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子牵红线》 1.前世 http://.biquxs.info/

大楚,天启二十年。 五月初五是太子殿下同户部尚书伊正嫡女成亲的大好日子。朝野内外人人皆知,伊尚书之所以能得皇上如此青睐,不因他家门显赫,不因他才智过人,只因伊尚书幼时做皇上伴读时曾救过皇上性命。彼时的皇上尚是个不得宠不得势的皇子,伊尚书置自己生死不顾而拼尽全力救他的行为,让皇上深深感动,一直记挂至今。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京城连着三日暂停宵禁,城里城外,大街小巷,处处锣鼓喧天、烟花齐绽,连浮水胡同的花柳之地,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色。 位于浮水胡同西段的莳花楼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穿水红褙子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个包袱匆匆穿过人群往后院走去。后院靠北有一排厢房,小丫头推开边上一间房的房门,轻轻走了进去。 借着烛台昏黄的光,依稀可见床上躺着个姑娘,乌黑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庞。 “咳咳咳…”,姑娘肩膀耸动,连声咳了起来。 丫头慌忙把包袱放在一边,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水,走到床边将姑娘扶起。 “花嫣姐姐,快喝口水。” 花嫣靠在丫头肩上,就着杯子抿了两口水,方止住了咳声,“九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不是让你拿了药去看看锦瑟吗?你去了没?她今个用饭了吗?” 九儿摇摇头,“去看过了,锦瑟姐姐还是那个样子,一直拿着肃王爷送她的簪子,不吃不喝的直发呆!” 花嫣叹了口气,“自古男儿多薄性,何况那肃王爷本就风流,京城关于他的韵事传闻从未断过,他对锦瑟是一时新鲜的浮萍之情,偏锦瑟是个痴傻的人,听了两句甜言蜜语便就认定了他,如今被他抛弃,便就这般作践自己,何苦来的……” 九儿眼圈一红,“肃王爷向来风流,他负锦瑟姐姐这事儿,九儿还算看得明白,可是林公子和姐姐的事,九儿就不懂了,那林公子一介布衣,平日里瞧着最是谦和正直,当初对姐姐千依百顺,好到不能再好,可怎么到头来,一朝考中状元,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便就翻脸不认人了!” “好端端的,还提他做什么…”,花嫣微微一转头,露出掩在乌发下的半张脸,如月般盈柔的轮廓,凝玉般的肌肤,映衬的颊上的伤疤欲显丑陋。 “姐姐,对不起,你还病着,九儿不该提这些旧事,惹姐姐伤心,对不起……”,九儿哽着声音喃喃道。 花嫣摸了摸九儿的头,笑道,“傻丫头,姐姐没有伤心,都是过去的事了,姐姐从不为过去了的事伤心。” 花嫣抬起头,视线穿过九儿的脸落在窗外如盘的满月上,思绪亦随着那缓缓飘动的月亮飞向了远方。 花嫣从前不叫花嫣,她本名叫做伊嫣。 伊嫣其实是户部尚书伊正的嫡长女。伊嫣生母燕氏是伊正的结发夫妻,燕氏嫁于伊正时,伊正尚还仅是苏州安水县的一个小小县令,两人成婚三年方才有了伊嫣,也就在伊嫣出生那年,先皇驾崩,当今圣上继位,曾舍命救过圣上的伊正就此平步青云,从安水县县令做到苏州知府,用了不过只一年的时间。 随着职位升高,权利增大,伊正开始嫌弃燕氏人老珠黄,于是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姬妾,妾室们知燕氏不得宠,面上敬她是主母,背地里却各怀鬼胎的暗自给燕氏使绊子。燕氏本就羸弱,心思又重,常年受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挨到伊嫣十一岁便撒手人寰。 燕氏逝后刚满一年,伊正便堂而皇之的将魏氏扶为正妻,从那以后,顶着伊府嫡长女头衔的伊嫣便成了魏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伊嫣自此的生活更是水深火热。又两年,那年伊正进京述职期间,伊嫣住的房子半夜走水,伊嫣在丫鬟丝竹的帮助下从火中死里逃生,她捂着被烧伤的脸刚从房里跑出来,便被自己的乳母常嬷嬷打晕。伊嫣不知自己昏迷的多久,只知她苏醒之时,已被绑住了手脚,扔在一艘进京商船的底舱里。 再后来,伊嫣被人牙子卖进了莳花楼,她跟老鸨三娘哭诉,说她是苏州知府伊正的女儿,说父亲此时尚在京中述职,求三娘放她去见父亲。三娘将信将疑,命人去城里打听,果得苏州知府在京的消息。 伊嫣一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那天三娘带她去了城南的驿站,在驿站外,她见到了久别的父亲,她向父亲哭诉这些日子的遭遇,可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却木着一张脸说,他的女儿都在苏州,各个面容娇丽,她这般粗卑丑陋,绝不是他的女儿。 哭的撕心裂肺的伊嫣在听见这话时,突然就哭不出来了,她抬起自己被烧伤的脸看向父亲,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可父亲却不愿多看她一眼,一拂袖子转身便走了。 从那以后,伊嫣便成了花嫣,莳花楼出了名的琴妓,素纱遮面,纤手抚琴,谈不上逍遥快活,倒也算安乐无忧。三娘对她不错,楼里的姑娘也算和乐融洽。伊嫣一度觉得如此了却余生也没什么不好,直到她遇见了林生。 林生是个进京赴考的秀才,家境贫寒,才华横溢,在莳花楼听了伊嫣一曲琴,便堪堪自言遇见了知音,三天两头的托人递东西进来。穷秀才没有钱财,送给伊嫣的东西大多不过些诗画。伊嫣那时正是春心萌动的二八年华,遇见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白面书生,一来二去便也暗生了情愫。 伊嫣虽是动了情,但碍于身份、容貌却不敢轻易接受林生,直到有一日被林生撞见自己未带面纱的真容,见林生并未露出半分嫌弃,方才信了他对自己的情意。自此两人花前月下互诉衷肠,真真是浓情蜜意。 伊嫣认定林生是上苍对她所受苦难的补偿,她爱他爱的至真至深毫无保留,她倾尽自己所有供他吃穿用度,替他寻师拜友,林生倒也不负伊嫣所望,一举考中状元,官拜翰林院学士。 伊嫣从不曾想过,飞黄腾达了的林生对她竟会如父亲对母亲那般冷漠无情,他没有任何歉意,没有任何解释,只说他要走,一转身,便成了太仆寺卿施大人的乘龙快婿。 大抵这世间男子所谓的爱都是这般凉薄吧! 可伊嫣觉得能那样如痴如醉的爱一场,虽未得善终,但也无怨无悔。毕竟,这一场以她被抛弃为终结的爱恋,让她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何等的醉人美好,又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只是下一世,如果还有下一世,她不想再这么爱了,太疼了,心真的太疼了。 “嘭”,窗外窜天礼花的响声,打断了伊嫣的思绪,伊嫣将望月的视线缓缓收回,见九儿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勉强一笑,只道,“我有点累了,想睡会儿。” “好”,九儿乖巧的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扶着伊嫣躺下,“姐姐先睡着,九儿去外头替姐姐煎药。” “嗯!”,伊嫣轻轻应了一声。 九儿轻手轻脚的抱起放在一边的包袱,正往外走,却听伊嫣小声问道,“今个是什么日子,怎的外头那么热闹?” 九儿回头看了一眼,见伊嫣面向墙侧身躺着,她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轻声回道,“今个是初五啊,姐姐莫不是忘了,今个太子迎娶伊尚书的女儿啊!” “伊尚书的女儿……呵,我糊涂了。没事了,你去吧。” 听着九儿走出去带上了房门,伊嫣缓缓转过身,将挂在胸前的一块玉佩小心的拿在手里。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玉佩。 伊嫣望着玉佩,想着自己坎坷不平的命运,想着已逝母亲温柔的目光,不觉潸然泪下。朦胧的泪光里,她突然看见一身白衣的母亲出现在她面前。 “娘……娘……”,伊嫣哭喊着坐了起来。 母亲并不说话,只是温柔的冲她笑。 “娘带嫣儿走吧,带嫣儿走!”,伊嫣泣不成声。 白衣母亲向伊嫣缓缓伸出了手,伊嫣破涕而笑,慌忙抓紧了母亲的手。 一时间,伊嫣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她微微垂眸,竟然看见自己闭着眼躺在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玉佩。 她这是死了吗? 伊嫣大惊,正想问问母亲,却发现刚刚还拉着她手的母亲突然不见了。 “娘…娘…”,伊嫣惊慌失措的在房内飘来飘去四处寻找母亲,突然间房门“砰”的一声大开,一束耀眼的光芒从门外照进来打在伊嫣脸上。 伊嫣眼睛一疼,就此失去了知觉。 2.重生 http://.biquxs.info/

烟雨江南,温婉苏州。 苏州的繁华虽丝毫不逊于京城,但不同与天子脚下京畿之地自带的娇贵庄重之气,苏州城处处透露着诗情画意,幽巷阡陌,小桥流水,闾肆苑坊,木华水清,俨然一副缱绻隽美的水墨图。 苏州城北的知府府,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微式古宅,从外看,粉墙黛瓦,古色古香,进入院内又见,庭院深深,雕甍绣槛,甚是雅致。知府府西侧有座独门独户的小院,院内小径曲折,佳木成荫,廊前的一株桂花树,枝丫横斜,花开繁盛,花影漾在翠绿的窗纸上,曳曳生姿。 伊嫣,准确的说是重生回到自己十四岁的伊嫣,正坐在窗下,呆呆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 丫鬟丝竹端着木案走了进来,将案上托的药碗轻轻放在伊嫣旁边,“小姐吃药了,您怎么又对着镜子出神,您病好了三日,都抱着镜子看了三日了!” 伊嫣一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感受到药汁苦涩的味道从唇边流进喉内,她痛快的长出一口气。 “能这样坐在这里看着你,喝一碗热热的药,真好!”,伊嫣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丝竹在旁边笑,“小姐不过是受了寒气生了场小病,怎么倒像死里逃生般生出了这般感慨。” 伊嫣所经历的才不是死里逃生那般简单,她被毁的容貌如今失而复得,失去了生命却神奇的死而重生,这样离奇怪诞的经历、这样唏嘘感叹的心境,好可惜无人可以诉说。 伊嫣笑了笑,没有说话,站起身推开窗,窗外阳光灿烂,桂花馥郁的清香和着微风迎面扑来。 上一世的颠沛流离,模糊的像是宿醉后的梦魇,可母亲温柔的笑容,却真实的恍如触手可及。伊嫣坚信是母亲让她死而复生回到了十四岁,这样的信念像一个小小的火炉,熨烫的她的胸口炙热一片,她相信,这一次她可以带着她这颗温暖的心,好好的活过一世。 “丝竹,外头这么好的天,我们出去转转吧,我带你去买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伊嫣弯着一双杏眼,微微笑道。 “好啊!”,丝竹本就是贪玩的性子,听伊嫣说出去玩,忙拍手应好,“外头有风,我去给小姐拿个风兜儿。” “不必了,早秋的风最是怡人,你拿上银子,咱这就走,趁着天还早,还能多逛一逛。”,伊嫣说着,起身敛了敛衣襟便往外走。 丝竹见状,忙拿了钱袋子追了出去。 主仆两人出了住的小院,沿着游廊往南边的角门走,远远的见一群丫鬟拥着两个姑娘向她们这边走来,伊嫣微微一皱眉,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迎面而来的两个姑娘是伊嫣继母魏氏膝下的两个女儿,伊嫦、伊婵,伊嫦只小伊嫣一岁,面相随父亲,脸庞微方,眉淡眼细,实是谈不上艳丽,但好在身量窈窕,整体瞧着倒还算的上清秀。而伊婵则是随了母亲,生来便是个美人胚子,虽才刚刚十二岁,眉眼之间已隐隐可见女儿家娇媚之态。 瞧着二人手挽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伊嫣只觉好笑,上一世,伊正从苏州知府升迁为户部尚书后,举家迁往京城,伊嫦、伊婵这两位尚书千金曾在京城闺秀之中名噪一时,只可惜这名气不因才情,不因美貌,而是因为两个同父同母的姐妹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了脸大吵起来。 当时莳花楼的姑娘们听了这事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伊嫣却只淡淡一笑,她和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虽一向关系不好,但到底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她们的品性她再清楚不过,一个自大好强又善妒,一个虚荣自恋又自私,面上两人端的是姐妹情深,可私心里,只怕是谁也不服谁。这样的一对姐妹花,别说有一天当着人面争吵起来,就是动手打起来,伊嫣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这是去哪里?”,伊嫦一向不把伊嫣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放在眼里,每次和伊嫣说话,总是把下巴高高抬起,口气亦同斥责府里的婆子、丫鬟没什么两样。 这若是放在从前,伊嫣要么会气呼呼的上前跟她争执上几句,要么会硬憋着一口怨气转头就走,可如今的伊嫣在京城鱼龙混杂的风月之地生活了那么多年,看尽了世间各色人事,早就学会了“捏蛇捏七寸,打人打软肋”的道理。 伊嫣扯了扯嘴角,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我听下人说戴春林在红布街开了间分铺,就想带着丝竹去逛一逛,买些胭脂水粉,不知道是不是秋天气躁,我最近老是觉得脸上干干的”,说着竟突然把手伸到伊嫦脸上摸了一摸。” 伊嫦吓了一跳,仓皇向后一退,细长的眼睛睁得出奇的圆,“你干嘛?” “妹妹别紧张啊,我就是想瞧瞧妹妹的脸是不是同我一样干”,伊嫣作无辜状,又伸手摸了摸伊婵,却在指尖碰到伊婵脸的刹那,突然夸张的大叫道,“哎呀,伊婵妹妹的脸水滑水滑的,妹妹是怎么保养的,怎的皮肤这般好?” 伊婵面露一丝娇羞,小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哪有保养,不过就是抹些寻常的香膏罢了!” “妹妹真是天生丽质,我们这些人可比不来”,伊嫣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伊嫦两眼。 伊嫦性子好强,自知相貌平平,便最恨人在她跟前谈论容貌,偏偏自己妹妹生的娇花一般, 每每人夸伊婵貌美,她心里便恨得咬牙切齿,听伊嫣这话,目中迸出一丝怒意,“你比不了便比不了,什么我们我们的,谁和你是我们?” “二姐姐素来心直口快,长姐莫在意,”,伊婵自持貌美,又最是虚荣,但凡有人夸她美便得意洋洋,这会听伊嫣明里暗里说她是三姐妹里皮肤最好的,一时得意忘形,竟亲近的拉起伊嫣的手,“妹妹那里还有盒芙蓉膏,是宫里制的,秋冬日里拿来涂面最是滋润,姐姐若不嫌弃,妹妹回头让丫头给姐姐送过去。” “这么难得的宫制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将来府里出了太子妃,这些什么宫制的粉儿脂儿的,只怕是用也用不完呢!” “太子妃?什么太子妃?”伊嫣一怔,她当然知道三年后伊嫦会嫁入东宫,可是她并不知道,选太子妃的事竟然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如果说这时皇上就已经有了要把伊家女儿指给太子为妃的意向,那此时顶着嫡长女头衔的她之所以会遭遇后来的一切,只怕是因为碍了某些人的路吧! 伊嫦狠狠的瞪了伊婵一眼,“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太子妃,哪有的事。” 伊婵大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微垂着头,觑了眼伊嫣的神情,小心翼翼道,“是…是我不好,在外头听了些闲话,就在姐姐面前这般胡说,长姐莫要放在心上。” “原是这样”,伊嫣抿嘴一笑,故意道,“如果这事是真的倒好了,那可是阖府的大喜事啊!” “是啊!是啊!”,伊婵附和两声,还想说话,却被伊嫦一把拉走了。 伊嫣望着一行人从她身边鱼贯而过,心绪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萦绕在心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伊嫣虽一直相信那场改变她命运的大火必是魏氏所为,但她始终不懂为何魏氏要等这么些年才突然对她下此毒手,如今听伊婵说漏嘴的这番话,方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不就是挡着她女儿做太子妃的路了么?那么想和皇家攀亲戚,她偏就不让她们如愿! “小姐,你说,三小姐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伊嫣回头望了丝竹一眼,见她歪着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不禁一笑,“真的还是假的,又与我们何干?” 丝竹忽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不相干?小姐可是老爷的嫡长女啊!咱们大楚最讲长幼嫡庶,如果皇上真的要从府里选一个人嫁给太子,那必然会是小姐啊!” 伊嫣听丝竹这话,莫名打了个冷颤。她可不想嫁给太子,莫不说上一世在京城早闻太子冷漠无情的人,就算是太子是个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俊儿郎,她也没有半点兴趣。不过丝竹这话倒是提醒了她,照现下的形势看,她不能再顶着嫡长女的名头继续在伊府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要不就是在魏氏的算计中丢了小命,要不就是被皇上一道谕旨指给太子为妃,这两个结局,可都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必须要离开伊府,而且要尽快离开! 3.报怨 http://.biquxs.info/

碧洗的天空悠悠飘着几朵白云,和煦的阳光穿过桂花树的枝桠,斑驳的打在树下靠在藤摇椅上的伊嫣身上。伊嫣穿了件松花绿的撒花齐胸襦裙,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咪,微眯着眼惬意的摇着摇椅,时而微风袭来,牵着她的裙摆,在空中和着簌簌飘落的桂花瓣轻曼飞舞。 丝竹怀里抱着条小毯子走到伊嫣身边,将毯子轻轻盖在伊嫣身上,“小姐若是乏了还是回房歇着吧,您要是在这里睡着了,可是要着凉的!” “唔,我不困”,伊嫣揉揉眼睛坐直了身子,见丝竹端端的站在一旁,忙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小杌子,“你坐吧,咱们说说话!” “是,奴婢谢过小姐。”,丝竹应了一身,敛衣坐下。 伊嫣望着丝竹,想着她上一世为了救自己而被坠落的木块砸中的瞬间,心里微微一酸,晶亮如琥珀的一双大眼睛里渐渐氤氲了雾气,“丝竹,你有没有什么心愿,可不可以告诉我?” 丝竹大概没想到伊嫣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微微愣了一楞,腼腆一笑,“奴婢自来了这里,便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攒够钱在村里给俺爹俺娘盖座大房子,再帮哥哥娶个媳妇,奴婢的哥哥都二十五岁了还没讨到媳妇呢。” 伊嫣抿嘴微微一笑,“就只有这些吗?那你呢?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丝竹摇摇头,“奴婢家里穷,实在没办法才把奴婢送出来当差。奴婢想要的不过就是早点存够钱,好离开这回去陪爹娘…”,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忙欠身跪到伊嫣跟前,“小姐,请小姐赎罪,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不是说府里不好,也不是不愿意伺候小姐,奴婢……” “想回家和家人团聚,本就是情理中的事,我又没说什么,又没怪你,你跪什么呀,快起来!”伊嫣伸手拉起丝竹,眼睛眨啊眨,“我多问一句,你这俩心愿要想都实现统共得存多少银子才够?” “能有个五十两就足够了。” “五十两就够了?”伊嫣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奴婢家是小地方,盖房子花不了几个钱。”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个体态臃肿的婆子远远走了过来。 “小姐万福,小姐这些时日可好,老奴在家里可一直惦记着小姐呢!”,婆子有些艰难的缓缓蹲身福了一福。 “常嬷嬷有心了,你孙儿的病可是都好了?”,伊嫣嘴里客套着却迟迟不唤常嬷嬷起来,水光盈盈的眸里如凛冬已至,渐渐凝了一层冰霜。 上一世,伊嫣从大火中死里逃生,结果被常嬷嬷一棒子打晕,伊嫣心里清楚,常嬷嬷只怕早就被人收买了,纵火害她一事,想来就是常嬷嬷做的。 “托小姐的福,已经好利索了,”常嬷嬷微微抬眸觑了眼伊嫣,见伊嫣脸上神色淡淡,瞧不出悲喜,又瞥了眼伊嫣怀里抱着的猫,突然兴奋的拍手大叫一声,“哎呦,老奴就回家这么几日,小姐从哪弄了这么个小东西?” “才从外头买回来的,不老实的很,成日里在院子里乱跑,听说嬷嬷特别会养猫,要不劳嬷嬷帮我养两天?” “?g,?g……这猫交给老奴,小姐就放心好了!”,常嬷嬷连声应着,从伊嫣手里接过猫,抱着回房了。 伊嫣眼看着常嬷嬷的背影,狡黠一笑,“丝竹,你知道这猫抓到老鼠的时候,都是怎么处置的么?” “怎么处置?”丝竹挠挠头,“还能怎么处置,不就是咬死了再吃掉么?” “直接咬死吃掉多没意思,怎么着也得先逗她玩玩啊!”伊嫣歪着头,眯着一双大眼睛,笑得异常开心。 上一世常嬷嬷是怎么对她的,这一世她伊嫣都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这一日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伊嫣唤丝竹将猫抱到她房内。丝竹见伊嫣开了柜子,把猫放进去锁了起来,不解道,“小姐怎么把雪球锁起来了?” “我要去常嬷嬷的房间找些东西,把猫锁起来是以防万一给她撞见好有个借口。你和我一起去,在外面帮我把风。”伊嫣说着,拉了丝竹便往外走。 常嬷嬷一个人住在正房西边的一间小偏房内,伊嫣进了房间,四处张望了下,决定先从床边的角橱搜起。 上一世,一向浅眠的她竟在走水那夜睡的那么沉,一定是被常嬷嬷下过药了,常嬷嬷性子向来谨慎小心,断不会把药放在身上,一定是藏在房间的什么地方了。 伊嫣在房间内翻箱倒柜的找了好半天,仍是一无所获,正当她疑心自己猜测有错时,忽见床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枕头,伊嫣直觉有些奇怪,忙上前查看了一番,结果果然在小枕头里面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包白色的粉末。伊嫣将这包白色粉末揣进怀里,将木盒放回远处,打量了下房内陈设,确认一切恢复原位,正准备往外走,忽听丝竹在门外大声道,“呀!嬷嬷您回来了啊!” 伊嫣一惊,止住向外走的步伐,迅速的转身走回床边。 丝竹和常嬷嬷进来时,只见伊嫣一手扯着床单,欠身望着床下,口里念念道,“雪球,雪球,你在哪呢?” “那猫又不见了?”,常嬷嬷说着,一双小眼睛忽闪忽闪的觑着放在床上的枕头。 “是啊,找了好半天了,外头哪儿都找了也没找见,我看天要黑了,心里着急的紧,就擅自跑到嬷嬷房间来了,嬷嬷莫要怪我啊!”,伊嫣撅着小嘴说得委屈极了。 常嬷嬷看伊嫣一副小孩子模样,放下心来,大笑道,“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这房子,小姐要是不嫌弃,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至于那猫嘛,小姐也别急,老奴去给小姐找去,不出半个时辰,一准给您找回来!” “还是常嬷嬷对伊嫣最好了!”伊嫣拉着常嬷嬷衣袖一副小女儿状撒了个娇,“嬷嬷找到雪球就送到我房间去,我那里还有半盒子一品堂的桂花枣泥云片糕,请嬷嬷吃!” 伊嫣回到自己房间,将橱子里的猫抱出来从窗口放了出去,又取出那半盒桂花枣泥云片糕,将从常嬷嬷房间翻出来那包白色粉末,均匀的撒在云片糕上,然后转身冲丝竹正色道,“丝竹,如果我告诉你,夫人想要害我,打算派常嬷嬷来给我下药,然后放火烧死我,我现在为了保命,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你会帮吗?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丝竹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奴婢当然会帮小姐,可是,夫人真的要害小姐吗?小姐可是老爷的长女啊!她害您,胆子也忒大了吧?” 只要好处够多,这世上愿意铤而走险的人比比皆是,何况是魏氏那样贪得无厌之人。 可伊嫣没法给丝竹解释太多,只郑重道,“你相信我便是,夫人是真的要害我,我已经计划好了脱身之策,一会儿常嬷嬷来了,你看我眼色行事。” 4.离开 http://.biquxs.info/

约莫到了亥时,伊嫣宽了外裙,只穿了件月白色中衣坐在桌边与丝竹闲话,常嬷嬷推门走了进来,兴冲冲道,“小姐,猫找回来了,找回来了!” “哎呀,还真找回来了!”,伊嫣故作惊喜,上前从常嬷嬷手里接过猫,“嬷嬷打哪儿把它找回来的?” “就在房子后头的灌木丛里,像是卡在里头了,老奴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抓出来,为了抓它,老奴这衣袖还被刮破了呢!”,常嬷嬷谄笑。 伊嫣瞥了眼常嬷嬷的衣袖,“那还真是有劳常嬷嬷了”,转头望了望丝竹,“去把那半盒子云片糕拿来。” 丝竹应了一声,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大红色描牡丹富贵花纹样的锦盒放在桌子上打开。 伊嫣拉着常嬷嬷在桌边坐下,将锦盒往常嬷嬷面前推了推,“嬷嬷快尝尝!” 常嬷嬷客套了几句,见伊嫣一让再让,方从盒子里捻了一块出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吃来吃去还是一品堂的云片糕最好吃,细细软软,香香糯糯。” 伊嫣在常嬷嬷身边坐下,指使丝竹给常嬷嬷倒了杯水,“嬷嬷既爱吃,那这半盒子云片糕嬷嬷便就都吃了吧!” “这老奴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常嬷嬷跟在伊嫣身边这么多年,伊嫣老早就把嬷嬷当半个亲人看了,嬷嬷一定也是这么看伊嫣的吧?这么亲近的关系,半盒子糕点又算的了什么呢?”,伊嫣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常嬷嬷,见常嬷嬷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嘴角禁不住慢慢浮起一丝冷笑。 常嬷嬷好似察觉到伊嫣有些不对,咧着嘴笑了笑,“老奴年纪大了,牙口不大好,这甜腻的东西,吃一点还行,吃多了就牙疼,怕是要辜负小姐一番好意了。”说着,缓缓站起身,向伊嫣福了一福。 “怎么?常嬷嬷要走?”伊嫣一反常日娇憨无知的少女模样,冷着一张脸,凛凛目光直视常嬷嬷眼睛,“你觉得你还走的了吗?” “你说什么?”,常嬷嬷不可思议的吼了一声,忽觉头一晕,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嬷嬷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伊嫣上前扶住常嬷嬷,“嬷嬷不舒服就到我床上去躺一躺吧!” 常嬷嬷只觉天旋地转,顾不得想太多,由着伊嫣扶她上了床。 伊嫣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常嬷嬷,“这倒是我不好了,忘了告诉嬷嬷,嬷嬷吃的那云片糕里加了你藏在枕头里的那包白药粉。” 昏昏欲睡的常嬷嬷突然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吃的那云片糕里加了你藏在枕头里的那包白药粉。” 常嬷嬷张口结舌,“你…你…你怎么知道?” 伊嫣冷笑,“不怕告诉嬷嬷,我不但知道药,我还知道魏氏派你来害我,计划就是用药迷晕我,然后放火把我烧死。” “这…这不可能呢!” “嬷嬷说什么不可能?是魏氏派你来害我不可能?还是说我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伊嫣一笑,“事情已经到现在这般田地,嬷嬷何不坦诚一点呢?” 常嬷嬷的瞳孔渐渐放大,脸上浮现出恐慌的神色,“你想要怎样?” “你想对我怎样,我便要对你怎样!” “你想烧死我?你好歹毒呐!” “我歹毒?你倒有脸和我说这话,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不敢说对你有多大的恩德,但至少从来没亏待过你吧,可是你呢,你竟然要帮着那个魏氏来害我?你对我这样不仁,我又何必对你有义!”伊嫣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的种种的画面,一时悲愤交加。 常嬷嬷双目通红,“夫人答应了我,只要我做掉你,她就帮我儿买个小官做做,为了我儿,我……我……”,说着脸颊上的赘肉猛然一抽搐,瞬时昏厥过去。 “小姐,真的要把她…”,丝竹指指已然动也不动的常嬷嬷,欲言又止。 “那当然!是她先要害我的,对待要害我的人,我绝不会手软!再说,这事儿 也没法手软,若没有她在这里装伊家大小姐,我怎么脱身呢?”,伊嫣说着看了看窗外,“时辰不早了,按之前计划好的行事!” 伊嫣、丝竹换上早备好的府里小厮的衣服,把藏在床下的一坛子酒搬出来全部倒在房内各式木制家具上,伊嫣伸手拿起桌上燃着的烛台扔在昏迷了的常嬷嬷身边,看着赤红的火焰一簇一簇往上窜,两人忙转身跑出房去。 伊嫣拉着丝竹躲到房后的灌木丛里,见火势愈烧愈凶,她方捏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走水啦,大小姐的房间走水啦,快来人啊!” 府内的佣人们听到叫喊声接二连三的赶了过来,伊嫣趁众人忙着救火无暇顾忌其他,忙拉着丝竹从府南侧的角门溜了出去。 伊嫣和丝竹从府里出来,不敢在城内多作停留,一刻不停的从北城门跑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双峰渡口。 双峰渡口离苏州北城门不远,依大运河而建,南连长江,西通淮水,每日不分昼夜,数以百计的官商船舶载着东来西往的旅客、大江南北的货物在此集散。 伊嫣、丝竹赶到渡口时,虽已近子时,但渡口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伊嫣观察了下四周,见人虽不少,但并未有什么异常,便冲丝竹道,“到了这里,只怕要分开了”,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荷包,一并递给丝竹,“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另外这荷包里还有些首饰,你拿着,回去替你爹娘盖房子,替你兄长娶媳妇,一家好好过日子。” “小姐这是干嘛,我不要!我离开伊府,穷啊富啊的,好歹有个家可以回”,丝竹紧紧蹙着眉,满目担忧,“可是小姐呢,小姐现在要怎么办?以后要去哪里,要以何为生?依奴婢看,不如奴婢陪小姐在外头避段时间,等老爷从京城回来,请老爷给小姐做主!” 伊嫣很认真的想了想上一世父亲不肯认她这个女儿时那冰冷的眼神,然后摇摇头,“不了,这个知府小姐我做的一点也不开心,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那小姐要去哪里?不管小姐去哪里都带着丝竹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人照顾小姐!” “我也很想带着你,可实在不方便”,见丝竹紧咬着嘴唇,欲哭欲泣的看着她,伊嫣反是一笑,“我知你对我好,但是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从府里带了些钱出来,也有地方可以去。倒是你,离开了这里可要小心,不知道伊府会不会派人去寻你。” “不怕的,大不了奴婢回去劝爹娘搬家就好了,本来奴婢老家也不在现在住的那个村。” “既是这样,那这钱更要收下了,没有钱怎么搬家啊!” 丝竹见几番推脱不掉,便双手接过,向伊嫣福福身,道了谢。 伊嫣与丝竹依依惜别后,只身一人上了一艘去京城的客船。不时,客船出了渡口,沿着运河北上,夜风摇着船上的灯笼,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伊嫣裹着个半旧的披风走到夹板上,举目南眺,见苏州城的万家灯火渐渐变成河面上飘飘摇摇的点点微光,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从此这世上再无伊嫣,她名唤燕一,一切为始的一! 5.谋划 http://.biquxs.info/

大楚王朝由出于塞外陇山一带的慕氏建立,开国近百年来,国泰物阜,民风开放,崇文雅乐,狎妓为尚,教坊繁荣鼎盛,青楼遍地开花,仅京城城内能数得上名号的便有数十家。 这数十家中,最独特的当属莳花楼,莳花楼老鸨三娘,其父曾任礼部员外郎,因犯事被抄家斩首,三娘也因此从一个官家小姐沦入教坊为妓。大楚的官妓制度,虽允许赎身,但若无手握权利的官员为其出面,即使有再多钱财也难以办到。可三娘入妓不过十年,便恢复了自由身,至于是哪位怜香惜玉的大人为她落了妓籍,便无人知晓了。 离开教坊后的三娘在京城盘了个青楼,开了如今的莳花楼。莳花楼里的姑娘大都是艺妓,多靠才情技艺为生,鲜少出卖皮相。而三娘这人,平日里对谁都板着张脸,冷冷冰冰,但本性却是最善良仗义,莳花楼营业十来年,她便收留了数位走投无路的姑娘,前世伊嫣之所以会被卖进莳花楼,也是因为以伊嫣当时被毁的容貌和不明的来路,没有哪家青楼妓院愿意买她,三娘看她可怜,才把她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下来。 重生后的伊嫣,再一次来到了京城,虽是物是人非,此时的伊嫣再不复当初的伊嫣,但那些曾经给过她温暖和帮助的人,她从来都铭记在心上。进京后,歇息整顿了一日,伊嫣换了身男装,去了莳花楼。 时下已过了腊月初八,京城大街小巷满满是年的气息。浮水胡同的花柳之地,因年下进京述职、探亲的官员、富商增多,比起寻常也要热闹三分。 伊嫣穿了身半旧的水绿色流云纹谰边圆领夹袍,款步走进莳花楼,见院内诸物诸景皆如从前,心里正一阵唏嘘感慨,却听人在一旁道,“天儿冷,外面风大,公子里头请!” 伊嫣抬眼一瞧,这人她自然认得,名唤福柱,莳花楼的迎客小厮。 福柱引着伊嫣往大堂里走,边走边道,“小的眼拙,瞧着公子有些眼生,公子可是第一次到莳花楼来?” 伊嫣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虽是第一次来,但许是听得关于莳花楼的事多了,一进这院子,竟倍感亲切,就全当是久别又还吧!” “久别又还,这样一说,小的倒觉得公子跟我们莳花楼有些宿缘呐!” 说话间,两人进了大堂,小厮冲伊嫣作了一揖,“公子既听人说起过我们莳花楼,想来也知道咱们这的规矩。咱们莳花楼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青楼,楼里的姑娘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劳公子在大堂喝喝茶歇歇脚,公子想见哪位姑娘,得有小的先去回话。” 莳花楼里伊嫣想见的人可不止一位,只是这一世的她尚未与这里任何人有任何交集,冒然求见只怕弄巧成拙。 伊嫣四下打量了下,见大堂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堂中央的台子上,八个身穿彩衣的姑娘正合着琴声翩翩起舞,“倒不急着叫姑娘,我瞧着这舞不错,你下去让人帮我烫两壶好酒,我暖暖身子,”伊嫣说着,兀自撩衣在一旁的桌边坐下,伸手将两块碎银子递给福柱,“这点银子,一块付酒钱,另一块你自己收着,天冷了,给自己置办些东西。” 福柱双手接过银子,“小的谢公子赏!这就下去帮公子烫酒去!”说着,躬身一揖,方退了下去。 不过一会,便有个小丫鬟端了两壶酒过来,说来也是巧,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一直跟在伊嫣身边的九儿。 “公子,您要的酒,另外,这几碟小菜,是刚刚招呼公子进来的小厮嘱咐送公子的”,九儿把酒菜一样样摆在桌上。 伊嫣水光盈盈的一双杏眸温柔的注视着九儿,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一碟花生米,“我向来不喜欢吃花生,可小哥好心送我的,我又不好意思退回去,不如你替我吃了吧,也不枉他一番心意。” 九儿最爱吃花生,听伊嫣这话,舔了舔嘴角,想答应却又不敢,只呆呆的望着伊嫣。 伊嫣拉过九儿的手,将盛着花生的碟子放进她手中,笑道,“你怕什么,不过一碟花生米而已,你就大大方方的坐这儿吃,若有人来问,便说是我要你坐这里陪我的!” 九儿半推半就的挨着伊嫣坐下,见伊嫣一直冲她笑,说话又温柔可亲,慢慢的便也不再拘束。 伊嫣同九儿有说有笑的聊着闲话,忽听一旁有人悄声议论道: “说起来倒是有阵子没在浮水胡同见过肃亲王了,王爷最近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好玩的新去处?” “什么好玩的新去处,听我爹说,王爷最近和太子……” 伊嫣来莳花楼本就有两个目的,一是故地重游,看看久别的友人,二嘛,莳花楼这地方,常有官家子弟三五成群的在此吟诗喝酒,她想通过这些人打听下太子最近的行踪,好谋划接近太子的方法。 听见有人讨论肃亲王和太子,伊嫣立马来了兴趣,拿过酒壶起身走到隔壁那桌。 “诸位公子有礼”,伊嫣冲几人一揖到地,“几位各个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在下冒昧,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坐上首的公子摸着下巴打量了下伊嫣,见她面凝似玉,眸盈如水,虽是一身男儿装扮,但说话清清婉婉,一笑,抬手一指桌边空着的椅子,“这有何不可,这位兄台,快请坐。” 伊嫣瞧着那人贼眉鼠眼盯着她的色眯眯模样,心里暗自把人骂个体无完肤,但面上却是淡淡一笑,作揖谢过,撩袍坐下,道,“在下头一次进京,早听说京城浮水胡同这温柔乡最是醉人,不光无数英雄好汉沉醉于此,连肃亲王这样的皇亲国戚也是流连忘返,这可是真的?” 肃亲王爱来浮水胡同寻花问柳,这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 “肃亲王的确常来浮水胡同,不过,他最近经常光顾的不是这家莳花楼,而是街对面的春满园!”先前招呼伊嫣坐的那公子,眯着眼笑嘻嘻说道。 “哦?”伊嫣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那什么时候去春满园能有幸偶遇肃亲王呢?现在过去他在么?”,见在座的几人神色各异的看着她,挠头一笑,“嘿…不怕几位公子笑话,在下小门小户出身,又在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什么皇亲国戚,这次进京,就想开开眼界……” “哈哈哈,原是这样,不过兄台要失望了,听说肃亲王这几日都陪着太子呢,没空来这逍遥快活!” “咦?陪太子做什么?”,伊嫣奇道,太子可是出了名的不爱出门,上一世伊嫣在京城待了那么久,也从没见过太子的正脸。 “这谁知道呢?”坐伊嫣旁边的那人,瞥了眼伊嫣的手,见十指修长,白白嫩嫩,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小兄弟干嘛非要见肃亲王呢,这京畿之地,想见个皇亲国戚还容易,就你眼前的小爷我,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呢!小兄弟若愿意,爷带你在京城玩几日!”,说着,一只咸猪手有意无意的拂过伊嫣的手背。 伊嫣一阵作呕,强压着心头的恶心,说了句,“兄台美意心领了,可惜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办。”起身行一礼,转身便走。 听着身后发出的意味深长的大笑,伊嫣恨得咬牙切齿,默默问候了一遍几人的祖宗八代,方才稍微消了些心头之气。 许是毁容的日子过的太久了,伊嫣早已忘记了她也有张娇美动人的脸,眉如远黛不画而翠,唇如衔樱不点而朱,面似凝脂,目含春水,即使一身男儿打扮,却也端着楚楚动人之态。 九儿见伊嫣闷闷不乐的坐回她身边,吧唧吧唧嘴,回味了下刚刚吃进肚子里的花生米的香味,小声说道,“公子是不是想知道肃亲王去哪里了” 伊嫣眼睛一亮,“你知道肃亲王去哪里了?” 九儿点点头,“肃亲王是浮水胡同的常客,也是贵客,他的动向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准备和太子去椿山打猎的事!” 椿山伊嫣是知道的,虽离京城近,山也不高,但因陡峭崎岖,少有人攀登,倒成了飞禽走兽的一方乐土。 “听说椿山出现了雪狼,还咬伤了人,官府几次派人去猎杀都无功而返,太子听说了后,非要亲自出马,肃亲王担心太子,便要跟着一起去。” 椿山,打猎,雪狼…… 上一世的伊嫣是年后才来的莳花楼,对年前京中发生的事并不算太了解,但太子椿山猎雪狼受伤一事,她还是听不少人说起过的。 “他们说那雪狼可吓人了,站起来像个壮汉一样,又高又大,嘴巴张开大得能吞下去一个小孩子……” 九儿絮絮说着雪狼如何如何可怕,伊嫣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她要怎么才能刚好赶在太子遇险的时候,来个“美救英雄呢”? 6.初见 http://.biquxs.info/

京城郊外的椿山,虽然不过十余丈高,却是重岩叠嶂、峰峦起伏,山脚下零星的散居着几户农家,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直延伸向官道。 伊嫣蜷着身子坐在路边,头上带着一顶破帽子,身上穿着一袭打满补丁的旧袍子,连脚下的布鞋也是破的露出半个脚趾头。本如凝脂般白皙的一张脸,因为涂了姜汁泡过的脂粉而又黄又暗,只一双大眼睛,仍幽黑恍如深冬夜幕,明净好似万丈寒潭。 伊嫣一边抖抖索索的打着冷颤,一边焦急的望向官道的方向,九儿告诉她,太子计划今日来椿山猎狼,可她在椿山山脚苦苦等了整整一日了,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正疑心是不是九儿的消息有误,忽听官道上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 伊嫣心下一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便往官道的方向走,没走两步,见一行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两人,一个身穿酡红色长袍束黑色玉带,刀裁的剑眉下,一双凤眼微微上翘,神情魅惑而迷离,这是肃亲王慕子承,伊嫣前世曾见过。而另一个人,一袭缃色暗金竹叶纹长袍配白色嵌边腰带,头带玉冠,身披黑羽斗篷,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庞上,薄唇紧紧抿着,一双桃花眼如黑曜石般乌黑、晶莹、剔透,却没有任何悲喜之色。 这必然就是太子殿下慕子祺了! 伊嫣望着慕子祺愣愣的发呆,心道,这太子果然如传闻中说的一般,是个面无表情的“冰山美人”,真真是可惜了这一副俊美绝伦的好皮相啊! “喂,别挡路,快让开!” 伊嫣回过神来,见太子一行人马已下了官道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侍卫打马上前冲她吼道。 伊嫣酝酿了下情绪,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戚戚道,“两位爷可是太子殿下和肃亲王?草民听说太子殿下和肃亲王要亲自来椿山猎雪狼,便日日等候在此。” 慕子承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伊嫣一眼,淡淡道,“你是谁?我们去猎狼,你等在这干嘛?” “草民家就住在这椿山脚下,前几日爹娘进山砍柴,双双被那雪狼给咬死了…”,伊嫣说着,袖口掩面,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如今家里只剩了草民一个人,草民发誓拼了这条命也要给父母报仇,求两位爷成全草民,带草民一起进山猎狼!” “呵,就你?”,慕子承不屑的瞥了伊嫣一眼,“你这瘦瘦弱弱的小身板,有什么本事帮我们猎狼,带你去根本就是带个累赘!” “回王爷,草民知道雪狼怕火,所以带了上好的火折子,还特意做了个火把,这火把头上包了蜡还抹了油,火一定能燃的又旺时间又长”,伊嫣说着,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火把,高高举起给慕子承看。 “哼”,慕子承冷冷哼了一声,“你当我和太子殿下是傻的么?狼怕火这种事用得着你来和我们说?”说着打马竟自往前走。 伊嫣见慕子承要走,心里暗道,风流倜傥的肃亲王都对她这般不屑无情,剩下那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的太子殿下,估计理都不会理她,原本打算美救英雄,就此勾搭上太子殿下,成其美梦,现在看来是一切成空了。 伊嫣心里一阵委屈,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喂,走吧!要是死了本宫可不负责任!” 伊嫣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视线看见已经从她身边走过的慕子祺竟又转回身来望了她一眼。 “殿下是同意让草民一起进山吗?”,伊嫣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恩,你要去就跟上吧。”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完这话,慕子祺转身继续往前走。 伊嫣大喜,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快步追了上去。 山路崎岖,一行人一进山便弃马步行。伊嫣始终跟在慕子祺身边,时而热情周到的提醒他小心脚下,时而又似哭似泣的痛诉雪狼有多残忍。慕子祺始终神色淡淡,虽不怎么搭理伊嫣,倒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越往山深处走,四周便越是沉静,树木光秃的枝桠在墨染的夜色里狰狞如鬼魅的爪牙,偶有冷风自山间呼啸而过,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越发显得这夜阴森森可怕。 伊嫣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往慕子祺身边靠了靠,颤着声音道,“殿下,还往山上走吗?都快到山顶了,那狼又不住在山顶上。” 慕子祺瞥了伊嫣一眼,眼神仍是那样不温不火、不喜不悲,好似看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怎么?怕了么?刚刚是谁要死要活的非要跟着来的,就你这点胆子,还想给你爹娘报仇呢?”慕子承说着,招手唤侍卫拿了个包袱上前,包袱里装了几只活兔子,慕子承将兔子一只只抓出来,一些随手丢在地上,仍它们东奔西走,另一些则丢进早备好的木笼子里,又把一块带血的肉扔到笼子上面,然后指挥众人在四周分散藏好。 伊嫣跟慕子祺、慕子承一起躲到了一块岩石后,俄而,只听空灵的山中响起“嗷呜”一声嗥叫。 “雪狼来了,雪狼……!”,伊嫣兴奋的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袖。 旁边那人一把抢回自己的衣服,弹了弹被伊嫣抓出的褶子,略有点傲娇的微微噙着嘴角,“你是笨蛋吗?那是人学的,听不出来?” 你才是笨蛋,你是全天下最大的笨蛋! 伊嫣心里回了一句,面上却默默无语又委屈巴巴的看了看慕子祺。 随着又一声深沉而悠长的“嗷呜…”,慕子承摆了摆手,悄声说了句,“它要来了”,随手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弓箭和箭壶一并递给了慕子祺。 “殿下一会对付雪狼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千万万要小心呐!”,虽然来这里接近他是有目的的,虽然他这冰冰冷冷的性格她并不喜欢,但是,这样一个因为雪狼危害了百姓生命安全,便能不顾自己安危挺身涉险的太子殿下,伊嫣却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 慕子祺望了望伊嫣,见她一双点漆的黑眸里如落星般曳曳跳动着点点光亮,一闪一闪又一闪,闪的他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本宫箭法极好的,一头狼而已,本宫可以一箭射爆它的头!”虽仍是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但慕子祺不疾不徐娓娓说出这句话,竟莫名有些温柔。 伊嫣知晓事情的结局,不管慕子祺的箭法有多好,他就是没能把雪狼一箭毙命,“殿下,这可不是一般的狼,这是头雪狼啊,草民听人说雪狼不仅无比凶残,而且耐力极强,就算有人用刀砍掉它半个头,它也能回头咬人一口再咽气!” 慕子祺不以为然的笑笑,没再说话,转头看向不远处装着兔子的木笼。伊嫣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也慢慢望向前方。 漆黑的夜幕深处,忽然亮起两点绿光,俄而,一个头硕大的雪狼从夜幕中走了出来,这狼高约两尺,体格壮硕,通体披着又长又密的白毛,微微一咧嘴,便露出一排又尖又长的獠牙。 伊嫣瞧着雪狼,只觉浑身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她轻轻的打个寒颤,想再嘱咐慕子祺两句,刚转过头,却见慕子祺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岩石前面,正捻箭搭弓,瞄准那雪狼。 “殿下……” 随着伊嫣这轻声一唤,慕子祺手里的箭如流星般疾驰而去,直直射进雪狼脑袋。 埋伏在四周的侍卫顷刻间拥了出来,挥舞着各式兵器直捣雪狼身体。雪狼头上中了一箭,又面对众人的围攻,竟然毫不胆怯,仍呲着牙咧着嘴意图扑上前攻击。 慕子祺见雪狼中了他一箭却仍久久没有倒下,便从箭壶里又取出一支箭,向前走了几步,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补一箭。 伊嫣见慕子祺往前走,心知要出事,忙拿起早备好的火把,一边快步去追他,一边慌里慌张的从胸前摸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着,口里连连唤道,“殿下,殿下不要往前走了,前面危险,危险呐!” 慕子祺自然不会听伊嫣的话,走到离雪狼约莫三尺的地方,再次拉弓瞄准,“咻”的一声,箭去直中雪狼颈处,霎时,雪狼颈下鲜红一片。 中了两箭的雪狼,睁着一双殷红的眼睛望向手持弓箭的慕子祺,嘴里呜呜咽咽的叫着,突然间直立起身子,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纵身扑向慕子祺。 “殿下,小心!……”,伊嫣在关键时刻纵身一跃,挡在了慕子祺身前。 雪狼站起来似个成年男子那么高,一扑便把伊嫣扑倒在地。伊嫣摔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后背被硌得生疼,见雪狼冲她呲着牙,一张血红的大嘴离得越来越近,伊嫣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叫的同时,胡乱地将手里的火把挥到了雪狼身上,雪狼身上瞬时着了火,嚎叫着在地上挣扎了一会,便一命呜呼了。 7.得逞 http://.biquxs.info/

伊嫣终于如愿以偿的勾搭上了太子殿下,不但被太子亲自带回了东宫,而且太子还连夜给她宣太医看伤。 太医检查完伊嫣腿上的伤,回禀慕子祺道,“殿下,依微臣看,这位公子身上的伤未伤及筋骨,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能痊愈。”,说着,伸手上前欲给伊嫣搭脉。 伊嫣慌忙把手缩了起来,“脉就不用搭了吧,您不说只是点皮外伤嘛!”,宫里的太医各个身怀绝技,万一给他搭脉让他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她还怎么留在这儿,要知道东宫这地方可是没有女子的,连个宫女都没有! 太医一愣,伸向伊嫣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不知所措的抬头去看慕子祺。 “无妨”,慕子祺的语气仍是那样清清冷冷,“脉不用搭了,不过她身上有些伤口是雪狼抓的,李太医还是多开些化瘀去毒的药吧!” 李太医躬身一揖,“臣遵命”,转身到一边洋洋洒洒的开了老长一张药方。 慕子祺接过李太医开的药方粗粗看了两眼,转手交给一旁的内侍,命他速去抓药,而后便一边同李太医闲话,一边踱步走了出去,看都没看伊嫣一眼。 伊嫣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厢房内,托着脑袋胡思乱想,当时在山上她被雪狼扑倒在地时,慕子祺可是飞快的赶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虽然面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她离他极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而不安。那一瞬,伊嫣心头莫名跳出一个想法,太子的冷漠也许只是流于表面,在他冰冷的外壳之下,其实深埋着一颗有情有义火热的心。可惜这想法也就在伊嫣心头跳了那么一下下便消失不见了,因为探过她的脉,确定她还活着之后,慕子祺立马又把她放回了地上。 伊嫣长叹一声,倒头躺到贵妃榻上。 “你为什么要救本宫?”,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慕子祺的声音,伊嫣猛的睁开眼,拖着酸痛的身子,神奇的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慕子祺站在门边,在光明温暖的烛光和漆黑寒冷的夜色之间,身穿一袭宽大的月白色长袍,腰未束带,头发微湿半披在肩上,瞧上去像是刚刚洗过热水澡,乌沉的一双眸里还漾着氤氲的雾气。 “那个……”,伊嫣猝不及防的被慕子祺这样一问,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犹豫了片刻,微微抬起头,迎上慕子祺望向她的目光,“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觉得既然太子殿下能为百姓舍身赴险,那殿下有危险的时候,我这个小老百姓也应该不顾一切的出手相救吧!” 这话虽不是她救慕子祺的真正目的,但是也不算违心,慕子祺作为一个男子,你可以说他冷漠古怪没有人情味,可是作为大楚国的太子殿下,他却是为国为民励精图治,这不止体现在猎狼这一件事,上一世的伊嫣在京中也听过不少太子的事迹。 这样的一位太子,伊嫣真心觉得即使自己没有怀着接近他的私心,在看到他有危险时,她也一样愿意救他! “就只是这样?”,慕子祺盯着伊嫣的脸问道,见伊嫣点了点头,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转身向外走。 一只脚已经踏到了门外,慕子祺却又突然转过头,“你叫什么名字?” “燕一” “燕…一…” 薄唇微微翕张,喃喃的吐出这两个字,宽大衣袖一挥,径自走了出去。 慕子祺走后不久,便有内侍送了药来,伊嫣喝了满满一肚子的药,一头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伊嫣不仅睡的又沉又香,还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里她躺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头上天碧如洗,云白如棉,身下青草茵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偶有风吹过,拂乱她额前的发,碎发像顽皮的小手,在她面庞上挠啊挠,挠啊挠…… 咦?脸上怎么这么痒? 伊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开的窗户外夺目的阳光,微微不适的眨了眨眼,再次睁开眼时,却见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挡在了她眼前。 “你可是醒了!”,站在床前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梳着总角,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鸡毛掸子,笑嘻嘻的望着伊嫣,“要是鸡毛掸子挠你的脸你还醒不过来,那我就只能挠你的脚心了。” “你说什么!”,伊嫣想着睡梦里脸上那一阵一阵的奇痒,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小男孩一阵阵咯咯咯的笑声中,伊嫣从自己额前的头发里摸出来一根鸡毛。 “你这只皮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伊嫣气呼呼的一掀被子下了床,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满屋追那小男孩,“你是谁?竟然拿鸡毛掸子挠我的脸,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小男孩挥着鸡毛掸子在屋里四处乱窜,“我叫木旭,是太子殿下的亲信,本就住在这东宫,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至于拿鸡毛掸子挠你么,谁叫殿下吩咐不许人叫你起床,偏陈大人又要传你问话,我不用掸子挠你起来,还能怎么办呢?” “陈大人?哪个陈大人?”,虽然搜刮了所有记忆也没想出来这个陈大人是何许人也,但伊嫣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当然是太子太保陈赋陈大人啊。” 木旭说着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路过窗户时,又突然窜出头来向伊嫣眨巴眨巴眼,“忘了告诉你了,桌边的凳子上是给你备的干净衣服,另外,陈大人在花厅等了你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他平时脾气就不好,这会儿指不定气成什么样了呢!嘻嘻!” “你…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话还没说完,木旭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伊嫣又急又气,狠狠地跺了跺脚,拿起凳子上的衣服换好,飞快的跑了出去。 昨晚伊嫣是被抬进东宫的,夜里光线暗,根本瞧不清四周的样貌,只记得东宫大门的斗角飞檐下挂着一块乌黑嵌金字的匾额,威严凝重,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一如这宫阙的主人。 伊嫣本想当然的认为东宫的布局装饰也一定是冷冷清清的,一如太子慕子祺的性情那般,然而,此时沿着悠长曲折的游廊走于宫内,她才发现她原有的想法其实是错的。放眼望去,只见四周宫阙沉沉,殿宇连绵,间或有古树参天,奇珍异草,三三两两株冬梅,袅袅依于廊边,冬日和暖的阳光跳跃在琉璃瓦上,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偶有风拂过,梅花花瓣和着香气满园飞舞。 这地方,庄重而不失浪漫,竟比她在苏州见过的任何一座宅院都更娟秀清雅! 伊嫣心里默默感叹着,不知不觉已在内侍的指引下来到了花厅。 “陈大人已恭候多时,里面请!”,侯在门口的侍卫见了伊嫣,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引伊嫣进了花厅。 花厅里坐着一个四旬出头的男子,身材偏瘦,脸削长,一对尖刀眉又浓又黑,眼睛虽不大,却是炯炯有神。这人正是太子太保陈赋。 “草民燕一拜见陈大人”,伊嫣拱手为揖,俯身跪地冲陈赋拜了一拜。 “起来吧!” “谢大人!” 伊嫣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垂首立在一边,听陈赋开口又道,“你昨夜救太子有功,本官本不该一早传你过来问话,只是本官身为太子太保,于太子人身安危有责,不得不传你前来,还望你体谅!” “陈大人这话可是折煞草民了”,伊嫣拱手回道,“大人有话尽管问,草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陈赋起身负手在厅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闲话家常般缓缓开口道,“本官听说你家住椿山山脚下,爹娘不幸全被那雪狼咬死了?” “回大人,正是。” “据本官所知,椿山山脚下住的人家基本都是猎户,多靠进山打野味为生,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勉强糊口而已,像那样的人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孩子?” 陈赋突然回身看向伊嫣,一双眼睛如窥见猎物的猛兽,散发着凛凛的寒意。 伊嫣被看的后背微微发凉,强装镇定,“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官不敢说阅人无数,但在朝这些年,寒门贵子也见了不少,虽各个满腹经纶,但谈吐做派,待人接物,却常常畏首畏尾,不及世家子弟那般翩然自若。可是你呢?你不止敢只身拦太子殿下和肃亲王的驾,面对本官的突然召唤,也是临危不惧,毫无怯色,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这样的人,断不会来自什么山野小户!你到底是什么人?伺机接近太子殿下又有何目的?” 陈赋每说一句,伊嫣便觉得自己的心往下沉一寸。 这个陈大人确实火眼金睛,说的话句句在理,只可惜,虽有理却没据,她伊嫣才不会听他唬她几句,便乖乖的什么都说出来。 “草民斗胆!”,伊嫣拱手一揖,“陈大人这话太过偏见了吧,草民虽是小家小户出身,但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只是家道中落,才到了这般田地。况且,草民自幼住在京城边上,虽不敢说见过大场面,但见了达官贵人该怎么行礼,该怎么说话,草民心里还是有数的!” 陈赋显然有些不悦,微微眯着眼看向伊嫣,伊嫣强忍着内心惶恐,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正在两人彼此相望互不相让之时,一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殿下来了!” 伊嫣忙回身行礼,俯身之时,眼睛余光微微前瞟,见太子慕子祺和一大早拿鸡毛掸子挠她脸的那个小木旭一前一后的走进厅来。 8.袒护 http://.biquxs.info/

“都起来吧!”,慕子祺说着,从伊嫣和陈赋之间径自走过,撩袍坐在厅前的太师椅上,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两人。 “听闻陈大人对这人来历有些怀疑?” 这人?这人!明明昨晚问了名字了,竟然还管她叫这人!伊嫣偷偷的对天翻了个白眼。 “回殿下,此人身份尚有可疑之处,殿下把这样一个人留在东宫,下官实在不放心,下官身为太子太保……” “陈大人”,慕子祺突然开口打断了陈赋的话,“他的身份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大人只管放心就是!” 陈赋大概没料到慕子祺会这么讲,微微一愣,拱手道,“是,臣遵命!” 慕子祺向陈赋摆了摆手,陈赋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 伊嫣自以为慕子祺这句话是在说她,正想行礼退下,却见一直跟在慕子祺身边的木旭,耷拉着头,很是不高兴的走了过来。 “殿下说的是我!”,木旭经过伊嫣身边时,扬起圆溜溜的小脑袋,冲伊嫣做了个鬼脸。 诺大的花厅里瞬时只剩了慕子祺和伊嫣两人。 伊嫣心里忐忑极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椿山山脚下猎户家的孩子,她只是为了能跟慕子祺进山而随便编了个故事,慕子祺既然去查了她,那必然知道她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跟陈赋说让他放心?又为什么把她单独留在这?难道,他想在这里解决了她? 伊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打了个冷颤,微微抬了抬头,见慕子祺仍坐在那,右手扶额,眼睑微微上翘,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伊嫣心虚,慌忙低下了头。 “其实本宫根本没有去查你”,一直沉默的慕子祺突然缓缓开了口,“本宫那么说,只是为了让陈大人放心,陈大人对你放心了,你才能在这里安心养伤。” “殿下…”,伊嫣羞愧不已,慕子祺为了她撒谎骗太子太保,她却认为慕子祺留下她是为了解决掉她,这可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劳殿下费心,其实草民的伤并不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你要走吗?”,慕子祺突然站了起来,脚下带风的疾步走到伊嫣面前,微微垂首,盯着伊嫣的脸问道。 伊嫣是虽南方姑娘,但个头并不算低,可此时站在慕子祺身边,头顶却不过刚到他下巴,被慕子祺这样垂首一瞪,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头上。 “我…我……”,伊嫣莫名心慌,舌头打结,脑袋发懵,一个我字说了好半天却不见下文。 慕子祺微微勾了勾唇角,似笑却未笑,一如初春枝头新吐的嫩叶,似绿未绿之时,最是迷人。 伊嫣向来自诩不是看人只看皮相的肤浅之人,却仍是看的微微一痴。 “你…什么?”,那双勾人的唇微微一启,再次问道。 伊嫣当然是不想走的,她费那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混进东宫,现在好不容易混进来了,还没实现改变太子姻缘的目的,她怎么能走呢?可是太子太保陈赋已经怀疑她了,如果让陈赋抓到她撒谎的证据,回禀了太子的话。伊嫣揣测不出这个性情古怪的太子殿下会怎么处置她,毕竟伴君如伴虎,太子虽不是君王,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权啊! “殿下”,伊嫣微微思量了一下,敛衣跪地,叩首道,“草民该死,欺瞒了殿下,草民家不在椿山山脚下而在江南,母亲很多年前去世了,之后不久,父亲再次娶妻,继母容不下草民,父亲又同继母一心,不久前,继母设计陷害草民,草民被迫离家北上,来到了京城。” “哦?既然你父母不是被雪狼害死了,那你为何要执意跟本宫进山?” 伊嫣悄悄瞥了眼慕子祺,不知何时,眼前的人已经抬眸望向远方。她跪在地上仰面看他,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下鄂俊美的弧度。 伊嫣微微垂下眸,蒲扇般的睫毛投下淡淡的暗影,掩盖了眸里的神色,“因为想接近太子殿下,想留在殿下身边。” 沉静,如死一般的沉静充盈着整个花厅,厅外似是起了风,北风呜咽的声响在伊嫣耳边若有似无的盘桓。 “起来吧”,慕子祺清清冷冷的声音像一块玉石,敲破了四周让伊嫣窒息的安静。 伊嫣挪了挪已经发麻了的腿,抬起头,却不经意撞上了慕子祺垂落的目光,伊嫣有些不适,慌忙看向一边,“殿下不问问草民留在您身边的目的吗?” “如果你想说,本宫不问你你也会说,如果你不想说,本宫问了你你也未必说真话,如此,本宫又何必多此一举?”,慕子祺将视线缓缓移向远方,“不过,你要明白一点,本宫这里不养闲人,你要留下,可以,但必须要做事!至于做什么事,等本宫想一想再做安排。” “是,草民遵命!” “还有,以后不必在本宫面前自称草民了,当然,奴才也不行,你也不是本宫的奴才!”,慕子祺撂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宽大的玄色衣袖一挥,大步走了出去。留伊嫣一个人跌坐在花厅,回味着刚刚经历的一切和慕子祺那句云里雾里的话。 是夜,伊嫣失眠了。 听外头更夫的梆子声已是过了子时,可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着滚,怎么都睡不着。 一定是今早起的太迟了,现在不困,所以才睡不着。 伊嫣心里这样想着,翻身下了床,随手拿起一旁的夹袍套在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月色极好,明亮的银白色铺了一地,远远望去,像是落了雪一般。 伊嫣借着月光缓缓往前走,东宫很大,她方才来一日,尚还分不清东西南北,漫无目的的沿着游廊左转右拐,过了个月亮门,见前头有一间房子仍是灯火通明,禁不住好奇的走上前。 伊嫣见房间有一扇窗户未关严,便悄悄走到窗下,猫着腰正想偷偷向里望了一眼。忽听房内传来一声厉喝,“谁!” 这是太子的声音! 伊嫣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可惜脚下步子还没迈开,房门已是大开,慕子祺站在门边又冲她喝道,“进来!” 迎着那两束冷清却莫名有些灼人的目光,伊嫣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低着头,踱着碎步,扭扭捏捏的进了房。 这房间极大,却布置的异常简单,除了几排书架,两张书案,并四个落地烛台外,再无其他。 伊嫣见慕子祺仍穿着早上见她时的那身玄色宽袍,手里拿着个折子,在书案前不停地踱着步,猜他有烦心事,于是小心翼翼道,“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歇息?累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慕子祺不动神色的瞥了伊嫣一眼,“磨墨”。 又是两个字,今夜的太子殿下可真是惜字如金啊! 伊嫣见慕子祺转身大步走到书案前坐下,便也不情不愿的挪到了案旁,伸手拿起撂在一旁的墨条在砚台上打着圈墨了起来。 伊嫣磨墨磨的无聊,便试图跟慕子祺搭话,想趁机打探打探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又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然而,不论她挑起什么话题,慕子祺永远都是嗯、啊的搪塞她。伊嫣觉得无趣,讪讪闭了口,只默默地磨墨,墨磨好了,就拖着腮望着烛火发呆,发过呆,又再拿起墨条磨墨…… 如此磨墨发呆,发呆磨墨,不知过了多久,伊嫣渐渐犯起困来,双眼似有千斤重,头也不住的左摇右摆。 “你若是乏了,便去休息吧!”,慕子祺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伊嫣困的迷迷糊糊,听慕子祺这么说,也不多想,起身便往外走,走到门边,被冷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些,抬头见夜色沉黑,不禁挠挠头,嘀咕道,“殿下,燕一不认得回去的路,殿下能不能遣个人送……燕一回去?” “没人送你回去!”,慕子祺有些嫌弃的看了伊嫣一眼,“晚上这里从来没有人的,我一向不太喜欢读书做事的时候有人待在一边。” 不太喜欢有人待在一边,那为何又让她进来给他磨墨? 伊嫣心莫名微微一紧,不自觉抬眸去看慕子祺。 慕子祺似能读懂伊嫣心中所想,接口道,“今晚让你进来只是凑巧罢了,不过,本宫现在倒觉得夜里读书时有个人在旁伺候笔墨也是极好的,这事以后便都由你负责吧!”,说着,起身走到门边,抬手向北一指,“你以后就住那里,离得近,不会迷路,也方便本宫传唤。” “怎么?”,慕子祺见伊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微微一抿唇,又是那般似笑非笑,“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从这里到北面的厢房你也不认得路么?” “认得。” “认得便去睡吧,房间里面什么都是现成的。” “唔”,伊嫣咕哝着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不经意回头,见慕子祺背对她站在落地烛台边,烛光将他的身影长长的拉在地上,看上去孤单而落寞。 “殿下也早些休息!”伊嫣说着款步走了出去。在她的身影从门边消失的那一瞬,慕子祺缓缓转过头,乌沉的眼眸里荡着盈润如水的涟漪。 9.探听 http://.biquxs.info/

翌日,天气大好,冬日温暖的阳光自东方斜射而来,驱散了晨雾的阴霾,笼满整个小院。伊嫣一觉醒来,先四处转了一圈,见院里空空无人,她不知道慕子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便百无聊赖的坐到廊下晒太阳。 不时,只见木旭同一个年轻男子走进院来,那男子瞧上去与慕子祺年纪相仿,穿了身绛红色穿花直裰,脚踩黑缎靴,眉眼俊逸如画,身形修长挺拔,气质温润翩然,远远瞧上去,竟美的似不属于这凡尘一般。 东宫之中竟然还有人长得比太子还好看!伊嫣一时看得有些呆住,以至于人都走到了她面前,她仍没有反应过来。 “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好像马眼一样。”木旭走到伊嫣跟前,咧嘴一笑。 伊嫣听这话,气的嚯的站了起来,“你说谁像马眼啊?” “木旭,不得无礼!”俊美男子斥了木旭一句,转身冲伊嫣一揖,“燕一兄有礼,在下墨琛,太子近身侍卫。” 伊嫣忙还了一礼,“墨侍卫多礼,唤小民燕一就是了!” “好,那燕一也唤在下墨琛便是!”墨琛勾唇微微一笑,“木旭向来顽皮,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倒瞧着你的一双眼睛长得极美。” 被这样一个美的不可一世的美男子夸赞,伊嫣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低头,却听木旭又道,“他美?墨琛哥哥你有没有搞错?你看他的脸黄的好像蜡做的一样!哪里美了?” 伊嫣悄悄的握了握拳头。 墨琛拍了拍木须的头,又道,“燕一的面色虽是不够白皙,可是脸的轮廓柔和,五官也很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黑黑亮亮的,很是迷人。” 木旭撇了撇嘴,“世安苑这地方,殿下平日里连进都不让人随便进,现在却特意让他搬住进来住,真是奇怪了!他凭什么啊!” 墨琛仍淡淡笑着,“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燕一可是救过太子殿下性命的人!哪里是别人能比的了呢?”说着,伸手示意伊嫣,“我带你四处转转,熟悉下东宫的环境。” 木旭见两人要走,忙跟上前,“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墨琛回头冲木旭微微一笑,“我和燕一要说些事情,你不许跟着!”,说罢,转身同伊嫣一起离开。 两人沿着游廊款步而行,墨琛边走边絮絮说道,“木旭这孩子自小没有父母,被殿下收养在东宫,他很喜欢殿下也很依赖殿下,见殿下待你特别,心里吃味,在你跟前耍耍小孩子脾气,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伊嫣有些吃惊,“想不到看着木旭成日嘻嘻笑笑总是很开心的样子,竟还有这样的身世”,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自然不会跟一个孩子置气,不过他为什么觉得殿下待我特别,殿下待我哪里特别了?” 墨琛一笑,“这院子名叫世安苑,是太子殿下读书、习武之处,平日里莫说别人,就是我和木旭要进来,也得先得了殿下同意才行。可是你呢?你才来了两日,殿下便让你住进院里来了,你可知道,你住的那间房子,原本是殿下偶尔休息的地方,这难道还不够特别吗?” “你们口里的特别原来是说的这个”伊嫣失笑,昨夜慕子祺说方便传唤她时的样子在她脑海中闪过,可是伊嫣不知要怎么和墨琛讲这事的来龙去脉,顿了一顿,只道,“那房间既然是太子殿下歇息之处,殿下让我住那里,那他呢?” “殿下并不常住那里,他住在隔壁的清苑,沿着世安苑这游廊一直往前走,穿过前面的角门,便到了”,说话间,两人走到游廊尽头的角门边,墨琛伸手推开角门径自走了进去。 伊嫣跟在墨琛身后进了清苑,举目望去,四面抄手游廊,其间甬路相接、山石点缀,粉墙、绿梅交相呼应,一派清泉自东墙角下隙汩汩流出,让人在凛凛冬日,感受到一丝春的灿烂。 “这院子可真是清新雅致,难怪叫个清苑”,伊嫣看的目不暇接,忍不住赞叹道。 墨琛望了望伊嫣,“你很喜欢这里吗?”,见伊嫣点头,又道,“清苑是殿下亲自设计督建的,连名字也是他起的!” 那样一个总是冷冷清清的人,设计出的院落却是这般的诗情画意,伊嫣对慕子祺这个人实在是越来越好奇了。 “说起来,今个我还没没见过殿下呢,殿下有事外出了吗?”,伊嫣佯作随意的问了一句。 “殿下进宫去了,这不是就快要过年了么,殿下进宫陪皇后娘娘去了,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哦……”,伊嫣淡淡应了一句,知道有些日子见不到慕子祺,心里悄然划过一丝连她也不曾察觉到的失落。 “殿下是要到年后才回来吗?”顿了一顿,伊嫣又问道。 墨琛点了点头,“我来东宫这些年,殿下一直都是在宫里过年的,我想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 “墨琛在东宫待了很多几年了吗?” 墨琛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五年了!”,伊嫣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冲墨琛眨眨眼,一哂,“你既来了这么久了,能不能悄悄跟我说说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什么脾气?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唔,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自己不了解殿下,又笨手笨脚的,会惹殿下生气。” “殿下不是那种爱摆主子架子,处处斤斤计较的人,他很容易相处的!” 伊嫣没有说话,脸上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质疑的神色。 墨琛望着伊嫣,略笑了一笑,“你不要信外面的传言,等你在这里待久了,便会知道太子其实是个温柔多情,也很容易相处的人。” 温柔多情,容易相处?拉倒吧!伊嫣心里默默的翻了个大白眼,她可一点也没感觉到太子殿下容易相处,昨夜趁夜深人静,伊嫣几次三番和太子套近乎,试图打探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又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太子压根不搭理她,照这样下去,伊嫣真的不知道她打算给太子牵红线的计划还能不能实现了! 伊嫣望了望墨琛,犹豫了下,想着既然从慕子祺那里什么也套不出来,不如从这个长得俊俏又温文尔雅的墨琛口里打探些消息好了,顿了顿,嗫喏着开口道,“嗯……我听人说东宫一直是没有宫女的,平时这里也没有什么女子来的吗?” 其实关于东宫没有宫女的原由,伊嫣上一世是有些耳闻的。这事还要从肃亲王慕子承说起,慕子承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同袍哥哥,其母恰又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姐姐。慕子承五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留下他同年仅两岁的妹妹。皇后念及他们兄妹年幼,一并接入宫中抚养。 皇后对慕子承这个侄子本抱着很高的期望,哪想慕子承十五岁那年,被宫女勾引,做出了荒唐事,皇后一气之下处死了那个宫女,不想这件事以后,慕子承性情变得越发乖僻,成日同些纨绔子弟寻花问柳,不问世事。皇后心里认定慕子承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皆因那个狐媚的宫女,她生怕自己嫡子慕子祺赴慕子承后尘,于是下旨撤走了东宫所有的侍女。 墨琛眉梢微微一挑,奇怪的看了伊嫣一眼,“你这话问的我有些不懂,你说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子,是宫女、民女?还是小姐、丫鬟?” “唔…”,伊嫣心一横,直言道,“倒不怕告诉你,我其实就是好奇太子有没有心上人?” 墨琛脸色微微一变,深深的打量了下伊嫣,“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 伊嫣见墨琛神色有变,虽搞不清其中原由,但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是我失礼,不该胡说八道问这样的话”,说着抱手一揖,“还望墨琛兄见谅,这事万不要告诉殿下,我不过是见太子殿下英俊翩翩、气度不凡,又正是少年多情的年纪,想着总会有些……”,说着一顿,悄悄瞥了墨琛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糊涂了,不该嘴碎的问这么一句,冒犯了殿下,也唐突了墨琛兄。” “殿下才不是那种风流成性、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墨琛沉着脸,语气微微上扬,似是有些不悦,“以后休再把殿下想成那样的人!” “是是是!”,伊嫣连声应道。 沉默了片刻,墨琛复又开口,语气已轻缓如常,“就快要过年了,听说你是南方人,不知道你那里的年俗是什么样的?过年有没有特别要吃的东西或者要做的事,你告诉我,我让他们去准备。” “劳你费心了,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伊嫣这样说着,心里却突然想起幼时母亲在世时,每年过年都会亲自包给她吃的红豆包,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那是她记忆中年的味道,可如今,母亲不在了,年与她而言,便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墨琛似是察觉到伊嫣情绪有异,柔声问道,“我惹得你想家了吗?你不要想家,在这里虽不得与家人团聚,但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伊嫣不愿别人替她担心,佯作开心的笑了笑,“我怎么会想家,我老早就盼着能在外面过年呢!”,话虽这样说,但心里对这个新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期盼。 10.心弦 http://.biquxs.info/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太不愿意过这个年,身体本能的排斥,临近过年,伊嫣突然害了风寒。墨琛替她请了大夫,药一连吃了好几日,病却始终没有好利落。 到除夕这夜,伊嫣同墨琛、木旭一起用了年夜饭,饭后,木旭闹着要到街上凑热闹,墨琛邀伊嫣一起,伊嫣提不起兴趣,推说身体不适,不肯出去。 墨琛带着木旭走后,伊嫣从柜子里拿出早备好的酒坐到窗前把盏独饮。窗外锣鼓声、鞭炮声不绝于耳,漆黑无边的夜空被各色烟花照映的五彩斑斓,整个世界都是那样的喜庆热闹,唯独她。 伊嫣将酒一杯杯不停的灌入口中,感受着冷冽灼痛的感觉一下下划过喉头,她眼眶禁不住微微发酸,眼泪不知不觉便流了下来。 逝去了的母亲,遗弃她的父亲,背叛她的爱人,那些她爱过却一个个离她而去的人,那些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在乎的感情,在这样的时刻,不知为何突然如潮水般涌来,激得她的心一阵一阵抽噎的疼。 伊嫣忍不住蜷在椅子里抽泣起来,她哭的声音极低,呜呜咽咽的似是一头受伤的小兽,缩在角落里孤独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着的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袭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伊嫣有所察觉,抬眸看了一眼,见来人曳着朱红色长袍翩然走到她跟前,低沉的声音问道,“哭什么?” 伊嫣使劲眨了眨眼,挤掉眼里盈满的泪水,再瞧了一眼眼前人,咧嘴一笑,“咦,殿下?” “你喝酒了?喝醉了?自己身上有病不知道吗?喝什么的酒?”,慕子祺垂眸望着伊嫣的脸,惊讶的发现她蜡黄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了两条白皙的痕迹。 “你的脸怎么了?”慕子祺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句,不自觉伸手在她颊边轻轻摸了一下,手指触碰到她脸颊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姜黄色痕迹。 “你的这个黄脸原来是这么来的?”,慕子祺轻轻一吹,吹走了手指上的黄色粉末,“别人打扮是为了美?你是为了…丑?” 伊嫣傻笑,晃晃悠悠的拿起一旁的酒壶,伸长了胳膊递给慕子祺,“殿下,你也喝啊!一起喝啊!” 慕子祺二话不说,一把夺过伊嫣手里的酒壶,转身扔到了门外。 “干嘛扔我的酒?把酒赔给我!赔我的酒!”喝的醉醺醺的伊嫣坐在椅子上,两手向前去抓慕子祺的衣服,一个不小心,身子向前一倾,重心不稳,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嗯?……” 身子没有重重的摔在地上,反而落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伊嫣舒服的扭了扭,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那人棱角分明的脸白润如玉琢,刀裁的剑眉下,一双眼睛水光盈盈。 伊嫣醉的神情恍惚,傻兮兮笑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 “真的好看!”伊嫣说着,小手不安分的伸到慕子祺脸上东捏一把,西揉一下。 “把你那只不老实的手从本宫脸上拿开!” 慕子祺轻声斥了一句,发现伊嫣对他的话不闻不问,桃花眼微微一眯,一手抱紧了怀里的人,另一手轻轻的将趴在他脸上的小手掰开。 “唔”,微凉的指尖被慕子祺宽厚的手掌包裹起来,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伊嫣不由呢喃一声,手缓缓张开,反手握住了慕子祺的手指。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说的酥麻感从手指迅速传遍全身,慕子祺的心猛然一荡,低头见怀里的人睡意朦胧。她歪着一张微红的小脸靠在他胸口,他的心莫名开始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喂!”慕子祺望着怀里的人,喉结缓缓上下翻动,“你睡着了吗?” 等了一会儿,见人始终没有反应,慕子祺没再说什么,缓步走进里间,将伊嫣轻轻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棉被,正准备转身离开,伊嫣却忽然翻了个身,伸手抓住了慕子祺的衣服。 “别走……” 她喃喃的低诉像是一根绸带,将他牢牢的捆绑在原处。 慕子祺轻轻将抓着自己衣襟的那只小手握进掌心,一撩衣摆,侧身在床边坐下,轻声道,“本宫不走,你睡吧!” 伊嫣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的人,见他眉眼之间时隐时现的浮着缱绻的柔情,神情一时恍惚,不记得身在何时何处,忽而开口唤道,“林生?” “林生是谁?”慕子祺听得糊涂。 “你不是林生。” “那谁是林生?林生是一个男人?你喝的醉醺醺的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嗯?” 慕子祺说着,不知不觉便觉的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口簇簇燃烧起来。 伊嫣不回答,头埋在被子里,时而低声呜咽,时而絮絮说着谁也听不清的醉话。 慕子祺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伊嫣,一旁几案上烛台橘黄的光倒映在他乌沉的眸里,光影摇曳变换,遮掩了他眸里本来的颜色。 翌日是大年初一,天还未亮,伊嫣便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她拖着毫无力气的身子爬起来,开窗向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尚早,便又躺回床上,本想多睡一会儿,谁知眼睛才刚刚闭上,脑海里便突然闪过她靠在慕子祺怀里的画面,吓得她嚯的一下坐了起来。 伊嫣微微发了会楞,晃了晃头,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忆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奈何想来想去,仍只能回忆起墨琛带木旭走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喝到后来,莫名有些伤感,一个人抱头大哭,那之后的事情,恍恍惚惚,如不曾发生过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 伊嫣坐在床边发了会呆,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外袍穿好,对着镜子看了一看,见脸上的姜汁脂粉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不得不坐下重新涂一次。 收拾好以后,伊嫣推门走了出来。外面天色尚还朦胧,遥远的天际泛着一线鱼肚白。伊嫣站在廊下伸了个懒腰,视线不经意飘过四周,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直直立在院中的冬青树下。 伊嫣禁不住好奇的走上前,冬青树下的人似是听见了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吓,竟是太子殿下,伊嫣有些惊讶,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 慕子祺身穿一袭大红彩云金蟒妆花缎袍,脚踩漳绒鹿皮靴,头带赤金冠,腰束银玉带,面白似雪,目沉如乌,远远瞧上去□□俊逸,可若走近了再看看,便能见他脸上挂着一丝掩不去的疲惫,似是夙夜未眠又心事重重。 伊嫣走到慕子祺跟前,二话不说,先上前一揖到底,拜了个年,“燕一给殿下拜年啦,祝殿下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慕子祺看也不看伊嫣一眼,闷哼一声,转身背对伊嫣坐在了树下的石凳子上,“本宫不如意,一点也不如意!” “殿下,您怎么了?”,伊嫣小心翼翼的问道。 慕子祺置若未闻,吭也不吭一声。 伊嫣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一会,又小声道,“殿下不是在宫里过年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吗?谁惹得殿下这么生气?” 慕子祺这次倒是马上转过了头,有些赌气般说道,“你说是谁?” 奇了怪了,她怎么知道是谁惹他生气了?大年初一一大早的在这跟她莫名其妙的发脾气,真是不可理喻。可转念想起早上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她和慕子祺在一起的画面,伊嫣的心突然往下一沉。 那些该不会是真的吧?难道昨晚她喝醉后和慕子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慕子祺是不是识破她的真容了?慕子祺有没有发现她的女儿身了?她不会喝醉酒以后对慕子祺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惹他生气了吧?天呐,她该怎么办? 伊嫣瞬时慌了,张口结舌道,“殿…殿下…昨夜…” “昨夜,怎么了?” 慕子祺始终低着头,看也不看伊嫣一眼,伊嫣心里更慌了,“殿下,燕一昨晚喝了酒,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唐突的行为?” “本宫是今早回来的,昨夜的事情,本宫怎么会知道。” 听见慕子祺这样说,伊嫣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又仔细瞧了眼慕子祺,见他面色发白,忙道,“燕一虽不知殿下在外面站了多久,但早晨寒气重,想必殿下身上也冷的紧。这会时辰还早,若殿下没有特别当紧的事,燕一去厨房为殿下煮点粥备点小菜,殿下进些食暖和暖和身子再出去吧?” “你想亲自煮粥给本宫吃?”慕子祺脸色略有些好转。 伊嫣点头如捣蒜。 “那好!你速速去煮吧,本宫在书房等你!”,慕子祺说完,双手负于身后,大步往书房走去。 伊嫣匆匆去了厨房,她虽不太清清楚慕子祺的口味,但想着这样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人,必是吃腻了油腻荤腥的东西,于是用糯米、薏米、玉米配上胡萝卜丁、青豆、山楂、白糖,煮了一盅五彩酸甜粥,煮粥的时候,顺手在笼屉上蒸了个鸡丝蒜蓉茄子,又捡厨房现成的材料制了几道小菜,再加上一碟煎花馒头,一碟蟹肉包,一顿丰盛的早膳用了不足半个时辰就备好了。 伊嫣将饭菜用木案一并端到书房,又亲自伺候慕子祺用膳。 慕子祺虽嘴上嫌弃这个淡了那个咸了,这个酸了那个甜了,可吃到最后,除了剩了些包子、馒头,所有的小菜和满满一盅的粥,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酒足饭饱后的太子殿下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望向伊嫣的眼神莫名有些温柔明亮。 “时辰不早了,本宫要进宫去了,十五之前大概都不会回来了!”慕子祺说着往外走了两步,待到门口,却又回头,“本宫这次回来并未知会任何人,连父王、母后也不知晓,所以,你见过本宫这件事,务必保密,和谁都不许说起,知道吗?” 伊嫣觉得奇怪,禁不住小声道,“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图什么啊?” 慕子祺白皙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潮红,黑眸一沉,“本宫为何回来要你管?”说罢,呼呼的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剩下云里雾里的伊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11.上元(上) http://.biquxs.info/

虽是年节下,但由于太子不在,东宫并未比往常热闹多少。伊嫣因是女扮男装,怕人识破她的女儿身,向来不太与东宫里的人接触,慕子祺进宫后,伊嫣一个人住在世安苑,每日想吃便吃,想睡便睡,日子过的倒也逍遥快活。 唯一让伊嫣头疼的是,小木旭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三天两头的往世安苑跑。伊嫣自从知晓了木旭的身世,每次见到木旭总是忍不住想万般温柔的疼爱他,但可惜不论伊嫣怎么努力讨好,木旭对伊嫣的态度始终如一,每次出现在世安苑不是调皮捣蛋就是摆着一张臭脸。 眼见上元节在即,这日木旭又一大早溜到了世安苑。伊嫣见木旭在窗外探头探脑,忙推门走出来,柔柔一笑,道,“明个是上元节,我带你去街上看花灯,好不好?” 木旭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撩袍子在游廊的木栏杆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看了伊嫣一眼,“你不许去看花灯,街上人多,太乱,不安全!” “噗…”,伊嫣瞧着木旭端着架子装腔作势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街上人是多可怎么就不安全了?我不像你是个没长大的皮猴,我是个大人了,又有手有脚,想明个上元节去街上看花灯那便就要去看花灯。你不和我去便算了,我一个人我,看有谁能拦着我不让我去?难道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木旭“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张圆鼓鼓的小脸急的微微发红,“你不许去!反正不许去!你乖乖待在东宫,哪里都不许去,你要是非去,我就…就…” “你就怎样?你这只小皮猴又能把我怎样呢?”伊嫣笑的得意,伸手想揉一揉木旭那红彤彤的小脸,却被木旭嫌弃的一把推开。 “你等着,我自有办法对付你!” 伊嫣不以为然,只道,“好啊,我等着,瞧你明个有什么办法拦着我不让我上街看花灯!” 次日,正是上元佳节,伊嫣早早的收拾妥当,满心好奇的坐在院子里翘首期盼木须的到来。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日薄西山,暮色渐起,木须方才出现,令伊嫣惊讶的是,木须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竟是太子慕子祺。 伊嫣望着离她愈来愈近的两个人,见他们一个洋洋得意,一个波澜不惊,只觉脑壳儿突突的疼。但不管怎样,人已经来了,她现在想躲也躲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跟慕子祺行礼请安。 木须站在慕子祺身边,昂着头,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讨打模样,“我也许真的没能耐把你怎么,可是殿下呢?在殿下面前你还敢说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吗?你还嚷着非要去外面看花灯吗?哼!” 哼?不就是看个花灯么?多大点事,不去了还不成吗? 伊嫣向来秉持小女子要能屈能伸,该软得时候就得利利索索的服软。见当下这事态,不等慕子祺开口,先拱手一拜,“既然这是殿下的意思,那这花灯燕一必然不去看了。” “本宫的意思?本宫几时说不许你出去看花灯了?本宫的意思是你要去的话,就必须同本宫乘一辆马车一道进城去。” “嘎?” 伊嫣和木旭同时傻住了。 慕子祺仍是神色淡淡,“本宫为何要阻止你去看花灯?花灯挂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么?你想去看便去看好了。只是今日过节,东宫人手不够,你要去看花灯,必须要坐本宫的马车一起去才行!”顿了一顿,又道,“本宫进城去是有事…有事要办。” “可是,殿下”,木旭仰着脸,眼巴巴的望着慕子祺,“殿下不是说…不是说…” 在慕子祺的回视之下,木旭的一句话结结巴巴说了一半便生生吞回了肚子里。伊嫣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能睁着一双杏圆的大眼睛,看看木旭,又看看慕子祺。 “咳咳”,慕子祺右手掩口,轻声咳了两下,“本宫说什么?本宫说让你乖乖待在东宫,不要到处乱跑,街上人多,太乱,不安全,你几时有好好记住这话?今个你哪里也不许去,好好的回房闭门思过!” 街上人多,太乱,不安全,这话听着可真是耳熟啊!这不是木须说她的那番话么? 伊嫣心里直翻嘀咕,瞧了眼木旭,见木旭委屈兮兮的低着头,一张小嘴微微嘟着,心里有些不忍,忙道,“殿下,街上虽是人多,但燕一保证能看得住木旭,绝不让他到处乱跑,也不让他受伤惹事,今个是上元节,殿下就答应带他一起出去吧!” “不行,带着他太不方便”,慕子祺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了伊嫣的提议,抬头望望天色,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伊嫣和慕子祺同乘一辆四驾珠缨宝盖马车,从东宫出来直往城中闹市区去。 这夜,天色晴霁,星月齐辉,京城三街六市,处处点放花灯,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不论是官家的公子小姐,还是民家的老翁幼童,人人都走出家门到街上赏月赏灯。 马车停在京城上元节最热闹的南门大街外,伊嫣挑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见外面灯花璀璨,萧鼓喧哗,兴奋的拍手道,“走啊,我们下车去赏灯啊!”,转头,见慕子祺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看着她,略觉得有些尴尬,挠挠头,笑道,“忘了殿下还有事务在身,要不先等殿下把该办的事办好,然后再去赏灯?” “其实本宫的事也不是那么当紧,晚个一日两日倒也无妨”,慕子祺的视线轻轻飘到伊嫣脸上,又迅速转开,“既然你这么想让本宫陪你去看花灯,那本宫也可以勉为其难的陪你去逛逛!” ?g?谁想让他陪着看花灯了?她不过客套一声,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怎么就成了她特别想让他陪着看花灯了?这人还真是蛮不讲理! 伊嫣心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面上却始终端着笑意,见慕子祺径自下了车,她忙匆匆跟了上去。 南门大街连着南山寺,南山寺是个很小很小的寺院,但因寺中有颗相传极其灵验的古树而香火异常鼎盛。善男信女们常常在上元节这夜到南山寺上香拜树,然后将写着各种夙愿的灯笼,挂满寺外的南门大街,久而久之,到南门大街点花灯、看花灯便变成了许多京城人过上元节的必做的一件事。 慕子祺和伊嫣,一前一后的到了南门大街。街道两旁有不少小商小贩,卖小吃的,卖茶水的,当然少不了卖花灯的,街口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哥,挑了一担子的动物形状花灯,猴子、老虎、公鸡…不论个头大还是小,各个扎的惟妙惟肖,担子还挂着一盏白兔灯,雪白的身子,红彤彤的眼睛,很是可爱。 伊嫣远远的瞧见了那盏兔子灯,不自觉的走上前,指了指灯问道,“小哥,这灯要多少钱?” 卖灯的小哥脸圆圆的,一双小眼睛,一笑便眯成一条缝,看着很是憨厚,听伊嫣问价,忙把兔子灯拿下来递给伊嫣细看,“咱家的花灯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这灯里头的蜡是京城老字号屠家的,这灯纸,这灯架,你摸摸…” 伊嫣将兔子灯拿在手里,正翻来覆去的细看,忽听耳边传来慕子祺那不冷不热、不悲不喜的声音,“我是属虎的!” 伊嫣回过头,见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的慕子祺,睁着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直看向堆满花灯的扁担,伊嫣顺着慕子祺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堆在最上面的一盏老虎状的花灯。 伊嫣瞬间明白了慕子祺的意思,这是让她给他买花灯啊! 伊嫣俯身拿起慕子祺看中的花灯,冲卖花灯的小哥道,“这盏老虎灯,连同那盏兔子灯,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你帮我算便宜点啊!” 小哥眯着眼笑,“小的看客官是个爽快人,那就不跟客官兜圈子了,一盏灯给五钱银子您拿走!” “五钱银子?五钱也太贵了吧!两盏灯一共算八钱,行不?行的话,我这就给你拿钱!” “八钱不成,八钱我连本都不够”,小哥连连摇头,“早两个时辰,我一盏灯都卖八钱不还价!” 伊嫣心里清楚,上元节当天,这种做工的花灯,在南门大街这样的地段,一盏卖五钱银子,倒真的不算贵。可是她从家里逃出来时,本就没带出来多少钱,又分了一大半给丝竹,自己从苏州到京城这一路虽然处处俭省,但也花了不少,如今身上根本没剩多少钱,现下在东宫住着,虽是不愁吃喝,可她没有经济来源,总要留点银子傍身,以防来日不时之需。 这样境遇之下的她,花五钱银子买一盏花灯,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伊嫣看了看手里那盏白兔花灯,依依不舍的把它挂回到扁担上,转头冲慕子祺道,“一个灯五钱银子,贵了些了,不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