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 变成独眼小宝被捡回家了》 第1页 [bl同人] 《(同人)[原神]变成独眼小宝被捡回家了》作者:粥粥虫【完结】 文案: 在拒绝了开学以来收到的第72封情书后,被学院论坛评为「嘴强校草」的宁归脚下一空,摔进没井盖的下水道。 再睁眼,他穿越进提瓦特,躺在一张不算柔软的床上,成为了一只既不能叫、也不能动的独眼小宝玩偶。 他的主人叫托克,是个不满十岁的至冬国小孩,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抱着他去村口,给一群小屁孩讲自己那位销售员哥哥的丰功伟绩。 直到有一天,那位传说中至冬国最棒的玩具销售员回来了——带着一身重伤。 宁归没玩过原神,只觉得小伙子长得很帅,声音也好听,不知道比之前向自己表白的人强多少,可惜身娇体弱,看起来不怎么能打。 之后,宁归被托克送给了他的销售员哥哥,自此开始了夜復一夜的「陪睡」工作。 面对新岗位,宁归原本内心毫无波澜,他只是一个玩偶,陪谁睡不是睡? 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几天之后月圆之夜,他突然变成人类一丝也不挂地躺在了销售员的被窝里?! 谁又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叫破喉咙也喊不出声音?! 好消息:终于变回人类了; 坏消息:自己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好像被毒哑了。 崩溃的宁归坐在床上,生无可恋: 算了,能不能说话无所谓,能做人就挺好的。 裹着浴巾出来的达达里亚看清床上的宁归: 什么人?我去,好美,好漂亮! 食用指南: 1. cp:达达里亚x宁归,其余cb 2.私设一:主角听说过原神,但不知道剧情,不认识具体角色;私设二:主角是初期被诅咒哑巴了,后面会恢復声音。 3. 剧情是4.2之后鸭头回至冬养伤期间的故事,和主线关系不大,是个愉快的小甜饼(应该? 内容标籤:大陆轻松 高岭之花 原神 主角:宁归,达达利亚 ┃ 配角:托克,冬妮娅,迪卢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越成陪睡玩偶的二三事 立意:学会爱自己,才会爱别人 第1章 穿成一只玩偶 狭窄的卧房,跳跃的炉火,还有窗外零星飘过的雪花...宁归挣开双眼,看到的依旧是这样一幅的景象。 视角是固定的,无法转动或是调距,只能通过单面的圆形玻璃壳向外看。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动不了,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躺在衣橱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穿越成了一只玩偶,这样的状况已经维持了三天。 在此之前,宁归不算长的20年人生中,他从未有一刻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穿越这种事存在。 他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在一个普通的周一早晨,去上一节普通的声乐专业课,在路上拒绝了一封普通的情书,又当着告白者的面扔掉了一袋普通的巧克力... 他承认,他不该糟蹋粮食,应该把巧克力送给有需要的人。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到掉下没井盖的下水道,两眼一黑穿越到一只玩偶身上吧? 只是穿越成玩偶也就算了,他的「主人」居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时常盯着他傻乐,还爱用那只刚擦完鼻涕的手在他身上乱抹。 「砰——」 宁归还在默默吐槽,卧房的门被突然推开,说曹操曹操到,那个顶着一头橘发、有一双蓝眼珠的小屁孩蹦蹦跳跳跑过来,「魔爪」向宁归伸来。 宁归想大喊、想挣扎,可他做不到。 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 「冬妮娅,雪停了,我可以带独眼小宝出去玩了吗?」男孩晃着手中的玩偶,扒着栏杆沖楼下喊。 视线中一楼那张堆满水果和面包的长桌在不停旋转,宁归觉得自己如果有嘴,此刻一定在大吐特吐。 「好吧,不过记得带上围巾,托克。」楼下传来少女清脆的嗓音,「我可不想照顾两个病人。」 「哥哥要回来了?真的吗真的吗?!」托克立马兴奋起来——不要问宁归为什么知道,他眼前的世界显然旋转得更快了。 「嗯,按照他信上说的,就在这一两天。」 冬妮娅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双温暖纤细的手将宁归「解救」出来,视线中出现一张女孩的脸:和托克一样的橘发、齐刘海,鼻樑和脸颊上长着几点雀斑,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 「不是说要把这只独眼小宝送给哥哥吗,你再这样乱甩乱晃,它就要被你弄散架了。」 「才不会,托克会保护好独眼小宝的!」 在冬妮娅手里待了几秒,宁归又被托克抢回怀里。他被男孩抱着,三步两步冲进风雪中,身后还有冬妮娅无奈地高喊,「围巾!托克,戴好围巾!」 不断晃动的世界是洁白的,他的眼前晃过堆满积雪的栏杆,掠过顶着十字架的金色圆屋顶,枯树的枝丫将天空装扮成一块冰裂纹的白瓷。 紧接着,几个穿成五颜六色的小豆丁闯进这一片素净,叽叽喳喳的声音比鸟还吵。 「托克,你怎么才来!你爸爸妈妈不是去找你大姐了吗,家里应该没人管你呀。」 「没有爸爸妈妈还有冬妮娅姐姐,托克是要被管的小宝宝,羞羞羞!」 第2页 「别理他们,托克,今天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呀?我还想再听一遍你和阿贾克斯哥哥一起勇闯玩具工厂的故事!」 「你们别提阿贾克斯哥哥了,我爸爸说,他是很可怕的人...妈妈还说,不许我平时和托克玩呢...」 「你胡说,我哥哥才不可怕呢!」被人说是小宝宝都没生气的托克,突然大声反驳,「他可是至冬国最棒的玩具销售员!」 被夹在腋下的宁归听了想笑,也就是托克这样的小孩子,才会把玩具销售员当成什么不得了的职业吧。 「又吹牛,你怎么不说他是提瓦特最棒?再说,玩具销售员那么多,你凭什么说他最棒?」 嗯,看来这小孩还算有脑子。这片大陆叫提瓦特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哥哥他...就是最棒的玩具销售员!他卖的超大号独眼小宝,有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那么高,眼睛还会冒光...」托克着急地用小手比划着名,语气格外认真。 「骗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独眼小宝!」 「就有!我亲眼看到的,很大的工厂!很多很多独眼小宝!哥哥用两把剑,然后嗖嗖嗖——」 宁归被夹在腋下,听着干着急。托克也太不会吵架了,要是换他这个被评为「嘴强校草」的大师出马,几句话就能把这几个小孩说得哇哇大哭。 「我才不信,托克是吹牛大王,说假话不知羞!」那个和托克唱反调的小孩越来越嚣张,还撺掇着其他几个小豆丁喊托克吹牛大王。 「我没有、我没有...」托克的辩解显得越发无力,很快败下阵来。 宁归越听越气,虽然他和这位便宜的「小主人」情谊只有三天,还经常被他抹一身鼻涕,但也忍不了他被这几个小屁孩欺负。 只恨自己的穿越对象是只玩偶,要是能穿到旁边那颗树上,他定要抖抖身上的雪把这几个小孩埋起来冻上一会,以示惩罚。 不过小主人还算好样的,哪怕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但依然没有松口,坚持在表达:「我没有撒谎!」 「谁说你在撒谎?」 一道清亮慵懒的男声穿破这一场闹剧,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枝,抖落的雪发出「簌簌」的响声。 宁归看不到来人的方向,他的视线里只有裸露在积雪外的老树根,似乎在与他方才的发愿遥相唿应。 「哥...哥哥!你回来啦!」 托克大喊一声,下一秒,宁归眼前的世界飞速下坠,半截身子埋进雪里,视线变得模煳。 他隐约看到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拖地的白色披风,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艷的红色围巾,围巾之上顶着一颗橘子...嗯,他推断那是一颗有着橘色短髮的头。 「唔...托克,轻一点。」被弟弟撞了个满怀,青年的笑声有些虚弱,但也只有一瞬,他很快打起精神,语气中满是勃勃朝气,「来,告诉哥哥,是谁说你撒谎?」 「莱昂,托拉基,还有...」托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摇摇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哥哥,我能解决。」 「看来几个月不见,托克成长了不少嘛。」青年的声音先是带着笑意,但再开口时,又变得懒洋洋的,明明还是一样的声调,却隐隐透着危险。 「可惜,你的朋友们好像还是小孩子,不知道随意污衊人,是要被关进监狱里打屁股的。」 「没、没...我们,我们知道错了!」哪怕再小的孩子,也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力,小豆丁们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屁股,作鸟兽散。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了!」 「是吗?我倒觉得他们是在害怕已经变成大人的托克哟。」青年笑着揉揉弟弟的头,「托克先生,马上又要下大雪了,麻烦你先回家通知冬妮娅女士,我已经平安到达海屑镇。我怕她等不及,要冒雪来接我呢。」 「好!保证完成任务!」托克说完,急匆匆地转身跑走了。 等等,托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宁归躺在雪里,疯狂地用意念给托克发送信号,可惜不是很通畅,他的「小主人」很快就跑没影了。 难道穿越后的第三天,就要被扔在雪地里活活冻死吗?不对,玩偶会不会被冻死啊... 宁归胡思乱想着,直到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 垂地的披风挡在他眼前,掀开后露出一双黑色的皮靴。青年俯身蹲下,套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捏着他的一条腿,将他从雪地里提起来。 一张英俊而年轻的面庞突然倒立着朝他成倍放大。 宁归无暇欣赏,他在专注地无声怒吼: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拉我起来吗?! 「咳...咳咳。」青年捂嘴咳了两声,吸引了宁归的注意力,只见他擦了擦嘴角,但还是有一滴东西落在了白披风上,晕染开一朵鲜红的小花。 ...是血?! 想到出门时冬妮娅所说的「两个病人」,宁归意识到眼前的人受伤了。 他不理解,一个玩具销售员,居然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这个提瓦特到底是什么潭虎穴,居然这么危险?说道这个,提瓦特...这三个字真的好耳熟,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眼见雪又下大了些,宁归不禁有些着急,拖着病体不回家,还站在雪地里等什么?不要命了吗? 很快,一串脚步声给了他答案。 青年掀开披风,将他藏进怀里,宁归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披风外的对话,似乎是又来了两个男人。 第3页 「公子大人,真的不需要我们送您回去吗?」 公子大人?是在叫谁? 「不必。」青年的声音冷得像要结冰,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东西呢?」 「在这儿,富人大人说这是接下来开展璃月方面工作的重要物品,请您妥善保管。」 「嗯,我知道了。」青年又笑了,只是这笑在宁归听来,十分危险,「那些药品都送回去吧,我猜他也没指望我会收。」 他顿了顿,又道,「我在家修养的这段时间,你们没事不要在镇上乱晃,必要时我会通知你们的。」 「遵命,公子大人。」两人齐声说道,「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两人走后,四周再次陷入寂静。明明被放进了更温暖的地方,不知怎得,宁归却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觉。 他开始听到皮靴踩着雪的脚步声,被人掐着后颈从披风里拎出来。 「雪越下越大了。」那张英俊的年轻面孔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温暖如煦的笑容与脑海中冰冷的声线重叠,让宁归一时间很是困惑。 「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吧。」达达利亚笑着说,「把你弄丢了,托克可是会很伤心的。」 第2章 床上的细作 壁炉中的木柴噼啪作响,火光为长桌上的面包、馅饼和烤肉串刷上了一层暖红色,腾腾升起的食物热气与窗外愈发细密的雪花交叠,显得室内暖和又。 宁归被放在壁炉旁的一张条纹扶手椅上,身上盖着冬妮娅织了一半的围巾,看不远处的「三颗橘子」围着餐桌大快朵颐。 从餐桌旁的椅子数判断,这应该是个大家庭,特意空出的主人位和首客位大概是平时爸爸妈妈坐的地方。 「今年海屑镇的雪似乎比往年大。」达达利亚已经脱下披风、摘下手套,在暖融融的房间内只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衬衫。 「是呀,这样下一夜,恐怕积雪明早就要漫过门槛了。」冬妮娅搅拌着碗里的红菜汤,画风一转,「所以,托克明天不许跑出去玩,知道吗?」 「知道了嘛...」托克被冬妮娅一瞪,立马像发蔫的小草,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达达利亚的目光在小妹和弟弟之间流转,半晌噗嗤一声笑了,「看来即使老爹他们不在,托克也被照顾得很好嘛。」 「要不是妈妈临行前让我多看管他,我才不要操心呢。」冬妮娅朝着兄长撒娇似的皱了皱鼻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选择现在去南方看望姐姐真是无比正确,毕竟一下起大雪,老爹的膝盖就犯疼。」 「安东呢?在小小冒险家冬令营一切都好?」 「他昨天刚寄信回来,晚饭后我拿给你看。」 「镇上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说起来,还是老样子。不过前几天新来了一位蒙德占星师,说是来看极光的,小孩子们都喜欢找她玩。」 三人边吃饭,边聊着家常,其乐融融的样子映在宁归眼中,让他不禁也有点想家。 哎...也不知还要困在这幅玩偶的身体里多久。 「对了,占星师阿姨!」 宁归还陷在「乡愁」中黯然神伤,突然被托克一嗓子叫回魂,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嗒嗒跑来的托克从围巾下抽走,放在餐桌上,和一筐大列巴面面相觑。 「她给独眼小宝换了新的玻璃面罩,还施加了魔法。」托克兴沖沖地介绍道,「她说可以通过玻璃面罩看到独眼小宝的想法,比如现在...」 三颗「橘子头」好奇地凑上来,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冰蓝色瞳孔里,此刻都倒映着一只坐在桌上的独眼玩偶。 在三人的注视下,玩偶脸部镶嵌的玻璃壳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眼角与嘴角都向下的线条表情。 「...这是悲伤?」冬妮娅率先做出判断。 「嗯...委屈?」托克揉揉鼻子。 「还是阴险?」达达利亚挑起一根眉。 ...是不爽。宁归无声地公布答案。 「总感觉你的独眼小宝不是很开心呢。」达达利亚说着坐回椅子上,附身的动作会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怎么回事...」托克挠挠头,喃喃自语,「那天我在雪地里摔了个屁股蹲,明明看到它在笑呀...」 宁归一惊:我幸灾乐祸得有那么明显吗? 好在他只是一只玩偶,兄妹三人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晚饭后,冬妮娅以「病号不许乱动」为由,将哥哥按在座位上,不准他帮忙。「小主人」很懂事,帮着姐姐忙进忙出,踩着凳子扒在水池旁,和冬妮娅一起洗碗碟。 客厅里只剩达达利亚。宁归偷偷打量过去,只见青年靠着椅背,一条小腿随意地跨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望着厨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壁炉中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为原本俊朗凌厉的五官铺上一层柔和的色彩,他眉间舒展,神态放松,冰蓝的眼睛里写满对弟妹的宠溺,嘴角还微微噙着笑意... 看上去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发出那么冷酷的声音?宁归简直要怀疑下午是自己幻听了。 可当达达利亚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时...宁归不禁打了个并不存在的冷颤。销售员大哥,咱俩无冤无仇,你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很害怕。 天早早黑下来,一家人围着火炉读信,又闲聊了一会,转眼到了托克该上床睡觉的时间。 第4页 二楼走廊,换好睡衣的托克抱着自己心爱的独眼小宝,揪着哥哥的衣角不想放他走,「哥哥,等你病好了,要给托克讲好多好多故事喔!」 「知道啦。」达达利亚半蹲下身,揉揉弟弟的脑袋,「哥哥准备了一大箩筐的故事,等身体好些了,就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他说着,目光落在宁归身上,眼神略暗了暗,又笑着开口,「看在哥哥生病的份上,今天晚上让独眼小宝陪哥哥睡,可以吗?」 什么?! 玻璃面罩上露出惊恐的线条表情,短暂震惊后,宁归开始疯狂寻求和「小主人」的心灵感应:拒绝他,我不要陪这个变脸侠睡觉,拒绝他。 「当然可以!」 托克话音刚落,独眼小宝的玻璃面罩变成一片绝望的黑,可惜,只有达达利亚注意到了。 「我可以把这只独眼小宝送给哥哥的。」托克继续补刀道。 「这样不就夺托克所爱了吗?」达达利亚微微撅嘴,脸上增添了几分稚嫩,但看在宁归眼中,还是表演成分居多。 「不会呀,独眼小宝可以有很多个,但是阿贾克斯哥哥,只有一个!」 「那就谢谢托克啦。」达达利亚郑重地接过独眼小宝,抱在怀里,和弟弟互道晚安。 「咔哒。」 房门轻轻合上,达达利亚单手抓着玩偶,另一只手撑着墙,缓缓站起身。 「嘶...」 宁归面朝下,听到他倒吸一口冷气,估计是牵扯到了伤口。 叫你逞强。他腹诽道。 也许是达达利亚感应到了他的冷嘲热讽,接下来他一直被头朝下抓着,视线中只有晃来晃去的地板。他被带进一间卧室,还没看清环境摆设,就被脸朝下摁进枕头里,什么都看不到。 耳边依次响起脚步声,衣物摩擦声,还有绷带撕扯和剪刀咔嚓的声音,再有...就是男人的低喘与吸气声。 虽然宁归知道这样很缺德,但实在管不住自己浮想联翩,好在他如今面朝下什么都看不到,不然玻璃面罩上露出什么害羞的表情,也太诡异了。 直到断断续续的水声隐约响起,推测达达利亚应该是去洗漱了,宁归才稍稍放松。 好险,差点就被当成变态玩偶了。 要是被那个玩具销售员发现,没准会被掐着脖子扫地出门呢。宁归爬起身,转头望着窗外大片大片落下的雪花出神。 时间来到看雪的第七秒,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爬起来,转头,看雪?! 宁归惊恐地低下头,确认眼前是十根细长的手指而非二爪机械臂,略松一口气,又急忙摸脸: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还好,还好,不是怪物。 等等,还有一件关键的事情。 他双手下移,去摸胸口,虽然触感颇为光滑细腻,但好在依然是平的。 居然...居然莫名其妙变回人了?! 宁归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好消息是,他终于不用再困在玩偶的身体里,被甩来甩去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转向床对面的木门。 透过门缝传来的淅淅沥沥水声暂停——那个销售员要出来了! 想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和冷漠的声线,宁归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现在躲到床底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的。 因为擦完身子的达达利亚已经出来了。 他脖子里挂着一条毛巾,腰腹、胸前和肩膀上都缠着绷带,肌肉线条优美的胳膊上还有不少淤青,此刻正低头固定下半身浴巾的结。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达达利亚眉心微皱,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道人影嗖得一下钻进他的被窝,只露出上半张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狐狸眼,大而灵动的褐色瞳孔,上扬的眼尾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因有两道英气的眉压着,故而并不显得艷俗。 那双眼睛里写满防备和慌张,配上有些凌乱的黑色长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可怜。 是「他」,达达利亚能看出来,虽然是个美人,但性别为男。 况且,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美人是男是女不重要,重点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黑髮...他的思绪飞速运转着,难不成是璃月人派来的细作?七星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人能悄无声息进到自己家,还爬上了床,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宁归不知道达达利亚在想什么,但眼看他的神情从起初的震惊到疑惑,又渐渐变得阴沉,眼神里甚至带上了肃杀之气,越发感到危险。 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空气里没有听到任何自己的声音。 诶? 宁归又张了张嘴,试着发出一个音节:啊—— 「......」 怎么回事?!他怎么发不出声了?!! 宁归涨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他摸着自己的喉咙,用尽力气大喊,却依旧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想不通是什么情况,只能听到越来越快的心跳,「噗通噗通」震着耳膜。 下一秒,一阵凌厉的风疾行而来,巨大的力量卡着他的脖颈,将他压在床上。 吃痛的宁归眯起眼,恍惚间看到达达利亚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头顶上方。尽管受了伤,可卡住他脖子的力道丝毫不容反抗。 第5页 青年附身凑到宁归耳边,声线压低,冷得像要结冰,「说,是谁派你来的。」 第3章 雪纷飞 寒冷的夜风卷着大片大片的雪块拍打着玻璃,与此同时,屋内的温度却在不断攀升。 宁归双颊通红,不断奋力挣扎,却反将自己推入不妙的境地。 他用双手推拒着青年横在他脖颈上的小臂,试图用腿隔着被子去踢,但青年战斗经验丰富,趁宁归不备突然收力,待他出于惯性弹起身时,扣住他的肩膀,用肘部压着细长的脖颈,逼他面朝下陷进床里。 整个过程中宁归没能发出一点声音,他或是愤怒、或是恳切的喊叫都被堵在喉咙里,化为又轻又急的喘息,听上去好不可怜。 脸埋入枕头,不同于他还是玩偶的时候,肺部的空气伴随着他的挣扎,明显在不断变得稀薄。 「还不说?」温热的唿吸喷在后颈一截白皙的皮肤上,清亮却慵懒的声线听上去游刃有余,「听着,我不想弄脏自己的床,家人们打扫起来会很辛苦。」 言下之意,若是不如实交代,恐怕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但我也要有交代的能力啊。宁归攥紧手下的床单,绝望地想。 下一秒,头皮一紧,他被揪着头髮,被迫抬起头。 新鲜的空气再度填满双肺,他唿吸得太急,很快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片模煳。 顾不得自己泪眼朦胧的狼狈模样,宁归慌张地回过头,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用力的挥挥手,寄希望于达达利亚能理解他并不好懂的手势。 「......」 达达利亚皱起眉,宁归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他沉吟片刻,松开了手。 身上的重压骤然抽离,宁归泄力摊倒在床,侧脸虚弱地唿吸。 这副模样被达达利亚看在眼里,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方才在交手时就发现此人出招没什么章法,如今看来倒像是一点身手都没有,更感知不到一丝元素力...璃月的情报人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还是说他们觉得派来对付自己的人只需要这种水平? 再有,这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家里,最聪明的办法本该是用托克或冬妮娅要挟自己,脱光衣服躺在他床上又是什么套路? 难不成是...色///诱? 达达利亚立即否认了自己的推测,且不说自己从未透露过任何这方面的情报,就算对方误打误撞送来一个的确还算合格的诱饵,也不该是个连基础套话都做不到的哑巴。 他像翻一条鱼似的将宁归翻过身,掐着对方的下巴,逼迫宁归张开嘴,向口腔内望去——舌头是完整的。 「不会说话?」 宁归扒开他的手,皱着眉摇摇头。 心想,这人真的只是个玩具销售员吗?正常人见到自己床上多了个陌生人,第一反应不该是震惊或是害怕吗?哪有他这样上来就又掐又压的? 达达利亚直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浴袍披上。橱柜顶部恰巧有几本托克落下的习字册,他抽出一本,转身放在窗户旁的书桌上,又从笔筒中挑出一根炭笔。 「笃笃。」他用炭笔的尾端敲两下桌面,「不能说就写出来。」 宁归犹豫地坐起身,与达达利亚视线相对,尴尬地低下头。 浑身上下一块布料都没有,要他怎么过去? 「...你不会把脱掉的衣服直接扔出窗外了吧?」达达利亚略感无奈。 别把我说得和变态一样。宁归抿紧唇,面带不满。 一件衣服「啪」得一声扔到他头上,宁归皱眉扯下,正对上达达利亚催促的眼神。 他低头打量这件印着狐狸图案的淡蓝色睡袍,深知没有商量的余地,在达达利亚的注视下胡乱套在身上。 几年前姐姐买给自己的睡袍虽然有点幼稚,他穿上倒很合适。达达利亚抱臂想着。 「喏,别抱有矇混过关的幻想。」达达利亚递上炭笔,「相信我,在这里坦白是你的最佳选择,愚人众的审讯部门可没我这么和颜悦色。」 宁归接过笔,被达达利亚一把摁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要他坦白什么?自己就是那只玩偶?会被当做神经病扔出去的吧。 他望向窗外,雪花将空气搅得雾蒙蒙的,这样的天气被扔出去是会冻死人的。 「餵。」 下巴突然被倏得捏紧,宁归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冰蓝色眼眸。 「你不会觉得我很好说话吧。」 他握住手中的炭笔,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落笔。 达达利亚顺势放开他,低头盯着那只关节发白的手握紧炭笔,在习字册上写下一行字。 【我是独眼小宝变的。】 「...哈。」 如宁归所料,达达利亚发出一声并不愉悦的干笑,在他开口前,宁归急忙又在本子上写道: 【不信你看床上,应该已经找不到那只玩偶了。】 达达利亚看向自己的床铺,眉心微蹙,他翻动枕头和被褥,果然不见那只被改装过的独眼小宝的踪影。 「...什么情况。」他低声嘟哝道。 宁归趁热打铁,又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举到达达利亚面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也很迷惑。】 达达利亚盯着本子,神情复杂。半晌,目光上移,落在宁归脸上,「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第6页 我哪里像是在骗人?难道我的眼神还不够真诚吗?宁归急得满头大汗。 他急忙单手托着本子,又想写些什么,可惜达达利亚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一把抽走本子。 「看来是我对你太温柔,让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呢。」达达利亚面带笑意,可手上却一点没留情,拉起宁归就要把他往门外拽。 「你们璃月人,应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 宁归立即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急忙摇头,拼命将胳膊往外抽。 什么璃月人?我不是璃月人,我是拆尼斯!拆尼斯不骗拆尼斯! 「嗯....嗯!!!」 他脸涨得通红,用尽力气,却只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别看达达利亚只比他高半头,还受了伤,力气却比宁归想像中还要大,他拉着他破开房门,像拎鸡仔一样一路拽到一层的饭厅。 达达利亚将他抵在餐桌前,背对着壁炉,火光穿透皮肤的边缘,高大修长的身影映在宁归眼底,简直像个魔王。 好可怕,为什么这个叫提瓦特的世界连一个玩具销售员都这么彪悍且蛮不讲理? 达达利亚眯起眼睛,「我没在开玩笑,你不说实话,我真的会把你扔出去。」 此刻,他距离大门不过十步之遥。 危难关头,宁归灵机一动,他转过身,沾着玻璃瓶中的牛奶,在桌面上哆哆嗦嗦地写:我真没骗... 那个「骗」字还没写完,他便被达达利亚勐地拉起后颈,拖拽着向大门走去。 「呃!呃!」 他转身抱住桌子腿,像抱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怎么也不放开。 两人你拉我扯,一个武力高强,一个求生欲爆棚,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楼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没穿鞋的小脚丫。 「...哥哥?」 达达利亚警觉地抬头,正对上托克那双纯粹的冰蓝色眼睛。 「诶?你是哥哥的同事吗?」托克注意到瘫坐在地上的宁归,啪嗒啪嗒跑过来。 「托克别...」等达达利亚想要阻拦时,已经晚了。托克扶着膝盖俯身打量着宁归,露出好奇的眼神。 「这个哥哥好好看,你是来找哥哥玩的嘛?不过,你为什么会穿着哥哥的睡袍呀?」 宁归看着他,又抬头看一眼达达利亚,他尚未从惊恐中恢復,褐色的瞳仁还在不受控地颤抖着。 「你出了好多汗,是因为壁炉里的柴烧得太旺吗?」托克从餐桌上拿来一块干净的方巾,递给宁归,「快擦擦汗吧,漂亮哥哥。」 「咳,我来吧。」 突然的泄力让宁归浑身僵硬,一时动不了,达达利亚接下方巾,不着痕迹地捂住宁归的眼睛,无缝切换回那个温柔又和蔼的好哥哥,柔声问,「托克是做噩梦了吗?」 「...嗯。」托克点点头,哭丧着脸,「我梦到小朋友们都不和我玩了,说我是大骗子...」 「哦?所以,托克是担心大家不理你,还是不想被冤枉呢?」达达利亚耐心地追问。 「唔,非要选一个的话,托克更不想被冤枉。」男孩挠了挠头,「不过,想让别人相信自己,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达达利亚感到怀里的宁归抖了一下。 「话说,哥哥的同事是来做客的吗?怎么这么晚才来?」此时的托克,比起噩梦,显然对宁归更感兴趣。 「他不是哥哥的同事...」达达利亚想了想,「这个哥哥是路过的客人,雪天难行,所以来借宿一晚。」 「这样啊...」 「放心吧,哥哥会照顾好他的。」达达利亚对弟弟眨眨眼,「你先回房,这么晚了,借宿的哥哥很累,需要尽快休息。」 「好吧。」托克听话地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找漂亮哥哥玩。」 眼前的遮挡撤去,宁归看着走上楼的托克,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手腕。 「嘘。」他凑在他耳边警告,「别吓到托克。」 第4章 玩游戏 窗外风雪声唿啸,硬邦邦的雪粒拍打着玻璃,哔啵作响。 宁归攥紧被子的一角,将身体向床中心又缩了缩。那个玩具销售员就躺在他枕边,两人之间只隔了半臂宽。 他能感觉到床的那一侧更暖和,但却不敢再靠近分毫,只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默默抱紧自己。 方才若不是托克突然出现,他现在很可能已被扔到雪地里自生自灭了。 大概因为托克看到了他的脸,这个玩具销售员怕第二天不好和弟弟交代,才悬崖勒马,又把他拽回了卧室。 至于宁归写在本子上,诸如他是独眼小宝云云的话,达达利亚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他只是不容非说地把宁归摁进床里,让他睡觉。 ...他怎么睡得着? 宁归侧脸瞪一眼达达利亚饱满的后脑勺,发出无声的嘆息,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与此同时,思绪不受控地在脑海中疯狂乱窜。 从托克口中可知,他这位名为阿贾克斯的哥哥是一位玩具销售员,但在宁归看来,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有几个玩具销售员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和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又有哪个玩具销售员会一言不合就将人置于死地?联想到下午那两个叫他「公子大人」的男人,以及他身上的伤,宁归越发确定,他一定还有另一层身份。 第7页 杀手?□□老大?总之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一想到身旁沉睡的青年很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宁归便不寒而慄。 从达达利亚今晚的反应看,一定是把自己当成死对头派来的卧底了,可惜自己现在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会手语,一旦没了纸笔,比丢了枪的大头兵还要危孤立无援。 怎么会突然哑巴了呢?宁归百思不得其解,他悄悄往口中送进两个手指,闭上眼睛确认舌头的形状,明明没什么缺失。 等他再度睁眼,余光捕捉到来自身侧的灼热视线,转头一看,才发现达达利亚不知何时转过身,此时枕着手腕侧躺,正神情复杂地盯着自己。 「舔自己的手指很舒服?」 宁归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还含着两根手指,简直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他急忙抽出手,下一秒,一张手帕纸轻飘飘地甩在他脸上,等他用另一只手抓下时,达达利亚已经再次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缠着绷带、新旧伤痕交叠的背影。 「擦干净赶紧睡觉。」他淡淡地命令道,「我警告你,别再动什么歪心思。」 我哪有动歪心思?宁归纳闷地擦手。再说,就不能好好递东西吗?每次都往脸上扔,欺负我没法反抗是吧? 这个阿贾克斯的性格真是阴晴不定,他翻身面朝另一边侧躺,心念一动:还是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和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共处同一屋檐下,还要和他同床共枕,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床的另一边,听到宁归逐渐变得平缓规律的唿吸,装作假寐的达达利亚睁开眼,眼底里暗藏疑惑。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舔着手指发出那种声音...莫不是真想□□我?! 达达利亚瞳孔放大,耳廓发热,感慨这璃月间谍真是努力,哪怕刚经歷了生命危险,仍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在自己及时喊停,不然若是让他得逞,岂非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过这小子倒很聪明,闯进他家里,和托克打了照面,自己反倒一时半会不能拿他怎么样...不过他看样子倒是全无功夫,恐怕连冬妮娅都能用擒拿术将他轻易制服,放在身边不足为惧。 达达利亚打定主意冷眼旁观,看宁归目的为何,以及□□自己不成,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都睡得不怎么样。达达利亚略好些,他向来浅眠,恢復体能的速度也比常人快,反观宁归,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整晚噩梦连连,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耳畔满是鸟鸣与孩童的笑声。转眼看另一侧的床铺空荡荡,不见达达利亚的身影。 他坐起身,发觉床头柜上摆着一套摺叠整齐的衣物,看起来不像新衣,但浆洗得十分干净。 宁归下床展开衣服,是一件白底红色花纹的麻布阔袖高领长衫,配一条灰褐色的阔腿裤,还有花纹繁复的腰带。 这种风格宁归不陌生,他在原本的世界是个声乐系的大二学生,选修过俄语课,老师在介绍文化习俗的时候,曾经展示过类似的民族服饰。 他换好衣服,把碍事的长髮拢到脑后,透过窗户向下望去,看到托克和冬妮娅正全副武装地站在院子里打雪仗。 向远处望去,整个小镇与更远处的山脉皆是雪白,从身上的衣服和入目的景象来看,这里的环境和习俗应该很接近原本世界中的西伯利亚地区。 他走下楼,大厅空无一人,只有燃烧的壁炉时不时发出火花爆开的声音,大门虚掩着,能听到托克和冬妮娅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 那个阿贾克斯出门去了?宁归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居然会放心把自己和两个孩子放在家里,明明昨晚还防他和防什么似的。 大门没关紧,屋内有些冷,宁归坐进壁炉旁的扶手椅,伸出手烤火。记得刚穿越来的那几天,托克吃饭时总喜欢把他放在这里。 在他背对的大门外,偷偷探进来两颗小脑袋。宁归烤了一会火,听到门外的喧闹声暂歇,回过头,正对上两双与达达利亚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向来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准确的说,他不擅长、也不喜欢和任何人打交道。只是人在屋檐下,总要讲礼貌,只好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向两个孩子挥挥手。 「你看,我说他很漂亮吧。」托克抬头对他上方的冬妮娅说。 「托克。」冬妮娅略带训诫意味地喊着托克的名字,说完对宁归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好,我叫冬妮娅,这是我的弟弟托克。不知道这位大哥哥该怎么称唿?」 「...」宁归刚想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说不了话,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面带歉意的摇了摇头。 「你...」冬妮娅反应过来,「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 宁归摆摆手,示意她别放在心上,又做出一个写字的动作,摊开手偏着头,眼神疑惑。 冬妮娅立即明白,从门口的抽屉里拿出纸笔,递给宁归。 昨晚情急之下不曾注意,他在脑海中想的分明是原本世界的文字,但写出来却变成了一种从未见过、但又莫名能看懂的文字,想来大概是穿越带来的作用。 「宁...归...」冬妮娅盯着纸条上的字,「好特别的名字,宁归哥哥是璃月人吗?」 那个阿贾克斯也说自己是璃月人,难道璃月人就是这个世界中类似汉族人的存在吗?璃月...好耳熟,和提瓦特一样耳熟,到底是... 第8页 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璃月、至冬、提瓦特...这不都是那个爱玩游戏的宅男室友时长念叨的名词吗?对方当时还和宁归推荐了这款游戏,但被他以不感兴趣为由干脆拒绝。 自己...居然穿越到游戏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宁归哭笑不得,看穿越小说或是电视剧,别人不是穿越到某某朝代靠信息差逆天改命,就是穿越到架空世界靠搬运文化遗产发家致富,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穿越进12+游戏,非但没有获得任何金手指,还成了连话都说不出的哑巴? 「宁归哥哥?」见他半天没反应,冬妮娅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宁归回过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点点头,在纸上又写下一行字。 【你知道哪里有井吗?】 按照常规的穿越套路,一般想要回到原本世界,都要寻找与来时相似的路径。他当时是失足掉进下水道穿越的,应该找到类似的下水道就可以... 「水井吗?院子西面倒是有一口,不过...」 冬妮娅想说这么冷的天,水井早就结冰了,但宁归已经不管不顾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失陪,我先去看看。 他放下纸笔,向门外走去。达达利亚为他准备的靴子有些大,但胜在暖和,踩在雪地里一点也不冷。 绕过托克和冬妮娅堆的雪人,在平整的雪面上留下一串脚印,宁归按照冬妮娅的指示,找到了那口水井。 剥开井面掩盖的稻草,宁归由上向下望过去,只看到井底一片漆黑。 如果选错了井,这样跳下去,一定会摔死的吧... 宁归有些发憷,觉得不该这么武断。 奇怪的是,伴随着望向井底的时间变长,宁归隐隐感到眩晕,那团漆黑像是有生命似的,不断吸引着他下坠,直到... 「不要命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吼,宁归还没来得及转身,突然双脚离地,被拦腰抱起。 「!」他讶异地回头,才看清达达利亚的脸,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被扛上了肩头。 「要找死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你疯了吗?」达达利亚压低声音问。 「......」宁归百口莫辩,况且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砸着青年的后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达达利亚单手提着一大袋蔬菜,在冬妮娅和托克的注视下,强压着怒火把宁归扛进家门。 「哥哥,不是说买菜的事情我来办就好了嘛。」冬妮娅说道,「我现在力气很大的。」 「不过是顺路。」达达利亚温柔地揉揉妹妹的头,那只按在宁归腰上的手,却箍得他生疼。 「哥哥,你和宁归哥哥是在玩什么游戏嘛?」托克仰脸问,「托克也想玩!」 「哥哥要和这位...宁归哥哥谈些事情。你们先不要上楼打扰哦。」达达利亚笑着答。 第5章 难言之隐 卧室的门「砰」得一声在宁归面前关上。 达达利亚才把他放下,他便急忙跑到房间另一边,抓起桌上的本子和笔。 有备无患,他低头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之类的话,打算在达达利亚动手之前怼到他眼前,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你的力气还不小。」 没想到,达达利亚并不着急「处理」宁归,他低头脱下外套,靠着门板,一粒接一粒松开衬衫纽扣。 这是在干吗? 眼看达达利亚脱掉上衣,露出缠着绷带的上半身,宁归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担心动手见血,脏了衣服? 宁归咽了咽口水,开始思考逃生的可能性:他身后就是窗户,从二楼跳下去,应该不至于摔断腿。 他放下纸笔,缓步向后撤,背在身后的手刚摸到窗台边缘,便被达达利亚的视线捕捉到。 四目相对,他似乎被瞬间看穿。 「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达达利亚轻笑一声,牵动了伤口,让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补充道,「起码现在不会。」 他转身将衬衫扔进门口的脏衣篮内,宁归这才发现,他缠在左肩胛上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好大一块。 ...难道是自己刚刚捶的? 回想方才的情形,他突然被人扛起,自然只想着挣脱,一时也没留意手下轻重。 达达利亚依然背对着他。系在胸口的绷带结有些难解,他低头轻喘着,两片肩胛像弧度优雅的山脉,伴随着唿吸轻微起伏。他的皮肤上浮着一层薄汗,年轻的躯体在日光照耀下像是被抛过光的雕塑。 望着达达利亚的背影,宁归心情复杂,他有些内疚,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不能怪他的愧疚感不够充沛,毕竟这个男人昨晚还掐着他的脖子,威胁要把他扔进雪地里冻死,如今却旧伤復发,像一头虚弱的勐兽。 宁归侧身探查四周,视线落在窗边的盆栽。 花盆像是陶土做的,直径目测只有十几厘米,加上泥土的分量,能把人砸晕吗? 如果速度和力度足够的话,趁其不备,应该问题不大吧...宁归抿紧唇,又看了一眼达达利亚的方向。 后者仍在和绷带结「缠斗」。 干净细白的手指攀上灰黄的陶盆,指尖在颤抖。当整个掌心都与花盆粗糙的表面相接时,他像是被刺了一下,勐地缩回手。 第9页 他在做什么?找回理智的宁归惊惧不已,他方才...是打算伤人吗?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闻声回头,发现达达利亚正盯着自己,冰蓝色的瞳孔越过上目线,压迫感十足。 「...」宁归张开嘴,记起自己已经变成哑巴的事实,又急忙去摸纸笔。 「我对你拙劣的袭击计划不感兴趣。」达达利亚在床边坐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卷崭新的绷带。 「...」宁归涨红了脸,想了想,还是在本子上刷刷写下一行字,走上前递给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起初头也不抬地扫了一眼,看清本子上写的字后,愣怔几秒,偏头挑了一下眉。 「就当我们扯平了。」他复述着宁归的话,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宁归,反问道,「你认真的?」 宁归收回本子,翻开新的一页,又写下一句话,郑重地递还给达达利亚。 「...帮我包扎?还说是作为补偿?」达达利亚看了之后更想笑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把后背交给打算杀我的人?」 宁归不急也不恼,他冷着脸在本子上又写下一句。 达达利亚看到那句话后,脸色有些发黑。 【就凭你后脑勺没长眼。】 理论上讲,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肩胛上的伤口之所以復发,和宁归小猫挠痒似的两拳关系不大,主要还是他在包扎时看不到后面,药膏涂歪,才癒合得格外慢。 宁归见达达利亚没有像前两次一样立即反驳,乘胜追击,继续在本子上写道: 【只是包扎伤口,不会要了你的命。】 「......」 如果不是宁归的表情足够真诚,达达利亚真的会怀疑他在阴阳怪气。 宁归的提议很实际,后背的伤口需要人帮忙处理,他又不想让冬妮娅和托克知道... 达达利亚不情不愿地交出绷带,「药膏在床上的急救箱里。」 宁归接过绷带,熟练地开始操作。他做什么都容易较真,当年学校安全教育月的急救培训也认认真真上完了全部课程,简单的伤口处理对他来说并不难。 帮达达利亚清理好伤口,又涂好新的伤药,拍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 在身后缠好绷带,又绕到正面俯身打结,宁归的发梢蹭着达达利亚的皮肤,让他觉得胸口痒痒的。 他低头打量着伏在自己胸前的青年,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在微垂时显得十分纯良,由于过分认真而微张的双唇唿出温暖湿润的气息,贴着达达利亚腹部的肌肤,莫名搅起一股暖流。 他叫宁归。 达达利亚在脑海中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 在璃月待久了,他对璃月文化多少也有一些解。他知道这个「归」字有回家的意思。说来也是讽刺,明明名字里有「归」,却有家不能回,手无缚鸡之力,还要被送来千里之外,做□□愚人众执行官的饵... 想到这一层,达达利亚再次绷紧了弦:好险,自己方才差点就要可怜他了。 怪不得璃月方面会把他送来,生得这么好看,换个定力差点的,没准现在已经陷在他的温柔乡里,什么情报都和盘托出了。 「够了。」达达利亚冷声说道,「等下出去,伤口復发的事情不许和冬妮娅还有托克说。」 宁归站直身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用眼睛问:你让我怎么说? 达达利亚耳廓一红,「写也不行。」 宁归点点头,坐在床边收拾好急救箱和剩余的绷带。 「笃笃——」敲门声响起,是冬妮娅。 「哥哥,午饭做好了,我方便进屋吗...」 话音未落,眼看门把手已经被压下。 达达利亚衬衫才穿了一半,脸上罕见地露出慌张神色,他飞速四下看了看,一面慌忙喊着「等一下」,一面像条鱼一样跃上床,用被子裹起绷带和急救箱,立即用身体压住。 「诶?」冬妮娅探进一个脑袋,「哥哥趴在床上做什么?还有宁归哥哥...为什么也躺在床上?」 宁归挣扎着爬起来,达达利亚方才用力过勐,连带把他也卷上床,现在两人一趴一仰倒在床上,看上去实在不太清白。 他摆摆手,正要起身去拿笔,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攥住。 「哈哈,宁归...哥哥,在、在给我按摩呢。」 宁归瞪大双眼,惊嘆于达达利亚扯谎的离谱程度,却被对方威胁似的暗瞪一眼,只好顺势扯过达达利亚的一条胳膊,放在腿上装模作样地按了按。 「......」冬妮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问,「那...你们还下楼吃午饭吗?」 抢在达达利亚回答之前,宁归果断点头,他从昨晚撑到现在,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成人干了。 「好,那你们快点下来哦,记得...」冬妮娅脸上一红,「记得穿好衣服。」 说完关上了门。 宁归和达达利亚相视一愣,在关门声响起的瞬间,火速分开。 一个心生恼怒:你骗人为什么非得带上我? 一个暗道不好:差点又给他找到勾引我的机会了。 达达利亚起身穿好衬衫,沉默片刻,拿起本子和笔递给宁归,「所以,为什么要寻短见?」 宁归接过本子,哭笑不得,他想了想,无奈地写下一行: 第10页 【如果我说你误会了,你信吗?】 「误会?」已经准备好一番说辞的达达利亚怔住,「不是,这么冷的天,你穿那么少站在井边,还直勾勾地往里看…」 【也不是每个这样做的人都要轻生吧?】 宁归举着本子,双目无神。 「可是…」 【就像你说的,就算我想死,也不会选在孩子面前做这种事吧。】 「…..」达达利亚彻底静音,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又不知道。」 「总之。」达达利亚扣号最后一粒扣子,把刚才略显无措的样子一併收起,「只要你安分守己,我短期没有想要你小命的意思,等雪季过去,我就托人送你回家。」 回家? 宁归一听,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达达利克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只漂亮的「饵」可能也是身不由己,他嘆了口气,问,「你的家在哪里?沉玉谷还是归离原?」 宁归意识到他说的是游戏里的地名,瞬间又泄了气。 他在本子上写下一行:算了,先吃饭吧。 达达利亚更加笃定:他果然有难言之隐。 两人一齐下楼用午餐,冬妮娅和托克早已等在餐桌旁。 只是不知是不是宁归的错觉,总觉得在吃午饭时,冬妮娅的方向总投来充满八卦意味的灼热眼神。 第6章 二次尝试 下午,冬妮娅和朋友约好去镇上玩,她特地换了一身鹅黄色的碎花裙,还戴上了达达利亚从枫丹带回来的礼物——一条蕾丝头巾。 宁归暗中观察头巾的款式,推测这个叫枫丹的国家应当与现实世界的法国相似。 冬妮娅注意到他的目光,扭头沖他笑笑,「宁归哥哥,哥哥和托克就拜託你照看咯。」 诶?为什么要拜託我? 「托克很懂事,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冬妮娅凑近站在宁归面前,仰头小声问,「可是哥哥他..是不是旧伤復发了?哼,总是瞒着我。」 宁归没忘记自己和达达利亚的约定,他避开冬妮娅的视线,心虚地摇了摇头。 「看来你和哥哥不一样,是不擅长撒谎的类型呢。」冬妮娅歪头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达达利亚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叠未拆封的信。 「没什么!」冬妮娅朗声答道,看向宁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她又压低声音,「我猜到了,你和哥哥的关系不一般,总之...就请你多费心啦~」 达达利亚走到壁炉旁,在壁炉顶部的篮筐里挑出一根趁手的拆信刀,在指间灵巧的转了一圈,回头问,「冬妮娅,什么情况?方才你不是还很着急出门吗?」 「这就走,你们不用等我吃晚发啦!」冬妮娅缩起脖子吐了吐舌,转身跑出家门,独留宁归一人在原地凌乱。 关系...不一般?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哥哥明明昨晚还在打算把我扔进雪地里冻死呢! 「冬妮娅和你说什么了?」 达达利亚来到宁归身边,望着冬妮娅跑远的背影问。 「......」宁归摇摇头,他该怎么说?说冬妮娅怀疑你我关系不清白?不对,不该说是怀疑,而是笃信。 「餵。」达达利亚将手中的拆信刀翻转,刀柄朝外,抵着宁归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我可没给你保留秘密的权利。」 宁归垂眼盯着那柄刀,睫毛颤了颤,他握住达达利亚的手腕,望向对方的瞳孔中写满无奈:真没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咳。」达达利亚干咳一声,莫名心虚地转开视线,但语气仍是冷冰冰的,「少在我面前装可怜。」 实际却是他收起了刀,没再追问。 他在窗旁的单人沙发里坐下,将那一叠信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抽出一封利落地用刀割开。只是随手一挥,不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精准得不像普通人,宁归看在眼里,更加坚信达达利亚的真实身份不简单,捏死自己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宁归尚在默默胆寒,衣摆突然被轻轻揪了揪。 他低头,是托克。 「宁归哥哥。」托克挥挥手,示意他蹲下身。 宁归半蹲着凑上耳朵,小孩子带着巧克力味的唿吸贴着他的耳廓,「哥哥要开始处理玩具工厂的订单了,我们不要打扰他,去院子里玩吧。」 下午暖和,院子里的雪化了大半,托克拉着他来到一张盖着遮雨布的长桌旁,努努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把遮雨布掀开。 伴随着「幕布」开启,舞台上的道具尽数展现:竹条、胶水、颜料、和纸和丝绢... 这是... 「我要做一个独眼小宝的风筝!」托克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才能让更多小伙伴认识它!」 「......」 宁归还是玩偶时,从镜子里看到过自己模样:圆圆的脑袋、细长的四肢,只有一只眼睛,像个发育不良的怪兽娃娃。真不能理解托克为什么对这种玩偶如此痴迷。 「宁归哥哥,你既然是璃月人,应该很擅长做风筝吧?」 这是什么中国人就一定会功夫的刻板印象?宁归虽然想拒绝,但对上托克闪耀着期待的星星眼,又想起冬妮娅的嘱託... 他确实会扎风筝。 「.....」好吧,他点点头,就当做善事攒功德好了。 没准他就是因为说话太直,又不留情面,才被惩罚穿越到这个游戏里做哑巴。 第11页 想到这一层,宁归突然又有了新思路:掉进下水道可能只是他穿越的方式,背后也许另有原因。 比如说,那封被拒绝的情书,那袋被丢掉的巧克力。 情书现在无处可接,但巧克力嘛...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低头落在托克的脸上,男孩的嘴角还沾着榛子巧克力的碎屑。 宁归抽出一张白纸,拿笔沾满颜料,在上面写道: 【帮你扎风筝可以,但要拿巧克力来换。】 只是吃几块巧克力,试错成本极低,但要是让他瞎猫碰死耗子,没准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没问题!」托克不假思索地答应,转身跑回房间,不一会抱着只玻璃罐子跑出来,宁归定睛一看,里面躺着几颗被花花绿绿糖纸包裹的巧克力。 「冬妮娅姐姐不准我吃太多糖,这个月的库存就剩这些了...」托克自觉几颗巧克力拿不出手,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只是做试验而已,这几颗足够。 宁归接过玻璃罐子,掀开顶盖,从里面抓一颗出来,拆开餵到嘴里。 甜腻的味道立马充满口腔,宁归不怎么爱吃甜食,咬碎了咽下肚,等待几秒钟,无事发生。 难道是吃的数量不够? 宁归又拿出几颗,剥开吞下,但似乎是他想错了方向,至到最后一颗巧克力被消灭,依然没出现任何预想中的徵兆。 反观托克,咬着嘴唇,下巴发抖,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宁归这才意识到,他做了和小孩子抢糖吃的恶劣行为,更可怕的是,这个小孩的魔鬼哥哥,此刻就坐在和他直线距离不足十米的屋内。 果不其然,托克哭声爆发的三秒后,达达利亚像摁了闪现似的出现在宁归面前。 在他几乎就要出手制服宁归时,发现托克虽然哭得很伤心,却毫髮无损,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达达利亚不敢放松警惕,他蹲下身拉起托克的小手,柔声问,「怎么了托克?是不是这个哥哥欺负你了?」 「没、没有。」托克急忙摇摇头,抽抽搭搭地答,「托克以为,宁归哥哥只要一块巧克力...但是、但是...」 他撇了一眼桌上的糖纸,悲伤地闭上眼睛,「托克不是不捨得给宁归哥哥吃,只是想到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糖吃...托克很难过...」 「......」 「......」 达达利亚和宁归无声地对视,达达利亚干咳一声,「那个,托克,没事的,哥哥再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可冬妮娅姐姐说...」 「哥哥去和你的冬妮娅姐姐说,让你这个月多吃几块,好不好?」 达达利亚一句话精准击中「用户需求」,托克立马不哭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男子汉说话算话,不然拉钩?」达达利亚抬起手,向弟弟伸出小拇指。 「嗯!」托克点点头,也伸出小拇指,「拉钩拉钩不许变,变了丢他去冰山...」 「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达达利亚配合他,一齐把口诀的后半句念完。 宁归目睹这一切,心情复杂,他嘆了口气,略感绝望地捂住脸。 紧接着,他的手被扯下,达达利亚不容分说地把他拉起来,「借一步说话。」 这是要和他秋后算帐? 引发这样一场闹剧并非宁归本意,把托克惹哭也让他觉得十分心烦,面对达达利亚质问的眼神更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我警告过你的,要你安分守己,是不是?」 宁归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就算想报復我,也不该用欺负我弟弟这种幼稚的手段,不是吗?」 宁归觉得百口莫辩,何况他此刻一张口都没有。他内心挣扎了几秒,彻底选择摆烂。算了,就让达达利亚认为他是个以欺负小孩为乐的变态好了,有时候当个变态也挺好的。 「哥哥。」托克怯生生地探进半个脑袋,「托克觉得,宁归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 「托克...」 「他可能只是和托拉基的姐姐一样,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哥哥的注意罢了。」 「?」宁归回头,直觉告诉他托克即将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托拉基说,小时候抢托克玩具的事,都是他姐姐指使的。因为托拉基的姐姐喜欢哥哥,想趁哥哥去帮托克要玩具的时候,多看哥哥几眼。」 宁归急忙摆摆手,我又不是什么拖拉机、挖掘机的姐姐,你可别乱说啊托克。 「冬妮娅姐姐说你们关系不一般,既然宁归哥哥从璃月追到这里,说明他一定很喜欢哥哥。」托克越说越起劲,「所以,托克觉得他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哥哥的注意,不是真的想欺负托克呢。」 一次性供出三个人,还给自己安上一个千里追爱的名头,真有你的,托克。 再摆烂要出大事,宁归取来餐桌上的纸笔,快速写下一行字: 【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瞎说。】 达达利亚看完,眯起眼睛,「所以,你是故意欺负托克的?」 第7章 曲线救国 傍晚,细密的雪花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宁归手里的风筝刚扎了一半。一旁的托克趴在桌子上打盹,他戴着一顶冬帽,两片护耳像机翼似的翘起,内侧缝着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棉绒。 第12页 托克起初嚷嚷着要学扎风筝,可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剪裁、刷胶,眼前重复的工作让他很快眼皮打架,如今微张的嘴唇亮晶晶的,脸颊浮着两团嫣红,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当小孩子就是好,哪怕说错了话,也可以毫无负担地转头就忘。 「所以,你是故意欺负托克的?」 关于这个问题,达达利亚提出后并没有着急确认答案,他巧妙地将话锋一转,「你们是要做风筝吗?再不开工就要天黑喽。」 托克的关注点顿时被他转移,拉着宁归,央求他帮自己做风筝。 不被达达利亚审问,宁归求之不得,只是在做风筝时,不免心有余悸:以此人对家人的重视程度,真的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吗?还是他信了托克那套说辞,以为自己喜欢他? 「下雪了,回屋里吧。」达达利亚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宁归一跳,他手一抖,险些掰断一条竹篾。 「哇...」揉着眼醒来的托克看到桌上初具雏形的风筝骨架,两眼放光,「宁归哥哥好厉害!」 达达利亚看到后,也对宁归有些刮目相看,倒不是因为这风筝的骨架有多复杂,只是身为诱饵,居然还掌握这种技能,实在是出乎他意料。 「还是先回屋洗把脸吧,你看看,袖子上都沾了口水。」达达利亚用指腹擦净弟弟的嘴角,又帮他戴正头上的帽子。 托克答应着跑回屋里,院子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有些尴尬,宁归试图找点事做,他收拾好桌面,四处寻找那块盖在桌上的遮雨布。 「在找这个?」达达利亚将叠得整齐的遮雨布送到他眼下,「方才我见这块布掉在地上,就捡起来叠好了。」 宁归抬起头,恰好撞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他下意识地避开,慌忙接下遮雨布。 「我帮你。」达达利亚不由分说将布展开,两人合力盖好桌面,与此同时,赶集回来的冬妮娅恰好推开院门。 「哥哥!」她小跑着过来,两条麻花辫被甩到身后,「宁归哥哥也在,晚上好。」 冬妮娅说着,像个小淑女一样沖宁归微微行了个礼,「这是我看木偶戏时学的,是不是还挺像样?」 「确实,快赶上贵族家的大小姐了。」达达利亚笑笑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看完木偶戏出来,我们遇到了那位蒙德来的占星师。她说傍晚会开始下雪,并且会越下越大,劝我们早点回家。当时晴空万里,我和朋友们都不信。结果你猜怎么着?又过了十几分钟,天色暗下来,眼看就要下雪,所以我就赶忙回来了。」 宁归听到,心念一动,他急忙摸来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你说的这个占星师,她很灵验吗?】 「这不是灵验不灵验的问题,她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冬妮娅兴沖沖地说着,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彩,「托拉基的姐姐艾瑞娅之前问她,自己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一周后,结果一周后,哥哥果然...」 冬妮娅突然收声,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是说...」 「无妨,我已经知道了。」达达利亚无奈的笑道,「放心吧,如果艾瑞娅不提起,我会装作不知道的。」 「好啦,雪越下越大,我建议咱们还是先回屋,在壁炉边披着毯子,边烤火边说。」达达利亚提着妹妹淘回来的一大包宝贝,向屋内走去,宁归本欲跟上去,却被冬妮娅拦住。 「宁归哥哥,我哥哥和艾瑞娅什么都没有,你放心吧。」她凑到宁归耳边,小声说道。 这回轮到宁归无奈,他在纸上又写下一句: 【我和你哥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误会了。】 冬妮娅面露疑色,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达达利亚在屋内喊她的名字。 「对了,反正大哥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你帮我一起把他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宁归住吧。」 「诶?」冬妮娅眼中的疑惑更胜,她又看了一眼宁归写的那句话,将信将疑地向屋内走去,嘴里还嘟囔着,「怎么了这是,闹别扭了?」 宁归无声地嘆了口气,看来达达利亚也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引起了家人的误会,决定和自己保持距离。 这没什么不好,有一个独立的,他可以更专注地寻找回到现实世界的办法。 方才冬妮娅说的那个占星师,是不是可以去拜访一下?穿越这种事本身就玄而又玄,让专业的人来解决专业的问题,没准能获得突破。 另一边,冬妮娅跟着达达利亚来到二层。大哥的房间就在达达利亚房间对面,由于大哥常年在外冒险,很少回家,所以家具都被防尘布罩着。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居啊?」冬妮娅很不解。 「什、什么分居?!」达达利亚险些被呛到,「别说那么奇怪的话,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 「哦,是吗?」冬妮娅语调上扬,显然不信,「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会让他帮你上药?哥哥,别以为能瞒过我哦!」 「...好吧,你还是那么火眼金睛。」达达利亚耸耸肩,「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可能是璃月那边派来的人,虽然目前不会伤害你们,但不能不防。」 冬妮娅一愣,「你是说...宁归哥哥也是站在女王对立面的人?」 第13页 「我还在查。」达达利亚低声说,「我推测,他也是身不由己,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和他产生什么私人情感,你明白吧?」 「哦...我懂了,宁归哥哥喜欢你,但是你不想让他喜欢,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理解,冬妮娅。」达达利亚扶额,「雪季结束我就会把他送回璃月,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事情变得更复杂。」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宁归还不知道,他在冬妮娅心中的形象,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从美丽善良的准嫂子,变成了爱上目标对象的可怜人。晚饭时冬妮娅用略带同情的眼神给他多夹了一块炖肉,他都没有发觉。 因为他满脑子都在盘算,要如何让达达利亚同意他独自去镇上拜访那位占星师。 他盯着盘子里的那块炖肉,突然有了计划:他先好好表现,取得达达利亚的信任,等下次冬妮娅去的时候,顺势提出自己也想去看看,想必不会被拒绝。 根据宁归的观察,比起讨好达达利亚,讨好他的家人效果更佳。况且达达利亚明显想和他保持距离,强行热脸去贴冷屁股,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当晚饭结束,达达利亚和冬妮娅争着要去洗碗时,宁归二话不说,端起垒得老高的盘子转身走进厨房,放进洗手池,戴好手套,开始默默清洗碗碟。 达达利亚和冬妮娅对视片刻,前者走进厨房,拍拍宁归的肩膀,「我来吧,我们家的规矩,不能让客人洗碗。」 宁归摇摇头,他摘下手套,双手抵着达达利亚的胸,把他推出厨房,并当着他的面,关上厨房门。 「...他什么意思?」达达利亚摸不着头脑,回头看向冬妮娅。 「他可能是...不希望你把他当客人吧。」冬妮娅露出哀伤的神色,显然已经脑补出一场爱而不得的情感大戏。 这还不算完,洗完碗碟,宁归趁热打铁,见冬妮娅在帮托克剪一把硬纸板做的剑,又凑上去想帮忙。 他在纸上贴心地写道: 【冬妮娅,在外面玩了一天,一定很累,还是让我来吧。】 冬妮娅愣怔,「那个...我不累...」 「...我来吧。」达达利亚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接过硬纸板裁剪。 没想到宁归在他坐下后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非但没有问他要不要帮忙,反而转身去帮冬妮娅搬柴火。 手中的剪刀被捏得微微变形,达达利亚莫名觉得很不爽:这小子搞错献殷勤的对象了吧? 直到睡前回房,宁归都没再往达达利亚这边来,自然也没注意到对方略带不满的眼神。 他坐在书桌前,摊开托克送他的小本子,准备把自己穿越来的所见所闻,都记录在册,这样等回去之后,再担任各种陷入绝境的歌剧角色时,还可以翻看这本笔记寻找共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有人将云朵撕碎了似的,大片大片洒落。 小院附近的冷杉树下,穿着白色氅衣的青年长身而立,红色的围巾上落满云朵,他微仰着头,冰蓝的瞳孔略显空洞,定定地望着远方如深渊般的黑暗。 不久,两个身形魁梧、全副武装的男人从黑暗中钻出,他们缓缓走到青年面前,单膝下跪。 「公子大人,您要的东西,我们查到了。」 第8章 欲拒还迎 扫落一身残雪,将外套与围巾依次挂好。 达达利亚锁好大门,来到壁炉旁,握起火钳往里面添了两段木柴。 接触到新鲜养料的火焰在冰蓝色的眼底欢快跳跃,他整个人却安静得像一幅画。 火光沿着英俊的侧脸投下暖黄色的影,在深邃的眼窝与唇峰处留下顿笔。 达达利亚垂眸直视着壁炉中心的那团火苗,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属下送来了至冬宫方面的最新消息,休假大概快要进入倒计时。这对达达利亚来说没什么,对他来说,在枫丹的那场战斗中收穫的只是一点小伤,还没虚弱到要躺在床上修养十天半月。 令他想不通的,是属下汇报的另一件事:他们没找到任何有关宁归的信息。 这令达达利亚感到意外,暗线或诱饵的身份都会经过缜密处理,他做好准备接受一份干净的身份调查,却没想到,以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着称的愚人众,这次连假身份都没挖到。 ...这个宁归,到底什么来头?总不可能真是玩偶变的吧? 达达利亚自觉可笑,他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脑子短路,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今天的工作时间的确有些超标。 他转身来到楼梯口,抬眼看到宁归拿着一只水杯,正要下楼。 穿着狐狸睡衣的黑髮青年看到他显然愣住,盈盈的狐狸眼在错愕时显得有些无辜。他刚踏下两级台阶,此时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有那么可怕?达达利亚不免自问,作为敌对方,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友好了。 要是放在平时,恐怕在第一晚他就已经把人扔出去了,哪里还会容他在自己家住下,还给他衣服穿?还不是看他口不能言,又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指着喉咙,可怜巴巴瞪着自己摆手。 思绪流转间,又不免想到宁归寸丝不挂、一头长髮散开躺在自己床上的样子,该说不说,的确还算赏心悦目... 第14页 那念头不受控地越飘越远,等达达利亚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干咳了两声,避开宁归的视线,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这么晚别在房子里乱逛。」 他摸摸鼻子,侧身绕过宁归,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宁归怔怔地站了一会,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过是下楼接杯水,哪里乱逛了? 他自认为脾气已经算是古怪,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竟能遇到比自己还不可理喻的人。 宁归愤愤地走下楼,灌满一杯水,回房间的路上念起达达利亚方才咳了两声,不免有些担心。 他...会不会是伤口復发了? 之前帮忙包扎时宁归有注意到,达达利亚肩上的伤口长且深,虽然经过处理后已经恢復不少,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癒。 冬妮娅不方便帮他上药,托克的年纪又小... 宁归握紧手中的水杯,他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对自己之前帮助过的对象,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帮人要帮到底,况且只是去问一声,如果被赶出来就当是狗咬吕洞宾好了,他不和狗一般见识。 做好心里建设,他站在达达利亚的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两下门。 不一会儿,门从房内打开。达达利亚只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衬衫,胸前的扣子散开几粒,隐约能看到一截绷带。他似乎刚洗完脸,额前的碎发上还挂着水珠,发顶的头髮翘起,看起来比平时生动了不少。 他一只手扶着门边,另一条胳膊反抵门框,低头打量着宁归,「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达达利亚房间内的柴火烧得很足,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宁归脸颊泛红。他急忙去摸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手臂。 「进来说吧。」 不由分说地,强横的力量把他拉入房间,房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锁上。 为什么锁门?! 宁归莫名有些紧张,他把水杯放在门口的壁柜上,掏出本子,晃了晃胳膊,示意达达利亚放他写字。 腕上的桎梏褪去,达达利亚双手抱臂,垂眼盯着他的手。 宁归觉得自己被注视的那一小截皮肤都因此变得烫烫的,他按捺住加速的心跳,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你想帮我上药?」达达利亚读完这句话,突然笑了。 这一笑非但没能让宁归放松下来,反而令他更紧张了。他不知道达达利亚在笑什么,直觉让他生出一股退意。 不过既然决定帮忙,该做的还是要做,他捧起本子,在上面写道:我不会乱来,帮你上完药,我就会回... 「回」字还没写完,手中的本子突然被抽走,宁归错愕地抬起头,却被达达利亚再度拉着手臂,往床的方向走去。 对方只是用了点力气,宁归就被甩到了床上,他坐正想要起身,却又被达达利亚摁着肩膀阻止。 「难为你的好意,我怎么忍心拒绝呢?」达达利亚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甚至还带着一点天真,可配上他解开纽扣的动作,却让宁归心中警铃大作。 什么情况?他只是好心来帮忙上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 达达利亚轻轻抬起宁归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脸。 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吗?一张清冷的美人面,再配上一点羞涩和慌张,倒是很符合璃月□□里的经典审美,只是如今又做出这样一幅大惊失色的模样,表演给谁看? 他不是璃月人,向来不吃欲拒还迎那一套,可此时却有些好奇:若是自己将计就计,真遂了他的心意,又会如何? ...但如果宁归不是装的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达达利亚认为自己的误判的可能性很低,但此刻确实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他的真实身份,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达达利亚不想轻举妄动。 他松开宁归,转身脱下衬衫在床边坐下,露出自己的后背。 「不是说要上药吗?拜託了。」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暧昧的气氛突然一扫而光。宁归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打开手边的急救箱,用镊子夹起一片干净的棉签,开始帮达达利亚清理伤口。 肩膀上的伤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只是看上去依然有些吓人,让人不由得联想,会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才能留下这样的印记。 记得小时候摔倒,妈妈总会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在他的伤口上吹气,说只要唿唿就不疼了。长大后虽然不再相信这种话,却不免传承了这项习惯。 直到高中时,他暗恋的体委膝盖受伤,他也这样帮对方上药,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虽然事后那名体委解释自己并非故意,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可道歉的措辞也让宁归很不舒服。 他说,「对不起,两个男的这么亲昵,让我觉得有点噁心。」 也是那一刻宁归才明白,人与人的差别如此之大,甚至于一个人的体贴和关心,在另一个人眼里会变成了令人厌恶的行为。 也不知道自己的好意,在达达利亚眼中会是什么。 脑中的想法太多,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小指和腕部一直若有似无地蹭着青年光裸的背嵴,像在挑逗似的,引得对方绷直了肌肉,唿吸也变得沉缓。 第15页 「你...」达达利亚咬着牙开口。 这个宁归,到底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他侧身回头,瞪了宁归一眼,却收到对方疑惑又懵懂的眼神,配上那张昳丽的脸,顿时搅得他心念一动,有些沉不住气。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毕竟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不偏不倚地走在战斗与追求战斗的路上,很少考虑个人感情方面的需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驱赶着脑子里一些不成型的念头,强迫自己回忆一些战斗画面,来取代臆想中缱绻香艷的场景... 宁归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弄疼了达达利亚,他略停了停,等对方放松些后,又举着镊子靠近。 达达利亚难以置信:他居然还敢凑上来? 下一秒,宁归被达达利亚的小臂抵着脖颈,摁进床里。 「你不会以为...」达达利亚眯着眼睛,冰蓝色的瞳孔像是纯度极高的火焰,「我真的不敢对你怎么样吧?」 什么情况?! 宁归震惊地瞪大双眼,好端端的,怎么又回到第一天那种生死时刻了? 他摇摇头,满脸无辜,双手试着推了推达达利亚的手臂,发现推不动,只好虚虚握住,试图用哀求的目光感化对方。 只见达达利亚双唇紧抿,目光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復往常般清亮,听起来有点哑。 「明明警告过你的。」 宁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要小命不保。他胡乱在床上摩挲着,总算摸到自己的本子,颤颤巍巍地翻开一页,挡在自己和达达利亚之间。 达达利亚把本子翻过来,上面写着: 【我不会乱来,帮你上完药,我就会回】 是宁归进门时还没写完的那句话。 他轻笑一声,抽走宁归手中的本子,附身凑到他耳边,唿吸烫得他发颤。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逃?」 第9章 拔萝蔔 宁归瞪圆了眼睛,嘴微微长着,看起来像只惊慌的小狐。 青年压在他身上,气息炽热,声音低沉,很难不让人往暧昧的方向联想。 他再次推了推达达利亚横在他脖颈上的手臂,却只是徒劳——这人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眼看宁归眼中的表情从慌张变为惊恐,达达利亚似乎也没了兴致,眼中的火焰渐渐褪去,又变回一潭冰冷的泉,凝视宁归半晌,突然起身放开了他。 「噹啷!」 他起身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宁归一时提不起力气,好奇心驱使他撑起半个身子低头望去,发现地毯上躺着一只徽章大小、眼睛形状的装饰品,当中嵌着一颗圆形珠宝,正散发着幽幽蓝光。 蓝光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内部有像是波浪一样的发光线条正围着中心打转,逐渐形成小小的漩涡。 这是什么东西? 宁归起身,跪在床上,好奇地盯着那枚饰品。 那团旋涡让他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就像置身于温暖的海洋,亦或是清彻的溪流,那种感觉很逼真,唿吸间能嗅到山野空气的清香,一抬头仿佛能触摸到竹叶尖滴下的露珠。 他简直快要为这颗珠子着迷了。 直到达达利亚俯身捡起,并把东西挂在自己的腰间。 宁归像只被仙女棒牵引的猫,视线跟着移动到达达利亚的胯部。 「你在看哪里?」达达利亚皱着眉,在宁归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招很好用,成功吸引了宁归的注意力。 「没见过神之眼?」 宁归的眼睛里的困惑不像假的,他似乎在问:神之眼是什么? 达达利亚回头捡起被他丢远的本子和笔,转身发觉宁归又在盯着他胯部看,「啧」得一声倒吸一口冷气,捏着宁归的脸颊,逼他抬起头。 「眼睛不许乱看。」 宁归眨眨眼,算是答应。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我喝完这杯酒之前...坦白你的目的。否则...我不确保我会做出什么事。」 达达利亚靠着墙壁,举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像是计时器里的沙,眼看要见底时,宁归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低头在本子上「奋笔疾书」起来。 达达利亚勾起唇角,还以为有多坚定呢,只是稍微吓一吓,就什么都招了。 没一会,宁归举起本子,脸藏在本子后,指节用力到发白。 达达利亚成竹在胸地走上前,看清本子上的字后,险些把刚咽下的酒喷出来。 「咳,你...你想一个人去镇上逛逛?」 一双褐色的眼睛从本子上方露出,写满了诚恳。 宁归又补充了一句: 【但给你上药只是出于好心,没想到是狗咬吕洞宾。】 达达利亚盯着后半句话,面露疑惑。 宁归想起他是至冬人,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农夫与蛇的故事总听过吧?】 达达利亚迟疑片刻,摇摇头。 宁归嘆了口气,那看来东郭先生与狼、郝建与老太太是更不可能知道了。 「喂,你露出那种反正和这傻瓜讲不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只有傻瓜才会自己说自己是傻瓜。 他当然不敢这样写,毕竟就算眼前的人真的是傻瓜,那也是武力值爆棚的傻瓜,他惹不起。 第16页 只好低头写道: 【能说的我都说了,我只是想去镇上逛逛而已。】 「......」达达利亚沉吟片刻,「好吧,也不是不行。」 宁归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满心的喜出望外,在几天后出门时,变成了彻底无语。 说好的让他一个人逛逛,身旁这一大两小、全副武装的三颗粽子是怎么回事啊? 换上和托克同款冬帽的达达利亚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把红色围巾往宁归脖子缠。 「你不懂,去镇上的路很长,不做好保暖措施会被冻僵的。」 「再把帽子戴上!」冬妮娅拿出顶一模一样的冬帽,扣在宁归头上,「这样就不会感冒啦。」 「宁归哥哥,低头!低头!」托克摇着一只镀金的铜哨,在宁归身边蹦蹦跳跳,「这是哥哥让我找来的,如果赶集时走散了,你就吹哨子,我们会去找你的!」 宁归刚想拒绝,达达利亚已经俯身抱起托克,把哨子挂在了宁归的脖子上。 「好喽!」达达利亚牵起弟弟的手,「来,托克,把口号喊出来!」 「嗯!」托克学着哥哥的样子,握拳抬起胳膊,「四人小队,出发!」 说完拉着哥哥跑到院子里,不忘回头催促后面的队员:「宁归哥哥,冬妮娅姐姐,快跟上来呀!」 锁好门的冬妮娅笑着推了推宁归的背,「我们快跟上,别被他们落下太远!」 穿着厚厚的棉衣和裤子,身上还像圣诞树一样挂满了东西,他就算想跑,也跑不快啊。 可冬妮娅揪起他的胳膊就跑,没给他解释和拒绝的机会。 这家人都是武神转世吗?别说达达利亚,就连冬妮娅的力气也不小。 宁归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冬妮娅身后,他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对踩雪的感觉既新奇又陌生。 起初还不太敢快跑,可到底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很快找到了乐趣。视线被帽檐和围巾遮挡,窄窄的一条里满是雪白,再有就是自己唿出的哈气,和冬妮娅两条飞舞的麻花辫。 前面传来达达利亚和托克的笑声,在寂静的冬日早晨格外清亮悦耳。 起初宁归还小心翼翼踩着冬妮娅留下的脚印,后来胆子大了,也开始用套着棉靴的脚去丈量崭新的雪地,直到乐极生悲,脚下一空,「噗通」一声栽进了雪坑。 「哥哥!哥哥!快来帮忙啊!」 听到妹妹喊自己,达达利亚才回到,便看到一身橙色棉衣的宁归像一颗埋在雪里的柿子,白皙的小脸露在外面,脸颊上印着两团红晕,不知是羞得还是冻得。 「哥哥你还笑!快点来帮忙呀!」冬妮娅催促道。 「来了。」达达利亚走上前,吩咐冬妮娅和托克先去前面等着。 他蹲下身,打量着半截身子埋在雪里的宁归,发现在自己的注视下,他的脸更红了——看来不完全是因为冷。 ...真是丢死人了。宁归躲避着达达利亚的视线,抿紧双唇,试图找到支撑点,自己爬出来。 「别挣扎,小心陷得更深。」达达利亚提醒道。 那怎么办?宁归不禁瞪他一眼,难道继续像个萝蔔一样插在坑里吗?还笑,你知不知道嘲笑别人会尿床啊! 被宁归瞪了一眼的达达利亚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别说,你现在这幅样子倒是挺顺眼的。」 那要不要咱俩换一换?我觉得那样会更顺眼。 可惜,达达利亚没听到宁归的腹诽,他握住宁归的两只手臂,先是把人往上一提,之后迅速搂住宁归的腰,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好耶好耶,宁归哥哥被拔出来了!」托克站在不远的树下鼓掌。 宁归挣扎着要下来,却被达达利亚在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别乱动,这片区域雪厚,保不准哪里又有坑,我抱你出去。」 说完还不忘应和托克,「禀告托克将军,人质已赎回,四人小队可以继续进发!」 「嗯!出发!」托克说完,转头跑开。 真是幼稚死了。宁归双目无神地望天。 达达利亚没有食言,回到大路边便放下宁归,也不着急去追托克,而是跟在他身边,慢悠悠地走着。 宁归指了指前面,努努嘴,示意他不必管自己。 「那可不行。」达达利亚调皮地一笑,「万一你又掉进雪里,被人当大柿子捡走吃掉,可怎么好?」 ...无聊。 宁归低下头,继续小心翼翼地走着。 突然手腕被人握住,「你知道吗?冬日行军,大雪封路是常有的事。」 他拉起宁归的手晃了晃,「这种时候,你能相信的,只有和你并肩作战的伙伴。所以,你不妨短暂信任我一下,我们也能走快些。」 达达利亚说的没错,以他现在的步速,比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快不了多少,天黑前都不一定能走到目的地。 他只好依言挽住达达利亚的胳膊,脑海中却不免回想达达利亚说的话。 他说冬日行军...难不成他当过兵,或者说,是自己误会了,他原本就是个军人? 联想到达达利亚身上的伤,对自己的防备心,还有那两个喊他「公子大人」的属下...如果把这一切都带入到一个需要隐瞒身份的军官之中,似乎都说得通了。 第17页 况且,如果他真的是□□老大或是杀手,大可在初遇当晚就把自己偷偷「处理」,再随便找个藉口应付託克。 他们在晌午前抵达镇上,四个人先在汉堡店用了午餐,之后冬妮娅和朋友有约,定好傍晚在镇口汇合。 托克吵着要去看木偶戏,达达利亚买了三张票,带着宁归一起坐进帐篷。 宁归没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中途藉口上厕所跑出帐篷。 午后阳光正暖,小孩子聚在灯杆下跳格子,长椅上瘫坐着两个醉汉,提着酒瓶发出熊咆哮似的笑声。 宁归举目张望,看到不远处的咖啡馆橱窗里,露出蓝色巫师帽的一角。 按照冬妮娅的描述...这应该就是那个占星师! 第10章 债务人 「叮铃铃~」 咖啡店的门铃摇响,午后的店里没什么客人,店员躲在柜檯后面懒洋洋地打盹。看到宁归后,他撑着台面直起身,问:「喝什么?」 宁归摇摇头,从怀里掏出本子。 「不点东西?不好意思,今天的免费座位已经满了,你还是找别家吧。」 宁归併不争辩,写没有说快,他只讲重点。 「你是来找占星师的?」店员看清他递过来的纸条,撇着嘴推回去,「你来晚了,那位占星师今早已经离开海屑镇了。」 可是...宁归指向窗边,隔着卡座靠背,依然能看清那顶巫师帽。 「我没骗你,她真的离开了。我说,你要是不打算点咖啡,就赶紧离开好吗?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宁归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如果他现在能说话,一定会劝这名店员看看眼睛,治疗一下总能幻视出客人的毛病。 「你是来找占星师的?」 藏在卡座后的巫师帽掉了个儿,宁归看到一张少女的面孔,她的脸圆圆的,有一双星空般闪亮的蓝眼睛,露在巫师帽外的头髮是偏紫的蓝色,被梳成两条及背的长马尾。 宁归点点头。 「来这边。」少女朝他挥挥手。 店员发出无力的□□,「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点单,干坐在这儿,等老闆回来看到,我很难办的。」 「老太婆还在海屑镇的时候,明明没少给你们招揽生意,那些来请她帮忙的人,不都点了咖啡吗?」少女扬起下巴,「再说了,我可是占星术士,喝咖啡吃甜品会破坏我的修行!」 「明明你师父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吃啊。」店员小声嘟囔着,闭眼朝宁归挥挥手,「算了算了,你去吧,就当我没看见你好了。」 宁归转身走向卡座,才刚坐下,便听到少女连珠炮似的自我介绍,「您好,我叫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是一名占星术士。」 「老太婆...咳,我是说我的师父,离开前叫我留在此地,等一个来询问归处的无言之人。」 ...不愧是占星师,好厉害,这都能预测到。 宁归拿出本子,低头写道:你好,阿斯... 等等,她叫什么来着? 「是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少女又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之后补充道,「叫我莫娜就好。」 宁归点点头,之后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又开门见山加上一句: 【你既然知道我的来歷,想必也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是的,不过我给出的答案是...无可奉告。」莫娜平静地答道。 哎? 「从水占盘上只能看到你在此间的命运。」莫娜闭上眼睛,双手抱圆,在胸前画一个圈,一只碧蓝色的半透明占星盘出现在她面前。 占星盘上刻满各种奇异的文字和数字,中心有几颗星星,一根线将它们连接起来,组成的形状像一条金鱼。 「命运无法更改,更无可违逆。基于已有的信息,我能看出你是被某种力量感召而来,并且是以非人形态出现的,对吗?」 没错,他起初的确是以玩偶的身份穿越来的。 「你之所以能变成原本的样子,是因为感召你的人或事物就在你身边。」莫娜调整着占盘的刻度,眉头紧锁,「你的命运在此处出现了一条分叉。」 【既然命运无法更改,为什么会有两条路?】宁归写道。 「因为有时候,选择也是一种宿命。」莫娜回答,「找到感召你的人或事物,做出选择,也许就是回到归处的方法。」 宁归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大致听明白了,他首先需要找到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 【这个人...或者这东西长什么样子?】 「这个嘛...我只能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娜的语气玄而又玄,「等它出现的时候,你会感知到的。这种感知通常会很明显,虽然我现在没法形容,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越说越煳涂。 「嗯,差不多是这样,交钱吧。」莫娜朝宁归伸出手。 怎么突然要钱?! 「虽然我不贊成用占卜赚钱,但是老太婆说了,只要给你占卜就会有人给我出回蒙德的路费,一共是六千摩拉,请一次结清。」 ...如果我有钱,为什么不在刚开始就点一杯咖啡喝呢?宁归双目无神地望着她。 「不、不是吧,难道你也没钱?!」莫娜慌张地问,「等等,老太婆该不会是在耍我吧?可恶...又来这套!」 第18页 「没有六千,五千也行啊,我可以在奔狼领转乘木板推车...但真的不能再少了!」莫娜看上去快要碎了。 别说五千,就是五毛...我也没有啊。 看在莫娜确实提供了一些有效信息的份上,宁归在本子上写:你别急,我我可以借钱支付。 「借钱?你认识这种经济状况良好的朋友吗?」莫娜面露狐疑,她快速打量一番,从棉衣的品质和厚度来判断,宁归不像是说谎。 ...达达利亚的经济状况应该不错。 他不担心还钱的事,他有手有脚,可以在镇上找份工,一边打探莫娜所说的感召之物,一边还钱,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达达利亚借钱给自己的理由——他们又不是朋友。 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砰砰。」 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窗外的阳光,宁归抬头,只见达达利亚正站在橱窗外,左手插在皮质大衣的口袋里,右手还维持着敲击玻璃的姿势。 他的冬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头热烈的橘色捲髮被风吹得像团火,可眼神却冷得接近冰点,尽管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可宁归的直觉认为,他应该不太开心。 他该不会误会自己想要逃吧? 宁归急忙抓起笔,可达达利亚已经转身朝店门走去,转眼间,门口的铃铛已「叮铃铃」地响起。 「你好,喝点什...喂,你给我站住!」店员的声音突然从慵懒变得尖利,他叫住达达利亚,没好气地说,「要点单才能...」 从宁归的角度,只能看到达达利亚的背影。但他看到店员脸上一闪而过的惧色和像哑火似的突然消失的尾音,猜测那目光一定让人不寒而慄。 达达利亚快步向他们这桌走来,在宁归身边站定。 「坐进去。」他低声命令道。 宁归不敢不听,他摸着本子向座位内部移动,一只带着黑皮手套的手迅速摁住本子,灵巧的手指左右翻动两页。 达达利亚眉心微蹙,「你是来...算命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来和皇军接头吗?宁归很无语,达达利亚气势汹汹,像是来抓叛徒。 莫娜则说得更直白,「这位先生,我可是专业的占星术士,请你别像个捉姦的丈夫似的那么粗鲁,好吗?」 「捉...」达达利亚一时气结,但迅速判断出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调整了一下唿吸,在宁归身边坐下,摘下手套沖吧檯比了一个数字,「三杯黑咖啡。」 「所以,他问了什么?」 「这是客人的隐私。」 「客人?」达达利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不知这位客人,能向这位『专业』的占星师女士支付多少占卜费?」 「呃...」莫娜尴尬地看了一眼宁归,后者正不自然地望向窗外,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耳垂。 虽然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但占星术士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高个子的橘发男人,应该就是老太婆说的会给他出路费的人。 此时,三杯咖啡送上。白色的瓷杯里盛着至冬国经典的黑咖啡,从味道上就能闻出有着外国人很难接受的浓度。 莫娜正要加糖,斜对面的宁归已经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即被苦得伸出了舌头。 而他身旁的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打开糖罐,夹出两块方糖,塞到了宁归的那杯咖啡里。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莫娜心中那种路费即将到手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那个...」 「这里是三万摩拉。」达达利亚掏出一只钱袋放在桌上,从分量判断,绝不止他说的那个数。 他嘴角噙着笑,眼神里却没半点笑意,「按照我们至冬的规矩,谁支付帐单,谁才是客户。关于这点,占星师女士应该没有异议吧?」 莫娜和宁归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恳求的神色。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一个自律的占星术士,不会被钱收买。」莫娜摇摇头,「我只会收取六千摩拉的占卜费用,并且这笔钱应该算我的客户向您借用,所以...」 宁归急忙在本子上写:算我借的,我会还。 「...好吧,我没意见。」 达达利亚的退步显得太过轻易,不禁让宁归感到不安。 果然,送别莫娜,身旁的青年看着他,露出淡淡的笑,「也许现在提醒你有些晚了...要知道,和我借钱,可是很危险的。」 「......」 他说完提起剩下半袋摩拉,慢悠悠地朝柜檯走去。 店员脸上先是震惊,随后是犹豫,最后用手捂着嘴,附在达达利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坏了! 宁归突然意识到,起初店里只有他和莫娜两个人,那他们的对话岂不是... 「付好帐了。」达达利亚折返回来,脸上看不出丝毫异色。 看到宁归小心翼翼的眼神,达达利亚笑道,「不必好奇我支付了多少钱,我只能说是物超所值。」 「至于现在...木偶戏差不多快结束了。一起去接托克吧,我亲爱的债务人。」 第11章 看不起谁呢? 意料之外多了一笔欠款,这让宁归很担心。 去木偶戏帐篷的路上,他不忘提醒达达利亚:既然是借款,要签合约。 「哦?你倒是很为我着想呢。怎么,是怕你跑路后我追不上你吗?」 第19页 宁归摇摇头。 【我是怕你乱加利息。】 达达利亚脸上闪过一秒像被噎到的表情,很快恢復了游刃有余的模样,「那可不行,加不加、加多少利息,可是要按我心情算的。」 他说完迈开步子往前,宁归只好捧着本子,边写边追。 「小心。」 一架马车从他身侧唿啸而过,达达利亚揪着领子把宁归扯进怀里,低头看到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半行字,失笑道,「喂,合约固然重要,但你也看着点路,不然钱还没还完,人先被撞飞了。」 那都要怪你走得太快。 宁归偷偷瞪一眼达达利亚,收好本子跟在他身后。 托克很不满他们看到一半丢下自己偷跑的行为,好在他对木偶戏很满意,从走出帐篷起就一直叽叽喳喳分享个不停。达达利亚给他买了全套的周边玩具,包括两只缩小版的陶瓷木偶,去集市的路上,托克一直捧着木偶,边玩边嘟囔。 「这个是哥哥,这个是宁归哥哥...」他把略小一只的玩偶放在另一只肩膀上,「两个人像这样,玩扛麻袋的游戏,嘿咻!嘿咻!」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宁归听了脸上一红,他急忙拆开一只棒棒糖,塞进托克嘴里。 「哇,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味!」托克含着糖,含含煳煳地说。 吃着糖就别说话了喂!宁归暗中翻着白眼。 冬妮娅在半小时后和他们偶遇。她想起还有些要採购的东西,于是提前结束聚会,打算去集市上挑些丝线和绒线。 「我打算给自己编一条新剑穗,再织一条新围巾给宁归哥哥。」她掀开篮子,露出里面的天蓝色绒线,「感觉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我到觉得红色也不错。」达达利亚突然开口道。 「那不就和哥哥一样了吗?」冬妮娅说完,突然秒懂似的莞尔一笑,「嘿嘿,没关系,我可以织两条。」 宁归没读懂冬妮娅笑容背后的含义,只是感激地写道:冬妮娅,你真是个天使。 「真没想到你也有嘴甜的时候。」走在一旁的达达利亚余光瞟见本子上的字,撇嘴说道。 「哥哥少酸熘熘啦。」冬妮娅笑着戳了戳哥哥的手臂,又凑上去咬耳朵,「你对宁归哥哥好一点,他也会夸你的!」 「我只是嫉妒他认识没多久就能拥有你亲手织的围巾。」达达利亚刮一下妹妹的鼻子,「年纪不大,倒挺爱瞎想。」 「才没有瞎想呢,我眼睛可是很毒的!」 「是啊,这么毒小心长大变成小巫婆。」 「哥哥!」 冬妮娅作势要打哥哥,达达利亚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先一步跑开,还不忘回头沖妹妹做鬼脸。 「今天一定要逮到你!」冬妮娅大喊。 托克收好玩偶,温暖的小手握住宁归的两根手指,「我们也追上去吧,宁归哥哥,天快要黑了。」 宁归点点头,视线却被不远处一块告示牌吸引。 告示牌立在马路对面的一幢黑色建筑物前,背后是一扇黑色的木板门。 两个身穿西服的青年抬着几根伸缩围栏推门出来,宁归隐约看到门内亮着昏暗的紫红色灯光,看不起具体陈设。 【那是什么地方?】他在本子上写道。 「唔,那里是...我想想,好像是叫九坝。」托克说着,抱紧怀中装着木偶的袋子,「老爹说,那是爱喝酒的大人们才去的地方,小孩子靠近会被没收玩具的。」 原来是酒吧。 【托克,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唔,好吧。我在这里等你,要快点回来哦。」 获得托克的许可,宁归来到马路对面的告示牌前。 他没看错,标题的确是「招聘启事」。 告示中一共提供了三个岗位,分别是酒水销售经理、招待和仓库管理员。其中经理的薪水最高,不仅有底薪三万摩拉,还有提成。 宁归不打算考虑这个岗位。 他上一次做推销类兼职还是去学校的健身房做前台,起初店主还很开心,说有他这样盘亮条顺的大帅哥,光站在那就是金字招牌。结果没想到因为说话太直接,接连打消了三个客户的办卡念头,工作第一天就被劝退了。 宁归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总不能对着连甜甜圈都没放下的大基数客户,说只要健身不需要节食就能减肥的鬼话吧?不过经此一役,他确定了一点:自己不适合做销售。 况且他现在不能说话,总不能靠写字卖酒。 他继续向下看,觉得招待和仓库管理员都很合适。一个月薪一万摩拉,一个月薪五千摩拉,如果能应聘上前者,只需要工作一个月,就能还清欠达达利亚的钱。 而且酒吧这种地方,消息灵通,进进出出的人也多,没准还能有意外收穫。 「你好,想要应聘吗?」一个棕发灰眼的英俊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查理,是这家酒吧的老闆。」 宁归抬起头,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艷神色。他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淡定地握了握男人的手。 「不打算自我介绍?」男人似乎误会了,但宁归懒得掏出本子解释,又将视线投到告示上。 「不如拿回去看吧。」男人从告示板后的筐子里抽出一张传单,「如果感兴趣,可以在本周内来面试,我觉得你很合适,可以来试试。」 第20页 宁归接过传单,抬头露出感谢的笑,微微颔首算作告别,转身向托克走去。 回家的路上,宁归一直在思考打工的可能性。 这份工作看起来还算不错,老闆看起来也蛮友善的...唯一的问题是,要如何说服达达利亚同意。 晚饭有烤肉串、饺子和蜂蜜蛋糕,是达达利亚和冬妮娅一起做的。 餐盘端上桌子时,宁归看了达达利亚一眼,只一个眼神,达达利亚就猜到他大概有事想拜託自己。 宁归的心思并不难猜,他不能说话,很多信息只能通过肢体与表情获取,而这恰好又是达达利亚擅长的。 他故意装作没看到。 晚饭时间结束,达达利亚又被托克拉去讲故事。余光几次瞟见宁归欲言又止的神情,让他心情莫名很不错,并隐隐觉得宁归那副样子有点可爱。 等夜深后各自回房时,宁归终于按捺不住,趁达达利亚开门前揪住了他的衣角。 「嗯?有什么事?」达达利亚故作疑惑状。 宁归举起本子: 【给你写一张借条,可以吗?】 「你一晚上犹豫不决,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只不过先选一个你更能接受的话题罢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达达利亚识破,宁归反而更坦然了,他又在本子上写道: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能写。】 达达利亚的笑容很狡猾,「什么时候写不重要,该怎么写才比较重要。」 他打开身后的门,「请进。」 对于这间卧室,宁归心有余悸。他没忘记连续两次险些丧命于此的经歷,但他现在没资格和达达利亚谈条件,只好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 「喝点什么?」达达利亚打开门后的橱柜,里面有酒、果汁和气泡水。 宁归摇摇头,写道: 【还是谈正事吧。】 「唔,很简单。」达达利亚给自己倒了半杯琥珀色的液体,「我的规矩是百分之四十的利息,并按月翻倍,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在一个月内还清,需要支付八千四百摩拉。如果两个月还清,则支付一万六千八百摩拉。」 他说这些话时语速很快,熟练得像个身经百战的生意人,让宁归不禁再度怀疑起他的身份。 而且这个利息...也太多了吧! 也就是说,他必须拿下那份招待的工作,并且薪水几乎全部要拿来还钱。 看达达利亚的样子,不像是那种会大发善心降息的债权人。 宁归咬咬牙,在本子上写: 【我可以接受,但我有一个条件。】 「哈哈,你搞错了吧?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都要还我这么多钱。」达达利亚接过本子,又读了一遍,他发现自己心情好的时候,看宁归的字都顺眼了不少。 字体工整隽美,笔锋却稜角分明,和他本人一样。 「不过,什么条件?我倒是不介意听听。」 宁归拿出那张被他叠了三折的传单,展开放在达达利亚面前。 「咳...你要去酒吧卖酒?」达达利亚险些被呛到。 宁归指着招待那栏,又点了点薪水,示意他靠这个可以还清债务。 「......」达达利亚勾起唇角,声音懒懒的,「喂,你知不知道,在至冬国的酒吧里当招待,意味着什么?」 「?」 「做招待可不是递瓶子开瓶盖那么简单。」达达利亚把玻璃杯塞到宁归手中,附身直视着他,「...有时候,还要替客人挡酒的。」 「?!」 宁归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震惊,一个12+的游戏世界,怎会如此真实?! 「你又不会说话,总不能脖子里挂一块写着『我不会喝酒』的牌子到处乱跑吧?」 瞧不起谁呢? 宁归不悦地眯起眼睛,想当年社团迎新会上,学姐们想看他醉酒红脸的样子,三瓶啤酒都没如愿好吧? 达达利亚瞟一眼杯中剩余的酒,又沖宁归挑了挑眉。 那眼神仿佛在说:有种就干一个呗。 宁归盯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地仰头喝净。 瞬间,从喉咙到胃部,他感到整条食道都燃烧了起来。 第12章 嘴巴破皮 坐在床上的青年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像樽漂亮的瓷娃娃。 起初,达达利亚还误以为宁归酒量了得,一口喝下半杯纯度极高的烈酒,居然还能保持清醒。 可又过了几分钟,他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宁归不是不会醉,他只是不上脸。 他神色如常,像是老僧入定般坐在床上,那双没有完全挣开的狐狸眼怔怔地盯着达达利亚下半身,也不知道是在看那枚神之眼,还是在看别的地方。 达达利亚被看得浑身发毛,他坐在宁归身旁,五指张开在这只醉狐狸眼前晃了晃。 浅褐色的瞳孔跟着他的手左右转动,很快,宁归变得不耐烦,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达达利亚脸上,眼神冷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可微凉的手指却悄悄爬上达达利亚的脸颊。 「你做什么?」达达利亚下意识地向后躲,却被宁归一把擒住下巴。 力道很轻,不难挣脱,但达达利亚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静静地等待着,任凭宁归捏着他的下巴转来转去,端详的过程中眼睛里的困惑越来越大,仿佛在问: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第21页 看来是真的醉了。达达利亚暗中觉得好笑。 「喂,我可是你的债权人,这么快就忘了?」 他握住宁归的手,引导他将自己的脸搬正,并越凑越近,声音轻得像是低语「要看就仔细点,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两人的距离显然超出宁归的心理预期,他抽回手,向后退了半寸。 「真是有贼心没贼胆。」达达利亚的语气略带埋怨,他起身拿来宁归的本子和笔,塞给他,「算了,醉成这样看来是没办法谈正事了,送你回房还是怎样,你写下来告诉我。」 「......」宁归举着本子,眼神困惑。 写什么?为什么要写?明明可以说出来的,写多麻烦啊? 他本就不清明的脑子里瞬间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塞满,之后一辆写着「你是哑巴」的叉车轰隆隆开过来,将这些问题全部叉走。 对啊...他说不出话了... 一股莫大的悲伤突然像海水倒灌般袭来,夹杂着名为绝望的盐分,沉沉地浸入四肢,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 脑海中闪回过很多画面:第一次参加合唱团选拔、第一次演出、冬天凌晨在考场外排起的艺考生长龙、还有收到心仪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仿佛是哀悼的回马灯越闪越多,令他脑袋昏昏,视线模煳。 「喂,你怎么了?」 达达利亚坐回床边,歪着头从下方打量宁归埋起来的脸。 鼻尖和上挑的眼尾染了绯红,嘴唇抿紧到发白,湿漉漉的眼眶里盛不下水汽,化为泪滴啪嗒落在手背上。 「你怎么...」达达利亚的尾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到。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没欺负他吧。 「喂,动不动就掉眼泪,可不是强者会做的事情。」达达利亚觉得自己安慰人的技术可真是糟糕,但总好过什么都不说。 宁归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你懂个屁啊,我再也不能唱歌了! 达达利亚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却没感到生气,该说不说...宁归含泪怒视他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你再这么哭下去,明天起来眼睛会肿的。」达达利亚调整角度,试图用强调后果的方式帮助宁归恢復冷静。 但这显然更不奏效,宁归像是嫌他吵似的,居然一拳挥过来要打他的嘴。 「嘿,这可不好玩了。」 达达利亚轻松挡下他的拳头,攥在手心,用了几分认真和他角力。 醉狐狸眼神很兇狠,力道却不怎么样,只消轻轻一推,恐怕就会摔进床里。 达达利亚尚在计较,不料宁归突然泄力,哭得更凶了。他发不出声音,只好默默垂泪,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接一滴滑下脸颊,被手背胡乱擦掉,整个人看上去凌乱又可怜。 「好吧好吧,让你打,让你打。」达达利亚无奈地松开宁归,将他细长的手指重新包成拳,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两下。 「打也打了,你别哭了。」 被他这么一闹,自怨自怜的情绪也被搅散大半。宁归抹干泪痕,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想要睡觉。 「...你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解开两粒扣子的手突然被摁住,宁归眉峰微蹙,泪眼朦胧地望向达达利亚,神情不悦。 哭也不行,睡也不行?这是哪里来的橘头小霸王啊。 他不耐地甩开达达利亚的手,继续解扣子。 「不、不行。」达达利亚从身后抱住宁归,额头浮起一层薄汗,「你真的不能脱。」 达达利亚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坚定的阻止宁归,这只是一种出于人类本能的直觉:如果宁归再次脱掉衣服爬上自己的床,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罢了。宁归无声嘆息,橘头小霸王威力无穷,他也只能和衣而眠了。 等怀中的人不再挣扎,达达利亚终于松了一口气,跪坐在床。 宁归睡着了,靠在他肩膀上的头缓缓下滑,达达利亚急忙用手扶住,小心地按回自己怀中。 只要低下头,便能看到宁归微红的眼睑,两扇纤密的睫毛会被自己的气息烫得发抖,小巧的鼻尖下是两瓣微张的唇,由于紧抿太久后突然放松,此刻充盈着欲滴的红色,看上去饱满又柔软。 达达利亚的唿吸再度变得滞涩。 *** 当清晨的阳光探入达达利亚的房间,宁归皱着眉翻了个身。 宿醉后的酸痛感从头蔓延到脚,眼睛肿肿的睁不开,嘴巴也莫名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宁归努力撑开眼皮,迷迷煳煳地确认眼前的环境。 青年背对他侧躺着,肩颈到手臂的线条优美紧緻,浅麦色的皮肤随着唿吸张缩,细小的绒毛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宁归瞬间清醒大半:他怎么又跑到达达利亚床上了?! 小心翼翼地翻身,确认昨天的衣服还穿在身上,只是外套和衬衫扣子被解开大半,顺着一侧肩膀滑下。 达达利亚还在睡,宁归快速思考一番,决定走为上计。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快速拉好衣领下床。提鞋离开房间的时,不忘将那张招聘传单夹进本子里带走。 关门前,他回头看一眼沉睡中的青年。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喝下那杯酒之前,希望自己的酒品足够好,没对达达利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第22页 他摸了摸仍有些发烫的唇,果然是福祸相依,要是现在自己还能说话,难保不会在醉酒后大放厥词,如今倒是不用担心这点了。 轻轻关上门,宁归转身摸向自己的房门,一道不容忽视的炙热目光,从他身侧投来。 是冬妮娅,站在通往三层卧室的楼梯上,还穿着淡紫色的碎花晨衣。 她瞪圆眼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仓鼠,冰蓝的瞳仁颤了颤,之后带着诡异的兴奋笑容,捂着脸匆匆跑上了楼。 「......」 什么情况? 宁归带着疑惑回到房间,为了抵御醉酒后遗症,他泡了个热水澡。 蒸腾的水汽模煳了浴室的镜面,宁归用手涂抹出一块清晰的区域,镜中的自己眼尾泛红,唇肉饱满,嘴角居然还破了一小块皮。 宁归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难不成... 不会不会,他摇摇头,试图将酒后乱性的念头驱逐。 都说男人喝醉了是那什么不起来的,况且以达达利亚的身手,怎么会允许他乱来?一定是自己神志不清,乱碰乱撞,才把嘴角弄伤的。 洗完澡又冷敷了一下眼睛,整个人都清爽不少。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听到楼下正隐约传来争执声。 「所以,你们俩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冬妮娅。」 「哥哥,我都看到了!」冬妮娅提高声音。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达达利亚的辩解对比之下显得很无力。 果然,让冬妮娅误会了。 宁归急忙下楼,跑到争执不下的两人面前,比一个停的手势。 之后掏出本子,快速写道: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都是误会。】 达达利亚最先看到那行字,微挑起眉,「你确定是误会?」 宁归回头瞪他一眼:你还要不要我帮你解围? 冬妮娅耸耸肩,「真搞不懂,这就是小说里常说的情趣吗?」 「...你都在看什么小说?」 「这是秘密。」冬妮娅沖哥哥吐了吐舌,「既然如此,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一下你们喽。」 「哎呀,所以早餐吃点什么好呢?」她看上去并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手指绕着两根麻花辫,脚步轻快地向厨房走去。 这里只剩他和达达利亚,四周的空气莫名燥热起来。 宁归暗暗调整唿吸,他没忘记正事,翻开本子新的一页,写下一行问句。 【所以,考验通过了吗?】 达达利亚一愣,意识到他指的是那半杯烈酒。 他本想再逗一逗他,但舌尖有些发麻,回味着淡淡的清甜。 「唔,算是吧。」他盯着宁归的唇,含煳地答。 第13章 那个男人 上午的灰雁酒吧大门紧闭,连落地窗都被深紫色的窗帘遮盖,反射着单调的雪景。 围着红色围巾的黑髮青年站在大门前,抬手拍拍门板,随后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 比他高半头的橘发青年披着氅衣,下巴埋在同色系的围巾里,声音听上去瓮瓮的。 「知道了,我不会多嘴的。」 大门从内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疲惫的脸,「不好意思,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宁归掏出本子,翻开事先准备好的一页。 不料那人看都不看,摆摆手,「抱歉,我们老闆不接受採访。」 大概是把他当成什么小报记者了。 宁归摁住即将关上的门,又将本子凑近一点。 那人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语气也变得不耐烦,「都说了,老闆不接受採访,你是哪家报社的?怎么这么没眼色...」 「啪!」 一条臂膀从宁归耳后探出,戴着皮手套的手牢牢将门抵住,达达利亚有些慵懒却压迫感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没长眼吗?看不到纸上写的字?」 他抽走宁归手中的本子,不由分说地怼在店员眼前,「看清楚,他是来应聘的,这里没人对你们老闆的光辉事迹感兴趣。」 那人一愣,瞬间清醒不少,对上那双冷漠的冰蓝色眼眸,气焰也消了大半。 「我...我去帮你们问问。」他小声嘟囔着转身。 宁归侧身推推达达利亚的胸膛,示意他往后站。 【他好像被你吓到了。】他在本子上写道。 「我哪有那么可怕。」达达利亚没好气地回。 没一会,店员小跑着回来开门,「跟我来吧,老闆叫你进去。」 达达利亚跟上前,却被店员硬着头皮拦下,「那个...老闆说,请来应聘的先生单独进去。」 宁归回头沖他摆摆手,指着门口的等位区,示意他坐在这里等他。 「好吧,你要是被里面的怪兽吃掉,可别后悔没让我陪你进去。」 达达利亚选了张窗旁的椅子,抱臂坐下。 店员偷偷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带着宁归穿过走廊。 这是一家装潢得十分华丽的酒吧。走廊上铺着黑色纹金的大理石地板,两侧的墙壁上贴着镂刻暗纹的灰色壁纸,带有黄色流苏的深紫色窗幔将窗外的光遮得严严实实,顶部散发出昏黄光芒的水晶灯让人分不清身处白天还是黑夜。 推开嵌入彩色玻璃的推拉门,进入大厅,灯光突然消失。 第23页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刺眼的明亮阳光。 不同于走廊,大厅的窗户没被遮挡,阳光透过格子窗被分成一块一块地印在木地板上,昨夜未散的喧闹化作尘埃,在空气中沉浮。正对门的是一个小舞台,舞台右手边有一条可容十多人落座的吧檯,左手靠窗则是一排卡座。 男人坐在从舞台数第三排的卡座内,身着裁剪良好的银色西服,外套敞开,露出同色系的和一条深紫色的领带。 「这边。」他沖宁归挥挥手,但并没有站起来。 带宁归进来的店员退至门外,宁归攥紧手中的本子,深吸一口气,向男人走去。 「请坐。」男人笑容随和,眼睛里的笑意却只流于表面,看不出更深的情绪。 「还记得我叫什么吗?」他问宁归。 宁归摊开本子,笔尖微顿,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查理。 「不错。」他点点头,略带迟疑地开口,「不过,你为什么总用本子...」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是我失察。」 宁归摇摇头。 【会影响应聘吗?】他写道。 「当然...不会。」查理笑着说道,「不过,还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在想像你的声音了。」 「......」这话宁归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什么原因。 【我想应聘招待,我之前在酒吧兼职过。】 宁归没有撒谎,为了勤工俭学,他尝试过不少临时岗位。酒吧招待对他来说是下下策,虽然时薪可观,但带来的困扰也不少。 现在显然顾不得那么多,他讨厌欠债,不论是助学贷,还是达达利亚蛮不讲理的高利贷。 「有经验?那真是太好了。」查理这样说着,但宁归併没有从他的脸上读出认可。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里是至冬,和璃月的酒馆区别很大。而灰雁,会更特别一点。」 宁归还想为自己再争取,查理却已起身,自作主张为他们的对话画上句号。 「不如先从酒窖的管理员做起吧,如果你适应得足够快,再调到吧檯做招待。」他一锤定音道。 「瓦里安,来一下。」他朝推拉门的方向打个响指。 带宁归进来的店员推开门,不需要查理多言,他直径走到宁归面前,语气冷淡,「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酒窖。」 「......」看来这位老闆只是表面和蔼,内里和那些唯我独尊的资本家没什么区别。 虽然不能如愿当上招待,可好在晋升通道没被堵死。为今之计,也只能好好表现,博得老闆的赏识。 穿过吧檯后的暗门,酒窖位于建筑物后排的一栋独立平房内。二者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巷子。尽管是白天,这条小巷由于缺少光照,依然时不时吹过阴风阵阵。 那位叫瓦里安的店员相当于酒吧的领班,他给宁归简单介绍了地窖上下两层的构造,又递给他一张库房清单。 「还有一个管理员和你一起轮班,班次分为上半夜和下半夜,你是新来的,就从上半夜开始轮值吧。」 介绍完酒窖,瓦里安锁好大门,带他重新回到酒吧大厅,查理已经不在这里了。 「如果没什么问题,老闆希望你今天晚上就开始上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二点。」 这么快? 宁归自然求之不得。 登记了住址和个人信息,瓦里安送他到推拉门门口,「以后都是同事,就不用我送你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瓦里安的态度让宁归不是很舒服。尽管表面维持着基本的礼仪,可看向他的眼神总若有若无地透露着打量,轻蔑得像在研究一份廉价糖果的成分表。 宁归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好在他目前的工作只需要和酒打交道,不需要在这种无关之人身上费心。 沿着走廊向大门走去,脚步声被达达利亚敏锐地捕捉。宁归刚从拐角处现身,他的视线便探过来。 达达利亚不想显得自己太迫切,但依然忍不住放下翘起的一条腿,坐直身体。 「怎么样,你的酒量征服老闆了吗?」 宁归耸耸肩,在他身旁坐下,展开本子。 「从仓库管理员做起?那也不错。」达达利亚笑道,「小鱼要先在河里游,才能再到海里游嘛。」 宁归没理会这句奇奇怪怪的谚语,他又写道: 【所以,我们可以再谈谈利率的事吗?】 「哦?」达达利亚有些好奇,「怎么谈?」 【利息能不能从第二个月开始算?】 他方才快速地盘算过,按照他的计划,只要能在一个月内当上招待,在雪季过去之前,他还是有望连本带息还钱的。 对债务处理人工作十分熟悉的达达利亚自然识破了宁归的心思,他盯着那行子,慢悠悠地开口,「喔...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宁归暗中咬牙,果然不能指望这人大发善心。 【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我想想啊...」达达利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就想,眼睛为什么总向我嘴唇上瞟?宁归摸摸嘴角,难道是沾了面包碎屑?怎么不早告诉我? 「别摸了。」达达利亚有些烦躁地拉下他的手,顺势握在手里,「先回家,利息可以从第二个月开始算,至于条件嘛...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第24页 回到家里,宁归把兼职的消息告诉冬妮娅和托克,两人听了都有些怅然。 冬妮娅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怅然来形容,可以说是悲愤。 「我一点也不觉得宁归哥哥在白吃白住!」她诚恳地说道,「而且你还帮忙砍柴、洗碗,给托克做风筝...才不是什么都没做呢!」 「哥哥也真是的,也不说劝一劝!」 「有什么好劝?他有手有脚,当然可以出去工作。再说,总待在家里太久会憋出病吧?」 达达利亚不愿承认,在这件事上他也有私心。宁归应聘了管理员的工作,在家的时间缩短,两人的接触也会变少...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再也不想有那天晚上那种失控事件发生,也不想在早晨屏住唿吸装睡,等对方熘出房间才敢睁眼。 冬妮娅冲上来把哥哥拉到一边,拽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蹲下来一点。 她踮起脚,在哥哥耳边小声道:「就算打工,也不能去酒吧那种地方啊!到时候被别人骗走吃掉怎么办!」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达达利亚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妹妹整理一下书房,「那是酒吧,不是豺狼的老窝,他也不是小白兔。」 达达利亚看向不远处的宁归,后者用纸叠成类似风之翼形状的纸玩具,正逗着托克围绕他跑。 哼,就算是小动物,那也是一只小狐狸。 「别怪我没提醒你。」冬妮娅煞有介事地抱臂说道,「那个枫丹男人可不简单。」 达达利亚脑中莫名绷紧了弦。 「哪个男人?」 第14章 雪夜 灰雁酒吧的制服是十分经典的黑白搭配,马甲腰线和裤子的裁剪暗含巧思,比普通的侍者服饰更加修身。 宁归对这种衣服并不陌生,当初他在酒吧打工时也穿过类似的款式,起先还没发现关窍,直到后来发现客人总盯着他的背影,甚至有醉酒的直接上手时,他才发现这衣服暗藏玄机。 不过作为酒窖管理员,丝毫不需要为此担忧。为了防止衣服脏污,他会繫上黑色的围裙,藏起细窄的腰肢;另外,在这里他只需要和酒桶酒瓶打交道,绝不会有奇怪的人突然摸他的屁股。 依照瓦里安的安排,他的工作内容十分简单:散客的酒水订单在吧檯就可以解决,而老主顾和团体客人的订单则会送到库房来,他只需要按照订单要求,在五分钟内准备齐全即可。 今天是工作日,团体客人本就不多,宁归帮忙取了几瓶老主顾存在这里的酒,便坐在他的小办公桌后无所事事起来。 他抽出一张作废的订单,拿笔画出五线谱,开始在上面默写自己期末考试准备的曲目。 按照很多穿越小说里写的,穿越世界和原本世界的时间维度并不互通。等他想办法回到现实后,没准还在那个下水道里。 这么长时间没开嗓,要是再忘了旋律,别说保住专业年级第一的位置,估计连完成度都要画个问号。 「大生意来了!」 递单的招待砰得一声推开门,宁归刚把乐谱压在本子下,那人已经快步跑到他面前。 「四瓶黑麦酒,还有四瓶茴香酒,还有...」 他像报菜名一样念出一长串名字,递来的订单上写得密密麻麻,粗略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几瓶。 这就是至冬人吗?工作日也要聚在一起,一醉方休? 「愣着干嘛,快去准备呀!」招待催促道,还不忘感嘆,「真没想到,那位先生年纪轻轻,出手居然这么阔绰。」 这么多酒都是一个人点的?宁归拿起单子向库房走去,莫不是酒鬼投胎吧? 「好了没有?」又一个招待推门进来。 「我刚把单子送过来,哪那么快。」 「那位先生又给了塔莉三万摩拉的小费,我看塔莉人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 「多少?!」 「你没听错,是三万。她分了我两千,让我来催一下酒。」 「...你替我等一下,我先走一步。」 「喂!你去哪儿?」 「去拿小费啊!」 宁归推着车子出来,被留下的那名招待正无奈地叉着腰。 「都准备好了?」他问。 宁归点点头。 「多谢,拿去买瓶小麦酒喝吧。」他向宁归抛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宁归抬手接住,摊开掌心,看到上面标着数字「500」。 苍蝇也是肉,他这样想着,把硬币塞进胸前的口袋。 他抽出那张未写完的乐谱,继续默写。 而酒吧大厅,则是实打实的歌舞昇平。 起初懒洋洋吹着爵士乐的四人乐队已被换下,情绪高昂的歌者站在舞台上,凑近小喇叭形状的扩音器。 「接下来这首歌,献给今晚全场消费最高的先生!一首《野猪之歌》,希望您喜欢!」 轻快而紧密的吉他前奏响起,达达利亚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吵闹。 这歌老爹从他记事起就爱唱,还教会了全家人,每次去冰钓的路上大家都要分不同声部和他一起合唱。 再好听的歌,听多了耳朵也会起茧子。 「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您的名字吗?」红髮碧眼的窈窕女郎再次靠近,达达利亚本能地身体向后仰。 「神秘感可是萍水相逢的必备佐料,美丽的小姐。」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第25页 「可是您给了我这么多小费...我想我们已经不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了。」她露出俏皮的笑容。 「既然如此,就再聊聊你吧,小姐。」达达利亚并不吃这一套,但他还是侧扶着额,用单纯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你刚刚说,你第一次见到查理先生,是在酒吧门口...」 「你瞧塔莉那副花枝乱颤的样子,笑得像朵郁金香似的。」 「如果我也有那么英俊年轻还阔绰的客人,让我变成郁金香都行。」 两个无事可做的销售经理躲在靠近后门的角落里嚼舌根。 其中一人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他回头看,是那个新入职的璃月男孩。 「什么事?」他皱起眉,「酒窖那边的人不许来大厅,你不知道?」 宁归举起本子。 【刚刚那个同事少拿了两瓶酒。】 「知道了,我会送过去的。」招待接过酒瓶,手像扇子似的挥动两下,「你快回去吧。」 就像谁稀罕在这儿待着似的。 宁归转身时偷偷翻着白眼,台上那个歌手唱的还没他这个大二在校生好听。 等他离开,两个招待又开始窃窃私语。 「不理解老闆为什么招了个哑巴,长得再好看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 「那显然不是摆在店里用的。」 「你是说老闆想留着自己用?」 「噗,小点声,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边,达达利亚的余光瞟见那道清瘦的背影,他打断红髮女郎的夸夸其谈,举起酒杯故作不经意,「对了,你几点下班?」 「诶?我、我吗?」塔莉的脸突然变得很红,「销售经理的工作时间很宽松的...不像其他人一样有早晚班之分。」 「早晚班?」 「嗯,早班是凌晨十二点下班,晚班是早上五点。」塔莉说完,又强调一遍,「我随时可以下班。」 「这样啊...」达达利亚抿一口酒,望向窗外,「那你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什么?」 「我是说,陪我聊了这么久,你看起来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达达利亚像是笑了笑,俊美的面庞被阴影覆盖了大半,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都因此变得模煳起来。 「可是我还完全...」 「抱歉啊,塔...」 「塔莉,我叫塔莉。」 「嗯,听着,塔莉。我很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 达达利亚依然笑着,可塔莉确信,他眼中一点温存都不剩了。 塔莉莫名打了个寒颤,她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提包,「那就不打扰您了,先生。」 她快步穿过大厅,路过领班瓦里安时,抬起苍白的脸,「停掉表演吧,那位先生根本不喜欢这首歌。」 * 宁归下班时,大厅里的音乐已经变回了舒缓轻盈的爵士乐——比哪首聒噪的歌强。 他将围巾在脖子上又缠了两圈,向小巷外走去。 夜晚巷内比白天更冷,穿堂风颳过,粘在墙壁上的海报和gg贴画摇摇欲坠,头顶脆弱的铁制吊灯摇晃着发出「嘎吱吱」的声音,像老鼠叫。 此情此景,越发让人联想到兇杀案或是鬼片现场。 宁归唿出一团白色的哈气,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 「走那么快做什么?」 「!」宁归被吓一跳,发出无声的尖叫。他僵硬地回头,看清从黑暗中缓慢走出的是达达利亚,这才松一口气。 不对,他怎么在这儿? 「许你来这里上班,不许我来这里喝酒?」达达利亚下巴埋在围巾里,脸上浮现着不自然的红晕,但眼神还算清明。 「......」 夜晚实在太冷,宁归懒得拿本子出来。他静静地看着达达利亚,等他先开口。 「不许这么看着我。」达达利亚上前捂住他的眼睛,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黏连,「唔...怎么回事,头有点晕。」 废话,喝完酒还吹风,你不晕谁晕? 宁归想了想,拿下达达利亚的手,摘掉围巾,踮起脚,像打扮狼外婆一样将围巾盖在达达利亚头上。 缠绕两圈后,不忘在正面打一个结。 这下不仅像狼外婆,更像忍者。 宁归看着达达利亚的样子,不禁笑了。 达达利亚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明明见过宁归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感觉却不太一样。 对了,他对冬妮娅这样笑过,也对托克这样笑过,但对自己...还是第一次。 「你可真吝啬啊。」他小声说。 一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啊?宁归没听清,等他再靠近时,达达利亚却说,「回家吧,再这么干站下去,可要冻僵了。」 宁归不打算追问,达达利亚说的没错,天越来越冷,没必要站在这纠结一句自言自语。 「你...不冷吗?」没走几步,达达利亚又问。 天上又飘起了星子似的雪花,宁归把外套领子竖起叠好,翻折回去。当然冷,但也不能眼看你醉酒吹风,被吹感冒吧? 「我不介意分你一半。」达达利亚扯开自己的围巾,不由分说地挂在宁归脖子上。 带着海洋气息的暖意瞬间包围了宁归,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喂,关于之前提到的推迟利息的条件,我想好了。」达达利亚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26页 雪花落在达达利亚浅色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炽热唿吸,让宁归一时有些眩晕。 问题贴着耳廓,低沉又温润。 「你喝醉的那晚...为什么要吻我?」 第15章 情书 宁归从床上爬起来时,窗外的灰纹雀已经叫嚣了足足半个小时。 他趿拉着拖鞋来到窗边,勐地拉开厚厚的窗帘,吓跑鸟雀的同时,也被刺眼的阳光逼退,皱着眉偏过头。 从光线的强度判断,此刻应介于清晨与正午的交界。他还想再睡一会,但困意早被鸟鸣驱散。肩膀和后背有些酸痛,他边抻懒腰,边走进浴室。 在酒吧打工的日子一点也不轻松。「新手保护期」只有三天,之后与他轮班的另一名仓库管理员藉口老婆怀孕,把晚班调给了他。这个周末为了躲懒,索性请了整天的假。 也就是说,早晨六点钟宁归才进家门,十个小时后,他又要出发去酒吧。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这个世界起码能贯彻基本的多劳多得,不会出现熬夜加班还不给加班费的情况。 宁归收拾妥当下楼,客厅里不见达达利亚的身影,只有冬妮娅和托克正围着餐桌读书。 这是难得的宁静时刻——如果忽略掉托克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宁归哥哥醒啦!」他像是无聊的人突然发现了乐子,放下绘本跑上前,「我感觉有好多好多天没见到你啦!」 「你又夸张,明明昨天中午一起吃过午饭。」冬妮娅满脸无奈。 她合上书,小心地捂着书名放进挂在椅背上的布包里,「炉子上煨着奶油汤,还有碎肉煎饼,都是哥哥早上做的。」 宁归回头向厨房内瞟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本子: 【他人呢?】 「哥哥吗?他一大早就出门去邮局了,说是有信件和包裹要取。」 明明隔天下午就有邮差送信,何必自己跑一趟?宁归觉得达达利亚也许是在躲他。 「怎么了?你们...闹矛盾了吗?」冬妮娅犹豫地问。 应该说是矛盾吗?宁归也不确定。 他没忘记那晚下班后达达利亚问他的问题。可他完全没有印象,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呆在原地的样子如今想来更像是在装傻充楞。 对此,达达利亚只是冷笑一声,回来的路上再没提起。然后便僵持到今日,整整三天,他都没找到机会和对方讲话。 达达利亚不是要去採购,就是有急事需要外出处理,不然就像今天一样,说要去邮局取包裹。 就算醉酒那晚自己真的亲了他,也没必要牴触到连碰面都要避免吧? 宁归不想让冬妮娅担心,他默默摇头,转身去厨房觅食。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还清债务并找到回家的办法,至于那个吻... 宁归脸上一红,这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好好和达达利亚谈谈吧。 今天是周末,宁归的值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吃完午饭,他抓紧时间又补眠了好几个小时。 出门上班时看到对面达达利亚的房间留着一条缝,里面透出灯光,可时间紧张,显然不是敲门的好时机。 在门的另一边,达达利亚双手插兜,闭目靠着墙,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凑近、停留、又渐行渐远。 他睁开眼,不悦地攒起眉。 * 宁归到达酒吧时,距离开张还有半小时。 他换好制服,在那张小小的管理员办公桌后坐定。按照老闆的要求,他先取出几份大主顾的酒单按照顺序摆好,又起身确认了一遍身后临时酒架上的存货。 上半夜的工作十分忙碌,两点后客人逐渐变少,宁归这才有时间坐下休息一会。 「那个....你叫宁归是吗?」 宁归回头,正对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他认识这个红头髮的女孩,她叫塔莉,是店里的销售经理,管理员的出货单上还记录着三天前她卖出的一份大单,金额足以让她稳坐本月的销售冠军。 宁归本以为她要问订单相关的问题,不想塔莉居然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那个,你和第一天上班时来接你的那位先生关系很好吗?」 第一天上班...她是说达达利亚?她问这个做什么? 宁归想了想,拿起本子写到: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啦。瓦里安告诉我,你应聘时也是他陪你来的,我想你们应该很熟,他是你的朋友吗?」 宁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他和达达利亚的关系显然算不上是朋友,但要说熟悉,达达利亚也的确是他在这个世界中最为熟悉的人。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可以,你能帮我带封信给他吗?」 塔莉从身后抽出一张淡粉色的信封,并贴着唇在封口处印下一枚火红的唇印,放在宁归的办公桌上,「就当是客户关系维护,拜託啦。」 她沖宁归眨了眨眼,转身步履婀娜地离开。 宁归拿起那封信,还没凑近便已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她说这封信是客户关系维护? 他联想到塔莉三天前拿下的大单,还有在酒吧后巷遇到的明显喝了不少酒的达达利亚,没想到看似毫无关系的两者之间,居然其妙地连上了线。 第27页 原来他们口中那个为塔莉一掷千金的英俊青年,就是达达利亚? 宁归捏着信封,指尖发凉。 他放下那封信,余光飘到新鲜的唇印,觉得它简直引人注目到碍事。将信封翻转过来,看到正面写着一行「致亲爱的」。 一股莫名憋闷的感觉堆在胸口,让宁归觉得唿吸困难。他深吸两口气,将那封碍眼的信夹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里,只求眼不见心不烦。 平静了几秒后,又把信抽出来,拿一张手帕纸包好——他不想让唇印脏了本子。 与此同时,各种奇怪念头不受控地跑进他脑子里:什么样的客户关系维护,需要往信封上印唇印?还是说你们两个一见如故,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发展到互送情书的关系了? 亏他以为自己夺走了纯情青年的初吻,还引得对方胡思乱想,愧疚到整晚睡不着,如今看来,倒像是他在自作多情。 保不准达达利亚提出那个问题的半小时前,还在卡座上和女招待谈笑风生,这些天也不是故意躲避,而是真的有事在忙。 真正把这件事翻来覆去想的人,只有自己罢了。 宁归越想越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内心火一样烧着一股冲动,叫嚣着想撕掉这封信,再去找达达利亚好好理论一番。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他有什么资格去找达达利亚理论呢? 趁酒醉耍流氓,强吻别人的人是自己。达达利亚又没有见色起意,趁人之危。和心仪的女招待你侬我侬是他的自由,自己凭什么干涉? 宁归闭上眼,努力甩甩头,试图将那些奇怪的情绪都甩出去。 说到底,他连生气都不应该,这件事和他根本没关系。 但心里为什么还是觉得酸酸的,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甘心。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眉间突然被陌生的手指抚平,宁归本能地向后退,险些撞上身后的酒架。 「吓到你了吗?抱歉,我只是不想看你皱眉。」是他的老闆查理。 宁归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你似乎遇到烦心事了,要和我聊聊吗?我可是出了名的体贴员工呢。」查理笑道。 【我想下楼清点一下库存。】 宁归在本子上写道。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好吧,那我陪你。」 宁归很想在本子上写「不用你陪」,但考虑到这个人是自己的老闆,还要指望他给自己升职,只好作罢。 他们顺着楼梯来到地下酒窖,昏暗的壁灯将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不熟悉的人走在身后,宁归总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故意放慢脚步,等查理和他并行。 「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情?」查理误以为他有意和自己倾诉,问道,「我看见你桌上的情书了。」 「?」宁归急忙摆手,示意他误会了。 「猜错了?也是,你应该是经常受到情书的类型吧,看来这种事已经不会对你产生困扰了。」 宁归原本懒得同他多说,但也不能放任查理乱猜,只好拿出本子写道: 【那不是送给我的情书。】 他低头思索一番,又写下一句: 【我只是帮忙递交。】 「哦?」查理思索片刻,有了答案:「是塔莉吗?她又想用那种方式拉拢客人?」 宁归一时语塞,他好像在不经意间打了别人的小报告。 「你可以拒绝,我并不提倡员工通过这种手段竞争。」查理停下来,看着宁归,壁灯的光芒映在他灰色的眼底,越发显得目光灼灼。 宁归被那目光烫得有些不大舒服,他转身假意整理酒架,实则藉机避开查理,暗示让他换个话题。 「...最近客人们对蒙德的蒲公英酒很感兴趣,你可以提前备一些。」查理的声音很沉,在封闭的酒窖中回震,让宁归感觉头皮发麻。 是因为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两个人离得太近? 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翻看着手中的清单:蒲公英酒...蒲公英酒... 找到了,在最上面一层货架的第三格。 他抬头目测高度,觉得就算踮起脚来也有些勉强,需要去拿梯子... 「够不到吗?」查理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比方才又近了一些,「让我来帮你吧。」 宁归惊觉,不知何时起,他已经被身后高大的身躯全然笼罩。 第16章 小猪蹄 酒窖里闷闷的,身后男人的体温让这种憋气的感觉更加明显。 「要拿蒲公英酒吗?雪季点这种酒的客人不多,准备两三瓶就好。」查理单手撑着木架,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缓缓扫过顶层格子里的酒瓶。 宁归被夹在男人和酒架之间,侧身想从另一侧熘走,却被查理拨弄酒瓶的那只手攥住。 「你也要多熟悉一下货架啊。」 他提起宁归的胳膊,牵引他去触摸顶层的酒瓶,这个动作对宁归来讲太过勉强,并且让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被强制贴近的感觉令他厌恶到想要呕吐,越来越高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制服布料接触到皮肤,头脑昏昏沉沉,像是被浆煳堵住似的,一跳一跳地越发胀痛—— 「砰!」 先是一声身体撞击到木架的闷响,接着酒瓶掉落,在空中碰到障碍,晚了一秒跌落炸开。 第28页 煤气壁灯散发着颤抖的光,宁归踉跄后退,左手扶着墙壁,唿吸急促,惊魂未定。 他的右臂不自然地垂着,藏在阴影里。 碰掉的酒瓶砸中他的手臂,瓶身上的装饰品似乎把手背皮肤划破了。 查理在察觉他挣脱时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想增加力气制服,若非宁归躲开的速度够快,凭两人的力量差距,只怕他的处境会更加糟糕。 他不能开口,就算查理真的在酒窖里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宁归后背发凉,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你的脸色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查理笑着问,他神态自若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伸出手想摸宁归的脸。 宁归举起左手,做出抗拒的样子,并又向后退一步。 我没事。他摇头。 「是吗?真可惜,你打碎的这瓶酒可是库房中的最后一瓶典藏版冷浸蛇酒呢。」查理垂眼望着地上的碎片,面露惋惜,「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种,但收藏价值很高,如今在市面上属于有价无市。」 宁归只觉得头更疼了,他需要尽快唿吸一些新鲜空气,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恐怕会晕倒。 「喂,你去哪儿?」 他才转身,查理便叫住他。 宁归没有理会他,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酒窖。 「老闆的话可不能无视啊。」 不容抗拒的大手摁在宁归的肩膀上,力道大到令他身子一斜。 「你出了好多汗,要休息一下吗?」查理故作关切的揽住他腰,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有点发烧,看来你今天没办法工作了。」 「......」宁归感到一阵心慌,心跳也越来越快,五脏搅作一团,几乎下一秒便要一齐跳出来。 他用理智强撑着推开查理,只要一点新鲜空气...一点新鲜空气就好... 他推开了吗?为什么感觉查理的唿吸,还在与他的耳廓厮磨。 「要去我的办公室休息一下吗?我可以为你泡一杯茶。」 宁归用尽力气摇了摇头。 「那...我送你回家?」 查理似乎不打算放他走,除非他回答是。 宁归只好轻点了一下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地窖的,直到一片冰凉的雪花在他的鼻尖融化,他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仍穿着上班时的制服,身上裹着一件黑色大衣,靠在陌生的肩膀上,被横抱着移动。 抬起头,查理那张放大版的脸出现在眼前。 宁归承认,查理算的上是一位气质成熟优雅的英俊男人,但他对这位毫无边界感,甚至频频做出类似骚扰言行的老闆没有半点好感。 他伸出手拍了拍查理的胸膛,挣扎着要他放开自己。 查理微微一笑,依然抱着他向前走,「你很轻,抱着你走路一点也不费力。」 重点是这个吗? 宁归不想再纠缠下去,他推开查理,像只兔子一样从他手中跳出,用力过勐,不免摔在雪地里。 落地时,右手下意识地去撑,一阵钻心的疼痛在腕间炸开。 宁归疼到脱力,向后倒去,查理蹲下身,从后面扶住他。 用余光扫了一眼右手腕,果然肿起来了。 「还是让我抱你吧,去我家...或是送你回家,你把路线写下来就好。」 宁归摇头拒绝,他当然不可能同意去查理家,但让他送自己回达达利亚的家...自己既不是家庭成员,也非主家的亲朋好友,贸然带一个陌生人回去,实在太失礼了。 他用左手撑着站起来,附身拍拍腿上的雪。 摸摸裤子口袋,本子倒是还在,只是以如今右手的状态,想要写字怕是很困难。 他指了指查理的身后,挥挥手,示意告别。 「你要自己回去?那可不行。」查理捡起地上的大衣,抖掉残雪,给宁归披上,「就算你不许我抱你,也该允许我送你回家。你的脸依然很苍白,要是在回去的路上晕倒可怎么好?」 宁归嘆一口气,这人怎么和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就甩不掉。 他不再坚持,沿着大路向达达利亚家的方向走去。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离那幢三层的建筑越近,他的唿吸就越顺畅,头痛感也缓解了不少。 走到距离院门几米远的冷杉树下时,宁归停下了脚步。 他摆摆手,示意查理不要再跟上来了。 「就是这里吗?」查理不理会他,抬头打量着面前的房子,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公子]达达利亚,居然住在这么低调的地方。」 他在说什么?宁归听不明白,但不知为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不知道?」查理看到宁归的反应,露出比他还惊讶的表情。 「我还以为,以你们的关系,他已经对你知无不言了呢。」他笑道,「陪同你面试,还在第一天上班时为你保驾护航...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愚人众的执行官为你做到这种程度,只凭这张脸吗?」 「也是,对于你这种极为漂亮的小东西,我的履歷就很不够看了,对不对?」他的手绕到宁归的耳后,亲昵地抚弄着他的髮丝。 那种在地窖中的憋闷感卷土而来,不知查理用了什么法子,宁归想躲,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地面,挪动不了分毫。他觉得自己被一股炽热的能量压制着,火一般的灼烧感侵蚀着他的皮肤,令他心跳加速,汗毛倒立。 第29页 「毕竟,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酒吧老闆,比起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十位大人物之一,渺小到如同蝼蚁。」 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他在说阿贾克斯...不,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是达达利亚。 「的确。」 突然响起的男声澄净清亮,宁归无法回头,但他听出那是达达利亚的声音。 「终于见面了,达达利亚先生,我是...呃...」 查理急忙缩回手,方才向他射来的那道水刃如果再偏一寸,他抚摸着宁归耳垂的那根手指已经和他的手掌分家了。 「如果我是蝼蚁,就会老老实实躲进阴暗的角落里屏声敛息,而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乱晃那两条丑陋的触角。」达达利亚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双手背在身后,缓慢走来。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也应该知道,按照至冬国的法律,我有权处理任何非法入侵私人领地的生物——包括蝼蚁。」 暗夜中雪凝成冰,他的声线也同样冷漠得像要接近冰点,十足的压迫感。 「我没有恶意,达达利亚先生。」查理维持着僵硬的微笑,举起双手向后退了半步。 「我只是一个送心爱员工回家的体贴老闆。」 「重新去学学至冬话吧,查理先生。」达达利亚在宁归身旁站定,眯起眼睛,「心爱这种词,可不该加在员工前面。」 达达利亚的手碰到宁归肩膀的剎那,掌控身体的灼烧感退去,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温润的水流之中,令宁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送他回家。」 「顺带对我评头论足?我可听得一清二楚呢。」 「很抱歉让你这样想。」查理耸耸肩,「看来我不该继续呆在这里。」 「的确如此。」达达利亚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和他客套。 「那好吧,你先好好休息一天,等周一再来上班。」查理无法,只好留下一句叮嘱,躬身致意后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达达利亚才松开宁归。 「别看了,回家啦。」他撇撇嘴,眼神暗含不甘,「才上了几天班,就和老闆关系这么好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关系好了? 宁归揉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他的脑袋依然昏昏沉沉,右手腕又痛又肿,实在没精神和达达利亚纠结这种问题。 「...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该把人带到这里。」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你别冤枉人。宁归抬头,皱眉瞪着他。 「几天不见,胆子见长,都敢瞪我了?」达达利亚用指节轻弹一下他的额头,「我说错了吗?如果我不在家,恰巧他又是个坏人,托克和冬妮娅怎么办?」 他说的没错,宁归无言以对。 「而且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啊,又是送你回家,又是捏你脸蛋...」 宁归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现在能说话,一定会狠狠回敬达达利亚一句:那也比不上某些人初见女招待就真金白银、凭一己之力打造销冠。 「餵。」达达利亚一只手握住他的脸颊,附身凑近,「虽然你不能说话,但从眼神看,你似乎骂得很过瘾啊。」 抱歉,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宁归双目无神。 「哼,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先饶过你。」达达利亚放开他,「回家吧,给你上药。」 他...发现了?宁归悄悄伸出藏在身后的右手。 「手腕肿得像小猪蹄,想瞒过谁啊。」达达利亚头也不回地说。 第17章 暗流涌动 壁炉内烧着红焰焰的火,暖意在踏入客厅的瞬间拥抱宁归,让他几乎冻僵的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你的工作制服?」达达利亚为他脱下那件并不属于他的大衣,看到没来得及换掉的制服,皱起眉头,「很薄,也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你去壁炉前暖和暖和,我去拿药箱。」 宁归依言来到壁炉前坐下,伸出双手,不同的红在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融合:火光穿透指尖是橙红,被冻得发紫的手背正缓慢地褪去冷红。 还有肿起的右手腕,就像达达利亚说的,像是刚洗净的小猪蹄,透着饱满又粉嫩的红。 这个比喻莫名戳中宁归的笑点,他小幅转着手腕端详,越看越觉得好笑。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达达利亚提着一只木箱走下楼,拉来一把小凳子,坐在宁归面前。 凳子是托克平时烤火坐的,矮矮小小的,显然不是成年人的尺寸。达达利亚不得不岔开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把药膏和棉签盒取出放在两腿间的地上。 「你不会是在笑我吧?」他仰头,故意眯眼做出恐吓的样子,「这种行为可是很危险的,也许我会趁人之危,把你的伤弄得更糟。」 宁归摇摇头。达达利亚坐在小板凳上的样子的确有些滑稽——一个原本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人此刻像只大型犬一样蹲坐在腿边。但宁归併不觉得好笑,他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让我看看。」达达利亚摘下手套,放在一边,向宁归伸出手。 温暖的掌心轻柔地握住一截白皙的小臂,青年并不急着上药,而是细緻地观察起来。 「酒吧没有针对员工受伤的急救措施吗?如果当时就冰敷的话,不会肿得这么厉害的。」 第30页 宁归垂下眼,面色变得苍白,当时那种情况,他只想着快点逃跑,哪还会记得冰敷。 「对了,还没问,是怎么受伤的?」达达利亚注意到宁归的变化,偏头问道,「我记得你的工作内容只是看仓库,就算涉及到搬运工作,也是有梯子和推车的,况且...」 他轻轻抬起宁归地手臂,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这不是扭伤,是重物砸的。」 「...喂,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宁归低着头,漂亮的唇抿得发白。 「...是那个灰眼睛的枫丹人?」 宁归没有否认,他匆忙地扫一眼达达利亚,又迅速收回视线,像一只犹豫着是否该交付信任的小动物。 承认了又能怎样?都是男人,却无法阻止对方对自己的骚扰,只会被指责不够强大吧。 达达利亚的眼神变得冷漠,语气也淡淡的,「...早知道就该把他的手指削掉。」 他突然起身,转头要走。 宁归急忙用左手攥住他的衣角,他相信以达达利亚的能力,在难行的雪夜里追上查理并不难,但他实在没必要因为自己而脏了手。 「想什么呢?」达达利亚看到宁归慌张的神情,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只是去厨房给你拿杯热牛奶。」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应该吓坏了吧。」达达利亚将温热的杯子塞到他手里,又重新坐下,小心捧起宁归的手,用棉签沾满药膏。 哪里那么娇气了。宁归露出无奈的笑。 起初他的确受到了惊吓,并且十分委屈,但如今被达达利亚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那种感觉莫名就被沖淡了。 他放下杯子,用未受伤的左手举起地上的药膏瓶,让达达利亚蘸药膏时不那么费力。 达达利亚抬起头,对上宁归那双亮晶晶的浅褐色眼睛,眼神纯粹且坚定,仿佛在说「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达达利亚没说什么,只顾着低头上药,还好有火光遮掩,让他的耳朵红得没那么明显。 他想了想,又问,「所以,那个老闆为什么要欺负你?因为你做错了事?」 宁归沉默半晌,摇头否认。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达达利亚虽然好奇,但没再追问。 从那个老闆对宁归的亲昵态度上来看,也不像是他做错了事...等等,亲昵... 达达利亚瞳孔微缩,他怎么会忽略这种事? 他看向宁归,身形修长的青年哪怕神色恹恹也好看得像樽清冷的瓷器,再配上那身该死的制服... 他握着宁归的手臂,暗中向他体内送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元素力,果不其然探知到一股残留的陌生火元素力,看来那傢伙也有神之眼。 往没有神之眼的人身上覆盖元素力,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出现在那些十分亲密、朝夕相处的恋人身上。 达达利亚不由得火冒三丈,那个查理,他算什么东西?! 注意到宁归探来的好奇目光,达达利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 他顿了顿,「明天再说吧。我有样东西给你看,我猜你会感兴趣的。」 怎么故意吊人胃口?宁归自然不想等到明天,眼看达达利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他急忙去掏口袋里的本子—— 「啪。」一枚粉色的信封从本子里飞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达达利亚捡起信封,一眼看到了上面刺目的唇印。 恼怒和后悔在此刻达到顶峰。 就不该放他去那种地方打工,就该知道他会招惹那些居心叵测的男男女女... 他翻过信封,看到正面的落款上写着「塔莉」。 好耳熟的名字。 宁归推了推达达利亚拿信的手臂,又指向他,示意那封信是给他的。 哈?! 达达利亚将信将疑地拆开信封,一行行读下去,脸颊像调色盘似的由红转白,又转黑。 像是忍无可忍似的,他甚至还没看完,就把信连带着信封一起扔向壁炉。 「?」宁归下意识地去接,却扑了个空。 「你做什么,这样很危险的。」达达利亚拦住他,「是嫌一只手被砸伤还不够,打算让另一只手被烧伤吗?」 眼看那封信几秒钟被烧成灰烬,宁归只好作罢。 他看向达达利亚,眼神复杂:年轻人,你要是得知我的经歷,就会明白拒绝情书的后果有多可怕。 「干嘛这样幽怨地看着我?」达达利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喂,事先声明,我和那个塔莉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自作主张写这封信。」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幽怨了? 考虑到自己有口难言,手又受了伤,写字也变成了奢望,宁归低头不做解释。 不想他的反应被达达利亚看在眼里,更证实他在黯然神伤。 「不相信我?」达达利亚挡在他面前,侧身弯下腰,去找他的眼睛。 最后索性捧起他的脸,逼他看向自己。 「为什么不敢看我?」 只是... 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宁归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他急忙打起精神,摆摆手,又拍拍达达利亚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 「放开你可以,但...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是就眨眼,不是就闭眼。」达达利亚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像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第31页 宁归嘆了口气,只好把脸颊先暂存在他的掌心。 「那封信...是那个塔莉交给你的?」 宁归眨眨眼。不然呢?难不成是我偷的? 「你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吗?」 宁归想了想,闭上了眼睛。虽然能猜到是些浓情蜜意的话,但具体什么内容,他怎么会知道? 「她说...想请我去城里吃晚餐,约我看歌剧,并暗示我...可以在她家里过夜。」 宁归睁大眼睛,不是吧?这么大胆?! 「你怎么还震惊上了。」达达利亚瞪他一眼。 「如果是你收到这封信,会答应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宁归困惑地眨一下眼睛。 「嗯?」达达利亚皱起眉,「你会同意?」 宁归急忙闭紧双眼,拜託,我只是习惯性眨眼而已。用脚趾想也该知道,这种约会邀请图的是你的钱,只有傻子或是色鬼才会去赴约。 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感到达达利亚凑近了一点,声音变得低而深沉,「喂,你和别人约会过吗?」 宁归闭着眼睛回忆一番,从青春期起,向他发出约会邀请的人不少,但他向来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自从被暗恋对象踢了一脚之后,他对恋爱这种事一直兴趣缺缺。况且他家境一般,走上声乐这条路几乎掏空了父母的积蓄,每天除了唱歌,想的都是怎么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哪有闲情逸緻和旁人出去吃喝玩乐? 于是他依旧闭着眼,按照约定回答了达达利亚的问题。 「好吧,看来这种事问你也没用。」他松开宁归,有点不舍地捏了捏对方手感上佳的脸颊,「问答结束,睡觉时间到。」 什么叫问我也没用?他不会真的想去赴那个女招待的约会吧?还是他有了喜欢的人,想约人家出去? 一时间脑海中跃出无数个问题,却问不出口。 「对了,以防你的梦境中出现某团躲不掉的怪火,这个给你。」达达利亚从腰间摘下一样东西,塞在宁归手中。 一股温暖而深沉的力量注入宁归的身体,流淌进四肢百骸。 他摊开掌心,是那枚叫「神之眼」的饰品。 第18章 日久生情? 黄昏前的郊外雪原之上鲜有人烟,脚印像几条断断续续的引线,一路蔓延至枯枝交叠的密林深处。 木枝被踩断,「咯吱咯吱」地为林鸟的晨鸣作不合时宜的伴奏。两个响动的制造者深一脚浅一脚在林中艰难前行,他们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都是中队长的打扮,从头顶望下去,像两块形状与大小不一的图章。 「你确定公子大人走的是这条路吗?」矮胖的那一个气喘吁吁地发出质问,「这一点也不像是人走过的地方。」 「以公子大人的身手,完全可以不留痕迹。」另一位高瘦的没好气地答,「也就只有中队长你这样的,才能把雪地搅得像一团铁锈。」 「要我提醒这脚印中也你的份吗?副中队长?」 「小点声吧,万一被公子大人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你我都死定了。」 「哦?那从某种层面讲,你们已经死了,对吗?」 头顶传来青年轻快清亮的嗓音,两位队长抬起头,一条旁逸斜出的粗枝上,身手矫健的青年侧坐在上,单膝曲起,胳膊架着膝盖,单手悬空玩弄着一只精緻的水镖。 「公公公....公子大人!」高瘦的副中队长抬头看清他的脸,惊恐地后退两步,之后快速躲到了比他矮一头的中队长身后,像只寻觅躲藏之处的老鼠。 「见过、见过公子大人。」矮胖的中队长哆哆嗦嗦地行了军礼,不敢抬头,「禀告、禀告公子大人,我们只是...」 「只是奉命行事?」达达利亚勾起唇角,眼底并无笑意,「哈...那么请问,你们是奉谁之命呢?总不可能是我吧。」 「是...是...」中队长有些犹豫。 「哎呀,还真是两条忠心耿耿的狗呢。」达达利亚垂眼盯着旋转的镖尖,舌尖抵着上颌,声音轻得像在喃喃自语,「不说更好,就这样处理掉你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不是吗?」 「不不不,我说,我说!」副中队长忙走上前,头上的帽子差点跌落,「是富人,是富人大人...」 「...真是没有新意的答案。」达达利亚没有理会他,依旧自言自语,「如果答案不能让人惊喜,似乎就没有採纳的必要。」 「富人大人他...他让我们密切监督您的动向,因为...」 「喂!」中队长推了他一把。 「你还没看出来吗?想活着出去就得说实话!」副中队长低声吼道。他扶正帽子,咽了咽口水,「因为...他怀疑您并没有对『那件事』上心,毕竟这不是女皇的直接命令...」 「他以为我在故意拖延时间?」 「呃...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那块玉佩在您回到海屑镇时就已经转交,按照计划,您应该已经出发去璃月了。」 「计划?」旋转的水镖被握紧,青年的声音冷得像冰,「谁的计划?」 「当然、当然是您的计划!」副中队长自觉失言,急忙埋头不敢出声。 「他还说什么?」 「这个...没、没说什么了...」 「哦,他没讽刺我一反常态,沉浸在和无趣弱者的恋爱游戏里吗?」 「您、您都知道?!」 第32页 「算是吧。」达达利亚继续转起那枚水镖,露出无聊的表情,「听着,告诉你们的主人,我不喜欢玩交易与算计的游戏,但也不介意见招拆招。」 「与其派人跟踪我,不如多费些心思肃清内部的蛀虫。另外,那件事既然是女皇交代他办的,我自然愿意帮他跑这一趟。但一切都只是为了女皇,如果再让我发现一些不必要的动作...」 「唔...」中队长捂着肩膀应声跪下,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水镖没入他肩头,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溢出。 「送你们些礼物,回去也好交差。」达达利亚轻巧地翻身跳下,转身走进深邃的密林之中,留下一句告诫。 「他是知道的,执行官之间,向来没有同事情谊这种东西。」 * 达达利亚从密林的另一侧走出时,夕阳已经滑落至山顶。 遥遥望去,白色的屋顶被余晖贴上一层梦幻的紫,突出的飘窗玻璃上反射着鸭蛋黄色的红日,那里是冬妮娅的卧室。 暂别故乡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景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与他第一次离家归来时的记忆重叠。 也是一个晚冬的午后,他提着那柄破破烂烂的木剑,摇摇欲坠地从密林中挣扎而出。在此之前,他在黑暗的深渊里,与庞然大物孤独战斗了不知几万个回合。 在深渊中遇到的师父不仅是沉默派,更是实战派,常常给他只言片语的指导,便将他连人带剑扔进深渊中演练。就在他以为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的循环中度过时,又不知怎的,莫名回到了这片密林。 当他带着一只乌青的眼睛,一瘸一拐地穿过雪原,回到家门口时,最先发现他的是坐在窗前的冬妮娅。 那时候的小妹还是个奶糰子,扎着两只羊角辫,趴在窗前唱着等他回家的歌谣。 至冬人相信,再寒冷的冰雪也无法封印人的思念,只要朝着邻国蒙德的方向许愿,就能被风送得更远。 按下突如其来的回忆,达达利亚向家的方向继续前进,隐约看到冬妮娅窗前映出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 ...宁归? 达达利亚推开院门,冬妮娅一眼看到了他,隔着飘窗的玻璃沖他挥手。 坐在一旁的宁归也转身,沖他微微颌首。 他好像笑了? 达达利亚摇了摇头,他一定是被富人那套「恋爱游戏」的说辞震惊到了,才会如此在意这种事。 「哥哥,你回来啦!」 他才进门,冬妮娅便从楼上跑下来,身后跟着宁归。 「托克去托拉基家玩了,天黑前会回来的。」 「知道了,晚饭就由我来准备把。做你爱吃的奶酪煎饼,怎么样?」 「好呀,很久没吃哥哥做的奶酪煎饼了!」冬妮娅开心地拍拍手,「刚刚我还在和宁归哥哥夸你做的奶酪煎饼呢!」 「带着客人躲在房间里,就是为了偷偷夸我呀?」达达利亚不着声色地问。 「当然不是。」冬妮娅皱着鼻子答,「下午我在整理参加唱诗班选拔的乐谱,宁归哥哥见到了就来帮忙。他好厉害!明明谱子都没有页码,但他只要扫一眼就能整理出顺序呢!」 「哦?没想到除了扎风筝,他还有这项技能?」这话虽然是对冬妮娅说的,可达达利亚的视线却投向宁归,带着几分探察的意味。 宁归摆摆手,作为一个声乐专业的学生,整理乐谱分明只是小事一桩。 「既然乐谱已经整理好,你不能再藉口拖延练习时间了吧?」达达利亚用指尖挑开妹妹嘴角的髮丝,柔声道,「我记得你之前在信上说开春就要选拔,何不抓紧时间开始?而我也有些话要和...」 「我明白的!」冬妮娅背对着宁归沖他眨眼,「二人世界嘛。」 达达利亚扶额,「不是这样,冬妮娅,我和你说过的...」 「好啦哥哥,日久生情也没什么丢人的。」冬妮娅凑近他小声说道。 「什么日久生情,我可没日...」 「哎呀不用和我解释,总之我先回房间了,晚饭之前都不会下来的...你就好好表现吧!」 宁归听不到两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只见达达利亚一脸神似便秘的表情,而转身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冬妮娅嘴角则挂着神秘的微笑。 什么情况? 「咳咳,我有事要和你说。」目送冬妮娅离开后,达达利亚清了清嗓子,「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厨房谈吧,顺便准备晚饭。」 宁归点点头,他可以一起帮忙。 大家庭的厨房面积可观,甚至还连接着一间堆满冰块的小仓库。达达利亚说先要去冰库里取奶酪,宁归趁此机会掏出本子,把自己要说的话写上去。 之后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捧出那枚小小的神之眼。 宁归不认为自己有保留此物的资格。手腕的扭伤一夜之间好了大半,多半要归功于它。达达利亚把这么好的东西交给他,身上的伤又该怎么办呢? 拿着奶酪回来的达达利亚看到本子上那行字后,哭笑不得。 「你的伤还没好全,你比我更需要它?」他理解宁归的意思,忍不住笑道,「你把神之眼当什么了?能让伤口癒合的魔法石吗?」 「你的手腕之所以好的那么快,要归功于我从不卜庐带回来的那瓶药膏。」达达利亚洗净双手,挽起袖子,「毕竟150万摩拉一罐,疗效当然不会差。」 第33页 多、多少?!宁归震惊地瞪大双眼。 「放心,我是不会额外收费的。」达达利亚好笑地看着他,「至于神之眼嘛...你再帮我保管一段时间吧,我猜之后一定有用。」 宁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先手下神之眼,又写道: 【你昨天说要给我看几样东西?】 「嗯,没错。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达达利亚转身,双臂向后扶着流理台的边缘,笑盈盈地问道,「你有没有意向,换一份工作呢?」 第19章 托克 换工作?宁归眼睛里写满疑惑。 「对,换工作。」达达利亚侧身从刀架上挑出一把顺手的刀,像玩水镖一样在手中把玩,「你的秘密有很多,而我提供的这份工作,非常适合秘密多的人。」 他似乎话里有话。 宁归不甘示弱,他回敬道: 【说起秘密,我们彼此彼此。】 阿贾克斯、达达利亚、公子,还有名为愚人众组织的执行官...这些五花八门的称唿和头衔似乎都只是青年秘密海洋中的冰山一角。按照电影或是小说的惯例,知道的越少危险越小,所以宁归也不敢贸然打听。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少秘密。」达达利亚并不恼,反而顺着他写下的内容继续说道,「抛开这些秘密不谈,只要达成目标的路径一致,就可以合作。」 「况且,你应该也不想再回到酒吧,被那个无良老闆骚扰吧?」 达达利亚深谙讲话的艺术,他总能在三言两语之间直击痛点,让目标按照他的思路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归咬着下唇,沉吟片刻,在本子上写下:先说是什么工作。 他动摇了。 「简单来说,就是加入愚人众,成为我的助理。」有些得意的笑扬上青年的嘴角,他通常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但此刻心情却不受控地愉悦起来,「相信我,这可是破格提拔。」 愚人众...又是愚人众。 尽管听过许多次,可宁归依然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愚人众是干嘛的?】 「......」达达利亚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语塞。 该说实话吗?那样宁归不一定会乖乖听话。好在愚人众的涉猎范围广泛,他只需要和宁归介绍积极的一面,也不算是说谎。 「愚人众是隶属于至冬女皇的组织,而我们执行官则直接受命于女皇,分别负责外交、贸易和维护和平之类的工作。」 【那你呢?你负责哪部分?】宁归追问。 「我?」达达利亚一愣,回想起自己先在璃月搅起滔天巨浪,又在枫丹被锒铛下狱,唤醒了那条大鲸鱼... 「我算是维护和平...那类吧。」他心虚地扣扣脸颊。 宁归瞭然点头,原来是类似原本世界维和部队长官的职务啊。 还以为达达利亚是什么情报组织头子,像个反派一样游走于各国之间搅起腥风血雨,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份工作会有危险吗?】 这是宁归最关心的问题,毕竟维和部队可不是闹着玩的,长官的助理就相当于副官,万一在陌生世界的枪林弹雨中不幸丧命,做鬼也是个冤死鬼。 「危险?有我在,你怎么会有危险?」达达利亚好笑地看着他,「放心吧,如果有勐兽想叼走你,我一定会在它扑上来之前就解决掉他。」 「我可是很强的。」他补充道,从神情看不像是自夸,倒像是在叙述一件事实。 宁归心下有了计较,给执行官做助理肯定比在酒吧当仓管要赚的多,具体多少无所谓,只要能加快还债速度就行。 他终归是要想办法回到现实的,在这里混成富翁也没什么意义。 达达利亚像是猜到他所想,又道,「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助理,你我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 什么? 「不必急着感谢我,还有新的交易。」 他弯腰从橱柜最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报纸,交给宁归,「这是最新拿到的证物,你看看吧。」 证物放在这种地方?也太随意了吧! 宁归接过报纸。从泛黄的边缘与油墨的脱散判断,这应该是份有年头的报纸。报头处写着一行大字,「蒸汽鸟报」,当日的头版头条是「伊黎耶林区多起纵火案嫌疑人归案,系元素力紊乱者」。 宁归继续向下看,报到中央放着一张黑白相片,画面的背景是豪华的歌剧院内部,一名浅发男子站在面对舞台右上方的包厢里,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判断,和酒吧的老闆查理极为相似。 可图片右下角的注视却是:嫌疑人为枫丹品酒家协会理事,威尔斯·罗丹,图为欧庇克莱歌剧院审判现场。 也是,查理的头髮是深棕色的,虽然是黑白照片,但里面的男人显然是浅发。 「里面的男人就是灰雁酒吧的老闆。」达达利亚轻点一下照片中对应的位置,「他趁前段时间枫丹海水上涨的混乱,从梅洛彼得堡逃出,来到还未与枫丹建立引渡条例的至冬,改了发色,换了名字。」 查理...是个逃犯?! 宁归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又认真看了一遍报导,除了那张身形相似的照片,没再找出什么端倪。 「听着,助理。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将犯人捉拿归案,维护枫丹与至冬两国的公平与正义。」 第34页 达达利亚双手按住宁归的肩膀,俯身与他平视,神情真挚。 谁、谁答应你了? 宁归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两人离得太近,让他心忙意乱。 「...等等。」达达利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天已经黑了。」 宁归望向窗外,属于夕阳的戏份的确已经落幕,天空是一片深邃的紫色,云朵泛着赤红,遮住点点繁星,看来今晚又是个雪夜。 雪季还没过去,夜里下雪是在正常不过的事,达达利亚为何如此反常? 「...托克。」 达达利亚只说两个字,宁归立刻反应过来,托克还没回家! 他跟着达达利亚快步离开厨房。 此时,客厅的门大开,冬妮娅站在门口,寒冷的夜风吹起她披肩上的流苏与鬓角的碎发,她握着一封薄薄的信纸,冰蓝色的瞳孔和双手一同颤抖。 「冬妮娅。」达达利亚走上前关好门,站在妹妹面前,将欲来的风雪一併挡在身后。 心脏被一只钩子拖拽着向下,他似乎能预料到发生了什么。 「哥...哥哥。」冬妮娅抬起头,能看出她在极力压抑着感情,可发抖的声线出卖了她的慌乱,「是托克,托克被抓走了。」 * 在摇晃的马车内,宁归借着昏暗的煤气灯又读了一遍绑架信。 绑匪的措辞很礼貌,言语间暗示要达达利亚用一件东西来换弟弟的自由,并随信附上了一张写有地址的便签,限他们一日之内来交易。 达达利亚的反应很快,他先是上楼拿下一只花纹繁复的金属盒,之后独自出门,一分钟后回来,告诉他们可以出发了。 看到横在院门口的豪华马车时,宁归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上一次见证这种「奇蹟」,还是在看电影辛德瑞拉。 反观冬妮娅却毫不意外,匆匆提着裙摆跳上了马车。 「快上车,时间紧急。」达达利亚二话不说揽着他的腰,把他半推半送进车厢。 提瓦特这地方到底有多神奇?又是元素力又是变马车...难道是魔法世界吗?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宁归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一个幼小的孩子被绑架都是很危险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绑匪附上的地址,越看越觉得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 「!」宁归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查理家吗?他在送自己回家的路上曾经提到过这个住址。 他急忙拿出本子写下,递给达达利亚。可对方却像是早猜到了一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平静地「嗯」了一声。 宁归合上本子,默默坐回座位,低头抿紧唇。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绑架托克的绑匪是查理,那罪魁祸首...不就是自己吗? 如果不是他放任查理跟着他回家,查理就不会知道达达利亚家的准确地址,更不会有机会带走托克... 宁归偷偷看一眼达达利亚,青年的胳膊放在窗框上,手掌托着下巴,正垂眼望着窗外飘散的雪花,看不出表情。 他的另一只手按在冬妮娅不安交叠的双手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妹妹的手背。 宁归攥着本子的手关节用力到发白,没有人怪他,可内疚感却像空气一样涨满他的肺部,快要逼得他不能唿吸。 穿着新兵制服的车夫快马加鞭,很快将他们送到目的地——一幢灯火通明的郊外别墅。 很难想像一个逃犯还能住得起如此豪华的房子。只是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亮着灯,托克又会在哪一间呢? 查理似乎很自信,他的房子周围没有任何防护。不过可以理解,不管达达利亚本人或是跟在他身后的手下速度多块,都很难及时阻止查理对托克下手。 毕竟杀死一个孩子,真的太容易了。 达达利亚嘱咐冬妮娅和宁归先待在马车上,自己率先跳下车。很快有属下为他送上厚实的披风,但被他挥手拒绝。 他快速打量一番别墅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门口挂着红绳的白铁信箱。 走上前拉开信箱翻盖,里面躺着一封信,从外表看和第一封信一模一样。 达达利亚拆开那封信,寥寥几行,足以令他神色变得复杂。 宁归隔着玻璃望过去,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震惊,也不像是恼怒,更像是...无奈。 他回头,视线落在宁归脸上。 「信上要求你带着东西进去交换。只能是你一个人。」 第20章 梦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宁归身上。 达达利亚那些蒙着面的属下眼中满是打探,冬妮娅则是十成十的震惊。 而达达利亚的,却看不出来。 在如此迫在眉睫之际,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暗夜中无际的冰洋,容不下半点出乎意料的火星——他似乎早已料到。 宁归双唇抿紧,思索片刻,手指碰到车厢门冰冷的把手。 「宁归哥哥不要去!」冬妮娅抱住他的胳膊,「这太危险了...虽然救托克要紧,但是...」 他抽出胳膊,学着达达利亚的样子揉揉冬妮娅的头,沖她笑了笑。 别担心,只是去送样东西而已。他这样安慰冬妮娅和自己。 宁归走下车,站在达达利亚面前,朝他伸出手:东西给我,我去。 既然是他间接导致托克遇险,那么作为成年人,他也应该承担起责任,去把这件事摆平。 第35页 达达利亚拽过那条披风,把宁归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我的神之眼有收好吗?」 宁归点点头。 「有任何突发状况,我都会感知到。我会去救你,别怕。」他如是说道。 紧接着把那只精緻的金属盒交到宁归手里,「若非必要,不要打开这只盒子,确认托克的安全,再把盒子交给他。」 好。 宁归接过盒子,正要转身,突然听到达达利亚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等一下。」 他才回头,便被抱了个满怀。密不透风的披风,再加上青年本就炽热的胸膛,让宁归有些透不过气。想到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更是面红耳赤,急忙要将达达利亚推开。 「谢谢你,还有...」达达利亚在他耳边低声说,「对不起。」 宁归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事情的起因本就由于他的不小心,要求他一个人去交换的人是查理,达达利亚没必要对他歉疚。 我会带托克回来。他张开嘴,用口型对达达利亚无声说道。 前往别墅正面的阶梯很长,新雪覆盖在台阶上,像是铺了一层棉絮。宁归不敢去看自己压在其上的脚印,更不敢乱瞟。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集中在大门侧的电门铃上,生怕一点斜逸而出的念头会让他心声退意。 独自一人去交换人质,哪有不怕的? 摁下电铃,短促的铃声响了两下,无人回应。 宁归又去敲门,不想门却自己开了。 悬在半空的手握成拳,宁归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墅。 穿过玄关,抵达富丽堂皇的厅堂。一盏由繁复的泪滴状水晶制成的吊灯从二楼顶部垂直挂下,左右两旁的6根白色立柱支撑着二层凸出的走廊。走廊在面前交汇,引出两排方向相反的阶梯,连接着一层。 厅堂空荡荡的,走廊上也不见人影,一层和二层的门都长得很像,根本看不出托克在哪里。 「宁归哥哥?」 身后上方传来一声好奇的询问,声音稚嫩,像是托克。 宁归回头向上望去,果然是他! 只见托克正坐在二层栏杆上,来回摇晃着两条小腿,看起来摇摇欲坠,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宁归急忙朝他摆摆手,又做出向后推的动作,示意他快点下去。 托克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宁归哥哥要和托克玩游戏吗?」 他伸出一只手,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可是像你那样两只手都伸出去,有点不好维持平衡。」 宁归飞快地摇头,他转身跑向楼梯,边跑边脱下碍事的披风,攀着扶手一路向上。 「啪——」 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灯光熄灭,眼前瞬间漆黑一片,只能看到水晶灯内残余的光影正在缓慢熄灭。 ....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宁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告诫自己要冷静。 再次睁眼,他藉助那点余光勉强辨认自己的方向,可惜收效甚微,很快眼前便只剩下彻底的黑暗。 和光一起消失的,还有托克的声音。 无法利用视觉,就只能... 虽然宁归不愿选择这样的方式,可情急之下没有别的办法。 「......」他咬咬牙,握紧拳,「呃...呃...」 略微发哑的嗓音比想像中还要难听,细弱得像没学会讲话的婴孩,古怪又刺耳。 宁归自嘲地想:这样的声音若是被导师听去,怕是会吓晕过去。 「呃!呃!」他又提高了一点声音,可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呃——!!!」 「哎,好可怜,我都要心疼了。」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归一时无法判断准确的方位。 「就这样把你送进来,看来那位公子大人也没有多看重你呢。」 「......」 似是故意要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要冷静...冷静。 可舌根却抑制不住地泛起酸意。 不会的,达达利亚说过,他会来救他。宁归不断告诉自己。 可脑海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无法控制地冒头:你们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甚至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本没必要产生什么连接,也许他都是骗你的... 「值得么?你为他掏心掏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你的安危。」 不,他没有掏心掏肺,他只是...只是不想亏欠任何人。 至于达达利亚知否在意他... 既然选择相信对方,就不该轻易怀疑。现在,救托克要紧。 宁归定了定心神,用力到指甲陷入掌心,才勉强按下心底的慌乱与酸涩。 「看来你默认了。哦,不对,我忘了。你是个哑巴,你没办法反驳。」查理髮出一声促狭的笑,那笑声的确来自头顶,可宁归能肯定,他方才进门时,分明只能看到两层。 「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梦境吗,小哑巴?」查理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在他耳后,时而又出现在面前,「来,跟着我声音,让我看看你能为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做到什么程度。」 ...梦境?他是在做梦? 宁归用力敲了敲发胀的脑袋,什么情况?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吧?」查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缥缈,像是在念一段咒语,「听话,向我这边走,把东西拿出来。」 第36页 尽管极力抗拒,可宁归的手仍不受控地伸向口袋,掏出那只金属盒。 「没错,就是它。」男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告诉我,盒子的密码是什么?」 「...密码?」 一道陌生的声线响起,尖锐得像要刺破宁归的耳膜。 「他不知道密码。」 「什么?!」 「我读过他的心,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密...嘎嘎!要死要死!嘎嘎!」 陆离的光在他眼前闪烁,梦境中的画面逐渐扭曲失真,这是梦即将醒来的徵兆。 恍惚间,宁归睁开眼,室内过于刺目的光线令他皱起眉。 眼前的世界尚且有些模煳,他似乎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握着一团灰蓝色的棉花,气急败坏地摇晃,「你敢骗我?再去读他的心,立刻马上!告诉我密码是什么?!」 「嘎嘎!要死!他真的不知道啊你这个蠢货!」 「可恶。」查理一把扔掉棉花,那团棉花像安装了弹簧似得,在撞到墙面的瞬间弹开,又在房间内乱扑腾了一阵,最后落在一条镀金的铁桿上。 宁归这才看清,那是一只深蓝色的...乌鸦。 该说是乌鸦吗?宁归从没见过长得这么胖的乌鸦。 他没来得及思索这个问题,便被粗暴地掐住脖子,整个人从床上被拔起。 「你醒的正是时候。」查理冷笑道,「说不出,写下来也行。」 宁归踉踉跄跄被拖着来到书桌前,还没挣扎就被抓起头髮,下巴重重地磕到坚硬的桌面。 新鲜的铁锈味从口腔内溢出,是他的上牙咬破了下唇。 「把密码写下来,不然我就杀了那个小孩。」查理似乎已经疯了,他的声音嘶哑,喘息浓重,抵着宁归后背的胸膛散发出不正常的热度。 「嘎嘎!元素力紊乱加重,嘎嘎,蠢货要爆炸!」 「闭嘴,你这只该死的肥鸟。」他回头大吼一声,抓起一只笔筒扔向门口。 各种各样的噪音让宁归本就脆弱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脑袋像是被吹胀的气球,缓慢地释放着钝痛,让他想要集中精神思考都很困难。 「听着,告诉我密码。」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宁归身上,浑身烫得不像话,气息炽热到令人联想到岩浆,「只要有盒子里的东西,我就能活下去...告诉我,求你了,你要什么都可以,求你了...」 命令式的话语逐渐变为哀求,宁归脑袋昏昏,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他没有放弃挣扎,哪怕挣脱不开男人的身体,也要努力用手抵着对方的脸,不许他靠近。 「嘎嘎,小哑巴让蠢货滚开,小哑巴让蠢货滚开!」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撤离,尽管意外,但宁归终于能松一口气。他摩挲到一只笔,正想同查理交涉,却听到他在身后幽幽开口: 「...密码,是不是藏在你身上?」 宁归本能地汗毛倒立,瞬间明白查理要做什么。 不等他反抗,男人已经把他整个人翻过来摁在桌上,一把拽住衬衫的衣领。 短暂的布料撕裂声,之后纽扣崩落在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洒下了一把豆子。 「啪嗒——」 和纽扣一同掉落在地的,还有一只金属盒。 两人一鸟的视线同时落在金属盒上。 精巧繁复的花纹与貌似严密的密码锁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宁归终于明白,为什么达达利亚叮嘱他若非必要,不要打开这只盒子。 视线中,那只因为撞击而震开的盒子里——空空如也。 第21章 闯入 怀表上的时针越过数字9,这场在云层中憋闷多时的夜雪终于姗姗来迟。 柳絮般的的雪花沙沙落下,很快将马车顶棚刷得雪白。 达达利亚戴着一顶灰白色的军帽,额前的髮丝被压得遮住了眼。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手从披风中伸出,接过属下递来的怀表。 他匆匆扫一眼,立即说道,「差不多该收网了。」 「公子大人,根据情报,他的元素紊乱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彻底爆发,我们不如再等...」 「等?你的意思是要等他把整幢房子都引燃,我们再进去?」他不悦地反问。 「况且,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下令了?」 「属下不敢。」 「所有人结束待命。」 飞扬而起的披风搅乱空气中的雪花,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别墅,「按照计划行事。」 「是。」 在别墅外每多待一秒,达达利亚心中的烦闷便多增一分。 托克的大致位置已经确认,此时应该在一楼某个房间里被餵了药唿唿大睡,暂时还算安全。 至于宁归...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总要有牺牲。 尽管按照达达利亚的计划,宁归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一想到他带进去的是只空盒子,他就不免感到焦躁。 解救弟弟的任务交由一只隶属他麾下还算麻利的小队执行,至于那个元素紊乱者,才是达达利亚此次任务的主要目标。 这名来自枫丹的逃犯在进入至冬前,曾参加过一场位于枫丹与璃月交接点的地下拍卖会。 他的同事——愚人众的第九席富人也派人参加了这场拍卖。按照女皇给出的清单,使团依次拍下了来自归离原的盐石雕花、来自海祇岛的珊瑚秘典.... 直到清单上的最后一样拍品现身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物品名称都被一项接一项有条不紊地划线勾掉。 第37页 那是一只白铁铸造的首饰盒,小到一只手就能握住,从起拍价格来看并不算是热门选项或是传世孤品。 原本以为只需要几次加价便能到手的首饰盒,竞价却被一路喊到令人瞠目的程度。 与使团竞价的人,就是查理。 虽然富人没有辜负女皇的嘱託,最终以高出起拍价250倍的价格拍到了这只首饰盒,但一路跟价到最后的查理,依然引起了愚人众的注意。 盒子虽不起眼,却是愚人众下一步计划的重要线索,如此执着想要拿到盒子的查理,一定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拍卖会上已经足够引人注目的富人不方便参与此事的调查,其他执行官又各有事忙,有些甚至不在至冬。这项不轻不重的任务,便自然而然落在了达达利亚的头上。 托克被绑架虽然事发突然,但间接加速了调查进度,也算是歪打正着。 宁归带进去的那只盒子,是达达利亚派人赶工出来的十只赝品之一,从外表看和真品无差,只是时间紧急,未能復刻密保锁的结构。 盒子很难单凭蛮力掰开,但在重击之下难保不会露馅。 一想到此,达达利亚心中又是一阵焦灼。 他扫视一圈大厅,没发现什么异样。视线顺着楼梯上移,左边的栏杆上似乎突兀地披着一块灰色的布。 达达利亚走近定睛一看,胸口倏地缩紧:是他给宁归披上的披风。 壁炉没有点燃,屋里并不算暖和,好端端的为什么把披风脱了? 达达利亚快步走上楼梯,脱下手套探入披风,内衬冰凉,没有一丝余温,看来已经被脱下很久。 来到二楼,眼前是数扇一模一样紧闭的门,只有走廊尽头的一扇门留着一条缝,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 达达利亚快步走上前,却在握住门把的瞬间迟疑了。 从看到披风起就在发芽的不详预感再次变得茂盛。 他真的...做好准备面对门内的一切了吗? 那个男人想要的只是盒子,只要盒子还没被打开,宁归就不会有事...况且,还有神之眼,他一直没有感应到神之眼的异动,意味着事情并没有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达达利亚的喉结滚了滚,深吸一口气屏住,勐地推开了房门。 房中空无一人。 「嘎嘎?」 他循声望去,发现房间角落的架子上蹲着一只又黑又胖的鸡,脚上绑着的金鍊一路垂到地上。 虽然没见过有人在房间里养鸡,但现在并不是为此感到神奇的时候。 达达利亚不再理会那只鸡,开始打量房间里的陈设。 床单皱巴巴的,从范围判断应该只有单人躺过,应该没有发生什么让他想立即处决查理的事。 再向床对面望去,书桌很混乱,白纸四散在地。 达达利亚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打斗痕迹,直到他看到了白纸上的黑点——那是一颗纽扣。 他顿时皱起眉,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靠近蹲下,才发现散落的纽扣不止一颗,从位置上看,像是在同一时间崩掉散开的。 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 宁归的衣服被撕开了。 得出结论的瞬间,达达利亚听到自己的耳边「嗡」得响了一声,血液瞬间逆流涌向头部,太阳穴突突跳着。 「嘎嘎,糟糕,至冬小子想杀人,嘎...」 那只黑色的鸡发出乌鸦般的叫声,漆黑的眼珠与达达利亚对视,张开的嘴便再也吐不出半个音。 「你会讲话?」达达利亚冷着脸站起身,他的瞳孔依然是静谧的冰蓝色,眼眶却有些发赤。 「至冬小子别杀我,我知道小哑巴在哪!」它极有求生欲地喊。 达达利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冷意。 「...说。」 「蠢货拖着他下楼了。一楼楼梯下面有个暗门,通过暗门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达达利亚立即转身。 「喂!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不能也帮帮我吗?嘎嘎!至冬小子!嘎嘎!」那只鸡急切地扑腾着翅膀。 达达利亚停下脚步,折返回来。 他没有去碰那条看起来就很难解开的金鍊,而是直接把整个架子横着握起。 「嘎嘎!好粗暴!」那只鸡扇动着翅膀扑腾到半空,愤愤地喊。 达达利亚没空去想鸡为什么会飞,他扯了扯链子,「带路。」 那只鸡骂骂咧咧地一路带他来到暗门。从入口望去,暗门连接着一条阴暗狭窄的甬道,举着一根铁架应该很难通行。 达达利亚想了想,一把扯断了金鍊缠在架子上的那一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那只鸡见了,随即闭嘴。 他将链子缠在手腕上,命令那只会飞的鸡继续带路。 「嘎...这条路连接着实验室,蠢货会在哪里试药...」它的声音显然没起初那么嚣张。 见达达利亚不理它,它又试探着问,「那个...你和那个小哑巴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他被抓走,你这么着急?」 「还要多久?」 「呃...沿着这条路走,大概需要五分..嘎嘎!嘎!!我的脖子嘎——」 不想达达利亚突然加速,那只鸡像只风筝一样被拖着往前飞,发出痛苦嚎叫。 第38页 「嘎!你脑子里想的那些坏事情都没发生啦!嘎!!你听我说...咳嘎...」 达达利亚突然停住脚步,尽头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金鍊摩擦的窸窣声,是达达利亚握紧的拳在抖,带动了链子摩擦。 之所以发抖,不是因为爬在地上意识不清的棕发男人,而是因为他男人上握着的半截衬衫。 那是宁归的衣服。 达达利亚急切地四处张望,黑色的鸡趁机落在一旁的储物架上,气喘吁吁,「虽然蠢货的确很没节操,但那时候小哑巴已经差不多被烧晕过去了,蠢货也没法对他做什么坏事啦。」 「他人呢?」 「谁?小哑巴?」漆黑的眼珠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奇怪,我明明能闻到他的味道。」 达达利亚走上前,俯身从昏迷的男人手中抽出那团布料,在面前展开。 「噹啷!」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达达利亚低头一看,是他的神之眼。 「嘎嘎!至冬小子居然在这种时候得到了神之眼,难道这就是爱的力量?」 「闭嘴。」达达利亚喝止道。 他捡起自己的神之眼,第一次体会到了心里没底的感觉。 宁归到底在哪里?他确定这件地下房间只有一个出口,如果他逃脱了,自己来时为什么没遇到他? 难不成他是故意躲着自己...? 达达利亚心下一沉,这种不想承认的念头像片羽毛,被既像悔恨又似绝望的感情牵引着,从胸腔一路下坠。 如果他早一点来...不,他根本不该让宁归来。 他握紧手中的布片,咬紧牙根,一股酸涩的刺痛顺着喉咙攀升,蔓延至口腔,让整个后脑酸得发麻——这感觉简直比输掉一场本该获胜的对决还要让他难受。 「嘎...嘎嘎?」 黑色的鸡飞到他脚边,在地上蹦了两下,灵活扭动的脖子在转到某个角落停了下来。 「至冬小子,那是什么?」 达达利亚心灰意冷地抬头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房间的角落里,躺着一只后仰摔倒的独眼小宝玩偶。 第22章 独眼小宝 头顶的风扇扫下巨大的阴影,在只有一盏吊灯的房间里,冰冷的雪水顺着铁壁滑落,由亮变暗,一滴接一滴不规律掉落的响动,组成了审讯室中唯一的旋律。 隔着一层单向玻璃,华丽明亮的房间内,身着毛领灰白色披风的橙发青年坐在长桌的尽头,戴着皮手套的手十指相抵,冷眼注视着审讯室中的一切。 四名全副武装的愚人众官兵驻守在他身后,身形挺拔得像四尊雕像,连唿吸都没有声音。 空气安静到令人窒息。 「笃笃。」 敲门声很短促,尉官打扮的人握着一本审讯文件夹,走到青年身边,毕恭毕敬地行礼。 「公子大人,他还是坚持说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名尉官顿了顿,「您看,要不要用刑?」 「......」青年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僵住,尉官也不敢贸然继续。 达达利亚松开十指,放下翘起的长腿,起身淡淡地开口,「看来我离开至冬的这段时间,你们的审讯水平没有任何长进。」 「...是属下无能。」 「资料给我。」他伸出手,那本薄薄的文件夹被交到他手上。 皮靴踩着铁皮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远,留在房间的四名官兵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忍不住低声私语。 「公子大人要亲自审讯吗?还真是少见。」 「可不是,能让公子大人出马的人,看来不简单。」 「别感嘆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还不赶紧闭嘴认真观摩?」 说是观摩,但单向玻璃的隔音效果极好,他们只能看到达达利亚走进审讯室,屏退左右之后坐在了那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对面,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只说了一个词,就让男人勐地抬起头。 审讯室内,温度正在缓缓升高。 「注意你的元素力。」达达利亚不耐地扯了扯围巾,「我可没兴趣灭火。」 「呵,我要是能控制,还用拼命去抢那样东西吗?」查理自嘲地笑笑,喃喃自语,「神之眼...本以为是神明的馈赠...其实只是一场命运的捉弄罢了。」 他看向达达利亚,声音颤抖,「你刚刚说,有办法让我活命,是真的吗?」 「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达达利亚反问道,「不管是在梅洛彼得堡,还是在别的地方?」 「...嗯,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查理咬咬牙,肯定地回答,「我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因为我答应过她...」 「想活下去并不需要什么理由,这是人的本能。」达达利亚笑着摆摆手,「听着,我没兴趣听你讲故事,我们只需要达成一项共识,就可以促成这笔交易。」 「既然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病,那...我们是不是该聊聊筹码的事了?」 「我该怎么相信你?」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提供选择。」 「......」男人沉默半晌,像是泄气似的肩膀一塌,「好吧,我...似乎只能相信你了。」 「我说。」他低着头,声线有些低弱,「在梅洛彼得堡服刑期间,我偶然听到别人说,璃月有一种仙药,可以治百病。」 第39页 「起初我也不信,可传播消息的人说得煞有介事。还说梅洛彼得堡里有一个之前患过重病的璃月人,就是吃这种药好的。于是我去找那人打听,他说自己的确去仙山求过药,但没有求到。」 「我本以为之前听到的都是无稽之谈,但他又说,传闻不假。在他的家乡,一个叫沉玉谷的地方,的确有人求到了仙药。据说仙人会用一件法宝做药引,再用璃月人的鲜血制药,这种药可以医治百病。」 「后来...」 「谁让你说这些了?」达达利亚不耐烦地打断他。 不等查理回话,他坐正身子,凝视着男人追问,「回答我,宁归呢?」 「宁归?」查理一愣,堂堂愚人众的执行官,不问他作案动机,居然只抓着一个边缘受害者追问,这是什么至冬国的审讯流程? 「你是说...那个小哑...」 「你再叫他一声小哑巴试试?」达达利亚左眉挑起,眼神透出一股只要查理敢说完那个词,就会毫不犹豫扭断他脖子的狠劲。 「抱、抱歉。」男人顿时汗毛倒立,出了一后背冷汗,「他...我说真的,我不记得了。」 「你确定?」 「我是说真的!我没有理由隐瞒这种事,不是吗?」查理有些慌张,「我当时向他逼问盒子的密码,但他死活说不知道,我一生气...不,我没把他怎么样,他一直挣扎,盒子掉到了地上,被撞开了。」 「盒子被撞开了?」达达利亚皱起眉。 「是的,很奇怪,看到盒子是空的,他就没再挣扎了。」 「......」达达利亚一时无话,再开口时,声音显然有些干涩,「然后呢?」 「我当时已经接近极限,记忆真的很模煳了...」查理吞吞吐吐地回忆道,「我似乎把他带到了地下室,我的头很痛,所以...」 达达利亚抬眼冷冷地扫他一眼,男人的声音立马提高了一个度,「我承认,我对他的确有过不好的想法,但那时...我只是想用他的血...」 「到了地下室之后,他又开始拼命反抗,所以我打了他两巴掌,又踢了他一脚,他很快就不动了...」查理看上去有些痛苦,显然,元素力紊乱时期的回忆让他并不好受。 「抱歉,我...我并不想这样。」他双手抱头,声音再次颤抖起来,「我...我撕掉了他的衣服,然后...他好像哭了,眼泪很凉。」 不用看达达利亚,他已经能感知到青年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愠怒。 「后来...他突然消失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抬起头,匆匆看了达达利亚一眼,又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是说真的,我好像看到一道淡蓝色的光,也可能是我的幻觉...总之,他不见了。」 达达利亚用尽全力,才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他努力平復着唿吸,「就这样?」 「是的,再然后我就彻底没有意识了,我没有撒谎!」查理鼓起勇气,目光诚恳又哀切地看向达达利亚。 「我对宁归有好感...但我从没想过要对他做什么,都是因为元素力紊乱,我才会...」 「啪啪!」达达利亚拍了拍手,打断了他的话。 「公子大人。」候在门外的尉官走进房间。 「把他送到博士的实验室,那边的人知道该怎么做。」达达利亚冷冷地说。 「等等,实验室?!」查理慌了,「你明明答应我...」 「我答应过会让你活下去,放心,不会食言的。」达达利亚站起身,「至于怎么活...你也说过的,无所谓。」 「等等,等一下!」不管查理怎么吶喊,达达利亚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他直径走向门外,直到查理喊出宁归的名字,他才停下。 「再见到宁归...可以帮我和他说声对不起吗?」 达达利亚回过头,冰蓝色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情绪,「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 十分钟后,尉官带着查理离开,这处愚人众的地下审讯据点也到了完成使命的时刻。 「公子大人,安排在您宅邸附近的人员已经就位,也照您的吩咐隐藏得十分隐蔽,绝不会干扰到您的家人。」 「嗯。」 「另外,审讯据点的收尾工作我们稍后也会完成,请不必担心。您看...是否需要安排马车送您去至冬宫?」 「这点小事,不必打搅女皇。」达达利亚重新坐回那张长桌尽头的扶手椅,「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先出去...对了,那只从别墅带出来的鸡呢?」 「呃,您是说那只会说话的歌鸲吗?」 「...对,把它带过来。」 等其他人都离开房间,达达利亚才掀开斗篷,从怀中拿出那只只有巴掌大的独眼小宝。 这只玩偶...真的就是宁归吗? 他端详着玩偶,指节滑过漆黑的玻璃面罩,想到手套材质粗糙,又急忙摘掉。 玻璃面罩上还残留着他胸膛的温度,一点都不冰凉,只是原本会反射出各种表情的面罩之下,此刻平静地像一滩死水。 他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面罩,「...餵。」 没有反应。 达达利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怎么会相信宁归是玩偶变的?哪怕提瓦特确实是一片魔幻的大陆,但玩偶变成人...实在太过不切实际。 可他没忘记,在与宁归初遇时,他的确说过自己是玩偶变的。 第40页 他捧起玩偶,凑到面前,像从那只玻璃面罩里看出些端倪。 温热的唿吸在玻璃上氲起一层薄薄的雾,在他看来,除了反射出自己那张略显呆滞的脸,并无任何蹊跷之处。 敲门声响起,还未打照面,聒噪声已传进来。 「嘎嘎?至冬小子,我们又见面啦!」 「不许对公子大人放肆!」 「够了。」达达利亚看不得属下和鸟一般见识的蠢样,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独留下那只歌鸲。 歌鸲被关在一只劣质的铁笼里,脚上还挂着那条金鍊。达达利亚这才发现,它并不是纯黑色的,它的毛髮是有些发紫的深蓝色,鼓起的肚皮与连接爪子部分的毛是灰色的,尖尖的喙之下还有一点鲜艷的红。 算得上是只品种高贵的歌鸲,自己一定是关心则乱,再加之这鸟实在是太胖了,才会被他认成是鸡。 「你...有名字吗?」 「哦我的夜鸦亲王,总算有人问我的名字了。」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听着,我的名号从不轻易向人透露,但作为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有资格知道的。」 「请高唿吾名,阿尔戈!」 空气显得有些安静。 「咳,阿戈尔,你似乎...有能读懂人心,分辨气味的能力?」 「...你想让我帮你看看,这个奇形怪状的玩偶里有没有小哑巴的气味?」阿戈尔拍了拍翅膀,「帮助你能有什么好处?」 「能保证你不会被我煮熟了吃掉?」 「好粗暴!嘎嘎!小哑巴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嗯?」达达利亚心头一紧,怀疑自己听错了,忙追问,「你说他...」 「抱歉,公子大人。」门外突然传来属下的禀报声,「这里有来自至冬宫方面的消息,代号是红色羽毛,请您立即确认。」 红色羽毛?达达利亚一愣,那是少女的记号。 什么样的事会让这位愚人众第三席的执行官亲自联繫他?哥伦比娅可是很少参与具体的愚人众事物的。 「...知道了。」 阿戈尔的话的确出人意料,但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动用代号的消息通常意味着需要召开执行官之间的临时紧急会议,耽误不得。 「等我回来再说。」他对阿戈尔说道。 手刚碰到门把,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摘下脖子上的红围巾,怕那只玩偶冷一般用围巾裹了好几层才离开。 房间内再次重归寂静。 阿戈尔盯着那只呆坐在桌上的玩偶,半晌嘆了口气。 「嘎,可怜的小哑巴,你确定不让我告诉他吗?」 玩偶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它的话一样。 「喂,装死也要有个限度吧!这里又没有别人,我这种程度的声音,门外是不会听到的啦!」 ...... 「你不会是因为变成这副怪样子在自卑吧?好吧,我承认你做人的时候的确更好看,但现在也没差到那里呀。」 ...... 「你真的不愿意再和我聊聊吗?想哭就哭出来嘛,反正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听到...别不理我嘎!不然...不然...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阿戈尔顿了顿,声音慢慢变得微弱。 「安静到...我一直能听到心碎的声音呢。」 第23章 风代替我唱歌 达达利亚沿着冰冷幽暗的甬道快步前行,头顶的百叶通风口泄下一道道狭长的寒光,在他脸上飞速地轮迴游移。泥土与冰碴深陷在墙壁与地砖的缝隙,在靴底碾轧过时发出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两侧驻守的愚人众官兵们站得笔直,口鼻中唿出一团团白气,却无半点声音。 不仅仅是因为达达利亚脸上如凛冬般冷漠严峻的神情,更是因为他手中拿着的那封信札。 姜红色的信封上没有任何邮戳或是落款,封口的地方压盖了一枚淡粉色的羽毛状火漆印章,印章边缘由交叉的菱格花纹组成,中心刻着优雅的花体字母「g」。 熟悉愚人众文书规制的人不难看出,火漆的材质是执行官级别才会用到的夜泊矿。但羽毛的形状和淡粉颜色确实很少见,好在还有雕刻的字母g,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位极少出面的第三席执行官——「少女」哥伦比娅。 愚人众执行官负责的领域各不相同,除非女皇授意,他们很少沟通彼此的工作内容或是一同行动。 达达利亚处于十一席之末,是加入愚人众时间最短、也是最年轻的执行官,常年外派,对席位靠前的执行官了解甚少。 他只知道席位越靠前的执行官实力越强,最靠前的几位甚至拥有不逊于女皇的能力。 除了统括官丑角外,首席队长是距离女皇计划最近的人,目前正在纳塔执行任务;第二席博士沉迷于各项疯狂的实验,在完成须弥的任务后就一直待在实验室里,许久不曾露面。 而第三席的少女...则是一个谜。 没人知道她具体在忙什么,更没人知道她凭藉何种能力跻身于愚人众执行官前列,不知为何,似乎从未有人提出过质疑。 上一次见到少女,还是在罗莎琳的葬礼上。这位愚人众的第八席执行官在执行稻妻方面的任务时,未能挡下永恆之神无想的一刀,如今正长眠于至冬城的冰堡中。 达达利亚独自踏上甬道尽头的机械梯,嘎吱作响的齿轮将他送上地面的最高处。 第41页 地下审讯室位于一座古老的洋葱顶钟楼正下方,机械梯门打开,巨大的钟摆横亘在天幕中央,洋洋洒洒飘下的雪花在风中身不由己地乱舞,落在栏杆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绒。 被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包裹的手指横扫过一段栏杆,蓬松的新雪堆成狐尾般的长条,竖直地降落。 直到目送雪条融入浓郁的夜色中,达达利亚才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摩拉大小的蓝色半圆形设备,虚虚挂在耳朵上。 繁复的深蓝色光纹很快在设备周围缔结成半心型的形状,耳边想起冰冷机械的女声。 「欢迎使用亚努,公子阁下。本系统为博士大人所研发的第1493.9版本,我检测到您当前受邀参与的执行官会议有。」 女声沉默几秒,「第804号会议的分支会议,会议名称获取失败,原因查询:您并未拥有相关权限。」 「......」达达利亚微微蹙眉,不等他回答,系统已将他的讯号接入。 「他来了。」是僕人阿蕾奇诺的声音。 「恭喜啊,公子。」代号是「富人」的潘塔罗涅笑道,毫无情绪的笑听起来令人厌烦,「我听说你不仅迅速结束了审讯,还送了博士一份大礼。」 「不过,要是你早点出手,也许我还能省下一笔钱。毕竟拍卖会上的那笔交易可一点也不『公平』。」 「如果接下来的议程是寒暄,那我就先退出了。」阿蕾奇诺打断道。 「别急呀,僕人。」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声线响起,听上去天真又纯粹,却莫名给人失真的既视感。 「我不想任何一个人缺席,毕竟,让本就不是同类的鸟儿同穴而居,不正是执行官之间最爱书写的艺术篇章吗?」 「抱歉,我没时间打哑谜。」一直沉默着的达达利亚终于开口。 「哎,随意打断别人讲话,却又意外的礼貌...呵呵,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我还是要说,你真的很有趣,公子。」少女笑道。 「......」 「好了,让我们说正事吧,受人之託出面,这样的事还真是不习惯。」少女清了清嗓子,「先进入会议的两位,你们要做的事我已经传达得足够清楚了。」 「至于公子,马车已经备好,请你尽快出发去荆夫港吧。」少女语气轻快地说道。 「荆夫港?我要离开至冬?去什么地方?」 「公鸡已经派人把马车停在你的宅邸附近,他说这样能让你与弟弟妹妹告别,他真贴心。」少女并未直接回答他,耳边传来瓷器摩擦与水流声,她像是给自己倒了杯茶。 「沉玉谷方面的事,女皇决定交给你去办。毕竟...在拍卖会上富人已经足够惹眼,况且有关璃月七星的那件事,他做的也也很差劲。」 「喂,少女,我还没离开呢。」潘塔罗涅笑道。 「嗯我知道,谢谢你留在这里,让我不需要背后讲人坏话。」少女诚恳地说,「不过还请你下次不要再把岩上茶室的茶香味带回至冬,我不喜欢喝璃月茶。」 「......」潘塔罗涅这回笑不出来了。 「所以女皇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 「诶?奇怪,照你这样说,难道我们不都被蒙在鼓里吗?」少女的笑声纯洁得像永不坠落的雪,「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另一层谎言,你又何必执着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呢?」 「你知道我的态度,少女。」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只好编个故事来骗你喽。」她无可奈何地嘆道,「唔,让我想想...这个怎么样?女皇需要找到上古时期人类与天空岛之间的通道,这也是我一直来在帮她做的事。」 「如今,大多数通道皆已不可考,但仍有一部分具有探查的必要。」 「璃月的沉玉谷就是其中之一。」 * 达达利亚推开家门时,冬妮娅正呆呆地坐在壁炉前,无意识地咬着拇指指尖。 开门的声音让她的身体勐地弹了一下,她回过头,嘴巴微微张着,像是失语似的,半天说不出话。 「冬妮娅?」 听到哥哥叫自己的名字,冬妮娅才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勐地站起身。 「哥...哥哥!」 她朝着达达利亚的方向跑来,一头撞进他怀里,哽咽里带着埋怨,「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啊!」 达达利亚单手摸摸妹妹的头,露出无奈的笑,「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冬妮娅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女孩一样哭鼻子啊?」 「哥哥什么都不懂!」冬妮娅愤愤地抬起头,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你一句话不说,就让那些兇巴巴的陌生叔叔们送我们回来,我又害怕又担心,当然会哭啊!明明都是哥哥的错,哥哥还嘲笑我!」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好不好?」达达利亚咬下手套,帮妹妹擦干眼下湿润的痕迹,「我和你赔礼道歉,冬妮娅女士能原谅我吗?」 冬妮娅这才注意到达达利亚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手提箱大小的圆柱形物体,顶部是弧形的,被黑色的绒布包裹着,看不出里面具体是什么。 「这是...」 「嘎嘎,终于轮到介绍我了吗,美丽的小姐?」 听到绒布内传来的怪声,冬妮娅显然吓了一跳,她正想问这绒布里有什么古怪,却觉察到达达利亚身边有些不对劲,像是缺了点什么... 第42页 「对了!宁归哥哥呢?他为什么不进门?」冬妮娅疑惑地向达达利亚身后望去,试图推开还未关紧的门,却被达达利亚拦住。 「冬妮娅,你听我说,情况有点复杂...」 「......」 越过达达利亚的手臂,半敞开的门外只有纷飞不止的茫茫大雪,迷雾般的夜色吞噬了所有可能性,只有风声还在传颂着等待的哀歌。 「宁归哥哥...没和你一起回来?」冬妮娅怔怔地问。 「冬妮娅...」 「他是不是不愿意回来?」冬妮娅的语速变得很快,像是生怕停下来似的,「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怪哥哥,绑架托克的绑匪那么兇恶,哥哥还让他一个人去,如果是我也一定...」 「好了,冬妮娅。」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妹妹讲实话,她明明预感到什么却强行装傻的样子让他胸口的石头又向下沉了沉,重得快要无法唿吸。 「那你快说啊,宁归哥哥到底去哪里了?!」冬妮娅终于忍不住簌簌流下泪,「他是不是...他是不是...」 她的两片唇颤抖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字。 「不,不是的,冬妮娅。」看到向来坚强的妹妹哭了,达达利亚也慌了手脚,他急忙将手中的鸟笼放在地上,扯出柔软的衬衫袖口替妹妹擦眼泪。 「他没有死,他只是...」 面对着冬妮娅那双泪眼汪汪的蓝眼睛,达达利亚只得边嘆气,边从斗篷的内衬口袋中掏出那只独眼小宝玩偶。 「他只是变成这样了。」 「......」冬妮娅一抽一抽地停止哭泣,盯着他手中的玩偶愣了三秒,之后神情复杂地望向达达利亚,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冬妮娅喃喃地说。 「我当然没发烧,我是说真的。」达达利亚哭笑不得。 冬妮娅依然难以置信,她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伤心煳涂了?」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 「但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嘎!」笼子里的阿尔戈再也按捺不住,扑扇着翅膀喊。 「啊!」冬妮娅被吓了一跳,她胡乱抹了把脸,蹲下身拨开鸟笼上的绒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阿尔戈。 「你是...」 「听着小姐,吾乃夜鸦亲王坐下骑士阿尔戈,很高兴认识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你的荣幸嘎!」 冬妮娅缓缓抬头看向达达利亚,神色迟疑。 指着玩偶喊宁归的哥哥,奇奇怪怪会讲话的大鸟,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我知道这一切都很难用常理来解释,小姐。」阿尔戈在笼子里蹦来蹦去,「但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你愿意为我准备一碗热汤,我愿意和你分享更多。」 十五分钟后,兄妹二人在餐桌前坐定,阿尔戈站在桌子上,如愿以偿得到了一碗红烩汤。 「也就是说,哥哥也不能确定这只玩偶就是宁归哥哥?」 「没错,但我派人在别墅方圆五十里内都进行了细緻的排查,这么大的雪,单凭他一个人不可能走得更远。」 「的确...」冬妮娅抚摸着独眼小宝圆圆的脑袋,「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宁归哥哥就是这个玩偶变的?什么站在女王对立面之类的话,都是谎言咯?」 「不,起初我确实以为他是璃月方面派来的眼线,毕竟玩偶变成人这种事,谁都无法轻易相信吧?」 「哥哥真是笨蛋,如果宁归哥哥真的是你的敌人,他为什么不对我和托克动手?又什么帮你上药?」 冬妮娅把独眼小宝抱在怀里,下巴抵着玩偶的头,「哥哥总是在外面忙东忙西,一点也看不到宁归哥哥的好。」 「虽然宁归哥哥不能讲话,可是只要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很温柔,也很可靠的人。他会帮我砍柴、做饭、整理乐谱...明明很嫌弃,但只要托克开口,也会不厌其烦地陪他玩幼稚的游戏...这种人,怎么会是坏人嘛。」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其实我从很早之前起,就没有再怀疑他了。」 「可是,哥哥也没有完全信任他吧。」 「什么?」 「如果哥哥真的信任他,把他当做重要的人看待,就不会让他一个人去见绑匪吧?」 达达利亚双唇抿成一线,眉心蹙紧,「冬妮娅,这不是一码事。」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 「我不相信哥哥没有别的办法!」冬妮娅打断他的话,情绪有些激动,「一定有能够把两个人都保护好的办法,而不是通过牺牲一个,去换另一个!」 「冬妮娅...」达达利亚略感无力,「很多事不是你想那么简单,我没想要牺牲他。」 放在餐桌下的双手握成拳,达达利亚咬了咬牙,突然泄气似的低下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语:「我真的没想要牺牲他。」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一时间,空气中只能听到炉火噼啪作响与阿尔戈的喙与盘子相碰的声音。 「对不起,小妹。」达达利亚率先打破沉默,撇开头低声道,「是哥哥让你失望了。」 「不、不是的。」冬妮娅急忙摇摇头,「我也有错,是我在无理取闹,我只是...」 冬妮娅说着又把头埋下,用手背去遮眼睛。 「我明白的,没事,在哥哥面前哭不丢人。」达达利亚走到妹妹身边,把她搂进怀里。 第43页 「啪嗒、啪嗒——」 女孩的眼泪落在独眼小宝的玻璃面罩上,溅开一朵又一朵水花。 「宁归哥哥他,还能变回来吗?」冬妮娅小声问。 「...我会想办法。」达达利亚这样说着,实际心中也没底。 「说起来,宁归哥哥为什么会是独眼小宝变得呢?」冬妮娅抽抽噎噎地望着手中的玩偶,「他明明那么好看,怎么会是这种长得奇奇怪怪的玩偶变得?」 冬妮娅说完,又轻咳了一声,「那个,你不要告诉托克。」 达达利亚被妹妹的反应逗笑了,他点点头,「好,我不会说的。」 「哥哥,你说他会不会是被诅咒了?」冬妮娅抬起头,「说来奇怪,如果宁归哥哥天生就不会说话,他为什么会对唱诗班的曲谱那么了解?而且,我有时还会看到他偷偷对着谱子无声地唱歌,那样子实在不像是先天失声。」 「你可真聪明嘎,美丽的小姐!嗝!」 吃饱喝足的阿尔戈瘫坐在桌面,两只爪子岔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嗅到了他身上很浓郁的诅咒气息呢!」 达达利亚挑起眉,「你怎么不早说?」 「哎呀,至冬小子态度恶劣,又把我关在黑漆漆的笼子里,我才懒得和你说话嘎!」阿尔戈蹦蹦跳跳地来到冬妮娅面前,用翅膀行礼的样子有种诡异的优雅。 「不像是这位温柔善良的小姐,解救阿尔戈与水火,还送上了美味的汤饮。」 达达利亚忍不住想翻白眼,明明在审讯室的时候这鸟还在管自己叫救命恩人。 「阿尔戈,你说的诅咒,就是让宁归哥哥变成玩偶的力量吗?」 「这个嘛,我不确定,毕竟我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损失了很多能量。」 「你来自别的世界?」达达利亚问。 「都说了,吾乃夜鸦亲王坐下的骑士,为了寻找夜鸦亲王的下落才来到这片大陆。奈何水土不服,不仅丢失了夜鸦亲王的线索,还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又被坏人捉去做宠物...怎一个惨字了得!」 「那换个问题,你有办法让宁归哥哥变回来吗?」 「嘎?我是骑士,又不是魔法师。」阿尔戈原地跳了两下,「况且你们这个世界不是有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繫铃人?与其问我,还不如问他。」 说完,它那双黑豆般的眼睛看向达达利亚。 「我?」达达利亚皱起眉,「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那个小哑巴难道不是因为你才去见蠢货的嘛?你在把他扔进去之前,就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我...」达达利亚语塞,「冬妮娅,不必理它,不论你怎么问,它的鸡嘴里也不会吐出象牙的。」 「嘎?!你说谁是鸡?!好你个至冬小子,你居然敢把本骑士和家禽相提并论!嘎呀呀,可恶!」 阿尔戈愤怒地大叫,「就算我现在力量大不如前,想查清小哑巴身上的诅咒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哼,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本骑士!」 「差不多得了,再叫他小哑巴,信不信我拔了你的毛拿你炖汤喝?」 「哎呀,你们别吵啦,要吵去雪地里吵!」冬妮娅愤愤地跺脚,「哥哥你先住口。阿尔戈,你真的能让宁归哥哥变回来吗?大概要多久?」 「哼,要是以前,只需要给我十天半个月...」 「不必了。」达达利亚果断拒绝,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只胖鸟不靠谱,「过了今晚...我就要走了。」 「我会带上他一起。」他的视线落在冬妮娅怀中的玩偶身上,「这一次出门,会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我想,总会找到办法的。」 「哥哥又要出门?」冬妮娅愣住,「你明明...还没回来多久。」 「抱歉,冬妮娅。」达达利亚面带歉意,「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普契涅拉(公鸡)先生会派人关照你们的。」 「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关照,我和托克能照顾好自己。」冬妮娅低下头,不满地嘟囔,「只是哥哥的身体还没好全,怎么可以又出远门呢。」 「谁说没好全?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达达利亚笑了,「而且,你难道不希望你的宁归哥哥赶快变回来吗?」 「话是这么说...算了,反正哥哥也不会听我的,你总有那么多正经事要办。」冬妮娅撅起嘴,尽管不开心,但还是问,「需要我帮忙收拾东西吗?」 「不用,后勤部门会准备好的,我上楼去拿几样东西。」 「等等嘎!那我、那我怎么办!」阿尔戈飞起三尺高,但刚刚吃饱的身体重量不足以支撑它飞太久,很快落回桌上,「我还要证明我的实力啊嘎!」 「对了,阿尔戈先生不如一起去吧?」冬妮娅突然凑近它,「有你在,宁归哥哥一定能更快变回来吧?」 「嘎?」阿尔戈坐在桌上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 「那个,我去帮你准备一些干粮!」 冬妮娅说完起身走向厨房。 「真是位善良的小姐...」阿尔戈目送她离开,黑漆漆的眼珠闪烁着感动的泪光,「听到了吗,小哑巴,她叫我先生诶!」 ...... 几秒后,它气鼓鼓地爬起身,「你的嘴巴好毒!好哇,现在不是你可怜巴巴求我的时候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他们你有意识?」 第44页 ...... 「哼哼,知道错就好。我吗?我当然要和至冬小子一起走,证明自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藉此机会打探夜鸦亲王的下落,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啊。」 「阿尔戈先生?」捧着一大包谷米的冬妮娅出现在厨房门口,「你在和谁说话?」 「嘎?!嘎嘎!当然是在...是在自言自语了嘎!」阿尔戈慌张地转着眼睛,好在鸟类不会脸红,否则它一定会被识破的。 是幻觉吗?冬妮娅揉揉眼睛。 方才,她似乎看到独眼小宝的玻璃面罩上掠过一道光。 * 对达达利亚来说,这次离家与之前的每一次并无不同。 他总于深夜启程,在家人的梦中退场,或许是由于接到的任务总是隐秘又紧急,又或许是因为他不愿面对离别。 他通常不会带什么东西离家,作为愚人众的执行官,衣食住行都有充足的后勤保障。 只是这一次,在冬妮娅的坚持下,他不得不扛着一袋谷米,挽着一条围巾上路。 谷米是阿尔戈的口粮,围巾是冬妮娅答应送给宁归的礼物——虽然他现在并用不上。 等在家门口的属下看到他的样子,皆是一愣,胆大的凑上前,「那个...公子大人,要不我帮您...」 「不必了,准备出发。」 几驾马车的车轮碾过雪原,留下数道细长的凹陷与花瓣样的马蹄印,当海屑镇上的最后一盏灯熄灭,属于至冬人的夜晚终于姗姗来迟。 车厢内,吃饱喝足的阿尔戈躺在一只软枕上唿唿大睡。 达达利亚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捧起那只缠绕着蓝色围巾的独眼小宝玩偶。 冰蓝色的瞳孔被玻璃面罩反射成浅褐色,那是宁归眼睛的颜色。 「...你一定在恨我吧?」他额头抵着面罩,轻声说道。 玩偶和宁归一样不说话,坚硬的玻璃面罩透着一股寒意,却让达达利亚联想到宁归温暖而柔软的脸颊。 曾经有那么多时间,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好好抱一抱他呢? 达达利亚将玩偶摁进怀里,再度将视线投向窗外。 马车已经驶离海屑镇,隔着雾气与雪幕,能看到一点如星辰般微弱的光,那是至冬宫穹顶之上的冰凌,它取代了女皇的爱人之心,用寒冷封印着整个国度。 女皇曾是一位无比温柔的神明,她为了至冬人想要的未来,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而他作为执行官,在宣誓效忠女皇的那一刻起,也定下了同样的决心。 达达利亚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只是当他抚摸着玩偶粗糙的表皮时,却不免感到迷茫。 「公子大人,最新消息,您的专用船只已经备好了。」马车缓缓停下,车门外,负责传令的愚人众官兵上前请示,「我们的车队会在天亮前到达蒙德境内,您看是否需要那边同步准备起航事宜?」 「不需要。」达达利亚吩咐道,「我会南下去蒙德城一趟,你们驻扎在荆夫港等我。」 「诶?您一个人去吗?」属下一愣,「那需要为您联繫歌德大酒店,准备专属客房吗?」 「不要透露我的行踪。对外就说我旧伤復发,需要在荆夫港修养一段时间。」 马车在第二天晌午到达荆夫港。 这里是蒙德境内最大的港口,吞吐量虽比不上璃月港,但由于连接了至冬与蒙德两国,又是通往柔灯港、遗龙埠和拜达港的重要口岸,因此非常繁华。 为了不太显眼,达达利亚简单乔装打扮了一番。 他换了一身深蓝与银灰相间的修身劲装,款式简约,但束紧的腰带与腿环上镶嵌着剔透的晶蓝色宝石,披在肩上的西装披风裁剪得体,看上去像位远行踏青的蒙德贵族。 至于那一大包谷米,抗在肩上太显眼,但又不好辜负冬妮娅的心意,他只好分出一小袋随身携带。 好在阿尔戈在进入蒙德境内后,便被许多至冬不曾生长的温带植物吸引,上午尝尝钩钩果,傍晚吃口落落莓,没再揪着那袋谷米不放。 傍晚时分,在快到风龙废墟附近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村庄。 村庄的规模不大,看起来甚至不如海屑镇的一半。可胜在烟火气十足,黄昏色的天空下,鳞次栉比的矮小民房的屋顶扬起裊裊炊烟,空气中迴荡着烤肉与炖汤的香味,有着显然区别于至冬的风味。 风神护佑的国度民风淳朴,夜色将近,家家户户却都开着门窗。穿越村落的羊肠小径上,孩子们举着风车与小竖琴,成群结队地吟唱着风的传说。 那些小孩很快注意到达达利亚。 一个长相俊美、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尽管引人注目,但还不足以让人驻足,可如果加上他腰间别着的奇怪玩偶,还有身后飞着的黑色大胖鸟... 那可真是连鼻涕流下来都顾不得擦的神奇啊! 「是生面孔!」抱着小竖琴的小男孩走上前,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愿风神护佑你,你是从城里来的吗?」 「是呀,愿...风神也护佑你。」达达利亚蹲下身答道,「小弟弟,请问这附近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大哥哥的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嘎!阿尔戈也饿了!」阿尔戈突然凑近。 小男孩吓得往后一跳,「啊啊啊,大胖鸟会说话!」 第45页 「嘎!你才是大胖鸟,你全家都是大胖鸟!」阿尔戈兇巴巴地喊。 看来学小哑巴怼人还挺凑效,那个小豆丁很快就被吓得两眼一红,「呜呜呜呜」得像要哭出来。 它鸣鸣自得地想。 「阿尔戈。」达达利亚喝止道,他起身扶着膝盖,又稍微向前俯身,「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村子里没有餐馆...」抱着竖琴的小男孩嗫嚅道,「但...但是大哥哥可以跟我回家,妈妈今晚会烤胡萝蔔馅饼。」 男孩的母亲和男孩一样热情好客,不仅给达达利亚端上了热腾腾的馅饼和汤,还为阿尔戈准备了一盆粟米。 被问到村庄的来歷,面色红润的妇人笑呵呵地答,「很久很久以前,年轻的冒险家们为了探寻风龙废墟的秘密,成群结队地驻扎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落。」 她打量着达达利亚,「如今也有不少冒险家会路过并借宿呢,看您的样子倒不像是冒险家...但应该也是来探险的吧?」 「唔,算是吧。」达达利亚含煳地答,「话说,您是否知道一位年轻的占星术士?她的名字...很长,应该就住在附近。」 「冒险家我见得不少,但占星术士...好像没什么印象。这里的天空被这些残垣断壁挡着,有时候颳起大风连星星都看不到,怎么会有占星术士来?」 达达利亚不由得皱眉,难道是情报出了问题?那个占星术士提到的奔狼岭分明就在这附近。 「名字很长的占星术士...」小男孩双手合十,「我知道啦!前阵子有个来自枫丹的冒险家,她带来的报纸上有!」 「又在胡说,枫丹报纸上的占星术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妇人无奈地摇头。 「可是报纸上写的就是来自蒙德城的占星术士呀。」 「蒙德城?」达达利亚即刻瞭然,原来她住在城里。 「多谢您的款待,夫人。」达达利亚站起身,揪起还在低头狂吃的阿尔戈的后颈,向这家人微微鞠躬。 「天已经黑了,还要赶路吗?」妇人虽然不解,但还是说着「愿风神护佑你」,送他们离开了。 连夜赶到蒙德城的确有些勉强,这个时候进城也容易被怀疑。但达达利亚不习惯在陌生人家借宿,况且安营扎寨这样的事在他还是个新兵的时候就已经做得很熟练,在野外过夜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反观阿尔戈显然不能接受,在达达利亚去四周捡柴时,他终于忍不住对乖乖坐在石块上的独眼小宝吐槽。 「喂,你到底打算装死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管管他吗?既然他一天到晚捧着你,宝贝得和什么似的,那应该很听你的话吧。」 ...... 「什么?你说我声音太大,会招来勐兽被吃掉?你你你,怎么这么恶毒!」阿尔戈愤怒地蹦了蹦,但分贝低了不少。 「哼,招来勐兽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还可以飞,你就只有被撕碎的命运了。」 ...... 「哈哈,现在知道错了吧,乖乖说一声抱歉阿尔戈大人,我还可以原谅——嘎嘎!!!」 阿尔戈话音未落,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没飞多远又闪电般地撤回叼起玩偶。 「喂!你要干嘛?!」 「嗖」得一声,水箭贴着阿尔戈的侧翼滑过,歌鸲惊吓之余松了口,达达利亚飞奔上前接住那只玩偶,紧紧护在怀里。 反观那只突然冒出来的罪魁祸首——一只狸花猫,已经喵喵叫着窜进了灌木丛中。 「嘎!我...我是想救他!」 「救他?」 「对啊,他说他怕猫...」阿尔戈突然噤声,在达达利亚投来的狐疑眼神中,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是说,我记得之前在别墅的时候,他之前和我说过他怕猫。」 「哦。」达达利亚似乎被他蹩脚的谎言瞒住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阿尔戈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达达利亚幽幽地开口,「没想到在那种紧张的氛围下,你们还能聊到这么轻松的话题。」 「...呵呵,确实,有时候气氛越是紧张,越应该体现一些人文关怀嘛...」阿尔戈讪笑道。 达达利亚没再追问,他点燃柴火,又给阿尔戈搭了一个简易的巢,便圈着玩偶和衣睡去。 漫天洒落的星光下,一人一鸟相继睡去,只剩下仰躺的玩偶睁着眼睛,遥望月亮。 宁归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隔着一层屏障的固定视角。还记得刚穿越来提瓦特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缩在一个小小的玩偶身体里,通过一块圆形玻璃观察这个世界。 刚变回玩偶的时候,他还很害怕,担心自己再也不能恢復。 可渐渐的,他发现做做一只玩偶也没什么不好。玩偶不会被利用,也不会被侵犯,更不需要去面对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全世界只有一只胖胖的笨鸟能听懂他的心声,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记忆中,被那个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踢到在地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闭目塞听的乌龟,如今想来,怎么不算另一种得偿所愿呢。 「...你一定在恨我吧?」 他想起达达利亚在马车上提出的问题。 恨吗?有过短暂的恨吧。可是好像慢慢就释然了。 有些事不是只靠恨就能解决。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因果,宁归不想在木已成舟之时还要继续背负怨恨的枷锁。不管他如何沦陷在情绪的漩涡,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他变成玩偶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第46页 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趁着与达达利亚同行的机会,寻找破局之法。 结合莫娜所说,那股力量把他召唤到提瓦特,总不能是为了让他做一辈子的独眼小宝吧? 思绪信马由缰地蔓延,眼前突然一黑,是达达利亚把他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梦呓。 ...没关系,我早就不在乎了。 宁归默默地告诫自己。 奇怪,玩偶的身体明明不会有感觉,可胸口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闷? 第24章 时候未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西风大教堂的塔尖滑落,蒙德这座充满勃勃生机的城镇开始缓慢甦醒。 踏上横跨果酒湖的石桥,惊起寻觅早餐的鸽群,蒲公英的羽毛在风中飘舞,送来清新的野草香味。 阿尔戈攀在达达利亚肩上,昨夜糟糕的睡眠让它此刻正在垂头打盹。 「欢迎你,异乡的旅行者,愿风神护佑您。」站在城门口的两名骑士向他们致意。 比起至冬城,蒙德城的大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但从进城的那一刻起,达达利亚便被他独特的欢快自由的氛围所感染。 街上的商铺还未开业,店主们忙进忙出,为一整天的忙碌做准备。达达利亚注意到城门斜对面摆放着一架手推花车,一个看起来比冬妮娅小几岁的女孩正有些吃力地搬着花盆。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打探时机。 达达利亚走上前,接过她手中一盆散发着淡蓝色萤光的花。 「你也太心急了,现在不是观赏小灯草的最佳时机,就算送给迪卢克老爷也很难讨他欢心的。」女孩头也不抬地说道。 「什么?」 芙罗拉听到年轻男人的声线,才意识到自己误把客人认成了店里的帮工唐娜小姐。她急忙夺回那盆小灯草,红着脸道歉,「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暗中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客人,虽然穿得像个贵族,却没有那份趾高气昂的烦人劲。他有一头鲜艷的橙色短髮,这让芙洛拉很警觉:因为她的帮工唐娜小姐似乎对这类发色的男人十分迷恋。 至于他肩上趴着的胖鸟,以及腰间绑着的玩偶...奇奇怪怪的异国冒险家芙罗拉没少见,只是这种程度不足为奇。 「没关系的小姐,请不要放在心上。」达达利亚微笑道。 「有什么能帮忙的吗,先生?」芙罗拉问道,「如果不知道该挑选什么花,可以把您心上人的外貌或是性格告诉我,我可以帮忙推荐哦。」 「呃...抱歉,我不是来买花的。」 「诶?」芙罗拉一愣,今早的第一单生意就如此难做,是不是该去找莫娜占卜一下运势?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请放心,我会支付报酬。」 「报酬倒没必要,不过您想打听的人是谁呢?」 「我想打听一位占星术士,她很年轻,习惯用水占盘...」 「早上好芙罗拉!请问有新鲜的风车菊吗?今早的占卜结果显示佩戴风车菊会让我有意外之财进帐呢!」 达达利亚循声望去,莫娜正捧着一只大纸袋向这边走来。 两人目光相遇,皆是一愣。 「是你?!你怎么在蒙德?」莫娜睁大眼睛。 「看来你要找的占星术士已经出现了呢。」芙罗拉笑眯眯地对达达利亚说道。 莫娜看到达达利亚腰间的玩偶,脸上露出瞭然的神色。 她向芙罗拉支付了购买风车菊的摩拉,带达达利亚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这是一位枫丹朋友寄给我的咖啡。」莫娜将刻画着星空的瓷杯放在窗边的圆桌上,示意达达利亚坐在这里等待,「我要去书房独自测算,需要点时间。」 达达利亚依言在窗边坐下,直到木桌上的窗棱倒影从一边移到另一边,莫娜才从楼梯上出现。 「久等了。」她在达达利亚对面坐下。 「所以,你有办法让他变回来吗?」 「变回来?怎么可能?我是占星术士,又不是魔法师。」她说了和阿尔戈相似的话,「不过从水占盘上看,这种状态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毕竟在未来三个月,你们两人的命之座有重叠向西偏移的迹象,再加上悬壶座和醒狮座的影响,后续变动的勐烈程度不是仅凭玩偶的身体就能完成的。」 「......」达达利亚皱起眉,他对星象学没什么研究,根本听不懂莫娜在说什么。 「总之,你们两人的命运纠缠还未到尽时,不过时机未到,无论怎么着急也是没用的。」 「那我该做些什么?难道只是等待吗?」 「嗯...如果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好受,那你可以试着找找信物。」 「信物?」 「对呀,我在海屑镇咖啡馆里和他说的那些事,通过那个大嘴巴的招待你应该已经知道不少了吧?」莫娜一副瞭然于胸的自信模样,「如果能找到那个感召他的人或物件,就能让他变回来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无论怎么着急也没用。」莫娜耸耸肩,「要我说,你还不如去买点新鲜的食材,给自己做一桌丰盛的晚餐,酒饱饭足后睡一觉,也许他就变回来了呢。」 「哈?」达达利亚难以信服这个不靠谱的建议,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白跑一趟,浪费了半日的宝贵时间。 第47页 「干嘛这么看着我?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这种事心诚则灵,信不信由你。」 「......」达达利亚沉默片刻,掏出一袋摩拉放在桌上,「好,我相信你。」 「诶?!」只是粗粗掂量了几下袋子的重量,就让莫娜吃惊地睁大双眼,「占卜费不需要这么多的。」 「不仅是占卜费,我还想拜託你帮个忙。」达达利亚道,「能否以你的名义,在除了歌德大酒店之外的旅店订一间房?我不太方便。」 虽然愚人众在蒙德的驻扎人员大多没见过他的面孔,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谨慎些好。 「可是...蒙德只有这一家旅店啊。」莫娜有些为难,「不过,你如果不想住在歌德大酒店,我倒是有个办法。」 「我的房东在附近有一处闲置房产,以你的预算,短租几天应该足够了。」 莫娜拿着那袋摩拉出门,十分钟后回到家。 「搞定了,跟我走吧。」 她带着达达利亚沿着楼梯延伸出的方向,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在石阶甬道的斜对面,矗立着一幢和莫娜所居住的那栋相似的三层小屋。 「就是这里啦。因为靠近闹市,又紧挨着猫尾酒馆,所以一直没能租出去。」 她递给达达利亚一串钥匙,「你支付的摩拉足够租用三天,如果需要延期,就来找我吧。」 「多谢。」达达利亚接过那串钥匙,目送莫娜离开。 虽然从莫娜那里没能获得什么有效信息,但达达利亚依旧打算再蒙德暂住几日。 一则是他需要静下心整理当前的情况,二则莫娜是唯一知道宁归身份的人,也许还能从她那里获取一些情报。 用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内部的结构也和莫娜那间相似。 一层是家具摆放紧凑但温馨的会客厅,窗边的小圆桌肩负了餐桌与茶桌的双重任务,木制楼梯口旁的门通往长方形的厨房,尽头处是一扇涂着绿色颜料的木板窗。 虽然无人居住,但看得出来一直有人打扫,大致还算整洁。 达达利亚把独眼小宝玩偶摆在沙发扶手上坐好。又揪下肩膀上迷迷煳煳的阿尔戈,不顾它扇动的翅膀,把它放在壁炉旁的衣架上。 「嘎!好粗暴的至冬小子!」惊醒地阿尔戈愤怒地吐槽。 达达利亚懒得理会,他望向窗外,时间已过晌午,肚子有些饿了。 本想去主干道旁的餐馆随便点些东西填饱肚子,但想起莫娜的话... 「要我说,你还不如去买点新鲜的食材,给自己做一桌丰盛的晚餐,酒饱饭足后睡一觉,也许他就变回来了呢。」 ...... 左右无事,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要出去一趟买些东西,你陪他待在家里。」他叮嘱阿尔戈,「不许打坏东西,也不许用嘴啄他或是叼着他乱飞,听到没有?」 「哼,他一个玩偶,既不会疼也不会恐高,那么小心做什么...」阿尔戈小声嘟哝。 「嗯?」达达利亚冷眼扫过来。 「知、知道了!我又没说不答应,干嘛露出那种要刀人的眼神!」阿尔戈扇扇翅膀。 房门关闭,传来落锁的声音。 阿尔戈盯着沙发上的玩偶看了一会,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在上锁的房间里守护一只玩偶,真是完全不符合骑士美学的行为。 它挥动翅膀飞到壁炉上,又跳到一旁的碗柜顶部,视线中通往二层的楼梯在半截处拐了个弯,白色的墙壁上映射着来自楼上深灰色的阴影,看起来神秘又恐怖。 探险才是骑士该做的事情嘛! 阿尔戈兴沖沖地飞上二楼,沿着走廊转了一圈。两侧房间的门紧闭,撞不开,它只好飞到三层探查,可惜情况没什么不同。 阿尔戈只好失望地飞回一楼,落回那根衣架,准备继续完成自己无趣的任务——同玩偶大眼瞪小眼。 ...等一下,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它的鸟眼勐地瞪大:那只丑兮兮的玩偶呢?! 只见独眼小宝玩偶蹲坐的那条沙发扶手上,此刻空空如也。 阿尔戈心跳漏了半拍,想像到达达利亚发现后恐怖的眼神,它打了个寒颤,急忙飞起,情急之下却一头撞上天花板。 「——嘎!」 由于起飞的力度过大,它被反作用力「砰」得一声弹飞在地。 阿尔戈的鸟头有些晕眩,它在地板上翻了个身,尽管视线依旧模煳,但隐约能看到摆在角落的单人扶手椅后,探出了一双□□的脚,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阿尔戈甩甩头,一蹦一跳朝着扶手椅的方向移动。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没错,那是一双人类的脚,皮肤细腻,脚趾圆润。 「......」 当看到蜷缩在沙发后□□的宁归时,阿尔戈先是一愣,随后绷紧的神经再也承担不起任何刺激,抑制不住地发出尖叫: 「嘎!!!!!!」 「嘘——」宁归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小点声。」 第25章 正义人 「你能说话了?」 「我能说话了?」 一人一鸟异口同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宁归轻声开口,「...楼上有衣服吗?」 阿尔戈这才注意到他不着寸缕,它撇开鸟头,干巴巴地答,「没有。」 平心而论,宁归的声音很好听,音质柔和干净,咬字清晰,听起来有种太阳下的小溪流过耳膜的感觉,温暖又清透。 第48页 可不知道为何,也许是看惯了独眼小宝形态的宁归,又或许是他从没想像过对方的声线,面对能开口说话的宁归,阿尔戈总有一种很别扭的拘谨感。 「......」宁归嘆了口气,「你转过去。」 「嘎?」阿尔戈不明所以。 「你喜欢看男人的裸///体?」 「嘎!当然不!」阿尔戈气鼓鼓地跳着转过身。 是他,是他,就是他!那个嘴巴很毒的宁归! 将两鬓的头髮理至耳后,宁归扶着沙发靠背站起身。 环顾一周室内,确定没有任何一件可以称得上是衣物的东西,他只好扯过靠背上的装饰毯裹住下半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嘎,你去哪?」 「去找衣服。」 「都说了没有了!」阿尔戈飞起来跟上去,「你不相信我?」 「是啊。」宁归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按照由外至内的顺序,一扇扇推开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一只衣橱里找到了一件浴袍。 要再去三层碰碰运气吗?时间紧张,如果这个时候达达利亚回来,就不好跑了。 没错,蜷缩在沙发靠背后的短短几秒内,宁归已做出决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回来,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人形,只知道必须抓紧时间寻找回去的办法。 虽然他对达达利亚没有怨恨,但也同样没有信任。 宁归明白,在这个世界中,不管论地位还是论能力,达达利亚之于他都是绝对的上位者。惹不起但躲得起,宁归不想再和对方再有什么瓜葛。 多耽搁一秒就多一份危险,先拿这件浴袍蔽体,等跑远了,以蒙德热情淳朴的民风,一定会有好心人愿意接济他。 或者直接去找莫娜?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这位占星术士看起来值得信任。 宁归转身下楼,身后的阿尔戈急匆匆地喊,「嘎嘎,等等我啦!」 眼看宁归向门口走去,它又道,「门被锁上了,你出不去的。」 门上了锁,那就只能爬窗户了。 「你不等至冬小子回来?」阿尔戈横在他面前,「他为了你大老远跑到蒙德,你打算就这样不告而别吗?」 「......」这个阿尔戈怎么还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他?」宁归没好气地反问。 「话不是这样说啦...」阿尔戈侷促地蹦了蹦,「那...那换个问题,你要去哪里?」 「怎么,打算告密?」 「我怎么会做那种有违骑士美学的事!」阿尔戈气愤地说道,「再说了,我们是一起被至冬小子救出来的,也算是难兄难弟,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走了之?」 难兄难弟是这样用的吗? 宁归无力吐槽,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劝你留下来,跟着他起码不会饿肚子。」 「但他可能会一怒之下把我杀了炖汤喝!有没有可能他每天把我餵得饱饱,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呢?」 「你戏太多了,他又不是变态。」宁归翻了个白眼,绕过阿尔戈向厨房走去,他记得那里有扇窗。 「嘎嘎!你...你带我走吧小哑巴,我...」阿尔戈嗫嚅着,最终鼓起勇气,大喊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啊?」宁归皱起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和这只鸟有这么身后的情谊? 虽然有些感动,但考虑到这只鸟的食量,的确不适合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宁归只好硬下心肠,「不行,你太吵了。」 「我可以闭嘴!」 「你吃的太多了。」 「我少吃一顿也没关系。」 「我没有神之眼,保护不了你。」 「那换我保护你嘎!」 「...那好吧...」 「我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讲话,只要能和你浪迹天涯...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好。」宁归被它缠得没办法,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最怕被人软磨硬泡,「少说两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加上厚实的地基,一层的高度属实不小。 更要命的是,这扇窗紧临一条小巷,对面就是莫娜说的「猫尾酒馆」,听到动静,趴在酒馆后门晒太阳的小猫纷纷抬头,以为宁归要投餵食物,三三两两凑过来。 宁归向后缩了两寸,在原本的世界里,他只是有些怕猫,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提瓦特之后更是发展到恐惧的程度。 「阿尔戈。」 「嘎?」 「可以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吗?」 拥有读心能力的歌鸲沉默三秒,大喊道,「你休想!」 「只是引开它们而已,你会飞,又不会被猫抓到。」 「它们也会飞啊!」 「别夸张,它们只是跳的比较高而已。」 「不行不行,我不去!」 「你还想不想和我浪迹天涯了?」 阿尔戈望着宁归那张冷淡而昳丽的脸,嘆了口气,「好吧好吧,败给你了。」 它心一沉,朝着那群猫视死如归的垂直飞下。 「喵!」 「喵喵!」 像是泥鳅掉进池塘,猫咪们争先恐后地向它扑来。 阿尔戈不敢耽搁,头也不回地闭眼向外沖,却「吧唧」一声撞上了一面软墙。 「你在干嘛?」 提着一大袋食材、手臂还夹着一束花的达达利亚从胸前把它拽起来,「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跑出来...」 第49页 达达利亚话音未落,突然抬头望向窗口,神色一凛。 阿尔戈心一横,为了美丽的小哑巴,它豁出去了! 「嘎嘎嘎!!」它开始拼命挥动翅膀,试图扰乱达达利亚的视线。 达达利亚直接把它甩到脑后,扔下那袋子拔腿追了上去。 袋子很快被凑上来的小猫们掩埋。 另一边,伴随着布料撕开的声音,宁归的浴袍瞬间只剩一条袖子。 他盯着被撕掉的袖子愣了半秒,转身要跑,小臂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 「...宁归?」达达利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场面一时僵住,宁归眼眶有些发热,他强忍下心中的酸涩,告诫自己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紧急关头,他急中生智,朝着达达利亚身后大喊一声,「阿尔戈!」 他...能说话了? 果不其然,达达利亚怔住了,宁归趁机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巷子另一边跑去。 直到蓝紫色的歌鸲从耳边略过,达达利亚这才停止对宁归声音的回味。 再看宁归已经快跑到巷口。 达达利亚嘆了口气,认识这么久,这傢伙怎么还是对他的实力毫无认知?真以为跑得掉吗? 不过...既然他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自己陪他玩就是了。 达达利亚在巷子里悠闲地踱走几步,选了一条略有挑战性的路线,单手攀着管道旁的栏杆,轻巧地一跃而上。 另一边,在蒙德的小巷中七拐八绕的宁归再也跑不动,扶着墙气喘吁吁地问: 「...他、他没追上来吧?」 「好像没有...嘎...累死本骑士了...」对于阿尔戈来说,飞这么久属实算超越极限。 「...过来。」宁归伸出那条没了衣袖的手臂,示意阿尔戈可以攀上来休息。 「嘎嘎,我的爪子会把你的皮肤抓破的。」阿尔戈在一条凸出的地基上落定,有些鸣鸣自得地挺起胸脯,「怎么样嘎,我的表现还可以吧?」 「......」 「是啊,多亏了你。」 巷子尽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宁归抬头一看,不远处的达达利亚正抱臂靠墙,笑盈盈地望过来。 「嘎!」阿尔戈大惊失色,「快跑!我掩护你!」 宁归却一动不动,他意识到实力差距过大,根本不可能跑得脱。 面对平静望过来的宁归,达达利亚显得有些侷促。他收了笑容,站直挠了挠头,「那个...对...」 不行,现在道歉会显得轻飘飘,不够郑重。 「...你一定饿了,我买了食材,回去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宁归的表情仿佛在问:我有权利拒绝吗? 「......」达达利亚有些泄气,「你总要给我个理由,为什么逃?」 宁归低下头,逃走还需要理由?留在你身边才需要理由吧? 宁归迴避自己的模样让达达利亚觉得胸口闷闷的,他想了想,走上前,「我知道,你很难再信任我...但是就算为了你自己考虑,现在也不该离开我。」 这个人在说什么胡话?宁归皱起眉。 「你有没有想过,你每次变回人类,都是在遇到我的第二天?」 「?!!」 宁归心头一紧,回想一番,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抬头看向达达利亚,神情复杂。 难道达达利亚才是那个召唤自己的人?开什么玩笑?! 仿佛读懂了宁归所想,达达利亚继续道,「有这种可能,对吧?」 见宁归有些动摇,达达利亚趁热打铁,上前握住他微凉的手,「对不起,不管我是否有意,让你涉险都是我有错在先。作为补偿,就让我陪你调查吧,你可以利用我...毕竟愚人众的执行官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不是吗?」 他微微低头,越说声音越轻,纯粹的冰蓝色眼睛越过上目线,蕴含着让人不忍拒绝的诚恳。 「......」宁归抿紧唇,有些犹豫。 「放开他,立刻,马上。」严厉的喝止从达达利亚身后传来。 宁归垫起脚尖,越过达达利亚的肩膀,看到了一抹火红的发尖。 第26章 苹果酿 达达利亚回头,一头火热的红髮不由分说地撞入他的视线。 「太阳还未落山,阁下是否太过小瞧蒙德的治安?」 酒馆后门连接的廊屋下,红髮青年抱臂直立。 他明明有一双焰色的眼睛,眼神中却看不出一丝热烈或温暖,反倒像鹰隼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达达利亚,仿佛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就会立刻受到无情的审判。 这边达达利亚「告白」被断,只得摘掉可怜巴巴的面具,转身应付这位不速之客。 他用同样冷漠的眼神望向那人,语气不悦,「这位先生,你大概是误会了。」 「是吗?我只是根据路过所见做出判断,并不存在什么误会。」青年的声线沉缓平静,态度不卑不亢,精緻低调的衣饰搭配无不透露着他贵公子的身份。 「公平起见,不妨问问当事人的看法。」 他的视线移动到宁归身上,「您好,请问您身旁的这位先生是否给您造成了困扰?」 「的确如此。」 「怎么可能?!」 宁归和达达利亚同时开口。 「你...」达达利亚看向宁归,瞪圆的眼睛里写满震惊和委屈。 第50页 「......」宁归嘆口气,「这位先生,感谢关照,但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没有被劫持或是威胁。」 之所以这么说,不是为了帮达达利亚,只是不想眼睁睁看他被冤枉。 「我都说了是误会。」达达利亚向红髮青年扬起下巴,神色中略带炫耀。 「......」迪卢克无法理解这个年轻英俊的至冬人在得意些什么,出于好意,他又问宁归,「那...需要帮忙吗?」 「我是这家酒馆的经营者,你可以叫我迪卢克。」他指着后门上挂着的招牌,上面写着「天使的馈赠」。 「你的衣服似乎不是很暖和。酒馆里存有一件闲置礼服,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进门去找酒保取用。」 宁归低头看了看身上被扯掉一条袖子的浴袍,以及那双沾满灰尘的脚,窘迫地抿紧唇。 「好吧,谢谢您。」他红着耳朵答,被陌生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真的非常丢人。 迪卢克侧身让出一条路,示意宁归进门。 阿尔戈跟在宁归身后,迪卢克的目光在它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但并未阻止。 轮到达达利亚时,却被拦住。 「我似乎并未邀请阁下。」 迪卢克承认,他对这个至冬人有些防备。 不管是他身上精心搭配的贵族装束,还是从脚步就能判断出的矫健身手,还有那双隐藏得很好、却依然能读出一丝寒意的冰蓝色眼眸... 无不透露出他的身份不简单。 至冬人,再加上来歷不明,这种组合很难让一个蒙德人产生好感。 「开门做生意的酒馆,应该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吧?」达达利亚挑眉问。 「嗯,酒馆没有,但我有。」迪卢克平静地回答,依然没有放达达利亚进门的意思。 已经进门的宁归回头,看着焦急望向自己的达达利亚,心情复杂。 他咬了咬下唇,硬下心肠,「你先回去吧,我...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达达利亚,只是逃避片刻,应该不过分吧? 得到宁归答案的迪卢克挡在达达利亚面前,「这位先生,蒙德城内的酒馆很多,想喝蒲公英酒不是什么难事。」 「......」等宁归跟着酒保消失在通往二层的楼梯后,达达利亚的眼神才彻底冷下来。 迪卢克默默观察着他,暗道自己的判断没错,这人果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浮。 「放心,我不打算进去。」达达利亚抱起双臂,微微偏头,「只是站在门口,不算违背你的经营准则吧?」 迪卢克没出声,他不想和这个隐隐透着危险的男人多费唇舌,留下一句「请自便」,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另一边,酒保带着宁归和阿尔戈一路来到三层。 「这里是迪卢克老爷的休息室,平日里是不会有客人上来的,请在此稍等片刻。」 宁归打量着休息室内的陈设。迪卢克的休息室面积不大,但无论是装潢还是陈设都很有讲究,再结合他本人的穿着谈吐,宁归猜他应该是位腰缠万贯的大人物。 阿尔戈的好奇心比宁归旺盛,它来来回回在房间内飞了好几圈,最后选择了一只精雕细琢的赤鹰木雕,颇为满意地降落在张开的一侧翅膀之上。 看到宁归怔怔望着窗外的模样,它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嘆息,「喂,只是不让他跟上来而已,有什么好愧疚的?怎么,忘记在别墅里哭卿卿的悲惨时光啦?」 「......」宁归脸上一红,皱起眉,「以后不经我允许,不许读我的心。」 「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能控制也要控制。」宁归瞪着它说道。 「控制什么?」 迪卢克沿着楼梯走上来,手中提着一只纸盒。 「抱歉,我只是偶然听到些只言片语,并非有意。」 纸盒被他放在房间中心的圆桌上,解开丝带,移去盒盖,露出一套摺叠整齐的深蓝色礼服。 「这套礼服尺寸偏大,对你来说不算合身,希望你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迪卢克...老爷。」宁归学着酒保那样叫他,「您愿意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叫我迪卢克就好。」他讲话时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疏离,并不会让人觉得失礼,「还未请教?」 「呃...我叫宁归。」宁归急忙伸出手。 「我叫阿尔戈!」胖胖的歌鸲飞落在桌面,向前蹦了两下。 「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迪卢克浅浅握了一下宁归的手,「请更衣吧,如不嫌弃,还请稍后下楼喝一杯苹果酿,这酒是暖身的。」 宁归点点头,目送迪卢克离开。 「真是位绅士!」阿尔戈用颇为欣赏的口气说道,「感觉比那个只会惹人生气的至冬小子强多了,是不是?」 宁归没理会它,自顾自拿起盒子里的衣服,向屏风后走去。 「喂,你怎么无视我?」阿尔戈没有得到答案,显然很不满意,「不是吧,难道你还在惦记那个至冬小子吗?」 「你很吵。」屏风后传来宁归冷漠的声音。 「你...你居然嫌我吵?我们还是不是难兄难弟了?!」 「如果还想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就闭上你的嘴巴。」 「......」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宁归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第51页 不论是达达利亚本人,还是他方才说的话,都让宁归很在意。 「作为补偿,就让我陪你调查吧,你可以利用我...毕竟愚人众的执行官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不是吗?」 让别人利用自己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如果真的很愧疚,又为什么要骗他? 哪怕他知道那只盒子是空的,为了托克,也会按照查理的要求独自进入别墅,达达利亚连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他,又何必现在做出一副很在意他的样子? 不对不对,为什么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达达利亚?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 宁归敲了敲自己的头,强迫自己调整思路——那个召唤自己的人,真的是达达利亚吗? 可莫娜明明说过,信物出现的时候,会有很明显的感知,难道指的就是他和达达利亚在一起时,那种没由来的心跳加速或是酸酸的憋闷感吗? 「当然不是嘎!你纯属是被他气的。」阿尔戈隔着屏风喊道,「任凭是谁,面对那个利用和背叛自己的人,都会有生理不适吧?」 「......」 「嘎嘎!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尔戈急忙道歉,「我只是在想,如果他真是你的信物,那为什么你现在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 「嘎?你不会又变成独眼小宝了吧?!」 阿尔戈急匆匆地飞跃屏风,看到浴袍脱下一半的宁归,没剎住车,一头撞上了墙。 「你干嘛?!」宁归单手捂胸,吓了一跳。 「我...我只是担心嘎...」阿尔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哼,以人类的标准看,至冬小子应该也算是艷福不浅吧。它没好气地想。 宁归不知道阿尔戈在想什么,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阿尔戈方才所说的话上。的确,单凭变回人形的时机,还是不能断定达达利亚就是他的信物。 或许明天可以再去找一次莫娜,亦或是想办法找找别的线索。 也许让他变回来的,是一样在至冬和蒙德都有的东西呢...? * 「你是来蒙德找东西的?」递上一杯蕴含着温暖元素力的特调苹果酿,迪卢克颇感意外。 宁归接过酒杯道谢,点头道,「嗯,虽然无法透露原因,但这样东西对我很重要。」 「蒙德和至冬都有的,具有召唤灵魂力量的物件...」迪卢克沉吟片刻,「你确定不是要拿它做坏事?」 「当然不会!」宁归急忙否认,「你会有顾虑我能理解,但...但我发誓我只是想调查清楚一些事情,没有想要...」 「放轻松。」迪卢克打断了宁归的解释,他似乎笑了笑,但嘴角并没有扬起弧度,「我没有怀疑你。在我看来,你是可信的——尤其是与你那位同伴相比。」 「如果是想找东西,并且不那么介意方式方法的话...我建议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暗鸲之巢,一个驻扎在交接处的无政/府组织,有传闻说他们背后的势力是愚人众。」 愚人众?宁归愣住,他记得达达利亚说过,愚人众是维护提瓦特和平的至冬官方机构,怎么会和这种组织扯上关系? 「那里定期会举办地下斗技赛,只要能赢,就能获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情报。」 第27章 两不相欠 很快,夜幕缓缓为蒙德城披上一层深色的外衣。 点点星子点缀着晴朗无云的天空,与街灯的光晕形成一圈圈扩散的交界。穿过大街小巷的风被染上蒲公英酒的香气,拂过人们口中每一句歌颂风神的民谣。 宁归沿着迪卢克为他指明的路线前行,阿尔戈停在他的肩膀上,帮他啄下一颗落在发间的蒲公英种子。 「你也别太焦虑嘛。」它劝慰道,「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你没有神之眼,但没准比那些有神之眼的还厉害呢!」 「阿尔戈,不会安慰的话,也可以不安慰的。」宁归幽幽地说。 「....嘎,好吧。」阿尔戈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些离谱,它咂咂嘴,又道,「那不如去求至冬小子?我瞧他应该有两下子,他不是说让你利用...」 它话说一半,见到宁归抿唇屏息的模样,只得认输似的垂下头,「好吧,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吗」 「...我明白你是好意。」宁归罕见地没有怼他,而是轻声嘆一口气,「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堂而皇之地利用别人的。」 「......」宁归说的没错,阿尔戈唯有沉默以对。 从迪卢克那里获得情报后,他本想直接离开蒙德,前往那个名叫「暗鸲之巢」的地方,只是他尚有一些事需要向莫娜求证,另外,在去之前,还得想办法搞到一样东西。 他需要一份身份证明——这是进入「暗鸲之巢」的必备条件。 以迪卢克在蒙德的势力范围来看,搞到这样的东西应该不算难事,但自己对他来讲毕竟只是陌生人,实在不好意思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 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达达利亚的住处。 他既然想要弥补自己,那不如提出具体的要求。搞到一块愚人众的新兵徽章对达达利亚应该易如反掌,若能再获得一些有关「暗鸲之巢」情报会更方便之后的调查... 从此之后他们就算两清,互不亏欠。 第52页 宁归在心中反覆排练着见到达达利亚之后的措辞,本已算是成竹在胸,却在距离那幢住宅十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脚步。 「喵——」 好多猫! 只见达达利亚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半块面包,几只毛色各异的猫咪围在他脚边,「喵喵」叫着抢食。 「这是最后一块面包,他再不回来,我可没吃的餵你们了。」 青年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他撕碎手中的面包,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争相凑近的喵咪们出神。 还是小猫好哄,给点吃的就什么都忘了,不像某人,总是冷着脸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嘎!」见宁归没有出声的意思,阿尔戈清了清嗓子。 「你回来了?」达达利亚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急忙扔下手中的面包碎,站起身。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他笑着说。 那几只猫吃完地上的面包,仰头等了一会,意识到地主家已经没有余粮,成群结伴地转头走进暗巷。 「你...一直在等我吗?」 宁归才问出口便后悔了,他不该给自己心软的机会的。 「也没有等很久。」达达利亚走上前,快速打量着宁归,「你这件衣服看起来不太合身,我刚刚去成衣店给你买了十几套常服,都是你喜欢的颜色,要去试试吗?」 「...不必了,我穿这件就很好。」宁归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达达利亚的眼睛。 被查理压在冰冷地面上的场景还歷歷在目,他可以不去怨恨达达利亚,但不能允许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再一次相信他。 「没关系,明天我再陪你去挑,挑到你满意为止,好不好?」达达利亚微微偏头,殷勤地追着他的眼睛。 「不,不用了。」宁归拒绝得有些生硬。 「嗯,忙了一天,你一定是累了。」达达利亚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肚子饿不饿?我做了晚饭。」 「嘎!我饿!」阿尔戈抢答道,可是没人理会它。 「我...我不饿,我已经吃过了。」宁归说着违心的谎话,方才在路上想好的措辞此刻一句也想不起来。 他应该下定决心和达达利亚提出交易,而不是任凭对方在自己面前闲话家常。 「我有事要问你。」 「哎?」看到宁归如此郑重,达达利亚的笑容停在脸上。 「...你知道一个叫『暗鸲之巢』的地方吗?」 「......」达达利亚先是一怔,随后皱起眉,「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那就是知道喽?」宁归反问道。 「......」达达利亚陷入沉默,「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知这个名字,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听。」 装傻。 他总是这样,说得比唱的好听,关键时刻却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不会透露给自己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宁归的胸口有些憋闷,「...我回房间了。」 「等等。」 他刚迈开脚步,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宁归转过身,有些诧异。 「先别走,我...我还有话要说。」达达利亚眼神恳切地望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如果你实在生气,可以先打我一顿,或者骂我...总之随便你。」 面对这样的达达利亚,宁归在愕然之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忿。 为什么他看上去反而更像是那个受委屈的人? 宁归突然觉得达达利亚好幼稚,他就像一个需求得不到满足的孩子,在强行要求别人按照他的剧本表演。 「...打你...骂你?」宁归突然笑了,「我看起来很闲吗?」 「什么?」达达利亚皱起眉。 「这个世界不是只围着你一个人在转。」宁归的唿吸变得有些急促,但他依然在努力保持冷静,「你不可以要求我在被你利用的时候欣然接受,又在需要原谅你的时候宽宏大度。」 「......」达达利亚一愣,他显然没想到宁归会这样反应。 「我...我没有要求你欣然接受,我说过的,你也可以利用我。」 「人和人之间,不是这样画等号的。」宁归突然觉得很委屈,难道在达达利亚的眼中,他所经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可以量化的交易吗? 他被利用了,只要同样地利用回来,一切就可以烟消云散,就此抵消吗? 看到宁归欲哭但拼命隐忍的表情,达达利亚感到即难过又烦躁,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难形容,只能说比被深渊怪物狂虐了三百回合还要难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坐下来谈谈,可以吗?」 「没必要。」宁归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你想要的是公平的交易,好,我可以提出我的条件。」宁归仰起头,坚定地望着达达利亚,「第一,我想要一块愚人众的新兵徽章;第二,我需要知道更多有关『暗鸲之巢』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们两个...就两清。」 「两清?」达达利亚皱起眉,「你说的两清,是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就像最开始一样,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达达利亚的耳边像炸雷似的「嗡」一声响了,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有的决裂场面,怎么突如其然降临在了自己头上? 第53页 他很少体会到这种类似惊慌的感觉。 在青年过往的人生中,哪怕是再棘手的敌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座相对难以攀登的山峰。 尽管过程艰难,但达达利亚知道,他总会有登顶的时候。 可站在自己面前的宁归却像是冬天的海,明明看起来如水一般柔软,说出的话却像是足以刺破船身的冰山,既冷硬又决绝。 宁归和他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比起来,都不一样。 「......」 「所以,你的答案是?」 宁归平静地看着达达利亚,不料突然被他牵起手拽到巷内阴影处,下一秒被勐地摁在墙上。 「你做什...」 「既然要算帐,那你恐怕少算了一笔。」 青年稳稳地站在宁归面前,无论如何用双手推拒,都于事无补。 宁归整个人被他的影子笼罩着,唿吸间闻到他身上温暖的海洋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蒲公英酒的清香,令人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你喝酒了?」 「一点点而已。」 「......」宁归别扭地侧开头,「你要说就好好说,别这样...嗯...」 下巴突然被扳起,他被迫对上达达利亚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面燃烧着淡色的火焰,「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那天晚上,为什么吻我?」 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很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宁归冷着脸,脸颊却微微有些发烫。 「要我帮你回忆?」 「够了。」宁归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的对,人和人之间不该这样画等号。因为如果这样算,你是不是应该还先还我一个吻,再算别的?」 宁归难以置信,「你简直...」 「无药可救?还是得寸进尺?也许吧。」 他的声音贴着宁归的耳廓,安静地像在呢喃。 「毕竟从来没人敢这样和我谈交易,你是头一个。」 「...凡事都有第一次。」宁归低头咬住下唇。 「别咬。」达达利亚用拇指解救了他的唇瓣,而后没有离开的意思。 宁归本想推开他的手,却被达达利亚将手反窝在掌心,脸颊贴着手腕。 他像只小动物一样在宁归腕间蹭了蹭,「只要我同意你的交易就够了,这就是你唯一想要的?也是,我好像只有这点价值了。」 宁归觉得达达利亚简直是在犯规,无论如何,他都很难在此刻推开他。 「好,我可以接受这笔交易,只要你把之前的债还清。」 「......」宁归张开嘴巴,却一个音节都讲不出。 达达利亚一定是疯了。 「是啊,是啊。」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达达利亚捧起宁归的脸,自嘲地笑道,「我承认,尽管你这张嘴巴只会说出伤人的话,可从五分钟前起,我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吻你。」 「就当是还债吧。」他喃喃地说,「毕竟那天晚上,是你先揽住我的脖子的...」 海浪在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温柔的阳光,从额头到鼻尖,再到... 「嘎嘎!」一声尖锐的鸟鸣突然将宁归拉回现实。 「都给我住口嘎!」 第28章 蒙德的一天 「...!」宁归如梦初醒,勐地推开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猝不及防地后退半步,只是这几秒的犹豫,已经足够宁归逃走。 他在原地愣怔片刻,转头看向阿尔戈的眼神像要射出刀子。 「嘎!至冬小子,你冷静,你——嘎!!!」 阿尔戈慌不择路地乱飞,几只水镖贴着它的头顶与羽翼飞过,比起要夺它性命,更像是在泄愤。 * 宁归一路跑进二层,冲进了早些时候找到浴袍的那间。 他「砰」得一声把门关上,后背抵着门板,心动如鼓。 他在做什么?达达利亚又是抽什么疯?明明在聊很严肃的话题,为什么突然会... 宁归拍了两下滚烫的脸颊,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嘎嘎,开门!嘎嘎,救命!」 门外突然传来阿尔戈魂飞魄散的惨叫声,宁归急忙开门放它进来。 只见阿尔戈像块抹布似的扑到床上,瘫成一坨「鸟泥」。 宁归这才注意到,它的翅膀乱糟糟的,头顶似乎少了一撮毛。 「你怎么了?」他暂时放下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上前关切地问。 「嘎...至冬小子好可怕。」阿尔戈心有余悸地跳起来,在屋子里盘旋两圈后落在宁归面前,「你才刚推开他跑走,我就差点被他的水镖命中。」 「要不是我跑的快,哪有命来见你嘎。」阿尔戈说道伤心处,忍不住用双翼捂眼,蹭掉了那些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宁归有些别扭地问。 「嘎?小哑巴是在关心我吗?」 「...只是问问,如果你受伤了,我可以帮你包扎。」 「身体上的伤...倒是没有啦,只是少了一撮毛...但是心灵上的伤,很重很重!」 「...没事就好。」宁归说完,自觉这样有些冷血,又安慰道,「一撮毛而已,还会长出来的。」 「一撮毛而已?你知不知道这撮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的造型完成全靠它好吗?如果因此没有被夜鸦亲王认出,你负责吗?」 第54页 又是这个夜鸦亲王,记得阿尔戈说过,它来到提瓦特就是来找这个人...不,是这只鸟。可宁归来到提瓦特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听说过七神,也听说过仙人,这个夜鸦亲王,却只从阿尔戈这里听到过。 「...你说的这个夜鸦亲王,到底是谁?长什么样?」 「夜鸦亲王当然是一只威风堂堂、姿态优雅的夜鸦啦!小哑巴真笨。」 「你再说我笨,我就不帮你找了。」 「诶?小哑巴要帮我找夜鸦亲王吗?」阿尔戈如梦初醒般说道,它急忙扇着翅膀跳到床杆上,「你是认真的吗?」 「有必要开玩笑吗?」宁归反问道,他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淡粉色,「我只是想着,既然要去调查情报,也不差这一件。」 「小哑巴说得很对,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别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际上却很可靠呢!」 「你说什么?」宁归眯起眼睛。 阿尔戈急忙找补,「嘎嘎!我、我的意思是人不可貌相!」 「你不会生气了吧?那刚刚答应我的事情还作数吗?嘎?!」 阿尔戈在眼前飞来飞去,宁归不堪其扰地捂住眼睛,「都答应你了,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反悔?别围着我转了。」 「嘿嘿,小哑巴最好了!你饿不饿?要不我去楼下帮你叼两块面包来?」 「...没事,我不饿。」宁归坐在床上,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放松之余不免有些脱力,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思绪转了个弯,又绕回起点。 方才若不是阿尔戈阻拦,达达利亚...是想要吻他吗? 宁归下意识地摸着下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被拇指揉弄的余韵,令他耳根发热。 简直是胡来。 说什么公平交易,清理欠债,其实只是以此为藉口,想做这种坏事罢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人啊!宁归握紧拳锤了一下床垫。 「换个角度讲,起码他没拒绝你的提议,不是吗?」阿尔戈跳到他腿上,仰头说到,「这样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嘛!」 「不要乱讲。」宁归说完,瞪一眼阿尔戈,「怎么又不经我的同意读心?还想再少一撮毛吗?」 「嘎嘎嘎,不敢了不敢了。」阿尔戈急忙飞得老远。 「对了,阿尔戈。」宁归突然想到,「既然你可以读心,那你刚刚有读他的心吗?」 他指达达利亚。 不料阿尔戈打了个寒战,居然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嘎嘎,既然不饿就早点睡吧,嘎嘎,困了困了。」 开玩笑,达达利亚的心思它可不敢说,宁归知道了怕是要收拾细软连夜逃离蒙德。 到时候它阿尔戈哪里还有命在?! 好在宁归也没追问。折腾了一天,他是真的累了,心事再多也需要有精神才能想,洗漱完之后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翻身便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宁归有一瞬间的晃神。 身下的床和宿舍那张硬度相似,若不是蒙德的阳光比现实世界灿烂,他差点以为自己起晚错过了早课。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来到床边。 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楼下传来清晨悦耳的喧闹,鸟雀的叽喳声与人们彼此之间热情的问好络绎不绝地传至耳边。 几条街之外,轻快嘹亮的歌声隐约传来,应该是某位歌唱者在做晨间的开嗓练习。 宁归的视线伴随着歌声一路飘远,他看到蒙德城西面连绵起伏的山脉,看到生长在山体上的茂盛草木正沿着风的节奏舞蹈。迪卢克说蒙德是风的国度,提到风,宁归自然而然会想到自由。 记得中学时代,有段时间班上的女生都沉迷星象,同桌的女生也拿着本书煞有介事地说要给他讲解。她说他是风象星座,是代表自由的星象。 自由。对于宁归来讲,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词彙。他习惯绷着一根弦的生活,普通人的命运容错率很低,他不希望自己出错。 现在想想,就算来到提瓦特,他也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回去的事情,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曾好好观赏过至冬的雪,也是第一次如此具象地看到蒙德的风。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像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就算要离开,他也一定要去一趟迪卢克提到的望风角,像每一位蒙德的吟游诗人一样,体验一把让风应和自己歌唱的感觉。 任凭思绪飞了一会,宁归突然意识到,他房间里另一个会飞的存在似乎不见了。 阿尔戈呢? 他转身环视,却发现门口的衣柜上多了一只纸盒。 走上前拆开盒子上的丝带,掀开盒盖引入眼帘的是一只崭新的徽章。 宁归拿起徽章,类似的物品他似乎在达达利亚的属下身上看到过,这是愚人众的东西。 「......」看来虽然没从自己这里要到「债」,但达达利亚还是兑现了交易内容。 徽章下是一套崭新的衣服,款式和达达利亚现在穿的这套类似,只是配色更清新一些,主色比起蓝色,更像是薄荷绿。 宁归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上这件衣服。他毕竟还有求于达达利亚,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和对方唱反调。 不过阿尔戈到底去哪里了? 宁归换好衣服走出房门,还没下楼就闻到一股烤面包的香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蒜香,让他一夜不曾进食的胃立马清醒。 第55页 「至冬小子!再来一杯牛奶!」他听到阿尔戈咋咋唿唿地声音从楼下传来。 「......」 达达利亚端着一碗牛奶从厨房内走出,他身上的围裙还没摘,皮笑肉不笑地把牛奶摆在阿尔戈面前,「慢点喝,别噎死。」 「嘎嘎!你...你威胁我!」阿尔戈的声音显然没刚才那么有底气,它向后退了两步,「...你还想不想知道他梦话说了什么?」 「...喝你的牛奶。」 早晚要把这只鸟拔光毛炖成汤。 达达利亚正阴暗地想着,突然看到宁归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醒了?」他的声音顿时清亮了一个度,「我做了三明治,要尝尝吗?」 达达利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宁归很难说不,他摸了摸脖子,「...多谢。」 「那个,需要帮忙吗?」 「当然不用,你坐下吃就好。」达达利亚把他摁在座位上,笑得如沐春风,意识到宁归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的围裙,这才慌张地解开带子,把围裙揉成一团扔到身后。 「那个...我去帮你倒牛奶。」他飞速说完转身闪进了厨房。 「咳...」阿尔戈呛到了。 「你怎么了?」宁归问。 「...我想到好笑的事。」 用过早饭,宁归独自去拜访了莫娜。 见到变回人的宁归,莫娜并没有很意外。但当宁归提到达达利亚可能就是召唤自己的人时,莫娜有些迟疑。 「虽然这个推论有一定的道理,但细细推敲,有些站不住脚。」 莫娜沉吟道,「如果他真的是召唤你的人,那你一定会有所察觉。况且,来蒙德的路上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可你却是来到蒙德才变回来的。」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的信物其实一直在你周围,只不过力量被阻隔,有些不稳定。还有一种,就是信物的确先出现在至冬,后出现在蒙德。不论是哪种,这背后都有认为操纵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也许哦。毕竟这种能够连结提瓦特之外的力量,一定会有很多人觊觎。所以,没准你真的能从你说的那个地方打探到些什么。」 莫娜想了想,又说道,「至于你之前失声的情况,之后应该不会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察觉到了你身上的诅咒气息,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你是说,我是被人诅咒才失声的?」 「应该是在被召唤的过程中,某种怨念变成了诅咒,可能性有很多。」莫娜耸耸肩,「也可能是你之前做了什么不留口德的事情,被你伤害的人尽管并没有害你的想法,但怨念太强,也会变成诅咒啦。」 「......」宁归想到了自己来之前拒绝的那封情书。 人果然不能太毒舌! 「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两天。」 「喔,那你帮我带封信吧?」莫娜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一只信封,「途径晨曦酒庄的时候,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那里的女僕长。」 「她昨天突然差人送信,说有一个很要紧的问题要问,奇怪,哪有人加急做占卜的啊...」莫娜摇摇头,「好在她问的问题不算难,也提前预付了费用,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忙的份上,你能不能也稍微帮我个小忙?」 「没问题。」宁归接过信。 晨曦酒庄...好耳熟的名字。 哎?那不是迪卢克的住处吗? 第29章 晨曦酒庄 在莫娜家用过茶点,宁归拿着那封被拜託递送的信回到达达利亚的住处。 「怎么样?」午间阳光明媚,达达利亚逆光斜靠着门框,望着他由远及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归仰头,用掌心接住刺目的阳光,达达利亚的身形在逆光中变为剪影,表情也有些模煳。 这人是怎么做到仅用一个晚上,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復如常? 宁归想了想,「我今天下午出发。」 「真要去那地方?」达达利亚放下抱臂的双手,扶着栏杆,语气无奈,「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又没要你跟来。」宁归抬头瞪了他一眼,「昨晚提到的交易依然生效,你帮我搞到了徽章,我们两清。」 「...行吧。」达达利亚从善如流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答应的这么干脆?宁归总觉得他在搞鬼。 果不其然,午饭过后,当宁归收拾好行囊,准备带着阿尔戈出发时,达达利亚大大咧咧跟在他身后。 「你这是做什么?」宁归皱眉问。 「房子我已经退掉了。」达达利亚眼神无辜,「我没理由留在这儿。」 「我是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喂,脚长在我腿上,你总不能连我去哪都要管吧?」 「...你确定?」又走了几步,宁归回过头,「那它怎么总跟着我走?」 「也许只是巧合?」达达利亚面色坦然,「这世上可处处都是巧合呢。」 「嘎,至冬小子真狡猾...」伏在宁归肩膀上的阿尔戈小声吐槽道。 「我的耳朵可是很灵的,再微弱的噪音,也很难忽略啊。」他做出观赏四周风景的模样,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不要吓阿尔戈。」 达达利亚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惊起一众落在桥上觅食的白鸽。 第56页 「不公平,允许他诽谤我,还不许我吓吓他?」 「大哥哥还说呢!你把我的鸽子都吓跑了!」 不等宁归开口,稚嫩的童声从身旁传来,一个棕发的蒙德小男孩站在桥边,正气鼓鼓地握着拳。 「哎?」达达利亚一愣,「我...我不是故意的。」 「每个人都这样说!」小男孩不依不饶道,「鸽子们被吓跑后要好久才会回来,我刚刚撒的谷米都浪费了!」 「呃...那大哥哥再赔你一包?」达达利亚挠挠头。 「一包不够,至少要两包!」那小孩还挺会提条件。 看到达达利亚被纠缠,宁归的心情莫名变好了一些,不自知地勾起唇角,继续向前走去。 「喏,摩拉给你。」眼看宁归没有等他的意思,达达利亚急忙从钱袋里掏出一把摩拉塞给男孩,不忘冲着宁归的方向喊,「喂,你倒是等等我啊!」 他收好钱袋拔腿去追,听到男孩在身后喊,「大哥哥别走,你给的太多了!」 出了蒙德城,沿着西南方的小路,是前往晨曦酒庄的方向。 「这么好的天气,应该很适合春游。」 他们沿着小路并排走,达达利亚一直在没话找话。 「你可以去春游。」宁归语气冷淡地答,言下之意他可以不用跟着自己。 「换个角度讲,我们现在不就在春游吗?」 「……」宁归提醒他,「你还记得我们已经两清的事吗?」 「记得啊。」达达利亚认真地点点头,「但这应该不影响我们同行,也不影响各自欣赏风景吧?」 「......」宁归哑口无言,若非自己是当事人,他简直想为达达利亚的鬼才逻辑鼓掌。 「你真没必要跟着我。」 越过一大片葡萄架,晨曦酒庄的招牌已在视野中若隐若现。 「怎么了?」 「...我不想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 「...明知故问。」 「好吧,其实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并不是要故意粘着你。还是说,你已经不愿意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了?」 宁归选择无视掉他的可怜巴巴的表情,从斜跨的背囊掏出那封信。 「两位是来找迪卢克老爷的吗?」 正在葡萄架之间忙碌的老人家探出头来,「你们来的不巧,老爷今天不在酒庄。」 「老先生,我是来找酒庄的女僕长的,蒙德城的占星术士莫娜小姐托我为她送信。」 「原来是找『女僕长』的吗?」老人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两位请进吧,老爷在书房等你们。」 「诶?迪卢克吗?」宁归愣住,「您不是说他不在?」 「是啊,对一般客人来讲是不在,但对来为女僕长送信的客人来讲,就在喽。」老人家笑道,「沿着这条路上去,会有人在门口接待的。」 迈上石阶,两名女僕正守在酒庄的正门前,见到宁归她们没有多言,只是推开大门,告知上楼左拐第一间就是迪卢克的书房。 酒庄内很安静,阳光充足的午后,零星的尘埃在光影中追逐舞动,宁归放慢脚步,穿过装饰豪华的大厅,谨慎地攀着楼梯扶手向上。 这里单拿出一件摆件看起来都价值连城,若是一不小心碰坏了,把他卖了都不一定赔得起。 达达利亚看宁归的眼睛一直盯着客厅的猫头鹰摆件,凑近他小声问,「喜欢这个?我给你买下来?」 「......」宁归什么都没说,背过身翻了个白眼。 迪卢克的书房门没锁。 宁归推开门,只见迪卢克正站在窗边。不同于第一次见面,他换了一套颜色更为鲜亮的红色劲装,火一般的红髮梳起高高的马尾,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 看到宁归身后的达达利亚,迪卢克的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开口道,「没想到你还带来一个不速之客。」 「哦?」达达利亚笑了,看向迪卢克的眼神却写满防备,「怎么,你要和他说的话我不能听?」 迪卢克摇摇头,目光落在宁归身上,「所以,你决定要去暗鸲之巢了吗?」 宁归点点头,「嗯,起码要试一试。」 「迪卢克先生用这样的方式叫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嗯,原本希望能用这种方式避开无关的闲杂人等,但看来还是失败了。」迪卢克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真要去那里,我可以同行。」 「什么?」 「什么?!」 宁归和达达利亚异口同声地问,相比于前者的震惊,后者还多了一份不悦。 「是的,我也有要前往调查的事,前阵子一直忙于内务,如今正是恰当的时机。」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不必担心我会干扰你的计划,只是同行而已,我懂得分寸。」 「没想到迪卢克先生你人还怪好的。」达达利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被宁归回瞪一眼,他又立马小声嘟囔,「我又没说不让他一起,你那么兇巴巴地看着我做什么...」 ...怎么感觉达达利亚被阿尔戈同化了?宁归有些头疼地想。 「如果不麻烦您的话,当然可以。」他对迪卢克说,「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请随时告诉我。」 「帮忙...倒是不必,只是之前出于礼节并未细问,如今既然要同行,那么两位的真实身份可否透露一二?」 第57页 「嗯,这是自然。」宁归点头道,按理说他现在的身份和达达利亚一样,都隶属于愚人众这个维护提瓦特和平的官方组织,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俩都是愚...」 「都是于至冬冒险协会註册的冒险家。」他话说一半,突然被达达利亚抢了白。 宁归正想反驳,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搂住肩膀,「您如果不信,可以去冒险家协会查验,我们是一起註册的。」 「璃月人...却在至冬註册吗?」迪卢克的问句平淡地像是陈述句,鹰一般敏锐的视线却钉在达达利亚身上,试图找出破绽。 「是啊,我们冒险家总是到处乱跑的。」达达利亚依然笑着,目光中的锋芒却毫不掩饰地回敬给迪卢克,让对方一时半会也不好轻举妄动。 「的确,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迪卢克没有追问,「那么,还请两位在外稍等片刻,我处理一些小事,就与你们一同出发。」 宁归被达达利亚揽着走出书房,来到酒庄外的葡萄田旁,才终于被松开。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刚刚不许我说出愚人众?」 「呃...这个,一时半会解释不清。」达达利亚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等有机会了,我再和你解释。」 「可是...」宁归咬了咬唇,拿出那枚新兵徽章,「可是等验证身份时,这只徽章也会被看到啊。」 「这东西收好,别随便拿出来。」达达利亚的手覆上宁归的四指,将那枚徽章包进他掌心,「冒险家证书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验证身份的时候你用那个就可以。」 「啊?」宁归一时间没明白,「你...你既然准备了冒险家的身份,又为什么...」 「你说要新兵徽章,我当然得给你搞来啊。」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绿色证书,「这东西我在至冬就已经办好了,以后还是说自己是冒险家吧,别总把愚人众挂在嘴边,明白了吗?」 宁归接过证书,狐疑地看着达达利亚,「...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愚人众根本不是什么维护世界和平的组织,对不对?」 「也不能这么说...」达达利亚含煳地解释道,「从出发点上讲,我们的确是为了维护提瓦特的和平。」 宁归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揪着自己那个玩原神的室友问: 你们游戏里这个叫达达利亚的,他该不会是个反派吧? 第30章 暗鸲之门 十分钟后,迪卢克出现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一份简易的地图,上面标註了暗鸲之巢的大致方位。 「我们可以出发了。」 三人一鸟继续向西行进,尽管这个组合有些诡异,但正因如此,一路上鲜少有人说话,脚程无形中快了不少。 又经过一条岔路,周遭的风景突然有了明显的变换。原本起伏于道旁的山坡被矗立的残垣代替,午后和煦的微风也因背阴的缘故令人不寒而慄。 宁归缩紧脖子,双臂交叠抱紧自己,「我们的路线确定没问题吗?」 「嗯,这是距离目的地最近的一条路。」迪卢克颔首道,「此处靠近风龙废墟,存在很强的元素力纠缠场域,对没有神之眼的人的确会有一些影响...不过影响有限,你应该很快会习惯。」 「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迪卢克补充道,「毕竟元素力越充沛的地方,就越有可能出现魔物...」 「嘎!」迪卢克话音未落,宁归肩头的阿尔戈突然闪着翅膀弹起,随后惊魂未定地落在他的另一边肩膀上。 与此同时,一发速度极快的水箭擦过阿尔戈头顶,不偏不倚射中了从不远处石块后探出的黑影。 宁归甚至还没看清黑影长什么样,石块后已经只剩一团逐渐消散的尘烟。 回过头,身后的达达利亚将一柄雕琢精巧的弓转了一圈,收到背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 「等你解释完,魔物早攻上来了。」 他迈开长腿,与迪卢克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 「身手不错。」迪卢克面无表情地说道。 「前面的脏东西有点多,我去清扫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殿后喽。」他笑道,「毕竟像你这样的英雄,应该更适合待在阴影里吧?」 「...就像资歷尚浅的『冒险家』通常被指派打头阵吗?」迪卢克意有所指地反问。 「如果只是搭乘顺风车的话,最好别太在意目的地。」达达利亚停下脚步,语气中暗藏着一丝警告。 「嗯,正有此意。」 宁归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看向阿尔戈也只得到了对方装傻式的回应。 「阿嘎嘎,今日山谷里的风真是格外喧嚣啊。」 宁归只得放弃,也是,借阿尔戈八百个胆子,它也不敢去读他们任何一方的心声。 他猜达达利亚应该是要独自去处理前方的魔物,自己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想拖后腿。 「那个...」 「你们在这里等我。」 本想提议独自留守,可达达利亚已经双手向后甩出两柄水刃,在面前接成一桿长枪,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转眼间,他的身影没入前方的浓雾之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你担心他?」迪卢克一眼看穿了宁归的心事。 「不,我只是...」宁归抿唇否认,「我只是不想刚出发就有人受伤。」 第58页 「不会的,他很强。」迪卢克陈述道,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布袋,拆开递到宁归面前,「既然要等待一会,不如尝尝我做的蒙德往事曲奇?」 「蒙德...什么?」宁归感到大脑有些过载,他不理解迪卢克为什么突然掏出一包名字奇怪的自制饼干要他吃。 「就是堆高高形状的曲奇饼,这是改良过后的版本。」迪卢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在烘烤曲奇的火焰中添加了火元素力,你食用之后应该会好受一点。」 宁归挑出一块曲奇,咬下一半,伴随着麦芽和葡萄籽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那股莫名的寒意逐渐被驱散,身体果然暖和了不少。 「谢谢。」 「嘎嘎,我也要吃,我也要吃!」阿尔戈在他肩头叫嚣。 宁归掰了一小瓣餵给它,阿尔戈挺起鼓鼓的肚子,闭着眼吧唧吧唧嘴巴,「嗯嗯,尚可。」 「这是你的眷属?」迪卢克问。 「诶?当然不是,阿尔戈...是我的同伴。」 「是难兄难弟!」阿尔戈补充道。 宁归点点头,却依然无法将视线从达达利亚消失的方向收回。 天渐渐黑下来,可浓雾之中,仍没有见到达达利亚归来的身影。 一想到之前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宁归就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旧伤会不会影响他发挥... 「我想,你之所以对元素纠缠场域的反应这么大,也许因为体内被注入了不属于你的元素力。」 「哎?」宁归的注意力成功被迪卢克的话牵引回来,这是他第二次听到体内被注入元素力这样的说法,是那时查理的元素力还有残留?可他并没有感觉到难受... 「嗯,这股水元素力的存在可以保护你不受其他神之眼拥有者的侵扰,但在这样元素力混乱的场域里,难免会让你更加敏感。」 水元素力...难道是... 「看得出来,你的冒险家同伴很在意你。」迪卢克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不认可,「在意到...过于霸道了。」 「嘎,岂止是霸道!简直是...」阿尔戈表示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它兴沖沖地跳出来落在迪卢克面前的石头上,正打算八卦一翻,却突然打了个寒颤,「等等,好强的杀意!」 「嘎!!」 熟悉的水镖贴着它的屁股滑过,几片羽毛滑下,阿尔戈一头缩进宁归怀里,不敢吱声。 「那是你该呆的地方吗?」 达达利亚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揪住它的后颈提起来,「懂事的胖鸟应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嘎嘎,我知道我知道!」阿尔戈扑扇着翅膀,想飞向宁归,却被达达利亚强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这么胖,长时间压在同一个人肩上,会引起肩痛的。」 阿尔戈敢怒不敢言,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在达达利亚肩头蹦了蹦。 「...嘶。」 达达利突然捂住肩膀,露出有些痛楚的神色,深吸一口气,随即恢復如常。 「你受伤了?」宁归下意识地问。 「呃...没什么,一点扭伤罢了。」达达利亚故作轻松地说道,「希望那个叫暗鸲之巢的地方,有卖跌打损伤药膏。」 「......」宁归记得,阿尔戈踩到的地方的确有一道旧伤。 「前面的路障已经扫清,我们继续前进吧。」达达利亚指向前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没错过什么精彩的故事。」 「只是闲聊罢了。」迪卢克答道,「你说得对,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宁归站起身,他很想问达达利亚伤势如何,但又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些说不出口。 达达利亚注意到他的神色,刻意放缓脚步,和他并行。 「怎么,有话要对我说?」他附身贴近宁归。 「...没有。」 罢了,嘘寒问暖只会让他产生误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好了。 他们在天黑前穿过了这片场域,又向前新进了一刻钟的时间,到达了地图上标註的目的地。 只是这里除了几段残垣断壁之外,和普通的旷野毫无差别。 「按照我获取的这张地图所示,这里的确是暗鸲之巢的入口之一。」迪卢克将简易地图平铺在石台上,打了个响指唤出星点火光。 宁归借着光看去,的确是这片区域没错。 难道是地图出了问题?他似乎还没问过迪卢克这张地图的来歷。 「也许某处藏有机关。」达达利亚沉吟道,「这种地方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人进去。」 迪卢克点头认可,「有道理,我们分头在附近探查,切记别走太远。」 「好。」宁归唤回阿尔戈,胖鸟在达达利亚肩头像樽雕像一样老老实实僵了一路,看到宁归招唿它,立马撒欢似的飞过来。 「阿尔戈,我们两个一起。」 他没有神之眼,不像另外两人拥有强大的感知力,但有阿尔戈帮忙,也许能有所发现。 宁归绕着废墟转了一圈又一圈,先是发现了三株浆果从,又查到了一处落日果树,再有就是一大片薄荷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成果。 他甚至怀疑阿尔戈的技能点都点歪了,它自诩是什么亲王坐下的骑士,恐怕是负责后勤的那种吧? 阿尔戈脸上无光,结结巴巴地狡辩,「这种发现,也不是...也不是全无价值嘛!」 第59页 「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宁归回头,达达利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没有,你呢?」 「哎,我也一样,并无收穫啊。」达达利亚摊手道,「不如我们结伴再转一圈?没准会有意外发现呢。」 「又不会因此有什么分别...」宁归小声说道,但并没有阻止达达利亚跟着自己。 他们再次回到废墟中央,月光之下,那扇原本残破不堪的石拱门被披上一银色色的外衣,而暗藏在阴影中的侧壁上,似乎被镶嵌上了什么东西,此刻正若隐若现地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什么情况?方才来探查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现类似的光。 宁归快步走上前,发现那是一颗鸟头形状的机关,此刻凸起在外,似乎正明示着发现它的人立即摁下去。 「奇怪,难道是要在合适的时机,机关才会显露?」达达利亚疑惑道。 「......」宁归有些犹豫,这机关会不会出现的太轻易了?真会这么简单? 「别发呆呀,有没有用,总要试过才知道。」达达利亚怂恿道。 他说的没错,这颗机关作为目前唯一的进展,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宁归摁下机关。 「轰隆隆——」 顿时,四面墙壁分别从拱门的顶部、两侧与背部延伸出现,一座仅有一侧敞开的石室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31章 分房挑战 站在这座突然出现的诡异石室之前,宁归与达达利亚面面相觑。 「要进去吗?」达达利亚问。 「...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唔,那我们出发?别等那个红髮大老爷了怎么样?」达达利亚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 在宁归开口前,他急忙摆摆手,「开玩笑的啦,哪怕是暂时的伙伴,我也不会在旅程结束之前抛下任何人的。」 他回头沖迪卢克的方向朝内挥手,与此同时,迪卢克也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一切似乎进行地有点过分顺利。」宁归提出自己的疑虑。 「暗鸲之巢毕竟不是什么宝藏密库,作为一个需要开门迎客的地下斗技场兼黑产交易据点,入口关卡的难度不会太高。」 迪卢克说完,率先走进石室内,达达利亚陪着宁归一同走进去,三人并排站了几秒钟,无事发生。 「难道还有什么机关?」宁归环顾四周,最终在脚下发现了一块造型独特的石砖,上面雕刻着和石室门框上相似的鸟头。 他用脚尖踩了一下石砖,只听「咔嚓」一声,懵然间双脚悬空,失重感由下自上窜起—— 「啊啊啊!!!」 长这么大连海盗船都不敢玩的宁归,货真价实地体验了一把惊险刺激的「蹦极」,还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那种。 「嘎!嘎嘎!回魂啦!」 不知过了多久,宁归耳边的蜂鸣声才渐渐消去。视线有些模煳,他揉了揉眼睛,擦掉可疑的水渍,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发觉整个世界不知为何都是躺倒的。 「好点了吗?」达达利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宁归这才发现,他正被达达利亚横抱着,右手还紧紧攥着人家的领口,把衬衫的布料都抓皱了。 「...对不起。」宁归当即面红耳赤地跳下来,不料双腿尚且发软,又险些跌坐在地。 「小心。」达达利亚一只手环紧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下降速度太快,双腿没力气是很正常的。」 「是啊,就连本骑士也缓了好一阵呢!」阿尔戈飞来飞去地安慰他。 尽管有一人一鸟的好心安慰,宁归依然有些赧颜,他虚虚摁住达达利亚卡在腰间的手,红着脸小声道,「放开吧,我能行。」 达达利亚没有勉强,立即收回了手,只是腰间方才被覆盖的地方,此刻依然在隐隐发烫。 宁归调整一番唿吸,冷静下来向四周望去,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条下场的站台上。 站台两侧停靠着两辆望不到头的蒸汽列车,一节接一节的车厢像无数只玉米罐头,不断有人从车厢内走出,他们肤色不同,服饰各异,但无一例外铁青着脸,更有甚者刚下车便扶着站台上的灯柱大吐特吐。 看来,不能接受这种「入门试炼」刺激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不远处,迪卢克正站在站台中心的报刊亭前,低头翻看着一份报纸。 听到宁归靠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宁归点点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别太放在心上。」迪卢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摩拉,放在报刊亭的柜檯上,「老闆,这份报纸我拿走了。」 「先生您太客气了,站台报纸是免费提供的。」柜檯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道消瘦的身影,那人带着一顶帽子,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虽然露在外面,但毫无光彩可言。 看清之后,宁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一只从中间裂开的血红色义眼。 「那就当做小费吧。」 「抱歉,暗鸲之巢不收摩拉。」 「......」 「看看这个如何?是成色极佳的蓝宝石哦。」达达利亚摘下自己的耳饰,放在柜檯上。 第60页 「这太贵重了,我去找零。」那人转身又消失在了柜檯后。 原来报刊亭内还有一道连接地下的暗道。 「只是小费的话,也给得太多了吧?」 「他不是去找零了吗?放心,这种地方的交易通常是很公平的。」达达利亚笑着安慰道,「就当兑些零钱,在这里行动,总会有用钱的地方。」 「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要先去站台边透透气?」他提议道。 想到报刊老闆的那只义眼,宁归有些头皮发麻,「好吧,我去前面等你。」 他带着阿尔戈来到靠近列车的地方,尽管都是地下,但这边的空气似乎更新鲜。 迪卢克站在他身后,继续翻看手中的报纸。 「有什么新发现吗?」 「暂时没有。」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 「呃,抱歉。」宁归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私事,你可以不讲。」 「不,这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说。」迪卢克摇摇头,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说到底,这是一桩人情债。有人碍于身份无法亲自前来,我不过是受他所託,来这里确认一些事情。」 「不过...」他合上报纸,话锋一转,「只是找零,花费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 「......明白了,公子大人。」另一边,报刊亭的老闆捧出装得满满当当的钱袋,低头说道。 「嗯,总之我说的这些事,做起来一定要隐蔽,不可以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达达利亚打开钱袋清点一番,「尤其是那个叫迪卢克的,决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放心吧,公子大人。」 老闆毕恭毕敬地送走达达利亚,脑海中盘悬着上司方才交付的「重要任务」。 虽然乍听起来,没有一件和最终那件大事有关,但公子大人这么吩咐...一定是有他的深意吧! * 走出车站,正式进入到这处标榜不受任何国家管束的地下区域,尽管宁归早已做好心理建设,但依然被所见所闻震撼到合不拢嘴。 狭窄的街道,小贩们叫卖的氛围与蒙德或是至冬大同小异,但摊位上展示的商品却令人大跌眼镜。 宁归不仅看到了等比例放大的独眼小宝零件,还看到了各种标註着毒药功效的瓶瓶罐罐,更有摊贩上摆着许多逼真的鸟类标本,吓得阿尔戈一直缩在他手臂上发抖。 他的视线在摊位上多停驻了两秒,便有小贩谄媚笑着靠近他,「小公子,想买点什么?」 「去我店里吧,店里有好康的。」 「......」 「离他远点。」 达达利亚语气不耐,伸出手背把那些人隔开。 「别乱看。」他一把揽住宁归的肩膀,做出一副与他同行的模样,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种人一旦粘上就很难甩开,那些店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宁归听闻急忙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铁皮路,再也不敢胡乱张望。 又前行一段路,一声高亢的喊叫吸引了宁归的注意。 「瞧一瞧看一看!新一期斗技场报名开启!」 斗技场...是那个可以获取情报奖励的地方! 宁归下意识寻找声音来源,目光最终落在一张两人高的告示板上。 讲话的是个和托克差不多高的人,却长着一张成年人的脸,他站在告示板旁,从高度上两者形成了有些滑稽的对比。 他的声音尖利,和阿尔戈有异曲同工之处,「不限年龄、不限国籍、不限种族、不限手段!只要能够取胜,就能获得暗鸲之王的青睐,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报名明日开启,门票同日开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宁归观察着围在告示牌旁摩拳擦掌的「牛鬼蛇神」,无一不是身强体壮,面带兇相,自己若是和这些人在斗技场上成为对手,恐怕对方动动手指,就能把他弹飞。 「运气不错嘛,才刚来就赶上新赛季报名。」达达利亚偏头看着他笑道,「怎么样,决定好战术了吗?」 「......」宁归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拨开达达利亚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跟着迪卢克走进告示牌对面的旅店。 「三位客官...」柜檯后的店员看到阿尔戈,改口道,「四位客官晚上好,用餐还是住店?」 「他很有眼光,我喜欢他。」阿尔戈喜滋滋地对宁归说。 「住店,三间房。」迪卢克言简意赅地说道。 「没...」店员刚想说没问题,看到跟在宁归身后进来的达达利亚,突然改口,「没有。」 「没有?」宁归看了一眼上座率惨澹的大堂,「你这店里明明没什么人,怎么会没空房?」 「不是没空房,是没有三间。」店员解释道,「早先来的客人都去街上了,您在店里自然看不到什么人。这么说吧,现在店里只剩两间上房了,这附近就我们一家旅店,您就说住不住吧。」 「...没有上房,那普通客房呢?」宁归问,「你给我开一间普通的就好。」 「呃...这个也没有。」 「那柴房呢?我住柴房总可以吧?」 店员面露难色,「这个真没有。」 「......」 「好了好了,不就是两间客房嘛,我们挤一挤也能住。」达达利亚上前息事宁人,「又不是来度假,就别在住宿上那么挑剔,你说呢,迪卢克?」 第61页 「...我没意见。」迪卢克平静地说道,「怎么分?」 宁归心头一紧,按常理说,他们和迪卢克才刚认识,自然是迪卢克一间,自己和达达利亚一间,但是... 「我不介意和人同住。」迪卢克补充道。 达达利亚脸上的笑容一僵。 第32章 预选赛 「那...」 宁归犹豫不决,三个人分两间房,无论怎么分似乎都怪怪的。 他才看了迪卢克一眼,达达利亚便立即开口否决:「不可以。」 「迪卢克先生...应该不介意和我同住吧?」他挡在宁归与迪卢克之间,说完转向店员,指节敲了敲柜檯,「房间里能放下两张床吧?」 「当、当然。」店员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叫人准备。」 「那就这么定了。」达达利亚回头对宁归说道,「我和迪卢克先生一间,你带着阿尔戈一间。」 迪卢克没有对达达利亚的安排提出异议,在店员的带领下走向旋转楼梯,宁归本想跟上去,却被达达利亚拦住。 「这个拿好。」他把自己的神之眼塞给宁归。 「你做什么?」宁归推回去,「我不要。」 「喂,你单独住一间,总不会指望那只鸟保护你吧?」 「嘎?你什么意思?!」阿尔戈表示我鸟还在这里呢! 「我们不是住隔壁吗?有危险我会叫你们的。」 宁归想起之前迪卢克所说他体内被注入水元素的事情,尽管身体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适,但来提瓦特这么久,他知道这属于非常亲密的行为。 「你会不会...会不会管太多了?」他鼓起勇气,仰头问道。 「哈...我管太多?」在宁归的质问下,达达利亚不怒反笑,他没再勉强宁归,收好神之眼后意味深长地问:「要不要晚饭后和我出去逛逛?也许你应该亲眼看看,你究竟身处什么地方。」 他没有留给宁归拒绝的机会,自顾自迈上台阶,跟着迪卢克上楼。 「我们也跟上去吧。」阿尔戈在宁归耳边说道,「自从来到地下,我就觉得有些瘆得慌,还是别离他们太远比较好。」 「你感受到危险了?」 「不好说,毕竟我的感知力不是全盛时期,还要再看看嘎。」 达达利亚和迪卢克的房间位于顶层走廊的尽头,宁归所住的房间在他们隔壁。 房间的空间很大,一道颇具至冬风格的华丽双开门隔开客厅与卧房,宁归推开那扇门,看到一张起码能睡三个人的圆形帷幔大床。 大床的床垫很厚,手放上去摁了摁,发觉又软又滑,像是灌了水似的。 一想到达达利亚和迪卢克要在这样的房间里同住,宁归就忍不住汗毛倒立——实在是太诡异了。 而另一间房内,气氛并不像宁归想像中那么焦灼。 站在圆形水床旁的迪卢克依旧维持着堪称完美的扑克脸,他扫一眼坐在门外沙发上的达达利亚,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陈述: 「你应该有办法为自己弄到一间空房吧。」 「这是自然。」达达利亚起身,头也不回地推开客房的大门。 迪卢克的眼底闪过一丝类似愉悦的情绪,调查的同时还附赠一齣好戏,看来这趟差事也没那么无趣。 客房服务包括晚餐供应,因此当房门被敲响时,起先宁归还以为是店员来送晚餐。 「怎么?看到我这么意外?」站在门外的达达利亚露出委屈的神情,「你打算这样站到什么时候?哎,还以为不论如何,你会先邀请我进去喝杯茶呢。」 宁归双手抵着门框,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也不是不行。」达达利亚耸耸肩,「如果你想让路过的人都知道你欠我一个...唔唔!」 达达利亚话未说完,便被宁归捂着嘴巴拉近房间。 「你就不能稍微正经一点吗?」宁归没好气地松开他,转身关上门。 「谁让你的房门这么难进,我只能用点非常手段喽。」达达利亚面带无辜。 「你没和迪卢克一起用晚饭吗?」 「迪卢克迪卢克...你现在似乎三句话不离这个名字。」达达利亚的眼神暗了暗,「喂,你别忘了,你和他认识不过几天,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啊。」 「我...你怎么能把我和他相提并论?」达达利亚有些恼火,「一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一个是愿意把神之眼交给你的...伙伴,亲疏远近还不够显而易见?」 「...你到底要说什么?」宁归不想继续和达达利亚兜圈子。 「真没耐心。」达达利亚没好气地说道,「我这里有些关于斗技的内部消息,想不想知道?」 听到「斗技」两个字,宁归头顶无形的雷达启动,「什么消息?」 「收拾收拾,和我出门。」达达利亚卖关子道,「口说无凭,越是珍贵的情报越需要亲眼见证。」 「......」宁归看一眼墙上的钟,现在已经很晚了。 「怎么,不敢和我单独出门?」达达利亚半开玩笑地问。 「用不着用激将法。」宁归瞪他一眼,「我和你去就是。」 「等等。」达达利亚拦住他,「都说了,要『收拾收拾』。」 他拉着宁归走进卧室,把他摁在梳妆镜前,「你总不想走着走着,被当做商品关进笼子里吧?」 第62页 「你什么意思?」宁归皱眉。 「需要乔装打扮一番。」他轻轻解开宁归的长髮握在掌心,又从梳妆盒里挑出一根皮筋,叼在唇间,单手拉扯撑开,「还有那只胖鸟,也最好别带。」 宁归透过镜子看向瘫在床上唿唿大睡的阿尔戈,「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达达利亚把他的头髮束好盘起,又取下衣架上的黑色礼帽,按在宁归头上,「带面纱反而更明显,所以勤拉着点帽檐,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宁归有些无语,他又不是天仙下凡,哪里就那么怕被看到? 他们在大厅简单吃了些面包和甜汤,便从旅店出发。 狭长的集市并未印深夜降临而沉寂,反倒纷纷亮起灯火,越发热闹。 达达利亚带着他在集市中穿梭,起先宁归还能记得路线,但连续拐了四个弯之后,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我们要去哪儿?」 「快到了。」 达达利亚没有说谎,他们很快来到一处下行的石拱门前,越过长长的楼梯,能看到尽头处墙壁上挂着两排火把。 「口令。」 拱门旁矗立着一架比达达利亚还要高一头的人形机关,在他们试图进入时抬起装置了枪械的手臂,语气冰冷。 「南风。」 「口令通过。」 「你怎么知道口令?」被达达利亚拉着下楼时,宁归不禁好奇道。 「搞不到门票还怎么带你看戏?」达达利亚沖他眨眨眼,「只要手握流通货币,没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原来是钞能力啊。宁归腹诽。 来到楼梯底部,穿过架满火把的石道,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达达利亚握住木门上的拉环,有节奏地扣了四下,门吱呀呀地从内部打开。 「下一场对决!由西风孤狼对阵将军大闸蟹!」 一阵热浪由内扑面而来,险些掀翻了宁归的帽子,他急忙摁住帽檐,跟着达达利亚穿过木门。 视线越过帽檐,小心观察着木门后的世界。 这里似乎是一处斗技场,虽然面积不大,但无论是擂台上的比拼,还是场下观众的欢唿都十分热闹。从看台到狭窄的走道上都挤满了人,若非达达利亚牵着他的手,估计没几步两人就要走散。 他们艰难抵达二层看台,达达利亚找道一处栏杆与墙壁间的缝隙,背部抵挡着人流,引宁归过去。 「报名都没开始,这里为什么已经在比赛了?」宁归问。 「什么?」 周围太过吵闹,达达利亚俯身偏头,示意他再说一遍。 宁归只好凑到他耳边复述。 「这是非官方预选赛。」达达利亚大声答道,「准备报名正式斗技赛的选手,都会提前来参加预选赛,就当是热身,还能收集对手情报。」 宁归一面听达达利亚解释,一面注视这擂台之上,一位驾驶着螃蟹形状载具的少女正用机械钳夹着对手的拳套,似乎想要连拳套里的手臂一起扯断。 而被她钳制的男人也不甘示弱,他吹了一声口哨,几条机械狼从擂台下窜上来,对着少女又抓又咬。 宁归脸色一白,下一秒,达达利亚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看来还是西风孤狼略胜一筹啊!」喇叭里传来解说兴奋的喊叫,「让我们恭喜西风孤狼!舞台正在清理中,下一场对决即将开启!」 宁归拉下达达利亚的手,如果连这点场面都看不了,他还参加什么... 「呕——」他干呕着背过身去,被达达利亚顺势搂进怀里。 「都说了别看,非不听劝。」 「......」 「怎么样,还打算报名吗?」 「......」宁归推开达达利亚,面色尽管依然苍白,但已经平静了不少,「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那么,你有被『难』到吗?」达达利亚没想到他恢復得这么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没那么容易。我注意到,这不是单纯的斗技...」宁归摇摇头,想起那个尖嘴侏儒所说的话,「不限种族,不限手段...也就是说,只要能赢,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无所谓。」 「嗯,没错。所以呢,这对你的获胜计划有什么启发吗??」 「我想...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武器,我就能赢。」 「哦?那么请问是什么武器呢?」他眯起眼,抬手用指腹拭去宁归额头沁出的冷汗。 宁归仰起头,浅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青年略显慵懒的面孔。 「...你。」 第33章 主人 「你怎么样?」达达利亚停下脚步。 从进行「预选赛」的小型斗技场出来之后,宁归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脚步看起来也有些虚浮。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治安良好的法治社会的人来说,的确一时半会很难接受方才的血腥场面。 「我没事。」宁归眉头紧蹙,用深唿吸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宁归还要继续向前,却被达达利亚拦下:「想吐就吐出来吧,这附近又没人。」 达达利亚不说还好,这个「吐」字甫一出口,宁归像被摁下了某处开关,再也忍不住,扶着墙角「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好在他晚饭没吃太多,很快吐出来的只剩酸水。 第63页 达达利亚拍拍他的背,又顺着嵴柱的方向轻抚,帮他顺平唿吸。 「都说了别看嘛。」他有点后悔带宁归去「预选赛」,这么大心理阴影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忘却。 「说真的,就算我答应帮你去打比赛,这种血腥场面到了正赛也只会多不会少。」 「不会的,我...咳咳...」宁归扶着墙回头,「我会喊停。」 「诶?」 「我只是...只是拜託你帮我去比赛,没想拜託你去送死。」宁归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他眼睑微垂,长而密的睫毛伴随着唿吸在颤抖,「我知道比赛很残酷,你如果不愿意,大可以拒绝。」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拜託我。」 达达利亚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宁归。 「谢谢。」宁归接过手帕,犹豫道,「因为迪卢克说过...你很强。」 「哈,这算什么理由?」达达利亚向前一步,逼宁归抬头看向自己,「这理由不太像样,我突然不想答应了。」 「...那你就不要答应。」宁归侧身要走。 「等等!」达达利亚拦住他,「喂,哪有你这样求人的,都不争取一下的嘛?」 「...我...我不太擅长求人。」宁归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你想要我怎么争取?」 「...唔,起码要说一下,好处有什么吧?」达达利亚摩挲着下巴,两眼望空,「如果我帮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达达利亚欲言又止,脸上突然浮现出两片不自然的红霞,「那也要看你有什么,我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摘不下来啊。」 「嗯,这种我做不到。」宁归咬唇沉思,「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 「那只好先欠着。」达达利亚无奈道,「但之后不管我提出什么需求,你都要满足。」 「不行,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不做。」宁归摇头。 「哎呀,不会叫你去做那种事的。」 「...也不许对我...做奇怪的事。」宁归咬住唇。 达达利亚扬起唇角,「没问题,只要你不同意,我什么都不会做。放心吧,我的需求...都很简单。」 达达利亚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友善,但宁归总觉得有些危险。 「对了,神之眼你收好。」达达利亚再次拿出那只神之眼,「我可不想在讨债前再看到你这幅样子了。随身带好它,起码不会轻易被别人的元素力影响。」 「......」宁归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只好默默收下。 回到旅店,他同阿尔戈讲了晚上的所见所闻,歌鸲听闻沉默半晌,突然扇动着翅膀嘎嘎大叫起来。 「你居然敢对他提出那种请求?!至冬小子居然还答应了?!我的夜鸦亲王啊,这也太玄幻了!」 它绕着卧房飞了一圈,又落回宁归面前,「你确定他没什么阴谋?不对,该不会是你有什么阴谋吧?你想藉机处理掉至冬小子!」 「你的脑洞大到可以去写小说。」宁归无奈地嘆气,「我也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这个办法...毕竟...」 想到在斗技场目睹的血腥场面,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毕竟单凭我的实力,是绝不可能取胜的。」 「哼哼,某人之前还说不愿利用别人,现在倒是变通地很快嘛。」阿尔戈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就说嘛,你们人类在考虑自身利益的时候,是不会顾及到旁人的。」 「...阿尔戈,你也觉得我很自私吗?」宁归迟疑道。 「自私?倒谈不上,你不是也和他签订了某种契约嘛,他帮你打比赛,你满足他之后的任何需求...你可真大胆啊,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没想好,就敢和至冬小子这样狡猾的人谈交易。」 「他说过,不会让我做杀人放火的事。」 「......」阿尔戈一时语塞,哎,宁归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机灵,怎么在某方面就是不开窍呢? 你要是知道他看到你时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恐怕就不会这么信誓旦旦了。 一夜过去,转眼便到了正式比赛报名的时段。 就和之前说好的一样,迪卢克只是与他们结伴同行,但并不会一起行动。据店员说,他早早便用过简餐离开旅店,只给宁归留下一句口信。 「祝一切顺利,晚上见。」店员学着迪卢克的语气说道,「那位老爷只说了这么多。」 「那和他同一间的人呢?也出去了吗?」 「你是说公...呃,那位橙发的英俊先生吗?」提到达达利亚,店员所用的词彙突然变得华丽,「昨晚正巧有另外一位客人退房,我为这位先生另办了入住手续。」 他从柜檯后拿出一张雕刻精緻的筹码,「这是进入套房的秘钥,请收好。」 宁归没有接,「...他房间的钥匙,就这样给我没关系吗?」 「那位先生说了,希望您能去床边叫他起床,哦对了,他还说...这是定金?」 「......」宁归心情复杂地接过钥匙。 「嘎,我就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伏在他肩头的阿尔戈小声道,「他肯定想藉机使唤你。」 「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宁归转身向楼梯走去。 只是去叫早,比起他要达达利亚帮忙做的事,不算什么。 筹码上的数字代表房间门牌号,宁归来到旅店顶层,数着门牌一间一间找过去,最终站定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大理石门前。 第64页 从门的大小与材质判断,应该比自己那间要高级不少。 他用筹码对准门把上的凹陷处,听到「哔哔」两声,门自动弹开一条缝。 宁归推门进入,第一眼险些被满屋的金碧辉煌闪瞎眼。 如果说自己住的房间是标间,达达利亚这间可以称之为总统套房。明明身处地下,巨大的落地窗居然能折射出明媚的阳光;矗立在客厅四角的白色理石柱顶嵌着水晶花瓶,里面插满了娇嫩欲滴的鲜花。 「可恶,至冬小子居然一个人偷偷住这么豪华的房间,不厚道嘎!」 「嘘——」宁归在唇前竖起手指,他打量着房间的陈设,心中疑惑,「阿尔戈,通往卧室的门在哪?」 「...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没看到。」阿尔戈在宁归肩上探头探脑,「等等,我看那排书架有点古怪。」 宁归依言靠近壁炉旁的书架,在两本书中间发现了一只纯金铸造的小把手。 「......」有必要这么隐蔽吗?! 宁归握住把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摁下。 书架无声地向一边划开,一间比客厅还要纸醉金迷的卧房出现在一人一鸟面前。 别的不说,光是正对门的那张挂满帷幔的大床,就比宁归那张还要大一圈。 别说三个人,怕是五个人也能躺下。 宁归不理解,这种只能用来睡觉的家具做这么夸张有什么用?又不是放在廉价招待所的大通铺,空出来的部分是打算种地吗? 卧室很安静,达达利亚估计还在睡觉。 可报名时间就快到了,需要提前去排队,宁归只得硬着头皮挑开帷幔的一角。 「啪!」 一只手从帷幔中伸出,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下一秒宁归整个人被拽进了帷幔。 「嘎嘎!」阿尔戈反应迅速,逃过一劫,蹲守在帷幔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唔唔——」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不由分说摁进床里的宁归努力挣扎着,达达利亚捂住他的嘴,只用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便镇压了他的四肢。 借着帷幔外透过的一丝光线,达达利亚辨认出身下的人。 「是你?」他松开手,「你怎么来了?」 「...不是、不是你叫我...」宁归一把推开他,仰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算了,你赶紧起床,我们该去报名了。」 「等等。」达达利亚拉住他,似乎终于想起什么,「你是来...叫我起床的?」 「不然呢?」宁归斜睨着他,看到达达利亚脸上的笑意,心底涌起一股不知名的烦躁,「你松手,你不着急报名,我着急。」 「我急,我当然着急。」达达利亚笑道,「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宁归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不正常,需要快点离开这个昏暗封闭的空间。 「那就快点起床啊!」他察觉自己的语气中有种莫名的嗔怪,脸上一红,甩开达达利亚的手,「我...我先去排队了,你收拾好赶紧过来。」 说完不管不顾地掀开帷幔,带着阿尔戈跑了出去。 叫达达利亚起床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宁归来到报名处时,面前早已排起一队长龙。 在一群不修边幅的彪形大汉之间,宁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凑上前和他打趣。 「这是哪家的小金丝雀啊?一个人走丢了吗?」 「门票售卖在那边,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我是来报名的。」宁归不耐烦地拍开那只摸向自己的手。 「噗哈哈哈,报名?你?!」周围的人都闹笑起来,「这里是斗技场,不是宠物拍卖会。」 「眼睛没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你看清楚,阿尔戈不是宠物。」宁归皱起眉。 「你是说你肩头这只胖鸡?哈哈哈哈,谁说它了,我们说的是你啊小漂亮。」 那只不知死活地手再次向他探来,宁归正要躲开,一阵凉意贴着他的脸颊滑过,下一秒,男人捂着手指连连后退。 「痛痛痛痛!!!」 在众人的惊唿声中,橙发青年从房顶轻巧跃下,转眼站在宁归面前。 「抱歉啊,让你久等了,我的主人。」 第34章 相逢即是缘 「姓名?」 「宁归。」 「年龄?」 「...20岁。」 「种族和国籍?」 「呃...」宁归没想到报名要问这么详细。 「人类,来自璃月。」达达利亚从身后探出头,替他答道。 「你是他什么人?」登记员撂下笔问道。 「我?」达达利亚揽住宁归的肩膀,「我是他的武器。」 「武器?」登记员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到底没说什么,「名字?」 「我吗?」达达利亚和宁归对视一番,「你就写...阿贾克斯吧。」 登记结束,两人正打算向内走,又被拦下来。 「等等,还有那只鸡!」登记员将上半身探出登记亭窗户,「它也是武器吗?」 「嘎嘎?阿尔戈才不是什么...」阿尔戈正要反驳,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喙。 「没错,它是我的拍档。」他回头弯眼笑道。 「不要太引人注目,不然会被赶出去的。」宁归小声对阿尔戈说。 第65页 「那也不能说我说是...」阿尔戈闷闷不乐地垂着鸟头。 「我懂,你是无敌威风帅气的歌鸲骑士,行了吧?」相处久了,感觉阿尔戈除了聒噪的时候外,总体还是蛮可爱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嘎嘎,小哑巴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阿尔戈话音未落,他们又在进入斗技场大门时遭遇新的阻拦。 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形机械兵强调,为了避免非比赛时段发生暴乱,参赛者不能带武器进入。 「主办方会按照登记信息在比赛前准备好您的武器。」人形机械操着冰冷的声线说道,「还请您把武器存放在制定的货柜内,再进入斗技场。」 宁归顺着对方的指示望去,门口果然放着一只一人高的方形货柜,四面封闭,只有正面顶部留有一条通风口,看起来像是移动囚室。 「他们不是机械装备,怎么能放到...」宁归一时词穷,试图再争取一下,「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保证不会惹麻烦的。」 可人形机械没理会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看来是提前设置的程序,没有转圜的可能。 「...好吧,看来只好先委屈一下我和鸟先生了。」达达利亚看起来并不介意,他笑着耸耸肩,向阿尔戈伸出手,「来吧,别耽误时间。」 「嘎!阿尔戈才不要回到黑漆漆的箱子里!」阿尔戈看上去很牴触。 「...阿尔戈,要不你先离开?」宁归提议,「你可以回旅店等我们,或者四处转转...你不是必须要进箱子的。」 「那...那怎么行,我和你可是难兄难弟!」阿尔戈扇了扇翅膀,在宁归肩头跳了几下,最终心一横,「算了,我可以进去...但你一定要记得把我救出来啊!」 「放心,不会等很久的。」达达利亚强行把它从宁归肩头抱下来,「再说了,和我一起你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因为和你一起才害怕嘎!」 达达利亚不顾阿尔戈的吐槽,侧身沖宁归点点头,叮嘱道,「那就一会见喽,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那只货柜很智能,达达利亚前脚抱着阿尔戈踏入,后脚门便「砰」得一声合上,宁归还想说什么,一只从天而降的铁爪已勾起箱子,勐地提到空中。 「啊啊啊——」 「嘎嘎嘎——」 他听到达达利亚和阿尔戈的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那只铁爪勾着箱子,消失在斗技场主体建筑的背面。 「他们...不会有事吧?」宁归迟疑地向门口的人形机械求证。 可对方却像是休眠了一般,放下阻拦宁归的手臂,不再出声。 宁归只好推开大门,沿着大理石雕砌的环形通道,独自向内走去。 这条通道是专供选手通过的,不会直接连接到比赛现场,尽头处是一扇封闭的铁门,上面雕刻着「选手候场区」的字样。 宁归有些忐忑,他闭上眼睛深唿吸,待心跳稍稍平復,才去推铁门。 不料「吱呀」一声,他的手还没碰到门,门已从内里打开,一抹清亮的薄荷蓝突然闪入宁归的视线。 「哎呀,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低沉优雅的男声响起,宁归勉强适应了门后过于明亮的光线,这才辨认出那道薄荷蓝是面前青年的发色。 「快请进,你应该就是第237号选手吧?」青年说着侧身让出一条路径,示意宁归进来。 「...」 青年身材高挑,长相俊美,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眸,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的气质,实在不像是来参加比赛的。 「你知道我的编号?」 「这很难猜吗?选手入场的通道一共有十六条,想要知道我之后进来人的编号,在我编号的基础上往后数十六位即可。」 「你好,我是221号,你可以叫我阿伦。」 他友好地向宁归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左手,出于礼节,宁归递上自己的手。 「呃...好痛。」宁归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阿伦怎么回事,只是握手而已,有必要用这么大力气吗? 「抱歉,我太久没和人行过握手礼,难免生疏。」阿伦笑道,「我来自须弥,你呢?不对,你是不是应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 宁归粗略环视一圈,偌大的等候区只有他两和阿伦两个人,看来这场寒暄不得不进行下去。 「我叫宁归,来自...璃月。」 「璃月?嗯,那是个好地方。」阿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璃月出美人。」 「......」不知为何,这个阿伦看起来文质彬彬,态度也十分温和有礼,但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总让宁归有种虚假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况且,一起候场的人很可能就是下一场比赛的对手,选手之间有必要套近乎吗? 宁归不想接有关「璃月美人」的话茬,他另有好奇的事,「这里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呢?」 「上一批选手已经被拉去斗技场了。」 「这么快?」宁归还以为会先进行一轮入场培训之类的活动,之后再安排赛程。 「看来你是第一次参加暗鸲之巢的斗技比赛。」阿伦贴心解释道,「初赛不会售票,没有观众,通常会在一天之内快速比完,因此赛程很紧凑。」 「那对手要怎么决定呢?」 第66页 「抽籤决定,不过是分批入场,即抽即赛,是不是很刺激?」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是同一批入场,很有可能成为对手?」 「没错,这样想想是不是更刺激了?」阿伦抱臂笑道,「不过,我可不想第一轮就抽到你。」 「为什么?」 「越有实力的对手,越想在高水平的对决中遇到,这很难理解吗?」 「...呵,好吧。」宁归轻笑一声,摇着头与阿伦擦肩而过。 能把自己当作实力强劲的对手,看来这个阿伦的视力也不怎么样。 「别着急走呀。」阿伦倒退几步,再度挡在他面前,「上一批选手才刚出发,我们起码还要在这儿呆上十几分钟,不如再聊聊?」 「你想聊什么?」宁归偏头问。 「不如...我们互相交换一下情报?比如,你用什么兵器?」 宁归心想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告诉你这种事? 他勾起唇角,反问,「你猜?」 「说真的,我很难从你的外貌判断。」阿伦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难不成你像那些璃月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用乐器或是棋子当武器?」 「唔...也说不准?」宁归沉思片刻,眉尾轻挑。 「别卖关子呀,你们璃月有句话叫...相逢即是缘。你我既有缘分,透露一二又何妨呢?」 「你既然这样主张,为什么不先透露一下自己的情报?」 阿伦垂眼避开宁归的视线,沉声笑道,「如果我说了,你却没有说,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是啊,缘分这种事,本不该计较得失。」宁归扫他一眼,声音冷冷淡淡,「可见不是正缘。」 他说完绕过阿伦,走到房间的另一端。 直觉不会错,他真的不怎么喜欢这个叫阿伦的人。 好在对方识趣,没再黏上来。过了几分钟,又依次进来几名选手,房间里的人多起来后,阿伦的注意力自然移向别处。 墙上的钟表分针下移了二十几个刻度,终于有人推门通知他们准备上场。 听到阿伦和自己没有分入一个抽籤小组,宁归松了一口气,这代表起码到半决赛之前都不会再遇到这个人。 他跟随带路的人形机械从另一扇门离开房间,身后还跟着两个同组的黝黑大汉。 两侧的铁丝网都被黑色的幕布遮盖,看不到通道外的情形,幕布大概有隔音功能,但仔细听依然能隐约听到此起彼伏的打击声与哀嚎。 「怎么了小弱鸡?是不是害怕了?」跟在他身后的大汉凑上来耳语。 「害怕就识相点,一会让我大哥先抽籤!」另一个大汉抓住宁归的后襟,把他拖到自己身后。 宁归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放心,要是一会抽中了我们兄弟俩,我们会很温柔地对待你的。」 「当然,你要是喜欢粗暴的,也不是不可以。」兄弟两人对视一番,哥哥露出猥琐的笑,「就怕你这小身板吃不消啊。」 「也说不准啊大哥,没准人家天赋异禀呢!」 「......」宁归握紧拳,一会要是能抽到这两个人,高低要物尽其用,让达达利亚胖揍他们一顿。 「喀啦啦——」一直沉默引路的人形机械突然转过身,语气冰冷地开口,「第253,、269号,因违反选手候场条例,剥夺参赛权,请于3分钟内离开场馆,否则将按入侵者处理。」 「什么?!」两兄弟瞬间傻了,但人形机械没有给与任何反馈,只是把方才的命令又重复了一遍。 百尺之外的高台上,单向玻璃后,红髮青年默默背手转身。 「这样的处理方式,您还满意吗,迪卢克先生?」青年身后的阴影中传来尖利沙哑的声音。 「多谢,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谈交易的事了。」迪卢克面无表情地说。 第35章 记一分 宁归跟随人形机械继续向斗技台的方向移动,那两名出言不逊的男人退场后,下场的走廊只剩下他和这架「无机生命」。 被设计成弓足形状的脚一起一落,同砖石地面碰撞发出悦耳的鸣叫,像是座钟的钟摆,在为那些和环境音几乎融为一体的哀嚎作生命的倒计时。 宁归感到不寒而慄,尽管知道上场的不是自己,可依然对未知的血腥对决本能的惧怕。 他先被带入一间用来抽籤的小黑屋,穿过帷幔,四周漆黑无窗,只有顶部一盏惨白的吊灯,将光投注在暗红色的抽籤盒上。 宁归注意到盒子旁边还有一本小册子,他凑近拿起,上面写着《赛程介绍及斗技指南》。 宁归只粗略翻动几页,外面的人形机械便催促他尽快抽籤。 他只好收起册子,屏息按下心中杂念,把手伸进怪物嘴巴般的圆孔,胡乱抽出一只球交给人形机械。 「237号,三号斗技场。」它用义眼扫描后得出结论。 他们继续向更深处前进,四周的灯光越发暗淡,不知是否是错觉,室温也变得很低。宁归拉紧领口,不安地四处张望——然而没什么用,放眼望去只有一致的黑幕与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 「请在此稍后。」人形机械把他放在一处台阶前,台阶上方连接着一扇木板门。 「等等...」宁归向拦住对方,可人形机械并不理会他,而是直径沿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67页 「......」 这下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宁归咬紧下唇,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事已至此,他不能临阵脱逃,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否则... 没准要以玩偶的形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滴滴!」警报似的提示音陡然响起。 「通往斗技场的门锁已开启,请三号斗技场的选手们准备入场。」机械的女声在走廊迴荡。 提示又重播一遍,宁归才如梦初醒般,脚步踉跄地踏上台阶。 这就要开始了?可...可达达利亚呢?难道初赛不允许携带武器?他会死在斗技台上的吧? 手抚着门板,宁归的脑子瞬间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填满。 「滴滴!未在规定时间内出场的选手默认判定为弃权,倒计时开启:十、九、八...」 死是活不能做缩头乌龟!宁归心一横,咬牙推开木门。 「我还以为你打算落荒而逃呢,伙伴。」 「!」 眼前突然满溢的光线令他不由得撇过头,可耳朵听得真切,是达达利亚的声音! 「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青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些刺目的光线,宁归勉强睁开眼。 看到那头显眼的橙发,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险些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在遇到达达利亚后终于平稳地回到胸腔。 「嘎嘎,一定是被吓到啦!」阿尔戈飞上他的肩头,用毛茸茸的翅膀蹭蹭宁归的脸颊,「别怕,我和至冬小子已经帮你检验过武器库了,都是些臭鱼烂虾而已!」 「你倒是很自信嘛。」 「嘎...我只是复述你的原话罢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比赛快要开始了。」宁归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却很感激达达利亚同阿尔戈叽叽喳喳的斗嘴,让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他定下心神,大致观察一番斗技场。虽然视线受黑幕阻隔,不能一览无余,但可以勉强辨认出同样的入口一共有八个。 宁归拿出那本赛程介绍手册,粗略翻看了一下。 没错,第一轮是八人混战,前三名可以获得进入下一轮的资格。 「混战吗?有点意思。」达达利亚摇晃着脖子活动关节,「希望对手别太弱。」 「你不要逞强。」宁归严肃地说,「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一旦你撑不住,立刻告诉我,我会举手示意认输。」 虽然很想取胜获得情报自选权,但宁归併没有让达达利亚替他拼命的打算。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主人?」达达利亚好笑地看着他,「这只是初赛,我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制服的那种蜡枪头。」 宁归还想再叮嘱他几句,可提示音已经在催促他们上场了。 达达利亚显然不可控,宁归只好转头和阿尔戈商量战术,「一会我们两个躲在角落里,如果有人注意到我们,就分头跑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啊啊啊!」 他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达达利亚扛在了肩上。 「抱歉啊,主人。」他的语气中一点歉意也没有,甚至有些懒洋洋的愉悦,「我不是很擅长在战斗时分散注意力保护后方,只好委屈你和我并肩作战了。」 哪有、哪有这种并肩的方式啊?! 宁归又羞又急,他拍着达达利亚的肩膀,「你放我下来!快点!」 「哔——」 代表开始的铃声拉响,宁归只感到一阵凌冽的风顺着耳边刮过,之后痛苦的□□随后响起。 「237号,记一分。15号,淘汰。」 宁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里只有斗技场的地板、达达利亚红色的披风,以及用水元素凝成的长枪在旋转时掠过的水影。 「237号,记一分。184号,淘汰。」 「237号,记一分。57号,淘汰。」 「......」 「本轮比赛结束,请选手们有序退场。」 比赛开始三分钟后,宁归被达达利亚扛下斗技场。 「请收好,这是下场比赛的通行券。友情提示,您是本轮比赛的第一名,拥有最高自选权。」 在路过赛场下的人形机械时,对方递上一张票根。 达达利亚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宁归只好屈辱地用诡异的姿势接过票根。 「...放我下来。」他又锤了一下达达利亚的肩。 「主人对我的服侍不满意?」 「...满意。但你先放我下来。」宁归无奈地捂住脸。 达达利亚还是坚持把他扛到了走廊,那时宁归的脸已经红到可以榨汁。 「轻松取胜,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宁归握紧拳,一眼不发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狠狠瞪一眼达达利亚,「回去再说。」 达达利亚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被这只小狐狸恶狠狠地瞪着,满眼满心却只觉得对方好可爱。 回到旅店,从店员口中得知,迪卢克已经回来,现在正在二楼包厢享用茶点。 「那位先生吩咐过,等二位回来可以去包厢找他,他已经定好饭菜了。」 折腾了一上午,宁归也有些饿了,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和达达利亚约法三章。 店员带着他们来到迪卢克预定的包厢,餐桌上已摆满了各式茶点。 第68页 「看你们这么早回来,我猜初赛应该很顺利吧?」 「...嗯。」想到比赛时经歷的种种,宁归脸上一红,含煳答道,「还算顺利吧。」 「你呢?没遇上什么岔子吧?」 「我也还好。中途遇到点小插曲,不过好在圆满解决了。」 「凭迪卢克先生的能力,处理一点小插曲当然只是举手之劳。」 达达利亚在宁归身边坐下,笑盈盈地对坐在对面的迪卢克说道,「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为我们擦干净桌子,还准备了一桌好菜。」 「......」迪卢克沉吟片刻,点点头,「虽然饭菜并不是为阁下准备,但一同食用也无妨。」 「是啊,虽然离开包厢各自房间的方位不同,但起码现在,我们还算同一张餐桌上的食客嘛。」 「......」宁归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他只知道自己饿得前心贴后背,没精力分析这些客套话。 一顿早午餐吃出了八百个心眼,完全沉浸在中的只有宁归和阿尔戈。 他不是不知道达达利亚和迪卢克各有暗示,不过听起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他懒得八卦。 吃完饭带阿尔戈回到房间,匆忙洗了个澡,连头髮都没完全擦干,沾上枕头的瞬间困意袭来,迷迷煳煳便睡了过去。 宁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被困在水里,水面之上的一点光吸引着他向上,可水草缠着他的脖子,让他怎么也游不上去,最后甚至被窒息感憋醒。 「!」宁归勐地爬起身,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 脖子上缠着几圈头髮,估计就是营造出梦中水草的「罪魁祸首」,他扯下头髮,看一眼墙上的钟。 居然已经是晚上了。 奇怪,明明上场打架的也不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他摸了摸额头,也没有发烧,但是身体莫名觉得很烫。 宁归敲了敲额头,试图驱逐头脑发蒙的感觉。估计是帷幔里的空气不流通,才会让他有这些症状。 离开床铺在桌前坐下,上午收到的手册和票根叠放在桌面上,宁归随意拿起来翻看,突然发现票根上所写的下场比赛时间,居然就是明天?! 宁归瞬间清醒,本以为两场比赛之前起码要休息两三天,怎么会... 他还没找达达利亚商量战术,总不能一路被他扛着打进决赛吧?丢面子事小,后面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扛着一个大活人肯定会影响发挥。 时间紧迫,宁归也顾不得想太多,他抓起票根和小册子,披上一件外套冲出门去。 「嘎?你去哪儿?」阿尔戈迷迷煳煳从沙发靠背后探出头,房间里哪还有宁归的影子? 达达利亚那边,房间门铃被摁响两下,他打开门看到宁归,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 宁归正想解释,却听达达利亚笑道,「你不是有我房间的钥匙吗,为什么还要敲门?」 「......」别把话说得这么奇怪! 「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达达利亚的声音低柔,让人放松的同时,又很难不往暧昧的方向联想。 他一定是误会了。 宁归急忙举起手中的册子,「我来找你商量战术。」 「....啊?」 第36章 按摩有术 「进来吧,这么晚不睡居然还在思考战术。」达达利亚侧身让出身位,示意宁归进门。 「该说你是过于认真,还是太急功近利了?」 「我也是才发现下一场比赛就在明天。」宁归走进房间,听到房门「咔哒」一声锁上的声音,心跳漏了半拍。 他在紧张什么? 「你看。」他故作随意地递上票根,试图转移注意力,「我本以为会休息两三天的。」 「...这赛程真是不人道。」达达利亚两根手指夹着票根,打量一番,「跟我来吧。」 他说完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在客厅聊就可以。」宁归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累了一天,你总该给我洗热水澡的时间吧?」达达利亚倚着门框,好笑地看着他。 「那我在这里等你。」宁归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一副誓不挪窝的架势。 「好吧,随你。」 达达利亚的身影消失在未关的书架门后,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空气也似乎跟着热了起来。 宁归捂住发烧的耳朵,试图不去听声音,脑海中却不受控地联想到了一些画面。 他真是疯了,明明比赛近在眼前,不去担心输赢,居然还有心思想这种事... 简直无可救药! 「喂,还不进来吗?」水声暂停,他听到达达利亚在卧室里喊他。 「...说好在客厅...」宁归嘆了口气,站起身。 不过一墙之隔,自己非要坚持在客厅谈,反而显得很奇怪。 他拿着票根和小册子穿过房门,前脚刚踏入卧室,后脚便听到身后响起推拉门关闭的滑轮声。 「!」门在眼前闭合,宁归有些慌张,「你关门做什么?」 「因为冷啊。」趴在床上的达达利亚撑起上半身,「愣着做什么?过来。」 「你...」 青年充满勃然生机的上半身就这样毫无遮拦的撞入视线,宁归的脑子里响起一段短暂的耳鸣,他红着脸低下头,「你先把衣服穿上。」 「穿上衣服还怎么按摩?」 第69页 「按摩?」宁归一愣,「谁说要给你按摩了?」 「我说的。」 「你不要无理取闹。」 「天地良心,我扛着你打败那么多人,腰酸背痛不说,肩膀上刚癒合的伤口好像也被压到了。」 达达利亚闷闷不乐地爬回床上,声音闷在手臂里,听起来委屈极了,「说好的有偿代打,你不支付报酬也就算了,为了我能快点恢復继续为你卖命,帮忙稍微推拿一下总可以吧?」 「......」宁归听后有些惭愧,也对,他不能总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疑神疑鬼,可能只是自己想的过分,达达利亚此刻并没有那种意思。 「我不专业,要不我帮你叫个客房服务...」 「你是打算叫一个外人来听你的绝密计划吗?」达达利亚侧过头,鼓起的背部在光影投射下勾勒出好看的线条,「我会,你按照我的指示来帮我揉一揉就好。」 「...好吧。」 话说到这份上,宁归不好拒绝。他靠近那张大到令人有压力的床,分开膝盖单腿跪上去。 「...太大了,你过来一点。」 「什么?」 「我说床太大了,你...喂!」 他话音未落,手臂突然被握住,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前带,直接趴跪在床上。 「只是按摩而已,别那么扭捏啊。」达达利亚指指自己的肩膀,「先从左肩开始吧,用手掌慢慢揉开,再按一按就好。」 「对了,你要商量什么战术?」 看起来他似乎真的只是身体酸痛,宁归稳住心神,双手合十搓热掌心,直起后背,轻轻摁上去。 「我看了赛程,第二轮是自选对手的车轮战,目标是在两天的赛程中保持不败战绩,一旦战败等同淘汰。我们作为积分比较高的选手,可以优先选。」 他按照达达利亚的指示,把肩头的肌肉缓慢揉开,听到把头埋在枕头里的青年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宁归急忙抽开手。 「不用,疼是正常的。」达达利亚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睛里迴荡着像是月下海面的波光,「那个...我可以握住你的脚踝吗?」 「什么?」宁归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真的很痛,手里握住点东西,会好受一些。」 除去要求本身,达达利亚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堂堂正正,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宁归也有些不忍。 「...随你吧,但仅此而已,不许乱来。」他不忘防患未然。 裸///露在外的脚踝被温热的指尖触碰,之后沿着皮肤纹路的方向,被整个手掌包覆。 「......」好奇怪。 「战术呢?怎么不继续说了?」 「...咳,我说道哪了?」 「自选对手?」 「哦,我想,最理想的情况是能选到一些没有辅助武器的对手。」 「你是指我这样的武器?」 「唔...差不多,或者像是那天晚上你带我看到的机械狼...呃,你!」 宁归勐地缩回小腿,因为他发觉达达利亚在用指腹摩擦他的踝骨。 「怎么了?」达达利亚困惑地看着他,眼神中一片纯澈,「我没有用力握啊。」 宁归的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他扭过头避开达达利亚的视线,咬了咬下唇,「你还是抓床单吧。」 「好吧,再感觉到疼我会咬自己的手臂的。」 「...既然疼就别揉肩膀了。」宁归摇摇头,「你不是腰酸背痛吗?我帮你按这里吧。」 「好啊。」达达利亚看起来很高兴,他侧身把被子拉下一截,露出劲瘦有力的腰部,「是从侧腰还是后背开始呢,宁医生?」 「别乱叫。」宁归把被单又往上提了一截,硬着头皮命令道,「你背过身,不许转过来。」 「遵命。」达达利亚重新趴回床上。 「要我说,比起挑选单枪匹马的对手,倒不如选几块硬骨头。」 「...你的意思是依靠战胜强者,减少被选择的机会,从而晋级?」 「聪明,这样保存体力的同时,也可以避免无聊的对局。」达达利亚说道,「总是抓一些小鱼小虾来吃是填不饱肚子的。」 「那样会很危险。」宁归有些别扭地帮他按着侧腰,「毕竟回报越大,意味着风险也越大。」 「你要不坐上来吧。」达达利亚突然说道,「我不会介意的。」 「什么?」宁归的思绪还沉浸在对手选择的利弊中,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达达利亚在说什么,震惊到声音都在微微发抖,「你...你别得寸进尺。」 「你误会了。」达达利亚转身平躺,枕着一条手臂满眼笑意,「我的意思是,你用这种姿势给我按摩,时间长了你自己的腰也会酸。」 「我看别人按摩腰背,都是要跪上来的。」 「...你之前接受的都是这种服务?」宁归眯起眼睛,发现了华点。 「哪、哪有!」达达利亚意识到他误会了,急忙解释,「我都说了,是看别人!我这可是第一次,你别乱说。」 「早说让你去找专业人士。」宁归不想和他掰扯,单手撑床打算离开,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拉住。 「你去哪里?」他生怕他离开。 「需要按摩我去帮你叫按摩师,要聊战术就好好聊。」宁归扒开他的手,「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地方。」 第70页 「你就不能稍微陪陪我吗?」达达利亚说什么也不松手,眼睛亮晶晶的像乞怜的小动物,「我不想叫陌生人进来,身体也是真的不舒服...你既然不愿意帮我,躺下来陪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总可以吧?」 宁归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很难不心软。 他嘆一口气,「只是聊天?」 「当然。」 「...好吧。」 他重新回到床上,在距离达达利亚一臂远的地方躺下来。 下一秒,整个身体都被温暖的气息包裹,腰上缠着两条手臂,颈窝里也塞进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喂!说好的只是聊天呢!」宁归急了,开始挣扎。 「别乱动。」达达利亚炽热的唿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让他身体瞬间软了半边,那种刚甦醒时的微热感又开始在体内如火苗一般復甦蔓延。 「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做什么。」 柔软的唇与侧颈厮磨,宁归被烫得发昏,声音里也没方才那份决绝。 「不做什么就已经很过分了。」他嘟囔道,「真要做什么那还了得。」 「呵。」达达利亚笑了,因为贴的很近,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都在跟着微微震动,「就当我是在充电吧,只要一小会就好。」 宁归没理他,在这种时刻保持沉默,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放心,赛程、对手什么的都无所谓,我会让你赢。」 「......」 「怎么,不相信?」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真的?」达达利亚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 「假的。」宁归别过头。 「不管,我当真了。」达达利亚继续把头埋进他颈窝。 「有没有人说过,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汗味吗?」 「不是。」达达利亚笑了,随后深深吸一口,「嗯,是山泉水的味道...会莫名让人变得,很渴。」 「乱讲。嗯...不许蹭。」宁归抽出一条手臂,推开他的头。 「那我呢?你能不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达达利亚的声音淡淡的,像是某种助眠音乐,让宁归昏昏沉沉,仿佛没睡够似得又有些睏倦。 「你能有什么味道...」宁归迷迷煳煳地想,又不是香妃,能招来蝴蝶吗? 「那你闻闻?」 他的眼皮有些打架,恍惚间被搂进宽厚的胸膛。黑暗中,温暖的海水将他包围,带着一点咸味的海风吹来,搅起波光粼粼的同时,带来太阳暖融融的味道。 「像...像海。」他呢喃着说。 「是吗?那你说...山泉什么时候,才会流向海洋呢?」 第37章 我的裤子呢? 这一场梦比宁归想像中漫长,所幸并不是噩梦。 他梦到花香、鸟鸣...奔流不息的泉水涌向玉带一般碧绿的河床,绕过一道道层峦叠嶂,奔赴未知的前方。 他似乎时而是泉,时而是跳跃出水面的鱼,又时而是与云朵平行的飞鸟,在附身飞翔时一路高歌。 「嘎嘎!起床!嘎嘎!起床!」 宁归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勐地睁开眼,惊出一声冷汗。 「嘎嘎,你终于醒了。」一只通体蓝灰色的绒球蹦蹦跳跳向他蛄蛹而来,宁归定睛一看,才认出是阿尔戈。 「你怎么在这儿?」下意识的问题脱口而出,「不对,这是什么地方?」 「好绝情,睡完就忘。」 身后突然传来青年在晨间略哑的声音,他身边居然还有一个人?! 宁归这才意识到,贴着后背的温暖并非来自残布料上的余温,而是来自青年的胸膛。 「我*!」 回头对上达达利亚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宁归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暗骂,「你!我!怎么...」 「喂,不要教坏小孩子。」达达利亚用拇指摁住他的两瓣唇。 「嘎?你说谁是小孩...嘎嘎!放手嘎!」 阿尔戈才气鼓鼓地跳到两人中间,便被达达利亚揪着翅膀甩到身后。 「不要得寸进尺,不然把你赶出去。」他语气懒散地说道,但威慑意味丝毫不减。 「唔...」宁归拨开达达利亚的手,「我怎么在...睡着了...」 那三个字,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我床上睡着了?」达达利亚帮他把整句话补齐,「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被窝太暖和?还是因为我身上的味道能助眠?」 「...为什么不叫醒我?」 达达利亚神色无奈,「明知故问。你比睡美人睡得还沉,打雷都吵不醒,我不忍心叫你啊。」 「别、别胡说。」宁归坐起身,揉了揉发红的耳根,「我才不会睡那么死。」 「别揉了。」达达利亚从宁归手中救出圆润小巧的耳垂,「越揉越红。」 「咳...」宁归曲着膝盖,脸扭到另一边,心跳如鼓「我睡着之后,我们...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发生什么?你是指你口水流到我手臂上,还是像八爪鱼一样攀着我不放?你别说,你两条腿力气不小呢,夹着我的腰扒都扒不...唔唔——」 他话没说完,宁归扑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涨红了脸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口无遮拦,阿尔戈还在呢。」 「...嘎,你...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第71页 阿尔戈僵硬地后跳几步,扭身闪到了帷幔外面。 「!」 帷幔合上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宁归被达达利亚十指交叉翻身摁倒。 宁归陷在床垫里,又惊又羞,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你做什...」 「嘘——」达达利亚俯身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说的,阿尔戈还在呢。」 宁归恼怒地垂下眼,视线顺着青年线条流畅的腹肌一路向下...之后勐地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 「你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怎么,现在不堵我的嘴了?」 「手都被你摁住了,你让我拿什么堵?」宁归怒目而视。 他眼睁睁看着达达利亚的目光一寸寸下移,停留在他的唇上。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你答应过我,不经我的允许不会乱来的。」 「是啊。」达达利亚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松手从宁归身上移开,「我也没做什么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穿件衣服吧你。」宁归红着脸扯过一团布料扔到背后。 「噗...」达达利亚看清他扔来的东西,噗嗤一声笑了,「打算让我穿你的裤子吗?有点为难我。」 宁归头皮一紧,他下意识地摩擦双腿,触感丝滑,畅通无阻。 什么情况?! 「我...我的裤子呢?」他挺身坐起。 「在这里啊。」达达利亚把裤子握成一团,单手晃了晃。 「你还说什么都没做?」宁归冲上去抢回来,急得话都快说不利索,「我的裤子,怎、怎么会...」 「天地良心,和我没关系。」达达利亚举起双手,「是你自己一边说梦话一边脱,说什么鱼不需要穿衣服...要不是我阻拦及时,你现在连上衣都没得穿。」 「不可能。」宁归慌张地把裤子塞进被窝,磕磕绊绊地穿上,「我才不会...不会做那种事。」 虽然嘴上否认,但不免心虚,他全程都不敢再看达达利亚,藉口要洗漱,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跑出房间。 「嘎嘎,等等我!」 阿尔戈急忙追上去,一路回到宁归的房间,趁房门关闭前闪身飞入。 只见宁归头朝下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只人形抱枕。 「嘎?你没事吧?」阿尔戈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嘴轻轻啄了啄宁归的后颈。 「唔...」宁归捂住脖子。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没有羞愤而亡。 阿尔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起安慰,它更好奇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直觉告诉他,不管是问宁归还是问达达利亚,都要带上为八卦而牺牲的觉悟。 宁归在沙发上闷头趴了将近一分钟,突然像按了弹簧似的撑起上身拔地而起,吓得阿尔戈扇着翅膀后撤。 「嘎嘎!诈尸啦!」 「别咒我。」宁归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红晕已消去大半,「我去换身衣服,我们准备出发。」 「嘎?这就没事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宁归冷冷地说,可发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 「今天还有比赛,现在不是为那种事后悔的时候。」 「哪种事?」 「再问就剥夺你的浪迹天涯权利终身。」 「......」可怕,和至冬小子睡了一觉,怎么就变得和他一样凶了? 宁归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衣服,打开房门时正对上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达达利亚。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参加今天的比赛呢,主人。」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不参加?不过是发生了点小意外,我还没在意到会因此半途而废。」 「哦?那说明多少还是有点在意喽?」 「没必要玩文字游戏。」宁归避开他的视线,「票根和手册...是不是还在你的房间?」 「我拿着呢。」达达利亚亮出藏在身后的右手,将东西递向宁归,「这么重要的物品,可别弄丢啊。」 「不会的。」宁归接过东西,小心地避开达达利亚的手指。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减少和达达利亚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昨晚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大意,怨不得别人。虽然没必要为此分神懊悔,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明知对方动机不纯,自己更要小心防范。 自己当前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离开提瓦特的方法,至于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人...恐怕等离开后此生都不会再见,实在没必要产生什么羁绊... 「嘎嘎,你这一副噎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阿尔戈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知为何,听起来居然没有那么刺耳了。 「不会真噎到了吧?」达达利亚起身绕到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样?怎么眼睛红红的?」 「哪有...」宁归揉揉眼睛,躲开他的视线,「你别听阿尔戈瞎说,我还一口没吃呢。」 达达利亚看了一眼宁归碗里,这才松一口气。 「喂,你也别太紧张。」他放在宁归后背的手并未收回,「我不是说了吗?我会让你赢的。」 「...谁说我紧张了?」宁归微微仰着下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我会赢。」 「对我这么有信心?」 「是对我的眼光有信心。」宁归拿起一块面包,餵到嘴里。 第72页 「嗯嗯,你的眼光最好。」达达利亚单手撑着下颌,好笑地看着宁归,「多吃点,今天估计不会很快结束。」 「为什么?」 「唔...让我想想。刚才下楼的时候,听偷懒的店员讨论,据说我们已经跃升成为热门选手,赔率飙升至最高档位了呢。」 「哈?怎么会?!」宁归吃惊到面包都忘了咀嚼,双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哎,都怪我昨天结束战斗的速度有点快,肩膀上又扛着你这么一位璃月美人,自然引人注目。」 「咳、咳咳...什么璃月...」宁归这回是真噎到了,他喝净最后一口牛奶,再没心情吃下去,满心都是去斗技场确认当前的情况。 达达利亚没说什么,只叫店员打包了几样糕点,跟着宁归离开旅店。 果不其然,越靠近斗技场,宁归越能感觉到一道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和达达利亚身上。 「这就是那个三分钟内了结五名对手的237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都靠他那件秘密武器啊,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科技,居然和真人一样。」 「你什么眼神,那分明就是真人!」 「哈?原来提瓦特还有保留奴隶制的地方吗?」 「有钱人玩的花嘛,反正规则上又没说人不能登记为武器。」 ......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怎么了,主人?您有什么困扰吗?」达达利亚丝毫没有为这些闲言碎语困扰,甚至兴致勃勃地开始角色扮演。 「你住口。」宁归小声喝道,他实在不习惯成为众人视线中的焦点,「我们先进去。」 「遵命,主人。」达达利亚入戏太深,居然向他躬身行礼。 「喂!站住!」他们正要继续向前,一道陌生无礼的声线从身后陡然响起。 「**的,你就是237号?」 第38章 非卖品 那是一个身形壮硕到超出一般想像的男人。 他比达达利亚还要高一头,黑色的络腮鬍捲曲虬结。身穿一件褐色的工装背心,皮肤黝黑,腰带上缠绕着各种兵器与弹药包,像只巨怪似的踏步而来。 身体逐渐被男人的身影笼罩,宁归心中生出本能的退意,全凭意志才能暂且保证站在原地。 「笨傢伙,你挡到本小姐了!」少女尖细的斥责声从男人身后响起。 「呃...抱歉,小姐。」 男人的影子从宁归脸上离开,和太阳一同出现在他视线中的,还有一道娇小可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和冬妮娅差不多大的女孩,一头金黄色的捲髮被造型夸张的髮饰束成两条马尾,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条和瞳色相近的翠绿色游牧斗篷,向宁归走来时趾高气昂地仰着下巴。 「喂,你就是237号——的武器?」她的方向跟着话锋一转,略过宁归来到达达利亚面前。 「您是在叫我吗,小姐?」达达利亚低头看着这位和自己妹妹年纪相仿的少女,笑问道。 「不然呢?」她匆忙扫了宁归一眼,「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哦?你是在当着我主人的面,撬他的墙角吗?」达达利亚看上去似乎更开心了。 「只不过想给你一份报酬更高的工作罢了。放心,不管多少钱,本小姐都出得起,你只要报价就可以。」少女认真地说道。 「那不知道...我的主人怎么想。」达达利亚的目光有意无意向宁归飘来。 「你管他做什么?等你拿了我钱,就是我的武士了,那时候我才是你的主人。」 宁归肩头的阿尔戈忍无可忍,激动地扇起翅膀,「嘎!你这个小姑娘真是没礼貌!」 「够了。」宁归开口喝止阿尔戈,他走上前抬起胳膊,站在两人中间,把达达利亚挡在身后,不卑不亢地开口,「抱歉,他是非卖品。」 「诶?」少女吃惊地瞪圆双目,「难道他是你的奴隶吗?」 宁归不敢回头看达达利亚,硬着头皮答道,「暂且...算是这样,总之,你别想买走他。」 「你撒谎,据我所知,除了纳塔,提瓦特没有哪个国家依然保留奴隶制度。」少女叉腰喊道,「就算是在我的故乡,也是犯下叛国罪的人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喂,主人,你好像黔驴技穷了吶。」达达利亚俯身凑近宁归,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住口。」宁归故作兇狠地瞪他一眼,比赛在即,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达达利亚「跳槽」。 「无论如何,他是我的人。」宁归一把握住达达利亚的手,「这位小姐,想打败对手应该通过实力和战术,而不是临赛前使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说完他拉起达达利亚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斗技场入口走去。 「嘎!干得漂亮!」阿尔戈在他肩头神奇扬扬地蹦了蹦。 「你的手好像有点发抖啊,主人。」等远离人群后,达达利亚轻笑道。 「......」 「喂,怎么了?你不会真的在担心我跳槽吧?」眼看宁归低头不语,达达利亚慌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不守契约的人吗,怎么可...」 「那女孩身边的大块头,你打的过吗?」宁归突然抬头转向他,满眼认真。 「...什么意思?」 「你就说,能不能打过。」 第73页 「哼,战斗这种事又不是拼块头,那傢伙虽然有点实力,但也就那样,还没法让我提起兴趣。」 「喔...」宁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第一场,就选他吧。」 「啊?」 「我方才看到了,那个女孩子是123号,她身上也没有神之眼...那么,那个大块头很可能就是她的武器。」 「喂,你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个吗?」达达利亚有些失望,「刚才发生的事就没让你有点危机感?」 「当然有危机感!」宁归反驳道,「他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们难堪,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怎么执行商量好的战术?」 「就这?」达达利亚甩开宁归的手,「哼,战术战术战术,你满脑子都是战术。」 宁归不知道达达利亚在闹什么脾气,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少打几场不好吗?这样你受伤的概率就会降低。」 「......」达达利亚心念一动,他转过身,神情别扭,「你...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在思考战术吗?」 「不然呢?」宁归更疑惑了,他又不能上场和达达利亚并肩作战,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嘎嘎,急死本骑士算了!」阿尔戈不耐烦地扇了扇翅膀,「他就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嘎!」 阿尔戈话没说完,便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喙。 「我们快进去吧,别让那个大块头被别人选走了。」他拉起宁归,脚步轻快地向前。 「等..等一下,所以选他们没问题吗?」 「哈,当然没问题。」达达利亚笑着回头,「相信我,无论对手是谁,最终赢下比赛的都只会是你。」 和昨天一样,他们在入场前分别。宁归独自顺着选手专用的通道向前,察觉走廊上的气氛和昨日相比有些不同。 地面和墙壁似乎在微微震颤,竖起耳朵,隐约还能听到沸腾的人声。 从这场比赛开始,就会有观众观赛了。 想到要被几百甚至几千号人注视,宁归不由得感到唿吸不畅。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i人」,成为全场焦点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让他头皮发麻。 他带着心事推开通往选手休息室的门,房间里已经坐着不少人,见他推门进来,空气中有一瞬的沉默,但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 宁归强迫自己屏蔽掉那闲言碎语,他的注意力应该专注于比赛。 预选赛淘汰了将近一半的人,之后遇到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他没有神之眼,又不会格斗术,该想个办法自保,不给达达利亚拖后腿才好。 「嘿,又见面了。」 低头思考之间,有人来到他面前。 宁归认出了那头薄荷蓝色的短髮,是那个总端着「假笑」的阿伦。 「听说你取胜只用了三分钟,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阿伦递上一只高脚杯,「距离对手选择还有一会,喝杯水吗?」 「我不渴。」宁归拒绝道,他还没傻到会在比赛前接过对手递来的不明饮品。 阿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了,举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瞧,没毒。 「休息室的饮品都由官方提供,况且我们进来时通过的那条走廊里布满了各种检验设备,没人能把违禁药品带进来的。」 宁归摇摇头,「我只是不渴而已。」 「你还是那么警惕啊。」阿伦笑了笑,没再强迫。 「这间房里有你锚定的对手吗?」他又问。 「赛程手册上说过,第一轮不能选择同一边的选手。」宁归淡淡地说道,「这间房里的每个人,包括你,都不会成为我的对手。」 「不,我是问你之后的打算。」阿伦优哉游哉喝着手里那杯柠檬汁,「这个阶段的比赛对你来说应该都是小打小闹,毕竟手握利刃,怎么会把这间房里臭鱼烂虾放在眼里?」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宁归反问,「看来在你眼里,我也是这臭鱼烂虾当众的一尾?」 「哈哈,怎么会,就算是鱼,你也应该是条美丽的金鱼?」阿伦说完,被自己的话逗笑,「总之,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你比我想像中聪明一点。」阿伦意味深长地说,「总之,别那么容易被人抓到,小金鱼。希望我们能晚一点见面。」 阿伦说完转身走远。宁归听得出,他说的话比起忠告,更像是威胁。 有机会可以问问达达利亚,能不能查出这个阿伦的底细。 只是自己拜託达达利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这样的小事也去烦他,是否太过恬不知耻? 时间没有留给宁归太多思考的余地,拿着空白签的人形机械走进房间,要求他们根据排名依次进入房间外的帐篷,写下第一轮选择的对手。 宁归时第一个被叫到的,在盯着众人的目光走出房间,进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帐篷里。 放着笔和投签筒的桌前还有一块小屏幕,可以滑动选择查看对手的基本信息。宁归输入123号,屏幕上出现了那个金髮女孩的脸。 她叫艾米丽,武器名称是克雷斯,看来是跟在她身边那个大块头的名字。 房间内的人依次选完,第一轮比赛正式揭开序幕。 宁归被安排在第一场,人形机械告知他的对手已接受挑战,武器也在场内准备完毕。 第74页 又回到那条上场前的环形走廊,这一次他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耳边早已被震耳欲聋的欢唿声填满。 「欢迎来到暗鸲之巢骑士斗技场!新一轮的比赛即将开始,朋友们,准备好让血腥味拉满的战斗充斥你的眼球了吗!」 宁归踏上台阶,推开门的一剎那,满溢的声浪扑面而来,化成无数只大手将他向外推。 几乎要晃瞎人的灯光中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宁归眯起眼睛,在刺目的光海中发现了一抹平静的蓝。 「准备好了吗,伙伴?」 达达利亚微笑着看着他,向他伸出一只手。 「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我吧。」 第39章 不速之客 宁归没有握住那只手。 「加油,我不会拖后腿的。」 他轻轻拍了一下达达利亚的手,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足以压过声浪的声音对他说道。 双方选手的入场口旁摆着两排兵器架,上面罗列这各式常用的兵器,以备选手不时之需。 大部分有武器的选手都不会选用主办方准备的武器,但为求自保,宁归决定在其中选一件趁手的防身。 「用这个吧。」达达利亚从架子上挑出一把刃尖弯曲的匕首,「对于没有格斗经验的人来讲,挥舞轻便最重要。」 「喂,双方选手都准备好了吗?」站在场中央的裁判喊道,「准备好请举手示意。」 宁归接过那把匕首,缓缓举过头顶。 「请选手站到擂台中央。」 那个叫艾米丽的女孩从阴影中率先走出,她手握短剑,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张绷紧的俏丽面庞。眼神肃穆,写满决绝,此刻她似乎不再是场外那个傲慢不讲理的大小姐,而是一位像模像样的女战士。 跟在她身后的高大护卫还是原先那副打扮,手里拎着两条铁链,铁链的尽头连接着两颗比宁归脑袋还大的铁锤,一锤下来,恐怕就能让人身亡命殒。 相比较之下,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只拿着一只匕首的宁归简直像个活靶子,就差脑门刻上「来打我」三个字了。 脑海中不受控的想起那个在机械狼环伺之下香消玉殒的女孩,宁归的胃部像是已经被那颗铁锤锤过似的翻滚不已,心卡在嗓子眼突突直跳,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发抖。 「别怕。」达达利亚握住他的手腕,「不会让他们摸到你的边。」 「哔——」 代表比赛开始的电铃拉响。 眼看克雷斯将铁锤像风扇叶似的摇成一个弧面,和艾米丽缤纷两路向他们奔来,宁归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对于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对局中别说反击,就连抵抗都很难做到。 「嘎嘎!你倒是快躲啊!」阿尔戈飞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腰一顿勐戳。 「势如狂澜!」 一道明亮的水光从达达利亚脚下迅速扩散开,在地面上捲起旋涡似的波涛,艾米丽不及躲藏,瞬间被水元素凝聚而成的巨浪卷翻在地。 「啊啊啊啊——」 「小姐!」克雷斯本能地回过头。 「喂,战斗时心有旁骛可不行。」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握着两柄水刃乘浪而上,飞速向克雷斯冲刺。 克雷斯大惊,慌忙摇晃起已经减速的铁链,试图向达达利亚砸去。 侧身、翻滚,达达利亚像是一位娴熟的表演者,在擂台上轻而易举展示着自己的闪躲技术,转眼间已经站在克雷斯面前。 这一套攻势发生得太过突然,观众席上的人们甚至忘记欢唿,只剩下解说在飞速输出,只是无人在意他在说什么。 「你好啊,准备退场了吗?」 他的出手速度快到宁归几乎没看到他出招,只见一道水花闪过,克雷斯下意识地抬手用绑着护腕的手臂格挡。 不料达达利亚意不在此,反倒灵活地绕到他的后背,朝着他裸露在外的肋间精准地反手划刺。 「呃...」 克雷斯捂着肋间身子一歪,达达利亚没有给他重整旗鼓的余地,一个滑步来到另一侧,甩掉水刃,一只手握住克雷斯的一条手臂。 之后侧身跳起,膝盖冲着克雷斯的鬓角踢去—— 「唔...」 观众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克雷斯已经闷哼着倒下。 「克雷斯!!!」 「不行...我不能输...」艾米丽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她捡起自己的短剑,没有犹豫太久,突然向这宁归的方向发了疯一样跑过来。 宁归慌忙举起那把匕首边挡边躲,好在艾米丽的剑法疏松,情急之下失了章法,躲起来并不难。 哪怕是毫无经验的宁归,在格挡之间也发现了不少破绽,用手中这把匕首刺过去,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但这毕竟只是一场比赛,宁归不想伤人性命。 「嘎嘎!不许你碰小哑巴!」一直躲在宁归身后的阿尔戈突然飞冲上去,扑在艾米丽的脸上遮挡她的视线。 「呃!起开,你这只愚蠢的笨鸡!」 艾米丽一屁股坐在地上,原地挥舞着短剑大喊。 「噹啷!」 远处飞来一枚水镖,打飞了她的短剑,宁归扭头望去,达达利亚正气定神闲地交叉着手臂。 「抱歉,你们的交锋太精彩,我一时间看入迷了。」他笑着说。 第75页 「喔!!!」观众席这才爆发起一阵高唿。 「......阿尔戈回来。」宁归喊道。 蓝黑色的歌鸲扇动翅膀飞回宁归肩头,留在原地的艾米丽脸上被阿尔戈的爪子抓了好多条浅浅的划痕。 「123号,你要认输吗?」撤离到场外的裁判问道。 「我...不认输!」 艾米丽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蛮劲,突然一个挺身跳起,拼尽全身力气扑倒宁归,跨坐在他身上,举起戴着金属拳套的手。 「我不能输,我不能输。」她看上去快哭了,却依然咬牙拼命忍着,攒足力气握紧拳挥向宁归。 宁归猝不及防,伸手去挡,可左脸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嘶....」好痛。 远处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达达利亚瞬间急了。 他冲上去一把抓住女孩的领子,忍着把她甩飞的冲动,将她提起来。 「再不认输,就杀了你的僕从。」 他眼神冰冷,低沉的声音不含一丝威胁,只是单纯的陈述。 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克雷斯,艾米丽终于泄气般地垂下头,她捂住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宣布,273号获得了本场胜利,这也是本轮比赛的第一场胜利,恭喜他们!」 在观众的欢唿声中,宁归默默爬起身。 刚刚被艾米丽飞扑摔倒的痛还在其次,可那一拳属实不轻,他现在感觉左脸麻麻的,嘴角隐有刺痛感,耳边机械嗡鸣的幻听时隐时现。 「走,去看看你的伤。」 达达利亚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把他带下场。 人形机械等在下场口,按照规定带领他们来到胜者组的专属休息室,通知他们在这里等待后续比赛。 「痛不痛?」才一坐下,达达利亚便有些紧张地抬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宁归已然肿起的半边脸上,露出既不忍又懊悔的神色。 「真是低估了那个小姑娘,早知道就该先解决她的。」 「比赛嘛,受伤总是难免。」宁归想了想,又安慰他,「没事的,我不疼。」 「在我面前就别逞强了,什么程度的伤、有多痛,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达达利亚无奈地看着他,「我给你上点药。」 他取来柜子上的急救箱,打开之后药品绷带一应俱全。 「我自己来吧。」 「这里没有镜子,你怎么自己来?」 达达利亚捏着他的下巴反问,「这种时候就别害羞了,这里又没别人。」 阿尔戈听完默默地往沙发靠垫的缝隙里缩了缩。 没错,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沾着清水的棉棒蹭着脸颊,微凉的同时还有些许刺痛。 达达利亚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是宁归侧过脸就能吻到的距离。 宁归有些心猿意马,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望向天花板,脑子里筛选着印象中高难度歌曲的乐谱,试图让艺术洗涤他逐渐跑偏的思绪。 「问你个问题。」达达利亚突然开口。 「...嗯?」宁归的声音发涩,尾调古怪得有些好笑。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达达利亚的问题让宁归下意识地望向他,猝不及防撞入那篇冰蓝色的海,海面之下汹涌的暗潮瞬间涌进他的眼和心,让堪堪建好的临时堤坝瞬间溃不成军。 宁归的大脑暂时宕机,盯着达达利亚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寸。 宁归下意识地闭上眼,既像期待,又像逃避。 「.....」达达利亚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气音,炙热的唿吸在宁归唇间短暂停留了一秒,之后他松开了宁归的下巴。 「药上好了。」 「......」 找回理智的瞬间,宁归的脸蓦得涨红,好在达达利亚低头专注于整理急救箱,似乎没有察觉。 之后的时间里,人形机械不断带着新的挑战书出现,但这些挑战者无一例外,都被达达利亚轻松解决。 人形机械送来下一轮比赛的票根时已近傍晚,虽然暗鸲之巢所处地下,看不到日升月落,但斗技场内随处可见的时钟时刻提醒着这场车轮战的漫长。 第三轮比赛在两天后,与决赛前后进行。 这轮比赛中,仅剩的一百位选手将被分成五组,按照积分顺序进行一对一的淘汰赛,最终决胜出前五名参加决赛。 决赛将是一场大乱斗,直到最后一名选手认输,留下来的那个人就是冠军。 拿着这张通往下一轮比赛的入场票根,宁归根本高兴不起来。 从赛程安排上看,接下来的血腥程度恐怕只升不减,他必须审时度势,必要时刻喊停,才能保证自己或是达达利亚在擂台上不会丢了性命。 达达利亚反倒看起来很兴奋,他摩拳擦掌,「这下总该遇到些有价值的对手了。」 「怎么了?」他注意到宁归的反常,「你似乎有所担忧啊伙伴。」 「......」 担心自己会拖后腿,担心你受伤甚至有性命之虞...这种话让他怎么说出口? 「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达达利亚的手搭上他的肩,虽然是笑着说,却让人感到心安,「我可是终有一天要征服这个世界的人,到时候希望你能来见证。」 「......」 第76页 宁归沉默着,他并非不相信达达利亚,只是见证这种事... 如果能顺利拿到比赛的冠军,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距离莫娜所说的归乡之日,应该也不远了吧。 他偷看着达达利亚的侧脸: 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他英俊、开朗、武艺非凡,之前把自己骗得很惨,但如今却又奉上毫无保留的帮助,在这个危险的擂台上为自己卖命... 此时此刻,他们走在离开斗技场的走廊上,亲密无间的勾肩搭背,可宁归知道,等自己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们的命运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和一款游戏中的二次元人物,本就不该有任何牵连。 想到此处,宁归的胸口突然像被压了块石头,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他品尝着唇齿间苦涩的思绪,直到一阵阵隐约的啜泣声,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听起来是个女孩子,呜呜咽咽地好不可怜。 是从另一间没有关门的休息室传来的。 宁归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他现在却无比感谢这个哭泣的陌生女孩,她给了他探看的动机,让他免于去想想和达达利亚分开后的日子。 他和达达利亚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的意图。宁归走上前,轻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出去,克雷斯!我说过了,不需要人陪!」是带着哭腔的呵斥。 是那个第一场的手下败将,艾米丽。 大小姐瞪着一双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看清推门进来的是宁归,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的红。 她趾高气昂地扬起下巴,「谁许你进入本小姐的专属休息室的!」 「比赛已经结束了。」宁归无奈道。 「那...那在我没离开之前,这里还是我的休息室!」 「但...也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不能进来。」 宁归看着她,想到了冬妮娅。 冬妮娅不似这位大小姐一般盛气凌人,但她们身上透露出的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英气,却是如出一辙的。 「你是来嘲笑我的吧?好啊,你尽管嘲笑好了!」艾米丽有些沉不住气,索性破罐破摔,嘆了口气扭开头。 「我不是来嘲笑你的,我只是...」宁归顿了顿,「只是想来看看你是否需要帮忙。」 「带着武器来帮忙?你还想让那个高个子男人和那只笨鸡打本小姐一顿吗?」 「他们不是我的武器,他们...」宁归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他们是我的朋友。」 「那也是有杀伤力的朋友,我现在一没有铠甲,二没有佩剑,你带着他们冲进本小姐的休息室,一定是不怀好意!」 艾米丽说完抽了一下鼻子,「算了,你们动手吧,反正本小姐输了比赛,也不想活了!」 宁归无法,只好让达达利亚和阿尔戈在门外等一会。 既然被迫撞见了气馁到有轻生念头的少女,他也不好放着不管。 达达利亚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一面说着「有事叫我」,一面带着阿尔戈退出房间。 「听见了吗,他说我是他的朋友诶。」 「......」阿尔戈认真思考如果他吐槽达达利亚现在的样子很不值钱,会被拔掉几根羽毛。 * 「这场比赛...很重要吗?」宁归关上门。 「当然!」艾米丽瞪他一眼,撇着嘴道,「你也不用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本小姐输的心服口服,之所以...之所以哭,只是恨自己没用罢了!」 「不,我觉得,你很厉害。」宁归真诚地说,「哪怕同伴已经倒下,你也没有放弃战斗,拥有这样宝贵的勇气,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 「光有勇气有什么用?又没有神之眼...」艾米丽垂下头,「如果能赢下比赛,就应该可以拿到神之眼了吧...」 「神之眼?」 「说道这个,你也没有神之眼...」艾米丽擦干眼泪,打量着宁归,「你不着急吗?」 宁归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艾米丽解释,在他生活的世界里,没有人会为这种事着急。 「这种事着急不来吧?」宁归含煳答道,「毕竟,又不是着急就能获得神之眼。」 「也是...可再拿不到神之眼,我们的部落...嗨呀,和你说这些也没用,你根本不会懂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经歷,但我想...我们想要获胜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宁归说道,「大家在本质上并无不同,你我都是选手,没有人是为了输掉比赛而来。」 「可比赛,还是有结果上的胜负之分啊!」 「嗯,就像你说的,仅仅是结果...不是吗?」 「什么嘛,你这样说好像比赛根本没有意义一样,你那位很厉害的朋友听到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替你卖命。」 「比赛对我来说,当然有意义。」宁归笑了,「它可能是一种很有效的方法,但绝非目的,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还会想别的办法。」 「至于你说的那位朋友...我想,比起结果,可能他更享受过程。」 「是方法...而非目的...」艾米丽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不用像哥哥一样通过决斗,也能获得神之眼,守护部落吗?」 「...不论你的目标是守护重要的人,还是获得神之眼,我想都不可能只有一种方法。」 第77页 宁归的话让艾米丽陷入沉思,她想得很认真,甚至忘记了哭泣。 「我...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有些地方,还没大想通,但本小姐会好好思考的!」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你...你叫宁归?」她问。 「嗯。」 「好吧,谢谢...你,璃月来的宁归哥哥。」 她傲娇地把头扭到一边,「哼,除了哥哥之外,你是第一个给我讲好长好长道理的大人。」 「作为报答,以后本小姐去璃月,会让你来接待的。」 「...你是不是说反了?」 「当然没有!这可是上上荣宠!」 「......」 * 和艾米丽告别,宁归推开休息室的门,却只看到了等在门口打瞌睡的阿尔戈。 「达达利亚呢?」 「嘎?」阿尔戈如梦初醒,「至冬小子说要去上厕所...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嘎...让本骑士来探听一番!」阿尔戈闭上眼睛,突然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 「嘎嘎,阿尔戈感受到了很危险的气息!在那边!」胖胖的歌鸲一头扑进宁归怀里,说什么也不愿出来。 宁归抱着阿尔戈,向它指明的方向走去。 「小哑巴,我们别过去好不好?就在这里等至冬小子吧。」 「什么情况?」 「我也说不好...总之有不祥的预感。」 「...要不我们靠近一点,你再感受一下?」 「好嘎...」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出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口,阿尔戈指向左边那条。 宁归拐进去,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嘆息。 很像达达利亚的声音。 「哎,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的语气很无奈,「这让我很难办,博士。」 「!」宁归捂住嘴巴,达达利亚在和谁说话? 「同样的话,我原封不动奉还,公子。」一道比达达利亚更加深沉冷漠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沉玉谷,而非暗鸲之巢。」 「…没必要对我的计划指手画脚。」 「哦?你居然还有计划,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的存在有些碍眼。」 「哼,彼此彼此。」 「听着,达达利亚,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不是很想在你身上费心。」 男人轻飘飘地说着,「相比较之下,我还是对你身旁那条『小金鱼』比较感兴趣。」 「你是在表演什么赛前威逼利诱的戏码吗?恕我直言,你的演技可真够差的。」 达达利亚顿了顿,沉声道,「你敢动他试试。」 「...是谁在表演威逼利诱的戏码啊?怎么,你有什么必须要带上他去沉玉谷的理由吗?让我猜猜,和富人拍下的那样东西有关?」 宁归和怀中的阿尔戈对视一眼:是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 「看来我猜中了?哦…所以他就是情报中提到的,为祀珑碎片而来的人?」 情报…愚人众在调查自己?宁归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祀珑碎片又是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我们之前也要互通有无了,博士?我奉劝你别多管闲事。」 「好吧,公子,我们做笔交易。把他交给我,我帮你完成沉玉谷的任务,怎么样?」 「...不怎么样。」 「别着急拒绝,不论是调查碎片的来歷,还是寻找被仙人之力保护的村落,听起来都不像需要战斗的任务…对你来说应该很无趣吧?」 「我再警告你一遍,多托雷。别插手我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女皇,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吧?」 「你?为了女皇?可笑。」达达利亚发出一声冷笑,「难道不是为了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实验吗?」 「不过是一箭双鵰。」 「可我没兴趣做你的箭。」 「看来没得谈?好吧,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你早该如此。」达达利亚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就赛场上见吧。」 有着猩红色眼眸的男人靠近达达利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很期待,如果当着你的面让他消失,你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第40章 不辞而别 达达利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归这时才想到撤退。 「别藏了,不都听去了吗?」他转眼出现在宁归面前。 「抱歉,我并不是...」 「先回旅店吧,忙了一天,也该饿了。」 达达利亚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仿若无意地扫了一眼阿尔戈,转头径直向斗技场的出口走去。 「嘎...」阿尔戈虚弱地叫了一声,及时接收到他的威慑,不敢多嘴。 他决意不提方才发生的事,宁归也不好开口。 再有两天就是最终比赛,也许不该节外生枝。但与达达利亚对话的那个叫「博士」的人,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和那个总喜欢同他搭话的阿伦极为相似。 「方才与你说话的人...」他犹豫着开口。 「有些过界了哦。」达达利亚微笑着打断他,「虽然偷听的事我不打算追究,但你也不该再多问,不是吗?」 「...我知道,可是...」 宁归很好奇,他们所说的那件拍卖品,应该就是他带入查理别墅作为交换的铁盒。 第78页 只是当时自己带进去的是赝品,真正的铁盒里...很可能装有他们提到的祀珑。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宁归觉得,这些问题都很重要。 「我们的契约关系应该只限于赛场上吧?」达达利亚打断了他,笑容也逐渐淡去,「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否则很可能会引火烧身。」 「嘘,你还是别说了...」阿尔戈凑在宁归耳边低声道,「我能感知到,他的心情不太好...」 宁归只好选择闭嘴,看来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达达利亚身上的秘密似乎比看起来还要多。 晚饭是迪卢克提前订好的,他本人据说有临时有一笔紧急的交易要谈,只得先行离开暗鸲之巢,让店员代他传达了口信。 尽管菜色丰富,色香味俱全,可宁归却吃得食不知味。 达达利亚很反常。 他非但没有像平常一样在饭桌上谈笑风生,一直低着头,眉心紧蹙,不知在沉思什么。 「我吃好了。」他放下刀叉,推开基本没怎么动过的餐盘,站起身。 「我有些累,先回房间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对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明天起来看不到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儿?」 「...有件重要的事要办,不会耽搁很久。」达达利亚强撑的笑容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他的脸色不大好,似乎在为什么事担忧,「我先回去了,晚安。」 「......」 宁归目送他离开,一时间也没了胃口。 他不喜欢察言观色,但又很难不受到旁人情绪的影响,好奇、担忧、憋闷,各种各样的情绪郁结于心,令他很苦恼。 从前他可以用「不必介入他人因果」这样的话宽慰自己,但对象变成达达利亚,这句话便很难奏效。 况且这个人还和他的计划息息相关,万一达达利亚突然表示emo了要退赛,宁归併没有对应的nb,一切就要从头再来... 这样的不确定性,会把他逼疯。 「他应该不会退赛的。」一直埋头狂吃的阿尔戈突然幽幽地说。 「你听到什么了?」 「也...也没有啦,我只是没有感知到类似放弃的情绪...」阿尔戈含煳说道。 「那他是在生我的气?」宁归把自己碗里的香肠都倒进阿尔戈的盘子,「是不是因为我偷听他和别人讲话?」 「你用香肠贿赂我,我也不能说啊。」阿尔戈像是怕他反悔,飞速吞下两根,「那个...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他还是会帮你打比赛的。」 「...能不能别打哑谜。」宁归略感挫败地缩回椅子里,「叫什么提瓦特,不如改名叫谜语国好了。」 「你那么担心他,去他房间看望一下不就好了?」 「馊主意。」 「怎么会?你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们的契约关系只限于赛场上。」宁归学着达达利亚的语气说道。 「他那是...」阿尔戈欲言又止,「哎呀,要不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我不会去讨人嫌。」宁归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种别扭的心理从何而来,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把多余的落日果和胡萝蔔统统拨进阿尔戈盘里。 「喂!你当我是猪啊!」 * 入夜后的暗鸲之巢热闹非凡,坐在柜檯后的店员望着门外来往的人潮,百无聊赖地张嘴打着哈欠。 「啪——」一袋分量不轻的摩拉甩到柜檯上,他抬头,是那位老闆交代过要好生招待的橘发先生。 「这袋摩拉帮我交给和我同行的那位先生。」他又拿出一袋分量差不多,但没有封口,「这是你的报酬。」 店员瞪大了眼睛,愣了三秒,忙不迭地把东西收起来,「好的好的!」 「对了,如果他要离开,一定要拖住他,或者...」达达利亚沉吟片刻,「告诉你的老闆,他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明白!」店员点头如捣蒜。 * 另一边,宁归怀着心事回到房间,这一夜囫囵睡去。 第二天起床,本想鼓起勇气去找达达利亚,一问店员,才得知他已漏夜离开旅店。 「什么?」宁归一惊,「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那...有没有留下口信?」 「口信...哦对了,他让我给你这个。」 店员从柜檯下拿出一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钱袋,「这封口的绳索上都戳着北国银行的火漆印,您看清楚,我可没有偷偷打开哦。」 「...除了这个呢?没别的了?」 「呃...」店员面露难色,这什么意思,嫌少吗? 这一袋少说有几十万摩拉,这两人一个随随便便丢给自己,一个收了还嫌不够,他不仅感嘆: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那...他离开时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宁归还不死心。 「那位先生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他结算了最近几日的房费,别的什么都没说。」 「......」 出远门。 「嘎?他不会真跑了吧?」阿尔戈下意识地大喊。 之后被宁归一把揪住翅膀。 「你到底知道什么?」 「冤枉啊,我只是随口一说嘎!」阿尔戈扑棱着另一只翅膀,叫得悽惨。 第79页 宁归眼看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一颗心却在胸腔里悬着,怦怦跳个不停。 他迷茫地望着门外人来人往的昏暗街道,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达达利亚去了哪里?他不会真的把自己丢在这儿了吧? 对,他昨天说过,要等他回来...可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你在这里站成望夫石也望不回来他嘎。」阿尔戈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 「闭嘴。」 宁归又盯着门外看了一会,利落地转身上楼。 「嘎?你不吃早餐啦?」 「你吃吧,我先回房间了。」 「等等,等等我!」阿尔戈急忙跟上去,「我...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饿啦!」 它跟着宁归回到房间,眼看他冲到床头,从枕头下翻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 「比赛流程简析...关键对手的特点与躲避战术...取胜战略无鸭版...你昨天大晚上不睡觉,就是在搞这些?!」 「别吵。」 宁归咬着一根笔坐在餐桌前,将那些纸摊开。 结合达达利亚昨天的反常表现,他不是没想过对方中途抛弃他的可能,毕竟这种需要拼命的比赛,越到后期风险越大。 并非是对达达利亚缺乏信任,只是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靠自己,很难全身心将信任交付他人。 现在没时间再像昨晚一样想东想西了,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可整个人却很难冷静下来,耳边总会时不时迴荡起店员说的话: 「那位先生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他结算了最近几日的房费,别的什么都没说。」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确是达达利亚的风格。 「嘎...他只是离开了旅店,也没说不回来,你别那么悲观嘛...」阿尔戈跳着凑近,小声安慰道。 「...我没事。」宁归摇摇头,「我...我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只是有备无患。」 宁归盯着摆放在桌面上的纸,强迫自己静下心思考:他的积分靠前,对于单向车轮战很有优势。积分较低的选手会先进行比拼,直到半决赛时与各自半场积分最高的选手对战...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赢下车轮战的最后一局,再赢下决赛,就可以达成目标。 可没有达达利亚在,想要取胜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看着那份「取胜战略无鸭版」,觉得自己所列的备选方案没有任何一条有实施价值。 一行行的白纸黑字,越看越让他觉得希望渺茫。 脑海中不免又想起达达利亚。这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感觉很糟糕,想要责备对方的心情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让他鼻尖莫名发酸。 ...虽然可以理解,但他怎么能就这样不告而别?虽然他说要自己等他,可这份随口的承诺真的可信吗? 这样的思绪一旦在脑海中扎根,便顺着本心的土壤不断生根发芽,开出愤怒的枝叶和委屈的花朵,继而结出酸楚的果实。 这份心绪无人可诉,只得细细咀嚼,再吞入腹中。 「其实...其实你的计划也不是全都无效啦!」阿尔戈扯着嗓子,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难过。 它用爪子拍拍其中一条,「那个叫艾米丽的纳塔小姑娘不是已经淘汰了吗?她身边那个大个子看起来蛮强的,虽然比至冬小子...」 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总之,你帮了她,又手握这么多摩拉,让那个大个子帮你打两场比赛,应该没问题的!」 「......」 它见宁归不说话,又蹦到另外一条上。 「那这条呢?放弃比赛,另寻办法...也不是不行啦,反正这个不见天日的破地方我也呆够了,我们离开这里,一边旅行一边找你要的东西,没准不经意间就柳暗花明了呢!」 宁归看着那行字嘆了口气,他似乎是妥协了。 「好。」他违心地说道,内心却下定决心,再相信达达利亚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食言... 宁归等了整整一晚,又在旅店停留了一天一夜,直到比赛当天清晨,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达达利亚不会回来的事实。 不需要阿尔戈催促,他知道应该收拾行囊离开。 还要感谢达达利亚给他的遣散费,让他免于体验交不起房费的窘迫。 「那个...先生,您确定不多住一段时间吗?」店员支支吾吾地说道,似是不肯帮他办理退房。 「不必了,请帮我结帐。」 「可是...」店员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气势汹汹闯进一伙人,领头的在店内环顾一周,视线落在宁归身上。 「找到了,在这儿!」 「餵小子,不去斗技场,想偷熘?没门!」 「是啊,你走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第41章 痛到发麻 那群人冲上来,推推搡搡地按住宁归的肩膀。 「你那件在赛场上大放异彩的武器呢,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两人商量好,打算摆大伙一道吧?」 「什么?早知道就不押他们赢了。」 「......」宁归奋力挣扎,那些架起他手臂、摁住他脖颈的手像一根根钢筋,无论什么办法都无法摆脱。 「没有那种事。」他大声喊道,七嘴八舌的讨论才稍稍停下,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脸上。 第80页 宁归闭了闭眼,声音隐隐发抖,「如你们所见,我的同伴退出了,按照比赛规则,我有权退赛。」 「哈?那我们的钱怎么办?」 「对!我可是押上了全部身家!还指望你赢比赛大赚一笔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宁归眼神蕴着怒气,看向说话的男人,「是我要你去赌?还是我收了你的本金?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就算输到倾家荡产,也找不到我头上。」 「你...你...」男人哑口无言,气得眉毛鬍子乱飞,瞪着一双充血的眼,「臭小子,少耍嘴皮!告诉你,今天这比赛,爷爷扛也要把你扛过去。」 他说完指挥同行的几个混混,「你们去拿绳子来!」 和他一起来闹事的不乏浑水摸鱼者,看到这人要动真格的,不禁心生退意。 「只是来讨说法,也不用真把人绑起来吧?」 「听说私下斗殴会被领主大人拉入黑名单的。」 「一群怂包!」男人接过手下递来的绳子,「让这小子跑了,不管你押输还是押赢,都得赔钱!老子的钱可不是大风颳来的,你们几个,给我摁住他!」 几个长相痞气,瘦高像竹竿似的青年从人群中钻出,不由分说地将宁归夹住,双臂剪到身后。 「嘎嘎!放开他!嘎嘎!」阿尔戈在人群外围急切地飞来飞去,束手无策。 「你们!」眼看拇指粗的麻绳挂上脖子,四肢被控反抗不得,宁归一面扭着身子,一面喊道,「喂,你不是赌我赢吗?如果我输掉比赛,你岂不是要赔更多?」 「想不到了吧小子,我们大哥来之前就把剩下的钱全都押你输啦...」 「住口!」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弟,又粗声粗气地对周围吼道,「看什么看,不准备帮忙就趁早滚开,敢告状没你们好果子吃!」 「走!」 不待宁归再说什么,一块手帕堵住他的嘴巴。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拖着他走向斗技场的方向。 「嘎嘎!」阿尔戈飞过人群上空,着急地盘旋。 「你们两个,去找几块石头,给我把那只吵吵嚷嚷的笨鸡打下来。」 「唔!」宁归急忙抬头,盯着阿尔戈。 快跑!去找达达利亚...不,去找迪卢克先生,请他来救我。 阿尔戈接收到他的信号,又在原地飞了两圈,直到眼看那两人捡起石块,才依依不捨地转身飞走。 「别动歪脑筋,也别想着刚上场就求饶。要是让我少赚了一个子儿,你死定了,知道吗?」 被推进斗技场大门时,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用指节敲着宁归的脑袋。 「欢迎来到暗鸲之巢斗技场,请出示您的参赛票根。」 门口的人形机械视若无睹般对宁归说道,那帮人恶狠狠的注视令他如芒刺背,只好拿出包袱里的票根,低头走进斗技场。 怎么办... 再次步入那条选手专属的走廊,宁归的心境与前两次大不相同。 这次休息室内空荡荡的,没有旁人。一块全息屏幕上交替显示着选手信息与当前赛况。 宁归注意到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观众的欢唿与主持人紧锣密鼓的解说透过门缝传来,宁归感到自己的指尖和掌心微微沁着汗,胸口也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抓紧似的,有中隐隐的反胃感。 他摘下背包抱在怀里,选择背对屏幕板方向的椅子坐下,眼不见心不烦。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之前所做的计划全部失去作用。 他猜到的达达利亚的临阵脱逃,却没猜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第一场比赛结束,25号获胜,请167号选手做准备。」 听到喇叭里传来的通知,宁归回头看了一眼板子:距离他上场还有5轮比赛。 事到如今,只能指望阿尔戈尽快找到迪卢克,后者大发善心,愿意带他离开。 否则... 咽喉虚无地吞咽,宁归觉得那种想吐的反胃感更强烈了。 他像一个无助的囚徒,坐在宽敞明亮的监牢里,煎熬地等待着宣判。 直到房间广播里喊道他的号码,人形机械在下一秒推开房门,催促他上场。 宁归撑着座椅边缘站起,他的膝盖有些丢人地发软,五指指尖冰凉到几乎感受不到存在。 「噹啷——」 怀里的背包歪到在地,里面的东西掉出不少。 宁归急忙去捡,捲成一卷的草稿纸,几只羽毛笔,还有那袋封口摇摇欲坠的摩拉... 宁归握起袋子时,才发现封口依然松动,几枚摩拉与一块深蓝色的圆形吊坠被压在钱袋下。 ...是达达利亚的神之眼?! * 「237号,请立即上场。」人形机械再次重复道。 宁归不敢耽误,他捡起那枚神之眼,在掌心握紧。 达达利亚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一走了之了吗?为什么还要把神之眼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自己? 宁归的思绪飞速运转着,却找不出头绪。 难道是达达利亚想让他靠着这枚神之眼战胜对手?这东西虽然厉害...但他根本不会用啊! 跟着人形机械离开房间,热情高涨的欢唿声愈发清晰,听上去比上场比赛来的人还要多。 「请从这里上场。」人形机械带他来到熟悉的门前,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第81页 神之眼膈得掌心发疼,宁归咬咬牙: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推开门的剎那,炽热的声浪再次向他奔涌而来,闪耀的聚光灯,略显漫长的入场口。 一切都与两天前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这次只有他自己。 没有达达利亚,也没有阿尔戈,宁归能依靠的,只有手中这枚完全不知该怎么使用的神之眼。 他脚步沉重地登上擂台,经过一路厮杀的对手已经站在另一端等待。 那是一个带着拳套,脸上带刀疤的男人,他的武器除了那副拳套,还有几只匍匐在地的机械狼。 深入地下的小型斗技场...驾驶螃蟹载具的少女...还有将她撕裂分食的机械狼... 宁归瞳孔紧缩,这是在非官方预选赛上获胜的那个男人?! 「双方选手,准备好后请示意。」 男人戴着拳套的手在胸前敲了敲,他举起手,那几条匍匐的机械狼也随即站起来走到灯光下。 它们的机械錶皮上沾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血迹,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宁归,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立马冲上来将猎物撕成碎片。 宁归倒吸一口冷气。 根本不可能赢。 「237号,准备好请举手示意。」裁判再次催促道。 宁归深深吸一口气,他握紧手中的神之眼,来到武器架前,抽出那把熟悉的匕首。 无论如何,总该试一试,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想想达达利亚是如何战斗的?他似乎有一把弓,但他很少在实战时用到那把弓,他有一对水刃,可以变换成他在战斗时所需要的任何形态的武器... 那就是...水元素力吗? 宁归的胸口莫名旋涌起一阵澎湃的暖意,他不顾裁判的催促,将那枚神之眼贴近心脏,不够...还不够... 他需要再多感受一会。 「237号,准备好请举手示意!」裁判的声音带上了愠怒,此起彼伏的嘘声从观众席传来。 「哼,看来他是怯场了。」他的对手大声笑道,「餵小子,你要认输吗?」 「......」 宁归眉心紧蹙,他急促地唿吸着,闭上眼睛,无数条江河与溪流不断从远方奔涌而来,澎湃的水声淹没了周遭的噪音,也淹没了宁归的全部意识。 裁判忍无可忍,他敲响手边的响铃。 「...比赛开始!」 「孩子们,速战速决!」男人用牙齿咬紧拳套绑带,带领着那群机械狼向宁归直径走来。 「别客气,先到先得。」 口令下达的瞬间,最靠前的两匹狼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宁归冲去。 水中带上了血腥味...那是陌生人的血。 千钧一髮之际,宁归勐地睁开眼睛,反手握紧匕首,凭藉本能飞速向后挥刺—— 短暂的呜咽后,最先扑上前的机械狼在一道水光中向后翻仰,重重地摔在地上,向外滚了好几圈,盪起一阵扬尘。 吵闹的观众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唿吸。 什么情况?! 宁归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握紧匕首的那只手,直到带着血腥味的劲风扑面而来。 又一匹狼! 他急忙抬头,机械狼已经跃至半空,大张着涨满尖牙的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宁归侧身一躲,刀刃划过机械狼前腿腋下,噼开一条闪着火花的裂痕,电光火石之间,转身绕到机械狼地另一侧,毫不犹豫地高举匕首,冲着它的头部刺下! 「嘶——」观众席上的人们集体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前几轮比赛中,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些机械狼的兇残,没想到短短十几秒内,居然被赔率已经跌停的237号就这样解决了。 难道他之前...都是在隐藏实力吗? 宁归跨坐在狼身上喘着粗气,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方才使出的招数分明是达达利亚在上一场中使用过的,就算他真的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学的这么快...难道这就是神之眼的力量? 「有两下子!」刀疤脸咬牙吼道,「孩子们,开胃菜时间结束,该吃正餐了。」 他带领剩下的狼群向宁归奔来,宁归急忙举起匕首,可单拳难抵双手,更何况还有一群擅长团体作战的狼。 他很快败下阵来,狼狈地格挡着,可对手的攻势却越来越勐。 「237号方才的高光似是迴光返照啊,看来他快要坚持不住了。」解说揶揄地说道,「就像赛前所预测的那样,没了那件超级武器,他什么都不是。」 宁归心头一紧,猝不及防被一条狼咬住小腿,他眼睁睁看着钢牙没入衣料,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呃...」宁归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卯足力气的一拳重重击向他的腹部—— 「砰」得一声,宁归软倒在地上,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只虾。 他急促地唿吸着,眼睛里滚着热辣辣的泪,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疼痛混在血液中,堵着嗓子眼,让他连□□都喊不出。 「哼,不过如此。」 他听到头顶传来刀疤脸的冷笑,达达利亚的神之眼掉在不远处,明明一伸手就能拿到的距离,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碰到边缘。 头皮突然传来刺骨的痛,他被揪着头髮提起来,没法反抗。 第82页 「那不是你的神之眼吧。」刀疤脸笑道,「没有神之眼的无名之辈,还想觊觎神明的馈赠?」 「......」 「听好了,别不承认,你就是个废...」 「啪——」 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过后,明亮如昼的场馆突然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观众席上一片譁然,刀疤脸显然也不明状况,「怎、怎么回事?」 宁归无暇顾及这些,他全身痛得发麻,意识正一点点抽离,五感也逐渐变得模煳。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深紫色的雷光闪过,拽着他头髮的力道一松,他向后瘫倒,身体接触到的地面很软,有人在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 嗯,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在彻底闭上眼睛前,宁归这样想着。 第42章 眷属 有光。 意识慢慢回拢,但不很清醒。 微风柔柔地吹起发梢,胸腹靠着温暖可靠的背嵴,有人正背着他,在洒满月光的旷野中前行。 晃动的视线里,不断有红紫相间的液体落下。 宁归抬起手,茫然的看着暗红色的掌心,是血...好多血。是他的血吗?那他怎么还没死? 「咳...咳咳...」背着他的人不时发出闷闷的咳嗽声,鲜血接连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还不能...停下来...」他的声音很虚弱,像是在对宁归说,又像是自语。 一阵天旋地转,宁归滚落在地前,被青年的胸膛抱了满怀,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还混合着沥青般刺鼻的陌生味道。 眼前再度陷入黑暗,意识彻底抽离前,他隐约听到阿尔戈的声音。 「是这边!他们在这边!」 * 当晨曦酒庄的女僕长艾德琳推开位于二层的客房门时,一只体型肥硕的歌鸲扑面向她飞来。 「不是说吃过药就会醒吗?嘎嘎!他为什么还没醒?!」 「嘘——」艾德琳比出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盛满清水的玻璃瓶瓶。 她望向床铺上沉睡的青年,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两扇睫毛随着唿吸浅而缓地起伏,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迪卢克老爷说过,等他天黑回到酒庄前一定会醒。」艾德琳小声对阿尔戈说道,「抱歉,我还得去看看另一位客人的状况,他那边显然更不乐观。」 「哼,那也是他自作自受!」阿尔戈愤怒地扇了扇翅膀,「如果不是他不辞而别,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小点声吧,歌鸲先生。」艾德琳无奈地劝道,「你也不希望吵醒自己的主人吧?」 「嘎?谁说他是我的...」阿尔戈突然哽住,别扭的撇开头,「算了,你去照看那个人好了,我会陪着他。」 「那就辛苦你喽。」艾德琳笑笑,「稍后我会叫人送坚果到房间。」 阿尔戈咂咂嘴,不再理会艾德琳。它起身飞到青年枕边,怔怔地望着那张清秀姣好的面孔。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呀...」 「......」 它凑上前,轻轻啄了一下宁归的脸颊。 「...唔」宁归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皱得更紧。 再啄一下! 「嘶...痛...」宁归含含煳煳嘟囔着,眼睛依然没睁开。 「你醒啦?!你醒啦!」阿尔戈喜出望外,对着宁归的脸颊和嘴巴又是一通乱啄。 「别...别这样...」宁归捂住脸,缓缓睁开双目,漂亮的琥珀色瞳仁里写满迷茫。 夕阳的阳光很刺眼,他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嘎!捂眼睛做什么,快睁开眼看看我呀!」阿尔戈扑扇着翅膀飞来飞去,「是我!阿尔戈呀!」 「......」 宁归逐渐适应阳光的亮度与温度,细长的手指缝隙中露出一半眼睛,与阿尔戈四目相对,最终完全展露出来。 「阿尔戈?」他的眼睛缓慢地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这是哪里...」 「这里是晨曦酒庄!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吃人的斗技场,回到地面啦!」 「晨曦酒庄...迪卢克...是他救了我?」 「算...算是吧!」阿尔戈支支吾吾地答。 宁归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当然!没有...」阿尔戈的声音越来越小,它心虚地移开视线,「的确是晨曦酒庄的主人把你带来这里的,他还找人帮你看伤,解了致幻剂的毒...」 「致幻剂?」 「对呀,你被...你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中了浓度很高的致幻剂!明明只是腿上受了一点小伤,但是双手一直死死捂着肚子,掰都掰不开。」 「...什么?只是腿上的小伤?」 宁归将手伸进衣服下摆,在腹部摩挲,触感温暖平坦,没有任何异常。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挨了一拳,还吐了很多血... 「都是幻觉!你只是小腿上有一点擦伤,致幻剂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进入你的体内的。」 难道是那个刀疤脸的机械狼搞的鬼?可那个在非官方预选赛上被撕碎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宁归感到有些头痛,他敲了敲额头,却没有丝毫缓解。 「也可能是先用致幻剂迷惑对手,然后再为所欲为?」阿尔戈听到他的心声,顺着推测下去。 「可是...我明明记得有很多血,沾满了手心。」宁归抬起干净的双手,「还有很浓的血腥味,这究竟是...」 第83页 「哎呀,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阿尔戈咬着被子,帮宁归捻了捻被角,「医生说了,致幻剂的后遗症很难消散,就算醒来也要多卧床。你饿不饿?我去帮你和女僕长要点吃的?」 「没事,我不饿。」宁归摇摇头,思绪依然停留在赛场上。 「等等,那比赛...比赛呢?!」 「什么比赛啊,你昏迷了两天,比赛早结束了。」 「什么?!」 宁归掀开被子坐起,右腿在挪动时感受到一股放射的刺痛。 「不对。」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你再说清楚一点,迪卢克是怎么救我出来的?如果我没有认输或是死亡,比赛是不会结束的。」 「就是...就是那样把你救出来了呀...」阿尔戈心虚地后跳两下,企图矇混过关,「哎,已经过去的事,你别纠结那么多了...」 「阿尔戈。」宁归平静地叫了一声它的名字。 「你...真烦!」阿尔戈恼怒地背过身去,「就算他拼了命把你救出来,我也一点都不想原谅他!要不是他不告而别,你怎么会一个人被丢进那么可怕的地方...」 「...是达达利亚?」 「对,是他,那个讨人厌的至冬小子!」 「......」 「你也很无语对吧!每次都这样,先把你丢进危险里,再像个英雄似的闪亮登场,他以为这样你就会很感动吗?可恶,你这么惨都是因为谁啊!」 「他人呢?」 「哈?你不会还对他有感情吧?」 「...不,我只是问问。」宁归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他还在昏迷啦!听说他为了救你,在斗技场大闹了一场,一个人单挑了三十几个警卫机械,恐怕现在已经被暗鸲之巢拉入黑名单了...」 「等一下!」阿尔戈话锋一转,回头跳到宁归面前,「喂,你不许同情他,也不许心软,听到没有?」 「......」看到阿尔戈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宁归不禁莞尔,「你像是比我还生气。」 「什么嘛,难道你不生气?」 宁归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嗯,生气。」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在生气。」 「...我本来就不是会表现出来的类型。」 「那岂不是很吃亏!」 「还好,起码现在你知道了,不是吗?」 阿尔戈狐疑地看着他,「好吧,勉强相信你。」 宁归不再说话,他蜷缩着抱住双腿,将头枕在膝盖上,望向窗外火焰般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阿尔戈飞到他的肩头,「奇怪,我居然读不出。」 「......」宁归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什么也没想。」 「唔...很累吗?」 「...嗯,很累。」宁归轻声说,「没有方向,一直原地打转。」 他闭上眼睛,睫毛不住地颤,「阿尔戈,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嘎...」阿尔戈蹭了蹭他的耳廓,「不过...我也是一样呀。」 「找不到亲王,也找不到自己身为骑士的意义。」歌鸲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它沉吟片刻,期期艾艾的问, 「宁归,不如让我守护你吧。」 「什么?」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据说奥兹大人来到提瓦特,是为了面见他要侍奉的主人...那我觉得,我是不是也可以选一位自己喜欢的主人呢?」 「宁归,你来做我的主人吧!」 「可是...为什么呢?」宁归抬起头,「你明明现在这样就很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一点也不好!我讨厌帮不上忙的感觉!」阿尔戈发出愤愤地哼唧声,「只要成为你的眷属,我的力量也会有所恢復,就不会只是一只飞来飞去的笨鸡了!」 「你本来也不是笨鸡。」宁归的唇角微微扬起,「不过,还是谢谢你,阿尔戈。」 「你的心意很珍贵...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信任。」 宁归伸出手,示意阿尔戈跳进他的掌心。 「所以,你要做我的主人吗?我绝不会像至冬小子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一定会守护好你的!」 「不,我不会做你的主人。」宁归摇摇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呀。」 「朋友...」 「或者像你说的,我们是难兄难弟。」宁归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对,难兄难弟,要一起浪迹天涯的那种。」 「......」歌鸲的鼻子和嘴巴变得湿润,它大张着嘴巴,轻轻喘息着,「嘎嘎,小哑巴,你...」 「喂,你不会是感动得要哭吧?」 「才、才不会!鸟又不会掉眼泪!」 「好吧好吧。」宁归揉揉它的脑袋,夕阳将它漂亮的羽毛染上一层金色,随着微微发抖的身体如涟漪般晃动。 「所以,小哑巴,你接下来有计划么?」 「唔...没有计划算计划吗?」 「呃,怎么不算呢?」 「那就算有吧。」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可一人一鸟都不觉得无聊。 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经过他的房门。 宁归有些好奇地拉开一条门缝,发现是女僕长带着两个医生打扮的陌生人穿过走廊。 第84页 她脸上的表情很紧张,甚至没有注意到门后的宁归。 「...状态很不好,吃药之后又吐了一次血,一直在发烧。」她在一扇客房前站定,握着把手低声说道。 「明白了,我会再给他开一剂药。不过...」 「实在不行,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医生无奈地摇摇头,「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古怪,不像是野兽所为,也不像是被丘丘人那样的普通魔物所伤,我行医这么多年,居然从未见过。」 「...还请尽力而为,至于别的,只能等老爷回来之后再做定夺。」艾德琳皱眉道。 第43章 再陪陪我 (註:修了39-42章,为保证剧情流畅,建议从39重新看) 宁归推开房门,浓重的草药味将这件宽敞的客房塞得满满当当。 一只坩埚架在窗下,里面盛着滚滚冒泡的汤药。记得那名医生临走时嘱咐,要熬煮三个小时药效才最佳。 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有效——他这样说。 达达利亚之所以一直在发烧,是因为他身上那些不明来歷的伤口。哪怕上好药绑上绷带,也很难有效地阻挡伤势蔓延。 床脚旁放着一只木盆,里面盛着清水,而漂浮在水面上的白毛巾因为投洗太多次,已经变成了淡红色。 宁归走到床边,俯视着躺在床上的青年。 他的脸颊带着高烧特有的红晕,嘴唇却苍白得像发皱的纸。眉宇间残留着痛苦的余韵,露在被子之外的两条手臂上缠满带血的绷带,胸膛和锁骨上还有暗淡的划痕。 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竟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尽管阿尔戈极力反对宁归来见达达利亚,可有些事宁归必须问个明白。 面对这个尚在昏迷的病人,宁归有些无措。他的那些问题,总不能说给充满草药味的空气听。 宁归在床边呆站了一会,弯腰捞起那块毛巾,对摺,拧紧,沥干。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总要等达达利亚病好些了再说。 他将那条毛巾折好,轻轻挑开青年额前的碎发,正要将毛巾敷上,手腕却突然被紧紧握住。 「谁?」达达利亚的声音哑得像声带被砂纸磨过,尽管有气无力,但他眼神中的防备丝毫没有减弱。 「...是你?」 趁他愣怔,宁归抽出手,不由分说地将毛巾仍在他额头上,重新站回床边。 「......」 「......」 两人对视无言,还是达达利亚先扯出一个虚弱地笑,「你没事就好。」 心头隐约抽痛了一下,可宁归併没有被打动,「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想对我说?」 「...有,当然有。」达达利亚嘆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四柱床的顶部,「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宁归抿住唇,「难道不是在想该从何编起?」 「...抱歉。」达达利亚的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厌恶听到这两个字吧。」 「厌恶...倒谈不上,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达达利亚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看得出这对他来说很费力,他的眉心拧成结,「我的衣服呢...」 「是指那堆染血的布条吗?」宁归指向床头柜。 「嗯,麻烦你从里面翻翻,有我给你的东西。」 宁归捧起那堆已经很难被称之为布料的衣物,在里面摸到了两件坚硬冰冷的物什。 一件摸起来像是方形的盒子,另一件则是长条状的,尾端微微翘起。 宁归先抽出后者,居然是一柄套着弯鞘的匕首。 「这是什么?」 「我说了,是我要给你的东西。」达达利亚费力地挣扎起身,靠在软垫上的时候,额角已经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天你也听到了,博士...也就是那位故意接近你的奇怪选手,他对你很感兴趣。」 「感兴趣?」 「对,不是喜欢你,也不是想和你交朋友...是想把你当做试验品的那种感兴趣。」 达达利亚捡起掉在身上的毛巾,胡乱擦掉脸上的汗,「哪怕是使用魔王武装,我也很难在他面前有胜算。」 「魔王武装是什么?」 「算是...我的一种秘密武器吧,这不重要。」达达利亚模煳地答,「总之,想要保证你不被带走,就必须要有你手里那东西。」 「可这...只是一把匕首啊。」 宁归双手握住匕首,轻轻拉开,一道刺目的黑紫色光芒突然从鞘身中迸出。 「什么情况?」他急忙将匕首塞回去。 「这不是普通的匕首,这是我师父造的武器...有它在,一切被深渊污染过的力量一时半会都没法近你的身...咳咳!」 达达利亚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用毛巾捂住嘴巴,上半身不断发着抖。 宁归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拿起桌上的水杯递过去。 「谢谢。」达达利亚接过杯子,看得出喝水对他来说也不容易,不过喉咙的刺痛感终究没有抵过本能的饥渴,他还是咕咚咕咚喝下半杯。 「所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是去找你的师父取这样武器?」 「师父神出鬼没,我没能找到她。不过我知道这东西在哪,就是拿取的过程...耗费了点时间。」 达达利亚苦笑道,「原本按照我的计划,是不会迟的...抱歉,哪怕你不想接受,但...」 第85页 「你受伤了,这是我的错。」 「......」宁归望着满身伤痕的达达利亚,又想到自己只是轻微受伤的小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应该还有疑问吧,那个盒子...也拿出来吧。」 剧烈咳嗽过后,达达利亚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宁归有些犹豫,语气也稍稍软下来,「你的状况没问题吗?要不你先休息,我改天再来...」 「没关系,我撑得住。」 宁归只好拿出那只铁盒。 铁盒的外形并不陌生,和他带进查理别墅的那只一模一样。 「盒子需要执行官的印鑑才能打开...抱歉,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 「但我可以告诉你,盒子里面是什么。」达达利亚说完,又急切的补充道。 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说了三次「抱歉」。 「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宁归摇头道,「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之前的事情,我们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为什么?」达达利亚有些慌张地看着他,「你...不打算原谅我了吗?」 「......」宁归陷入沉默,避开了达达利亚的眼睛。 「不,我...我没想怪你。」他背过身,望着坩埚里不断吐着泡泡的汤药,「一码归一码,之前你的确骗过我,但这一次...我明白,你是为了救我。」 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达达利亚的眼睛。 「你帮我打比赛,为我寻找武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死在斗技场上。」 「可是...」达达利亚垂下脑袋,语气是满溢的落寞与懊悔,「我没能按时回来,也没能让你赢。」 「还有,你说我救了你,也不全是这样。」他自嘲地笑笑,「如果不是那个迪卢克及时赶到,我们俩现在还在草地上昏迷呢。」 「...其实对我来说,赢没有那么重要的。」 宁归在床边坐下,「况且,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别人受伤。俗话说条条大路通...至冬,提瓦特这么大,总能找到别的办法。」 「...条条大路通至冬,什么意思?」达达利亚困惑地抬起头。 「意思就是你别自责了。」宁归举起掌心的铁盒,「还是来说说它吧,抛开你们愚人众的秘密计划,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哈,秘密计...呃...」达达利亚轻笑了一声,立即痛苦地捂着胸口仰倒在靠垫上,「哪有...哪有什么秘密计划,只是些无聊的任务罢了。」 「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叫做祀珑碎片。」 他轻轻侧身,换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捂着胸口继续道,「这东西来自璃月的沉玉谷,有关它的传说有很多。」 「其中一条便是,它具有能让人类与上天沟通的能力...我的任务,就是去调查这条传说的可信度。」 「这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听完那个占星师所说,才有了这样的推测,但还不敢确定。」 达达利亚皱起眉,「不过,你第一次从独眼小宝变成人的时...的确是我把祀珑碎片带回家的那天。」 「诶?」宁归瞪大眼睛,难道... 「在别墅的时候...」达达利亚停了停,确认宁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放心说下去,「当时你受到了元素力冲击,又距离碎片很远,所以又变回了玩偶。」 「后来我们来到蒙德,我猜大概是你体内残余的元素力还未散去,这次你靠近碎片的第三天才变回来。」 「不过我发现,你对我的元素力并不排斥,所以,你变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少量多次把元素力注入到你身体里...」 「什、什么?」 不是说只有非常亲密的恋人才会做这种事吗?! 「你...你这是做什么!」羞恼的红色烧上耳根,宁归咬紧下唇,怪不得迪卢克说他的身体里有不属于他的元素力,还说什么他的冒险家同伴很在意他... 「我只是...只是想保护你。」达达利亚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万一再有查理那种登徒子出现,我又不在你身边...咳咳...咳!」 他急着解释,又勐烈地咳嗽起来,眼眶都红了一圈。 「你!」宁归跑去倒了杯水,别开脸塞给达达利亚。 「对、对不起...」达达利亚痛苦地咽着水,还不忘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追着宁归,「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如果你很讨厌我的味道,我...可以帮你去掉...」 「...少装可怜!」宁归瞪着他,不过对于达达利亚的元素力,他的确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对方又是出于好意...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他垂下眼,强撑着硬气说道。 「嗯。」达达利亚捧着水杯,诚恳地盯着他。 「那...你先休息吧。」宁归不敢看他的眼睛,撑着床起身,「有什么事,之后再...」 「别走。」达达利亚揪住他的衣袖,补充道,「...可以吗?」 宁归的心跳逐渐加速,有些不安地问,「...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有很多秘密,你会想知道的。」达达利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再问问我,好不好?」 第44章 心软的神 宁归望向那只揪住自己衣袖的手,指节修长,关节处残留着淤青,几条浅色的伤痕斑驳,边缘处凝固的血珠是暗红色的。 第86页 他瞬间心软下来。 「好吧。」 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达达利亚对面,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那个,还要喝水吗?」 「不。」达达利亚放下水杯,安静地望着他。房间内的气氛同他的眼神一般温暖,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旖旎。 宁归听到自己和他的唿吸声步调一致地起伏,坩埚内「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像是上佳的辅料,催动着他的心脏不住地加速跳动。 得先想办法抛出话题,不能任由这种奇怪的氛围蔓延。 「嗯...关于你提到的祀珑碎片...」 「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宁归下意识地抬头,「什么?」 「咳、咳咳...」达达利亚握拳抵着唇闷咳两声,再抬起头时,又是那副熟悉的微笑模样,「...没什么,你继续。」 「你的身体真的没关系吗?要不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他看起来像是推一把就会晕倒似的。 「如果我躺下休息...你是不是就要走了?」达达利亚的眼睛里闪着一点不安与希冀,仿佛生怕宁归会回答是。 「......」宁归虽然于心不忍,但也不想骗他,「当然,留在这里也只会打扰你休息。」 「怎么会?!」达达利亚急忙否认,「我...我没事的。」 宁归看着他因高烧而涨红的脸,担忧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别是烧傻了吧? 「好凉快...」达达利亚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拉到脸颊边,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掌心,「你不是要问祀珑的事吗,你别走,我告诉你...」 宁归任凭他蹭了一会,他不想和病人一般见识,嘆了口气道,「好吧,我留下。」 「但你先松开我,我去洗毛巾给你降温。」 「不用...」达达利亚小声嘟哝着,「用你体内的水元素就好...」 「什么?」 「就是...你体内有我的元素力。」达达利亚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心虚的神色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你离我近一点,我会舒服很多。」 「......」宁归脸上一红,「要...怎么做?」 「离我近一点就好...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达达利亚像是怕他不相信,甚至举起手来要起誓。 「好了,我答应你。」宁归摁下他的手,一个浑身缠满绷带、说三句话就要咳两下的病人,能对他做什么不轨之事? 他绕到床的另一侧,「但只是并排躺着,你要是敢乱来,我立刻就走。」 「...好。」达达利亚把被子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一对眼睛,「我保证。」 宁归爬上床,也不躺下,拿来一只软垫塞到腰后,并膝坐在达达利亚枕边。 「那个...」达达利亚犹豫半晌,又闷声闷气地问,「...可以牵手吗?」 「......」 「没事的,你不愿意也没关...」 「手。」 「哎?」达达利亚一愣,抬眼看向宁归。 「我说,手。」 宁归不看他,手却摊开放在床上,等达达利亚来牵。 达达利亚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从他圆润的指尖开始,分开指间的缝隙,将自己滚烫的手指缓缓没入。 「你真是烧得不轻。」 「很烫?」 他下意识想抽手,却被宁归用弯曲的指节勾住。 「还好。」 「嘶...别这么用力。」宁归皱起眉,但并没有松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疑似把我召唤来的祀珑碎片,到底有什么古怪?」 「传说祀珑是沉玉谷先民们与上天沟通的介质,于魔神战争时期消失...」 「魔神战争?」 「嗯,是一场距今已有几千年的大战。但在前段时间,一件祀珑碎片会在璃月现身的消息突然传出。」 「就是查理要的那样东西吧?」 宁归的脑海中闪过一些不愉快的记忆,「但我记得他说过,他要的那件东西,是某种仙药的原料,好像和你说的祀珑碎片不是一个东西。」 「关于祀珑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它是仙人炼药的法宝,也有人说它是储藏仙力的介质,甚至在魔神战争时期直接抹去了一整个村庄...」 「你是说...这东西能杀人?」宁归看向床头柜上的小铁盒,眼神中有些惊恐。 「都只是未经验证的传说罢了。」 宁归的视线从铁盒移向那只匕首。 「...喂,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冒险为我去取这把匕首,是不是因为我和祀珑碎片有关,害怕失去我这条线索?」 「怎么会...是因为我答应过,要让你赢啊。」 「只是因为这个?」 「......」达达利亚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宁归脸向外,只能看到隐隐泛红的耳朵。 「是啊...我想,如果能让你赢,你也许会开心一点。」 「什么?」 「很难理解吗?」达达利亚再度阖上双眼,嘴角噙着笑意,「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把自己送进暗鸲之巢那种危险的地方...」 「所以我想,是不是帮你赢下比赛,你就能稍微轻松一点?」 「......」 宁归有些意外,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这种形象吗? 第87页 「我哪像你说的那么苦大仇深。」 「你别误会,我只是很少看到你笑罢了。」达达利亚轻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看见你笑。」 宁归的心突然漏跳了半拍,偷偷看向达达利亚,后者却浑然不知,依然闭着眼睛。 「...你明明说这只是一场交易。」 「的确,不过...实话讲,我没打算和你要什么。相反,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 「对,谢谢你...选择了我呀。」 「......」 不知何时,达达利亚的眼睛已经睁开,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映着宁归的影子。 「你遇到困难,能第一个想到我,我很开心。」 「什、什么啊。」 宁归慌不择路地躲避他的视线,心跳如鼓。 怎么会有这种人?被别人当刀使,还反过来感恩戴德?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达达利亚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不过还是很抱歉,最终没能践行诺言。」 「...都说了,不用和我道歉。」 「好吧..那,你能再把手给我吗?」达达利亚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委屈,「按照约定,你答应我的牵手时间应该还没结束吧?」 宁归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间抽出了手。 达达利亚困难的翻了个身,他头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搭上宁归的小臂,视线与手掌一同划至手腕处,却不再向下。 「可以吗?」他轻声问。 「某些人之前明明更过分的事情都差点得逞,现在只是牵手,倒问起我来了。」宁归嘴上小声抱怨着,但还是主动牵起达达利亚的手。 「看在你生病有伤的份上。」他补充道。 「感谢宁归大人大发善心。」 「少油嘴滑舌。」 宁归俯身趴在床上,抬起达达利亚的手,垂眼细细观察手指上的一条条伤痕。 「看起来很疼。」他说。 「习惯就好。」 「这种事是需要习惯的吗?」 「每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伤痛通常很难避免...不过别担心,在征服这个世界之前,我是不会死掉的。」 「...你要不要征服世界,我不想管。」宁归撇撇嘴,「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不许再因为我受伤。」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好吧。」达达利亚可怜巴巴地答。 「不过...」宁归犹豫地开口,「作为这次的报酬,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哎?真的吗?」 是幻觉吗...怎么感觉达达利亚眼睛都亮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或者奇怪的事...都可以。」 「可是我没完成约定啊...」 「不想要算了。」宁归起身作势要走。 「没有,想要,想要的!」达达利亚急忙拉住他,「你...你让我想想。」 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达达利亚的目光黏在宁归身上,原本带着淡淡红晕的脸颊没一会红得几乎要滴血。 「你别总盯着我啊。」宁归上前捂住他的眼睛,都是成年男性,他大概能猜到达达利亚脑子里在想什么,双颊不禁也一起烧起来。 「...蒙住眼睛,就可以吗?」 达达利亚松开抿紧的唇,荡漾的水红色迅速在唇瓣之上晕染开,他的唿吸变得愈发滚烫,嗓音又涩又哑。 「......」宁归没有回答,他盯着那上下两瓣唇,鬼使神差般地附身凑近。 热度顺着达达利亚的胸膛传递至他的四肢百骸,体内的火种再度燃起。两股属于水的焰色纠缠,一时间,两人都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达达利亚握住宁归的手腕,却听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低声说: 「不许看。」 下一秒,微凉柔软的触觉如清泉般,从唇齿间浸入蔓延至全身。 身体上的疼痛被抚平,可对于心底的燥热却如扬汤止沸,愈演愈烈。 不够,还不够。 他伸手握紧那人的腰,在黑暗中如同干渴的旅人,不断用柔软的舌探索着湿润沟渠中的秘密,直到对方节节败退,敲着他的肩膀求饶。 「不...不行...」 宁归推开他,涨红着脸摇头,「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达达里亚单手扳正他的脸。 「别...别看我。」宁归慌张地躲避。 「那就蒙住我的眼睛。」他低声循循善诱,「我们...还没有结束。」 第45章 约定 「笃笃。」 敲门声简短,女僕长礼貌的询问隔着一层木板,「宁归先生,我可以进去吗?」 「!」 宁归如梦初醒,他再度推开达达利亚。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灼灼,滚烫的温度交织在面颊与唿吸间,一时间无人说话。 「老爷回来了,有事对您说。」女僕长并未推开门,依然很有分寸地守在门外。 抵着达达利亚肩膀的手腕发力,宁归像条鱼一般从他身下熘走,翻身下床。 他唿吸急促,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放,「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达达利亚忘记拦他,房门在眼前关上,他才怔怔回过神。 第88页 抬手指腹摩挲过下唇,微垂的眼睑藏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 「宁归先生,您还好吗?」 通红的脸颊没逃过女僕长的眼睛,她一边走在前引路,一边关切地问。 「...我没事。」宁归摇头道,他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对,他根本清醒地很,一没喝酒,二没中邪,就是脑子抽筋,居然真的吻上去了... 宁归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他摇摇脑袋,试图赶走那些不断回放的记忆,比起画面,被记下的更多是身体上的触觉,唇间,胸膛,还有... 「老爷就在壁炉旁,您请。」 蒙德的早春料峭,夜晚温度低,壁炉里噼啪烧着干柴。火光在迪卢克红色的发梢度上一层金黄,他本人坐在扶手椅上,正在拆阅信件。 宁归深吸一口气,摈掉杂念上前。 「你来了。」 迪卢克停下手,目光落在矮几旁的另一把椅子上,「请坐。」 「谢谢你救了我,迪卢克。」 「举手之劳,你还是更该感谢他。」他往事先准备好的高脚杯内倒了半杯红酒,「这是度数很低的果酒,可以安神。」 「谢谢。」宁归接过酒杯,低头抿一口,香醇清甜。 「你去看过他,情况怎么样?」 「...伤得很重。」宁归想到自己方才下意识的一推,希望没有伤到达达利亚,「医生说他的伤口古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说来也巧,我对这种伤口并不陌生...这伤是深渊魔物所创,在那种东西面前,一般人很难活下来。就算留下一条命,普通药物也很难对伤口有效。」 宁归放下酒杯,慌道,「那他会怎么样?」 「你别急,我也说了,前提是一般人,他并不一般。」 迪卢克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半杯酒,「恐怕原先他身上的伤,比现在还要严重一些,但他的体质特殊,恢復得比常人快。」 「原先比现在还要严重?」宁归更紧张了,达达利亚到底经歷了什么? 「嗯,但不管怎么说,他有自我癒合的能力,这是好消息,不是吗?」 宁归低头不语。 笨蛋,为了一把匕首就把自己置身于难以想像的兇险之地,怎么看都不划算。 「那恐怕...要再叨扰一段时间了。」宁归略带歉意地对迪卢克说道,「我想,在他彻底癒合之前,还是在这里静养比较好。」 「嗯,我明白,只是...」迪卢克抿一口酒,「你呢,也要留下来吗?」 「...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抛下他。」他都是为了我。 「没关系,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我说过,举手之劳而已。」 迪卢克耸耸肩,「不过,这段时间我可能很少在酒庄,有什么事和女僕长说也是一样的。」 「怎么,你要办的事不顺利吗?」宁归想起迪卢克前往暗鸲之巢的原因,「我没有打探你私事的意思,但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一定和我说。」 「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迪卢克神色平静,「我之所以前往暗鸲之巢,是受西风骑士团所託。」 「西风骑士团...就是负责蒙德城大小事项的那个骑士团?」走在蒙德的大街小巷,宁归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虽然我对骑士团没什么好感...但委託之事和蒙德城有关,我没有理由拒绝。」 「一直以来,暗鸲之巢的存在都被与它相邻的三国默认,大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直到前阵子,暗鸲之巢打算向蒙德扩张势力范围,这是骑士团无法接受的。」 「迪卢克是去调查这件事?」 「嗯,我见到了那位首领,谈妥了交易,具体内容很枯燥,恐怕你也不会感兴趣。」 迪卢克说道,「但我想,你会想知道这条情报的:暗鸲之巢的首领,也是一只歌鸲。」 「什么?」首领不是人,居然是一只... 「是和阿尔戈一样的...歌鸲?」 「是的。我猜它们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 * 喝净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宁归与迪卢克告别,回到房间。 阿尔戈从床上一跃而起,兴沖沖地凑上来,听宁归说完后,立马蔫了。 「怎么,知道自己同类的消息你不开心?」宁归不解。 「我...我知道那是谁。」阿尔戈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它是骑士团的叛徒,很早就离开亲王麾下了。」 「你们也有骑士团?」 「当然!我早说过了,我也是一名骑士!曾经是...」 「曾经?」宁归准确抓住了阿尔戈话中的端倪。 阿尔戈像只鸵鸟似的把头埋进翅膀里,小声嘟囔,「...小哑巴,我和你坦白一件事,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不会想说,你已经不是骑士了,是被驱逐的?」 「诶,你怎么知道?」阿尔戈震惊地抬起头。 「你还能表现得再明显点吗?」 「...哎,虽然不完全是这样,但也大差不差啦。」它幽幽嘆道,「我是流浪来提瓦特的,寻找亲王也只是想让它老人家帮我求情,让我重新回到骑士团...」 「不过,现在对我来说,回不回去都无所谓,成为你的骑士也不错嘎!」阿尔戈很快振作起来,「虽然你不愿意和我签订契约,但我依然可以守护你!」 第89页 宁归轻轻捋顺它头顶的毛,「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嘎?」阿尔戈怔住,「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种话?」 宁归向后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杯酒下肚,心中那些捉摸不透的旖旎心思反倒都冷下来。 说到底,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离开,等到那个时候... 一想到这些,宁归的胸口就像被挖了个大洞,源源不断地虚无感填满了他,让他有些恐惧。 他翻身侧躺,将自己弓成一只虾。 可以像阿尔戈一样,说出那句「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吗?宁归摇摇头。 他不愿想这些。 可新的一天不会随着他的思绪停滞,几个小时后,太阳如约而至。 宁归下楼时,被佣人告知迪卢克已经离开酒庄,而另一位客人,此刻正在庭院里晒太阳。 ...达达利亚? 看来迪卢克说的没错,达达利亚的自愈能力果然很强,一夜过去居然都能下地了。 宁归来到窗边,透过玻璃看到青年坐在木桌旁的背影。 清晨的风微寒,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橘色的短髮被风吹起又放下。 宁归和佣人要了一件毛衫,推门出去。 「受伤不够,还想感冒吗?」 他故作不在意般,将毛衫掷进达达利亚怀里,眼睛却指望着远处层峦起伏的雪山。 「你醒了?」达达利亚将那件衣服抱紧,拽来一把椅子放在身边,扯扯宁归的袖子,「陪我坐会?」 「......」宁归虽不回答,但依言坐下。 有点尴尬。 「喝杯咖啡吧,我借了机器,现磨的。」 达达利亚递上一只咖啡杯,宁归闻到浓郁的咖啡香气与淡淡的奶香,低头接过。 「你还会磨咖啡?」 「我不是只会打架的好吗?」达达利亚笑道,「快尝尝。」 宁归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杯遮住他的半张脸,他趁机放任视线小心翼翼挪向达达利亚。 目光相接,宁归仿佛被烫了一下。 他根本尝不出咖啡的味道。 一阵风吹来,满庭院的葡萄叶簌簌作响,捲起一层碧绿的浪花。身体在风中打了个颤,可耳根却在发烫。 怎么回事,经歷了昨晚那么超过的事,达达利亚怎么还能这么从容不迫?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简直犯规。 「冷吗?」达达利亚展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毛衫,披在宁归身上。 「...我明明是给你拿的。」宁归指尖摩挲着咖啡杯壁。 「嗯,披在你身上是一样的。」 宁归不接茬,却问,「...身体怎么样了?」 「唔,伤口还是很疼,但比昨天好多了。」达达利亚想了想,「再过一周就没事了。」 「那...接下来呢,你什么安排?」宁归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震着耳膜。 只是很普通的问题,你在期待和忐忑个毛线啊! 「这不应该问你吗?」达达利亚笑道,「当然是...你去哪我去哪咯。」 「昨晚...我们说了那么多,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现在目标一致。」 阳光落入他眼底,像是坚冰融化的海面,闪耀着温暖的波光。 他只知道自己要探查祀珑碎片,却不知谜底破解之日,恐怕就是两人要分别之时。 宁归心底酸酸的,可他不忍破坏这一切。 无论是葡萄藤的密语,亦或是桦木叶的璇舞,还有达达利亚眼中深邃如海洋的情感,他想要定格这一刻,用眼睛永远记住。 「好。」他说,「那...说好了,我去哪,你就去哪。」 第46章 新任执行官助理 一周后,荆夫港。 晌午时分,宁归从斜跨的背包内取出一袋苞谷。 他倒了一半在手心,才举至半空中,便有一群海鸥像是闻到味道似的结伴飞来,阿尔戈蓝黑色的羽毛在一群洁白中显得格外扎眼。 它焦急地在外围飞来飞去,「嘎嘎!我的,都是我的!」 宁归也没料到这荆夫港的海鸥居然如此「奔放」,敢明晃晃冲上来抢食,还好他及时收手,替阿尔戈保留了一小半。 「你还是上了船再吃吧。」 宁归心有余悸地收好苞谷,达达利亚从不远处的小摊前转身跑来,手里举着两块炸肉排三明治,橙色的头髮被鼓鼓海风吹得像一团火。 「快尝尝,趁热吃。」 「多谢。」宁归接过被送到嘴边的三明治。 「怎么样?你那份淋了柠檬汁,吃不惯的话就尝尝我这份,没有额外加佐料。」 「没关系,很好吃。」宁归摇摇头,他的心思并不在三明治上,「那个...你的属下们要来了吗?」 「看时间应该快到了。」达达利亚咬下一口肉排,酱汁浓郁,口感酥脆,「怎么,还在担心吗?」 「你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他们不会多问的。」 按照原计划,达达利亚的属下们还驻扎在荆夫港,他们动身离开蒙德,自然要先同他们汇合。 为了掩人耳目,达达利亚替宁归捏造了一个执行官助理的身份,兼任本次行动的导游。这种安排合情合理,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先遣队,也需要当地嚮导指路。 第90页 虽然宁归对沉玉谷的状况一问三不知,但单从他璃月人的长相来看,还算可信。 前往遗龙埠的三层大船早早停靠在码头,没一会,几名蒙德行商打扮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公子大人。」 领头的人向达达利亚微微鞠了一躬,「属下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伪装完毕,船上的一切也都安排妥当。」 达达利亚冷淡颔首,「嗯,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事上船再说。」 他命令属下伪装成商队,以不同的名义预定了头等舱一半的客房。毕竟自己重伤未愈,还是谨慎些为好。 宁归和阿尔戈被安排在达达利亚隔壁的客房,再之后,那名领头的愚人众长官带着两名随从进入达达利亚的房间,距离开船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有出来。 有什么重要机密,需要聊这么久? 宁归撑着下巴,望向舷窗外。 窗外波光粼粼,风景如画,可他却无心欣赏。 「看样子你很好奇他们在谈什么。」 独享完一整袋苞谷的阿尔戈仰面瘫在床上,满意地用翅膀拍拍肚皮,「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怎么帮?」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读心的能力啊。」阿尔戈翻身跳起来,「薄薄一堵墙,可挡不住我。」 「...偷听别人墙角很猥琐。」宁归翻了个白眼。 「正所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怎么能说是猥琐!」阿尔戈扇着翅膀飞到他面前,「再说,上次在斗技场,你不也偷听至冬小子和薄荷头说话了吗?」 「那不一样。」宁归无力吐槽阿尔戈起的各种奇葩外号,「那次我又不是故意的。」 「所以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干坐在这儿想东想西?」 「当然不,我想知道可以光明正大去问。」 「可你心里明明很担心他不告诉你。」 「一整袋苞米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宁归瞪他一眼。 「嘎嘎,算我没说咯。」阿尔戈摇晃着身子跳开,「这么好的阳光,正是睡午觉的好时候嘎!」 宁归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又坐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哪怕去甲板上吹吹风,也比坐在这里发呆强。 他推开房门,正赶上达达利亚的三名下属从他房间内走出。 「宁归大人。」领头的那位沖宁归点点头。 他叫自己...大人?因为这个称唿,宁归一时怔住。 「宁归大人要去甲板上吗?正巧方向一致,不如同行?」 三个人长着三张差不多的扑克脸,宁归看不出他们的情绪。按照达达利亚的安排,自己和他们也算是同事,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这份提议。 「好吧。」他侧身做一个请的手势,「不知该怎么称唿?」 「雪奈茨维奇。」领头的那位说道,「之前负责蒙德地区的商会情报工作,这次被抽掉来配合公子大人在沉玉谷方面的行动。」 「宁归大人呢,之前负责哪部分工作?」 「呃...我在璃月的北国银行,帮公子大人整理一些催缴文书。」宁归有些紧张地按照达达利亚交代的话说道。 「看来您早就陪伴在公子大人身边了啊,怪不得会被破格提拔为助理呢。」 「哈哈,不过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宁归干笑道。 只是在达达利亚手底下打工,非要用陪伴这种词,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对了,宁归大人既然常年陪在公子大人身边,一定对他的喜好非常了如指掌吧?」雪奈茨维奇突然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问,「话说...公子大人有没有什么独特的兴趣或是癖好呢?」 「啊?」 「您别误会,我们也是想着第一次在他手下做事,想表示表示,略尽心意嘛...」 「这个...公子大人他应该不需要吧...」 以自己对达达利亚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会榨下属油水的上司。 「公子大人需不需要是一码事,我们有没有这份心就是另一码事了。」 雪奈茨维奇说得头头是道,「左右客船明天一早才到遗龙埠,虽然条件有限,但我们还是为公子大人安排了宴饮和陪侍,不知公子大人他...」 宴饮...还陪侍? 宁归隐隐有些不爽,「雪奈茨维奇先生,这不太合适吧?如果我没记错,这次是秘密行动。」 「放心,这些都是以商会名义安排的,而且陪侍的人我们都调查过了,背景绝对可靠。」 「......」宁归一时哽住,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我肯定,公子大人不需要宴饮,更不需要...陪侍。」 ...... 打发走雪奈茨维奇一行人,宁归站在甲板上,依然有些心情复杂。 本以为达达利亚的工作环境无外乎是尔虞我诈或打打杀杀,没想到居然还有... 回想起来,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在那种事情的熟练度上显然差距不小。 那一晚虽说是自己先出手,但达达利亚很快掌握了主动权,把他搞得晕头转向不说,还得寸进尺地把手伸进... 「听说,有人帮我回绝了一次盛邀啊。」 宁归尚在回味,达达利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他回过头,青年迎风站在他身后,双手插着口袋,正笑盈盈地望向自己。 「你怎么了?」达达利亚看出他神情有些不对劲,收了笑走上前,「晕船了?」 第91页 「......」 不是晕船,是晕你。 宁归别过头去,望向平静的水面,「事情都忙完了?」 「嗯,不过是工作反馈和情报汇总...枯燥无聊,还浪费时间。」达达利亚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脖子,「这段日子里积攒的文书太多,信件回到现在才回了一半。」 「这么努力,你的伤口又不疼了?」宁归斜睨着他。 「疼,当然疼。」达达利亚捂着胸口沖他眨眨眼,「你会帮我上药的,对吧助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有事瞒着自己。 「既然答应你,自然不会食言。」宁归脚尖轻轻踢着栏杆,他还有事想问,却很难问出口。 「说真的,你有心事吧?」达达利亚突然踩着栏杆,将上半身探出,歪头看向宁归。 宁归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抓紧他的衣摆,把人往下扯:「你不要命啦,会掉下去的。」 「哈哈哈——」达达利亚被他的着急的样子逗笑,「别怕,就算掉下去我也不会淹死的。」 「倒是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我只是在担心,去了沉玉谷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宁归这样答倒也不算撒谎,至于他关心的那个问题,此刻实在开不了口。 「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情报,前阵子沉玉谷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兴许和祀珑有关。」 「什么事?」宁归提起兴趣。 「沉玉谷西南的翘英庄一直以茶叶闻名,但最近几年无论是质量还是产量都大不如前。」 达达利亚双手交叠,肘部抵着栏杆,「但前阵子不知什么缘故,这问题竟被凭空解决了。」 「凭空?」 「嗯,当地人说是仙人保佑。但要我说,作物生长离不开水土,想要改变水文土质,仅凭仙力恐怕无法做到。」 「你猜测这是祀珑的力量?」 「没错,但也只是猜测。」达达利亚转身看向宁归,红色的披风飘在身后,「具体情况嘛,就要邀请我的助理和我一起探查咯。」 「除了帮你上药,还要帮你调查。」宁归被他的笑容感染,也不由得勾起唇角,「看来我这助理当得很不划算?」 「要做的事情是不少,但权力也不小啊。」达达利亚笑道,「你不是才帮我回绝了属下的邀请吗?」 「看来公子大人深以为憾。」 「哪有!你别误会,我可没想去。」 「是去腻了,还是嫌不够盛大?」 「别开玩笑了,我最讨厌这些东西。让我去参加宴会,还不如去听阿尔戈唱歌剧。」 宁归想像了一下阿尔戈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战。 达达利亚眼波流转,抱臂打量着宁归,突然恍然大悟,「等等,该不会是我们的助理大人...」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宁归还在嘴硬,耳根却偷偷红了。 「哈哈,好,我不说。」达达利亚俯下身,靠近宁归,「不过...」 他话音未落,船头倏地传来一阵慌乱的喧闹。 「什么情况?」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没入海平面的赤红落日,正与船头隐约的火光连成一片。 第47章 人工唿吸 那一点火光很快蔓延成通天浓烟,船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这是...着火了? 「不好,阿尔戈。」 「等等。」 达达利亚拦住他,指着远处越发向他们靠近的一团黑点,「你看。」 「小哑巴!」 阿尔戈一头冲进宁归怀里,撞得他有些胸闷。 「好可怕,幸亏我睡得浅,不然就要变成烤鸟了!」 宁归抱紧阿尔戈,垫脚观望船头的情况。火势没有减弱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乘客逃至甲板上,惊恐地交流着自己所得的信息。 「听说是库房的油桶泄露,遇到了明火!」 「怎么办怎么办,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死啊!」 「乌鸦嘴,又没说这火扑不灭!」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失火呢?宁归抱着阿尔戈,有些不安。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船行江上,离两岸都有一定的距离,若这火烧过来,就算跳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更何况...他根本不会游泳! 「...大人。」 宁归正焦心如焚,雪奈茨维奇带着自己的属下匆匆赶来,向达达利亚微微鞠躬,「借一步说话。」 达达利亚给宁归一个眼神,示意他一起过来。 他们来到船尾一处人群相对稀少的地方,雪奈茨维奇拿出一张安全通道分布图。 「火势有继续蔓延的趋势,方才我已经找船长确认过,恐怕不出半小时,整条船都会烧起来。」 这么快?!宁归双目瞠圆,差点喊出声。 「以船上现有的逃生船数目,想要运走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雪奈茨维奇向身后瞟一眼,又凑近一步,「公子大人,属下已经提前准备好船,可以送您和宁归大人先行离开。」 「...你倒是有先见之明。」达达利亚垂眼笑道,「有劳。」 「请跟我来。」 雪奈茨维奇转身,对跟在身边的两个手下使了个颜色,其中一人立即作出「请」的手势。 「公子大人,请走这边。」 第92页 「达达利亚,我们...」宁归有些犹豫。 「我们不该辜负这番好意,不是吗?」达达利亚握住宁归的手,凑到他耳边,「记得抓紧我的手。」 宁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跟着达达利亚快步离开甲板。 在雪奈茨维奇手下的带领下,他们迅速下到客船的最底层。火源在第二层,按照地图显示,逃生船存放在最底层储藏舱室,可以使用船尾的装置释放逃生。 「公子大人请往这边,物资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拖来一只仅容两人的救生船,示意达达利亚和宁归上船。 「你们不一起吗?」达达利亚似是随口一问。 「呃...我们和雪奈茨维奇大人稍后就会跟上,火情紧急,请公子大人和宁归大人先行。」 「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达达利亚轻轻拽了下宁归的手,「我们走吧。」 「可是...」宁归靠近达达利亚,低声问,「可船上的其他人怎么办?」 「我相信...雪奈茨维奇先生会把这一切处理好的,对吗?」达达利亚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身后的两人。 「请公子大人放心。」 事已至此,宁归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抱着阿尔戈坐上船。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湍急的浪潮让停在水面上的小船摇晃不止。宁归迎着凌冽的风向远处望去,山峦的黑影与乌云连成一片。看样子,想要划到岸边还要好久。 小船的固定装置被释放,达达利亚握住船桨,将船驶向漆黑的江面。 「别担心了,船没事。」看到宁归惴惴不安的模样,达达利亚露出安慰的笑,「船上并没有着火。」 「诶?」 「是我准备的一场戏。」达达利亚解释道,「船头的火光和硝烟都不过是魔术师常用的障眼法,是我之前和某个壁炉之家的小子学到的。」 「障眼法...」宁归反应过来,「你是想躲过某人的眼睛?」 「没错,船上有其他执行官的眼线。」达达利亚眼眸暗下来,「况且,不提他们,上面分配给我的这几个人,也不能全信。我还是更习惯单独行动。」 「不过我属实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像是他们提前知道我的计划似的。」达达利亚划着名船桨,面露疑色。 「原本我的计划是先甩掉那帮眼线,再处理他们呢。」 「...达达利亚。」 「嗯?」 「也可能,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归望着脚下湿漉漉的船板,默默开口,「这条船,是漏的。」 「诶?!」达达利亚停下划船的动作,船板缝隙间,果然不断有水漫上来。 「这难道不是外面溅进来的水吗?」 「嘎嘎!水越来越多了!」阿尔戈从宁归怀里窜出来,在空中扇了扇翅膀,目光落在船尾的急救物资上。 它飞过去叼起一只水瓢,扔给宁归。 「小哑巴,愣着干嘛?快舀水啊!」 宁归拿起水瓢,既无奈又着急,顾不上说别的,开始努力往外舀水。 「可恶...」达达利亚咬着牙说道,「我就知道,等我回了至冬,这些人死定了。」 「先别放狠话了,快点划。」宁归瞪他一眼。 「放心吧,我划船可是很强...嘶。」达达利亚话说一半,突然左肩抽动,倒吸一口冷气。 看样子是牵动到伤口了。 宁归立即抢过船桨,顺手把水瓢扔到他怀里。 「我来划船,你快点舀水。」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保命要紧。 按照达达利亚的频率划了一会,宁归很快感到手酸肩痛,看来划船这种事,没点经验还真不行。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是两只船桨,更是两条人命,他决不能让自己和达达利亚命丧于此。 宁归咬咬牙,用意志驱动双臂,更加拼命地划起来。 反观另一边,达达利亚握着一只小小水瓢飞速舀水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阿尔戈还站他头顶,配合他舀水的节奏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头。 在哪怕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宁归看到这幅焦头烂额的场面,依然会忍不住想笑。 「你累不累?要不要换我划一会?」风送来达达利亚有些狼狈的声音。 「认真舀你的水,我能行。」宁归气喘吁吁地说道。 很快,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与此同时,船体内的水也越来越多。 「达达利亚,船又往下沉了,你快点。」宁归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就差直接用嘴喝了。」达达利亚没好气地答道,「这水瓢也太小了。」 「嘎嘎,至冬小子舀水好慢,嘎嘎,小哑巴划船也好慢!」 「你闭嘴!」 「你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话音刚落,只听「刺啦」一声,脚下的船板再也支撑不住,居然硬生生断开了。 宁归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向后仰去。紧接着,坚硬寒冷的水瞒过鼻尖,他才想挣扎,船桨被浪推着,向他狠狠砸来—— 「宁归!」他听到达达利亚焦急地喊,接着手腕似乎被紧紧攥住。 一阵金光从眼前闪过,宁归彻底失去了直觉。 * 好...温暖。 第93页 宁归睁开双眼,发觉身体被水流包裹着,破开漂浮的水草与鱼群,如无主的落叶般在水底随波逐流。 意识开始缓慢回笼:他方才在船上,船板破裂,他掉到了水里。 他张开嘴,透明的泡泡在眼前散开,身体却没有半点窒息或是呛水的感觉。 难不成...他已经是水鬼了? 宁归抬起头,向水面之上望去,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他头顶漂浮着,挂在肩上的红色披风像一条绸缎,在水流的操纵下缓慢璇舞。 ...达达利亚!? 宁归脑中的弦霎时间绷紧,他奋力向上游去。自己分明不会游泳,可不知为何身体突然变得很轻盈,甚至有种莫名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快速游动。 「哈啊...」 脑袋突破水面的瞬间,肺部接触到熟悉的空气,开始急促地收缩起来。 宁归一面喘着气,一面抱紧怀中昏迷的达达利亚,向着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我的夜鸦亲王嘎!总算等到你们了!」 守在岸边石块上张望的阿尔戈羽毛全湿了,等宁归将达达利亚放平,它一瘸一拐地跳到达达利亚胸前。 「嘎嘎!他要死了!」 「别胡说!」宁归脸色一白,耳朵贴着达达利亚的胸膛。 还好,还有心跳。 冷静,想想学校安全教育课堂上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将达达利亚翻身靠在自己腿上,头向下,开始按压他的背部。 「小哑巴,难道不该用那种嘴对嘴的办法救他吗?!」 「要先把水逼出来。」 「咳咳——」达达利亚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水,人依然昏迷着。 怎么回事?看来只能心肺復甦了。 「小哑巴,刚刚到底什么情况?至冬小子本来要去救你,却被你身上发出的金光弹开了。」 还有这事? 宁归完全没有印象,也顾不上回忆。他掐住达达利亚的鼻子,用手捏着他的脸颊,吸足一口气,低头附上去。 还没等他渡完气,温暖的舌已顺势探进口腔。 「!」 宁归勐地撑起上半身,不料后颈突然被握住,又被生生摁了回去。 「唔...唔唔...」宁归瞪圆双眼,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胸膛。 达达利亚似乎这才清醒过来。 「你...你干嘛啊!」宁归趁机捂着嘴后退,脸颊红得想要滴血。 「我...」达达利亚皱着眉撑起上半身,摩挲着唇,似乎还在回味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吗。」 第48章 闹鬼 山雨欲来,浓墨掺着水汽幻化成云,夜晚的山野间瀰漫着潮湿泥土的香气。 两个身量相当的青年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稍矮的那个走在前面,肩头栖着一只体型称得上肥硕的歌鸲,略高的那个走在后面,摁着胸口步伐踉踉跄跄。 「咳咳...」 第三次听到达达利亚的咳嗽声,宁归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地望向他。 「...我受伤了。」达达利亚坦然地说道,「你总不能不让我咳嗽吧,这种事怎么忍得住?」 宁归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虽说被莫名其妙亲了好几口的羞恼仍未散去,但到底硬不下心肠,不能放着达达利亚不管。 「手。」他走到达达利亚面前,拉起对方的手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扶住达达利亚的腰,「撑不住别逞强,休息一会再走也行。」 被剥夺了位置的阿尔戈飞到半空,落在松木树枝上探探脑袋,「嘎,好像快下雨了。」 「看来不能休息了。」达达利亚苦笑道,「没事,有你扶着我,我好受多了。」 「...油嘴滑舌。」宁归瞥他一眼。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达达利亚举起手,作势要弹他的额角。 「你干嘛?」宁归捉住他的手,眉心微蹙,「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那就要承担实话实说的代价。」达达利亚凑上来。 「别闹啦。」脖颈被他的唿吸挠得发痒,宁归缩起脖子,「一会淋成落汤鸭,看你怎么办。」 「...落汤鸭?」达达利亚一时愣住。 淋雨的达达利鸭,可不就是落汤鸭吗? 宁归这样想着,却不敢这么说。 天上的乌云越发浓郁,两人加快脚步,总算在雨幕落下之前,找到一处村庄。 村子不大,远远望去房屋稀疏,亮着灯的更是没几户。 宁归带着达达利亚来到靠近村口的一户小院,敲了敲柴门无人应答,轻轻一推,居然没上锁。 视线越过半人高的矮墙,院子里一共有三间房,只有最中间的一间亮着灯。 「轰隆隆——」闷雷躲在云层后,像是野兽狩猎前的嘶吼。 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他们顾不上许多,推开柴门走进小院。 敲门三下,屋子里很快有人应声。 「谁呀?」听起来像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婆婆好,我们是途径此处的路人,快下雨了,不知道婆婆方不方便收留我们一晚?」 屋内没人应答,过了一会,隔着门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两个俊俏的伢子哦。」屋门从内打开,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慈祥面庞,开门的人是个个子娇小、佝偻着背的老妪,一头银髮干净利落地盘在脑后,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粗布衣裳。 第94页 「是咯,天要下雨,快进来吧。」 宁归一面道谢,一面扶着达达利亚进门,阿尔戈从他身后飞进屋,落在点了油灯的方桌上。 「哦呦,哪里飞来的乌鸡?」 「嘎?!」 「婆婆您看错了,它是...歌鸲。」宁归向阿尔戈使了个眼色,示意它别乱开口,免得把老人家吓出个好歹。 「原来是俊伢子的鸟哦。」婆婆热情地招待他们坐下,又翻箱倒柜找芝麻茶,「家里许久没来客,东西都不晓得放在哪。」 「婆婆,我们只是借住一晚。」达达利亚拿出一张钱票,「您帮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就好。」 「拿走拿走。」婆婆有些生气地把钱票推回去,「休息一晚的事,这是搞莫子?再说,我们这又不是璃月港,哪有地方兑这东西?」 她说完打量着达达利亚,「诶?伢子你不是璃月人吧?」 「嗯,婆婆,我来自至冬。」 「就是那个总下雪的地方?隔壁家的妹陀加入了个什么...冒险家协会,听说跑到那边去了,不晓得有多远。」 「坐船怕是要好几天呢。」达达利亚笑道。 婆婆给他们泡了茶,又说要煮面给他们吃,若非两人百般推辞,她怕是忙到深夜都停不下来。 「小辈们都去遗龙埠或是璃月港做事,家里留我一个老婆子,好久没待客,让你们看笑话喽。」婆婆递给他们一把伞,又自己撑一把,提灯带他们去隔壁的房间。 「这是我家伢子的房间,被褥什么都是现成的。」她点亮屋里的灯,指着西面一张小床,「要是嫌挤,外间榻上也能睡人,就是床板硬些,怕是不太舒服。你们看,要我再取床被褥来不?」 达达利亚和宁归对视一眼,后者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 「那就有劳婆婆,我睡外间。」达达利亚说。 「等...等等。」宁归叫住婆婆,「那个,不麻烦婆婆了,我们睡一张床就好。」 「就是说嘛,床铺宽的很,两个伢子睡一起怕什么喽。」婆婆笑道,「你那只乌鸡...啊不,歌什么来着?我可以把它安排到鸡棚去。」 「嘎?!我才...」 「呃,不用了婆婆,它住这儿就好。」 送走婆婆,宁归关上门。窗外的雨声拍打着屋檐,噼啪作响,宁归的心跳也跟着作乱,压根不敢回头去看达达利亚。 「那...我们也早点休息吧?」达达利亚轻声问。 宁归点点头,脱下外套捲成一团,放在外间桌上,算是阿尔戈的临时小窝。 阿尔戈不用他招唿,自觉地飞进去蜷缩成一只黑色的毛球,不忘探出头来低声叮嘱宁归,「至冬小子要是敢乱来,你就喊,我回去救你的。」 「知道了。」宁归瞪它一眼,「净瞎操心。」 他回到内间,达达利亚已经铺好床躺在靠里的位置,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握着被子一角,目光灼灼地盯着宁归。 「干嘛这样看我。」宁归别开头,沿着床边坐下。 「那个...我可以脱衣服吗?」 「......」宁归知道他身上绑着绷带,穿衬衫睡不舒服,只是这话说出来也...太奇怪了! 「谁不让你脱了。」 宁归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察觉到耳根在隐隐发热,忍不住埋怨自己不争气:之前又不是没见过达达利亚光着上身的样子,这是在害羞什么啊?! 「被子挺厚的。」达达利亚轻声说,「你要脱吗?」 「...不用管我。」宁归不想让达达利亚看到他带着红晕的脸颊,一口气吹灭床边的灯,合衣钻进被子。 达达利亚没说错,被子的确很厚,没一会宁归就闷出一身汗。 「...睡了吗?」黑暗中,达达利亚幽幽地问。 宁归挺直躺平,有苦难言,「睡着了。」 达达利亚轻笑道,「睡着了还说话?」 「......」 「在水里把我弹开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宁归想起来阿尔戈似乎也说过类似的事,他摇摇头,「不记得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但那一下可真够疼的,我本来都抓住你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谁说怪你了?」达达利亚翻了个身,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宁归就是有种他在盯着自己看的感觉,「你很热吗?」 「...没有。」宁归嘴硬道。 「小骗子又撒谎,明明额头上都是汗。」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宁归的额头。 「与其关心我出没出汗,还不如早点休息。」宁归拨开那只手,「还嫌伤得不够重?」 「关心我啊?那要不要来检查一下?」 「别胡说,这里又没有绷带。」宁归没好气地扭过头,达达利亚躺在他身边,他总没由来地觉得紧张。 「喂,别着急睡嘛。」达达利亚凑上来,「你记不记得婆婆说的,这附近山谷里闹鬼的事情?」 宁归有印象,婆婆临走前叮嘱他们,雨夜过了子时,听到有人敲门决不能开。 「村子附近的山谷里原本也有个村庄,但一场洪水过后,全村人都没了。每到雨夜,就有枉死的鬼魂爬上山谷,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还心心念念要和活人借伞避雨呢。」 宁归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婆婆说得活灵活现,如今想来也有些瘆人。 第95页 他不愿承认,反问道,「怎么,你怕鬼啊?」 「唔...要是那种凶神恶煞的还好说,打一架便是。」达达利亚撑起身,「就怕那种哀怨缠绵,呜呜咽咽的鬼,黏上人就不撒手,湿漉漉地附在你背后...」 凭藉良好的夜视能力,他看到宁归面无表情双目紧闭,眼睫却不住地打颤。 真可爱。 「原来你是吃软不吃硬。」宁归嘴硬道。 「这话从何说起啊?」 「不怕爱打架的,就怕哭卿卿的,这还不是吃软不吃硬?」 「你既然知道我吃什么,怎么还总是不给我好脸色?」 「我哪有?」宁归睁开眼,正对上达达利亚那张饶有兴致的脸。 「哪里没有?你很少对我笑的。」 虽然看不清达达利亚脸上的表情,但宁归还是心虚地红了脸。 「...无缘无故的,我总冲着你傻笑才奇怪吧?」 「无缘无故?看来我得造出点缘故?」达达利亚说完,一双手突然伸到被子里,开始对着宁归的腋下攻击。 「等...哈哈哈,你干嘛!」宁归推拒着他,却被挠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气喘吁吁地缩成一团,还被达达利亚贴近脖子告诫: 「嘘——小点声,阿尔戈还在外面呢。」 「你还知道?」 宁归的反问声中带着一丝嗔怪,达达利亚抬起头,只见宁归瞪圆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狐狸眼,嘴唇微张,胸膛伴随着唿吸剧烈地起伏。 他一定脸红了。 达达利亚捧起他的脸,果然,触感柔滑温热。 「宁归。」他靠近几分,诚恳而炽热地望着他,一只手隔着衣服握住他的腰。 宁归听到自己心跳入鼓,浑身滚烫。理智告诉他应该喊停,继续下去,很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情形。 可他的视线被达达利亚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牢牢控制,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脸在放大,他们的唿吸在交织,似乎略显干燥的唇甫一相接,就会热烈地停靠进彼此的港湾,搅起春夜缠绵的涟漪...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阿尔戈叫了一声,之后开始大喊: 「嘎嘎!闹鬼啦,闹鬼啦!」 「......」宁归一把推开达达利亚,「外面有人?」 雨声细密,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被闷雷撕裂的声音有层次地炸开。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 宁归下床穿鞋,却听到达达利亚在窗内幽怨地冒出一句:「...我好像得病了。」 「诶?」宁归不明所以。 黑暗隐藏了达达利亚铁青的脸,他咬牙道: 「...得了一种只要亲你就会被打断的病。」 第49章 借伞的人 宁归走到门边,隔着一扇门板,他听到雨声中夹杂着孱弱的问询。 「请问...有人吗?」 听起来还是个孩子。 他正要开门,阿尔戈飞到他肩头,提醒道,「别忘了,那个婆婆说过,子时之后不能给人开门!」 宁归想了想,凑近门缝问,「是谁?」 「大哥哥好,我是谷下绯鲤村的,路过此地,想借一把伞。」 宁归心念一动,回头达达利亚已举着灯站在他身后。 「管他是人是鬼,先会会再说。」 宁归也是这样想。万一门外是人,听声音大概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这样的雨夜肚子在外,实在危险。 他拉开门栓,打开一条门缝,看清门外景象后,急忙把门全打开。 「快进来!」 被淋成落汤鸡的果真是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她身上的鹅黄色衫子全湿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不停滴着水。 宁归关好门,达达利亚取来一条毛巾,披在女孩肩上。 「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雨里走?」 「奶奶身体不舒服,我来找大夫。」女孩有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她看了看达达利亚,又将视线移到宁归身上,看清他的脸时,张开嘴怔道,「是...是你...?」 「你认识我?」宁归也学着达达利亚的样子,在女孩面前蹲下身。 「...不认识。」她摇摇头,不再出声。 「小妹妹,我叫达达利亚,这个大哥哥叫宁归。」达达利亚介绍道,「你叫什么呀?」 「我叫...堇瑟。」 「小堇瑟你看,雨这么大,你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天亮雨停了,我和宁归哥哥陪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女孩望窗外细密的雨幕,攥着毛巾的手紧了紧,「没事,大哥哥们只要借我一把伞就可以。」 宁归虽然不知道达达利亚打得什么算盘,但也不能放任这么小的孩子冒雨离去,于是也劝道,「雨天难行,就算你拿着伞出去,四下黑漆漆的也很难辨认方向。」 「可是...」听到宁归所言,女孩的意志似有松动的迹象。 「所以,如果堇瑟没那么急的话,就听哥哥们的话,明天一起出门,好吗?」 女孩低头想了想,抬眼盯着宁归的脸,认真地问,「你叫...宁归?」 「嗯,怎么了?」宁归被她的眼神注视着浑身发毛,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女孩似乎通过他的脸,在看另外一个人。 「没事,我听你的。」堇瑟点点头,「宁归哥哥,叫我瑟瑟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第96页 「呃,好的。」宁归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耳垂,「那...瑟瑟今晚就睡在内室吧?明天我去拜託婆婆找些她小孙女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 「嗯,谢谢宁归哥哥。」堇瑟乖巧的点点头,「那我先去休息了,宁归哥哥...和达达利亚先生请自便。」 达达利亚和宁归相顾无言,直到堇瑟关上内室的房门,达达利亚才凑到宁归耳边低声问: 「她怎么只叫你哥哥?」 「怎么,心里不平衡?」宁归斜睨他一眼,「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大发善心,要陪人家去找大夫?」 「什么叫突然?我一直很善良的好吧?」 达达利亚故作委屈说道,见宁归仍盯着自己不语,才小声解释道,「你不觉得,她和婆婆讲的那个传说吻合度很高吗?雨夜,子时之后,谷中村庄,借伞...」 「可她不是鬼。」宁归沉思道,「她有脚,也有体温。」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鬼,只是如此凑巧的事,自然有必要探查一番。」 达达利亚走到床边的软榻,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我和你细说。」 阿尔戈本想跟过去,但被达达利亚暗戳戳地瞪了一眼后,立即调转鸟头,飞向自己的临时小窝。 「嘎嘎,阿尔戈困了,要先睡觉。」 「诶?你不一起来...」 宁归话音未落,便被达达利亚拉着坐下,用两只手牢牢圈住,「它既然困了,你就让它睡嘛,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听也没关系的。」 他一副无尾熊的模样,就差把两条腿都攀上来。 「你...你放开我,好好说。」 「下雨天这么冷,我又受了伤,你让我抱一会怎么了。」达达利亚黏着他不松手,下巴抵着他的肩,正色道,「还是说回这个女孩吧,你有没有发现,她好像认识你?」 「...嗯。」看在他有伤的份上,宁归不打算和他计较,「但再问下去,她就不说了。」 「没错,她嘴巴很严。这个女孩的言行举止,根本不像八九岁的孩子。」 宁归联想到动不动就把鼻涕抹到自己身上的托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你看,在我们来到沉玉谷的第一晚,就出现了与古怪传说高度吻合的人,这个人不仅行为举止反常,还疑似认识你,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你是想说,这可能和祀珑碎片有关?」宁归顺着他的话思索道,「但也有可能是我长得像她认识的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她在透过我看别人。」 「不论是那种情况,都很可疑,不是吗?」达达利亚反问道,「既然我们本就打算明天一早去遗龙埠,不如顺便带上她多打探一些消息。」 「你果然是为了情报。」 「我就不能是一箭双鵰,既做好人好事又收集情报吗?」达达利亚咬牙捏了捏宁归的脸颊,「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说点我爱听的?」 「嘶...疼。」 「那我给你揉揉?」 「别得寸进尺。」宁归挣开他的胳膊,「内室已经给瑟瑟住了,你和我就在这榻上将就一晚吧。」 「才认识没一刻钟,就叫得这么亲热啊。」达达利亚酸熘熘地说。 「你往里面靠靠。」宁归推他的背,这软榻本就窄,两个成年男性要侧着身才能并排躺下。 「那么麻烦干嘛,我抱着你睡不就好...唔唔...」 宁归捂住达达利亚的嘴,回头看一眼桌上。阿尔戈把头埋在翅膀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别乱说话。」 宁归侧身躺下,达达利亚立即攀上来,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他刚要挣扎,眼前一黑,床头的烛火被吹灭。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快睡吧。」簌簌雨声敲打着窗棱,达达利亚在他耳边柔声道,「晚安。」 * 山野间天气多变,风雨如晦的夜晚过去,伴随着晨鸡鸣叫,鸟语啁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上煳的明纸,照得屋内亮堂堂的。 宁归被晨光吵醒,他皱着眉追逐唯一的暗处,埋进温暖的胸膛。 头顶传来沉沉的笑,连带着与他面颊相贴的胸膛都在震动。 他清醒了一半,懵懂地抬头,对上一片平静和煦的海。 「早上好,伙伴。」 宁归彻底醒过来,笑看他的人是达达利亚,那他埋进去还蹭了蹭的胸膛... 他下意识地向后躲,若非达达利亚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腰,他恐怕此刻已经翻身摔在地上了。 「怎么大清早就玩这么刺激,是在考验我的反应力吗?」达达利亚无奈地笑问。 「...现在是什么时候?」 「天亮了有一会儿了。」 宁归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阿尔戈已经不在桌上,通往内室的门也开着,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床铺。 「刚刚婆婆来过一趟,他们被叫去吃早餐了。」 「婆婆来过?那他们岂不是...」 宁归话说到一半哽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映在达达利亚眼底,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怎么不叫醒我?」 「捨不得啊,你睡得那么沉。」达达利亚理直气壮地说。 「......」宁归无言以对。 两人快速洗漱一番,推门出去时,阿尔戈和堇瑟已经吃完饭,正坐在庭院里等他们出发。 第97页 堇瑟换了一身藏蓝色的裙子,依然梳着两条麻花辫,盯着宁归看了几秒,很快红着脸低下头。 宁归注意到她和昨晚有些不同,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几岁,从八九岁变成了十一二岁的模样。 达达利亚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尽管再三推辞,最后仍是收下婆婆准备的一大包干粮,三人一鸟再度启程,向着遗龙埠的方向前进。 昨晚天色晦暗,宁归不曾好好看过这沉玉谷的山水。如今抬眼望去,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下满目青翠,一阵风吹过,扑面而来的是山野间独有的草木清香。 一路上他和达达利亚试着询问堇瑟的来歷,女孩的回答总是模稜两可。她对宁归的态度尚可,对达达利亚就显得有些冷淡,总是问三句才答一句。 沉玉谷山峦纵横,山路交织,尽管分别时婆婆为他们指明了遗龙埠的方向和沿途标志,可走到日上中天,四周的景色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左右也无行人经过,虽然宁归和达达利亚都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似乎真的迷路了。 多亏阿尔戈,它绕着岔路飞了一圈,回来说西面有人在树下歇脚,看上去像本地人。 跟着阿尔戈向西走,绕过密密麻麻的树林,远远听见少年的声音,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家的烧麦就是正吶!哎,山里凉浸浸,下次要多着件衫。」 第50章 龚紫 「父亲,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嗯。」 镶嵌着珐瑯玻璃的门在阿蕾奇诺面前关闭,挂在左耳的设备里传来低醇懒散的男声。 「感谢你的帮忙,阿蕾奇诺。」 「我什么都没做,多托雷。」她起身面朝窗外,双手抱臂,「我只是命令孩子们顺其自然罢了。」 「哦?难道船底的手脚不是你做的?」 「我没那么幼稚。不过,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似乎没必要纠结手段。」 「的确,把他推下水的,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都没有分别。」博士在另一边轻笑道,「但你也看到了,他身上的力量不容小觑。」 「只要在性命垂危之时就会迸发的力量...和公子送来的那个试验品说的一样,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虽然与我无关...但你的实验是不是开始得太早了?」阿蕾奇诺冷冷地问道。 「早吗?公子已经把人带到了璃月,任务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分一些战利品也是理所当然吧。」 博士说完沉默半晌,又桀桀笑道,「难道你不好奇吗,阿蕾奇诺,如果他的身体真的是突破天理视线的关窍所在呢?」 「...你是说整个提瓦特的命运都悬在一个外来人类的身上?这是否让我们的努力显得太儿戏?」 「也许...我是说也许,在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有比天理更高维的存在,而整个提瓦特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场游戏。」多托雷幽幽道。 阿蕾奇诺没有立即回答,她沉吟片刻,声线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也许吧,多托雷。但我仍会选择做好我该做的事,而不是将手伸向一个无辜的人。」 说完她摘下那枚摩拉大小的半圆形设备,扔进了办公桌抽屉里。 公子...又要见面了。 她刻着十字的瞳孔中藏着读不懂的情绪。 希望这次的任务,你我都能少一些表演成分。 * 几颗烧麦下肚,太阳从一座山头移动到另一座山头。 那个被阿尔戈找到的少年叫嘉明,也是个和婆婆一样的热心肠,不仅给他们指明了道路,还拿出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们。 得知他们要去找医生,少年一拍大腿,「要求医?那去遗龙埠做什么,不卜庐的白朮白大夫正在翘英庄义诊,直接找他啊。」 「翘英庄?」 「对啊,就在沉玉谷西南,太阳落山前就能走到。」 才记住路线的宁归有些头疼,不禁问,「如果去翘英庄,路线不会比去遗龙埠更复杂吧?」 「哈哈,去翘英庄的山路可要比去遗龙埠更难走呢。不过...」嘉明拖长尾音,瞳孔转了转,「巧了嘛这不是,我这趟镖就是要去翘英庄。」 「诶?」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宁归看向堇瑟,「瑟瑟,这位白大夫很有名,我在蒙德也有听闻,不如我们跟着这位嘉明小哥同去,也能避免迷路。」 堇瑟点点头,「都听宁归哥哥的。」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这小姑娘又长高了一点? 他又看一眼达达利亚,后者笑道,「那就拜託嘉明小哥了。」 「小意思啦。不过...这位先生不是璃月人吧?」嘉明打量着他,「看起来倒像是至冬国来的呢。」 「嘉明小哥好眼力。」 「哎呀,我常去璃月港,在那边见过不少至冬人。说起来,半年前璃月港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的样子,倒和传闻中提到的那位愚人众执行官很像呢。」 「呃...哈哈哈,愚人众的执行官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我们是冒险家协会的。」达达利亚有些窘迫地看了宁归一眼,暗中用眼神祈求他帮自己矇混过关。 虽不知嘉明所说的传闻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宁归,大概率不是正面内容。 为免节外生枝,他只好顺着达达利亚的话道,「嗯,我们是来沉玉谷探险的,和这位小妹妹是昨夜偶遇。」 第98页 「哦~原来两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啊。」嘉明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扛起布挂招唿他们出发,「走咯走咯,要在天黑前赶到,就得加快脚程。」 少年带他们沿着山野间的小路前行,一路七拐八绕,很快宁归就连北都找不到了。 「要不是你在,恐怕我们天黑前都绕不出去呢。」他不禁感嘆。 「嘿嘿,水路山路陆路,什么路没走过啊我?你们放心跟我走就好。」 嘉明信守承诺,在日落前将他们带到了翘英庄附近。他还有货要送,便在小石桥上和他们道别。 「你们若是不着急,就在这翘英庄住一晚,赶明天一早的船去遗龙埠,就不会迷路啦。」 道谢分别后,他们和庄里的人打听了白朮义诊的地址,马不停蹄地赶去。 只是在小院前,达达利亚停下脚步,说自己不方便露面,让宁归拿好那柄防身的匕首,带堇瑟进去。 「和璃月港发生的事有关?」宁归挑眉问。 「呃...这个说来话长,等有时间,再和你慢慢说吧。」达达利亚面露尴尬,推着宁归的背,「那个,你快带她进去吧,别耽误了开药。」 果然很可疑。 宁归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堇瑟走进小院。 「什么人?」 他们才进门,便被一伙人拦住。 「白大夫今天义诊的号已经发完了,你们走吧。」说话的是个干瘦男人,佝偻着背,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宁归将堇瑟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问,「庄子里的人说白大夫每天都看诊到深夜,怎么今日天没黑就不看了?」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男人,「这位先生是这里管事的吗?请问每日限号多少,今日又发了多少?」 「我...我哪知道!」男人耍起浑,「反正号发完了,你们赶紧走!」 「宁归哥哥...」堇瑟有些害怕,抓紧宁归的衣角。 「别怕。」宁归拍拍她的头,转身面色不善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阿尔戈。」 「嘎?」伏在他肩上的阿尔戈心领神会,「啊,这人不是管事的,他是来帮家里的表姑表妹堂妹婶娘占位的。」 「鸟、你的鸟...会说话?!」男人显然吓到了,不由得后退半步。 「啊...他还把排号自取箱里的纸条都拿走了,可以翻他的裤子口袋。」 「你...你怎么知道?」男人更慌张了。 「...大哥,我只是带我妹妹开服药,你有必要这样吗?」宁归很无语,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原来只是个没有公德心的自私鬼。 「号是先来者得,我就算都拿走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家的人就要来了,没工夫和你废话,你赶紧走!」 宁归觉得这人简直是神经,哪有人看病还携家带口组团来的?义诊的便宜也要占?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道,「大哥,你也见识到我的鸟了吧?」 「你...你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我不止有只厉害的鸟,还有一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保镖,现在就等在院门外。你要是识相,就把号都拿出来,咱们按规矩排号,你要是不识相...」 「你...你哪来的保镖!」男人显然是慌了,但为了面子仍不肯低头,「你当我怕吗?大爷我也是练过的,你那保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熘熘!」 「...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宁归倒不想真把达达利亚牵扯进来,他做兼职时什么人没见过?这人显然是外强中干,只要再吓两句,必定会服软。 「那好吧,先填个生死状再说。」 「生死状?」 「对啊,我都说了,我的保镖杀人不眨眼,只要开弓,必会见血。你要是有什么好歹,等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来了,我也好拿着生死状给他们个交代呀。」 「你...你少唬人了...」男人向半开的门外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又梗着脖子喊,「哪有什么保镖?还凶神恶煞...年纪轻轻满嘴胡说,浪费大爷我的时间...」 「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一颗毛茸茸的橘子头从门后探出,达达利亚无奈地看着宁归,似乎在说:趁我不在编排我是吧?我可都听到了。 男人显然没想到门外真有人应声,他张口结舌半天,估算了一番动起手来自己的胜算,最后垂头丧气地拿出口袋里的排号签。 「算了,反正我们家的人还没来,让你先去好了。」 「多谢大哥。」宁归微微一笑,从里面挑了一张靠前的。 「吱呀」一声,正堂的房门推开,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孩推门出来,缓慢而冷淡地开口。 「72号,72号在吗?」 宁归忙举起自己手中的号码,还未开口,只见女孩看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抬脚向宁归跑来。 「椰...椰羊...」 什么? 宁归一愣,直到女孩与他擦肩而过,他才意识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公子...先生...椰羊...带来了吗...」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盯着达达利亚问。 「公...公子...?」那个干瘦的男人吓得手抖,排号签掉了一地,「是那个...差点掀翻璃月港的愚人众执行官?」 差点...掀翻璃月港?!宁归听了目瞪口呆,达达利亚...你都做了什么啊... 第99页 「不、不是的。」达达利亚急忙进门解释,「我很喜欢璃月文化,又很喜欢紫色,所以请人给我起了个璃月名字,叫龚紫。」 「......」宁归深觉无力吐槽。 「七七。」一道清润平缓的男声自台阶上传来,「不要忘记待客之道。」 宁归回过头,最先吸引他的并非男人清秀俊雅的长相,也非他那双金箔色的竖瞳...而是他脖子上缠绕的那条白蛇。 她吐了吐红色的蛇信,嘆道,「...没想到,还能与你有再见之时。」 第51章 鲜嫩多汁 三人跟着那个叫七七的小女孩进入堂屋。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用来煮茶的矮几,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会客大堂。 白朮亲自为他们倒茶,绿茶的清香顺着汩汩白气扑面而来。七七的眼睛还盯着公子,似乎在期待他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叫椰羊的奇怪东西。 「公子先生,半年未见,别来无恙啊。」白朮笑盈盈地开口,「身边这几位倒是生面孔,又有什么大计划要实施了吗?」 「白先生说笑了,我们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愚人众的事。」 达达利亚收起方才那副窘迫的样子,从善如流地说道,「这位小妹妹是我们在旅途中遇到的,她家中长辈身体抱恙,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前来求医。」 「我和我的伙伴担心她路上遭遇危险,又听闻白大夫在翘英庄义诊,所以才陪她过来。」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也只好之后再感谢公子先生帮忙建立的椰奶快速供应渠道了。」 白朮说完向堇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回头对那个盯着公子的小姑娘说,「七七,过来帮忙。」 「原来没有椰羊吗…」紫发的小姑娘有些丧气的低下头,小跑着跟上白朮,进到内室。 一时间,会客堂内便只剩下宁归、达达利亚和阿尔戈。两人一鸟相顾无言,还是宁归最先打破沉默。 「所以,现在有时间解释了吗?」 达达利亚知道宁归是指在璃月港发生的事情。 「哎,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是在外面,讲这些不太合适,等晚上歇下了,我再细细讲给你听,好不好?」 「倒也不用多仔细,不如先讲一讲,刚才那人口中所说的掀翻璃月港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属实是夸张了,我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掀翻一座城镇…我哪有那么力大无穷?」 「那不夸张的说法是?」 「不过是为了任务,掀起一点小风浪罢了。」达达利亚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况且,我知道璃月七星以及他们那位岩神大人不会坐视不管的。」 达达利亚说完,还故作委屈地嘆了口气,「你不知道,中间我还被人摆了一道呢。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棋子罢了,要不是为了女皇大人,我才不想掺和这种事。」 「你还会被人当作棋子?」宁归奇道。 「不止一次好嘛,你是没见过其他执行官。」达达利亚凑上前,压低嗓音说道,「这群人为了自己那些所谓的宏大计划,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那我是不是还该夸夸你?」 「不想夸的话,做点别的也行。」达达利亚笑眯眯道。 「……」宁归不再说话。 阿尔戈表示自己没眼看,专注地对着眼前的茶饼疯狂的啄食。 日暮时分,内室的门终于打开,白朮送堇瑟出门,口中还吩咐着,「苍朮与藿香性温,老人家用再好不过。另外,平日也可少吃些淮山,能祛风湿,散寒气。」 「嗯,多谢白大夫。」 宁归看着堇瑟,她现在起码有十四五岁那么大了。 「对了,这位先生...」那双金色的竖瞳突然落在他身上,「不知该怎么称唿。」 「我叫宁归,白大夫。」 「有礼了。既然是一同来的,在下想给宁归先生也号号脉,如何?」 「诶?」 白朮似乎话里有话,宁归点点头,向内室走去。 达达利亚正想跟上,却被白朮喝止,「公子先生身体康健,虽然有些旧伤,但只要再过些时日自会癒合,不碍事的。」 「还是烦请你和这位鸟兄在外等候吧。」白朮微笑着道。 宁归跟着白朮走进内室,那个叫七七的小姑娘沖他点头行礼,在离开前带上了门。 白朮拉开一把椅子请宁归坐下,之后坐在他对面,开始整理面前的脉案,似乎并不急着为宁归号脉。 反倒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那条赤瞳白蛇突然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 要不是已经习惯了听阿尔戈讲话,宁归一定会被白蛇开口说人话吓一大跳。 看到宁归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她在白朮脖子上绕了一圈,自语道,「原来...是转世吗?」 白朮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笑道,「长生,别打哑谜了。这位朋友看上去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也认识我吗?」宁归犹豫着问。 「为什么要用也?」白蛇反问道,「你遇到过其他认识你的人吗?」 「...嗯。」 这条白蛇看起来像是知道什么,宁归决定不再隐瞒,将遇到堇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那小姑娘来歷奇怪,只是我如今仙力有限,只能看出她身上有封印,再深入的便看不出来了。」 第100页 「仙力...你是仙人?」记得达达利亚说过,璃月有许多洞天仙府,其中居住的仙人各有神通。 「那...你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吗?」他追问道。 「还用看吗?闭上眼我也知道你有几斤几两。」长生吐了吐信子,「不过我猜之前的事...你大概都记不得了吧。」 「......」宁归点点头。 「小子,过去的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你愿意信便信,不愿信便当做奇谭听好了。」 「...还请仙人赐教。」 「唔..那还是在几千年前...」长生闭上眼,将头搭在白朮肩头,懒洋洋地娓娓道来: 「那时,我和浮锦、灵渊共同生活在沉玉谷。浮锦和我会偶尔变成人类的样子,下山游歷红尘...灵渊则更喜欢在山野间奔跑,可以理解,她毕竟是只笨笨的灵兽嘛。」 「后来有一天,浮锦从灵渊口中救下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金鱼。那条小鱼胖乎乎的,看起来鲜嫩多汁,我和灵渊都主张把他吃掉,但是浮锦却说什么都不肯。」 「她从宝玦口深处的洞天里收集了很多祀珑碎片,摆成法阵,把小鱼围在中间不许我们靠近,一天天过去,这条鱼居然活过来了。」 「再后来,又过了几百年,那条鱼就变成了你现在的样子。」 「......」 长生睁开眼,赤红的瞳静静地注视着宁归,她的故事已经讲完。 白朮依旧专注地誊抄着脉案与药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夕阳也像被这种安静的气氛感染一般停下来,而宁归的思绪却如陷入旋涡,旋转翻滚着理不出头绪。 当做奇谭来讲都算离谱的故事,要他怎么相信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 「怎、怎么可能?」宁归张口结舌道,「你是说...我本来是一条鱼?」 「不对。」他摇头,「我有父母,有亲人,我从小到大的体检报告从没出现过问题...」 「都说了,你是转世嘛。」长生无奈道,「你现在当然是货真价实的人啦!」 「那...那我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已经转世,却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这里?」长生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对,而且还是以玩偶的形态。」宁归回想起自己先前的经歷,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当年那场滔天的洪水过后,我离开了沉玉谷,便没再见过你,所以并不知道你经歷了什么。」 「那你的朋友们呢?就是你说过的...浮锦,还有灵渊?」宁归灵机一动,既然之前自己与这三位仙人都有交集,也许找到另外两位,就能获得新的线索。 「灵渊至今应该仍在山里,怕是不肯见我。至于浮锦嘛...估计又躲在哪个山洞或是水潭里吧。」 虽然看不出表情,但长生的语气带着些熟络的揶揄,「听说她前阵子铤而走险办了件蠢蠢的好事,不仅差点和灵渊打起来,还耗光力气变回了原型...她最在意自己的人类形态,不能变成人的时候,总会躲起来。」 「...说到底,你这傢伙还是和浮锦最为亲密,总喜欢围着她唱歌。你不如试着找找她,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宁归陷入沉默,脑海中一时间涌入的信息太多,让他一时半会很难全盘接受。 虽然长生告诉他不少事,但最关键的问题仍未解答:他为什么会被召唤至此,又要怎么回去? 恐怕只能试着去找找那位叫浮锦的仙人,试着问出更多信息。 「多谢仙人告知,我...」 「不必叫我仙人...像以前一样,叫我药君就好。」长生摇摇头,「不用谢我,毕竟我和灵渊当年都试图越过祀珑碎片的屏障,趁浮锦不注意偷偷吃掉你。告诉你这些,就当是赔个不是吧。」 「......」这份跨越次元,时隔千年的道歉,让宁归无言以对。 「对了,既然要赔不是,就再附赠你一个忠告吧。」 「什么?」 「我劝你还是留个心眼,提防你身边那个执行官。」 「...达达利亚?」宁归沉默半晌,否认道,「仙...药君误会了,他只是奉命来调查祀珑碎片的传说而已。」 「一个位高权重的执行官,千里迢迢来到璃月,会只是为了调查一个传说吗?」长生意味深长地说道,「愚人众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你说是不是?」 她用尾巴扫了扫白朮的脖颈。 「长生,凡事无绝对。」 白朮将干瘪的笔尖重新沾满墨汁,似是不经意地继续道,「不过...我猜璃月港的事不会在沉玉谷重演。」 「哦?我倒不知你一个大夫什么时候开始兼职算命先生了?」 「只是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做出的判断罢了。」 他在一张要销毁的药方上用笔画出一条墨线,「同样的剧本,他们不屑表演第二次。」 第52章 你是鱼,然后呢? 赤霞漫天,几只归鸟滑过天际,点亮了缀于苍穹之上的星子。 来到沉玉谷的第一天,比想像中过得快。 宁归踏着石阶走下,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达达利亚正仰头站在院中,眼底倒映着云霞的颜色。 「结束了?」他听到脚步声,视线落在宁归脸上。 「其他人呢?」 「一个叫阿桂的伙计带那小姑娘去庄子里的药铺抓药,我让阿尔戈陪着去了。」 第101页 「你怎么不一起去?」 「我要等你呀。」达达利亚似乎在笑他明知故问,「我们约好在茶田对面的石桥见面,放心,只是抓药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宁归默默点头,他还没想好是否要对达达利亚和盘托出。 两人离开小院,银盘似得月亮已从远处的山顶上冒出一条莹白的边。庄子里仅有的一条干道两侧三三两两摆起夜市小摊,点心、茶汤、糖水...清甜的味道很快在整条街蔓延起来。 「想不想吃东西?」达达利亚问道,他看起来兴致勃勃,不像是来工作,倒像是来度假。 「虾饺、杏仁饼、还有包子...」他的眼睛沿着一排排摊子望去,「不如都来一点?反正阿尔戈给多少都能吃得下...」 「你...不好奇我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宁归此刻没什么心情吃东西,明明知道自己的事大概率与祀珑有关,可达达利亚居然没有套他的话,这太反常了。 「好奇。」达达利亚垂眼答道,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意,「可是,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追问,都会让你不开心吧?」 「...什么?」 「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达达利亚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扬头长长吁一口气,「虽说任务也很重要,但我还没不择手段到会强行撬开你的嘴。」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不是吗?」 宁归不答,暗暗吐槽他又在犯规。 「比起这个,还是想想吃什么吧。」达达利亚握住他的手,强心把他拉到一架点心摊前,「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得补充点能量。你要是不挑,我只好每种都买一份咯。」 宁归犟不过他,只好象徵性挑了几样点心,达达利亚犹嫌不足,又照着他的口味额外买了好几份不同种类的。 美其名曰:来都来了,当然要多尝几样。 两人来到约定地点,并排坐在桥边的石凳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等人。 桥下溪水潺潺,爬上中天的月亮将这世间的一切镀上银白,宁归咬开一只热腾腾的叉烧包,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全身似乎都暖和起来。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达达利亚,后者正用竹籤夹起一只滷鸭脖,面露难色地端详着。 「...这东西能吃?」他自言自语道。 宁归无声地笑了,「你自己说的,来都来了。」 「尝试也总会有踩雷的时候。」达达利亚放回鸭脖,作势要抢宁归手中的包子,半耍赖道,「我不管,让我尝尝你的。」 「你做什么?我都咬过...」 宁归话音未落,包子已经被达达利亚抢走一口塞进嘴里。 「好烫好烫...」他皱起一张俊脸,扔不忘竖起大拇指,「但很甜。」 「你简直...」宁归耳朵发烧,别开脸去。 达达利亚大概是看他心事重重,才故意逗他,虽说宁归有些羞恼,却不得不承认,一番胡闹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放松了好多。 「不是吧,生气了?」达达利亚凑些,递上来小份装在竹筒里的桂花冰粉,「那我用它和你赔礼怎么样?这东西甜甜的,上次托克来时我带他吃过,他可喜欢了。」 宁归低下头,被红糖汁浸润的桂花花瓣漂亮地舒展着,散发出极为清甜的香味。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接过竹筒,拿起勺子搅了搅。 沉玉谷的桂花冰粉比起现实世界多了一份草木的清香,少了一股工业糖精的甜味,客观讲的确更好吃,可如果让宁归选,他此刻更愿意选工业糖精。 他...有些想家了。 宁归放下勺子,望着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澄澈天空,嘆了口气。 「那条蛇...叫长生。她说认识我,还说...我的前世是一条生活在沉玉谷的鱼。」 达达利亚才咬下一口摩拉肉饼,鼓着腮愣怔片刻,「鱼?什么鱼?」 他咽下口中的东西,眼睛盯着宁归,「你那里像鱼?眼睛不凸,嘴巴也不鼓。」 「你别打岔。」宁归瞪他一眼。 「好好好我错了,你是鱼,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重要的信息了。」宁归回忆一番长生说过的话,「她说,曾经沉玉谷发生过一场灾祸,在那之后就没再见过我。还说想要知道更多事,得去找一位叫浮锦的仙人。」 「浮锦...好耳熟的名字。」达达利亚沉吟片刻,「想起来了,据说是一位庇护着沉玉谷的仙人。」 「你知道?」 「既然要调查祀珑的传说,我总要做些预习功课吧?」达达利亚笑道,「所以...下一步我们要寻仙了吗?」 「其实...」宁归搅拌着手中的冰粉,「这件事不一定与你调查的祀珑有关。」 「但与你有关,对吧?」达达利亚接过他的话,「你既然想要调查,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助力,再说了,寻仙这种事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有经验?」宁归蹙起眉,「和你之前做的那件特别惊天动地的大事有关?」 「嘶...你不是鱼吗,怎么还记得这事?」 「就算我前世真是一条鱼,也不代表我记忆力很差。在你如实交代之前,这事没完。」 「你现在对我可真是厉害啊。」达达利亚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好吧好吧,谨遵主人之命。我答应你,等时机成熟,一定原原本本给你讲清楚,如何?」 第102页 「我还能相信你吗?」宁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当然可以!」达达利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急忙为自己辩护,「不瞒你说,我也算是与鱼有缘。虽说仙人踪迹难觅,可你和我同行,没准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叫浮锦的仙人。」 「..你与鱼有缘?我怎么不知道。」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梦到一条大鲸鱼,前段时间还和它打了一架...后来,又遇到了你这条小鱼,可不是与鱼有缘吗?」 「而且据说那位仙人浮锦...原型也是一条鱼呢。」 「你们要找仙人浮锦吗?」 一道清脆柔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偷听。」长着酷似堇瑟脸的少女走到他们面前,或者说,她就是堇瑟。 如今的堇瑟已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早起穿的宽松袍子变成了一条短裙。 「瑟瑟?你...」宁归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还是带你去买件衣服吧。」达达利亚皱眉起身,挡在两人中间,生怕宁归多看她一眼。 一同回来的阿尔戈被一石凳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说什么也不肯走。 「嘎嘎!我要留在这里吃东西,嘎!」 「没事,我带她去就好。」达达利亚接过堇瑟手中的药包,放在长登上,对宁归说,「你和阿尔戈在这里等着,多吃点,你太瘦了。」 「放心嘎,我会监督小哑巴的!」 擅长审时度势的阿尔戈自然知道这么丰盛的「点心宴」拜谁所赐,挺着胸脯答应下来。 达达利亚带着少女回到翘英庄,他们的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裁衣铺。 一张钱票放在柜檯上,「店家,麻烦帮这位姑娘挑一件适合她年龄的衣服,要穿着舒服的料子,宽松些最好。」 堇瑟静静地看着他,「达达利亚先生不必对我这么好。」 「...倒也不是为了你。」达达利亚转身摆摆手,「我去门外等。」 没一会,堇瑟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出来,袖口和裙摆略长,哪怕是抽条到成年女子的身形,也不会显得奇怪。 「等回家后,我会把钱还给达达利亚先生的。」 「...你的钱,恐怕如今已经无法使用了吧。」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堇瑟防备地后退半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呵,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达达利亚的笑得有些无奈,「既然待在村子里就可以长生不老,为什么还要出来?」 「...」堇瑟咬着唇,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实话。 半晌,她抬起头,「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然后呢?」达达利亚握紧了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的,「让他像传说中那样,再为你们牺牲一次?」 「当然不是!」堇瑟立即否认道,「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没有别的想法。」 「......」达达利亚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撒谎,有些泄气地转过头。 「所以,传说都是真的吗?他是为了那件事...才回来的?」 「...我不能说。」堇瑟垂眼道,「这是...我们和他的约定。」 「约定...哈。」达达利亚冷笑道,「看来是真的?你们这群靠他力量活下来的人,如今又想用他的力量做别的事?」 堇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用那双与宁归相似的眼睛望着他。 「...达达利亚先生如此咄咄逼人,敢问你又是为何而来?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这与你无关。我只知道,他是宁归,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拯救先民的绯鲤。」 达达利亚烦躁地挠挠头,「你回去吧,顺便告诉你们那帮人,别再等他了,我不会放任他去找什么浮锦的。」 「难道你要绑住他的手脚,把他锁在你身边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过段时间我就带他回至冬...」 达达利亚话音未落,越过堇瑟的肩头,只见熟悉的一人一鸟出现在巷子尽头。 宁归回过头,月光洒在他墨色的发顶,仰起的面容落下花影摇曳,他沖他挥挥手,眼睛里含着露水般湿润的笑意。 达达利亚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 「这么久都不回来,还以为你们俩掉河里了呢。」 第53章 药蝶谷 「你们在聊什么?」 宁归面露好奇走近,敏锐地察觉到达达利亚与堇瑟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瑟瑟,是不是这个哥哥欺负你了?」 「天地良心,我哪有?」达达利亚举起双手否认,「你瞧她身上的衣服,用的可是裁衣铺里最贵的料子。」 「达达利亚先生没有欺负我。」堇瑟抬起头,「宁归哥哥别担心。」 宁归狐疑的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流转一番,终究没再追问,提起手里的腰包,「东西阿尔戈都吃完了,药我顺便带来了。」 「...都?」达达利亚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么多吃的,它都吃完了?」 「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嘎!」阿尔戈自豪地挺起鼓鼓的肚子。 「至于下一步...就该去找那位仙人了吧。」宁归将药递给堇瑟,问她道,「瑟瑟,我记得你方才提到仙人浮锦的名字,是知道什么吗?」 第103页 堇瑟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达达利亚。 「你们俩背着我在打什么哑谜?」宁归皱眉问。 达达利亚打着哈哈,试图矇混过关,「你想多了,我猜堇瑟是想说,她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听说过...」 「我见过她。」少女低声打断达达利亚,又补充一句,「很小的时候,在药蝶谷。」 「药蝶谷?」 「嗯,那是在西南边的一处山谷,传说那边有仙人的洞府。」堇瑟不顾达达利亚朝她暗中使的眼色,冷静地回答着。 宁归吃惊地张着嘴巴,「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哪里巧了?就差告诉你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坑,正在等你跳呢。达达利亚不禁腹诽。 「...我可以带路。」堇瑟上前扯住宁归的衣袖,「宁归哥哥,你想去吗?」 「当然。」不等达达利亚阻止,宁归不假思索地答道,对他来说,这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栖在他肩头的阿尔戈注意到达达利亚阴沉的脸色,本着吃人嘴短的精神,转了转眼珠,「那个...小哑巴,天都黑了,你一定要现在出发吗?」 「对呀,你和堇瑟应该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在翘英庄住一晚再去?」达达利亚忙接着阿尔戈的话说道。 他们说的有理,三人一鸟奔波了一天,达达利亚身上还有旧伤,的确需要修整。宁归点点头,刚要答应,却听堇瑟开口道,「我...没有时间了。」 「宁归哥哥,如果...你想去找浮锦仙人,我今夜就可以带你去。。」堇瑟咬了咬唇,嗫嚅着开口,「但其实...你也可以不去找她的,我是说...很多人都没见过仙人,可他们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 「瑟瑟,我猜你大概是误会了。」宁归笑着解释道,「我不是为了求仙药,也没什么所求,之所以要去寻仙人踪迹...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你如果急着回去给奶奶送药,那我们今夜就出发。」宁归想了想,对达达利亚和阿尔戈道,「你们俩要是累了,不妨在庄子里找个地方歇脚,我跟着瑟瑟去,无论有没有找到仙人,天亮前都会回来的。」 「我当然会跟你一起。」达达利亚急忙答,他无奈地嘆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就深夜寻仙嘛,你们不睡觉,仙人也不睡觉,那我也不用睡喽。」 「嘎嘎!我也要一起!」阿尔戈扇了扇翅膀,「小哑巴别丢下我!」 「既然全当我的话是耳旁风...」达达利亚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堇瑟,「那我当然要捨命陪君子。」 「......」堇瑟低下头,「我...不会骗宁归哥哥。」 「?」宁归再次表示自己在状况外,「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再答,达达利亚拉起他的手,「不是说要去寻仙,还不出发?」 宁归脸上一红,「你...你别拉拉扯扯。」 达达利亚厚着脸皮答,「黑灯瞎火,我看不清路,你牵我一下怎么了?」 * 他们离开翘英庄,按照堇瑟所知的方向,一路朝西南方走去。 山路坎坷,多亏有圆月照看,不至于迷失方向。他们很快来到河边,一架小型码头建在上游,自渡船停靠在码头边,里面握着七八只抱团取暖的鹈鹕。 「哗啦啦——」 未等他们走近,警觉地鹈鹕们争先飞起,羽毛如雪般扬起。 宁归用手扇开扑面的鸟羽,确认附近没有任何疑似摆渡人的身影。 「看来又要靠我们自己划船了。」他无奈地看向达达利亚。 「只要你别突然发光把我弹飞,我保证这次平平稳稳把你们送过去。」达达利亚一面揶揄,一面帮他剔除掉沾在头髮上的鸟羽。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宁归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达达利亚的肩,示意他低下头,「你这里还有羽毛。」 「你说我们俩这样,像不像两只互相找虱子的狒狒?」 「你才是狒狒。」宁归瞪他一眼。 阿尔戈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对身旁的堇瑟道: 「你别介意,他们俩经常这样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你习惯就好——唔!」 话音未落,被宁归一把握住鸟嘴。 此处水流平缓,达达利亚摇桨,宁归和堇瑟坐在他对面,小船没一会便行到了河中央。 宁归顺着月光想河谷深处望去,蜿蜒的河床边矗立着颜色深浅不一的层峦叠嶂,一只巨大的环形阴影悬在河谷半空,像是古人挂在腰间的环佩。 「那是什么地方?」宁归问。 堇瑟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她摇摇头,「我不记得河谷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是宝玦口。」达达利亚答道,「传说沉玉谷曾发生过一场滔天洪水,是仙人投下宝玦,才解决了水患。」 他暗自摇头,船上明明坐着两个璃月人,答疑解惑的居然是他这个至冬人。 「瑟瑟居然没见过吗?」宁归感到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很少出村子?那你又是怎么见到仙人浮锦的呢?」 「那是很小的时候。」堇瑟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说道,「那时候我还能自由自在地在山里玩耍,有一次,我救下了一条被石头卡住的小鱼,小鱼的主人为了感谢我,还邀请我到她的洞府里喝茶。」 「后来回到家和奶奶说起这件事,奶奶说我一定是遇到浮锦仙人了。」 第104页 「小鱼...」 堇瑟讲的故事不由得牵动了宁归的思绪,她口中所说的小鱼,不会就是自己吧... 只是,卡在石头里的行为也太蠢了,嗯...那应该不是。 转眼渡船停在河边,三人沿着小路上山,不一会儿便遇到一处岔路口。 瑟瑟带他们走向杂草丛生的那条,没走多远,就被一块石碑拦住去路。 达达利亚上前拨开石碑顶部覆盖的杂草,又拍去上面的泥土。 「凡人擅入谷者...必招引...之雷霆惩治...」 达达利亚又仔细辨认一番,确定被划掉的部分已经看不清,只好去看下面一行。 「凡人如无必要,请远离此地;若非来不可,请莫搅扰洞府安宁。」 「呵,还真是位嘴硬心软的仙人呢。」他回头对宁归笑道,「难不成这种事也会一脉相承?」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宁归上前端详一番石碑,问堇瑟,「看来就是这里了,对吗?」 「嗯,应该没错。」堇瑟点点头,「只是我记得...这前面是瀑布,再没有路了。」 「没有路?那要怎么下去?」 「阿尔戈可以飞,我们...游下去。」堇瑟淡定地说。 直到宁归站在瀑布上方,他才意识到,堇瑟所说的游,和跳下去没什么分别。 「下面的水很深,不会摔死的。」堇瑟认真地解释。 我是担心会摔死吗?我是担心会淹死!宁归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好疼。 「你们跟紧我,很快就到了。」堇瑟说着走上前,作势要跳。 「等等!」宁归一把拉住她,「没有别的路吗?从旁边爬下去不行吗?」 「两边的石头都被水流沖刷地很滑,爬很危险。」达达利亚摩挲着下巴说道。 一个两个,这是中了什么邪? 「不如...我带你滑下去吧?」达达利亚突然揽住他的腰,「我们乘水刃追上她,会很快的。」 「什么?」宁归听完立马挣扎起来,你们二次元人物都这么不要命吗?不是跳瀑布就是滑瀑布,我还想活啊! 「好,那你们跟紧我。」 堇瑟说完居然纵身一跃,居然就这样从宁归面前消失了。 「喂!!!」宁归下意识地去拉她,不料腰上一紧,腿窝弯曲,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小心点,抱紧我。」达达利亚说完,也快步上前跃起,乘着瀑布水流飞驰而下。 「啊啊啊——」宁归大喊着闭上眼睛。 水花飞溅在他脸上,风唿啸着从耳边擦过,响彻山谷的惨叫声惊起林间的飞鸟,又逐渐归于平静。 「睁眼啦。」达达利亚拍拍他的脸颊,「我们已经到了。」 「......!」 宁归心有余悸地睁开眼,被眼前的东西吓得后撤半步,又撞进达达利亚怀里。 「我记得你没这么胆小啊,这是怎么了?」达达利亚顺势抱住他,揉揉他的头算是安慰。 宁归这才看清,眼前的东西并是不想像中的怪兽,而是一只... 像猫头鹰一样的石像? 第54章 仙人洞府 宁归仔细端详起那只鸟石像。 敦实的体型,翅膀收到身后,两只灯泡似的大眼睛与尖锐的喙泛着莹莹绿色的光,胸前还刻画着云纹样的图腾。 鸟石像端坐在石凳上,背靠奔涌而下的瀑布,面朝萤蝶翻飞的山谷。它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三个瓷质茶杯还有一只茶壶,内里空荡荡,落满了灰尘。 「这里就是...药蝶谷?」 「嗯。」堇瑟坐在不远处潺潺流动的溪水旁,双颊带有运动后特有的红晕。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处理过了,此刻正将湿漉漉的头髮握成一把,像拧布一样拧紧。 宁归打算上前为她披件衣服,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坐在达达利亚腿上。 「你!」自己方才怎么没发现不对劲? 「我?」达达利亚满眼无辜。 「......」 宁归放弃同他讲理,罢了,现在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 他脱下外套,递给堇瑟,「要披件衣服吗?」 「不必了。」堇瑟站起身,她如今的身条抽长到像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女子,腰细腿长,身材结识匀称,看起来和宁归差不多高。 「瑟瑟,你...」宁归别过头去,不敢看她,提着外套的手仍举在半空,「你衣服都湿了,这样会感冒的。」 「真的不用。披外套的话身上的衣服反倒不易干,再说…我都习惯了。」 她说完,低头又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似乎有些不舍。 「水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堇瑟摇摇头,回到石桌旁,「印象中仙人的洞府就在这附近,但...具体的方位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猜,我们面前的这尊石像大概暗藏玄机。」达达利亚把宁归拉回自己身边坐下。 「这只鸟?」阿尔戈飞到石像面前,左瞧右啄,「嘎嘎,明明就是一只很普通的胖鸟嘛。那些说我是肥鸡的人应该先看看这只鸟,相比较之下,我的身材简直堪称完美嘎!」 「哼,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道瓮声瓮气的冷笑声突然响起。 「嘎嘎!!」阿尔戈吓了一跳,炸毛飞回宁归肩头,「这石像会讲话!」 第105页 宁归方才已被这石像吓过一回,此刻倒还算镇定。 「那个...敢问阁下...」 「诶,是你?小红鱼?」 石像巍然不动,但宁归感觉一道视线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没想到时隔千年,还能见到你。哎...若不是主人已经离开,如今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认识我?」 「当然啦,你以前不是常在这只茶盏里玩吗?有一次还差点被主人一口吞下去...幸亏山主及时拦下,这才避免了一场惨案啊!」 「......」宁归无言以对。 据说是他前世的那条鱼在沉玉谷的生活也太险象环生了吧?不是差点被人烤了,就是卡在石缝里,现在还要加上险些被人吞掉这一条,听上去真是有够心酸。 「你提到的主人,是浮锦吗?」 「山主?山主不是我的主人。」石像否认道,「我的主人是药君。」 「这里不是浮锦的洞府?」 「当然不是。这里是药蝶谷,是我的主人,也就是药君大人的仙府。」提到自己的主人,石像的语气变得骄傲起来,「不过山主也经常来玩,有时还会带上大野兽和你。」 「那浮锦仙人...也就是你说的山主,她如今不在这里?」宁归追问道。 「药蝶谷已经许久未有仙人或凡人踏足了...」提起这件事,石像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若不是你今天带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和鸟来,我大概会一直这样孤零零地坐下去吧。」 「奇奇怪怪?你说谁?」达达利亚环视一圈,「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看来你比那只鸟有自知之明啦,话说你为什么要把头髮和眼睛染成太阳和天空的颜色?长相也和先民们完全不一样,真是古怪。」 宁归在达达利亚和阿尔戈发作之前摁住他们,又问,「那...请问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山主吗?」 「唔...自从千年前的那次告别后,山主就再也没来过药蝶谷。主人把我安排在此处放哨,自己分离了一部分仙力置入彩蝶的鲮羽,用来引导被洪水逼走的先民们,之后没多久也离开了。」 「......」听到石像的话,宁归不由得有些泄气,难道线索就这样断掉了吗? 「不过小红鱼你可以去拜访主人的洞府,那里没准能找到一些山主的踪迹。」 「洞府在哪里?」 「就在我目光指向的方位喽。应该很好找的,毕竟看管洞府的傢伙古板的要命,哪怕主人再也不回来了,他也一定不会擅离职守哪怕一秒的。」 他用得意的声音说道,「相比较之下,还是我比较幸运啊,被放在此处还能观赏谷中风景呢。」 「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无聊吧?」宁归忍不住问。 「......」石像被他问沉默了。 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让对方破防了,宁归有些自责,「那个…要不我把你带上,你可以去洞府见见你那位古板的同事,也好过一直孤孤单单地守在这里?」 「...还是不要了,那傢伙见了我,一定会指责我没有主人的命令擅自离开岗位,是没有责任心的行为。」石像愤愤地说道,「不如你帮我带句话吧。」 「什么话?」 「就说我这几千年来也一直遵循着主人的命令,从未离开过此处,一点也不比他差!」 这一次,宁归成功忍住想要指出他想离开也无法离开的事实,点点头,「好,我会帮你带话的。」 他们顺着石像指明的方向一路向山坡下走去,果然在几十米开外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氤氲着一股淡绿色的迷雾,一只石像矗立在山洞门口,长相和石凳上那只差不多,正静静地盯着他们。 「我是此地的管家,负责看管主人的洞府...」他的声音既冷漠又虚弱,直至宁归走到他面前,才带上了些许情绪,「好眼熟的一张脸,您是主人的朋友吗?」 宁归有些意外,「你不认识我?」 「维护洞口结界需要耗费大量仙力,主人留下的仙力耗尽,我只好挪出一部分自身的仙力,因此损失了很多记忆,请您不要介意...」 宁归和达达利亚对视一眼,俯身蹲在石像面前,「你再仔细看看呢?我是...山主的朋友,从前来过的。」 「山主...哦,是了,山主总喜欢把水泼在主人身上,主人咒她迟早被水淹死。」 「......」看来这石像虽然损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意外保留了些没什么用的。 「那个,我是来找山主的,想必药君的洞府内能找到一些山主的踪迹…你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既然是山主的朋友,就是主人的朋友...请进...我...去泡...」 「茶」字未说出口,石像眼睛里的缓缓萤光暗下来,不再说话。 而他们面前的结界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宁归的胸口泛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楚。 几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被称为山主的浮锦就此消失,而她的朋友,也就是药蝶谷主人的药君也离开了这里? 长生说过,浮锦是她的友人,她会不会就是那位药君?不回来不是因为不想回,而是因为此时的长生只能依附于人,没办法回来? 宁归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摸了摸石像的头,低声道: 「你的朋友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千年来他也一直遵循着主人的命令,从未离开过此处,你们...都很棒。」 第106页 石像的眼睛闪了闪,再次归于沉寂。 达达利亚走上前,「要进去吗?」 「嗯。」宁归点点头,扶膝起身。 堇瑟跟上来,三人继续向洞内走去。 越往深处走,脚下的土质越松软湿润。沿着泥泞难行的小路,尽头处看到一方水潭。两条碎裂残破的木栈道沿着水潭的边缘蔓延,一条延伸向高处药坛状的石屋,一条延伸向摆满书架的山洞。 水潭中央种着一颗茂密的茶树,四周彩蝶环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你们看。」堇瑟抬手指向高处的石屋,圆形的拱门旁摆放着一块色彩瑰丽的壁画残片。 「上去看看。」宁归率先走上栈道。 洞府年久失修,栈道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他们才爬上栈道,来到那块壁画残片面前。 残片颜色鲜艷,笔触清晰,上面画着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生物,不难辨认出是一条白蛇和一条锦鲤。 仿佛是一种直觉,宁归一眼认出,那条锦鲤就是浮锦。 他用手指轻抚着残片,指尖抚过的地方体验到一股奇异的暖意,伴随着水波般的纹路顺着指尖绽开,残片上的画面逐渐产生改变。 缠绕的白蛇与锦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色的惊涛骇浪之中,一条巴掌大的小红鱼正散发着金光,向一个身穿红衣、不断坠落的小女孩游去。 「这是...」宁归双目微睁,下意识地缩回手。 「让我看看!」堇瑟凑上前,难以置信地望着残破上的画面,「怎、怎么会...这明明是..」 她话音未落,达达利亚神色一凛。 「等等,残片有异,后退!」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一道白光闪过,三人一齐消失在残片前,只留阿尔戈一鸟蹲在书架上,不明状况。 「嘎?」 * 达达利亚最先醒来。 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仍在洞府中,可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尊瞪着碧绿眼睛的石像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充能完毕了?」他靠近石像,在它眼前晃了晃手。 石像仿佛没看到他一般,一言不发。 达达利亚只好又四处大量,宁归呢?还有阿尔戈和那个小丫头,人都去哪了? 「...达达利亚!」 「宁归?」他立马听出宁归的声音,「你在哪?」 「...低头。」 「不会吧...你变成石像了?」 「再、再往前看!」宁归的声音蕴含着一丝恼怒。 「再往前...?再往前是水潭啊。」达达利亚的目光顺着宁归的指示望去,突然瞪大双眼,「等等,你不会...」 他跑到水池边跪下,望着水中那条胖嘟嘟的小红鱼,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变成鱼了?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快...快想想办法呀!」宁归急得追尾巴。 达达利亚沉默着端详半晌,「...你别说,你这样还挺可爱的。」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宁归愤怒地喊。 「我能有什么办法?」达达利亚跑到石屋里寻来一只茶盏,盛满水放到宁归面前,「你要不游进来,我先带你出去?」 宁归想了想,左右无法,只好气鼓鼓地游进茶杯。 「小心一点,别把我洒了。」 「知道啦。」达达利亚小声嘟囔,「...人虽然变小了,脾气到是一样大。」 第55章 我的小红鱼 「我们这是在哪里?」宁归的声音陷在水里,又被一方小小的茶盏拘着,显得闷沉沉的。 「似乎还在洞府中,不过...」达达利亚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四顾张望,「似乎不太一样。」 洞府内石壁光滑,栈道齐整,水潭中央那颗十分茂盛的茶树尚是一簇才露头的新苗。 石屋旁,那块颇为古怪的壁画残片不翼而飞,如今堆放着几坛药罐,药罐里盛满书卷。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人?瑟瑟和阿尔戈呢?」 「我们好像被那块壁画残片吸入了某个空间。」达达利亚捧起茶盏对宁归说道,「也许他们俩去了别的空间,亦或是在这个空间的某个角落。」 「你认真的吗?」小红鱼追着尾巴游了两圈,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这也太离奇了吧?」 「离奇?你从独眼小宝变成人,如今又变成...」达达利亚用指头戳了戳小红鱼软软的身体,「变成一条小胖鱼,居然还会觉得这种事离奇?」 「别...别乱戳我!」宁归恼怒地喊道。 「嘘——」达达利亚示意他噤声,自己的声音也压低几分,「我似乎听到洞府外有人说话。」 他脚步放轻,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踱步上前,藏在一块嶙峋的竖石后面,向外探头。 「你看到什么了?」 「小点声,好像是...两个人和一只...」 「一只什么?」 「......」达达利亚陷入沉默,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他所言,洞府外,一黄一白两道窈窕的少女身影面对面站着,身着白衣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只一人高的野兽,通体碧蓝,身有云样的翅膀,两腮漂浮着两根锦色的长须,明明外形酷似一头狮子,却长着一条龙的尾巴。 「...所以你也着实不必这么费心。」 第107页 听上去她们正在为什么事争执。 「灵渊,它还这么小,未来也许有一天还会修炼成仙,你怎么忍心吃掉!」 说话的是黄衫少女,她声线柔婉,讲起话来却掷地有声,说到最后还愤怒地跺了跺脚,搅起一阵清脆的铃铛交织声。 「这种小肥鱼就算不被灵渊吃掉,也会被某只大山猫抓走吧?」白衣少女比她略高半头,梳着一头利落的中长发,脖颈间戴着一条珠玉结成的璎珞,「要我说,不如按照人间的法子烤了尝尝?」 「药君!你怎么也说这种话?」黄衫少女鼓起腮,「总之...总之不许你们吃它!」 「山主好兇,灵渊,你怕不怕?」白衣少女的语气重听不出一丝恐惧。 那只野兽并不理会她的打趣,而是问道,「浮锦,既然你如此在意那条鱼,为什么还把它放走了?」 「总把它拘在洞府里也不是办法。」黄衫少女无奈道,「好端端的一条鱼,还是要自由自在地游在山水间嘛。不过,我在它身上附了一层仙力,普通的山鬼精怪是伤害不到它的。」 「那你就不怕来一场山洪,把它沖跑了?」 「呸呸呸,药君不要乌鸦嘴。」提到山洪,浮锦也有些忧虑,「说道山洪,主人他最近...」 两人一兽的声音都变得很低,达达利亚听不清,但也不敢靠近,只好捧着宁归缩在山石后,直到三人说完离开,才赶出来。 「你听到了吗?刚刚说话的人里有山主!」宁归激动地在茶盏里摇尾巴。 「听到了,瞧把你急的。」 「那还不赶紧去追?」 「你真当仙人都是吃素的?这么快跟上去,一定会被发现。」达达利亚没好气地捏了捏水里的小红鱼。 「说真的,你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软软弹弹的,真好玩。」 「咳...你!」 这种任人搓圆揉扁的感觉很不好受,宁归想躲,却只能在杯壁上撞来撞去。 「好啦好啦,我不碰你了。」达达利亚生怕他把自己撞伤,急忙缩手投降,「我现在跟上去。」 走出洞府,药蝶谷内的风景依旧如常,只是洞口和远处瀑布下的石桌上没有石像的影子,大概是主人还未曾安置。 「我猜...我们大概是穿越回几千年前了。」 「哈?!」宁归一愣,「什么情况?让我看看!」 「你确定?杯子一倒你可就洒了。」 「...那你简单描述给我听。」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未来的红鱼仙君可真够霸道的。」 「什么红鱼仙君,你、你不要乱说。」宁归差点咬着自己的尾巴,「你说的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从我现在的方位向遗龙埠方向看,本该可以看到宝玦口。」达达利亚耐心解释道,「但如今望去一马平川,那么大的两只玉玦,不可能看不到的。」 「也就是说,如今宝玦还未被投下,这里也并非岩王帝君所辖制的那个沉玉谷。」他说完沉吟片刻,「这样推算,起码是三千年前了。」 「三、三千?这么久?!」宁归结结巴巴道,「不对,你怎么一副根本不意外的样子?」 「你也太小瞧你的...咳,我是说,你也太小瞧我了。」达达利亚沿着浮锦离开的方向,边走边说道,「好歹我也是愚人众的执行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要吹牛吗?」 「什么吹牛啊!我是认真的好不好?我难道不沉着,不冷静吗?」 「......」 「喂,别以为变成鱼就可以装聋作哑!」 *** 两人顺着溪流的方向前行。此时正是沉玉谷的午后,天阴沉沉的,乌云藏着太阳,空气潮潮的,一阵清爽的风吹来,带来一股掺着花香的泥土味。 「看样子要下雨。」达达利亚仰头望天。 「这荒郊野岭的,很难找到避雨的地方吧?」 「怎么,怕淋雨?」 「你是不是忘了鱼不怕水?」 「......」达达利亚一时无语,后知后觉,「你...是在担心我?」 宁归看不到他一脸「又幸福了」的表情,不愿承认地嘴硬道,「只是怕你被雨淋病,耽误正事罢了。」 「话说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追上浮锦?」 「我记得,她的确是独自往这个方向走的。」达达利亚也有些疑惑,他们已经走出山谷,眼前是宽阔的河滩,两岸山石林立,百啭千声,一眼望去居然没一个人影。 「难道是因为仙人日行千里,比我们走得快?」 「要不,我顺着水流去找她?」宁归提议道,「游总比跑快。」 「那我们分散了怎么办?你这么小,还没我巴掌大,被大鱼吞了我都不知道。」 「没事的,找到她之后我就在前面等你。」宁归说着跃出茶盏,「而且浮锦不是在我身上附了一层仙力吗?没准我现在很强——啊啊啊!!」 跳进水里的一瞬间,宁归就不淡定了。他发现水流尽管表面平缓,实则暗流涌动,加之他的身体实在太小了,落在河水中犹如蜉蝣之于天地,很快便被滚滚河水卷着向下游冲去。 「达达利亚,救救、救我!!!」 达达利亚几次捞空,眼看那一颗小红点被越沖越远,只得咬咬牙拔腿追上。 第108页 「你...你这条笨鱼!!」 哪怕他藉助水元素力追,终究抵不过江河波涛与星球引力,一个弯转,宁归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达达利亚出了一身汗,是冷汗。 怎么办?如果宁归出了危险怎么办?! 他不敢多想,只得跑得更加拼命,靴子与裤脚都被水打湿。 又追了一阵,水流渐缓,河滩也变得宽阔。远远望去,镜面似的河边站着位穿黄衫的少女。 她身上自带一股鲜活灵动之气,与这入画一般安静的山水有些格格不入。她挽着衣袖,裤腿卷到腿窝,此刻正踩着水,在浅滩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听到达达利亚的脚步声,她抬头望过来,翡翠般碧色的眼睛里写满疑惑。 「诶?你是...」 她打量着达达利亚,观察着他的头髮和衣着,眼神中流露出第一次见到般的稀奇。 「外乡人?」 「...姑娘,你、你好。」达达利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条...小红鱼?」 「小红鱼?」浮锦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什么小红鱼?」 「就是...一条通体发红,尾巴尖还有一点金色的...」 「你是说绯绯?」 「绯...绯?」 「啊,对不起,我也有一条小红鱼,和你说的那条很像,它叫绯绯。」 浮锦丢下手中的东西,放下裤子袖口,向达达利亚跑来。 达达利亚这才注意到,她丢下的...居然是一大把祀珑碎片?!! 不对,这河滩上星星点点的碧色,全都是祀珑碎片!多到富人见了会当场发疯的程度。 「你再具体说说,那条小红鱼怎么了?」 达达利亚定了定心神,答道,「咳,他被水流沖走了,我从药蝶谷一路追过来,都没有看到他。」 「被沖走了?那应该不是绯绯。」浮锦若有所思的说道,「绯绯虽然有些胖,但是游得很灵活。」 「你别担心,我和你一起到下游找,我...我打小生活在这里,很擅长找小鱼和小螃蟹什么的。」 「嗯,那有劳姑娘了。」有浮锦在,达达利亚略微安心了一些。 「对了,你不是本地人吧?你从哪里来?」 「我...我来自北方的国度。」 「北方...是那个水的国度吗?」 「呃...不是,是冰雪的国度。」 「你见过雪?」浮锦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是那种冰冰的,凉凉的,在嘴巴里会化成水的小白花吗?」 「呃...算是吧。」达达利亚挠挠头。 「好神奇,那你的小红鱼也是在雪里遇到的吗?」 「唔...」达达利亚想了想,「是在被窝里遇到的。」 「诶?」 第56章 龟龟 天越来越阴沉,隐隐的雷声在云层后鼓动,山间的风也变得勐烈起来。 浮锦拨开额前的碎发,眉心轻蹙,「奇怪,我为什么察觉到一股绯绯的气息?」 达达利亚不敢接茬,只问在什么方位。 「在那边。」浮锦指向河流分出的一条旁支,「跟我来。」 他们继续迎风向前,绕过几颗烨木,在一条横亘在河床之上的碎石阵前看到一块小小的鹅黄色鼓包。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小女孩。 「!」浮锦顿时紧张起来,「小妹妹,危险!」 小女孩听到她的声音,扶着膝站起来,从身高看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远远的看不清面容。 「...大哥哥,大姐姐!」她摇摇手臂,「你们快来,这里有条小鱼卡在石缝里啦。」 达达利亚一听,不顾水流湍急,快步跑上前。 他俯身细看,那条卡在石缝中的小鱼果然是宁归。多亏他鱼身上肉多,才能卡在这里,摇着尾巴进退两难。 达达利亚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探入水中,揪住宁归的尾鳍,小心翼翼地把他从水里提起来。 「...怎么才来啊...」 尽管宁归很努力地怒吼,可声音有气无力,不凑近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另一旁,浮锦也快步赶到。 「小妹妹,你就算想救小鱼也不该以身犯险呀。水流这么急,把你冲到下游去可怎么好?」她握住女孩的小手,把她拉到岸边。 「没关系的,瑟瑟很擅长游泳喔。而且下游就是瑟瑟的家,不怕被沖走。」女孩认真地解释道,说完不忘回头问达达利亚。 「小红鱼没事吧?」 「应该无妨。」看宁归在茶盏里灵活地游了两圈,达达利亚暗松一口气。 他捧着宁归走回岸边,手中的茶盏被浮锦一眼认出,「诶?这不是药君的茶盏吗,怎会在你手里?」 「...呃...」达达利亚心中暗道不好,他光顾着担心宁归的安危,倒忘了这茶盏的来歷。 「而且这条小鱼...」浮锦朝杯盏内望去,面露疑色,「不对,你说他是你的鱼,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达达利亚眼珠转了转,急中生智,「他叫归归。」 「龟龟?怎么会有人给鱼起名叫龟龟?」浮锦摇摇头,「你在撒谎,这条鱼分明是我的绯绯,我不会认错。」 「绯绯,你自己说。」浮锦对宁归道,「你前阵子明明都会化人形了,一张小嘴巴巴的,怎么现在装起哑巴来了?」 第109页 「......」宁归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好硬着头皮答,「对,我是...绯绯,这人他、他可能是认错了。」 达达利亚暗中咬牙,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就把我背叛了? 当着浮锦一双火眼金睛,达达利亚只得顺着宁归的话继续道,「可能是两条鱼长得太像...所以我才搞混了,抱歉。」 「那杯子呢?我记得药君的洞府...咳,我是说她的房子是不能随便进的。」 「杯子是我在药蝶谷那边捡的。」一个谎言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达达利亚把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咽,「对不起,本不知是有主之物。」 「这样啊...药君也真是的,总不把东西收好。」 浮锦不疑有他,倒是她身旁的小女孩听到宁归说话后,两只圆熘熘的眼睛便再挪不开。 「小鱼...小鱼会说话诶...」 「何止会说话,我的绯绯可厉害啦,还能变成会唱歌的美少年喔。」谈起自己精心照顾的小红鱼,浮锦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可以变成人?大姐姐的鱼是仙人吗?还是说,大姐姐才是仙人?!」 「咳...当然...都不是啦。」浮锦脸上一红,「绯绯不过是一条可以藉助仙力修炼的小绯鲤,我...我也不过是会些简单的仙术,找来带仙力的法宝碎片帮他修炼啦。」 「法宝碎片?」达达利亚想起那满河滩的碎玉,不禁追问,「是祀珑碎片吗?」 「诶?北方的人也知道祀珑吗?」浮锦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刚要追问,一声剧烈的闷雷响起,顿时山野之风的唿啸声更甚。 「不好,要下大雨了。」浮锦打量着如墨的云层,「这雨一时半会可停不下来,你们要不先和我回洞...我是说,和我回家吧。」 乌云密布,天空之上肉眼可见地闷着一场倾盆大雨,达达利亚和女孩没有拒绝,跟着浮锦朝药蝶谷的方向折返。 可巧他们才走进一片洞府,雨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很快化作泼天水慕,在洞口挂起一张密不透风的水帘。 「你们进来坐吧,我给你们泡茶喝。」 浮锦拉着女孩,达达利亚手捧宁归,来到内室的石桌旁坐下。 「对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 「叫我达达利亚就好。」青年率先答道。 「我叫堇瑟~」小女孩仰起肉嘟嘟的脸。 达达利亚和杯中的宁归无声对视了一眼。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认出堇瑟,可堇瑟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和宁归。 「我叫浮锦。」少女自我介绍道,「这里是我的友人药君一处闲置的洞天,我自己的洞天被某只野兽撞坏了,如今尚在修葺,所以先暂居住在此处。」 「原来修仙的人都住在山洞里,好神奇。」堇瑟拍手称奇。 「虽说这里简陋,却不能怠慢了客人。」浮锦笑着捧出一只木盒,「这盒子里的茶是从新岁种下的茶树上摘的,我用这春日的雨水给你们泡茶喝。」 「好耶,喝茶!」堇瑟看上去很兴奋地样子,「奶奶说,茶是仙人赠与的礼物,常喝可以积福呢!」 「那我就按沉玉谷的规矩给小堇瑟准备咯,达达利亚先生呢?喜欢喝浓茶还是淡茶?」 「我也入乡随俗吧。」达达利亚此刻对喝茶不感兴趣,他更想继续那个有关祀珑碎片的话题。 「对了,浮锦姑娘,你方才说道的祀珑碎片助人修炼...」 「原来你一路上不讲话,是在想这件事呀?」浮锦托着茶盘来到他们面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祀珑碎片修炼的。」 「据说古时候的先民们通过祀珑与天神沟通,获得神谕,还会定期准备祭祀活动。后来这条连结被斩断,祭祀的含义也从上达天听变为祈祷风调雨顺。」 浮锦摆好三盏茶杯,依次往杯中导入清香扑鼻的热茶。 「祀珑被寄託了信仰,自然也能储存能量。祭祀活动结束后,祀珑沉入水底被江流与河床分割成碎片,积攒在一处就连水脉都拥有了灵气。绯绯这样的小生物从小生活在水里,便能藉助这份能量修炼。」 「原来如此。」 「达达利亚先生这么好奇,是也想修仙吗?」 「可达达利亚先生和年画上画的仙人一点的不像!」堇瑟捧着茶杯,模仿浮锦对达达利亚的称唿。 「小堇瑟怎么改称唿了?」浮锦笑着揉揉她的头。 「大人之间都这么喊,瑟瑟已经长大了,所以也要这么喊。」 达达利亚倒不在意这小丫头怎么称唿自己,他还在思考浮锦方才所说的话。 时至今日,宁归的身份已经可以确认,他是传说中的那条绯鲤,也是激活祀珑碎片的关键人物...他就是愚人众要找的那个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只需要想办法把宁归从这个似梦思幻的空间带回现实世界,接下来的工作,会有阿蕾奇诺或是哥伦比娅亲自来协同他完成... 达达利亚不由得心头一紧,等那帮令人头疼的傢伙来了,宁归就危险了。 或者在他们来之前,自己先把碎片解决掉?反正哥伦比娅大概率也不差沉玉谷这一条线索... 「...达达利亚先生的表情好阴沉,是我泡的茶不好喝吗?」 「哈哈,怎么会?」 一不小心想得太入迷,忘记管理表情,达达利亚急忙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这沉玉谷的茶当真神奇,茶香中居然还能品出一股山野间独有的风味呢。」 第110页 「那也要在这雨夜中才能品出个中真味呢。」 浮锦的表情有些耐热寻味,「雨似乎要停了,天色已晚,小堇瑟是不是该回家啦?」 堇瑟点点头,「嗯,再不回去奶奶会担心的。」 「浮锦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达达利亚先生能否答允。」 「浮锦姑娘请讲。」 「我手头还有几件未完之事,不知能否拜託达达利亚先生送小堇瑟回家?夜路难行,她一个孩子我总是不放心。」 浮锦的请求合情合理,达达利亚本不该推辞,他望一眼杯中的宁归,有些犹豫。 「至于达达利亚先生的那条鱼,我会拜託山中友人一同寻找。若是不嫌弃,送完小堇瑟后,也可折返回药蝶谷,在此休息一夜。」 「那...就有劳浮锦姑娘费心了。」找鱼只是幌子,但若能藉此机会名正言顺待在药蝶谷,想来无论是对祀珑的调查,还是离开空间的办法都有所助益。 雨渐渐停了,达达利亚牵起堇瑟的小手,和浮锦告别后离开了洞天。 直至洞门外的身影消失,少女堆在脸上的笑变得淡淡的。她长嘆一口气,捧起盛着小鱼的杯盏。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也感受到水文的变化了?」 「......」洞中只有两人,宁归担心露馅,一时不敢说话。 「难道真的被药君毒哑了?不可能啊,她的乌鸦嘴诅咒从来没应验过的。」浮锦搅了搅盏中的清水,端起杯子,起身走到水潭边。 「还是这茶盏里太逼仄?」她将宁归放入水潭,小鱼接触到潭水后摇晃了两下身子,迅速循着本能在谭中畅快地游荡起来。 「今晚我要同药君去见主人,若是那位达达利亚先生回来了,你记得帮我招待一下。切记,要讲礼貌哦!」 「...知道了。」宁归老实回答。 「这会儿倒是挺听话...」 「你回来了?」洞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冷沉稳的声线。 白衣少女径直走进洞府内,见到桌上未喝完的冷茶,眉头一皱。 「浮锦,你有客人?」 第57章 拥有仙力 「嗯,方才有两个人来避雨。」 浮锦起身迎上去。 白衣少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眉心皱起,「有沉玉谷之外的人?」 「只是个普通人类,药君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 「我分明和你说过最近要小心...」白衣少女话说一半,对上浮锦的笑脸,便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罢了,现在讲这些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劝主人比较好。」 「主人...主人若是愿意坐下来同帝君谈谈就好了。」浮锦在石桌旁坐下,「有你我,还有歌尘浪市她们从中说和,这件事并非没有转机呀。」 「主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既然已有发动洪水的心思,就不可能愿意同摩拉克斯谈。」 浮锦语气迟疑,「可山下的人们...」 「在强大的魔神面前,人类终究只是如尘埃般微笑的存在。」白衣少女嘆道,「主人主意已定,就算你我今晚去劝,恐怕也是收效甚微。」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浮锦拿来一只干净茶杯,为白衣少女倒一杯茶,「就像是种茶树,起初你说我种不出来,但如今我们连茶水都喝上啦。」 「你明知道这不是一码事,哎...真拿你没办法。」白衣少女接过茶杯,望着澄黄色的茶汤,有些怔怔的。 「那个...长生?」 「...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以你我的关系,难道不可以这样叫吗?」浮锦反问道,笑容有些勉强,「如果,我是说如果...主人真的发起滔天洪水,要以整个沉玉谷和帝君相抗,你会怎么办?」 「...浮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长生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竖瞳直直望向浮锦,「你我还有灵渊都发誓会效忠主人,我们...不能也不该背叛他。」 「可山下的百姓何辜?像是绯绯这样生长在山野间的的生灵又何辜?」浮锦摇摇头,「我无意背叛主人,可是...」 「我已答应陪你一同去劝说主人,可若是他一意孤行...浮锦,别忘了,单凭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我还有你呀,长生。」 「......」长生愣了几秒,无奈嘆道,「你又想做什么?」 「长生,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和我一样不认同主人的计划,对不对?」 浮锦眨眨眼睛,碧绿色的眸里闪着如水般的波光,「我早发现你在搜集可以承载仙力的彩蝶,还着手整理之前为人类研制的药方...也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吧?」 「...不是说鱼的视力不好吗?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就像你所说,单凭你或是我的一人之力,的确做不了什么,但只要你我联手,就可以拯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这件事你有同灵渊说过吗?」 「...以她那副死脑筋,不说也知道,她不会背叛主人的。」 「灵渊虽然不懂得人情,但观察力可比你我敏锐。」 「你是说...她有所察觉?」浮锦略显迟疑,「可她并没有过问。」 「用你的话讲,不说也知道,你不可能放着那群人类不管。」长生瞥她一眼,「今晚我们先去面见主人,若能有转机,也不用拼上你这条鱼命了。」 第111页 「好好好,为了我这条鱼命还有你这条蛇命,今晚我一定好好表现。」浮锦歪头笑道。 浮锦说完同宁归道别,随后同长生一起离开了洞府。 宁归在水潭中百无聊赖地游了一会,听着洞府外又下了两场小雨,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达达利亚。 「我在这儿!」他冲着在洞府里绕圈的达达利亚喊。 「在水杯里找也就算了,在石缝里找是不是太离谱了?!」他忍不住吐槽。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浮锦仙人呢?」达达利亚在水潭边蹲下,手指浸入水面,戳了戳宁归的背鳍。 「她和长生出去了。」 「长生?」达达利亚搅动的手指一顿,「好耳熟的名字。」 「盘在白朮大夫脖子上的那条蛇,就是药君。」 「什么?」达达利亚目瞪口呆,「这也太巧了吧。」 「我也是方才听到浮锦仙人喊了这个名字,才这样推测的。」宁归咬住他的手指,「你先捞我出来。」 这水潭对他来说太大,空荡荡的有些令人害怕。 「嘶,你这小嘴还挺有劲。」达达利亚取来放在岸边的茶盏,把宁归舀进去。 「你那边呢?有什么发现吗?」 「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变成鱼还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你不是说瑟瑟的来歷古怪吗?送她回家的路上,你肯定会想办法探听点什么吧?」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要我送上情报,是不是太霸道了?」 「不会让你白说。」宁归只恨自己如今不能翻白眼,「我这里也有情报交换。」 「好,那你先说来听听。」 「......反客为主是吧?」宁归冷笑道。 「开个玩笑而已。」达达利亚忍不住又捏了捏手感良好的小红鱼,直到对方气得开始撞茶盏,才恋恋不捨地收手。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他无奈道,「我送那个小丫头回家的路上,听她讲村里人正在忙着建什么神像。」 「这有什么稀奇?」 「建神像不稀奇,但偷偷建非沉玉谷供奉的神像,就很稀奇。」 达达利亚摸着下巴道,「我将她送到村口,远远就瞧到见了那座神像,虽然还没建好,但我能看出来,那是岩神摩拉克斯。」 宁归想起放在浮锦与长生口中的主人,追问道,「摩拉克斯不是掌控这里的神明吗?」 「起码现在不是。」达达利亚耸耸肩,「我不知道先民的规矩,但在一位神明管辖的区域供奉其他神明,总归是不太好的吧。」 「我都想像不到,若是在海屑镇立起风神巴巴托斯的神像...」达达利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这种想像是对女皇的亵渎。」 宁归沉默半晌,又问,「那村里人怎么说?」 「自然是神秘兮兮不肯提起,我见到了小丫头口中的奶奶,真是好兇的一位婆婆。」 达达利亚看起来心有余悸,「揪着她的辫子埋怨她带外人回来,不管我怎么解释,还是被决绝地下了逐客令。」 「也许...当神明打算抛弃他的子民时,同时也会被子民抛弃吧。」宁归幽幽说道。 「哦?何出此言?」 他简单同达达利亚复述了长生与浮锦的对话。 达达利亚越听神色越严峻,勐得起身,「不行,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去哪里?」宁归有些不明所以。 「去找那块壁画,想办法回去。」达达利亚急道,「万一什么时候洪水滔天,你我都会被困在这里的。」 「你不是说这里很可能是梦境吗?」宁归被他摇得险些掉出杯子,「那...那不应该都是假的?」 「就算是梦也会有意外,我们毕竟是外来者,不属于这里。」 「那瑟瑟和阿尔戈怎么办?我是说...现在的瑟瑟。」 「且不说他们有可能并没有被吸进来,就算真的在,沉玉谷这么大,你要上哪找?」 「......」 达达利亚见宁归不说话,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正要带他离开洞府,却听到宁归突然开口。 「放我下来。」 「做什么?」 「你先把茶盏放在水潭边。」宁归指挥道,「然后你站到石桌那边,背过身,不许转过来。」 「......」达达利亚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他安排照做了。 记得浮锦说过,他可以变成人类,并且还可以藉助祀珑碎片修炼。 河滩边碎片到处都是,这洞府中也有不少浮锦捡回来的。如果他能藉助祀珑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像浮锦一样,感知沉玉谷中的人或事,找到阿尔戈和现在的瑟瑟? 之所以不让达达利亚看,是担心从鱼变成人,也和之前变身一样光着身子,那也太丢人了。 他从茶盏中跳到岸上,屏息翻跳两下,突然两眼发黑,一阵天旋地转,随着意识的回笼,居然真的坐在了水潭边。 宁归举起双臂,看着有些久违的十指,又低头确认双脚。 还好都在,不过...身上果然没有衣服! 他摸了摸不着片缕的胸口,有些怀念那些厚密又严实的至冬长袍。 正这样想着,突然摸到一片毛茸茸的布料,低头一看,他脑海中想到的衣服居然被凭空变了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仙力吗? 第112页 宁归闭上眼睛,又试着幻想了一套达达利亚在蒙德买给他的衣服,睁眼一看,果然灵验。 自己既然有这种凭空造物的本事,那不如... 宁归也不知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达达利亚变成小狐狸,然后狠狠揉他的脑袋和肚子,以报做鱼时被戳来戳去之仇。 正打算偷偷实验一番,转身却对上达达利亚那张兴致盎然的脸。 他怎么都看去了?! 「不是叫你不许转身吗!」 「只是不许转身,又没说不让看。」达达利亚的表情无辜极了,说完小声又嘟哝一句,「又不是没看过...」 宁归又羞又怒,闭上眼努力想着达达利亚变成狐狸的样子,但睁开眼,这人还是好端端站在面前。 「你怎么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达达利亚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算了,我们去河滩。」宁归努力半天不得要领,只好放弃。 「去河滩做什么?」 「找祀珑碎片。」宁归言简意赅。 第58章 旧神 山雨欲来,江岸草木被狂风摇晃着像是要拔地而起。浓墨似的乌云遮蔽了星月,在夜空上如波涛翻滚。 行走在江畔,宁归感到冷硬的风夹杂着细小的水滴拍在脸上,宽大的衣袖和下摆被风吹起,反倒变成了前行的阻力。 阻力不只是这些,身后追上来的达达利亚还在锲而不捨地劝他。 「壁画残片一定还在药蝶谷,你何苦跑出来?」 宁归不答,凭藉印象寻找浮锦收集祀珑碎片的河滩。 「宁归!」达达利亚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按照传说所言,一旦洪水袭来,半个沉玉谷都会被滔天巨浪淹没。如果我们不能在那之前找到壁画残片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更要在那之前找到阿尔戈和瑟瑟!」 宁归不明白达达利亚这是怎么了,他明明不是那种会丢下同伴独自逃命的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把自己带回去? 「找到了!」 两人争执间,那片藏满碎玉的河滩终于出现在宁归的视线中。 他甩开达达利亚,快步跑上前。在蹲下身触摸到碎片你的瞬间,身体似乎突然被某种力量充盈,无论是眼前的河谷,耳边的风声,还是空气中瀰漫的潮湿气味,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闭上眼睛,专注感受,眼前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并肩而行的浮锦与长生,在墙壁上用颜料印下爪印的灵渊,还有下游的村庄、倒塌的神像、女孩的红衣... 「你...你感受到了什么?」达达利亚的语气有些紧张。 「我没有找到阿尔戈他们...」 「那不是正好,说明他们并没有在这个空间。」达达利亚松了口气,但似乎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对了,壁画呢?你有感知到壁画的方位吗?」 「嗯。」宁归点点头,起身道,「存放在药蝶谷后方的一处洞天,那只叫灵渊的神兽正守在旁边。」 「好,那我们尽快...」 「达达利亚。」宁归垂下眼眸,犹豫到,「我觉得...我还不能回去。」 「什么?!」 「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宁归沉吟片刻,「这也许是我离真相最近的时候,我不能就这么煳里煳涂的回去。」 「…那你想怎么样?」达达里亚沉声问。 「我想去一个地方,顺便再试试看,能不能感知到阿尔戈…」 「阿尔戈不在这里。」 宁归听出一丝不对劲,他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洪水马上要来了。你想一想,一旦洪水来临会有多少变数?」 直觉告诉宁归,他并不是在惧怕洪水,而是在怕洪水来临之后发生的一些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达达利亚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你这么迫切的想回去,不只是在怕洪水来临,壁画遗失吧?」宁归定定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达达利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达达利亚想了想,「关于沉玉谷的事情,我没有瞒你。」 「那...关于我呢?」 达达利亚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无措。这很罕见,在宁归的印象中,他向来是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 宁归决定和他摊牌。 「其实,来药蝶谷的那一晚,你和瑟瑟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我不是傻子,这一路上,你虽然表面上答应与我合作,可实际上似乎并不想让我继续调查。」 达达里亚沉吟不语,半晌后开口,「我承认,但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那就原原本本告诉我。」 达达利亚和他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似的嘆道,「好,我答应你,等我们回去之后,就原原本本...」 宁归眼神坚定,语气决绝,「不说清楚这些,我不会和你走。」 达达利亚皱起眉,语气焦急又无奈,「你一定要现在和我说这些?」 「不然呢?等再一次被你骗的时候再问吗?」宁归也提高了声线,他不明白达达利亚这是怎么了,又或许...他从来没明白过。 达达利亚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直到一声闷雷炸开,他回过神来,上前握住宁归的手腕,声音里带上了请求。 第113页 「宁归,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再伤害你。你信我这一次,就一次,等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之前的事都还歷歷在目,要他怎么信? 况且,他好不容见到浮锦,马上就能亲眼目睹当年发生的一切,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宁归咬咬牙,「...抱歉,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 达达利亚长嘆一口气,抬起头,眼睛里透着一股决绝,「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一定要带你走,你阻止不了我的。」 宁归不由得后退半步,心一横,「是吗?之前也许是这样,但现在...不一定了吧?」 达达利亚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可当他伸手去抓时,宁归已在他面前转身化成小鱼,噗通一声跳入了江水之中。 「宁归!!!」 达达利亚急忙跑进水里,可小鱼已经飞快地从他面前游过,在前方拐了个弯,不见踪影。 他顿时心凉了半截。 难道这一切...真的无法阻止吗? *** 有了之前在水潭中游动的经验,这一次跳入江水中,显然比之前更得心应手。 他顺着江流向下,一时间脑海中跃出许多个念头。 达达里亚他… 小红鱼晃晃脑袋,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必须要问明他阻拦自己的原因,不过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从进入壁画的空间变成一条绯鲤起,宁归心中就一直存有疑惑:他的前世原身是一条绯鲤,而瑟瑟生活的村子叫绯鲤村,这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繫? 他决定先去下游看看。 跃下一处瀑布,宁归的视线中很快出现一座村庄。 村子坐落在谷底,连接着两段高耸的瀑布。宁归在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岸边停下,化成人形躲进林子里,探出半颗脑袋暗中观察。 达达利亚所说的那座未完成的神像的确引人注目:神像立在村口处,基坐与周围的房子高度持平,基座上雕刻一位头戴兜帽的男人,应当就是人们口中的岩神摩拉克斯。 村子里隐隐露出火光,宁归为了看得更清楚,绕到林子的另一边,继续潜伏探查。 这么小的村子立着一座如此高大的神像,已经足够奇怪,没想到村子另一头靠近另一条瀑布上游的位置,居然还有一座神像。 只是这座神像并非矗立的状态,而是横亘在河床上,半刻头还探出了瀑布。 一群人举着火把站在神像周围,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宁归还想再靠近看看,突然衣袖一紧,有人从下面扯住他。 他低头一看,瞬间张大嘴巴,「瑟瑟?」 「嘘——」女孩将食指竖起,又扯了扯宁归的袖子,示意他蹲下来。 「宁归哥哥,小点声。」她压着嗓子道。 宁归忙蹲下身,「你...你认识我?」 「对不起,为了不引起浮锦仙人的怀疑,之前只好装作不认识你们..」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话说,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堇瑟摇摇头,「我只知道,我似乎回到过去的身体里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也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说完这些,话锋一转,「但是宁归哥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着,无论一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进村子,更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尤其是...你的原身。」 「为什么?」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总之按照我说的做就好。」堇瑟绷着一张小脸,严肃的神情出现在她稚嫩的面孔上,显得有些滑稽。 「堇瑟?堇瑟!」林子外突然出现了一伙人,举着火把,不停地喊着女孩的名字。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堇瑟有些留恋地看了宁归一眼,起身要走。 「等一下。」宁归拉住她,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些人,是不是要伤害你?」 「他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她说完拨开灌木从,一脸决然地走了出去。 「找到了!找到了!」 男人们跑上前围住她,领头的老者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道,「吉时已到,瑟瑟快和我们回去吧。」 堇瑟没有说话,宁归眼看着他们带着堇瑟离开,回到了那座横倒着的石像前。 尖锐的叫骂陡然响起,听上去像是个老妇人。 「你个死丫头!不是让你滚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叫骂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泣不成声的哽咽, 「你不是最喜欢往外跑吗?怎么这次不跑了?你个这个死丫头...」 透过窜动的人影,宁归隐约看到哭喊的人似乎是个老妇。 「堇婆婆,你这样大喊做什么?会破坏了仪式的!」 人们七嘴八舌地指责她。 老妇擦干眼泪,不顾人们凉薄的眼神,双腿一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孙女吧!求求你们了...她还那么小,她才六岁啊...」 「奶奶...」他听到堇瑟弱弱地叫了一声。 「堇婆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村子啊!她是旧神选中献祭的孩子,我们也没办法的。」 带堇瑟回去的老者走上前,扶起堇婆婆。 「呸!什么新神旧神,你们做出这种违天悖人的事情,是会遭天谴的啊!你们要信什么神仙我不管,可凭什么抢我的孩子!」 第114页 她哭得肝肠寸断一般,捶着自己的胸口,怎么都扶不起来。 「哎...」老者长嘆一口气,指挥身边的青年,「把她的嘴捂起来拖走,快,吉时已到,等一会儿下起雨来就不好办了!」 短暂的喧闹结束,宁归眼看着堇瑟被披上一件红袍,绑在一块木板上,被推上瀑布顶端,与神像并排。 他再也忍不住,拨开眼前的枝叶大步上前。 无论这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与此同时,堇瑟朝着他的方向,缓缓扭过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惊慌,也没有哀怨,只有经歷过一切之后的平静。 她张开嘴,用口型对宁归说道: 别过来。 他们都该死。 第59章 失败 「吉时已到——」 如树皮般干枯的声线划破黑压压的夜空,捆着女孩的木板被众人缓慢推动,一半悬于瀑布上空,一半浸泡在水里。 「喜迎新神!」 「咚咚!」铜闷声敲响两下,人们匍匐跪下。 「一献稻米百石,愿岩神大人笑纳吾等供奉。」老者颤巍巍扬起一把粟米,又道,「二献贡酒瑶币,愿岩神大人护佑吾辈免受涨水溃决之苦!」 「三献...灵童一名,随侍旧神灵驾入谷,此去山高水远,一路顺遂!」 老者此话一出,按着木板的手一齐向前勐推,霎时间,木板如一叶扁舟向,着瀑布下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瑟瑟!」 急切的唿喊打断了这场肃穆的祭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突然破空而出,推开举着火把的人群,向着女孩下坠的方向飞扑而去! 「...!」 事发突然,众人皆是一惊,下一幕更令他们难以置信: 明明扑下去的是个大活人,居然在半途中变成了一条小小的绯鲤!? 绯鲤向下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快,周身散发出夺目的金光,比人们手中的火把明亮百倍,照亮了整个河谷,将捆着女孩的木板整个包裹起来。 一阵如勐兽怒吼般的雷鸣过后,那道光像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朝着瀑布上方的村庄折返。 「这、这...什么情况?」人们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无措。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合不拢嘴,跪在地上怔怔道,「怎么会这样?」 光芒在先前放置木板的地方停下,之后逐渐暗淡,变成了一位身材高挑,风姿秀逸的青年,怀里还抱着那个被推下瀑布的女孩。 在一片死寂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神仙显灵了!」 宁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循着本能冲上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救堇瑟。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变回人形,抱着昏迷的堇瑟站在了瀑布顶端。 人们看到他毫髮无损归来,不知自谁人起,开始疯狂对着他磕头,口中还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宁归望着面前乌压压一片朝他叩拜的人,手足无措,「快、快起来,我不是什么神仙!」 老者跪在地上,双手颤巍巍举起,老泪纵横道,「您一定是岩神大人座下的仙人吧?他老人家可怜稚子无辜,便派您显灵救人,一定是这样吧!」 「什么岩神大人,我根本不认识他!」宁归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怜稚子,我显灵救人?分明是你们愚昧无知,滥杀无辜!」 「仙人说的是,我等知罪!」老人招唿着身后的人,「还不速速磕头,求仙人饶恕?!」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又是一阵叩拜。 宁归觉得自己怕是转身跳进江里也洗不清,恨不得也跪下和他们对拜。 他一人难敌多口,只好将错就错道,「好了好了,本...本仙命令你们不许再拜,统统站起来!」 「仙人,不知岩神大人他老人家还有何指示?」 「......」宁归望着老人浑浊但写满虔诚的眼眸,只觉得百口莫辩,突然灵机一动,「大人说了,叫你们不得使用活祭,否则绝不接受你们的供奉。」 「这、这样吗?」老者一愣,「可是...这送旧神的仪式,没有活祭,会受天谴吶!」 这究竟是哪个神仙定的规则?这么不人道。 「所以,好端端的你们为什么要换神明供奉?」 宁归避开那双想来替他抱过堇瑟的手,将女孩牢牢护在怀里,「哪怕是再高尚的信仰,也不该以活人的性命为代价吧?」 「仙人有所不知,我等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老者抹了把眼泪,「您瞧这村里的人,每日被谷里的瘴气所害,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听说这沉玉谷的神仙如今忙着打架,根本无暇看顾我们这样的小村庄。」 「从南边回来的人都说,归离原的百姓们信奉岩神与归终,过着风调雨顺,安居乐业的生活...老朽只是想趁着这把老骨头还硬朗,带着村里的人求条生路罢了...」 「......」宁归默默良久,老人这话说得诚恳,不像是在撒谎。 「可无论如何,一个村子的安危,要靠牺牲一个小小孩童的性命来换,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仙人说得是...可在这乱世之中,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宁归无言以对,他生活在和平的时代,从未经歷过类似的事情,有什么资格来批判这些人? 第115页 他思考一番,有了主意,「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杀掉这孩子。村中为何会有瘴气,又该如何消除,你仔细同我说清楚,没准我能帮得上忙。」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老者说完又要颤颤巍巍地下跪,被宁归一把拦住,「先说正事。」 「我们赤瑕村原本是连接两条水脉的枢纽,土壤蓬松肥沃,最宜种茶,可自从天上的神仙发怒,下起连绵暴雨,农田被毁坏不说,村子里也开始有了瘴气。」 「没有收入,大伙只好砸锅卖铁凑钱去归离原换粮食,可这也非长久的办法...况且连续几场暴雨沖毁了山路,有不少人有去无回...」 老者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们从未想过要背叛旧神,只是...再这样下去,一村老小都要活活饿死或是被瘴气毒死,活祭这种事,实在是被逼无奈之举啊...」 「...老先生,您别哭了。」宁归听懂来龙去脉,也心生恻隐之情,「这样吧,我帮您去求浮锦仙人,她是山主,一定能帮得上你们的。」 「真的吗?您能在浮锦仙人那里说得上话?」 「她...算得上是我的半个主人,况且她心地善良,就算没有我这层关系,知道沉玉谷有这样的事,也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他才说完,电光自云层中穿梭而过,雷声似战鼓敲响,不一会,豆大的雨点泼天而下,人们手中的火把也接连被熄灭。 除了雷声,头顶还响起另外一阵轰鸣之声,人们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百尺之上的瀑布顶部,开始接二连三地坠下落石。 「是、是天谴!天谴来了!」有人声音发抖,尖声喊道。 一时间水声大作,听不清是暴雨声还是不远处倾泻而来的巨浪。 老者脸色一白,突然一把抓住宁归的袖子,「仙人...仙人,求您显灵啊!」 「什么?」 他不顾宁归惊慌失措的面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仙人庇佑!」 宁归望着他被暴雨沖刷得扭曲的面容,还未来得及拒绝,面前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下。 「求仙人庇佑!」 「求仙人庇佑!」 「喂,这种时候不赶紧跑,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他转身要走,可人们像是着了魔一般堵住他的去路,揪着他的衣摆。 「天谴已至,无人能逃!」老者手上的泥土染脏了他的衣摆,「您现在丢掉那孩子以平息旧神怒意,还来得及!」 「救救我们吧...求仙人垂怜...」人们的哭喊声融在狂风骤雨之中,仿佛天地与山川一併嚎啕,逼迫着宁归放手。 宁归本能地抱紧堇瑟的身体,她还这么小,这么软...要他怎么放手?! 「你不舍掉她,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老者边喊着,边沖他伸出双臂,「只要献上着孩子,就能救我们所有人,对旧神来讲,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这算哪门子仁慈?!」宁归难以置信地吼道。 不管是死去一个人,还是死去一群人,对于神明来讲都没有任何损失或好处,可他却一手造就了这样的两难境况,高高在上地看人类痛苦挣扎,这...也能叫仁慈?! 他抬起头,瀑布之上,一条泼天的水幕突然奔涌而出,向着下方的村庄无情地扑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哭喊。 人们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有的只是空白——那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如同经歷每个第一次时一样的空白。 而宁归的脑海中,却被某种声音占据了。 他忘记了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听到那道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事情不该是这样。 瞳孔中,水幕越来越近,他怔怔地望着这股即将淹没一切的力量,本能地想要抗拒它带来的毁灭。 没有人应该在这场灾难中丧生,更没有人应该对神明的冷漠与愤怒负责。 他该怎么办?逃跑吗?可是双脚却像生根似的,动惮不得。 那道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地说:你能保护他们,哪怕你的力量很弱小...但只要拼尽全力,就一定能保护他们。 宁归知道,他无法使洪水消弭,只能以身为盾,将整个村庄封印起来。 等到真正强大的人来临之时,只要解开封印,就可以让所有人重获新生... 然后呢...他会怎么样? 不等宁归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地先一步做出选择。 一道明亮的金光如烟花般转瞬即逝,在林间冒雨奔跑的达达利亚勐地停住脚步,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重归寂静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眼泪顺着瞠圆的眼眶滚落,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失败了。 第60章 该回家了 一轮占据了半张天空的血月横亘在眼前。 无形的漩涡捲起沙砾飞尘,化作如晕轮般的光影,被一层层吸向血月的方向。 面对如此巨大的吸力,耳畔竟无半点风声,脚下的水面平静无波,像一面毛玻璃做的镜子,静静倒映着自己模煳的身影。 宁归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的四周空无一人,唯一的光源来自那轮圆满的红月,将整个天地间映照得如同泡在血水中一般。 他试着向前行进几步,听脚步声像是踩在水面之上,可低下头却看不到一丝涟漪。 第116页 宁归倒吸一口冷气,无措地张望一番,终于在沙尘中心,发现了一道窈窕高挑的身影。 隐约能看出是位衣着干练的白髮女士。 宁归快步上前,不断有砖瓦与碎石擦着他的鬓角而过,被吸往红月的方向,可他依然体会不到任何一丝风,远处那位女士的发梢和衣摆也没有丝毫被吹起的痕迹。 「你好,请问...」 「你来了?」女人的声音清冷沉静,她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只猩红色的眼眸,她的瞳孔并非圆形,而是由两道交叉的竖线构成的十字,透露着冰冷的寒光,令人联想到死神的镰刀。 宁归尚未搞明白状况,也不知女人的来歷,小心翼翼地问,「呃,请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介于清醒与沉眠的间隙。你马上就要醒来了。」她冷冷地说。 看来她应该知道一些事。 「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的问题很多,我该从哪一个开始解答呢?」女人转过身,望着宁归,嘴角微微扬起,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丝毫笑意。 宁归想了想,选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阿蕾奇诺,是愚人众的一名执行官,代号僕人。」 执行官?也就是说...她是达达利亚的同事? 宁归略感安心,又问,「我们为何会在此处相遇?」 「该说是命运的安排吗?我们註定会在此处有一场相遇,我是来接你回提瓦特的。」 阿蕾奇诺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如果你还保留着穿越时的记忆,应该对这里并不陌生。毕竟每一位外来者,都要穿过这层间隙,再越过虚假的天空,才能降临天空之下的土地。」 宁归听闻,又抬头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里诡异又陌生,「...我不记得来过这里。」 「嗯,这也很正常。」阿蕾奇诺摊开手,「出于自我保护机制,我们的记忆总会自作主张,忘掉或是修改一些东西。」 「不过,我想你应该还记的之前发生的事吧?」她单手撑着另一只手肘说道,宁归这才注意到她同月亮颜色一致的红色指甲。原来,她并非带着黑色的手套,而是整只手直到小臂都是焦黑色的。 「你对绯鲤村...也就是当年的赤瑕村所做的事,此刻大概还歷歷在目。」她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至于剩下的谜题,跟我来吧,在这条通往甦醒的路上,我会慢慢帮你解答。」 她说话的语气尽管疏离,可却莫名有种让人愿意相信的力量,宁归选择跟上去,但不忘追问: 「其他人呢?堇瑟...还有达达利亚。」 「你很快就会见到那个女孩。至于公子...」阿蕾奇诺顿了顿,「其实,无论从时间亦或空间的维度,你们的交集都不该如此之深。可见,哪怕是能够预见未来的魔女协会,也难以避免一些命运的变数。」 宁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魔女协会?」 「嗯,我记得,你是以一只玩偶的形式来到提瓦特的吧?」 「...是。」 「没错,这是魔女协会的安排,毕竟你的肉身已在当年沉玉谷水患之时灰飞烟灭,鑑于你接触祀珑碎片的时机未到,她们只好为你选择了一个新的载体。」 「你的意思是,是那个所谓的魔女协会把我召唤来的?」 「你还不明白吗?召唤你来的人,是你自己。」阿蕾奇诺轻飘飘地瞟他一眼,继续说道,「魔女协会只是遵照命运的指示,为你搭建了一道桥樑罢了。」 「我自己...召唤了自己?」宁归被她的话搞煳涂了,这个解释显然不符合逻辑。 「给你一个提示,回想一下你在洪水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洪水来临前...难道是... 以身为盾,将整个村庄封印。 再等到真正强大的人来临,让所有人重获新生... 他难以置信,「你是说,我就是那个解开封印的人?」 「所谓解铃还须繫铃人,几千年过去,赤瑕村已经改名为绯鲤村,一直被祀珑的力量镇压在谷底。」 「我猜,你当时也知道,不死不灭的封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没想到这一等,就过了千年。」 鞋跟踩着水面,发出悦耳的响声,迎合着节奏,阿蕾奇诺的语速平稳而缓慢,「你本是好意,却让人们失去了生老病死的权利,除了那个被你救下的女孩,自此之后没人能自由进出。」 「什么?!」 「哪怕是她,也只有在离开村子时才能短暂成长,一旦回到村子的范围,又会变成那个六岁的孩童。」 「瑟瑟...怎么会?」宁归脸色变得煞白,自己前世的一念之差,居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你不必太自责。」她的语气不像安慰,更像是陈述,「人们终究会为自己的愚昧与善变付出代价,只是再严苛的惩罚,也该有终结的时刻。」 「......」宁归沉默半晌,蹙起眉,「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接我?」 「我的身份,已经介绍过了。」 「愚人众的执行官?」直觉告诉宁归,她和达达利亚大概率立场不同,自己不能因为这层同事的身份对她放松警惕。 「你方才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和这层身份没什么关系。」 「该说你是和公子待在一起近朱者赤,还是说你们本就是一类人?」阿蕾奇诺发出一声嗤笑,「刨根问底的精神倒是如出一辙。」 第117页 「你已经回答了我那么多问题,也不差这几个吧?」 「的确,我可以告诉你。」阿蕾奇诺收敛笑容,眼神平静地望着他,「我和你一样,也是肩负着某项古老约定的人,因而获得了可以来去此间的力量。」 「至于为什么要来接你...简单来说,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恰好是我任务中的一环,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为你引路。」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知道的,我需要激活祀珑,而你在藉助祀珑碎片接触封印时,迸发的力量可以为我所用。」 宁归低头不语,半晌低声问,「那之后呢?」 「你指什么?」 「堇瑟,绯鲤村的村民,还有...我。」 「何必明知故问?」阿蕾奇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村庄会崩塌,人们会前往期盼已久的彼岸...」 「而你,则会如愿以偿,回到你本该存在的世界。」 「......」宁归惨白的脸笼罩在血月的红色光辉下,读不出表情。 「你似乎并不开心。」 「我...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在真正的结局出现之前,命运从不会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阿蕾奇诺也转头望向月亮,「看到那轮赤色的圆月了吗?它会把你送到壁画前和那个女孩汇合,接下来,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和堇瑟汇合...那达达利亚呢?」 「你还真是对他念念不忘。」阿蕾奇诺抱紧双臂,垂眼道,「他一路上都在阻止你知道真相,也许只是不想你踏入这条既定的轨迹,但这种行为导致的后果与背叛女皇无异,会有人带他回至冬接受审判。」 「......」听到审判两个字,宁归的心跳顿时漏跳半拍,「后果...会很严重吗?」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有为此负责的觉悟。」 「我不想连累他,况且他并没有背叛你们的女皇,他只是...」 「你不必同我解释,从他的生命中彻底退场,才是你应该做的事。」阿蕾奇诺强调道,「挣扎与反抗只会徒增无用的刻骨铭心,再多的话...我不说想必你也懂得。」 宁归语塞,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赤月已经升起,而这世间所有的错位,也应从此刻起被一一纠正。」 *** 红色光辉掠过,再度睁眼时,宁归发觉自己又站在了那幅白蛇与锦鲤交颈而眠的壁画前。 「宁归哥哥,你回来了!」 他循声望去,青年女子模样的堇瑟从洞口满脸焦急地跑进来。 「达达利亚先生和你的那只鸟呢?为什么醒来之后大家都不见...」 凑近看清宁归的表情后,她即刻收声,默默良久,才轻声问,「宁归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 「瑟瑟...」 宁归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撕裂的宣纸。 即将说出口的话犹如千斤重,他费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开口,「你...不,我是说,我们...该回家了。」 第61章 月亮的另一面 窗开半扇,淌入一片极薄但很明亮的月光,与房间内摇曳的烛火交织。 屋内的光线很充足,达达利亚却坐在一把陷在阴影的椅子里,他单手撑着下巴,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煳。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高跟鞋底不急不缓地踩着木地板,在门外停下。 下一秒,阿蕾奇诺独自推门走进房间,她没有看角落里的青年,而是关好房门,背对他坐在房间中央的主位椅内。 「你的任务结束了。」她陈述道。 「这种小事,应该不必劳烦你亲自来通知吧。」达达利亚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显得有些缥缈。 「那你呢?还留在这里,不会是在等我为你做心理辅导吧?」 僕人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可达达利亚却笑得苦涩,「怎么会。」 「该说你的运气是好还是坏呢?」僕人换了一个话题,「从结果上看,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但从动机上讲...」 「我从没想过背叛女皇,她会明白的。」达达利亚否认了她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我只是想争取更多时间。」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身上那份百无禁忌的勇气,达达利亚。」 「虽然...毫无意义。」她补充道。 她两腿交叠,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具有璃月特色的香茗,「明天一早,就会有船送你回至冬。不出意外的话,少女会代丑角倾听你的述职并完成那场微不足道的审判。我猜这不会影响到你参与后续的严冬计划。」 「......」达达利亚未置可否。 「至于沉玉谷的事,就当来自同事的忠告,你最好不要再插手。」 「呵,什么时候你我之间也有所谓的同事情谊了?」 「只是来自亲歷者的劝诫罢了。」她只闻了闻那茶的香气,并未饮下,便起身准备离开,「你明白的,面对水中月,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阿蕾奇诺。」达达利亚叫着她的名字,「你相信水的另一面真的有月亮吗?」 僕人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答道,「...就算有,也未必同水面之上的月亮一样。况且,想要看到另一面的月亮,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是什么?」 「...是真相。」她转身望向达达利亚,尽管看不到他的眼神,却能感知到那份笃定,「有时候,真相足以把人逼疯。」 第118页 *** 百里之外,被月光铺满的林间,宁归正带着堇瑟朝着绯鲤村的方向前进。 本就人烟稀少的小路在夜晚显得孤寂幽深,耳边的蝉鸣与落叶声更显得四周无比安静。 宁归略感不安,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握在掌心,才稍稍心安一些。 那是达达利亚的神之眼。 从暗鸲之巢出来后,宁归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神之眼还给他,如今自己就要离开提瓦特,却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东西。 他不知道达达利亚在哪里,而阿蕾奇诺说过,他现在应该做的是从对方的命运中撤离,而不是留下不必要的念想。 想到这里,宁归隐约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紧了他的喉咙,让他有些唿吸不畅。 难道他真的应该这样不告而别?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宁归哥哥?」一旁的堇瑟看出他的犹豫,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陌生但急促的脚步声。 宁归与她对视,两人眼中都有警惕与疑惑,宁归才转过身,便被一团黑影撞了满怀。 「小哑巴!!!」 「...阿尔戈?!」宁归又惊又喜地捧起胸前的「毛团」,确认阿尔戈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越过它的头顶,看清了跟在它身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你是...艾米丽?」 是他在暗鸲之巢遇到的那个纳塔女孩,还有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沉默寡言的护卫雷克斯。 「宁归哥哥!总算找到你们...不对,你的武器呢?」艾米丽喜出望外的表情在看到堇瑟后变成了疑惑,「她又是谁?」 「她叫堇瑟,暂时与我同行。」宁归简要介绍道,提到达达利亚,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迴避,「至于别的...说来话长。不过,你们怎么在这儿?」 「哦对,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艾米丽想起自己的来意,急急忙忙说道,「你快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跑?什么意思?」宁归皱起眉。 「哎呀,就是说你有危险的意思啊!」 「等等,艾米丽,你慢慢说。」宁归完全被她搞煳涂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嗨!雷克斯,你来说!」 「是。」她身旁高大健壮的侍卫俯身应道,接着抬头向宁归解释,「宁归先生,你们离开暗鸲之巢一段时间后,首领公布了抓捕你们的悬赏令。小姐听说后着急得不得了,说您对她有恩,所以一定要来通知您。」 「我?被通缉了?」宁归一愣,难道说是因为达达利亚在救他的时候,砸了斗技场的缘故...?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什么不立即发布悬赏,而是等他们离开一段时间之后才发布? 「是啊是啊,多亏有红头髮先生帮忙,之后又遇到了巫婆奶奶和你的胖鸟,否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追上你呢!」 「红头髮...你是说迪卢克先生?」 「没错。」雷克斯点头道,「我的部下暗中见到你们被晨曦酒庄的迪卢克老爷救走,我和小姐便去了一趟蒙德。从迪卢克老爷处得知,首领并不是因为你们大闹斗技场才发布悬赏令的,背后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艾米丽结果话头,「红头髮先生说,暗鸲之巢与相邻的三个国家都有交易,根据他的调查,和至冬那边交易的筹码,就是你!」 「我?!」宁归彻底傻眼,这又是怎么回事? 「对,说来也巧,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也在想办法联繫你们。」艾米丽松松肩膀,「我们合计了一番,他说他会想办法拖住首领的爪牙,好给我们争取时间,暗中来沉玉谷找你!」 和至冬交易的筹码..会是愚人众授意吗? 不对,僕人明明已经把话和自己说的很清楚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难道,是那个...博士? 宁归摇摇头,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要离开这里了。 「快跑吧,你的武器不在也没关系,我和雷克斯会保护你的!」艾米丽在胸前握紧双拳。 「还有我,嘎嘎!」阿尔戈落在他肩膀上,用头蹭蹭他的耳朵。 宁归看着脸上写满笃定的艾米丽,任凭阿尔戈蹭着他的耳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论是追兵或是阴谋,对于此刻的他来讲,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宁归哥哥...」一直沉默的堇瑟突然走上前,「其实...你不是一定要为我们牺牲的。你可以留在提瓦特做一个普通人,和你喜欢的人一起,过你想要的生活。」 「什么什么?」艾米丽听到牺牲两个字,立马警觉起来,「谁要牺牲?宁归哥哥你吗?!」 「小姐。」雷克斯低声劝道,「您最好先保持安静,看看宁归先生怎么说。」 「......」宁归对上四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阿尔戈,艾米丽...对不起,有些事情可能来不及和你们解释了。」 「为什么来不及?你要去哪?」阿尔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异常,但并没有立即读取他的心,只是追问道,「你...你不会要离开这里了吧?」 「离开?」艾米丽和雷克斯对视一眼,「是那种,永远都不会回来的离开吗?」 「恐怕是的。」宁归笑得有些勉强,「很幸运能够认识你们,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本不属于这里,而现在...似乎也没有继续留在这的理由。」 第119页 「宁归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艾米丽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对呀!我们明明说好了,还要一起...」 「放心,你们还会在一起的。」 阿尔戈话音未落,一道尖锐沙哑的鸣叫打断了它。 随之而来的,是黑暗中亮起的一对对幽紫色的眼睛。 「你们猜,迪卢克什么时候才会知道,那群和他苦战的杂碎只是障眼法呢?」 声音的主人颇为自得地说道,接着它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一丝促狭, 「哟,这不是阿尔戈吗,真是好久不见,看你这副臃肿的样子,恐怕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战斗了吧?」 「......」阿尔戈身子一抖,立刻意识到来者何人,急忙挡在宁归身前,进入警戒状态,「是你,伊阿宋...」 「伊阿宋?呵呵,真是久违的名字。我还是更习惯别人叫我——首领。」 首领?! 迪卢克说过,暗鸲之巢的首领是阿尔戈的同类,没想到...他们真的认识。 「加入我们的队伍吧,阿尔戈,我会不计前嫌地接纳你的。」无数双眼睛逐渐朝他们逼近,「只要拿下你身后的这个人类,我们就有机会,重新回到我们的母星。」 「不许靠近他!」阿尔戈的嗓子里发出威胁的低鸣,「别做梦了伊阿宋,你我都是被放逐的骑士,怎么可能回去?」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与一位天才达成了交易。只要能把这个人活捉回去,他就有办法帮我们打开通道。」 「...别傻了伊阿宋,就算通道重新开启,我们也不会被母星接纳的!」 阿尔戈扇着翅膀,语气坚定,「况且...我已经有了新的效忠对象,那就是...我的朋友。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他。」 第62章 幻想 「哈哈哈哈,你果真一如既往地天真。」 一只与阿尔戈外形相似的歌鸲从一团黑紫色的浓烟中现身。 「这么多人啊?亮出兵刃来吧,我会让你们知道...」它将人们的视线提至半空,「一切挣扎,皆为徒劳。」 「雷克斯!」艾米丽高喊道。 「放心吧小姐,我会保护好宁归先生的。」高大壮硕的男人甩出身后的两条锁链,挡在宁归面前。 宁归也急忙亮出那柄达达利亚给的匕首,无论接下来何去何从,起码不能被这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鸟带走,莫名成为试验品。 「以为可以用对付污浊造物的法子对付我吗?」那只歌鸲发出桀桀笑声,「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体内流淌着多么高贵的血脉吧?」 「你的行为玷污了骑士的血!」阿尔戈愤怒地飞扑上前,试图用尖锐的喙啄它下来,却扑了个空,整只鸟穿入浓烟,直直坠落下来。 「阿尔戈——」 宁归正要去接,却被雷克斯的臂膀拦住,「等等,宁归先生,这是障眼法。」 果然,那只坠落的「阿尔戈」很快也化成一团浓烟,消散在暗夜之中。 「你把阿尔戈藏到哪里去了?」宁归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喊道。 「卑贱的人类,居然也敢对我这样大吼大叫?」无数道伊阿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能够铺就我们回归的阶梯,明明是你的荣幸。」 「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有本事...」 宁归回头,本该在身后的堇瑟凭空消失,再转回,艾米丽和雷克斯也突然没了踪影。 ...他身边的人居然都不见了?! 颤抖的瞳孔映照着眼前熟悉的树林与道路,宁归下意识想握紧手中的匕首,不料掌心一空,指甲陷入掌丘。他低头一看,手中只有一团黑烟,哪里还有匕首? 他倒吸一口冷气。 「是...是幻觉,对,是幻觉...」不断小声告诫自己,心跳却越来越快。 「有本事...有本事以真面目示人啊!」宁归握紧双拳,对着上空喊出未说完的半句话。 可夜空寂寂,无人回应。 「......」宁归脑海中转折各种念头,灵机一动,去摸藏在胸前的那只神之眼。 「你在找这个吗?」 宁归循声望去,那枚属于达达利亚的神之眼正在暗夜中发着淡淡的蓝光,躺在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掌心。 他的视线顺着那条手臂向上,定格在对面之人的脸上时,瞠目结舌。 「达、达达利亚?」 没错,是达达利亚! 阴影笼罩了青年的半边面容,宁归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他没急着跑上前,阿尔戈他们依然下落不明,自己也许仍被这邪门的幻觉控制着。 达达利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步上前,「哦?打定主意要和我不告而别?」 他整张脸暴露在如玉的月光下,显得惨白又无情,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波澜,「还是说,你觉得我连句再见都不配得?」 「当然不是。」宁归慌乱地摇摇头,「是那个叫阿蕾奇诺的女士说...」 「她说什么你便信吗?」达达利亚打断他的话,「还是说,你的潜意识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不是的!」宁归高声否认,「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解释啊。」 达达利亚突然加快脚步,迅速移动至宁归面前,一手掐紧他的脖子,逼他仰起头。 第120页 「好脆弱的脖颈...只要我稍稍用力,你就哪里也去不了了吧?」 冰冷的皮质触感自上而下沿着脖颈流动,肺部的空气越发稀薄,宁归双手握紧达达利亚的手腕,用力向下拖拽却只是徒劳。 「你...你这是做什么...」他涨红了脸,唿吸困难。 「解释不出...那就我帮你答咯?」 达达利亚微微偏头,勾起唇角,垂眼俯视着宁归,仿佛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猎物,「你喜欢我,但又怕再次被我欺骗,所以你想趁此机会彻底逃走,杜绝所有后患,我说的对不对?」 「......」 「哦,还有。你的情绪里不仅有恐惧,还有厌恶...你厌恶自己明明还没有整理好感情,就莫名对我有了冲动,我是说...各种层面。」 「你、你住口...」宁归从牙缝中迸出声音,眼前的世界因生理泪水而变得模煳,「你不是...不是他...」 「我怎么不是他?是这还算英俊的面容模仿得不像,还是这难以匹敌的力量不能让你臣服?」 「他...才不会...」 「你是想说,他才不会这样掐着你?」达达利亚露出心情不错的表情,环顾一圈,目光又落在宁归的脸上,「哦,我知道了,是这场景不对。」 他打了个响指,眼前的世界如旋涡一般揉成一团,又逐渐分明,变为了一间颇为眼熟的豪华卧室。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卧室中心的大床上帘幔飞起,在宁归的眼睛里,目光所及之物如快进般向达达利亚身后撤退,下一秒,他被用力摁倒在大床上。 「唔!」他发出一声闷哼。 「还记得吗?在暗鸲之巢的那个晚上。」 达达利亚单腿跪在床上,欺身而上,缓缓俯身,胸前的冰凉的银饰垂下,摩擦着宁归的耳廓。 「那个躺在我怀里做的梦...无论是抚摸还是疼痛,你明明都很喜欢。呵呵,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的潜意识已经把你剥光了。」 「这...这是...」宁归身上一凉,他慌忙抱紧自己。 「还不愿承认?」达达利亚舌尖舔过上齿,露出兴致盎然的笑容,「要我把梦里未完之事做完,你才肯说实话吗?」 下一秒,宁归被按着肩膀翻转,面朝下趴跪在床上。 「你!放手!」这样的姿势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可无论怎么挣扎,双方实力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 「你好可悲。」达达利亚的声音冷得像冰,让宁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之所以怕被背叛,说到底,是觉得不配吧?毕竟,没准我也会像你那个暗恋对象一样,一脚把你踢开再告诉所有人你是个怪胎,被众人侧目的感觉很难忘吧,虽然还称不上霸凌,但也不遑多让。」 「.....」宁归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怎么不说话?哟,哭了?也是,谁说只要装出一副冷漠尖酸的样子,就真能百毒不侵了?」 「...顶着别人的脸做这种事,不觉得噁心吗。」宁归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过于黑暗的学生时刻,咬牙抑制下哭腔。 「别人?我明明是你幻想出来的呀。」达达利亚咬住食指指尖的皮料,将手套一寸寸咬下,含煳不清地发出引诱的声音,「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恐怕会更喜欢呢。」 「......」宁归咬着口腔内侧的嫩肉,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不断告诉自己: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别发抖啊宝贝,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骨节分明的手指贴上温热的肌肤,犹如蛇行般令人想要战慄。 「你可以反抗,可是...你真的想要推开我吗?」潮湿的触觉包裹着耳垂,低语声绵绵,让人骨酥体麻,「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潜意识里幻想的我,能让你多舒服吗?」 「我...」宁归甫一开口,一晃神的功夫,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残影开始在他脑海中乱窜。 但与那些画面交叠出现的,还有真实属于达达利亚的面孔:微笑的、蹙眉的...或踌躇满志,或兴致勃勃的面孔。 他会为了他做很多事,唯独...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强迫他。 「...滚开!!」 宁归鼓足勇气,朝向身后勐挥下拳—— 反倒像打在了棉花上。 眼前的帘幔与身下的被褥如水墨晕开般统统消失不见,达达利亚的身体化为一阵浓郁的烟,逐渐散开淡去。 他又回到了那篇树林。 周遭仍是空无一人,他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衣物完整。 宁归惊魂未定地坐起身,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仍是幻觉的产物,他顾不上拍净身上的泥土,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向前方跑去。 左右留在原地不是办法,也许沿着这条路有可能逃离幻象。 树木一排排向身后倒去,宁归不敢回头看,仿佛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有无数只手在向他伸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方的路却长得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阴风阵阵,林影绰约,耳边突然响起隐隐约约的吟唱,似乎来自前方,又似乎来自耳后,时而是一个人,又时而是一群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婉转哀怨,气若游丝。 宁归的脚步渐渐放缓,他擦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心跳声敲击着耳膜,喘息逐渐变得沉重,应和着若隐若现的歌声,与其诡异地融为一体。 第121页 路的尽头,是山崖。 山崖的一侧,一条如玉带般垂下的瀑布越过圆月奔腾而下,而另一侧连接着谷底,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宁归停下脚步,扶着一块凸起的岩石,低头向山谷下望去。 不成想,谷底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仿佛感受到了宁归视线一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他们眼神空洞,神情漠然,嘴巴一张一合,嘴巴里哼唱着飘忽不定的旋律,如同一段暗涌的河流,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古老故事。 宁归细听,他们唱得是: 「吉时已到,喜迎仙人。」 「一献稻米百石,愿仙人笑纳吾等供奉。」 「二献贡酒瑶币,愿仙人赦免吾辈长生之苦!」 「三献...绯鲤村上下诸人,愿灵驾入谷,此去山高水远,一路顺遂!」 宁归被这诡秘的歌词吓得瘫软在地,他向后退缩,却听到谷中众人齐声在喊: 「仙人救我!仙人救我!」 「不是..我不是仙人!」众人齐唿的场景太过震撼,宁归无暇分辨这是真是假,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抬起头却发现天空变成了镜面,将谷中的人影反转倒映在了他的头顶。 他们黑压压集结成一片,仰头盯着宁归,仍喊着:「仙人救我,仙人救我...」 「都说了,我不是那个仙人!」 宁归心底涌起一阵绝望,他再也控制不住,冲着天空大声喊道。 「凭什么...凭什么啊?!不顾他人意愿,就把所谓的转世召唤到不属于他的世界,我承认,你们是无辜,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那些人稍稍安静下来,开始怔怔望着他不讲话。 「来去都不由我,把强迫美化成命运...若是我无法拯救你们,就活该放弃我原本的生活吗?」 「约定如此,仙人便该救人。」 稚嫩的童声自耳畔响起,只见幼年模样的堇瑟坐在岩石之上,身着她被献祭那日穿着的红袍,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 「瑟瑟...」 「若无前世,何来今生?前世有因,今生便会有果。」 「怎么...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前世有因,今生便会有果。」堇瑟又重复了一遍,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宁归。 「不,不是的。」宁归摇摇头,所有人都在逼着他认命,可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命运! 「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有家人...有自己的生活。」他向后踉跄两步,「我没那么伟大...就算我决定解开封印,也绝不是为了为了所谓的约定或是什么因果!」 「那你是为了什么?」堇瑟轻声问。 「...当然是为了...能够回去,回到我原本的生活...」宁归喃喃自语,听上去没那么笃定。 「你看上去,好像没那么想回去。」 「不!不是的,我当然想,我一直以来...明明就是在等这一天...」 「那...你又在犹豫什么呢?」堇瑟偏过头,微微一笑。 「!」宁归的脑海中响起嗡一声蜂鸣,一阵如同被巨锤敲打的疼痛袭来,犹如狂野的烈火,在他头颅深处熊熊燃烧。 他紧皱着眉头,脑海中一片混沌,每一次思维的跳跃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堇瑟跳下岩石,走上前牵住他,小手冰凉。 「闭上眼睛,清空所有思绪。」她循循善诱道,声音变得空灵而活泼,「睡一觉吧。用你们人类最爱讲的一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不能睡...」他还没有想清楚。 「对,宁归,不能睡!」一道焦急且清亮的声音穿破如墨的云层,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堇瑟」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她握紧宁归的手,命令道,「看着我,人类。」 四目相接的瞬间,宁归的直觉发出警报——糟糕! 他很快动弹不得,面前的「堇瑟」明明没有说话,他却能听到它的心声。 「愤怒,不甘,伤感,迷茫...嗯,你的感情很美味。」 「给我——离他远点!!」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接着,一只巨大的蓝鲸鱼跃过天际,天空如即将破碎的镜面般生出一道道裂纹,之后,震耳欲聋的潮汐声伴随着鲸鱼空灵而庞大的鸣叫,撞碎了整片天空。 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整个世界,树林、山谷...淹没了每一个角落,宁归瞬间被捲入水中,像一条失去方向的鱼,开始缓慢下沉,随波逐流。 他的意识瞬间飘得很远,眼前一片漆黑,可脑海中依然反覆播放着那个问题。 「你在犹豫什么?」 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回去,可另一个声音又在提醒他,故事还没有完结。 他的思绪在两个念头之间周而復始,直到手腕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幸好,这回总算抓到你了。」 达达利亚像是松了一口气。 第63章 分别 「你醒啦!」 宁归睁开眼,只有124度的视野中被四人一鸟挤地满满当当,搭配上阿尔戈那尖锐的一嗓子,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小说的开头。 「大家散一散,他需要新鲜空气。」 达达利亚对旁人说道,自己却抱着宁归不撒手。 第122页 漂浮着淡紫色云层的天空再度映入眼帘,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些即似仰视,也似俯视的人头远远凝视自己。 「你怎么样?」达达利亚擦掉他额角的冷汗,忐忑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人又在自己面前消失。 宁归的视线从天空聚焦到抱着自己的人脸上,他感到脑子木木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达达利亚又气又好笑,「你既然打算不告而别,那我只好来追你。」 「......」 「怎么,不允许?但我已经来了,你休想反悔。」望着宁归写满懵懂的脸,达达利亚恨不得咬他一口,「你到底怎么回事?不会真被那只怪鸟吃掉脑子了吧?」 「怪鸟...」宁归的瞳仁颤了颤,对,那个阿尔戈的同类,那个首领! 「怎么提起他就有反应,看到我就这么麻木!」达达利亚越说越气,「那怪鸟已经被我赶跑了!说到底它也是被博士蛊惑,那傢伙为了自己的目的干扰其他执行官的任务,难道这种行为就不需要被审判吗?」 「审判,对!审判!」宁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达达利亚怀里挣跳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要被审判吗?」 他摸着达达利亚的脖子和臂膀,仔细检查着,「难道已经结束了,你有没有受伤?」 「哪有那么快。」达达利亚笑着握紧他乱摸的手,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哼,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说真的,你到底怎么了?」达达利亚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宁归的目光怔怔的,他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似乎忘记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只要努力去想,就会感到大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好了好了,不回答也没关系。」达达利亚拦住他想要敲击头部的动作,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反正你人没事就好。」 他的视线越过达达利亚的肩膀,看到不远处的山崖旁,堇瑟正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低头望着谷底。 那模样和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逐渐重叠... 宁归瞬间全想起来了! 那个怎么也走不出的幻境,那个对自己恶语相向却一针见血的达达利亚,还有那个乌泱泱塞满了人的山谷,谷里久久迴荡着人们的哀嚎: 仙人救我。 达达利亚感到怀中的宁归打了个冷颤,他更加抱紧他,「怎么了?」 宁归摇摇头,他想了想,挣开达达利亚的怀抱,「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达达利亚放开他,目送他走向堇瑟的方向,神情逐渐变得担忧。 「嘎!你没和他把话说清楚吗?!」阿尔戈见宁归走远,急忙凑上来问。 「我该说什么?」他反问。 「当然是阻止他呀,他一直说要离开之类的傻话,吓死我了!」 达达利亚沉默半晌,望向宁归的背影,「那不是傻话。」 * 太阳即将升起,漫天的光芒被从高处流下的瀑布打碎,化为一颗颗橙黄色的水花。 宁归在堇瑟身边坐下,他鼓起勇气向山谷中看了一眼,所幸没有人头攒动,只有一片片化不开的水雾。 不等他说话,堇瑟已开口道: 「其实我都知道,前世的那个你...是为了救我们。」 她的脸被山峦的阴影刻上原始的图腾,绽放着愈发成熟的美,「不管你是否相信,哪怕无休止地等了数千年,我也从没有怨恨过。」 「堇瑟。」宁归望向她,这张属于成年女性的面庞与他印象中的幼女重叠,「谢谢你安慰我,可是...你怎么可能不怨?」 他没有忘记在药蝶谷中,溪边的少女痴痴望着自己倒影的模样。 活着的概念正因死亡而存在,如果用永生打破了二者之间的平衡,那么一切的意义都将迎来消弭。 他明白前世的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宁归哥哥,就像你无法将你自己和绯鲤画上等号,我们也不能用前世的约定来束缚如今的你。」 堇瑟望向谷底,声音喃喃像是自语,「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和达达利亚先生走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不好吗?」 「既然知道了一切,装作没发生只是在自欺欺人。」宁归嘆道,「况且我的人生...也不该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可...这里不是我的家。」宁归举头望天,他承认,提瓦特的天空比现实世界更加明澈宽广,可这片天空终究不属于自己。 「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梦想...他们都在原本的世界等我回去。」 「...可是离开这里,你就见不到达达利亚先生还有阿尔戈他们了。」 「是啊...可人活在这世,要怎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刺目的阳光映入浅褐色的眼底,宁归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也许这就是...回家的代价吧。」 「...是啊,可无论出走多远,我们都是要回家的。」 「宁归哥哥,我要先回去了,我不想让奶奶着急。」堇瑟站起身,笑了笑,「我会告诉大家你回来的消息,再之后...无论最后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会坦然接受。」 *** 堇瑟离开后,宁归独自在岩石上坐了许久。 第123页 直到一阵带着海洋气息的风从耳边掠过,达达利亚单手翻过岩石顶端,坐在他身旁。 「还在犹豫什么?他们都在等着和你道别呢。」他笑道。 「道别?」 「怎么,你以为你的心事可以瞒过我?」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达达利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想知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达达利亚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陷入沉默。 半晌,他别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你好残忍。」 「你怎么可以问这种问题?」他长长地舒一口气,「你明知道我不能私心求你留下,也明知道...我不想你走。」 「...我只想听你一句真心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达达利亚自嘲地笑道,「其实,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命运,我从没想过,它会如此霸道。」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这一刻,仿佛一切的人和事都在推着你离开,包括你自己。如果我说,要你放弃所谓的约定和你原本的世界,和我一同逆流而行,你只会觉得我疯掉了吧?」 他听着他的剖白,内心突然勇气一阵不合时宜的冲动。 「...或许,疯的人是我呢?」 「......」 「达达利亚,我不知道...我好像突然被推进了一场无法拒绝的结局,我承认...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可是...」 「既然是想要的结局,那就去做吧。」达达利亚打断他的话,望向他的时候,嘴角又扬起温柔的笑意,「干嘛犹犹豫豫的,一点也不像你。」 「也许你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可是人生哪会留给我们那么多准备的时间?你我都有该去的地方,而你我的终点...也许并不相同。」 「达达利亚...」 「你真的没必要...也不应该为了我放弃这一切。如果你想听我的答案,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如果是我,会做和你同样的选择。」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过,离开之前,我会比你多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宁归吃惊地瞪圆双眼,他并非质疑达达利亚的心意,只是...怎么突然表白?! 「你肯定会很奇怪,明明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劝你离开?」达达利亚笑了笑,「宁归,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 「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不应该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而是应该尊重和鼓励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你有多想回家,也知道...哪怕你不愿意承认,也终究无法对山谷中的人们视而不见。」 「所以,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无论我们身在何方,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忘记彼此。」 宁归站起身,越过眼前碧绿的崇山峻岭,向北方望去。 那里是至冬,是他最初降临于提瓦特的地方。 「达达利亚,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 千里之外,遗龙埠戏台旁的茶摊。 殷勤的店小二为阿蕾奇诺续上一杯仙芽甘露,并付在她耳边道,「父亲,如您所料,公子大人他...在村子的封印消失后,用祀珑的力量保住了那个村子。」 「嗯。」 「接下来该怎么办?祀珑的力量已经耗尽,我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罢了,女皇想要的是激活祀珑,但并没有要求是哪一只。」阿蕾奇诺捧起茶杯,学着不远处那位样貌俊美、举止优雅的青年,闭眼细嗅茶香。 果然清香扑鼻。 「其实,也不能说是全无收穫。既然这一切都在某位神明的默许之下进行,那我们就当卖他个人情,不必插手太多。」 「那其他家人们...」 「撤掉所有人手,把有关沉玉谷的全部资料都送到北国银行,交给公子的部下。」她依然没有喝那杯茶,「如今他欠我一个人情,正好可以代我还哥伦比娅一个人情。这份债,他应该不会有异议。」 「是。」 「帮我结帐吧,另外,那桌我也请了。」她抬起下巴,望向不远处坐在戏台下专注听书的青年。 「您是说钟离先生那桌?您认识他?」 「呵,算是吧。」 *** 达达利亚离开山谷时,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遵循与宁归的约定,在封印解除的瞬间,他用被激活的祀珑保住了那个本该被水流冲散的村庄。 「每一个绯鲤村的村民都该拥有伴随自然规律生老病死的权利,前世的我贸然赐予了他们永生,而现在,我不想再武断地剥夺他们的生命。」 只是对于达达利亚来说,运作祀珑这样的法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很快,他没走几步,便双腿一软,在艾米丽和阿尔戈的惊唿声中,瘫倒在松软的草坪上。 再睁眼时,已是夕阳西下。 他抵抗着肩颈与四肢的酸痛感撑起身,四下无人,身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伴随他起身散落满地。 一只黑紫色的歌鸲叼着一束花飞来,落在他身边。 「嘎?你醒啦!」 「...阿尔戈?你做什么,我还没死呢。」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不是在祭奠你。」阿尔戈跳上他的肩头,「我只是在祭奠我离去的友人...」 第124页 「他也没有死,你少乌鸦嘴。」 达达利亚说完,一人一鸟望着天边的夕阳,沉默了许久。 「对了,那对主僕离开时,要我交给你一件东西。」阿尔戈突然想起这件事,飞到不远处的石碓旁,开始用喙一颗颗叼起石子抛掉,「说是帮他们指路的女巫塞给他们的,我害怕弄丢,就用石头埋起来了!」 「什么东西?」达达利亚凑上前,拨开堆成小丘的石子。 「喏,就是这个咯!」 阿尔戈从小土坑里叼起巴掌大的物什,放入达达利亚掌心。 是一只崭新的独眼小宝。 第64章 一发出金 意识回拢的瞬间,最先感受到的,是无比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这股味道几乎无孔不入,刺激着尚在甦醒中的神经,强迫加快了大脑运转的速度。 紧接着开工的是听觉,一段有些熟悉的音乐在耳边响起,之后是一阵石门开启的音效。 「靠!又是防御力!」 宁归睁开眼,勉强适应了屋内还算温和的光线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捧着手机骂骂咧咧的室友。 他...回来了?! 「哎,宁大校草醒啦?!」室友放下手机,凑到他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皱起眉,「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宁归一惊,急忙开口,「这是...这是哪?」 还好,虽然有些沙哑,但好在还能开口说话。 「是咱学校的附属医院啊。导员已经给你爸妈打电话了,他们应该今晚就到。」 「叫我爸妈来做什么?」 宁归勐地起身,一阵席捲全身的刺痛让他重新摔倒在床上,此刻简直是哪里都疼。 「你都掉下水道了,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通知父母啦,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大夫说了,只要能醒来就没什么大事儿。」 舍友一面摁响他病床旁的唿叫铃,以免安慰道,「完了和哥们一起去洗个桑拿去去霉气,保你活蹦乱跳满血復活!」 他掉进了下水道?怪不得浑身都疼。 这事他记得,那天有人和他表白,他拒绝了情书,又为了断绝对方念想,扔掉了巧克力,之后转头就掉进了没井盖的下水道... 看样子从他出事到醒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不然舍友不可能这么云淡风轻,父母也一定早来了... 只是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然梦的内容依然清晰可见,此刻却莫名觉得很不真实。 「有事向我汇报?说吧,我在听。」 一道冰冷沉静的女声从舍友的手机中响起,宁归汗毛倒立,一把抢过舍友的手机。 看着屏幕中那个有些眼熟的女人,他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 「你不是从来不玩游戏的嘛?怎么突然这么感兴趣?这是我新抽的老婆,怎么样,是不是超帅?」 「老老老老、老婆?」宁归差点咬了舌头,下意识地问,「你老婆是...是执行官?」 「诶?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一直在背着我偷偷玩原神?」 难道...他的梦都是真的?他真的穿越到游戏里去了?! 「没...没有...」宁归心虚地否认,可心跳却扑通扑通慢不下来,「那个...你知道达达利亚吗?」 「哈哈哈,达达利亚?还我知道吗?」 看到室友的反应,宁归心下一沉,「是...没有这个角色吗?」 「有啊,当然有!那可是当年在黄金屋把萌新时期的我虐的要死要活的大boss啊!」 虐得要死要活?还大boss?这和自己认识的那个达达利亚是一个人吗?不会是重名吧... 「我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舍友摸不着头脑,却突然被目光灼灼的宁归一把握住双手。 「这游戏怎么玩?」 ***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自己读书的地方,第二天趁着没课,宁归还是带着爸妈在学校附近还算不错的饭馆吃了顿午饭,又带他们在里转了一圈,晚上才送他们登上回家的列车。 回到宿舍,在舍友的帮助下,他在电脑上下载了游戏,跌跌撞撞开始了自己的提瓦特之旅。 他想知道自己所经歷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毕竟他之前对这款游戏的了解程度有限,如果游戏内容与他的经歷高度重合,那么答案就很确定了: 这不是梦,他是真的穿越了。 旅途是从风之城蒙德开始的,宁归用一晚上的时间认识了安柏、凯亚、巴巴托斯、特瓦林... 当然,还有迪卢克。 看到游戏里的红髮青年以及那座无比眼熟的酒庄时,宁归呆坐在电脑前,久久难以平静。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达达利亚又在哪里?他记得至冬国应该在蒙德的北面,也许现在达达利亚还在海屑镇! 于是他放弃了主线任务,开始操纵着旅行者往北面跑。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那个叫派蒙的小姑娘如是说。 宁归不信邪,回头继续往北跑。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我去,不是吧,你一晚上没睡?」 刚醒来的舍友从床帐里探出一颗鸡窝头。 「怎么去至冬?」宁归回头面无表情地问。 「噗!」床上的男孩笑出声,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玩起游戏来却莫名呆萌的舍友,突然想逗逗他,「你去至冬做什么?」 第125页 「...我想找达达利亚。」 「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鸭厨。」他揉揉眼睛,起身盘腿坐好,故弄玄虚道,「你是不是看到復刻up池的立绘,觉得他特别帅特别好玩?但我建议新手还是别玩万达国际,很考验手部乘区的。」 「up池?万达国际?」宁归眉心蹙起,「什么意思?」 「所谓万达国际就是...」 宁归在他滔滔不绝之前抢先打断他:「你先告诉我怎么去至冬。」 「噗哈哈哈,至冬还没开呢!」舍友跳下床,兴沖沖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我看看你在...我去,你怎么跑这儿了?」 「沿着这条路走,就能到至冬。」宁归认真地说。 「你没发烧吧?」舍友摸了摸他的脑门,摁下电脑的m键,「看到了吗?这片是你目前能活动的区域,红线之外的地方,现在是去不了的。」 「......」奇怪,怎么和自己印象中不一样? 「那要去哪里找达达利亚?」他问。 「你还真是一片丹心啊。」舍友摇摇头,「你这主线还有一段呢,你要是真喜欢,不如抽一只先爽爽好了。」 他抢过宁归的滑鼠,打开一个新的界面,「喏,这就是up池。」 「!」 看到立绘的瞬间,宁归彻底傻眼。 ...居然真的是他!!! 虽然画面中的达达利是个扁平的2d人物,但是宁归依然一眼认了出来,而且在他的立绘旁边还站着三个小姑娘,其中一位身旁飞着一只黑色的大鸟,那样子很像是... 「阿尔戈?」 「什么阿尔戈?这是菲谢尔,她旁边那只鸟叫奥兹。」舍友脸上的疑惑更重,「你到底是怎么了?」 宁归摇摇头,「那个,这怎么抽?」 「用原石啊,等等,我帮你把成就奖励这些都领了...」舍友开始飞快操作了起来,「八十抽保底出五星,你现在大概能抽10次。」 也就是说,还要70抽,他才能抽到达达利亚? 「不是哦,第一个80抽的保底是小保底。」 搞清楚所谓的大保底、小保底以及定轨之类的属于后,宁归终于郑重地摁下了自己的第一次十连按钮。 「你也别太紧张,你现在有萌新保护期,没准一发就能出...我去!出金了!!!」 舍友勐地凑到他的电脑屏幕前,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条越发明显的金色轨迹,张口结舌。 直到立绘剪影出现,他才一屁股坐回座位。 「哦,七七啊,那没事了。」 七七?!白朮身边那个小姑娘? 「也算是好事吧,第一发十连就出金,还蛮欧的。」 舍友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去洗漱。 接下来几天,宁归只要没课就待在宿舍里打游戏,渐渐地,他发觉这款游戏的有趣之处比他想像中多得多。他也很喜欢七七这个角色,个子小小的却可以给人加血,让他很有安全感。 至于达达利亚,舍友说要等去到下一个国家才能遇到,宁归也只好按部就班地推剧情。 同时他没忘记攒原石,只不过之后的几发十连都以紫色轨迹告终,宁归知道抽卡这种事不可强求,但仍忍不住想把锅甩在达达利亚头上。 临别时话说得那么好听,怎么想让你出现时却迟迟不来?! 他明白自己是在用打游戏的方式自我麻痹,也清楚就算真的抽到达达利亚这个角色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潜意识里,他甚至希望能够晚点抽到达达利亚,至少这样...他还能抱着一丝希望有事可做。 有时躺在床上,他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解开绯鲤村的封印,那这个梦是不是就不会醒?也许留在提瓦特,和达达利亚一起冒险,反而比生活在现实世界更精彩? 宁归把头缩进被子里,弓着背抱紧双臂。 原来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人都会不由自主去幻想美化另一种可能。 宁归摸来手机摁亮屏幕,在耳朵里塞入一只耳机,打开了游戏。 进入那扇门后,七七正安静地站在神像前,等待和他一起开启新的冒险。 宁归打开召唤界面,望着达达利亚的立绘发了一会呆,发现右上角的原石数量恰巧又能兑换一颗纠缠之缘。 他咬着唇点下,熟悉的蓝光闪过,宁归泄气地想要丢开手机,余光却瞟见画面金光一闪—— 然后游戏闪退了。 什么情况?! 宁归知道自己的手机型号有些老,时不时有闪退的毛病,所以他都在电脑上玩,但是什么时候闪退不好,偏偏在抽卡的时候闪退,也太背了吧?! 他急忙又点开游戏,却看到登入界面弹出一行提示:系统维护中。 「......」 简直是背中之背!!! 宁归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最终愤怒地把手机往枕边一塞。 反正明天是周末,舍友是本地人已经回家去了,他可以独自呆在宿舍里肝到天昏地暗,掐指一算也快大保底了,不愁抽不到达达利亚。 至于抽到之后... 他的思绪已经完全被出金时游戏闪退的愤怒占据,此刻顾不上想别的。 「算了算了,睡觉。」 他拽起被子翻身蒙住头,试图按压下心中的烦躁。 可身后却响起床帐被掀起的窣窸声。 第126页 ...什么情况?难不成...闹鬼了?! 宁归背上的汗毛噌的一下竖起,他僵直了身子不敢动,直到被子也被掀起,微凉的活物探进来,停在了他的腿上。 「......」宁归大气不敢出,他单手摸索到身后,鼓足勇气把手摁在了那只活物之上... 「啊!!!」 「啊!!!」 房间里先后想起两个人的喊叫,宁归勐地转身,下意识地一拳挥向面前的不明物体,却被一掌握住。 「...宁归?!」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宁归的眼睑颤抖着撑开一条缝。 借着宿舍里的小夜灯,他辨认出了那双如海洋般纯粹的冰蓝色眼眸。 第65章 复杂的新身份 「达达利亚?!」 宁归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扑上去对着那个疑似达达利亚的人类又掐又捏,直到对方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摁倒在床上。 「你是不是疯了?」 「...真是你?!」宁归两只手被控制着,否则他一定要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我...不是在做梦吗?」 「哪有靠掐别人确认的?」达达利亚没好气地喊道,「我脸都要被你揉坏了。」 宁归仔细用眼睛描摹着达达利亚的五官,震惊只有一瞬,变转换为一阵无法言喻的欣喜。 居然...又见到他了! 「怎么,看傻了?」达达利亚坐在床边,捏捏他的脸蛋,「不是吧...唔!」 他话音未落,便被宁归紧紧抱住,仿佛怕他又消失似的,越搂越紧。 拥抱的瞬间,熟悉的海盐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安心,宁归愈发认定这就是达达利亚本人。 「几天不见...你到是热情了不少...」 达达利亚喃喃道,他的手放在宁归的后脑,短髮毛茸茸的触感传递至掌心,和长发时的体验很不相同。 但他同样确信,怀中的人就是宁归。 「想去哪?」察觉到怀中的人想离开,达达利亚用双臂将他禁锢,「不许走。」 「我...我有话要问你。」宁归后知后觉感到脸红,他将脸埋进达达利亚颈窝,别扭地想抽身,「你先放开我。」 「不行,就这样问。」达达利亚不松手,「哪有你这样的,我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吗?」 「...你简直!」宁归拗不过他,只好窝在他怀里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哪里?」达达利亚的目光在这个昏暗狭窄的房间内环顾一周,「这里就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住处吗?怎么这么小?」 「...这里是学校宿舍。」 虽然自己的卧室也比这里的大不了多少。 「学校宿舍?你还是个学生?」 「不然呢?」宁归仰起脸,「说真的,放开我吧,这样好热。」 「好吧。」达达利亚依言松开他。 所幸房间内光线昏暗,宁归不必担心自己的脸红被发觉。他掀开被子下床,「你是怎么到这的?」 「当然是...哎,说来话长。」达达利亚踱步到宿舍的阳台,透过窗户朝外看,「咦,怎么有块牌子飞在天上!」 「...那是gg牌。」 「gg牌会发光?!」 「是啊,因为...不对,这不是重点!」宁归差点被他带跑,「别想矇混过关,你实话实说,究竟怎么来的?」 「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一道金黄色的光飞过,我就站在这儿了。」 金黄色的光? 宁归一愣,达达利亚...不会是被自己抽出来的吧?! 一阵不安越过重逢的喜悦,宁归跑回床边抓起手机,点开游戏。 依然显示在维护中。 奇怪...舍友说过,只有更新版本的时候系统才会维护,可当前的卡池明明还有十几天才结束。 「这是什么?会发光的砖头吗?」达达利亚好奇地把头凑过来。 「...这是手机。」 「手鸡?我听说过公鸡母鸡乌鸡,这手鸡是个什么鸡啊?」 「哎呀,不是吃的那种鸡,是...机器的机。」宁归解释道。 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达达利亚是来自提瓦特的人类,对现实世界毫无了解,又在这里无亲无故,只能依靠自己。 可自己该怎么照顾他呢?周末过去之后舍友就会回来,到时候要怎么解释?不如先把他安排到学校附近的宾馆...可哪来那么多钱呢?还有他这身衣服... 宁归的目光落在达达利亚这身像cos服一样的衣服上,决定先让他把衣服换了。 他这张明显不是国人的脸无法改变,只能先让衣着看起来普通一些。 「这是我的衣服,你先换上吧。」他从衣橱里挑出一件蓝色卫衣和白色长裤。 「为什么突然要我换衣服?」 「你听我的就对了,我们这里一般不穿你这样的衣服。」 「好吧,可是...」他提起宁归的裤子,「上衣就算了,这裤子我怎么穿啊?」 「?」宁归没反应过来,「用腿穿啊,你这是什么问题?」 「我是说这个裤长...」 宁归脸一黑,「...你嫌我矮?」 「哪有!你的身材堪称完美,刚好比我小一圈,抱在怀里正合适...」 「哈?」 「呃,我是说,裤子腰围不行啊,不扣扣子出门,会被当成变态吧?」 第127页 「...那试试这个。」宁归又拿出一条体育课穿的运动裤。 他不顾达达利亚的反对,把人推进卫生间。 「都是男人,干嘛多此一举?」达达利亚隔着门板问。 「换你的衣服就是了!」 简直明知故问,不久前分别时两个人还互相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刚见面宁归没顾上害羞,如今想来只觉得耳廓发烧,哪里还敢让他当面换衣服? 达达利亚很着他的衣服出来,这回腰围没有问题,可是手腕和脚腕都短了一截,显得衣服像偷来的一样。 想像这样一个异国面孔的俊秀青年,穿着疑似偷来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引人注目的程度恐怕比穿着那身奇装异服更甚。 「我说我不穿,你非让我穿。」达达利亚有些委屈。 「...好吧,你换回来吧。」坐在床上的宁归有些头疼,「我明天带你去买新的好了。」 学校附近的步行街上有一家平价男装店,帮达达利亚挑几件衣服的预算他还是有的。 「好嘞。」达达利亚说完,迫不及待地脱下卫衣。 「你、你干嘛!」宁归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别过头,「你...你去卫生间换。」 「从方才起我就很疑惑...」 他缓慢地走近,一只膝盖破开宁归的双腿,半跪在床沿上。 还带着手套的食指和中指划过宁归的下颌线,轻柔地将他偏躲的头归正,俯身逼他直面自己。 「又不是第一次见,害羞什么?」 肌理线条优美有力的躯体就这样横亘在自己眼前,被窗外散射的光勾勒出朦胧的二分,宁归听到自己的耳边响起蜂鸣,脑子一时间陷入短路。 「我...你...」 「傻了?」 宁归眨了眨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他在幻境中的经歷:在暗鸲之巢的套房卧室里,只有他和达达利亚... 「好、好热!」 他一把推开达达利亚,独自跑到阳台,推开半扇窗。 「谁害羞了?我...我只是...对看你换衣服没兴趣罢了!」 「哦,是吗?」 达达利亚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宁归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思绪的颜色变得陆离,心底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慾念。 「砰。」 卫生间的门轻轻合上,让宁归稍稍清醒了一些。 是错觉么?好像达达利亚进门前轻笑了一声。 宁归抓紧时间唿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重新把窗户关好。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归有些头疼,虽然重新见到达达利亚让他又惊又喜,可带来的不可控因素也同样棘手。 他的到来是暂时还是永久?游戏玩家很多,他们会认出达达利亚吗?还有...达达利亚应该不知道自己是一款游戏中的角色吧,要怎么和他解释? 所有种种,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宁归又试着重启了一遍游戏,依然提示系统正在维护。 他截屏发给舍友,这夜猫子果然还没睡,很快回復了他。 【我靠,我也是这样!mhy抽了吧?!】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当然不!超话都炸了好吗?所有人都是这样,官方现在还没回復,不知道会不会归档。】 舍友发完这句,又补上一个海獭旋转喷水的表情包。 「这手机有那么好看?」 达达利亚不知何时换好衣服,在他身边坐下。 「只是随便看看。」宁归摁下锁屏键,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达达利亚解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四处转一转。」 「转一转?」 「这里可是你生长和生活的地方啊,我当然要好好了解一下。」达达利亚兴致勃勃,「看起来这里和提瓦特很不同,应该有不少新奇玩意,没准还有机会了解一下新的武器和对决方式呢!」 「...那提瓦特那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少一个我提瓦特又不会停止自转。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倒不如藉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宁归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不愧是达达利亚。 至于要怎么和旁人介绍... 「你的身份是我高中时认识的笔友,现在是隔壁城市读书的留学生,来找我玩。」 「搞这么麻烦做什么?」达达利亚很是疑惑,「直接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不行吗?」 「什、什么男朋友啊!」宁归结结巴巴道,「哪...哪有你这样的...」 「喂,你回来之前我可是表白过的,你当时不也接受了吗?!」这回轮到达达利亚着急,「宁归,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第66章 地球初体验 「我又没说反悔。」宁归反驳道。 「那你就是答应咯?」 「这个是重点吗?」宁归併非不想直接回答,只是觉得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重点不该是搞清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我人已经在这里了,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塞回去不成?」 问题是你一离开,游戏也出现bug了啊... 「喂,你发什么呆?不许发呆,看着我。」达达利亚突然捧起他的脸,故作霸道地说。 「...你做什么?」宁归不得不看向他。 第128页 「我问你,你答不答应?」 宁归心头一紧,脸很快红起来,「答、答应什么啊...」 「装傻的人会被我亲死哦。」达达利亚半威胁半认真地说道。 「别、别这样,我...我说还不行吗?」宁归手抵着他的胸膛,眼神闪躲。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在一起啊... 可看着目光灼灼的达达利亚,他根本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一点也不想看他伤心。 「那...那先试试看吧。」 宁归讨厌极了自己的别扭,但怎么也做不到像达达利亚一样热情勇敢地表达自己。只是含煳的默许,已经快要让他害羞到自燃了。 「怎么试?这样吗?」达达利亚猝不及防地啄了啄他的嘴。 「还是这样?」他抱住他的腰,又轻轻吻了他的脖子。 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直接让宁归大脑「宕机」。 「你...你...」他眨眨眼睛,说不出话。 「...呆了?」达达利亚在他眼前晃晃手,又把宁归抱紧,「嘿嘿,真可爱,亲两口就变得傻乎乎的。」 「...放手啊!」反应过来之后的宁归急忙推拒,只可惜如同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最后在达达利亚的强制要求下,两人只好像两只小兽似的缠抱在一起,胡乱睡了过去。 第二天虽然是周末,但宁归无心睡懒觉,天一亮就拉着达达利亚起床,要他洗漱准备出发。 达达利亚很不情愿,圈着宁归的腰不想撒手,直到腹部被对方的胳膊肘狠戳了一下,才捂着肚子坐起身。 「做什么?谋杀亲夫啊?」 「别瞎说,快起床。」宁归冷着脸拍了拍他的头,但微红的耳廓把他那点心思全都暴露在达达利亚眼中。 记得商场是九点半开门,从学校坐公交过去需要二十分钟... 宿舍楼下拿出手机备忘录做计划,一时间太过沉浸,等宁归再抬头时,身旁的达达利亚已经不见踪影。 他绕着宿舍楼找了一圈,才发现了某些人正在花坛边和两个同校女生交谈甚欢,那一脸阳光灿烂的样子,活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宁归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想让自己像个善妒的泼夫一样冲上去计较,只好压下恼怒,缓步走上前。 「是啊,他的确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之一。」女生点点头,「你是外院的可能不知道,他很难追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一个学年被他拒绝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而且他性取向成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另一个女生补充道。 「哈?肯定喜欢男的啊,你不觉得宁归学长就是小说里很常见的那种傲娇美人受吗?」 「傲娇美人我知道...受是什么意思啊?」达达利亚一脸求知慾旺盛的模样。 「意思就是...」 「意思就是某些人再聊下去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宁归站在达达利亚背后幽幽地说。 「啊啊啊——」 两个女生显然聊的太投入,压根没注意到他,见到本尊出现立马打着哈哈结伴逃跑,只留下达达利亚一人满脸无辜地站在原地。 「我看你玩那个手鸡玩的那么专注,所以才四处转转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 宁归话说一半哽住,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所幸那两个同校女生不玩游戏,大概率只把他当成是某个准备要去漫展的本校留学生,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知道什么?我在这个世界怎么了?」达达利亚追问。 「别问了,跟我走。」他气鼓鼓地拉起达达利亚。 「为什么不许问?」达达利亚任凭他拉着向前,转念一想,「那...换个问题可以吗?」 「......」 见宁归未置可否,达达利亚加快脚步与他并排,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你告诉我,受...是什么意思?」 「哈?!」宁归先是一愣,紧接着简直要羞耻到爆炸,「你、你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听了记在心上。」 「哦,看起来你是知道咯?」 「我...我不知道!」 宁归把头扭至一边,任凭达达利亚说什么,都不再理会他。 虽然很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但宁归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所谓的「型号」问题。 毕竟他有初恋阴影,后来又忙于考学和兼职,这过程中虽然从不缺追求者,但宁归也明白,那些人大多数是冲着自己这副皮囊来的,被拒绝后转而对他诅咒诋毁的也不在少数。 渐渐地,虽然是谈恋爱的大好年纪,反倒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了。 如今遇到达达利亚... 他侧眼偷偷打量他,从体型和实力上看的确有些悬殊,但上下也不是靠这些因素分的吧? 可要他攻达达利亚...宁归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总感觉有些天方夜谭。 但也不能就这样就放弃,俗话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呢? 达达利亚看着宁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完全不知道他正在为这种事给自己鼓气,还以为是自己逼得太过,让他又「宕机」了。 「好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嘛,我又不会说什么。」他一把揽住宁归的肩膀,「不是说要给我买衣服吗,往哪边走?」 第129页 「这边。」宁归指向通往校门口的路。 他突然想起在蒙德时,达达利亚买给他的那些价值不菲的套装,以自己的经济水平,只能带他去百元店挑打折货作为回报。想到这点,不免感到愧疚。 「先说好,我买不起太贵的衣服,我...我没你那么有钱。」 「啊?有什么关系?」达达利亚愣怔一秒,笑道,「衣服不过是穿着蔽体,贵还是便宜有什么区别?再说,我看你现在身上这件就挺好看啊。」 他打量着宁归身上的灰色卫衣,「我想要一模一样的。」 宁归不好意思说这件是在某夕夕上花几十块钱淘的,只好点点头,「到时候看有没有类似的吧。」 从校门口到公交站,再到坐上车前往步行街,达达利亚的眼睛一路上就没休息过。 他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而同样的眼光,也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从下车来到步行街起,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他。 「那个...」有一个怯怯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宁归回头,发现是三个结伴而来的高中生模样的女孩。 「请问,可以集邮吗?」走在最前面的女孩举起手机对达达利亚道。 「集邮?」 「就是拍照的意思。」 「拍照...拍画片是吧?」达达利亚恍然大悟,「可以啊,想怎么拍?你的留影机呢,快拿出来吧。」 「哈哈哈...」女孩们都笑了,其中一个人还夸他「符合人设」。 宁归一个头两个大,达达利亚的照片要是被传到网上,那才是真的天下大乱,他急忙上前阻拦,「那个...等一下...」 「你是...」女孩们有些迟疑地看着两人。 「不好意思,是在委託途中,不可以集邮吗?」 「委託?那又是什么?」达达利亚眨眨眼,诚恳的神情让人完全不忍怀疑他是明知故问。 「就是单主下单,然后你接单这种...」女孩的手指在两个人之间移动。 「你误会了,他不是单主。」达达利亚笑着答道,「他是我男朋友。」 「啊...啊?!!」 女孩们满脸震惊,面面相觑,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在约会,打扰了...」 「没关系的,不就是要给我拍照嘛,他人很好,不会介意的。」 「我、我介意!」 眼看达达利亚完全误解了对方的意思,情急之下,宁归只好将名头认下,「那个...抱歉,我们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完抓起达达利亚的手就走。 「没想到...你对我的占有欲还蛮强的嘛。」达达利亚一脸喜不自胜。 「......」宁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把他先塞进平价男装店,试图换掉他这一身引人注目的衣着再做打算。 依照达达利亚要的要求,从头到脚为他置办了一身和自己这身差不多的行头,花掉了宁归将近半个月的伙食费。 扫码付款的时候宁归的心在滴血,舍友总说交女朋友费钱,看来交男朋友也不遑多让。 「这就是约会的感觉吗?好开心。」达达利亚兴致勃勃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 宁归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还在回想方才舍友发来的最新消息。 据说系统已经修復完毕,可涉及到达达利亚的剧情和副本仍存在bug,目前正在排查原因,无法体验。 也就是说...达达利亚穿越到这里,那个提瓦特的达达利亚就消失了。 这可如何是好? 「诶...?」 宁归正低头沉思,突然听到达达利亚高唿,「那不是...迪卢克那傢伙嘛!」 第67章 假扮的我 「这傢伙怎么也在这儿?」达达利亚向着那个疑似迪卢克的背影走去。 宁归也从乱如麻的思绪中暂时脱离,好奇地看向达达利亚所知的方向。 的确,有着和迪卢克同样火红髮色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商城门口,可身高和体型与宁归印象中并不一致。 这不会是来参加什么快闪活动的coser吧?! 再去拦达达利亚为时已晚,他已经绕到「迪卢克」身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正要寒暄。 没想到那个「迪卢克」身形一晃,险些摔倒,一脸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显然是个女孩子。 达达利亚张口结舌,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只见迎面又走来一个女孩,衣着打扮看起来很像阿蕾奇诺。 「让你久等啦!我们快进去吧~」 「阿蕾奇诺」亲密地揽住「迪卢克」的胳膊,注意到目瞪口呆的达达利亚,欣喜若狂。 「你也是来漫展自由行的coser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啊!哇塞老师你真的好帅啊!」 「...啊?」 被人群阻挡的宁归姗姗来迟,将达达利亚拉至身后,「抱歉抱歉,我...我朋友他认错人了。」 「没关系呀,相逢即是缘嘛!」这位「阿蕾奇诺」异常热情,掏出手机向宁归身后的达达利亚眨眨眼问,「能集邮吗老师?」 「你、你叫我什么?」达达利亚瞳孔地震。 「她...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蕾奇诺。」宁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出的就是僕人呀,难道老师你出的...不是公子?」女孩露出苦恼的表情,小声嘀咕道,「难不成是日向翔阳?可瞳色和身高也不对啊...」 第130页 她旁边的「迪卢克」显然内向很多,扯扯她的袖子,「那个...我们还是先进去吧,不然要晚了...」 「好吧...」 「阿蕾奇诺」的脸上写满遗憾,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商场,还不忘埋怨「迪卢克」。 「你着急拉我走做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还原的公子,简直帅死了好吗!」 「我感觉那两个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嘛!反正你听我的没错!」 目送两人离开,宁归总算松了一口气。 与他想像中不同,达达利亚没向他询问和求证任何事,他的人和心已经跟着那两个女孩的脚步朝着商场的方向去了。 「你做什么?」 他大步流星向前,宁归小跑着追上去。 「我要看看她们说的漫展是什么。」达达利亚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等、等一下!」 宁归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他没去过漫展,但用脚想也知道,那里一定有更多会认出达达利亚的人。 被要求合影不算什么困扰,他更担心达达利亚的心理状态。 带入一下,突然进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还看到了一群打扮成自己朋友或同事的陌生人,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恐怕会当场发疯吧? 「达达利亚,我们...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什么时候告诉达达利亚他来自一款游戏,这是一个问题。 总之肯定不能是现在。 「可我想去看看。」达达利亚神情真挚,他仿佛看穿了宁归的忧虑,「你放心,我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这话像是安慰宁归,实际上是在安慰自己。 自从穿过了那片悬挂着血月空间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不断刷新着达达利亚的认知。就在他已经迷茫到不知该往哪里走时,混沌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将他带到了宁归面前。 宁归的世界与提瓦特似乎存在某种联繫,达达利亚心中有一个模煳的答案,但还需要确认。 眼见拗不过他,宁归只好掏出手机,扫了两张现场门票,带达达利亚进入了商城地下的漫展会场。 「......」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进入会场的那一刻,达达利亚还是被震撼到了。 他站在原地足足愣怔了十秒钟,才在宁归的唿唤中勉强回过神来。 「这...这是...」 宁归从没见过这么慌张的达达利亚,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入口附近的一处摊位,顶部横幅上写着:达达利亚我是你的狗。 「...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要做你的狗...」宁归只觉得自己越描越黑,手足无措之下只好拉着达达利亚走到另一边。 结果抬头就看到一款达达利亚的等身抱枕,还是没穿衣服、只遮住了重点部位的那种。 「别、别看!」宁归强行扳过达达利亚的肩膀,逼他转身。 好险,偌大的会场,居然没一处落脚之地! 「没事的。」达达利亚已经从震惊中稍稍平復下来一些,反过来安慰宁归,「我就当这些都是...」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那排抱枕,想了想,问宁归,「话说,我身材比那个抱枕上画的好吧?」 「哈?」 宁归开始佩服达达利亚的精神状态了。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达达利亚反问,「你不是看过,还摸...唔唔...」 宁归恼羞成怒地捂住达达利亚的嘴巴。 正常人此时不应该满腹疑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了吗?达达利亚怎么还有功夫思考这些? 「还不是看你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达达利亚拉下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归,「都说了,我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你好,请问...」 「不好意思,不可以集邮哦。」达达利亚转头,对举着手机凑上来的人笑眯眯地说道,「我在约会。」 简直是无师自通。 「你...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等人走远了,宁归犹豫着开口。 「你难道有什么头绪吗?」达达利亚的笑容暗含无奈。 宁归被他问住,有些泄气地摇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 「但是你知道一些事,却难以启齿?」达达利亚替他补完后半句,「拜託,我们好不容易重逢,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吧?」 「既然这里的人都认为我是『假扮的我』,那不如藉此机会好好游览一番。」达达利亚握住宁归的手腕,扬起下巴,「不用担心我会不自在,你瞧,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狗嘛。」 宁归顺势望过去,横幅上写着:我是阿蕾奇诺的狗。 「......」 宁归还是第一次逛漫展,虽然心事重重,但依然被各种神奇的周边以及各式各样的coser吸引了目光。 用「各式各样」来形容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宁归望着不远处一个cos成垃圾桶的人想。 而一旁的达达利亚比他想像中更有人气,虽然他一副普通男大生的打扮,但优秀的先天条件依然让他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最后宁归忍无可忍,买了一只写有「非卖品」三个字的圆形徽章别在达达利亚帽子上,来询问集邮的人才稍少了一些。 「是第一次来逛漫展吗?」 路过会场角落的摊位时,一位戴着红色巫师帽、身着斗篷的女士突然从桌子后面冲出来,站在他们面前。 第131页 「要不要来占卜一下今天适合吃那些谷呢?」 她看起来比宁归他们年纪大些,身上并没有佩戴工作证或是商家证之类的标牌。 「吃谷?」达达利亚一愣,他又不是禽类,为什么要吃谷? 「哎呀,就是周边商品的意思啦。」她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拉到那个无人问津的小摊前,从摊位后变魔术似的抽出两把矮凳,招唿他们坐下。 达达利亚本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当他看到对方拿出的占卜牌时,立即改变了注意。 黑色牌背中央上,印着一轮赤红的圆月。 对于这只血月,宁归也有印象,他同达达利亚对视,两人默契地坐下。 魔女打扮的女士熟练地洗牌切牌,在红丝绒布上将牌旋转成轮盘状摊开,示意宁归和达达利亚各抽一张。 宁归凭直觉抽出一张,翻转过来,卡面上,一个被蒙着眼睛的人站在卡面中央,周围插满了宝剑。 他转头看向达达利亚手中的牌,上面画着一个倒吊的男人。 「嗯,看来有一场激烈的斗争在等着你哦。」接过宁归的牌时,魔女如是说。 而她在看到达达利亚的牌后,露出有些神秘的微笑,「看起来,你不应该在这里呢。」 宁归心头一紧,难道她真的能看出达达利亚的来歷? 「唔...你是偷偷来的吗?背着妈爸还是女朋友?」 宁归才松了一口气,手突然被达达利亚牵起。 「我是光明正大来的,他是我的男朋友。」 ...不用见人就强调啊喂! 「是吗...但是你这张牌,再结合我抽到的...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不属于这里。」 她说完,又抽了一张牌,「嗯,应该很快会有人送你...不对,是抓你回去。还有,小心猫。」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宁归和达达利亚都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信你们瞧,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他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伙穿着安保服饰的人进入会场,正在东张西望。 宁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伙人的目光落在达达利亚身上后,突然加快了脚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达达利亚...」 「这里不适合出手。」达达利亚站起身,神色严峻,他朝宁归伸出手,「跟我来。」 「要走了吗?」魔女微笑地看着他们,「别忘了我的嘱託,小心猫。」 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顾不上同她道别,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她的摊位。 艾莉丝目送他们离开,悠闲地交叠起双腿。 「嗯,工作已经完成。」她自语道,「接下来...该帮芭芭拉採购偶像杂志了呢。」 第68章 更亲密的事 宁归和达达利亚从场馆的另一个出口离开,回头依然能隐约看到那伙目标明确的安保人员。 他们并非来势汹汹,可一只盯得很紧,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副想要欲盖弥彰的模样。 连宁归这种毫无追踪与反追踪经验的人都能看出,这群人的目标就是达达利亚。 「就这么几个人,还想制服我?」达达利亚冷笑一声,「他们也太小瞧我了吧。」 「你知道他们的来歷?」宁归被达达利亚牵着走出商场,从他的话中提出些端倪,「你难道...」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我们得找一处人多的地方,想办法甩掉他们。」达达利亚打断他的问话。 「......」宁归点点头,灵机一动,「你跟我来。」 他反手握住达达利亚的手腕,引他来到步行街,向着路的尽头走去。 「我知道有个地方人多。」 跟着他们的那群人穿着安保服饰,本就显眼,走在街上引人瞩目,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盯梢,完全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宁归想不明白。 距离目的地越近,身边的人就变得越多。期初还有不少人对这两位外形俊美的青年侧目,但随着他们融入摩肩擦踵的人群,这份关注很快便消弭不见。 「...好多人啊!」 音乐声震耳欲聋,达达利亚只好贴着宁归的耳朵大声道。 「这里经常在周末举办音乐活动,所以人会很多。」宁归偏头回答,「这么多人,那群人是追不上来的!」 「那是什么?」达达利亚看起来并不为这件事而担心,他的注意力已经移到了人群附近的大型地标建筑上。 「是摩天轮。」 「可以坐吗?」 「啊?」宁归一愣,「可以是可以,但...」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达达利亚兴奋地喊道。 直至两人面对面坐在摩天轮的包厢里,宁归依然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上来。 包厢在缓缓上升,窗外阳光正好,他对面坐着一位惊世骇俗的大帅哥—— 但宁归心里却在盘算:买衣服花了三百多,漫展门票一百六,摩天轮门票一百...好傢伙,他一天就花了五百多块钱吗!? 他当然愿意给达达利亚花钱,只是消费数字客观摆在这里,他不免感到肉痛。 达达利亚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还以为他在担心那伙跟踪的人。 「放心啦,他们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他推断道,「况且等我们从这里下去,他们大概率是找不到我们了。」 第132页 提到那伙人,宁归觉得此时恰好是将自己疑虑和盘托出的好时机,「我总觉得,他们并不想对你怎么样,如果真的对你有所图谋,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你倒是变聪明不少嘛。」达达利亚捏捏宁归的脸颊。 「别闹。」 「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让我捏捏脸蛋怎么了嘛?」达达利亚委屈地问,「难不成以后亲亲抱抱我还要写申请书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坐好。」宁归脸上一红,从昨晚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此刻依然没有什么脱单的实感。 只好推辞道,「在包厢里乱动很危险的,有什么事下去再说。」 「你别转移话题,你实话告诉我...」 他没有立刻继续,而是静静地看着达达利亚,直到对方将同样平静的视线落在他的眼底,才郑重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 「......」这一次,达达利亚没有插科打诨,用沉默代替了肯定。 他知道宁归在问什么。 越过虚假的天空,越过深渊,再越过那片赤月之地...他在混沌中看到了太多能理解或是无法理解的画面,他心底存在着一个疑惑的影子,而那伙人的出现,更加验证了达达利亚的推论。 他们是那些「创造者」派来寻找和震慑自己的人。就像那位萍水相逢的魔女所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来催促他回去的。 达达利亚偏头俯瞰着窗外这座陌生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比至冬城还要繁华热闹许多,也许这才是真实世界该有的样子。 他再看向宁归,内心突然浮现一股莫名的悲伤。 宁归才是真实的人类,而自己,不过是... 「抱歉,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他迴避着宁归的视线,仿佛只要自己不主动揭开这层「遮羞布」,他们就可以继续这场如幻觉一般的「情侣游戏」。 「其实...不说也没关系的。」宁归不想逼达达利亚,他主动握住达达利亚的手,用那双亮晶晶的浅褐色眼睛温和地望着他,「不就是大逃亡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顶棒球帽,扣在达达利亚头上。 「刚才在你试衣服的时候看到的,感觉很合适就买了。」他打量一番,又凑上前仔细调整,「既然要避开那些人,起码要把伪装做好,你这头橙发也太显眼了,戴上帽子就会好很多...喂!你做什么...」 宁归的脸突然被达达利亚捧起,下一秒,帽檐抵着他的额头被蹭翻,如同海风般湿润的吻落在他唇上。 「唔...你...」 宁归又羞又惊,但他还记得自己身在半空,丝毫不敢乱动。 这份谨慎便宜了达达利亚,他忍下了太多次想要吻他的冲动,在这一刻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将汹涌的爱和欲望统统寄託给交叠的唇舌,有些急促的唿吸此起彼伏,在狭窄的空间内如烟花般炸裂。 达达利亚揽住宁归的腰,他几乎想要... 「不...」宁归敲了敲他的肩膀,求饶的低喃拉回了他的理智。 「你...你不能总是这样...」宁归虚弱地推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手背捂着微微发肿的嘴唇,「总这样突然亲上来,这...这不对...」 达达利亚看他有些恍惚,似乎是被亲傻了。 「好吧,我下次写申请,可以吗?」达达利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看到宁归这幅样子,他也有点愧疚。 但也只是一点点,毕竟,他真的已经很克制了。 「还是...先说正事,你把帽子戴好。」宁归逐渐平静下来,他依然不肯正视达达利亚,嘴唇红得像成熟的樱桃。 「好。」达达利亚老老实实地拿起帽子戴好。 「那个...我先打探一下消息。」宁归掏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餵?」 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咋咋唿唿的男声,达达利亚眉梢微挑,竖起耳朵。 「我去,哥们儿你火了啊!」 「哈?」宁归不知舍友这又是唱哪出。 「热搜啊,你没看吗?」 「什么热搜?」 「同城热搜啊,古希腊掌管cos达达利亚的神,你没看吗?」舍友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一看照片,好傢伙,大家口中那个幸福的委託单主,不就是你吗?」 「照片?」他和达达利亚被人拍到,还传到了网上?! 「大家都在讨论啊,真要有三次元的达达利亚,应该就长那个样子吧!哇靠,我一个男的都不得不说啊,真是太帅了我鸭哥!」 「等等...」 「不过你这委託费用应该不低吧,你哪来那么多钱啊?中彩票了?」 「......」 宁归彻底沉默了,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协助达达利亚「逃亡」。有越多人看到达达利亚,就说明那伙人越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 「那个...我可以信任你吗?」 「你这是什么话。」舍友一愣,「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可是你在这个学校唯一一个朋友诶!你想想我帮你挡了多少封情书啊?」 情书?达达利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好吧,实话和你讲,你看到的这个三次元的达达利亚,并不是我找的委託,他其实...」 第133页 「你不会想和我说他是真的达达利亚穿越来的吧哈哈哈!」 「......不、不是的!」没想到真给粗线条的舍友歪打正着猜对了,宁归心头一慌,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他是外院的留学生,是我的一个...笔友!」 「......」这回轮到舍友沉默了,「...我说宁归,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就是外院的,上学期我还帮老师整理过留学生资料。」 彻底垮掉。 他的沉默让舍友彻底不淡定了,「所以呢?他真的是我鸭哥?真的吗真的吗?你别吓我可以吗,我现在手都在抖!!!」 「我...」 「...其实让他知道也无所谓的。」达达利亚插话道,「他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吗。」 宁归此时焦头烂额,压根没听出达达利亚的醋意。他还在思考怎么找补,一旁的舍友已经开始了粉丝见面会模式。 「这个声音...鸭哥!是你吗?!我其实看到照片第一眼就有种直觉,那明明就是你本人啊!我这种6+5资深鸭厨是不会认错的,你在我的深渊12层永远都有立足之地啊鸭哥!」 「我说,你也接受得太快了吧!」宁归忍不住打断他,「正常人谁会相信这种事啊?」 「...你不要质疑我们鸭厨和鸭头之间的心有灵犀。」舍友的语气里有种莫名的自豪,「外貌、神韵,还有这个声音...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好吗?」 「你现在和我鸭哥在哪里?鸭哥是来三次元旅游的吗?要不要我推荐一些景点?我是本地人!」 「你别太兴奋,先停一下。」宁归提醒道,在他们想好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之前,还需要找一个落脚点。 他和舍友简单讲述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并询问对方有没有相对隐蔽且有性价比的酒店,可以暂时先让达达利亚落脚。 「宿舍暂时回不去了。」舍友沉吟道,「要说酒店...学校附近便宜,但是很容易遇到认识他的人,再被拍到上传就太危险了。毕竟真的太像了,coser还原不到这种程度的...不对,这就是本尊啊!」 眼看舍友又要兴奋起来,宁归急忙劝他冷静。 「那个...要是你们不嫌弃,来我家住吧?」 「啊?」 「我知道这个邀请有点冒昧,但是...我真的觉得很合适啊!」舍友说道,「宁归你不是见过我妈吗?她那么热情,又喜欢看帅哥,你俩来住她一定超开心的。」 这话倒是没错,舍友妈妈确实热情又善良,大一的时候还请他吃过饭,吃完摁着不让走,说什么都要认他做干儿子... 「说真的,你们来我家吧。我们家地方大,又远离市区,我爸常年不在家,我妈每天嫌家里死气沉沉,你们来做客住两天,岂不是一举多得?」 舍友说的没错,但宁归仍在犹豫,这样突然去做客会不会太冒昧。 可思来想去,以他现在的能力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所幸」,宁归心理上的犹豫,很快被生理上的头痛取代。 他和达达利亚按照舍友发来的地址,打车来到市郊的别墅区,没想到舍友已经等在庭院的铁门后,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宁归的舍友名叫邹亭,性格外向热情,有些粗线条,家境和样貌都很不错,在学校的人气虽然不比宁归,但也称得上是外院院草级别的人物。 宁归没想到,自己的舍友还会有如此「殷勤」的一天。 「这边走。」他走在宁归身边,写满崇拜的眼神不时落在达达利亚身上,「那个,我和我妈说,来做客的是你和我在外院的朋友,鸭哥...咳我是说达达利亚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阁下愿意帮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 这就是宁归最好的朋友吗?长相倒是还可以,也不知道身手怎么样... 「你不用这么客气,不然会被怀疑的。」宁归提醒达达利亚。 「...好吧。」平静的语气下,暗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邹妈妈听说有客人要来,早已让家里的阿姨准备了很多零食和茶点,还说晚饭要亲自下厨,给达达利亚做几道地道的家乡菜。 转眼夕阳西下,一桌子美味的菜餚也如约而上。 「小宁,小达,你们吃啊,就像自己家一样!」女主人热情地招唿着他们,「小达要是不习惯用筷子,我叫人给你拿一副刀叉来?」 「多谢,不过我现在已经很擅长使用筷子了。」 「不得不说,小伙子中文真不错啊!」邹妈妈笑得一脸慈祥。 「中文?什么中...」 宁归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哦哦,对,我...我很擅长中文的!」 「真不错啊,你是小宁的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呃...大概几个月前?」 「才几个月啊...那你们熟络得还挺快的嘛。小宁是个好孩子,性格长相都没得说啊,也难怪你想和他结交。」 「...是。」达达利亚只得随声应和。 奇怪,宁归又不是她的儿子,为什么要问得这么详细?而且不知为何,总感觉邹妈妈和他说话时有些说不上来的阴阳怪气,似乎对他有些不满的意思。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有惊无险吃完了晚饭。 吃完晚饭邹亭还邀请他们去电竞房打游戏,宁归担心达达利亚不适应,本想拒绝,没想到后者却一口答应下来。 第134页 他虽然没接触过电子设备,但胜在一点就通,那些对抗类的动作游戏,他很快就能和邹亭打得有来有回。 「真不愧是鸭...达达利亚先生啊!」邹亭输了也不恼,还不忘夸奖达达利亚,和他平时打moba游戏对线时的暴躁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一旁的宁归缩在电竞房角落的懒人沙发里,有些昏昏欲睡。 他对游戏的兴趣本来就一般,今天又忙碌奔波了一整日,此刻只觉得浑身无力,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在醒来时,他已经平躺在了床上,略显陌生的房间里仅亮着一盏小夜灯,温馨的暖光投映在墙壁,上一轮一轮变得透明。 宁归一转头,便看到达达利亚正撑头侧躺望向自己。 四目相接,宁归心跳加速,「你...不玩游戏了?」 「游戏哪有你重要?」达达利亚反问。 宁归耳根微微发热,他别过头去,环视房间一周,「我怎么在这儿?我明明记得...」 「我抱你回来的。」 「...抱?!」 「怎么,怕你舍友知道?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宁归听出些不对劲,他斜睨向达达利亚,「某些人今天好像说了很多遍『最好的朋友』呢。」 「不可以吗?」达达利亚凑近了些,冰蓝色的眼底映着柔光,像是旭日初升的海面,「怎么办?在你的事情上,我好像对除我之外的『最好』过敏。」 「真是没由来的飞醋。」宁归翻了个身,和达达利亚面对面。 「毕竟我不知道宁大校草这么有人气。」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听得人心里痒痒的,「每学期收到的情书都会淹死人。」 「哪有那么夸张,你别听邹亭乱说。」宁归闭上眼睛,放松下来,任凭达达利亚抚摸他的脸颊。 微凉的指尖顺着侧脸游移至发烫的耳根,结合微微颤抖的睫毛,令达达利亚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总是这么害羞?」 「我哪有害羞。」宁归用手背遮着眼睛,另一只手隔开达达利亚揉弄他耳垂的手指,「只是不太习惯。」 「好吧,怪我。」达达利亚躺下来,搂住宁归的腰,整个人从下方像条鱼一样从他怀里滑行向上,「我应该多让你习惯习惯,是不是?」 气氛暧昧到让宁归心慌,他没忘记自己是在同学家,并不敢乱来,于是微微低着达达利亚的胸口,准备换个话题让双方都冷静一下。 「接下来怎么做,你有想法吗?」 「......」达达利亚没有回答,他搂紧宁归的腰,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进宁归的胸口。 「你可以...抱抱我吗?」 宁归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圈住他的头。 达达利亚嗅着他的味道,发出一声满足却悲伤的嘆息。 「真好,你...是真实的。」 宁归觉得有些好笑,「我当然是真实的。」 「可...我不是。」达达利亚轻声说。 「......」 「我只是一堆数据。」达达利亚平静地说,「你不必忧心要怎么告诉我实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还有我存在的世界,都只是一堆数据。」 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自己掀开,仿佛一场审判终于来到了最终幕,达达利亚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宁归宣判死刑。 他只是被人创造出来的形象,在一个虚构的世界中向着自以为的远大目标不断奔跑,也许在宁归这样真实的人类眼中,他就像一只在滚筒里原地打转的仓鼠。 如果宁归想要推开自己,达达利亚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意外,或者说,他认为宁归本就该怎么做。 毕竟,谁会愿意和数据相恋?又有谁会相信一堆数据所表达的爱意呢? 「...不是的,你不是数据。」 宁归用手轻轻摸着达达利亚的脸,用拇指划过他的喉结,之后抵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他。 他看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盈满淡淡的哀伤,这令他既难过又心疼。 「你怎么会只是一堆数据呢,达达利亚。」他温柔地喊着他的名字,「你瞧,你有血有肉,有体温有心跳...你还可以和我牵手、拥抱...甚至做更亲密的事。」 「可我并不是人类。」 「那又如何?人类也是由人类自己定义的,不算是什么高贵的存在...起码在这一刻,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达达利亚没有回答,他似乎把自己和命运在这一瞬间都交给了宁归,他闭上了眼睛,橙色的睫毛阴影映在眼下,像一团颤抖的霞。 宁归深吸一口气,挣开达达利亚的手臂,将他翻转摁倒在床上。 他跨坐而上,捧起达达利亚的脸,如同女王一般赐予了自己的吻。 宁归的吻像是有魔力,让达达利亚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这一刻如植物破土般復甦。 他很快夺回了主动权,翻身而上,把宁归禁锢,像个猎物似的,除了被动仰头逢迎,再无他法。 「达达利亚,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 宁归握住那只不断下滑的手,指尖已经顺着运动裤的边缘滑进去半截。 「...不是说要做更亲密的事吗?」达达利亚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那也不能在这里。」宁归依然不松口,万一被邹亭或是家里的其他人发现... 「别担心,客房在一楼,离主人和帮佣们的房间都很远。」达达利亚咬了咬他的下巴,像某种犬科动物在撒娇,「你分明...」 第135页 他的手不顾宁归阻拦向下,尔后察觉到什么似的低声笑了,「骗子。」 宁归脸涨得通红,「...这是正常反应。」 「是吗,那这样呢?」 「你...你别太过分。」宁归咬着牙。 「这就已经算过分了吗?」达达利亚咬着他的耳朵,「那这样...或是这样呢...」 「不行,我...」 宁归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隐隐响起蜂鸣,他不了解事情为何会如此自然而然地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切就像是梦,却又不是梦。 梦中的达达利亚远没有现实温柔,他细緻地照顾着他的感受,无论是哪一个环节,都让宁归根本无暇喊停,只能遵循着本能不断地沉沦。 「达达利亚,有...有点痛。」 「是吗?」青年笑容温柔,却隐约露出了犬齿,「真抱歉,我已经忍到极限了。」 第69章 天外来客 宁归睁眼时,天还没完全亮。 他睡得不太好,腰酸背痛不说,整个人还被达达利亚被圈在怀里,连翻个身都困难。 安装了恆温系统的房间在清晨有些微凉,宁归往身后的怀抱里缩了缩,但很快就僵住了。 「再做一次你会受不了的。」达达利亚的呢喃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谁要...谁要做了!」宁归恼怒地回道,「你松手,我...我要去洗...」 「给你洗过了,没印象了吗?」 达达利亚整个人扑上来,双手双脚困住他,「别走嘛,再让我抱抱。」 宁归嘆了口气,不再挣扎。他感觉自己像是中了达达利亚的圈套,对方吃准了自己会心软,明目张胆地得寸进尺,已经完全不知收敛为何物了。 「嘆气做什么?昨晚你明明也很舒...唔唔...」 「你不要再说了。」 宁归的一只手摁在他的脸上,之后湿湿软软的触感在掌心蔓延,他心惊之下急忙缩手,「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达达利亚舔了舔嘴唇,眯眼的样子像只餍足的狐狸,「天都还没亮,你怎么这么精神啊?」 「我知道了...辛勤劳作的人只有我,怪不得我这么累呢。」 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宁归的颈窝,宁归打了个哈欠,懒得再去推他,「你简直是...嘶...」 「怎么了?」 「腰很痛。」 「具体是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别乱摸了,你安生点好不好。」宁归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可确实提不起力气,只好语言上警告。 「放心吧,我又不是淫//魔。」达达利亚撇撇嘴,「你这体能有待提高啊,才两次就不行了。」 「才?!」再怎么没力气,在这种事情上宁归还是要为自己辩护一下的,「要不要下次换一下,你也试试被牛乱顶的感觉。」 「你说谁是牛?」达达利亚虚虚咬住他的耳朵,「我技术好的很,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对号入座。」尽管宁归还想吐槽,但危机当前,他还是忍住了。 「达达利亚。」宁归望着窗外灰色的天,有些迷茫。 「嗯?」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欢愉转瞬即逝,他们都不能逃避这个问题。 「我...暂时不想回去。」他说,「我想看看,你所生活的这个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可你的目标和愚人众的计划...」 「我的目标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偶尔停一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达达利亚想了想,「至于愚人众的计划,呵,那么崇高的计划,是不会因为我离开一段时间就停摆的。」 「你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 达达利亚猜中了宁归的心思,补充道,「不论我是否要回去,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 「好吧,曾经在提瓦特的时候,是你陪着我。」宁归转身搂住他的脖子,「这一次,就换我陪着你吧。」 *** 起床后,宁归打开手机,经过一夜的沉淀,热搜的热度已经降了七七八八。对于达达利亚身份的讨论虽然热烈,但奈何信息太少,人们讨论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舍友还在房间里唿唿大睡,邹妈妈倒是起了个大早,见宁归和达达利亚也起床了,便问他们愿不愿意陪自己去后山公园逛逛。 两人都没有拒绝,宁归虽然身体有些不适,只是散步的话问题不大。 公园就在别墅区内,是围绕一片巨大的人工湖建造的,在清晨时分显得格外静谧悠然。 邹妈妈走在前面,起初不怎么说话,走到无人的竹林深处时,突然转身问,「你们俩...是情侣关系吧?」 达达利亚和宁归皆是一愣。 达达利亚还好,他不觉得被看穿有什么所谓,宁归却脸一白,开始担心被识破是否因为自己昨晚没有控制住声音。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邹妈妈安慰宁归道,「我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才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只是出于好奇,似乎没必要把我们特地叫出来吧。」达达利亚语气淡然地说道。 「嗯,你很聪明。其实...我主要是有话对小宁说。」 「阿姨,您请讲。」 「你也知道,我们家亭亭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开窍也晚,课余时间除了打游戏踢足球,也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邹妈妈有些犹豫地继续道,「我和他爸爸常年分居,感情也一般,虽然对他从来是有求必应,但难保对他不会有影响,让他对和女孩子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第136页 「阿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就是...你和亭亭之间,真的只是朋友吗?」 「啊?」宁归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就是你们俩...之前那么亲密,但你现在又有了新的男朋友...这...」 宁归听明白了,这其中有误会,并且是大误会! 他不善交际,舍友邹亭又是副热心肠,大一刚开学那会确实喜欢做什么都带着他,美其名曰让他多沾沾人气,没想到居然让邹妈妈产生了误会。 而达达利亚也终于明白,昨天那种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是从何而来: 原来是怪自己抢了她的「准儿媳」啊。 「阿姨,我和邹亭...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我们俩对对方,都没有那种意思的。」宁归解释道。 「这样吗?」邹妈妈愣住,「那你和他...」 「我们的确是情侣关系。」达达利亚抢在宁归前面答道,「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感情很好。」 「......」 宁归和邹妈妈一同陷入沉默,只不过一个脸红,一个脸白。 「阿姨,我能理解您担心邹亭,不过我们才大二,不谈恋爱...也很正常啊。」 邹妈妈想到自己郑重其中把人叫出来谈心,结果却是一桩乌龙,也格外懊恼,「哎...怪我,是我想多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那个,小宁啊,咱们今天的对话...你就当没听过好吗?阿姨和你道歉,只是你千万别告诉亭亭,不然...」 「阿姨您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哎,阿姨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如果你可以和亭亭一起...」她话说一半,看向达达利亚,「啊,但是你现在这么幸福,阿姨也替你高兴。」 「这样吧,你们再在附近转转,我回去叫亭亭起床,让阿姨给你们做早饭。」 她说完,几乎想逃一样快步离开了竹林,只留下达达利亚和宁归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方才是不是瞪人家了?」宁归质问达达利亚。 「没有吧。」达达利亚顾左右而言他,「咦,你看那只小猫咪,好可爱啊。」 「你不要转移话题,什么小猫...」 宁归的目光和灌木丛里钻出来的那只黑白相间的奶牛小猫四目相对,突然想到了昨天收到的魔女预言:小心猫。 那只猫像是与他心意相通似的,居然也朝着他的方向踱步而来,并缓缓张开嘴巴,发出一声—— 「嘎?」 这是猫的叫声吗? 下一秒,那猫勐地向宁归扑来,却被眼疾手快的达达利亚一把揪着后颈皮提起,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 「嘎!放开我,小哑巴,是我啊!」 「你是...阿尔戈?!!」宁归震惊到无以復加,他急忙从达达利亚手中拯救下那只巴掌大的奶牛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嘎!我学着至冬小子,对着那个玩偶又摸又啃,然后再一睁眼,就变成这样啦!」 达达利亚一听坐不住了,「喂!你说话小心点,什么叫又摸又啃,我可没有做那种奇怪的事!」 「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猫啊?」宁归想不明白,既然达达利亚穿越到现实世界依然是他本人,阿尔戈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只鸟啊。 「也许是穿越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达达利亚推测到,「不过能从鸟跨越成猫,也挺离谱的。」 「阿尔戈,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宁归问。 「对啊,不是让你留在提瓦特等我吗?你走了,那只玩偶怎么办?」 「玩偶还在你的办公室里放着,你那群胆小的手下应该没人敢动啦!我在那边等了一个多月你都不回来,又有突发状况要向你汇报,只好冒险来找你了!」 奶牛猫无比自然地缩在宁归怀里打了个滚。 「发生什么事了?」达达利亚问。 「我听到你的手下们私下说,我曾经的同伴,也就是如今暗鸲之巢的首领,伊阿宋,他开始做更可怕的事情了。」阿尔戈快速说道,「他们在四处寻找生活在提瓦特大陆上的外来者,并且似乎还和你们愚人众的某位执行官有勾结,试图做很恐怖的实验。」 「我想,与其待在提瓦特等着被抓,还不如试着来找你,没准事情还能有转机。」 「结果...果然给我赌对了,不仅找到了你,还找到了小哑巴。」 「愚人众的执行官...」达达利亚沉吟片刻,「你是说博士?」 「嘎?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应该是他没错。」达达利亚的神情变得凝重,「他一直都在寻找与世界之外联络的路径,对于提瓦特的真相...恐怕也早有耳闻。」 「什么真相嘎?」阿尔戈不明所以。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不过,如果让博士找到来到现实世界方法...恐怕无论是提瓦特还是这里,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达达利亚眉心紧蹙。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他不假思索地说道,而后想起自己今在宁归面前做出的决定。 「抱歉,我可能...」他面露难色。 「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令他十分意外,宁归只是摇了摇头,接着说,「我说过的,这一次,换我陪着你。」 「我会陪你一起回去。」他更加坚定地说道。 说完,他握住达达利亚的手,「我们去漫展,找那位魔女占卜师。」 第137页 第70章 寻找艾莉丝 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宁归便拉着达达利亚急匆匆离开了舍友家。 当然,还带着阿尔戈变成的那只猫。 「在有人的时候千万不能开口说话。」宁归不忘叮嘱阿尔戈。 毕竟一只猫会说话已经足够玄幻,更何况声音提起来还像只鸟? 周日的步行街依然很热闹,进入商场,宁归先把阿尔戈藏在外套里面,又十分肉痛地买了两张门票。 虽说是第二天,可来漫展玩的人不减反增,好在达达利亚带着帽子和口罩,没有人再凑上来「集邮」。 本以为那个魔女占卜师一定知道些什么,能有办法送他们回去,可令他们意外的是,昨天那个设在角落的算命小摊已经不翼而飞,如今只剩两只垃圾桶背靠背摆放在那里。 「这里和提瓦特的时间维度并不一样。」宁归有些焦急,这意味着时间拖得越久,暗鸲之巢的计划进展就会越快。 「不如...找他们问问。」 顺着达达利亚的目光,宁归发觉昨天跟着他们的那伙黑衣人,不知何时起又出现在了漫展的入口处。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宁归感到崩溃,「既不出手,也不撤退,就算是监视,也该换个隐蔽点的方式吧?」 「上去问问就知道了。」达达利亚转身向门口走去,「这点人还威胁不到我。」 没想到随着达达利亚走近,那群戴着墨镜口罩、安保打扮的人突然骚动起来,领头的那个居然缩到身旁人背后,嘴里还念道着: 「你是主笔,你去!」 被他喊做「主笔」的那个也不干了,「是谁每天嚷嚷着建模功劳最大的?不行不行...你去!」 「要不让数值策划去...」 「不行不行,我会被打死的!」队伍的最末端探出一颗头。 「那个...」虽然听不懂这些人在叽叽喳喳说什么,达达利亚并不在乎,「请问你们一直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的,我、我们只是来看看!」领头的人结结巴巴说道。 「对对对,来看看...」他旁边的那位也很心虚,「哦,是这样的,听说这里有位很棒的coser,我们也是慕名而来...」 「昨天你们出现的时候,他应该还没上热搜吧?」跟上来的宁归加入质问的队伍,「再说了,如果只是看看,又何必伪装成安保人员?」 他越发觉得这伙人可疑。 「伪装当然是为了...不引人瞩目!」方才探出脑袋的人在队伍末尾辩解道。 「对对对,他说的对!」其余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似乎没什么恶意,可是说话吞吞吐吐,显然是在隐瞒着什么。 达达利亚也有些疑惑,他好像是误会了,「所以...你们不是来抓我的?」 「抓你?当然不是!」领头的人一愣,「我们都是自发来看你的,和那波叫嚣要抓你回去修bug的人不是一伙的。」 「你说漏嘴了...」他身旁的人提醒道。 「啊这...」 宁归听出些端倪,试探道,「所以,你们是...米xx的人?!」 「......」 *** 他们找了一家生意冷清的咖啡厅,面对面坐下,双方都卸掉了伪装。直至此时,达达利亚依然很难相信,面前这几个人就是将他和提瓦特创造出来的「造世主」。 他们也很侷促,并且不愿承认这个身份。 「前期设定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至于接下来围绕你发生的许多事,也不完全是由我们做主的...毕竟游戏世界和真实的提瓦特还是有些差别的。」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有真实提瓦特的存在?」 「起初我也不确定,但我一只是这样相信的。」主笔耸耸肩,「每一次创造都会生成一个平行宇宙,虽然世界的发展脉络与个人的主线命运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但在其他方面,这个世界也一定在遵循着自己的运转法则,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发生和结束。」 「况且...所谓创造也不过是灵感的集合,灵感又是从何而来呢?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愿望的相互影响嘛。」 「你是说,我在另一个世界的愿望,也会影响到你们对我的设定和安排?」达达利亚顺着他提出的逻辑想下去,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说不好...」主笔摇摇头,「就比如说你小时候的那次离家出走,很难保证是先发生在真实的提瓦特,还是先发生在我的脑海中。毕竟我们发现,这两个世界的时间维度是完全不一致并且也没有规律可循的。」 「况且,除去主线剧情之外,你在其他没有出场的空挡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是无法确认的。」 「......」达达利亚陷入沉思,他本以为自己只是被数据堆叠而成的存在,但如今想来,他所经歷的点点滴滴,他同家人相处的分分秒秒,不会全部被记录在游戏内容之中,那些记忆分明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他自己的。 「那在我离开提瓦特后,那边会发生什么?」 「体现在游戏层面...就是与你相关的主线与支线剧情,以及boss副本都不能体验。公司有很多人都知道你离开提瓦特的事,甚至有不少人都觉得应该把你抓回来,但我们认为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相比较之下,我们更好奇,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第138页 「因为...」达达利亚看向宁归。 「因为他?!」坐在对面的几个人也将目光移向宁归。 「嗯,我是想着他才来的。」 那几个人的眼神从震惊变为好奇,像是在探寻宁归身上有什么独特的超能力似的。 「我、我没什么特别的!」宁归摆摆手,「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你们为什么会认识?」 「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繫的?」 「你也玩原神吗?」 铺天盖地的问题突然将宁归淹没,达达利亚挡在他面前,「你们一个一个来,不要吓到他。」 两人将之前在提瓦特的经歷简要讲了一遍,那伙人听完缓了好一阵,才稍稍平復心情。 「原来提瓦特这片大陆之上,还有如此多的事件在发生...」主笔发出感嘆,「看来我的推测不无道理,与其说是我们创造了提瓦特,倒不如说是这篇大陆在冥冥之中选中了我们。」 「她将自己的故事以创造力为媒介投射到我们的思维中,最终又以游戏的方式呈现出来,才让两个世界之间有了某种连结。」主笔有些感动,「一想到自己能参与这种级别的创作,我真是感到太荣幸了!」 达达利亚不想让他把话题扯远,忙追问,「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回去吗?」 「这个我倒没什么头绪...就算是公司那帮想把你抓回去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操作。」 「......」 宁归和达达利亚听后对视,都十分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条路也断掉了。 「至于你所说的暗鸲之巢以及他们的计划,是在我们的设定中从未出现过的组织,关于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头绪...但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们!」 「对了,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主笔掏出手机,在相册中翻找起来,「你们可以看看这封信。」 他将手机摆放在桌上,宁归和达达利亚忙凑上去。 这是一封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设定的信件,大意是一位母亲给自己孩子设计的旅行计划,不过细细读来,什么瓶中乐园、唿唿飞车...都是非常魔幻的内容,看起来没什么实践意义。 另外,信的末尾还画着一只信封和一条儿童连衣裙的草图,备註是:「今年可莉的课外活动,也拜託咯。」 落款的印章是由一只红色的魔女帽和一本蓝色的魔法书构成的。 「每年的3月份,我们都会收到这样的一封信。」 主笔解释道,「神奇的是,信里的内容会与我们正在策划的活动主题不谋而合,还会为一些悬而未决的事项提供答案。我们的保密工作虽然不太理想,但这种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好的东西,突然以成品的方式出现,显然并可能是玩家寄来的。」 「你的意思是,也有提瓦特那边的人为你们通风报信?」达达利亚问。 「不无可能。」主笔说道,「如果你们能找到这个人,也许就能知道怎样才能回到提瓦特。」 可这个人又要到哪里找呢?连主笔自己都说不清这封信是哪来的。 虽然前路渺茫,但达达利亚和宁归还是谢过那伙打扮奇怪的工作人员,离开咖啡馆。 办法还得继续想。 「不如我们试着还原一下你穿越前的行为?重复一遍也许就可以了,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宁归提议,「你回想一下,来之前都做了什么事?」 「......」达达利亚知道瞒不过他,也只好承认,「我那会正坐在愚人众派驻沉玉谷的执行官办公室里,抱着玩偶,然后...」 他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语速极快地坦白道,「然后把它想像成你亲了一下。」 「......」宁归陷入沉默,现在不是纠结达达利亚诡异行为背后的原因,重点是想要復刻这个场景,有一道很现实的难关。 「我们上哪去找独眼小宝玩偶?」 一直躲在宁归怀里的阿尔戈见四下无人,探出一颗猫猫头,「你不就是独眼小宝玩偶嘎?」 达达利亚摇摇头,不假思索地说,「没用的,我都不知道亲了多少回了。」 「你!」宁归想堵他的嘴都来不及,又羞又怒,不好发作,只得趁着阿尔戈惊唿之前转移话题,「必须得是独眼小宝玩偶吗?要不然试试别的?或者我看看网上有没有卖的...」 他掏出手机,被达达利亚拦下,「怎么可能随便买一个玩偶就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觉得还不如多亲几次,没准是因为之前的姿势不对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 「...哈?!」 「他的确没开玩笑。」有些耳熟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宁归和达达利亚循声望去,在去往紧急通道的走廊拐角处,见到了靠墙站着的艾莉丝。 她今天换了一身平常打扮,身穿鲜艷的红色纱裙,脚踩酒红色高跟鞋,头髮上还佩戴了一只红色蝴蝶结,此刻正用手指拉下墨镜,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听说有人在找我呢。」艾莉丝站直,慢悠悠向他们走来,「想要回到提瓦特?并不需要大费周章,毕竟你们已经拥有媒介了。」 「是那只玩偶吗?」 第139页 「当然不是。」艾莉丝摇摇头。 「物质无法成为连通不同世界的介质,唯有情感,才能将存在于不同位面的空间连结。」 第71章 重回提瓦特 傍晚时分,繁茂的却砂林中,青年的脚步踩着枯萎薄脆的碎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达达利亚望着远方被团团云霞包裹的夕阳,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 只消一剎,他的眼前闪过无数场事件的残影,又掠过成千上万条命运的分叉路标,还来不及细细捕捉与思量,他已经重新站在了这片名为提瓦特的土地上。 随风飘下的嫩黄色树叶落在他的掌心,细腻的触感与复杂的纹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仿佛过去两天他前往的那个世界才是由虚无的数据所构建的。 唯一能证明之前所经歷的一切并非幻觉的,只有—— 他脚那只边亦步亦趋的小小玩偶。 「你确定不用我抱?」他提议道。 「或者我叼着你飞也行嘎!」站在达达利亚肩头、已经变回歌鸲的阿尔戈也表示乐意伸出援「爪」。 「...我自己能走!」 只有巴掌大的独眼小宝玩偶态度坚定,如今整只陷入满地的落叶中,尚在负隅顽抗。 宁归想不明白,都是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实体的存在,为什么阿尔戈能维持鸟的形态,自己却只能依附在一个小小玩偶身上? 还有那个魔女艾莉丝,明明不需要接吻,只凭藉意念就可以同提瓦特建立连结,为什么非要等自己和达达利亚在她面前亲完之后才说?简直是恶趣味拉满! 对于回到提瓦特这件事,宁归本是踌躇满志,没想到「打击」接二连三,反叫他措手不及。 不幸中的万幸,这一回,他总算保留了讲话和行动的能力。 达达利亚看着宁归与新安的四肢搏斗,实在忍无可忍,单手把他抓起来抱在怀里。 「照你这个速度,天黑前我们也到不了沉玉谷。」 独眼小宝的玻璃面罩上显示出悲伤的线条表情,「早知道...」 「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是不是?」达达利亚替他补充完后半句。 「...我可没后悔。」宁归併不认同他的话,「只是我这幅样子,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能陪着我,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达达利亚,我...」 「我说你们俩的酸话还要讲到什么时候?」阿尔戈颇为不满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是说天黑前要赶到沉玉谷打探消息嘛,太阳都要落山了嘎!」 *** 他们走在璃月境内的西南方,从愚人众的临时据点出发,一路向北,就是沉玉谷与翘英庄的交界处。 虽然达达利亚的手下对暗鸲之巢的计划略有所知,但并不清楚计划的细项与进展,由于机密性极高,他们所得的资料实在有限。 达达利亚说,有时通过官方或内部搜集的信息远没有民间口口相传的逸闻广泛,毕竟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是传播速度最快的消息,他们去沉玉谷附近,也许能打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情报。 太阳彻底落山前,他们在一处大路旁的茶摊落脚,在他们来之前,店里已有几桌客人,看打扮像是运镖的镖师。 达达利亚点了一壶茶,一碟茶饼,又让茶小二为他备了些干果给阿尔戈做晚餐。 隔壁桌的人都被阿尔戈吸引了视线,毕竟这种体型和品种的鸟在提瓦特极为少见。几名性格外向的镖师耐不住好奇,凑上来同达达利亚攀谈,问他这鸟的来歷。 达达利亚自然乐意和他们聊天,捕获阿尔戈的故事被他编得惊险刺激,饶是那些镖师见多识广,也听得一愣一愣,啧啧称奇。 「所以小哥此次东行,是为了献宝?」 「不错,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只好鸟,自然要换个好价钱。」达达利亚眼都不眨一下,「听说三国交界处有个神秘组织,如今正在招收奇物,几位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掌掌眼,这鸟能换多少摩拉?」 「小哥你说得是暗鸲之巢吧?」镖师队伍中一人问道,「那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啊。」 「这位小哥看起来也不一般啊。」另一人反驳道,「不过我虽然四处走镖,运的却都是死物,你这鸟价值多少,还真看不出来。」 「说到这个,也是奇怪,前些天我运了几大箱子的货去蒙德,本以为里面只是些陈年帐册,所以才重得吓人,没想到...」说话那人突然压低身子,捂着嘴凑近,「没想到那箱子里装得都是大活人呢!」 「你这可不是胡说,谁会把活人塞箱子里?还拜託给镖局运送?」 「我真没看走眼,卸货的时候我听见『咚』一声,以为是磕了碰了,就说打开箱子看看...结果还没等我把箱子打开,就被来签单的人喝退了。但我看的真真的,那箱子里的确有一双人的眼睛。」 「你是出现幻觉了吧?要不然就是黄汤喝多了,在这儿说梦话呢!」众人都笑他。 那人急了,拍桌而起,「决计不会有错,我若是有半个字是编的,就叫我以后走镖次次被劫,赔得倾家荡产!」 「几位别急,我有个办法。」达达利亚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先将那人拉至自己身边坐下,又道,「不如你立即说出这趟镖从哪里出发,又送到哪里,途径几个驿站,一共多少里地?若是这么短时间内对答如流,那应该不是编的。」 第140页 「这是个好法子!」众人都贊同,「你说来听听。」 那人自是不服,忙按照达达利亚的要求说了一遍,也算是对答如流。 达达利亚在听到「遗珑埠河谷村落」和「晨曦酒庄」两个地名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很快恢復如常,加入众人的谈话中。 「听起来不像是编的。」 宁归听到这两个地方也是一惊,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讲话,等达达利亚带他从茶摊出来,走远后才敢开口。 「那镖师运送的难道是绯鲤村的人?」 「恐怕僱主就是暗鸲之巢。」达达利亚补充道。 「可他们并非外来者,暗鸲之巢抓他们做什么?还有,目的地是晨曦酒庄...这事又和迪卢克有什么关系?」 「也只能一件一件查了。」达达利亚眉头紧锁。 「我们现在去晨曦酒庄吗?」 「不,我们先坐船,去绯鲤村,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达达利亚转身向身后的方向走去,「如今不知迪卢克是敌是友,现在贸然去晨曦酒庄恐怕会打草惊蛇。」 「嗯,不过我相信迪卢克,他决不会和暗鸲之巢同流合污的。」宁归笃定地说道。 「没想到啊,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达达利亚不无酸意地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种飞醋。」宁归的玻璃面罩上闪过一个白眼。 「你翻我白眼...」 「我说,你们能不能把我当个人嘎!」阿尔戈憋了一路,终于忍无可忍,「不要再打情骂俏了!」 航程比想像中顺风顺水,他们来到遗珑埠的码头。达达利亚凭藉印象,顺着一条古道寻找印象中的绯鲤村。 「当你离开后,我按照和你的约定,用封印解开的剩余力量激活了村子里的祀珑,并运用祀珑的力量保住了村子和村子里的人。」达达利亚边走边解释道,「虽然村民们不知外界变化,但大多愿意走出村子了解学习,况且有堇瑟在,适应新的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暗鸲之巢来这里抓人的事,我确实不知道。」 「你当时在救小哑巴的时候,重创了伊阿宋,这段日子,他应该在修生养息呢。」阿尔戈咬牙道,「他一门心思想回母星,想来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有人愿意帮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宁归在脑中重新排列了一遍已知信息,突然灵光一闪。 「达达利亚,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村民身上有祀珑留存的力量,所以暗鸲之巢才把他们捉去,想要提取他们身体里的力量?」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达达利亚嘆道,「如今暗鸲之巢背后有博士援助,那可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傢伙。真落到他手里,哪怕是神明,恐怕也要丢掉半条命,何况普通人类?」 谈话间,他们沿着山路来到瀑布下方,几幢平房星星点点地坐落在河畔。太阳已经落山,正是吃完饭的时候,可这些房子里别说灯火,连炊烟的残影都不曾见到。 达达利亚带着宁归向村落中走去。 沿着阡陌小道,属于村庄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有晾晒在院中的茶叶、桂花,有悬挂在房梁下的粟米串和腊肠,还有几只不知是哪家养的家禽,大摇大摆地在村落里穿梭。 唯一古怪的是,看不到一个活人。 「达达利亚,你放我下来。」宁归提议道,「我身体比较小,没准能看到一些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达达利亚不干,「黑灯瞎火的,你万一走丢了,或者被鸡鸭叼走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宁归又恼又羞,「我又不是不会走路,危险来了我会跑,也会叫你!」 「而且...这村子里有些古怪。」宁归补充道,「你抱着我,我感受得不准确。」 「好吧。」达达利亚不情愿地把他放下,蹲在他身后,「你感受吧,我看着你。」 「不用。」独眼小宝蹦着转过身,露出气唿唿的表情,「我不会被叼走的。」 「你不知道,那两只鸭子一直虎视眈眈看着你呢...」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身旁的院落中,传来一道怯生生地声音。 「...宁归哥哥,你回来了?」 第72章 岩壁上的转机 属于孩童身影从一扇半敞开的门后露出半边。 尽管天色阴沉,依然能辨认出那孩子是堇瑟。 她又变回了七八岁的样子,穿着那身初遇时所穿的鹅黄色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凌乱,脸和衣袖上还站着灰。 「达达利亚先生?还有阿尔戈?」她的神情防备中带着错愕,「怎么是你们...」 堇瑟没想到绯鲤村得救之后,她和达达利亚和阿尔戈还能有再见之时。况且,她方才明明听到的时宁归的声音... 「瑟瑟,你没听错,是我。」 「宁归哥哥?」堇瑟朝着声音来处望去,最终目光落在达达利亚手心捧着的玩偶上。 「你...」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变成...玩偶了?」 「...没错,这事说来话长。」宁归有些尴尬,但他没忘记自己为何而来,「村子里的人呢?怎么只剩下你了?」 堇瑟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仰头仔细端详着那只玩偶,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是宁归哥哥?你没有死?」 「当然,我若是死了,还能这样和你说话吗?」宁归有些好笑地答。 第141页 「可是...你明明...不对,你如果没死,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些事...要等有空时才能慢慢讲给你听了。你先告诉我村子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大家都被抓走了?」 堇瑟没有震惊太久,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好吧。你猜的对也不对,应该说...大家是被骗走的。」 「骗?」 「嗯。」堇瑟点点头,目光移向达达利亚,「我...我能相信你吗?」 「......」达达利亚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村里人被骗走的事和愚人众有关?」 「嗯,前阵子,村里有人来招工,虽然都是璃月人的打扮,但长相显然不是。他们说...是奉你的命令来的。」 「我?!」达达利亚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有人敢假借我的的名号做事?」 「嗯,封印解除后,大家本以为都活不成了,没想到...还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堇瑟垂着头道,「虽然沉玉谷的一切对我们都很陌生,但大家并不害怕,甚至期待着能融入外面的世界,也做一回普通人...」 「所以,后来听说有人在替璃月港招工,帮忙牵线搭桥的还是达达利亚先生,我就劝大家都去试试...」 堇瑟说道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后来,第一批携家带口前往璃月港工作的人还没回来,听说你又替我们安排了免费的一日游旅行项目,这回,连剩下的老幼妇孺也一併接走了...」 「还有这种事?!」达达利亚又惊又气,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 「那你呢,为什么你留下来了?」 「起初奶奶要带我一起去,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堇瑟嘆了口气,「我在启程前跳了车,决定暗中观察,没想到这其中真的有诈。我在村子里等了三天三夜,没有一人回来。」 「宁归哥哥,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再拜託你们...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瑟瑟,别这么说。达达利亚,你有什么头绪吗?」宁归问。 能借着他的名号办事,还能调动愚人众的力量骗过这么多人...这个多托雷,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背后黑手的真实身份...我大概能猜到。只是想要救出这么多人,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对了,宁归哥哥,你变成玩偶,会不会是因为...解开封印消耗太多力量的缘故?」 「也许吧,这次能回来...我是说能再见到你,我也很意外。」宁归坐在达达利亚怀里,百感交集,「没想到居然连村子里的人也被牵连进来,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只可惜,以我现在的样子,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堇瑟想了想,抬起头,「你们跟我来,我想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她回屋拿了一盏灯,随后提灯走在前面,印着他们向村外的瀑布旁走去。 「我们去哪里?」 「去山洞。」堇瑟简洁地答道,「村子从上游平稳落在此处后,有一半就被埋进了瀑布下的山洞里。」 「那里是之前祭祀神明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岩王爷保佑,虽然没入了瀑布中,却并没有被淹毁,反而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庇护所。我跳车之后就是躲进那里,才没被发现的。」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群山在闪耀的星空下化为交叠的剪影,归鸟的啼叫被此起彼伏的蝉鸣取代。 堇瑟带着他们来到瀑布脚下,一块仿若悬浮在半空中的句式从瀑布中横出,将水流分为两路,透过正下方的缝隙向内望去,是一条如蛇行般的山洞甬道。 「就是这里。」 女孩率先穿过由水流和巨石组成的天然拱门,手中的提灯将山洞四壁照亮,映出山洞顶部奇特的雕刻图画。 虽然时间久远,这些图案都显得有些模煳,但依然能隐约辨认出雕刻的是人们在祭祀的场景。 「达达利亚先生復刻了古老的投珑仪式,这才保住了绯鲤村没有因为封印解除而分崩离析,村里的人们也因此逃过一劫,得以善终。」 沿着长满青苔的甬道,堇瑟边走边和他们讲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后来大家在瀑布后发现了这处祭祀洞穴,没想到它并没有消失,反而是随着村子一起落在了瀑布脚下,当真神奇。平时没什么人会来,除了绯鲤村的人,恐怕也没人知道这里还新添了这处所在。」 「瑟瑟,你要给我们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祀珑。」 「祀珑?」达达利亚一愣,「祀珑明明已经被我投入谷底,怎么会在这山洞中?」 「我也很奇怪。而且,准确地说,祀珑是在这山洞的画里。」 「画?什么意思?」这回宁归也听不明白了。 「就是这幅画。」堇瑟在一处分叉口站定,指着西北方向那条路的尽头处,「你们瞧。」 达达利亚捧起宁归,两人一同仰头望去。 只见道路尽头处矗立着几只石头堆成的雕像,几根被麻绳连结的木桩,木桩上还挂满了各种各样红色的彩带,只是从成色上判断,应当有些年头了。 一块平整的岩壁被木桩和石雕围在中间,几簇长明烛堆在岩壁两边,而岩壁上雕刻着一副鎏光璀璨的壁画。 壁画上描绘着山川河流与日月,画面上的人们站在山上,三人一列,拱手而立,似乎是在完成某项重要的祭祀。 第142页 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双手摊开,手心捧着一只碧绿的玉珑,呈圆环状,与他身后的圆日如出一辙。 宁归在看到玉珑的剎那心头一盪,一阵不知名的颤慄席捲全身,让他有种窒息感。 「这是...」 「宁归哥哥感受到了什么吗?」堇瑟问,「这幅壁画上原本是没有祀珑的。」 「你是说,这上面的玉珑是后来才出现的?」 「嗯,我确定。」堇瑟点点头,「我想这一定和达达利亚先生投下的那枚祀珑有关,如果能参透其中的奥秘,也许就能...」 「等一下。」达达利亚突然抬起手,示意她暂时噤声。 之后抬头朗声道,「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 宁归正想问他在同谁讲话,不料另一道岔路口的石柱后,探出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达达利亚脸色一沉,「出来,别逼我说第二遍。」 两个愚人众先遣队员打扮的人低着头从石柱后走出,看起来都有些畏惧的样子。 「只说叫我吗守株待兔...没说会等来公子大人啊...」 「怎么?我就几天不在,你们连回话的规矩都忘了?」 「回、回禀公子大人!绝对没忘!」身材矮胖、穿着蓝色支付的愚人众队员急忙站直身子,向达达利亚毕恭毕敬行礼,「我们是奉命驻守在此处,抓捕绯鲤村相关人等!」 达达利亚冷笑一声,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吗? 「说清楚,奉谁的命,为什么抓人?」 「这...」 「怎么?投靠了新长官,我说话不管用了?」 「不是的公子大人!」另一个高瘦的队员急忙回答道,「我们也是突然被调离原驻地,要求配合有关暗鸲之巢的任务。至于具体为什么要抓人...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调离?是谁的调令,博士吗?」 「这...」 「你们应该知道,给你们俩报个因公殉职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是是是,我们说、我们说...是...是少女大人的调令。」 「少女?!」达达利亚也是一惊。 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多托雷的手笔,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他那些骇人听闻的实验。但如果哥伦比娅才是幕后的操盘手,这件事恐怕就更棘手了... 「公子大人,您别不信,我确认过,的确是少女大人签发的调令。而且我们俩贱命一条,您就算真的手起刀落...也还会再有新的人过来,这差事总是要交的嘛...」 「哼,我没说要坏你们的差事。」达达利亚勾起唇角,眼底却无笑意,「不就是抓个人和你们交差吗...」 在两名愚人众队员的视线盲区中,达达利亚偷偷将手中的玩偶递给堇瑟。 「这样吧,我跟你们回去。」 他缓缓走上前,语气逐渐变得冰冷无情,「至于你们在这里听到和看到的...只要让我知道有谁漏出去半个字,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第73章 绯鲤跃龙门 两名属下灰熘熘跟着达达利亚离开山洞,直到全然听不到半点脚步声后,堇瑟才小心翼翼地将宁归从身后捧出。 宁归知道达达利亚意在为他拖延时间,毕竟以他现的状况,如果被愚人众抓走后果不堪设想。 「宁归哥哥...你能感受到什么吗?」堇瑟捧着独眼小宝玩偶,走到墙壁下,「这个新出现的玉珑,一定和那只被投下的祀珑有关吧?」 「...凭空出现的确很古怪,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 宁归也很着急,时间紧迫,想要救回那些无辜的村民,就必须要尽快找回祀珑的力量,他不想让达达利亚孤身犯险。 「你再让我靠近些呢?」他提议。 可堇瑟如今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无论怎么垫脚都无济于事。 「嘎嘎,我来!」 阿尔戈看不下去,飞上前叼起宁归的后颈。 「嘶!你轻一点!」 虽然变成玩偶后感知不到疼痛,但脑袋砰得撞上石壁,也让他有片刻眩晕。 「不是要贴近一点嘛!」阿尔戈含含煳煳地说道,「怎么样?这回感知到什么了没有?」 「......」依然什么都没有。 宁归很泄气,难道他在完成了前世的使命之后,就无法与祀珑产生共鸣了吗?那岂不是以后再提瓦特都只能以玩偶的形式存在了? 「宁归哥哥,我们找找别的线索,总会有法子的!」 「对啊对啊。」阿尔戈把他轻放在地上,也在一旁安慰。 「嗯,你们不用担心我。」独眼小宝玻璃面罩上的失望表情一扫而空,转而眼尾翘起,看起来踌躇满志,「让我想想...也许壁画只是线索,真正的祀珑并不在山洞里。」 「线索?你难道想到什么了?」阿尔戈好奇地问。 宁归盯着壁画沉默半晌,突然恍然大悟,「你们看捧着玉珑的人所站的山顶,是不是很眼熟?」 堇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尔戈则根本什么都没看出来,「什么嘛,画这么抽象你们都能看出来?」 「别打岔,这个山顶...怎么看都像我当初跳崖解封印的地方。」 「你是说,祀珑还在那个山顶?我都煳涂了,不是已经被至冬小子投到水底了吗?怎么会在上面?」 「总要去看看。」宁归转身向洞口一蹦一跳地移动,「不然继续待在山洞里发呆吗?」 第143页 「小哑巴可真倔。」阿尔戈飞上前挡住他的去路,「算了,上来吧。」 「上哪里?」 「上我背上呀!」阿尔戈低下头,「你骑着我飞,总比这样跳过去快吧?」 「......你没问题吗?」 「你才多重?上来吧,别废话嘎!」 阿尔戈说得有理,宁归没再犹豫,翻身跳上了阿尔戈的嵴背,用夹子似的手圈住它的脖子。 「我也一起!」堇瑟跟着跑过来,「我认识路,可以帮你们带路!」 「瑟瑟,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宁归摇摇头,「寻找祀珑的事,我和阿尔戈去做就好。有达达利亚的吩咐,愚人众暂时应该不会回来,若是在路上遇到他们,我和阿尔戈都没办法保护你。」 「可是...」堇瑟仍有些不愿。 「听我的,我们是要救人,但也不能像葫芦娃救爷爷,上赶着羊入虎口吧?」 堇瑟眨眨眼,「...什么娃?」 「呃...哎,我只是打个比方,不重要。」宁归差点忘了这里是提瓦特,「总之,你先留在村子里不要乱走动,如果有消息,我会叫阿尔戈回来通知你的。」 「嘎?怎么是我?」 「因为你比较英明神武。」宁归一句话戳中阿尔戈的爽点,后者果然没有追问,反而挺起胸膛沾沾自喜起来。 告别堇瑟,阿尔戈扇扇翅膀,便带着宁归飞了起来。 这是宁归第一次骑鸟,也是第一次飞到这么高的地方,他全程没敢睁眼,直到阿尔戈告诉他要到了,独眼小宝的玻璃面罩才重新点亮。 却发现分明还在百尺之上。 「啊啊啊你骗人!」面罩的光又暗淡下去,只留下阿尔戈嘎嘎大笑的声音。 「好啦,这次是真的到了。」阿尔戈落在草坪上,抖了抖身子,将软成一团棉花的宁归甩下背。 应该说他本来就是一团棉花。 「嘎?只是飞了一圈就吓成这样?还怎么去救人嘎!」 「...把你扔到水下游一圈试试呢。」宁归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好过分,我又不是鱼!」 「那我也不是鸟啊。」宁归没好气地说道,他晃晃悠悠站直身子,来到悬崖边。 这里同他印象中完全不同。 封印解除后,谷底的瘴气消散,原本横亘在两断瀑布之间的村庄也不见,被一截清澈的水流所取代。 宁归又向前走了几步,一阵夹杂着水汽的清风徐来,细密的水珠明明被眼前的玻璃面罩所阻隔,却能够渗入四肢百骸,让他全身都充满了力气,有什么东西极欲挣破桎梏,破茧而出。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一团由碧绿与鹅黄揉成的云团缓缓浮现,流动的色彩被初升的太阳照耀得通透明亮,内里仿佛蕴含着一个新的世界。 宁归抬起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团彩色的云。 瞬间,他被「扑哧」一声吸入了云团,消失不见。 「嘎?!」阿尔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它挥动翅膀起飞,绕着云团两三圈,并未发觉任何宁归的踪迹。 它又试图往云团内飞,云雾被它的身形冲散又聚拢,压根不受它的影响。 「小哑巴?宁归?」阿尔戈慌了,「嘎嘎嘎!你去哪里了啊!」 太阳逐渐升起,映着山林与河流,为整个沉玉谷披上了一层岩金色的庇佑,同样也照在阿尔戈与那团云彩之上。 直到阿尔戈绕着飞到第八圈,云团突然聚拢成严密的球,紧接着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迸发的水流一般从云团中迸出—— 阿尔戈一看,是一条披着金光的小红鱼! 「宁归!」它急忙追着那条鱼飞上前。 小红鱼在空中游得极快,尾鳍拖着一道如丝带般柔和的金光,他游过遗龙埠,又游过灵濛山,之后一路俯冲向下,一举跃过宝玦口! 「噗通!!!」 夺目如旭日的光在宝玦口上方一闪而过,接着一道洁白的身影直直坠入水中。 阿尔戈急忙贴着水面飞过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阵溅起的水花逼退。 「哈啊——」 浮出水面的宁归深吸一口气,瞬间,属于山野的芬芳沁入心脾,微凉的河水流过他的身体,被吸引来的小鱼们绕着他的双腿游动,感觉痒痒的。 宁归抬起双臂,看到了熟悉的十根手指。 他变回来了?! 「嘎嘎!宁归!」阿尔戈又凑上来,在宁归的头顶盘旋,「你怎么样?」 「我...我很好。」 简直好到...有些不敢相信。 宁归转身潜入河底,放任自己跟随着本能逆流而上。 眼前的水下世界明亮而静谧,他的双腿充满了力气,鱼群与虾蟹、水草与藻类植物飞快地从眼前掠过,他大口唿吸着水下清新的空气,吐出一串又一串圆圆的气泡。 「喂!你别光顾着游啊!」阿尔戈的吶喊经过水流的传导,显得有些不真实。 宁归又游了一会,才终于浮出水面。 「我看你是真变成鱼了!」阿尔戈没好气地说,「还要不要救人了嘛!」 宁归当然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他点点头,抹掉脸上的水,在上岸时自然而然地为自己变出一件淡青色的长衫。 「哇塞,你什么时候有这本领了?」阿尔戈落在他肩头,啧啧称奇。 第144页 「我也...不知道。」宁归抬起胳膊,打量着身上的衣服,「好像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变出来了。」 「好哇,小哑巴被云团吸进去又吐出来,一进一出,居然变这么厉害?」 「对了,说道进云团,我好像...在里面见到浮锦了!」宁归突然想起。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我也是刚想起来...但她具体说了什么,我有些记不得了。」 宁归皱起眉,「仿佛提到,我如今获得的力量,是当初解除封印时逸散的仙力,虽说只能维持几天,但...应当足够了。」 「什么?只能维持几天!?」阿尔戈又咋咋唿唿地叫起来,「那时间岂不是非常紧迫?!」 「嗯,阿尔戈,我们要尽快去和达达利亚汇合。」宁归心中有了计较,「他应该带着那两个属下去暗鸲之巢了,也不知路上有没有给我们留记号...」 「以我对至冬小子的了解,他一定会留些线索给你,不过你能不能发现嘛...就是另一说了。」 「什么?」 「我开玩笑的啦!」阿尔戈的头蹭了蹭宁归,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它很安心,「总之,你现在已经变厉害了,又有我和至冬小子和你一起,想做什么做不成?」 「只是...」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只是不管发生什么,这次...都不要牺牲自己,然后不告而别了,可以吗?」 宁归笑着嘆了口气,抬手摸摸阿尔戈的头,「...好,我答应你。」 第74章 千里寻鸭 从沉玉谷前往蒙德的路漫长难行。山路盘旋多岔路不说,遮天蔽日的密林,也让并不擅长野外辨认方向的宁归感到头大。 还不如变成鱼游过去。 「那样要绕好远一截路嘎,况且逆流而上,就算是你也游不快吧。」阿尔戈伏在他肩上偷懒。 宁归已经习惯了被阿尔戈偷听心声,他斜睨着肩上的胖鸟,默默腹诽一句。 「我才没有变胖嘎!」阿尔戈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急忙扇动翅膀飞起来,缩紧腹部试图证明自己,「你瞧我的翅膀、我的脖颈...」 「我又没说你胖。」 「可你想了!」 「怎么,连我怎么想你都要管?」 「......」阿尔戈被怼得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落回宁归肩头,「你嫌弃我了,你肯定是嫌弃我了!」 「嫌弃你还把你驮在肩上?那我可真是有受虐倾向。」宁归开玩笑道,他举起手搭在眼前,已经过了翘英庄,只要沿着这条竹林石子路向前,就能到达蒙德与璃月的交界处,石门。 「方向应当是没错,怎么还不到呢?」 天快黑了,这一路都没找到类似达达利亚留下的标记,宁归有些忐忑。恰巧竹林旁有家挂着酒旗的酒肆,他打算去问问路。 「喂,那边的小哥!」 他前脚踏入酒肆门槛,便被身后一道轻快活泼的少年音叫住。 宁归回头,指了指自己,「叫我?」 「对,就是你呀,肩头有只歌鸲的小哥!」 阿尔戈简直快热泪盈眶,急忙飞到那位穿着绿色头蓬,手握竖琴的少年面前,「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就是,那个...能不能再说一遍?」 不等宁归阻止,它已经叽叽喳喳喊起来了。 不料少年并没有被这只会说人话的鸟吓到,反而笑眯眯地偏头道,「诶嘿,原来你会讲话呀,真乖真乖,不愧是一只聪明的歌鸲呢~」 「嘎!小哑巴快来听听,他没有叫我胖鸡、肥鸟...他叫我歌鸲诶!」阿尔戈已经完全兴奋到语无伦次了。 「......」宁归无可奈何,只得抽出迈进酒肆的脚,向那位站在酒旗下的少年走去。 少年带着一顶和斗篷同色的贝雷帽,帽檐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鬓角的头髮被扎成小麻花辫的样式。他有一双绿得发蓝的眼睛,像是晴朗夜空下流动的风,灵动而深邃。 这身打扮,还有这对眼睛...好眼熟,就像是... 「你好,美丽的璃月小哥,请问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说话自带一种韵律感,大概是吟游诗人的本能吧。 宁归无暇再想其他,「呃,有什么事吗?」 「嘿嘿,说来惭愧,就是...你能不能帮我去酒肆里买一壶酒呀?」 「买酒?」宁归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他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哎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已经达到能喝酒的年龄了,我绝对没有骗你!」 这个打扮,再加上爱喝酒,吟游诗人... 宁归一惊,捂住嘴巴,「你、你是温迪?!」 「诶?你认识我?」少年一愣,之后自语道,「难道我身为吟游诗人的美名已经传遍提瓦特了吗?真是令人意外啊。」 「呃...我...我确实是听别人讲起的。」 差点忘了,温迪平时是一吟游诗人的身份示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风神巴巴托斯,自己要是贸然戳破他的身份,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你认识我的话那就好说了~你应该也知道吧,如果没有酒的话,我就没办法写出能够传唱七国的美好诗篇,这对于整个提瓦特的艺术界都是莫大的损失啊!」温迪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 「嘎!?小哑巴,你帮帮他把!」阿尔戈已经完全倒戈,「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提瓦特的艺术界遭遇这种灭顶之灾啊!」 第145页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宁归对阿尔戈的夸张帮腔毫无感觉,不过只是帮忙买壶酒,举手之劳本不该拒绝,只是... 「可我没有摩拉。」 「没关系啊,我有!」 温迪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只满满当当的钱袋。 「诶?」不对啊,他记得温迪不是这种富翁人设啊! 「诶嘿,昨天我给一位路过的先生弹唱了一曲。他听得开心,给了我不少赏钱,我本想用这钱来买酒,可是这酒馆刚开张,老闆不认识我,所以说什么都不肯把酒卖给我,」 「还好,你出现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 宁归默默接过摩拉袋,脑中灵光闪过,等一下,温迪方才说路过的先生... 他对上温迪那双写满期待的绿眼睛。 算了,还是先给他买酒吧。 宁归走入酒肆,按照温迪的要求买了一壶酒,出来时只见阿尔戈和温迪并排坐在长椅上,一神一鸟在夕阳下交谈甚欢。 「喏,这是你要的酒。」 「哎呀呀,感谢宁归小哥,一定能得偿所愿的!」温迪接过酒壶,轻啜一小口,「等我喝完这杯酒,就为你写一首诗歌,名为《回来吧,我的爱人》,如何?」 「......」 宁归提着阿尔戈的后颈把他揪到面前,咬牙问,「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嘎嘎嘎!天地良心,我没说什么呀!」 「对呀对呀,你误会阿尔戈了,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温迪笑道,「我问阿尔戈你们急匆匆的走来,是不是要问路寻人,既然要寻人...那这个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温迪又喝了一口酒,渐入佳境,「什么样的人才是重要的人呢?那一定是深爱的人吧?啊,如月之光辉,水之涟漪,如梦之缠绵,幻之荡漾...」 「咳咳,我是不是跑题了?」看到宁归略显无语的眼神后,温迪清了清嗓子,「总之,你不要怪这位歌鸲先生嘛。」 「就是就是!」阿尔戈扑腾着翅膀,极为不满。 宁归放开他,在温迪对面坐下。 「好吧,实话讲,我的确是在找人。」他开门见山道,「请问,方才提到的那位打赏的先生,他是独自经过的吗?」 「你还真是直接呢。」温迪眨眨眼,「我想想...应当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唯唯诺诺的,对他唯命是从,应该是手下之类的人吧。」 宁归心头一紧,忙追问,「那外形呢?他是不是橙色的头髮,蓝眼睛?」 「昨晚夜色深沉,我并没有看清他的眼睛,不过他的头髮的确是介于橘色与棕色之间呢。」 果然!就是达达利亚! 「你还记得他们往那边去了吗?」 「这个嘛...请问你是把我当成什么有问必答的机关鸟了吗?」温迪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喂,一问一答地多没意思呀,如此良辰美景,小哥你不如陪我喝一杯,没准我一高兴,就把我所知道的和盘托出了呢。」 「...我不太擅长喝酒。」 这酒壶里的酒问起来同白酒相似,宁归连喝啤酒都只是不到一瓶的量,更何况白酒?并且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心情喝酒。 「不擅长?哎呀,真是可惜。」 「除了喝酒,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只要我能做到...」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啦,高尚的吟游诗人可不会趁人之危。」温迪摇摇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他离开的方向,但我不建议你立马跟上去。」 「为什么?他去哪了?」 「他往风龙废墟的方向去了,最近那附近...很不太平。」温迪的手指拨过几根琴弦,语气轻缓,「如果没做好准备就进入,恐怕会有被撕碎的风险呢。」 「撕碎...?」宁归皱起眉,面露担忧,那达达利亚他...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自己吗?」温迪笑了,「好吧,看来那个人对你真的很重要呢。」 「多谢告知。」宁归起身叫阿尔戈过来,「我们该出发了。」 「天都要黑了。」温迪回头望着发灰的天空,欲言又止,「你确定不吃点东西再走嘛?」 宁归摇摇头,他的时间有限。 他并不确定这股突然回復的绯鲤之力能维持多久,不论是找到达达利亚,还是拯救村里的人,都刻不容缓。 顺着温迪指明的方向,宁归乘着月光继续向北方走去,越过如天堑般高耸的石门峭壁,顺着河流向西,属于蒙德的风终于再次吹过了宁归和阿尔戈的耳畔。 宁归无暇怀念在蒙德的那一段惬意生活,带着阿尔戈直径向风龙废墟的方向前行。 穿过连结着山谷的高大石头拱门,熟悉的寒凉的风扑面而来。 不同的是,这次宁归感受到了风中的躁动,各种各样的元素力与世界之外的魔力杂糅在一起,相异的场域不断互相纠缠着,似乎在用不同的语言诉说着暗藏在前方迷雾中的危机。 「小心一点,我的感觉很不好。」阿尔戈紧张地提醒道。 「嗯。」宁归点点头,放慢脚步。 穿过第一层迷雾,很快,他看到实体的「不祥」——魔物的尸体。 不止一具,横斜在路两旁,身上有灼烧的痕迹,看起来刚出现不久。 宁归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一幅幅过于惨烈的场景,继续向山谷深处走去—— 第146页 「宁归小心!!!」 阿尔戈尖锐的叫声响起,宁归下意识地抬头,一具挂在枯枝上的魔物残躯笔直向下,朝他噼头盖脸砸下来。 「碰!!」 一道碧绿的水光从宁归掌心迸出,化为一柄匕首,将残躯噼开,继而散为一团黑烟。 「咳!咳咳咳!」阿尔戈用翅膀挥开烟雾,「...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宁归望着自己的掌心,并没有什么异常。 「看来你又发现新本领啦!」阿尔戈兴奋地说。 「嘘——」宁归做出噤声的手势,他能感觉到,在暗夜的迷雾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果然,透过浓雾,一团高大的黑影,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第75章 深渊仪式 「...是你?」 浓雾散去,有着一头火红长发的男人仗剑出现在暗夜尽头,眼下挂着一道血痕。 「迪卢克?!」 宁归十分意外,惊喜之余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停留在原地,没有放下匕首的意图。 他仍记得绯鲤村村民被送往晨曦酒庄的事情。 「你怎么会在这儿?艾米丽他们说你明明...」迪卢克欲言又止,他将大剑收至身后,双手摊开,「宁归,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是为了那些被运往晨曦酒庄的璃月人才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 「当然,因为我和你的目标一致。」迪卢克走上前,「相信我,起初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宁归放下匕首,惊道,「你不知道?」 「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借一步说话。」 迪卢克带着他来到背风处的一处简易营地,这里雾气稍淡。伴随着迪卢克打了个响指,面前的火堆燃起,附近的雾又消散了些。 「用元素力点燃的火堆有抵御迷雾的作用。」迪卢克解释道,「这里的雾都是由于元素场域纠缠产生的,在其中待久了会影响人的神志。」 「说起来,这雾比我们上次来时更浓了。」 「嗯,也许和暗鸲之巢的秘密计划有关吧。」迪卢克在掌心团起一只由火元素构成的小夜枭,那夜枭飞落到宁归手背上,让他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的。 「还记得吗,之前我和暗鸲之巢达成了交易,其中有一条就是让他们借用酒庄的车队,完成一些贸易活动。」 「意思是,他们表面上借车队做生意,实际上是在转运村民?」宁归思考道。 「没错,车队每次在回到晨曦酒庄前,都会来暗鸲之巢附近卸货,而归还的车厢内干净得很,仿佛是被打扫过一样。」 「暗鸲之巢可不像是那种有礼貌的租赁者。」迪卢克面无表情地评价道,「能让他们这么小心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运送的『货物』见不得人。」 「说来也巧,有一次他们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打扫车厢,这才让我发现了蛛丝马迹,确认他们的确是在转运璃月人到蒙德境内。」 「所以,迪卢克,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来探查。」迪卢克皱起眉,「不过前阵子,我的一位...认识的人,他曾经来过一趟。说这里的元素场域纠缠比以往更加强烈,给他的感觉和某种深渊仪式非常相似。和深渊相关,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一切只能探查后才知道了。」 「你也要去吗?」迪卢克问道,「前方的危险不可估量,但...我能感知到,你和之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嘎嘎,是的,他现在可是很强的!」阿尔戈在一旁帮腔。 「我不知道我的力量能维持多久...但起码现在,我不会拖后腿。」宁归坚定地说,「我们结伴同行,也算多一重保险。」 「嗯,我同意。」迪卢克点点头。 他们熄灭篝火,继续向前,很快来到暗鸲之巢的入口处。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但不知为何,宁归总觉得四周连空气都变得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他们步入连结下层的石室,触动机关。 「!」 失重感如约而至,下一秒,宁归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车站站台。 不同于上次,此刻的站台上空无一人,就连那座报刊亭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门窗紧锁。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都没有说话,向站台外走去。 原本被摊贩挤满的小道如今空落落的,街上不见人影,两侧的商店店门紧闭,橱窗内一片漆黑。 放眼望去,整个暗鸲之巢只有远处的斗技场亮着招牌,在地下的死寂中显得有些诡异。 「看来只能去那边看看了。」宁归做出判断。 斗技场对宁归来说并不陌生,故地重游,却与上次来时大不相同。 不仅入口处摩肩擦踵的人群消失,就连守在选手入场门外的两个机械发条也不见踪影,简而言之,包括斗技场的整个暗鸲之巢,都像是一座空城。 门没有锁,宁归没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两扇门板,他沿着那条甬道向前,耳畔没有广播也没有欢唿。 穿过甬道抵达休息室,再通过休息室的另一扇门来到候场走廊,宁归凭藉印象来到了那个与他颇为有缘的三号斗技场上场口。 握着门把手,他突然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第147页 按照温迪的指示,达达利亚应当就在暗鸲之巢没错。 而他们一路走来,却没见到半个人影,如今这扇门的背后,可以说是宁归最后的希望,如果门后见不到达达利亚,也没有村子里的人... 宁归摇摇头,没必要贷款焦虑,只需要打开这扇门,就会有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通往斗技场的门。 整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他见到了达达利亚——在一根巨大的「试管」内。 宁归发觉整个斗技场的样貌都被修改了。 擂台中央矗立着一根如同承重柱般的玻璃管,上下封口,里面注满了浅绿色的液体。 而达达利亚如同一尾迷失在海域中的鱼,漂浮在玻璃管中央,生死未卜。 观众席被打造成了一圈一圈太阳圆盘似的阶梯状平台,人们肩并肩平躺在圆盘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宁归顾不得这诡异的场景和自己起了一身的冷汗,他快步跑到那根玻璃圆柱下,一边敲击着厚重的玻璃壁,一边喊, 「达达利亚!达达利亚!」 怎么回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归,你看上面!」阿尔戈焦急地喊道。 宁归踉跄着后退几步,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那位暗鸲之巢的首领,伊阿宋,此刻正如同一座雕像般矗立在圆柱上方,它双翅收拢,低头闭眼,身侧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他在营造梦境。至冬小子一定是被他控制了,就像是你上次那样!」 「......」 宁归没忘记那场在沉玉谷的噩梦,如果不是达达利亚及时斩破梦境唤他醒来,他恐怕已经... 他一定要救达达利亚! 「阿尔戈,有什么办法可以切断控制,把达达利亚叫醒?」 阿尔戈想了想,郑重地开口,「...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我愿意一试。」 「你会有危险吗?」 「别婆婆妈妈啦,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么高的地方,除了我,还有谁能够到吗?」 阿尔戈扇扇翅膀,飞到半空。 「我会进入梦境找到至冬小子,在这期间,你们一定要保证伊阿宋的身体不受伤,如果他死了,至冬小子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你不许勉强。」宁归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阿尔戈说的没错,只能让他先尽力一试。 「嗯!」 阿尔戈飞向圆柱顶端,身影瞬间没入紫光之中。 斗技场内再次安静下来。 宁归透过玻璃壁望着漂浮在液体中的达达利亚,胸口剧烈起伏着。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要征服世界的人吗,怎么可以让自己身陷险境? 大脑被紧张与担忧拉扯着,一片空白。 迪卢克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一阵劲风从耳后刮来,迪卢克急忙回头,脸色一沉,转身下意识地向宁归扑去—— 「小心!!!」 他们在地上滚了一圈,险些落到台下。 宁归抬起头,一片巨大的阴影遮挡了他褐色瞳孔中的光。 那是一只由薄荷蓝色的光点构成的大手,悬浮在半空中,似乎一根指节就能将他和迪卢克摁死。 宁归尚在震惊之中,那只手再次缓缓向他们移来! 「锃——」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红黑相间的大剑横在宁归面前,抵住了大手的食指指腹。 「快...走!」迪卢克咬着牙死死支撑,豆大的汗珠从鼻尖滴落。 宁归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瞬间回过神,慌忙从迪卢克的剑下爬开,单手一挥唤出匕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挡在胸前。 迪卢克以剑为盾,灵活地穿过大手的指缝,边跑边对宁归喊: 「不能让它靠近观众席和玻璃柱!」 观众席上有无辜的村民,而玻璃珠那边有达达利亚和需要确保无虞的伊阿宋。 「...跟我来!」宁归向上场口的方向偏了偏头,只要能将这只邪门的手引向擂台下,躲避物变多,他们就不会这么被动。 迪卢克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提剑跟上。 「没用的。」 一道冰冷中蕴含着盎然兴致的声音从他们头顶响起。 「不过,我不喜欢太快结束的表演。毕竟,你还欠我一场对决呢,小金鱼。」 话音未落,宁归脚下的地板突然震颤起来。 慌乱间,他和迪卢克对视一眼,下一秒,一架半透明的平台从他们脚下的地面脱离,托举着他们逐渐来到斗技场的半空,停在了与斗技场广播室持平的位置。 广播室的玻璃已经由单向变为了双向,越过玻璃,宁归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他从没见过这件面具,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眼熟。 是了,熟悉的不是面具,而是那一头薄荷蓝的头髮。 这个人是阿伦...是愚人众的执行官——博士。 第76章 永恆的力量 「砰!!!」 场上的大手消失,转而从广播室内部一拳向外部砸来。 玻璃碎片如冰刃般向宁归射去,他慌忙用水雾撑起一片护盾,迪卢克也快速赶到,向室内的人竖起利刃。 「你是愚人众的人。」他冷静地做出判断。 「该表达感谢吗?感谢你遵守了承诺。」博士并没有理会迪卢克,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宁归就是感受到一种被他死死注视着的恶寒。 第148页 「我不记得同你用什么约定。」 「我说过,希望我们能晚一点见面,而你...居然真的撑到了最后一刻。」 那只由光点组成的手缓缓抬起,宁归和迪卢克不约而同地抬头,时刻防备着那只大手的突然袭击。 而博士似乎很不满意。 「不听别人把话说完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话音刚落,那只手下落,宁归本以为目标是自己,刚要运起水雾抵挡,不料大手方向一转,猝不及防地握住迪卢克手中的大剑。 「要先没收掉你们的玩具,才肯好好听我讲话吗?」 「!」迪卢克急忙握紧剑柄,他眉心紧蹙,整把剑都伴随着他体内的火元素力开始变得通红,直至剑锋处绽放出剧烈的火光。 与此同时,宁归清晰地看到,博士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糟糕,这其中有诈! 「迪卢克,小心!」 他冲上前一把握住迪卢克的手腕,只可惜为时已晚。 燃烧的火光顺着指缝併入光阵之中,仿佛被肢解咀嚼般缓缓稀释,逐渐消散,变为了大手的一部分。 「这只手...有古怪。」 看着此情此景,迪卢克很快意识到宁归在说什么,他的眉头紧锁,「它能吸收我的力量。」 「不仅是你的力量,还有你的意识、情感...甚至灵魂。」博士摊开手,连带着那只大手也在半空中展开,「一切高于物质的所在,只要我想,就能够为我所用。」 「通过物质构建神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拥有神之眼的凡人也终究是凡人,你们无法对抗更高维度的力量。」 宁归握紧手中的匕首,和那只遮天蔽日的手比起来,自己弱小地有些可笑。 他自知差距悬殊,但也知道,如果现在就放弃,那么达达利亚和观众席上的村民,都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 「...说吧,你想要什么?」 「哦?有趣。」博士似乎并不急于压制他们,他似乎在品尝着最后的猫鼠游戏,迟迟不下手,「你凭什么认为,我想要的东西恰巧你有呢?」 「你既然愿意和我讲这么多,就证明我对你仍有价值。」宁归抬眼盯着那只隐藏着视线的面具,「不如开门见山。」 「哈哈...可真是自大。」 那只大手突然落下,宁归急忙抬起双手去抵挡。巨大的雾气从他掌心散开,逐渐形成一个半圆,与光手指尖相抵,发出「锃」一声响。 博士的嘴角抽动,那只手又向前送了一寸,宁归难以支撑,向后退了一步。 可那只半圆形的薄盾依然存在。 「我来帮你。」 迪卢克出现在他身后,手抵着宁归的后背,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嵴椎蔓延全身,紧接着,那只水盾之下又叠加了一层火盾。 元素盾的力量没有被那只手吸引,博士有些气急败坏,操纵着那只手勐地后退,之后握成拳,用力向下,狠狠击碎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平台。 「啊啊啊啊——」 宁归和迪卢克猝不及防,双双从高空坠落,这个高度哪怕摔不死,恐怕也会受伤... 「砰!」 「迪卢克!」 伴随着宁归的一声尖叫,迪卢克直直摔向擂台中央,落地瞬间震起一团尘土。 而宁归被那只手揪着腰带,在空中荡来荡去。 尘埃落定,迪卢克侧脸趟在擂台上,一动不动。 「...迪卢克...」宁归下唇发抖,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的迪卢克,试图身手去抓,却只扑了个空。 「你现在应该知道,在我面前这般大言不惭会有多危险了吧?」 「......」 宁归还想再多看迪卢克一眼,那只手不给他机会,一路提着他回到博士面前,随手一甩,将他扔进广播室内。 「咳...」宁归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他颤抖着,单手撑起上半身,左脸颊上有些刺痛,应当是被窗框边上残余的玻璃划到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到最后吗?」 博士背着手走向窗前,面向那根支撑着整间斗技场的玻璃圆柱,「因为我想让你看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单手一挥,那只由光点构成的手化为一面巨幕,里面映照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 一时还站不起来的宁归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巨幕之上的画面。 是...是现实的世界... 「看来我成功找到那个你存在的世界。」 博士露出满意的笑,「听说,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会把提瓦特的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游戏?」 「你想做什么?」宁归的声音发抖。 「别打断我。」博士严厉地呵斥道,「你瞧,无论是反抗天理,亦或是是寻找坎瑞亚覆灭的秘辛,在这样一个充满了乐趣的世界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无趣了,不是吗?」 「那个世界与你无关。」 「别急着下定论。知道吗,我和公子打了一个赌。」 「达达利亚...?」 「他想阻止我,却又不肯拿出等价的信息来交换,我只好提这样的提议:如果他能凭藉自己的力量抵抗梦魇的侵蚀,我就放弃寻找连结世界之外的通路...若说有什么瑕疵,也许是因为我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149页 「...因为我吗?」宁归下意识地向后移动几步。 「对啊,你已经在我面前了。」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同意帮你?」 「因为你很聪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认为。」博士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你有很明确的目标,也很少被外物所动摇。来到提瓦特的降临者很多,但像你一样,从始至终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归家之路的人,很少。」 「你知道的,人类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杂念干扰,美其名曰羁绊。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被所谓羁绊牵制的人。」 「......」宁归没有回答,他承认,博士的说服很具诱惑力,甚至抛开具体情况不谈,单论这段话本身,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现在,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只是暂时的...难道你不想一直拥有吗?」博士循循善诱道,「只要和我合作,你就可以一直保留这份力量,相信我,它一定会对你大有裨益。」 永远...拥有这份力量吗? 「那代价呢?」他反问。 「代价...」博士面具之下的眼神骤冷,「好吧,想要打开连结世界之外的通道,以你为媒介的确还不够,需要大量的动能,但比起你所得到的,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你指的,是达达利亚,还有所有绯鲤村村民的性命吗?」 「他们和祀珑有过接触,对你来说是天然的养料。」 「养料?」宁归不禁冷笑,「这些人在你眼里,就只是养料?」 「不然呢?」博士有些疑惑地反问,「和你体内的宝贵力量相比,他们确实不算什么。不过私自处决执行官的事情,的确很棘手...但只要你我合作,提瓦特的神明也无可奈何。」 「天平的两端,一边是无比强大的力量,一边是命贱如蝼蚁般的凡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宁归默默许久。 「如此显而易见的选择,有必要思考这么久?」博士有些不耐烦。 「我只是觉得...」宁归缓缓抬起头,「生命,并没有贵贱之分。」 博士愣怔片刻,突然站起来拂袖转身,「真是不像样的回答。」 「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吗?我说过,你比我想像中聪明一点。可惜,一段时间不见,你连那点聪明都不剩了。」 宁归没有回答,他趁博士转身,偷偷看向玻璃珠之上——伊阿宋依然稳稳停在柱子顶端,也不知道阿尔戈的进度如何... 「你原本很有成大事的天赋,你理智,冷静,也很擅长自我保护。不是那种会为了无关人的性命,盲目牺牲自己的蠢货。」 博士走上前,掐着他的脖子提起来,「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小金鱼。」 他们面对面,宁归依然看不到博士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已经逼得他退无可退。 「和我合作,开启通道。我会放过公子,还有你的朋友们。」 宁归握紧拳,逼迫自己与博士对视,「...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哈,你扪心自问,他们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当初如果不是为了离开提瓦特,你会选择救他们?」 「......」宁归咬唇不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也许这个答案与他的本性或处世哲学不符,但在明知自己有能力救人的情况下,他做不到眼看着人们死去。 博士也读懂了他的答案,唇角抽动两下,艰难地挤出有些可怖的微笑,「...哈,真是可笑。」 「那...就去到他们的阵营里吧。」 博士大手一挥,将宁归丢给等在窗外的那只大手,仿佛在投餵一只飢肠辘辘的野兽。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实验,需要你来配合。」博士双手抱臂,俯视被那只手送往地面的宁归,「我想看看,如果一定要你在自私与无私之间选择,你会怎么做。」 第77章 尾声 「咳咳...」 被摔落在地的瞬间,整个身体像被无数根钢刺穿透,疼痛感深入骨髓。 宁归强忍着痛意爬起身,战斗还未结束,决不能倒下。 可趔趄的脚步显然暴露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他单手按着玻璃柱光滑的外壁,仅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达达利亚仍在昏迷中。 青年的脸色惨白,橙色的头髮如一团海藻般在水面之下浮动,仿佛不会再醒来。 【宁归!】 「?」耳边突然想起阿尔戈的声音,宁归下意识抬头,百尺之上,那只如雕像般的夜鸦依旧巍然不动。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太好了...听着,别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会被怀疑的!】 宁归心头一紧,急忙收回视线。 【我找到至冬小子在梦境中的位置了,但想要唤醒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你能尽可能拖住那个倒三角头吗?】 「......」 他咬紧牙关,凭藉意志强撑着,不允许自己的身体再晃动。 「咳...说吧,你想做什么实验?」他主动开口。 那只手回到博士身边,伸出一根拇指,扶着博士稳稳站在掌心。 「你勉强自己的样子真可爱。」博士笑道,「想拖延时间?没问题,我最喜欢观察缓慢的绝望。」 博士操纵那只手,移动至宁归的斜上方。 「实验内容很简单,你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第150页 那只手捧着博士,缓慢地绕着玻璃柱。他的指尖扫过玻璃外壁,「如果你不愿做我的媒介,而是更愿意和他们一样成为养料,也并非不可。毕竟来到这个世界的降临者很多,只要我愿意,可以藉助祀珑的力量,再造一个绯鲤。」 「如果你确定要与我为敌,就做出一个选择吧。」 那只手停在迪卢克上空,「我并非那种不遵守实验美学的暴徒,我会给你选择的机会。只要你现在选择离开,我可以饶你一命。」 「...那他们呢?」 「明知故问,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以慈善标榜自己的蠢货吗?」博士冷笑道,「他们的意识已经为我所用,你应该知道的,你无法阻止我。」 「告诉我你的答案,是选择明智的自保,还是选择愚昧的共殉?」 「这算什么实验?这根本就是威胁。」 宁归的喉结滚了滚,手心出了一层薄汗。阿尔戈没有传来新的消息,他必须继续拖延下去。 「这怎么不算实验呢?出于好奇心与追求真理的精神,设计并完成实践,这种事我再熟悉不过了。」 「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我还可以给你提示:根据我的实验数据表明,大部分存在于文本中的英雄人物会选择后者,而普通人,几乎都会选择前者。」 「宁归,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宁归忍住不去看玻璃柱之上的伊阿宋,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所设置的是一个伪命题。」 「人类并不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选择也并非是硬币般非此即彼的两面。」宁归缓缓睁开眼,直视着博士,「不论是英雄还是普通人,在绝境中大都不会放弃寻找可能性的步伐。」 「是吗?那么请问你要前往哪个方向呢?」 博士轻巧地从那只大手的掌心跳下,再次站在宁归面前。 「在我看来,你现在和走投无路的白鼠没什么区别。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还在等那只歌鸲找到公子吗?放心吧,我把他藏在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你所拖延的这点时间,根本不够用的。」 「?」宁归心头一惊,和达达利亚有关的话题让他很难再保持冷静,「你把他怎么了?!」 「刚刚不是还滔滔不绝吗?怎么突然慌了?」博士缓缓走上前,「所谓的可能性,无非是人类麻痹自己的藉口,因为真正的绝望...」 「从不会因为那种虚无的东西而消失!」 他突然瞬移至宁归面前,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砰」得一声悬空摁在玻璃外壁上。 「呃——」 胸口的空气在迅速的抽离,宁归攀住博士的手,视线因缺氧而变得模煳。 他像一只搁浅的鱼,拼命而徒劳地挣扎着。 「放心,你还能坚持很久。」博士凑上前,俯在他的耳侧低声道,「毕竟,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作为你欺骗我的报答,我怎能就让你这样轻易死去?」 「至于这些人...就让他们先为你陪葬吧,优秀的食材值得耗费一些功夫准备辅料。」 「你...!」 「哗啦啦...」 博士话音刚落,恍惚间,宁归听耳畔传来巨大的水声。 起先他以为这都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冰凉湿润的触感很快顺着小腿一路向上蔓延。 「这些村民的命运本该终结于一场洪水,是你两度错误地拯救了他们,如今我只是在拨乱反正。」 博士大手一挥,越来越多的水涌入斗技场。 「至于你的朋友们,还有公子...能不能在淹死前醒过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博士召唤来那只巨大手,提着宁归缓缓上升,「放心吧,我会让你完整地目睹这一切。」 「不...停下...」宁归拼尽全力挣扎,可那只禁锢着自己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们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 垂眼望去,第一层的观众席已经被淹没,而擂台上的迪卢克浸泡在水里,此刻生死未卜。 「你!」宁归又急又气,他愤恨地盯着博士,这幅样子反而极大地取悦了他。 「对...就是这样看着我,真实令人熟悉的眼神。」 「...不...不可以...」宁归又低头向下看,场馆内的水越来越多,达达利亚也还没有醒来,阿尔戈更是完全联络不上... ...似乎,真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不,你...你休想!我...呃啊啊啊啊——」 宁归闭上眼睛,一股巨大的能量从身体深处迸发,仿佛要将他的四肢与胸膛撕裂一般,不管不顾地蓬勃而出—— 耀目的金色光芒瞬间从他的胸口处跳跃而出,在场馆顶端如烟花般爆炸! 细雨似的光芒逐渐形成一个弧面,继而扩展成半圆形的屏障,将整个场馆包裹在内。 瞬间,水面停止上升,空气停止流动,就连激盪的水花也如凝固般停滞在空中。 屏障内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你做了什么?」博士一愣,而被他掐着脖子的宁归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才松开手,便软绵绵地顺着玻璃外壁滑落,摊倒在如镜的水面之上。 须臾间爆发巨大的能量,对身体的消耗极大,宁归望着有些慌乱的博士,露出虚弱的笑。 「你在设计实验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也会变成白...鼠...」 第151页 「闭嘴。」博士俯身前攥住他的衣领,声音低沉阴冷,「把时空封印起来?哼,难为你想出这种办法。」 「......」宁归像只破布娃娃似的毫无反抗之力。 「好一个故技重施。你以为,把我困在这里就算成功了吗?」博士抽了抽嘴角,咬牙道,「你不要忘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也同样离不开这里。」 「......」 「好,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缓兵之计有多苍白无力。」 宁归没有和他打嘴仗的力气,他疲惫地抬起眼帘,轻声开口,「你...往上看。」 「?」博士抬起头,这才发现,巨大的屏障并未蔓延至玻璃柱顶部,伊阿宋所处的地方,依然流动着暗紫色的气体。 「什么?!」 「你瞧...这次,时间似乎站在我这边。」 「......」 博士沉默不语,整个空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一声鸟鸣打破了诡异的平衡。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鸟鸣声响彻耳畔,循声望去,是数只白鸽。 哪里来的鸽子? 宁归没有头绪,而博士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脸色瞬间变得很差。 越来越多的白鸽涌入斗技场,围绕着金色的屏障飞来飞去。 它们的翅膀拍打着屏障,尖锐的喙滑过外壁,留下一条条细小的裂痕。 宁归大惊,他的力量已经全部耗尽,此时根本不可能再建立一个新的封印结界。如果这个结界被破坏的话... 「住手!」 宁归也不知自己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他挣开博士的桎梏,向着最为深长的一条缝隙冲去——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达达利亚,迪卢克,还有那些无辜的村民,他们不能死! 至于自己会怎样... 当宁归化身为一条绯鲤之时,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水流再次开始涌动,整个世界地震山摇,而站在原地的博士已经无暇去注意这些,他仰着头,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震惊到无话可说。 一点微弱的金光,正在拼命燃烧着最后一丝能量,对抗着遮天蔽日的鸽群。 「砰——!!」 这一刻,世界在他眼前破裂。 彻底堕入黑暗之前,空中传来少女婉转动听的声线,其间暗含着一丝愠怒。 「博士,这一次你做的有些过火哦。」 *** 三天后,晨曦酒庄。 鲜少来拜访的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才进门,就受到了女僕长的热烈欢迎。 「凯亚少爷,您终于肯来看老爷了。」 「别这么说,艾德琳小姐,处理完暗鸲之巢的事情后,我立马就赶过来了好吗?」凯亚颇为无奈地笑道,「迪卢克怎么样?」 「您还是自己去看吧,他就在房间里。」 凯亚来到二层,敲了敲迪卢克的房门,推开一条门缝。 卧室的窗户开着,扑面而来一股轻柔的风,迪卢克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胸前架着一只方桌,上面摆着墨水瓶、羽毛笔和一叠待签署的文件。 「这么努力啊?」 「敲门后获得许可再进来,是最基本的礼仪。」 「抱歉啊,不如我关门重敲?」 迪卢克嘆了口气,「算了,你进来吧。」 凯亚注意到他床头柜上新添的鱼缸,「这小红鱼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是迪奥娜小姐送的,她怕我养伤无聊。」 「哎呀,原来我比迪奥娜小姐来的都晚?真是罪过啊罪过。」凯亚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暗鸲之巢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首领的势力已经一网打尽,被骗来做黑工的村民也都送回了璃月。很意外,这次除了千岩军,愚人众也帮了不少忙。」 「愚人众?他们居然也会帮忙?」 「免费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嘛。」凯亚抱臂说道,「倒是你,独自一人去探查,好大的胆子,以为自己是不死鸟吗?」 「......」 「好吧好吧,不提这个了,听艾德琳小姐说,你还是没记起发生了什么?」 「嗯,我只记得进入元素纠缠场域之前的事了。」 「奇怪,那被你捡回来的那两个人呢,也不记得了?他们醒了吗,我有些问题想问。」 「醒是醒了...但,他们恐怕现在没工夫回答你的问题。」 「诶,为什么?」凯亚奇怪道。 迪卢克欲言又止,「...别问。」 与此同时,酒庄背后的湖边树林,一颗饱满的苹果从树梢突然坠落。 「嘿!」达达利亚稳稳将苹果接下,递给身旁的宁归,「喏,吃苹果吗?」 「......」宁归摇摇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和达达利亚一起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执行官少女的到来阻止了博士的疯狂实验,她救下了他,并且删除了迪卢克和村民们的记忆,让他们得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达达利亚也被阿尔戈找到,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似乎是很完美的结局,但宁归知道,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苹果也不吃,蛋糕也不吃,这样下去怎么成?」达达利亚撇撇嘴,捏起他的脸蛋,「感觉人都瘦了。」 第152页 「别闹。」宁归躲开他,问,「阿尔戈呢?」 「当然是还在吃东西,正常人或是鸟昏迷这么久,都会饿吧?哪像你啊,什么都不吃,就算想回家,也得吃饱了再上路吧?」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得出情绪有些低落。 「我只是...没那么饿罢了。」宁归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达达利亚,我想好了,这次...先不走了。」 「诶?」达达利亚怀疑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这次,我先不走了。」 「再说一遍?」 「......」 「好好好,我不问了。」达达利亚欣喜若狂地抱住他,「那说说看,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宁归别扭地转过头,「总感觉你那位那个叫博士的执行官同事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我现在能力一般,但好歹还保留了一点仙力...想试试看,能不能为村民们做一点事。」 「就因为这个?」达达利亚可怜巴巴地望着宁归,「没有别的理由了吗?」 「再有就是...之前答应阿尔戈的事还没做到。」 「然后呢?」 「我还想去璃月港看看,我游戏差不多玩到那里了。」宁归顾左右而言他。 「没别的了?」达达利亚快被他气笑了,「你再不说,我就要亲你了哦。」 「好吧好吧,我说。」树梢上成排的山雀盯着他们,宁归脸颊有些发烧,却没有再避开达达利亚的目光。 心脏剧烈跳动着,额头也沁出一层薄汗,宁归长了长嘴,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他突然有些庆幸,因为自卑和胆怯,那份少年时的告白未能说出口。 原来许多次的遗憾与错过,为的是这一刻的相遇与圆满。 「因为,达达利亚,我喜欢你。」 【尾声】 很少有人知道,宁归的神之眼是在向达达利亚告白的那一刻出现的。 虽然达达利亚恨不得张榜公布提瓦特,但想到这么做的后果,还是忍住了。 比起让所有人知道宁归喜欢他,还是每天都能听到宁归的表白诱惑力更大。 虽然宁归不能理解达达利亚执着于听他说「喜欢你」的原因所在,但自从他主动表白后,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便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正视和表达自己的内心,这是他在过往的二十年里,从未做到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讲,多亏了达达利亚,他才能获得神之眼。 若问这枚神之眼为什么是风元素的? 因为风是自由的; 而他,从今往后,也是自由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