们……” 听到此处,缥缈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呃呃,没什么。后来曜华是娶妻了的,只是裘离一直投身于派内之事,他也就是对曜华和现在他那个徒儿金案上了十足的心,最多不过,是他单相思罢了……” 缥缈颇有深意地往对面望了一眼,只是可惜啊,某位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想来也差不多是这样吧,修仙之人的容貌可以自由变化,若不是心里有心事,为何裘离要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已至中年的模样。按照小苕的说法,姑姑现在一千多岁,裘离再大也至多有两千岁吧,这在修仙之人看来,根本还是青年。 小苕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缥缈,忽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小苕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 “所以啊,因为曜华和翩缡的关系,裘离后来也难免和翩缡有过一些交集。翩缡是一心扑在了祁承身上,连曜华都不理,曜华担心得很,裘离也难免跟着牵挂些许。今日裘离在场,想来便是因为这个,所以看到他,我倒也不觉得意外了。” 此时两人已经被推搡到了人群前头。小苕看着面前不慎洒落在红绸外的的花瓣好看,不忍心被践踏了,便拾起来,努力捧着细细打量。 缥缈笑笑:“那曜华呢?为什么现在裘离成了?i山的掌门?” 难不成,曜华还来了一出抛弃师哥、携妻归隐的狗血剧码? 接下来小苕的话,简简单单,却是叫她跌破了下巴: “曜华,早在三百年前,与妖界的大战中,死了。” 64.拜堂 http://.biquxs.info/

这时,人群突然再次沸腾起来。喧嚣转瞬间将两人淹没,从天而降的红绸花瓣,四面八方地落下去。 缥缈一惊,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小苕。小苕却是皱了皱眉,神情看起来很是严肃。 远处,悠长淡雅的笛声夹杂着轻快和乐的古琴调子,附在某人的衣襟上,飘飘悠悠地带来。不远处云雾之间剥脱出的两抹嫣红,顷刻间羡煞了众人的眼球。 一个高大挺拔,一个温软如玉,各自携着红绸的一端,款款踏着红绸,向清晓坛走来。 祁承。 知锦。 缥缈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光在人群里四下搜寻,却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没来么? 没来……正好。 缥缈勉强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了红绸上的两个人身上。 祁承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饶是有人在一边指指点点,他也笑着行礼应付过去。知锦今日并未戴盖头,红珠面帘垂下来,遮去了她大半边脸,神色淡然,不可见喜悲。 但不可否认,这点小细节根本对周围的气氛构不成什么影响。两人还是在漫天花雨中缓缓走到了清晓坛最中央,,手中的红绸摇摇晃晃,荡漾地云雾也开始缭绕。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两人身上。祁承依旧不慌不忙,明显地拉了拉手里牵着的红绸。知锦一愣,转头看向他,见他对自己一笑,终于面上露出了笑容。 缥缈在心里“嘁”了一声。 两人这番深情对视后,一齐转头向圆桌。 一旁等候已久的仙子立即端上托盘,为二人各斟上了一杯酒。两人同时接过,手中红绸一绕,端着酒杯,面向远方—— “一拜天地!”一旁仙子的声音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弯腰就要拜下去—— “慢着……”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有些沙哑,也有些无力。 却是那样地坚定。 知锦没说什么,只是伸出的手生生地定在了半空中。 不止是祁承,在场宾客甚至包括缥缈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个紫色身影冲了上去。 “姑姑……”缥缈瞪大了眼—— “别去。”忽然有双手,紧紧地拉住了缥缈。 “让她一个人搏一把吧。若是没有今天这番,想来她是肯定不会死心了。”那个声音又叹了一声。 拉住她的这双手,又是柔软又是温暖。缥缈莫名地安了几分心,深吸一口气,强把上前的冲动压了下去。 只是姑姑你…… 囗囗 “祁承。”清晓坛正中,翩缡笑了笑。 一片大红,却坠入她这一点紫,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唐突。 翩缡却没再在意这么多。虽然她也想要从容、想要不慌不忙,想要自由自在地笑对这一切,可是…… 她如何能做到? 面对着的这个人,曾经与她之间只隔着一盘棋。棋盘撤去,便是花前月下,便是相偎相依。 可是现在棋盘已经不在了,他却为何,不能再如以前一样了? 他们之间明明只有微不足道的云雾。可是她却觉得,他们离得更远了。 祁承看着翩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翩缡先一步道:“你当真如此无情?” 此话一出,满众哗然。 这位翩缡仙姝、汐昙岛岛主,与念世灵境境主祁承殿下的关系,本来只有与他们亲近的人知晓;可是不久之前翩缡那一闹又一闹,却是弄得在场众人都对她们熟识起来。本来两女争一夫的梗便已是众人所津津乐道,如今又来了个实打实的例子,自然大家在背后嚼舌根,早已不知嚼了多少遍。 如今还有个直接闹到婚礼上来了。众人更禁不住对清晓坛正中央上几人指指点点起来,看着翩缡的眼神,有不屑、有不满,还有些许同情。 仙界本就人少事少,再专心修习守地更是无聊得很,得了点话头,自然谁都要来嚼一嚼的。 事不关己的随意言语入耳,各种不堪的词都有。翩缡却并未理会,目光直直地盯着祁承,似乎是想要一个说法。 祁承无话。 “你是不是……骗我的?”翩缡再次追问。 祁承死死盯着她的双眸,嘴唇翕动,似是欲言还休。她逼问的目光渐渐逼近,他终是逃避般地垂了眸子,唇角一勾,道:“我……” “果真,你还是变心了。” 说着这句早被不知多少人说烂了的话,翩缡凄凄一笑。 说白了……还是变了。 曾经许诺的那些,怕都是慢慢攒着,到了现在,全都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哪里还记得? 山盟海誓呵,地老天荒呵,哪里抵得过这一朝一夕的变迁? 她看了看祁承,又看向知锦。她总来巫山,对于这个总是不理世事的仙子也算有耳闻。瑶姬总是说知锦,说她哪里哪里好,翩缡一直,都想见见她。 可是翩缡没想到,她们真正的一次见面,居然是在今天。 今天。 面对这杨洋一个人,她甚至连恨,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和理由。 一旁,知锦的眼中并没有慌乱,反而地,蓦然间闪过一丝悲悯。 那种,看遍天下事的悲悯。 知锦刚想开口,却还是止住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翩缡,眼中的情绪谁也看不清。 翩缡垂了眸子。 她将目光落回祁承身上,勉强一笑。 “我……”祁承看着她,一时语塞。“对不起。”他只能道。 “对不起?” 翩缡抬了抬眸子。 事至如今,莫非还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之说? “若是真的对不起,那当初便不要摆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样子啊,你知道,我知道你的婚事后,有多不可置信……” 她如同踽踽老者般,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要将心里这无限的感慨,全部说给他听。 却只能是唇齿不清、语无伦次,哪怕开头的那几句话,也不过叫人只听得出悲绪。 就像……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样。 犹记那天,春雨????。她躲在屋檐下,抬头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 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她面前流过,没有眷恋、没有停留。雨看样子很快便会下大,路人们行色匆匆,急切地找着地方避雨,这处屋檐太小太小,自然,挡不了什么风雨。 偶尔有人路过,瞥了她一眼。她欣喜地抬起头,那人却唏嘘一声,低头走了。 她不敢离开。 她是和哥哥一起出来的,哥哥有事情,于是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她却禁不住四处晃悠,于是和哥哥走散了。 那时的她,活了很久,却是在哥哥的照顾下长大的。她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告诉哥哥自己在哪里都不能用法术做到。她不愿依赖人,终究还是如个孩子一般,蹲在屋檐下,等着哥哥过来。 雨越下越大。 她的衣襟已经晕湿。 冷风不断袭来,她却对此无可奈何。她深深吸着气,努力叫自己清醒,可是疲惫恰时袭来,又怎么是她能抵挡? 风越发地凛冽。 感受到雨滴打落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就要闭上眼。 或许,睡一下,睡醒了,面前这世间就不会如此漠然了…… 人群之中有一个人。 他看到她,不知是什么反应。那日她迷迷糊糊,也记不清了,只是忽然感觉到了异样,一抬眼,便看见他走了过来。 他给她打伞,笑着问她,怎么了。难得的温暖,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谢谢”。 谢谢。 她只会说这个。 其余的江言海语,她一窍不通。 可是他看着她,却并没有显出几分不满意或是不耐烦,而是伸过手来,把蹲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 他说,他帮她找哥哥。 那时候的哥哥,是她唯一的精神倚靠。 而那日起,她便忽然觉得,其实不只是哥哥,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其实都会对她很好。 那个人……她记住了。 记得那日他素白的衣衫,记得他伸出的手,记得他打的那把伞。 记得他墨发如瀑,记得他的眸子,浩若冬海。 从此一生不能忘。 囗囗 因为?i山的事务,她又见到了他。她记住了那个名字——祁承。 同时,她的名字,也是掌门在祁承面前提到过的最多的一个。 身为?i山中,掌门的师兄经常在掌门面前提前的弟子的妹妹,又是那样软弱无能心高气傲,事事都要倚靠哥哥和别人,她自然是一很好的话头。 掌门提起这些时,她有些慌张。她看向他,生怕他的神色间出现几分厌恶。 她并不喜欢别人就这么讨厌上她了。 然而一个外人的评价,往往容易影响他人的识人。她在?i山和弟子们的关系不好,正是一传十十传百。 她以为这次,这个曾经为她打过伞的陌生人也会讨厌上她,心里慌张无比。 然而事实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背对着她。掌门说完,只听见他带着笑意地开口,道:“那个女孩子,怕是有什么过往吧。” “从小被宠着,什么过往……也不见得。” “这不可相提并论。”他道。 说罢,他缓缓地转过头来,有意无意看向她这边。她匆忙藏好,他也很快地把目光移开,继续若无其事地交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然而,她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那一刹那间的温柔,笑容依旧如水般潋滟明媚,好像初春之时回暖的江水,叫人沉沦。 只一眼,就此铭记。 她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是想起来什么,匆匆忙忙地提着裙摆,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后来他们再见,也就认识了彼此。她爱棋,他也有兴趣,从一局方圆开始,两人各自为营。他从技艺不精到十拿九稳,她从满盘皆赢到步步谨慎,这一下便是五百年的时光。 时光飞逝。 皑皑雪山也会消融不少。 最初的相知,只是一点点感恩与友好,难得世间一知己,寸缕都叫人珍惜。 她以为这样的平平淡淡就继续下去了,直到哪里的天劫作祟,分别了再不相见,然后怀念一生,自己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她没想到,天劫尚未至,她们却已要分别。而且分别以后纵然相见,她却再无法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那条路还很长,她却终究是走不下去了…… 是什么时候情根深种的? 从懵懂开始,或许就已经注定了吧。 她以为美好是一直都在的,可是天道,是不是只是来捉弄人的? ………… 而今,却是要她强颜欢笑看着他,殷殷恳求着他能给她一个答复么? 五百年。 朝夕相对。 此刻,她眼中全是他,可不知他一如既往温润如玉的眸子里…… 祁承看着她,眼中有惊讶、有疑惑、有慌张。 可是最终,还是归了复杂。 她看不清了。 他垂眸,勉勉强强地笑了。 说出来的话,却叫她那样地不可置信。 65.为你 http://.biquxs.info/

他的眼中,依旧是似水般的温柔:“先回去吧。” 好像在好言奉劝,她听了却只想冷笑。 回去? 他当真……连见她都不想? 她冷笑一声,心里不甘得很。 可是万语千言饶是再深情,放在如今,也不会再有用了。 “我回去,你会追上来么?”她咬牙,故作淡定地开口,眼中的悲绪渐渐地化掉,从浓到淡,好像一江寒水,漫长的刺骨之后,终究是遇了春天。 冷啊,怎么不冷。 初春的水最冷了。 可是饶是再冷,也得往前流去,不是么? 她轻轻一笑。 祁承有些愕然,一时却似不知该如何回答一般。不知是顾及着周围的来人,还是真的…… 过了半晌,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人群静悄悄的,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不曾有丝毫。 他只是用一种想要解释的眼神看着她,却还是欲言还休。 “既然如此,那不必说了。”她淡淡道。 她如今忽然,相信他不是顾及了。 他那样一个不羁的人,连天帝都难以约束,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世俗流言、在意这声名利禄? 是真的,早就开始欺骗了吧。 她蓦然冷了眼神。 祁承根本没想到她会如此,心中万语千言一时之间沸腾奔涌。强要压下去的那些话,堵在心里几个月的那些语言,此时此刻终于汹涌澎湃,冲破障壁,无遮无拦。 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换来的却是翩缡轻松的一笑。 这个笑容,他在她脸上见过无数次,如今云雾??α怂?难凵瘢?墒撬?苁且??醯茫?站浚??故钦媸盗恕 不等祁承开口,翩缡冷漠地转身,微微扬头,高傲地穿过人群,一步步走远。 她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之中。 祁承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囗囗 “姑姑!”见了此景,缥缈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青羽转头扫了祁承一眼,之后飞快地转身,奔了上去。 缥缈也赶紧跟上。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祁承一眼。 呵,故意要玩这些老套的戏码是吧?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一朝一夕,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要是你真的有苦衷在,姑姑说了那么多,你倒是反驳一句啊!不反驳,是真的当姑姑有那么好欺负? 活该被搅局,这样的人,就该不得善终! 她深深呼吸着,抱紧小苕,加快了脚步。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清晓坛上,身为当事人的知锦却是冷静得出奇,好像被破坏的不是自己的婚礼,刚才被深情说出来的那些话的主人公也不是自家夫君。她就这样淡淡地平视着前方,说话时才转了目光向祁承,朱唇轻启,说不出的淡然。 “既然这么做了,我定然不会后悔。”祁承一直望着翩缡离开的方向,嘴角有意无意地勾起一抹苦笑。 “我负了你,也负了她,终究,还是造化弄人。” 他垂眸,再抬眸时,眼中的悲伤已经强被压下。 “那现在,还是继续吧。我不想……” “嗯。”知锦抿唇,微微一笑。 “祭天地!”一旁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喧天的锣鼓声接连不断排山倒海。人群再度沸腾起来,先前的那段小插曲也被淹没得一干二净。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下端起金酒杯,朝着远处拜了三拜,之后各将酒倒入琉璃酒杯半盏,交换酒杯,将余酒一饮而尽。 此礼,意求天地保佑,安康祥和、长长久久。 然而说什么安康长久,其实终究不过,是一杯苦酒罢了。 钟声再次响起,和着清风流水,慢慢地向四周扩散而去…… 囗囗 翩缡没有理会四周的喧嚣,甩甩袖子,径直回了房间。 青羽看着,止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翩缡抬头看了青羽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一会儿后,拿了本书,兀自低头看了起来。 ——进门时,缥缈正见翩缡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用心研究一本棋谱;而青羽正坐在翩缡旁边,耐心为翩缡剥着橙子。 画面明明和谐得不得了,却莫名地,叫人怎么看怎么心酸。 “姑姑?”缥缈小声唤道。 青羽看了一眼缥缈,没说话。 “岛主。”忽然有仙娥进来。 翩缡这才抬起头,看向仙娥。仙娥抬头道:“有信。” 翩缡轻轻“嗯”了一声。 看到信上那熟悉的印戳,她愣了愣,一会儿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草草拆开了信。 信的内容似乎很简单,她看了一会儿就很快地收了起来。又或许信里写了什么不堪的东西,她甚至,连看都看不下去。 正对着翩缡的缥缈看不见信上写了什么,但是在翩缡身旁的青羽,却足以看得一清二楚。 青羽明显地笑了笑,缥缈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一封坏的信。 可是接着,翩缡便将信胡乱地揉成了一团,塞进信封里,罢了望向远方,长叹一声,忽然苦苦地笑了。 “姑姑……”缥缈正想发话,青羽却一个眼神过来,示意她出去。 虽然心有不乐意,可缥缈还是深吸一口气,听话地退了出去。 姑姑和师父这些活了几千年的人啊,做事情自然无法被她掺杂了。 在经历面前,或许她真的还小太了吧…… 囗囗 方才在里面小苕还一言不发,一出来,就开始絮絮叨叨不止。缥缈赶紧捂住小苕的嘴,以免自己的耳朵遭殃。 小苕很是抗拒:“呜呜呜!” 缥缈暴喝:“再说我把你炖汤!” 小苕立马安分了。 不过回过头来,其实吧小苕也没说什么,就是毫无节操毫无底线地表达了自己对祁承的鄙夷和不屑罢了。但是语气之嚣张却令人听着就觉得丢脸,就差没有一爪子拍过去了。 但是,其实小苕说得也蛮在理的,要是换做是她被人这么抛弃,她才不会像姑姑一样这么忍气吞声的呢,她早就一剑砍过去了。 也叫人知道什么叫做付出代价! 呃……其实吧话说来也不是这么说的。 毕竟那封信,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认得,那是祁承给姑姑写信专用的信封,如今是不是和以往一样表达重视说不得,但是放在这个关头寄来,一定和今天这场婚礼脱不了干系。 依照姑姑地性子,死心是不可能的,再收到这样的信,当然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哭的不得了;可是姑姑看了,为何又显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坦然和无奈? 那又是怎样的话,叫姑姑如此反常,甚至只言片语便将人开导? 她不知道。 而且本来,这也不需要她去插手。 她越想越觉得心情复杂,索性把小苕越抱越紧,小苕挣扎片刻终于脱离魔爪,一口气飞了老远。 缥缈一惊:“诶,你等等我!” “现在知道看我了?”小苕冷哼一声,扑棱着翅膀,速度渐渐慢下来,“跟上。” “干嘛?”缥缈问道。 “你觉得呢?”小苕两眼一瞪,“别磨叽。” “哦。”缥缈霎时间明白过来,深吸一口气,紧紧地跟在了小苕身后。 还别说,这一走,便发现了什么不得了地东西。 缥缈被小苕带着走到河岸边,看着云雾里柳荫还如春时一般斑斑驳驳,一路往前去。小苕一边瞎指着路,一边奋力搜寻着什么,好几次都差点撞上树,被缥缈笑了好久。 打打闹闹了半天,两人终究还是安分下来,缥缈抱紧小苕,继续往前走去。 谁知才走了不远,就听见一个声音,从眸棵树后传来。和着潺潺水声,莫名地衬得这世间万物都悲凉了几分。 “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只听得那人喃喃自语着,语气之间,又是怀念,又是凄楚。 那人的声音很是沧桑,莫名地,叫缥缈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 结果转过一个弯,那人也正好转过头来。三双眼睛互相瞪来瞪去,可笑得叫人不知所措。 “缥缈?” “裘……裘掌门!” 囗囗 翩缡深吸一口气,接过青羽递来的橘子,一时之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三生石,三生石……”她紧紧咬着唇瓣,两行泪水终是不争气地滚落。 那张原本平整的信纸被揉皱了又抚平,如今满纸尽是憔悴;而纸上那行略带着些颤抖的字,也蜿蜒得无力。 早已没了以前的那分安慰。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心里又苦又甜。 三生石。 他的信很简单。他说,三生石是世间最深情也最无情之物。 还记得那年,她赌气扫了一盘棋去,他笑着去拾棋子,回来之后,忽然问了她两个问题: “你说,这世间谁最深情?又是谁,最无情?” 他笑得灿烂,春光一般温和柔软。她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咬着嘴唇冥思苦想许久,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急不躁,笑着道:“皆是那三生石。” “为什么?”她还很疑惑。 一件东西,如何深情又无情? 他道:“忘川河边三生石,记载着每个人的每一世。她用心把上一世有情终成眷属的人们下一世也安排成相遇,也叫每个人过奈何桥之前可以看到自己前面每一世的过往。你说,她难道不是深情么?” “那无情呢?” “因为每个人,都可能会在下一世爱上别人,而忽略甚至恨上前一世的恋人。她想到了给一个美好的开头,却未想到会有怎样的结局,这样前世相恋、今生相杀的事情,莫非称不上无情么?” 那时的她垂着眸子,一时之间,不懂得他说的话。 他却是笑笑,接着道:“我希望,我们前一世,是牵手过的奈何。而这一世,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他说得很是认真,她听罢,当即红了脸,嗔笑着跑开了。 前一世? 她可不要什么前一世,只要今生……那就足够了。 可是如今…… 她笑了笑。 仙啊,所谓天劫,其实就是活这几百几千年,要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谁能摒却七情六欲?谁能逃脱三生石的安排? 要么相爱,要么相杀。 祁承啊,是选择了最好的方式保护她。 只是不知,孤独了这一世,她们又是否还有来生…… 66.善恶 http://.biquxs.info/

终究说来还是痛苦一场。 既然今生无法继续,那她不如盼着来世…… 脑中忽然有什么想法闪过。 翩缡轻笑一声。 罢了,罢了。 或许她这样的痴情人,是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吧。 囗囗 与此同时,巫山小溪之旁。 缥缈死死盯着面前这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裘离显然也没料到缥缈此时会在这里出现,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迷路了。”缥缈的答案惊世骇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真的这么蠢了,迷路?这巫山虽然迷蒙,但走的路就那么几条,而且几乎没有雷同的地方,她能迷路就见鬼了! 裘离显然是不信的,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纠结下去,而是好心地往路那边看了看,道:“这条路直接通往清晓坛的。” 她……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缥缈咬咬唇,忽然觉得有些诡异。 以为这位自以为蛮正义的裘掌门不是看着她就想找她的麻烦么,可是现在怎怎的这么反常了? 见她半天不走,裘离终于显出几分恼怒:“你还在这里作甚?” “我……”缥缈难免显出几分不满。 自己就是走个路,打扰了他什么了?他这么神经兮兮的还要赶自己走,是想跳河怕被人拦还是等情人不想被人看见? ——哦,对哦。 情人,好像说是曜华更贴切一点。 她努努嘴,真的不明白裘离今天又在发什么神经了。 扰兴啊扰兴! 牢骚归牢骚,她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事情上。虽然裘离今天反常举动有待调查,但是她还是想,先把正事干了再说。 她抱紧了小苕,抬脚欲走,裘离却一下子叫住了她:“等等!” 缥缈…… 讲真,她根本不想理他! 她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去,面前却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她大惊,连忙松手唤出云潺,那道白光却是绕过了她,直向小苕而去! “你干什么!” 缥缈也顾不得什么实力差距,举剑挡下,反攻回去;裘离见状,指挥剑自她身侧擦过,寒锋刺眼,直向小苕逼去! “死甘薯,走开啊!”眼看着小苕不仅不逃命还要帮着她打,缥缈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声,同时挽了个剑花击向裘离持剑的右手。裘离一心想着去击小苕,浑然不觉她会这么来一剑,一时之间,避无可避,手上被狠狠划出一道大口子! 裘离终于吃痛缓了攻势,缥缈趁机结了几个印过去,逼得他不得不收了剑。 缥缈愤愤地冷哼一声:“堂堂掌门也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好端端的也没惹到他,就这么直接一剑过来。是当她好欺负还是怎么地,恃强凌弱,难道还有理了? 裘离愣了片刻,随即也笑了一下:“呵,你和这妖物厮混在一起,莫非就有什么高尚了?” “你……” “万物凝魂而化妖,自然之成,又怎么低劣了?” 缥缈正要发话,却听见怀中的小苕开口,幽幽道来:“这六界由万物组成,万物缺一不可,若是没了妖,那六界便是没了物,莫非还算完整?” 裘离冷哼一声,道:“那是自然,没有妖以衬托,便叫人不知晓什么叫做恶!” “可是万物起源于神界,而神,便是万物凝魂而成,只不过时间要早、占的地方灵气多了。这么说来,妖还是神的旁系分支呢,神高高在上被其余五界敬仰,妖则堕落五界之内——那妖,岂不是作践了?”缥缈很快地接过了小苕的话,翻出史论狠狠地怼了回去。 小苕赞赏地看了缥缈一眼:真是,难得有一次把这些记住了! 缥缈则在心里畅快——不止是裘离,早看不惯?i山派了!明明六界之中万物平等,五界偏偏要凭“神界是六界之源”这一点弄个什么“崇神论”出来把神捧得老高也就算了,还偏偏要专门划分一下所谓“阴阳六界论”,说什么人、神、仙三界是善界,妖、魔、冥三界是恶界——其实都是胡说八道抬高自己整得! 哪里有那么明显的善恶之分,人界难道就没有作恶的人?仙界就没有与玉梦氏一样剥削他族的人?神界两个种族——谪神和弑神,为自身利益打了有上万年——难道这些就不是恶了? 想当初蝶族花宴上,一个仙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掌过来,险些打在了她身上,身为妖的玄机那一声“小心”,她至今还记得…… 有些妖为了人界的人散尽修为,有些魔为了助仙成就流尽最后一滴血,有些鬼哪怕被烈日炎炎灼伤也要坚持点着灯、引人到他们想要到的地方……俗话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是这些以德报怨的事情,他们都无怨无悔地做出来了,那所谓的“善”,难道还是他们所触及不到的么? 可是,很少有人懂得这些道理啊。 很少能看到,人鬼相拥而泣、仙魔携手天涯。 这些画面,为仙界人界很多人所不齿。只有那些真正看懂世俗的人和仙,才是会明白过来: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 甚至可以说,很多人无法活得快乐、很多仙踽踽不得勘入九重天,就是因为这洋的错误执念作祟。 只有苛刻才能养出苛刻,谁会生来就想着作恶呢? 所以,?i山,其实早就大错特错了。 小苕仰头看着缥缈,笑了笑。缥缈抿着唇没说什么。 其实说白了,还是利益作祟。要不是当初为了更快地打响名声,?i山当初的掌门或许也不会选择这样伤害他人成就自己的道路。 囗囗 裘离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缥缈会这样把话回给了他。 他是执着着?i山世代相传的观念的,自以为六界也分优劣,而妖界身为万物所化,毫无人情,必是作恶之辈。 不仅是他,就连曜华也一样。他还记得曜华曾说过:这世间神造人、神人修炼成仙,直接关乎神,此乃正道;物死为鬼、无情之物成妖、修炼走火堕魔,此为不详之逆道。 他一直信着,并且一直是这么奉行的。斩妖除魔捉鬼,立誓扫平人间之恶。 但是缥缈这番话,当真是叫他无处反驳。而且似乎……确实听得有道理? 他摇摇头,纯粹胡说八道。 三百多岁的小孩子,能说出什么条条框框来。 这么想着,也就忽略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望向远方,再度走了神。 囗囗 看裘离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想再听。缥缈也就放弃了和他争论这些,抱紧小苕,继续往前走去。 说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就好像本来喜欢吃甜食的人,你非要他吃你喜欢吃的苦瓜,不仅他抗拒的要死,你也看得不自在。 这种长久积累下来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她也不想为此做那些无谓的努力,干脆就偶尔适时地说一下,能一巴掌打醒一个是一个。 剩下的她就不打了,累。 她笑笑。 何况还有正事要做呢。 67.陈琴 http://.biquxs.info/

算算时间,还有一天啊。 一天…… “我……我没事干,去走走。”正想着,小苕忽然跃出来,有些吞吞吐吐地对她道。 缥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小苕:“你没事干?” “嗯。”小苕说罢,不等缥缈回答,逃也似的撒丫子奔远了。 “诶,要不要我陪你……”缥缈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苕急速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 缥缈…… 好吧,长胆儿了。 这体型也涨得厉害,看来她以后得找着个机会,帮小苕减减肥了。 唉。 ——话说回来,现在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诶。师父不知道去哪里了半天没回来,巫山上又没有人陪自己玩。 那自己还是……自娱自乐吧? 缥缈安慰般地一笑,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又摸索着用法术把鬓边的碎发梳到脑袋后用发夹夹起。 做完这一切,又偶然瞥到梳妆台上一块小小的玉牌,正是自己上次给青羽的那个。她给出去了就没想着要拿回来,青羽也一直挂着,估计是今天青羽回来时换了件衣服叫仙娥拿下去洗了,仙娥发现它未取下来之时正好青羽不在,便把它放在了梳妆台上。 不得不说自己还是蛮成功的,毕竟这个玉牌,可是她目前所见青羽戴过的除簪子之外唯一的饰品了。 至少自家师父不嫌弃自己,哈。 她想了想,拿起玉牌,系在了自己腰间。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裙子,搅着垂下的发丝,轻飘飘地出了门。 ——身后一个黑影闪过。 她却没有看见。 囗囗 四周静得可怕。 缥缈耸了耸肩,抱紧双臂,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诶,不对啊,她还要怕什么? 这里可是巫山,治安良好,又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聚集之地,有什么好怕的。 鬼?还是人? 反正她谁也没惹,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惹事情到她身上去呢。 所以啊,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轻笑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 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心里扼着点事情,否则又怎么会这么纠结,到了这种类似于草木皆兵的地步? 她啊,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夜晚的林间小路深沉静谧,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阴森之感。她走着走着,起初还是没什么的,可是越来越往前,心中的慌张便越发地强烈—— “缥缈?”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她吓了一跳。 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不来自别处,正来自于自己的脑海之中。 缥缈? 自己的……名字? 她顿了顿,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某个晚上。 某个熟悉的身影,某个熟悉的怀抱。 ——那是她趁着师父做饭的时当跑出来,结果迷了路,恍然一个转身,便入了出来寻她的师父的怀中。 那段时间,她还整日地因为琉子帘的事情而心神不宁,做出来的事情都很奇奇怪怪,对那些日子的记忆也有些迷迷糊糊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怀抱的记忆却是越发地清晰起来,云雾缭绕之间,竟是一路走近了,唯独是通向它的路,一路畅通无阻。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记得这个? 她拍了拍头,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不过……其实这些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过一些小事。 小事吧…… 她笑了笑。 一路过去,她不知是到哪里。只是一路上听着四周的仙子议论,这条路的不远处,便有一棵有几千年历史的古树了。据说还是棵古柏。她忽然地,想去那里看看。 再往下走几步,就到了吧。 那棵巨大的影子很近很近了。看着,看着,从边沿到全部,从朦胧到清楚。可是莫名地,有什么忽然也跟着窜上心头,荡漾开一片赖,又是感伤、又是无奈。 情绪莫名纠缠,不知源自于何、又将会终止于何,她抛却不得又总觉呼之欲出,内心纠结出沉痛,简直教人觉得折磨。 这一世,三百年的人生,她无忧无虑。 那么这些异样的情绪,又为何会在这样一个他乡之地、在她面对着一样与她似乎毫无关系的陈年旧物时,愕然迸发出来,直至不由自主、甚至覆水难收? 莫非真的,世上存在着羁绊这种东西么?前世在此有什么难忘,于是今生,便也一直围绕着这个地方旋转、止步不前了? 这一棵老柏树,参天庇地,深夜之中繁茂却黯淡的树冠之下,不知早生出了多少枝枝杈杈呵。 终究还是叫人觉得玩味啊。 一个,她好像熟悉,又好像陌生无比地地方。 囗囗 老柏树下有一个亭子。亭子不大,但是可以看出,这早已不是如今流行的风格了。 缥缈抿抿唇,不由自主地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好像打心底儿地知道那里藏着什么东西,并且丝毫不想打扰一般。 亭子里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走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把琴。 琴? 看样子,应该是一把用云雾炼化成的琴吧。巫山离仙界繁华之地很远,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这四面八方的云,好像有知觉一般,几乎是卯着劲儿地想要挤进巫山。所以自古以来,甚至到了现在,都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说,流传于世。 巫山上的云自然都是上品,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云雾虚无缥缈难以化为妖,于是巫山上的仙子们都肆意地拈了云来就用,炼化了做成各种东西,要么滋润万物、要么装点巫山。 云无色,自然炼化出来的东西也是透明的,虽然晶莹透亮十分好看,但也难免单调。一般的炼化也就是几刻钟的功夫,中途加入一些染料上色;而另一种炼化,则无需加入任何东西,颜色天成。 ——便是取那些精华纯粹的云雾,炼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叫云雾一点点按不同的架构凝结,从而折射出或纯净或绚丽多彩的颜色。这样炼出来的东西,白日如水晶一般璀璨,晚上盈盈泛光,异常地神奇美妙;一般做出来都是些很重要的东西,半用半收藏的,或者送给别人,当做感情信物。 ——忽然之间,脑海里闪过这些,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地被揭开,叫人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缥缈摇摇头,忽略掉这些,目光悠悠地又落回了琴上。 这把琴,显然是后者了。夜光如明珠,幽幽若若,给人一种醉心醉神的梦幻。 而且,还明显地不是一般的珍物。一看过去,它就叫人感觉着很有灵性的样子,好像自己心里想了什么,它都会在下一刻读懂,自己慢慢地拨弄起弦来。 想着,脑海中居然便隐隐飘出了琴音。不知是哪支曲,瞬间便将人席卷,缠绵着不舍离去。 想要细听,可是声音却又没有了。好像它只存在于耳间某一隅,顾忌着什么而不敢露面,只能独自翩然在角落,孤芳自赏,无人可怜。 这种感觉太奇怪,她忽然地,有些迟疑。 巫山之中,好琴善琴的仙子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不确定这样的琴会是哪位仙子所有。想上前一睹,倒是有些惧怕了,万一对方小气的很,自己不是得把对方触怒了? 心里纠结得很,脚下却鬼使神差地不断往前。思索着,她却已来到了琴前,面对着这一方幽蓝,一撩衣袂,翩翩坐下。 琴上七弦横贯,宫商角徵羽仿佛就响在耳边。她伸出手,垂着眸子,深吸一口气,终是拨动了琴弦。 弹出一首,不知来源于何方的曲子。 这好像是伴奏吧,没有主旋律的,悠远旷然,映衬出一派的柔和惬意。 曲速不快,如同涓涓流水,轻抚着垂下的细柳。恍然间又轻促地卷着落花跑远,好像该离别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想要抛却。 她叹了口气,心中莫名的情绪不知从何处而起、又终结于哪里。喉头无端哽咽,泪水也似乎可以氤氲万物,眼前的琴弦越发地模糊不清,可是心头上,却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清晰起来…… “云姐姐。” “嗯?怎么了?” “我……我想问你,你这把琴……” “你很喜欢么?” “嗯……看你今日弹奏,觉得挺好听的。” “你若是想学,那我教你好了。” “真……真的吗?” “自然。我弹琴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未遇到过一个知己。” ………… “你的琴技已经堪称出神入化了,以后无需跟着我,只要自己多钻研,便可日益完备。” “那,你是要离开我了么?”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只是路过,这些时日能留在这里已是万幸,可是走,终究还是得走的。” “那……我跟着你好了。” “可你不是巫山的仙子么?” “巫山,哪比得上你呢。” “我……” “你莫非还不同意么?” “……不是。只是千年万年了,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如今有了你,我就真的不孤独了。” ………… “这些年,千万曲谱已然翻过。只是可惜这浮世千载,我再也不能待在你身边了……” “可是……” “此去经年,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归期,只是我终究,还有什么放不下。” “那你还会回来么?我不想你……” “此劫一过,我定会再来找你。” “我……好,那我等你……” “你……罢了,那,我便去了……” “云姐姐……” ………… 最后的那个身影,弱小、无力。好像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却终究,无可奈何。 而对面的那抹朱红,如同泣血一般,翩翩然淌远了,额间那抹淡蓝色的印记,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抹去…… 囗囗 回忆。 像是镌刻着前世今生一般。不管是泪水还是痛楚,都好像就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 琴声随着手的颤抖而颤抖,最后终究,渐渐地归为了宁静。只是有几分余音,还隐隐地应和着山清水秀,来来回回,还在心头萦绕…… 囗囗 不知是谁,依旧轻声歌着,显然还是方才那支未弹完的曲子。 歌词有些听不清了,可是隐隐地也能明白,那词,定然也是悲怆凄凉。 缥缈轻轻地闭上了眼。 “高山流水,素琴以思。 我思不寐,子规啾啾。 高山流水,素琴以绮。 我思不已,子规嘤嘤。 琴亦合瑟,琴亦合歌, 高山流水,我思何得? 琴亦合柳,琴亦合月, 高山流水,我思约约。 高山流水,素琴以昧。 我思不遂,子规??。 高山流水,素琴以微。 我思不得,子规嵬嵬。” ………… 她轻声念着,好像就此,和入了那歌声中。 她也终是忍不住,起身,循着歌声,慢慢地往前走去。 68.旧事 http://.biquxs.info/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四周一下子静了。 只是各自眼中的那分惊讶,却怎么也抹不掉。 “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青羽的眼神中,有喜悦、有意味深长,可唯独没有的,是失望。 是因为,自己的琴技终于比得上雪衣了么?还是自己终于,弹奏出了她想要的感觉? 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些。她们之间隔着一道坎,以前总觉得离得遥远,可是现在,或许不得不跨过了。 缥缈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是勉强一笑:“师父。” 师父。 前面那一声即将出口的“青羽”,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想,她或许,还不能介入这些吧。 她只是师父身边的小徒儿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地一笑。 青羽的面色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好像方才思及往昔伤情不已的不是她,方才那个偷偷躲在树后情不自禁应和这首陈年歌谣的也不是她。就连眼角的那抹似有似无的泪痕也被她用法术极力掩掉,之前的一切,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 谁知道,清冷孤傲的青羽元君,内心也会有孤独的一面?谁知道她也会在某些时候望眼欲穿,氤氲的泪水打湿长睫? 她不过是想要淡然点、再淡然点,好把这些不愉快的通通忘掉。强装着孤傲这么多年,其实,她早已经很累很累了…… 如今,她还要再装下去么? 面对这个,像极了…… 青羽猛地一个战栗。 终于啊,终于呵,自己这点想法,终于还是被自己给揭穿了。 那如今,她,和她,又该如何去面对? 青羽的心思,无需再掩瞒,其实早早地,缥缈便清楚了。 缥缈微微一笑,强装镇定地上前,拉起青羽的手,和她一起在古柏旁坐下。 “为什么?”青羽问道。语气难免地有些心虚。 缥缈反问:“那师父你呢?为什么?” 青羽无言。 缥缈的脸上没有任何怒意,而青羽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握住了缥缈的手。二人的心思明明已经很是了然,但是却又叫对方觉得有些摸不透了。 为什么? 青羽想知道,为什么缥缈不会气恼?气恼她明明就是看着缥缈像雪衣才是把缥缈收作徒弟,明明是因为雪衣的关系才对缥缈稍稍亲近。这种被当成替代品的感觉,莫非缥缈真的不介意么? 而青羽自然也不明白,缥缈的那句“为什么”,究竟是怒、是怪,还是失望,甚至无奈。 夜空中的星星不多,隐匿在行云之中,忽明忽灭。 缥缈只是垂了垂眸子,半晌之后,终于开口。 “这世上,有个人对我最好了。”缥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开始,只是想利用我,在我愚昧无知的情况下。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到了她的身边,在我的不喜欢,和她的利用之间,矛盾地生存着。 “对啊,说得上是生存了。我和她没什么好聊的,除了她勉勉强强凑出来的那一点点纽带,我们几乎每天都不打交道。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了几分别的意味,这叫我很是生气,但是总是觉得,有那么几分的无可奈何。” “可是这么看来,她对你其实不好啊。”青羽道。此时的她,好像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一双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天真。 这样的师父,不是青羽元君,也不是什么栖云仙山的主人,只是简简单单的青羽罢了。 缥缈不由得一笑:“不过后来……我忽然发现,其实她还是很好的啊。她会给我好吃的、会帮我打理事情,在我受伤的时候会给我拿药。虽然表面上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我,但是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故意地不想让我知道,或者是她根本不会关心人,但总之,我知道她很在意我,从最初的利用开始,越来越到真心相待的地步。 “开始我也嫌弃她的,毕竟她又冷冰冰又凶巴巴,窝不想做什么,她偏就要我做。我开始还会捣乱,故意看她?謇?弈蔚难?樱?桓鋈嗽诎抵猩蒂赓獾匦Γ豢墒遣恢?痪醯兀?易稣庑┑氖奔洌?簿徒ソサ厣倭恕:孟裎乙步ソセ崃巳ザ了????ニ伎妓?墓??7?男男鳎?蛐砦叶源瞬2荒茏鍪裁矗?墒呛孟衩看挝也轮辛耍?揖突岷芸?暮芸?摹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究竟来源于哪里。可是它就是这么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点一点,好像要渗透到心里去。” “可是……你开始的讨厌呢?”青羽偏过头来看她,眼中多了几分迷茫。 不知青羽想到了什么啊,可是至少,自家师父内心,是有点波澜的吧? 缥缈抿了抿唇:“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她还对你那么好,渐渐地你就不讨厌了。” “可是,你不会觉得,喜欢上一个自己本来不打算喜欢的人,会很矛盾么?你发现了自己的这点心思,不会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她了吗?” “不会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是你真的喜欢的话,这点心理作祟是肯定可以克除的。毕竟和你喜欢的那个人相处甚好,这世上有谁不想要呢? “对了,师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缥缈忽然眨了眨眼睛。 “我……” 青羽抿抿唇,忽然地沉默了。 缥缈也不说话,双手抱膝,自顾自地摆弄起裙子。手里把裙摆捏出了一个又一个褶子,才是抬头缓缓地遥望起天空。 今天的天气不错,云雾散了不少,澄澈干净的天空暴露了一大块。天上没有星星,但是一轮圆月却挂得高极,撒下来银霜一般的月光,一点点编制成一片银纱。 身着银纱,静坐于树下。远处的潮声还在游荡,近处却静得没有一点声响,不远处的景色隐匿在雾气云中,若有若无。 风早就止了。 明月看起来也倦了。 一切好像就是一场梦,梦醒就无影无踪。 好久,才听得夜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说的那人,是谁?”青羽一直低垂着眸子,没有抬头看她。 缥缈亦未收回目光,微笑着遥望??u莆恚骸澳惆! “嗯?”青羽微微吃惊。 “师父。”许是怕她没听明白,缥缈换了个称呼,再次说道。 “我……”青羽不由得失笑,“我,又怎么了? 难得的一个笑容啊。自己从来都不爱笑的,要不是有雪衣,自己或许此生都不会勾一下唇角。自从雪衣走了,自己也就更加清冷,再也没有笑过了。 如今不知为何,却只因为缥缈这一小句话,不由自主地笑了。 想来,似乎自从遇到缥缈开始,自己便开始笑了吧。还有那些微妙的变化,也是从那时,一点点开始有的。 缥缈…… 真是。 “其实你当真是像极了雪衣。”不等缥缈回答先前那个问题,青羽一笑,又道,“你们一样地天真、孩子气,好像怎么都长不大。你喜欢我做的吃的,她也喜欢,我还记得那时,她天天想着法子把我哄去厨房。我呢,虽然说表面上很是不乐意,但是心里其实开心得很,毕竟正如你所说,有个你喜欢的人在身边,当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我们师从同一人,不过雪衣比我年长,也学得早,加上她有着极好的天赋,最后就连师长都要向她求教了。我则是愚笨,怎么也弹不好,要不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支持着我,想来我早就一生气,不再学琴了。 “这么弹着弹着,我却是渐渐地喜欢上了琴。而雪衣,她好像是天生爱琴,也和琴心有灵犀,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一把琴。我看她一直弹的也是那把琴,从早上到晚上,从春天到冬天,她每每欲抚琴,抚上的定是那把琴的琴弦。 “我数次问她为什么,她却只说是因为这把琴是一个故人送的。她对那琴很是重视,用各种方式来保存,也几乎每天都要检查一遍有没有坏掉,我和她在一起快一千年,那把琴,居然依旧如新。 “不过不得不说,那把琴真的是一把好琴,音色清越,可柔可刚,声音传得也远。雪衣当真是此生都未抚过别的琴,她对这琴的执念深重得可怕。尤其……似乎关于这把琴的那段回忆,是谁也碰不得的,雪衣出身巫山,可哪怕是巫山的仙子,都不愿告诉我关于这把琴的一丝半点儿,更不用说她本人了。” 说到这里,青羽的语气中难得地多了一丝不悦,还有几分撒娇般的责备。 这是吃醋了么? 缥缈失笑,原来自家冷冷冰冰的师父,也会有吃醋的一天啊。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有那么几分小失落,怎么也挥之不去。 ——失落? 缥缈努力甩掉这些思绪,笑了笑,道:“所以那把琴,就是师父你给我的玉女琴?” “是啊。”青羽道,“她……她死时,把玉女琴交给了我,并且嘱咐我,一定要代替她守下去。” “守下去?” “当时我也很疑惑,一把琴而已,又何谈的守下去一说?可是我还是听了她的。之后我一直把玉女琴视若珍宝,走到哪里都带着,如雪衣以往一般每天都小心地检查好坏,就这样过了快半年……” “可是,为什么你后来又把它给我了?” 缥缈问完便闭了嘴。这还用说吗? 当然是因为…… “因为你像她。”青羽答得很是干脆。还是之前那句话,意思一模一样,可是心里的那股苦涩,却要比之前加重了不少。 “只是因为……我像她?”缥缈喉头一哽,问。 她一直死死盯着青羽,希望答案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可是答案却早已明了了。 青羽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甚至我以为,你就是她。”青羽道。 “前世今生么?”缥缈干涩地扯了扯嘴角。 “三生石最是深情,也最是无情了。”青羽喃喃着,道,“前世今生这种事情,又有谁能真正料到呢?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呢……” 青羽说着,目光渐渐移到了远方。 “明月悠悠,我思皎皎;夜凉也微,我心杳杳。我不知她在想谁,可是我明白我在想她。 “人世间这些情仇,有今生没来世,饮了那碗孟婆汤,她又怎么,还会记得我……” 青羽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笑容背后,有悲欢有爱恨,死死纠缠在一起。 剪不断,理还乱。 缥缈想了想,侧身过去,轻轻地伸手,抱住了青羽。 “她是天边的月亮么?”缥缈轻声问道。 “可望不可即,或许就是这样了吧。我或许就是一朵云,在她身边苦苦追寻,可我,永远也追不上了。” “那,我就也做一朵云吧。” “你么?” “嗯。你要追她,那我就跟在你身后追着你好了。” “可是,天上会有风的。” “风再大也没关系啊,怕风的云怎么能行?不管怎样,我总能追上你的。” “但……” 青羽忽然沉默了。 云么? 确实啊。 她们当真好像天上的两多云,若即若离,各自追寻。 既然她早已追寻不到,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停下来,稍微地喘口气? 她的身后,是不是…… 总会有人给她一个依靠? 夜长,梦多。 青羽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69.梦萦 http://.biquxs.info/

后来,缥缈只记得,那晚的夜色很长很长。 夜凉如水,心亦平静淡然。 可是走过了,就不再会有了。 囗囗 “羽儿,羽儿?” 忽然有个声音入耳。缥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却是一张清秀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清纯的女子,一双眸子清亮澄澈。女子看着她这边,唇角微勾,眼中满是喜悦。 羽儿? 缥缈有些疑惑。 怎么…… “雪衣?”身后又一声音传来。 缥缈一惊。 愕然转过头去,却见青羽一身白衣,浅笑着缓缓从树后走出来。那女子见状,提起裙摆,小步奔来,腰间环佩相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师父……”缥缈不由自主叫道。青羽却没有看她,径直走过去,拉起了女子的手。 那女子,想来就是雪衣了。 仔细一看,那张脸当真是与她像得很,不管是脸型、五官、还是□□。若是换一身衣服,想来,不熟悉她的人,根本不会认出那是假的她吧。 难怪,师父一直会把自己当成雪衣来看。原来,两人竟是如此地相似。 可是,雪衣不是……早就死了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为何明明她就在一旁,师父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今儿冷得很,你又穿这么点儿。”青羽的语气满是宠溺,虽然面儿上在责备,却听不出半点儿责怪的语气。 这句话,叫她听着有些不舒服。 雪衣却是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起垂下的发丝。 本来雪衣便比青羽要矮上些许,如此一来,就更是显得年幼。哪怕明明雪衣要比青羽大上许多,但是如今看起来,反而是青羽更像姐姐。 人们口中那个冷漠的青羽元君此刻看不到半点踪影,在青羽脸上,所剩下的只有柔得似水的温柔。 雪衣微微抿唇,道:“反正你是通医术的啊。” 医术? 缥缈记起来了,确实,栖云仙山上,最多的便是草药了。 居然为了雪衣,连精通的医术都不再继续了么? “傻子,我通医术,难道就一定能保证你无病了?”青羽怪道。 “我……” 雪衣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脸上有喜悦,有惭愧,神色复杂。青羽却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小心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围住了雪衣。 这样一个看来简单又常见的动作,里头却含着满满当当的情意。 雪衣努嘴:“你总是对我这么好作甚?” 青羽忍俊不禁:“对你好,你还有意见?” “我……”雪衣有些娇嗔地转身,“可是,我又不会对你这么好啊。” “没事啊。”青羽笑笑,“有我对你好就够了。” 雪衣轻轻“哼”了一声,一言不发,任由青羽拉起自己的手。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沿着小路向前走去,白衣云霞,竟是意外地般配。 缥缈看得莫名入了神。哪怕心里越发地觉得不舒服,还是着了魔似的跟了上去。 囗囗 眼前的景象却是不知不觉地又变了个样。一切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是如今的风格了,不管是建筑还是摆设,皆渲染上了几分古朴的气息。 仙界这些年的习俗变化不大,但是各朝各代,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同。缥缈并不能把这些民风习俗认得清楚,但是看过去,似乎如今入目的这些,都是…… 几千年前的? 不对,应该还要更久。她记得她在师父的书架上看过类似风格的摆设,若是按照师父那些摆设的年代来算,这些建筑之类,距今,至少得有一万年了…… 一万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于仙界之人来说,一万年虽然并非过眼云烟,但是若是少接触世事、避开天劫,一万年也不过尔尔。可若是执意要沾染俗世,不管祸福都一味地去闯,那么一万年,当真够为仙之人转世重生好多回了。 何况就算不死,那么心里若是有了执念,一日三秋都已算短暂,又何况,是漫长的一万年? 这么走过来的人,想来,心里定是极度孤独的吧。 她忽然觉得,那样的感觉有些熟悉。一下子想到了青羽,却又想到青羽和雪衣分开也不过一年左右,不知怎么地,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这是在想着,“幸好不是她”么? 她抿唇一笑,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渐渐往前走去,云雾好像识得她一般,纷纷为她开路。一路上都是花花草草,没什么特殊之处,直到转了个弯,云雾散开,面前的场景陡然变换了。 这里……似乎是一处宫殿。 与方才巫山那些建筑相似的风格,却明显,有许多地方不大一样。 屋檐上、廊柱上、窗棂上……皆雕刻着或简单或复杂的藤蔓状花纹,而不管是哪一处,花纹皆是缠绵柔软、栩栩如生…… 藤蔓? 是玉梦氏么? 她记得,玄机对她说过,玉梦氏的传统图案很多都是带有藤蔓的。 不过,这些和她见到过的,还是有些不一样…… 对了。 神界。 她在书上看到过,神界起源于一藤蔓丛生地地方,所以神界很是崇尚藤蔓,不仅文字是用藤蔓生长形态抽象出来的藤蔓文,而且神界的花纹,很多都带有藤蔓的元素。 可是,这里不是巫山么……神界如今战火纷飞,又如何能有这么一个地方,远离世俗一般,不受丝毫纷扰? 而且为什么,她看着这些花纹,觉得那么熟悉…… 她揉了揉脑袋,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正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适时地响起。 她勉勉强强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远方,一个红衣身影静静地立在殿门前,缥缈欲上前,可是不知为何,双腿却和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跨不开那一步。 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女小跑着奔过来,手中还拿着几枝青青嫩嫩的细柳。少女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而红衣身影看到少女,也轻轻地笑了。 “雪雪?”红衣女子一笑。 “总叫我雪雪,都说了,我叫雪衣。”少女努努嘴,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诺,巫山的柳树长得可好了,我看你宫里这么冷清,就折了几枝。” “我……”女子哭笑不得,“我宫里哪里冷清了?” “反正就冷清啊。”雪衣撩了撩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女子奔来。 ——这……也是雪衣么? 此时的雪衣看起来要小了很多,眉目间满是稚嫩和天真。容貌与后来的差异很大,叫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红衣女子笑笑,接过了柳枝。 反倒是红衣女子的容颜,叫缥缈觉得分外熟悉了。 熟悉? ——嗯……可能,是偶尔见过差不多的吧。 女子不算美丽,但是眉间一点淡蓝色的印记,却是秀丽又婉转,为她平添了不少风采。看来女子年纪似乎也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面色上,却已经泛起几番少见的沧桑了。 女子十分温柔地看着雪衣,眼里却同时地闪动着好奇和天真。她忽然地一把夺过雪衣手中的柳枝,转身轻笑着跑远了。 “云姐姐你……”雪衣又惊又气,连忙提裙子追了上去。 那女子回头,清亮的笑声琴声般悦耳:“不是说好了要送给我的吗?” “我……你说好不要的!”雪衣努着嘴,一路小跑上前。 两人打打闹闹,好久以后,雪衣才是追上女子,气喘吁吁地夺过了柳枝。 女子颇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还是牵起雪衣的手,另一手伸出,将落在雪衣发间的柳叶拂去。 囗囗 缥缈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原来,那女子便是云初。 远远望去,两人一个红衣潋艳,一个白衣柔雪,居然,是这般般配的。 所以,其实云初和雪衣……她们认识? 而且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一般的好…… 那师父,和雪衣…… 头忽然地一阵疼痛,她咬牙,抱了抱脑袋。 ——可恶! 她怎么……怎么会想起这些? 面前的一对璧人,沿着宫墙缓缓地往前走去,一人手里拈着一枝细柳,远看,青青葱葱,水洗过一般。 雪衣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云初。 像是意料到了什么,缥缈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紧。 “你能不走吗……”雪衣喃喃道。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忧伤。 缥缈一愣,为何,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的心狠狠一痛,如同,被一把刀子毫不留情地一捅。 她紧紧咬着唇。 只见云初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雪衣。 雪衣很是恳切地望着云初,眼中是一抹淡淡的恳求。好像若是自己再不做什么,两个人,就会从此彻底分开,再无相见。 缥缈不知雪衣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神情,明明,刚刚她们还是很好很好的啊。 可是她心里,就是跟着很痛很痛,怎么也抚不平的那种。 但是,她只是个局外人啊,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只是局外人而已…… 云初的眼神很是温和,可是眼底的那分哀愁,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就算这次我不走,我们终究还是要分开的啊。” “为什么……你不能带我一起么?”雪衣问道。 “我……我若是真的能带你走就好了。可是我镇的,不能叫你身陷囹圄。” “我不怕。我想陪着你。” “那你回巫山吧。” “巫山?为何……忽然叫我回去了?” “我想,你等我。” “等你?可是……” “我不在乎什么囹圄安稳,我要的,不过是有个人愿意等着我罢了。若是你肯等我,不管过了多久,我一定回来找你。” 远方有鸿雁掠过,轻轻地叫了几声,又很快地飞走了。 雪衣看着云初,好久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 缥缈揉了揉眼。 眼前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她缓缓睁眼,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这里…… 怎么,还是那棵树下。 千年古柏青青幽幽,沧桑劲直,傲然挺立着。此时阳光已经很耀眼了,却有部分被树冠挡了去,为她遮蔽出一片惬意的阴凉。 远处的云此刻居然已经散了去,终于露出一片蔚蓝澄澈的天空。在巫山久不见天的她,望着远处,一时之间,思绪百回。 刚刚……她去了哪儿? 是做梦么? 可是若这只是个梦,她又为何,会梦到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之前的事?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脑中只是一片混沌,就连方才的画面,她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可是雪衣那忧伤无奈的眼神、云初那一身红衣,却深深镌刻在她心上,现在还真切地痛着。 尤其是雪衣那一声“云姐姐”,好像一颗小石子忽然坠入了平湖,激起圈圈涟漪,在不大的湖中百转千回,久久,也难以平静。 为什么? 她为何,偏就对此动了心了? 明明,早是千年前的事了,又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她有些懊恼地闭上了眼,只恨自己这个梦为何没能做长,叫她好知道得更多一点。 好像那谜底,就隐藏在之后的梦境中,可是她,或许再也触不到了。 她摇摇头,扶着什么,想要支起身来。 却到这时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