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假”迎春》 第一章 初成迎春 “姑娘,快起来吧?”李晶睁开惺松的双眼,见身边站着几个古装少女。李晶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让我再睡五分钟…… 怎奈,又有人迟迟疑疑的推了推她的肩。李晶强睁开眼睛,眼前还站着刚才梦中的那几个少女。 李晶闭上眼睛,马上又睁开。不对!这不是梦啊。 李晶猛的坐起来,倒把站在身边的少女们吓了一跳。“姑娘,小心起猛了头晕。”为首的少女紧张的说。 “姑娘?”李晶抚了下自己的头,环视着面前这几个素色衣裙,秀发高挽,眉目清丽,神气紧张的少女们。 “姑娘?你们在叫我么?” 为首的少女微张嘴,不知道如何接话。其余的少女们都愣愣的看着李晶,好像李晶问了个很脑残的问题一样。 再看几个少女的身后,一间干净而华丽的房间显现在李晶眼前。古色的桌椅,雕花的窗棂,床前不远处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茶壶和几个茶盏。房间一角摆着一张方案,案上放着书籍和笔墨,案角置着一个精致的青玉熏香炉。房间的另一角放着一个梳妆台和几个红木柜子,观其样式的华丽,不是寻常人家能有。 李晶低头又看看自己的身上,只见自己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轻丝小衣,淡青色的轻丝罗裤,乌黑的长发斜垂在肩头,从袖口露出的皮肤保养得光滑而嫩白,纤纤细手上戴着几只玉镯。 这是哪里?自己不是昨天还累得一身臭汗,拿着水管给别人洗着车,今天怎么跑这躺着,过起来让人伺候的日子来了? 李晶愣住了。 这时,一个少女端着一个木拖盘从门外走进来,进门就说:“绣橘,你们几个小蹄子还发什么呆,还不快给姑娘更衣,大太太那边的喜婆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李晶转头直愣愣的瞪着木盘中物,是一件大红的衣裙。为首的少女似乎很为难,怯怯的说:“姑娘没事吧,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可好?” 李晶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少女,她应该就叫绣橘。绣橘?这个名字很熟悉啊,等等……绣橘?! 李晶睁大了双眼,直愣愣的看向绣橘:“我……我是谁?” 满屋的丫头们全傻了,面面相觑。姑娘就算是再木也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吧。绣橘眼中满是慌乱,连话也有些结巴了:“姑……姑娘,姑娘哪里不舒服啊?” 李晶站起身,抓住了绣橘的手:“快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绣橘被李晶抓得双手发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不要吓奴婢,奴婢担不起啊。” 李晶大喊一声:“少他妈的费话!快给老娘说!我到底是谁?!” 紫菱洲里第一次响起这么响亮的声音,丫头婆子们跪倒一片。 他妈的?!! 老娘?!! 姑娘居然自称是老娘!!在场的丫头婆子全体都愣住,然后集体大哭着叩起头来。 “老娘”这样的词,她们只听得下等的婆子在与人吵架时,骂过腌臜的话里带过,从没听姑娘说过这种话!如果这话传出去,除了姑娘会被大老爷和大太太责罚外,底下的丫头们也会被活活打死!不是为别的,身为奴才的她们只会被扣上带坏了姑娘的罪名。 绣橘一边流着泪一边哆哆嗦嗦的说:“快请姑娘收回刚才的话,姑娘说出这话来,奴婢们就是一死了!” 现在的迎春却不管这些,死死的抓着绣橘的手,柳眉倒竖,杏眼圆瞪,粉面有些扭曲,大声喝道:“快说!老娘到底是谁?!” 绣橘涕泗滂沱,不知道姑娘今天哪天来的这么大的力道,更没想到姑娘能粗话连篇。绣橘委屈的看向自己的主子姑娘:“姑……姑娘是贾府的二小姐,大老爷的女儿,紫菱洲的主子……奴婢但请姑娘快些,迟了,怕是大老爷那边怪罪姑娘,再者,姑爷府上的人已经快要来了。” “姑爷?!” 李晶惊得松开了绣橘的手,脑袋以1800脉的速度转得飞快。自己不是这么点背吧。好吧好吧,就算是真穿越了,时代不行了,自己嘛都不懂,还好自己在上学时看过红楼梦。但是,红楼里的那么多人,穿成红楼里的谁不好啊,黛玉,宝钗,探春,就算是穿成刘姥姥,也被贾母盛情款待,赏了银钱啊。而迎春呢,出嫁前,受娘家上下的气,出嫁后,受婆家上下的气,腰杆从来就没硬过。 好吧好吧,就算自己是贾迎春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主子不是,先不管有什么没什么,自己总可以过几天衣食无忧、使奴唤婢的日子吧。这才p大的功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没开幕就要落幕了?!嫁人了?还nnd的嫁给中山狼孙绍祖!自己的运也忒背了。 绣橘没明白迎春为什么要说姑爷两个字,以为迎春又在问,用极小声的回道:“是……是大老爷把姑娘许配给京中指挥孙绍祖姑爷。” 迎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放声大嚎起来:“我的点怎么这么背啊!我是做了什么孽啊,奶奶的,好日子好人我怎么都摊不上啊!我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能把脚后跟给砸了啊,坑爹啊!” 绣橘听完迎春说的话,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张大的嘴,也不哭了。绣橘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迎春面前,她都替姑娘害臊。 绣橘身后刚微微直起些身子的丫头婆子们身子又全伏下去了。放……屁,这也是姑娘能出口的话?坑什么……?坑爹??什么意思?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以姑娘现在的样子,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睡了一夜居然就这样了?不是气极必反,丧失了本性,癫狂了罢?再看看姑娘这副顿足捶胸,指天喊地的样子,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半点斯文与矜持,比下等奴才还下等。这被大老爷和大太太看到,紫菱洲的人都不用活了! 正在众丫头婆子面色发紫,悄悄擦汗时,随着门口的一声“大老爷,大太太来了”,门帘高挑,走进锦衣玉袍,头发半白的一翁一妪,满地的丫头婆子们都不敢再做声响。 贾赦看了眼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又看向坐在床上泪涕横流,居然还用自己的中衣擦着眼泪,还时不时用帐帘擦一把鼻涕的迎春,心下大怒,上前先踢了几个靠门边的婆子,骂道:“大胆的奴才!仔细你们的皮!几时了?你们怎么还不侍候你们姑娘梳妆,在这里哭着做什么?紫菱洲从上到下没一个有体面的不成,不顾着脸面要闹起来?!这哭声把我和大太太都惊来了,若是惊动了老太太,当是我们怎么作践了你们。有这泡子眼泪,离了我的眼到孙府哭去!” 第二章 打死你,我也不嫁 跪着的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下。邢夫人扶着贾赦坐在椅子上,有小丫头给贾赦和邢夫人倒了茶。 邢夫人看向自顾自擦着眼泪,抹着鼻涕的迎春,心下不屑,说道:“老爷来了,你也不见么?只顾着哭是做什么?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亏你还是大家子的小姐了!” 李晶听得邢夫人如此说,想到红楼梦里,贾赦和邢夫人不顾着迎春的死活,把自家亲女送入火坑,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得迎春抬起了流着泪的脸,冷冷一笑:“我当然是不像大家子的小姐,但我也要问问,老爷和太太哪里像大家子的老爷太太?哪里像迎春的父母了?” 怎么还直呼自己的名字来了?贾赦和邢夫人有些意外,但是下人们却已经舒出了一口气,怎么说姑娘也没大呼自己“老娘”不是。 贾赦愣了愣后,咣当一声,把手中的茶杯先摔到了地上,站起身指着迎春骂道:“你满嘴里说的是什么?” 迎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抚了下鬓角的青丝,一笑:“你不懂么?好,那我就成全你了,今天好好说给你听。我问你,哪个大家子的老爷会拉着庶出的侄子,说‘少不得祖上的官由你来袭’?那可是庶出的侄子啊,轮得到他来袭官么?你说这是什么,分明是挑拨!还有,哪个大家子的老爷会强要母亲身边的丫头做妾?人家不从,就赌着咒着,非要弄死人家才甘心?哼哼,哪个大家子老爷因欠了人五千两银子,自觉自愿的把自己亲女儿嫁给人家抵债?杨白劳都没这么干过!” “杨白劳?杨白劳是谁?”邢夫人在一旁问。 贾赦却没理会邢夫人,暗暗的吸口冷气,没想到迎春竟然这般精明与厉害,把所有自己干过的没脸的事都说来,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直指向自己的老脸。贾赦老羞成怒上前举起手,向迎春的脸打去。迎春却迎上贾赦,抬手抓住了贾赦的手:“你当老娘还是从前的贾迎春呢,告诉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又一个“老娘”出口,屋里的下人们磕头如捣蒜,怕什么来什么,姑娘到底出口大不敬的话来了。 贾赦惊诧的看着迎春,和自己父母称自己是“老娘”?!见过不肖子孙,没见过这么不肖的。贾赦除了嘴里喃喃的“你……你……”外,半天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迎春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向贾赦,眼里满是愤怒。 贾赦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自己那个一锤子扎不出血的女儿,那她是谁?贾赦有些怯了。 邢夫人已经被眼前的迎春完全惊呆,这是怎么了?居然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了。邢夫人看贾赦和迎春僵在原地,一个嘴上冷笑着,一个目瞪口呆。 邢夫人想了半天才上前来,一把推开迎春,嘴里骂道:“你个作孽的畜生!反了不成?!连你老子都敢如此待?王善宝家的,你还愣着做什么!这样辱父忤逆的畜生还不给我拿下!” 王善宝家的应着,带着几个婆子走上前来便要扭迎春的手臂,迎春反手一巴掌打在领头的王善宝家的脸上,指着她的脸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我?!我看探春打你还打得轻。以为我是好脾气,不敢惹探春,敢动我,是不是?真是惯得你们臭脾气了!翻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当老娘是从前的迎春,那你们就错打了主意!” 迎春一边骂着婆子一边用眼睛扫向贾赦和邢夫人。众人全被迎春这般气势给震住了,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迎春打人。 邢夫人瞪着迎春:“你这是说给哪个听?!” 迎春笑呵呵的看着邢夫人:“我还真没说给这些奴才们听,就是说给你个老娘们听,你能把我怎么滴?” 老娘们?! 绣橘嘴角渗出了血来,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邢夫人气得满脸涨红,用手点指着迎春说:“你……你……” 迎春倒笑了:“你们府上还没有人会说第二个字了?除了‘你’还有‘我’和‘他’啊。”说完大笑起来。 疯了!这人是疯了!贾赦和邢夫人交换了下眼神,意见前所未有的统一起来。 迎春眨了眨眼睛,看看众人的痴傻样子,捂着嘴款款的坐在床上,莞尔一笑:“太太现在倒是拿出母亲的身份了,从前呢?我在紫菱洲受气时,太太哪里有母亲的样子?太太除了自顾着口口声声节俭,私攒体己外,还注意过什么?出了事了,太太除了来我这里骂外,还哪里像个母亲呢?” 邢夫人没想到迎春居然把自己这些私事也说出来,她是怎么知道的?邢夫人惊得不再发一言。 贾赦气得哆哆嗦嗦跌坐在椅子上:“反了……真是反了……” 正在这时,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进来一见这阵势先是一愣,后跪下来说道:“老爷,太太,孙府的花轿快进府了!” 贾赦和邢夫人才回过神来,闹了一场居然把这样大的事给忘了。贾赦咬了下牙,骂向屋里的丫头媳妇们:“你们是死了不成?还不快给你们姑娘梳妆,快把她嫁走,离了我的眼才是干净!” 贾赦的话刚说完,身后传来迎春慢条斯理的声音:“贾赦,打死你,我也不嫁。” 今天难道是世界末日不成?迎春真是令所有的人都有撞墙的冲动。先是骂出老娘、坑爹的话,而后又把老爷和太太骂了个遍。最后又说不嫁,还是“打死老爷都不嫁”的十恶不赦的话。迎春真是不能活了,这样的姑娘家,不是被秘密的处死,就是被剪了头发送去当姑子。 贾赦抬头看着眼前这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儿,良久,忽然对满屋的丫头婆子喝道:“你们全给我滚出去!” 众人吓得全退出了屋子,老爷真动了怒了!要严惩二姑娘了!也难怪老爷动怒,二姑娘满嘴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连自己的父母也骂了,不被活活打死,都便宜了她。遣走了奴才们,无非是老爷想给二姑娘留个脸面。 屋里只剩下贾赦和邢夫人与迎春。李晶心中却暗暗盘算开了,看来贾赦和邢夫人年岁已老,真动手,自己也不会吃了亏。 迎春扫了一眼后窗,后窗开着,自己处理完这两个人面兽心的人后,应该从后窗跑了,不能呆在这里等死不是。 第三章 劝女出嫁 贾赦见众人都退出去后,转身看向迎春道:“这亲是为父为你订的,你敢不嫁?!” 迎春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的摆弄着垂下来的秀发,说道:“是的,贾赦,我不嫁。” 贾赦拍起了桌子:“你个畜生,白白讨得我们那样疼你了,把你养在紫菱洲,高枕玉床,使奴唤婢的,哪里有人怠慢过你?我们还委屈了你不成?” 迎春抬起头,敛起笑意,满面怒容:“快请您老人家不要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得到你们的疼了?说过的话,我不想说了,刚才你说到高枕玉床,使奴唤婢,我倒想问问,贾府哪个姑娘不是这样的待遇?我如果和你不是父女,想来你们也不会让我住进紫菱洲罢。我不是那有遗产的林黛玉,更不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宝钗,有的是油水让你们榨来。” 贾赦听得这席话,心下大惊,这个木头什么时候这般分明,连这摆不到台盘上的事都知晓了?看来平日里真是小看了她。 贾赦呆呆的看着迎春,迎春依然一脸平静的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贾赦心里明白,单凭这般镇定,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是他的女儿?真的是他的女儿么?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起来。 屋中三人,没一个人说着话,两老各怀鬼胎,迎春却满心的得意。好,好!就该煞煞他们平日里的威风,死了也甘心了。 贾赦半晌不语,忽然间遮面大哭起来,令迎春和邢夫人都吓了一跳。 贾赦哭了半晌,才道:“女儿啊,女儿,就算我千日不好,还有一日的好,我到底是你的父亲,生你养你一场,姑娘如今人大心大,万事明白。姑娘不念在父女情份上也就罢了,今天当着下人给老父没脸,我这里也罢了,可姑娘若是要在孙府和所有亲友面前给老父这样的不体面,要我如何和人说去?让我还如何活着?姑娘不知道体恤父母年老,看在为父把你从襁褓养至如今罢。”说完贾赦嚎啕大哭起来。 迎春没想到桀骜不驯的贾赦,会这样放低身资说出这些话来,迎春看向贾赦,见得贾赦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一串串的滴落下来,哭得很是悲恸,并没有虚情假意的意思。 迎春没说话,继续用手指梳理着长发,但心中却有一丝不舒服。李晶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了,她是一向吃软不吃硬的选手。还有就是,眼前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迎春的爹,自己占了迎春的身体,人家的爹又在自己面前哭求成这样,似乎很不江湖。 迎春别过头去,不想看到贾赦老泪纵横的样子。她暗中咬着牙想到未来,让她嫁给孙绍祖那个中山狼,恐怕就算贾赦哭抽也不行。 邢夫人看着从前熟谙的老爷,又看向一直熟悉的女儿,今天这对父女是怎么了?做出的事,一件比一件让人难以接受。一直跋扈的贾赦怎么会忽然对迎春如此纵容和低三下四了呢? 贾赦今天的举止真让李晶大跌眼镜,她印象中的贾赦该是残忍的,冷酷的,毫无亲情可言的一个官宦,却不想,贾赦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低三下四,更不想贾赦会在女儿面前哭成这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更何况是红楼梦里的贾赦,应是怎样的事情,是如何的伤心,才会令他在儿女的面哭呢?这让李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贾赦见迎春并未说话,表情如常,但眸子暗了些。贾赦哭得更加伤心了,边哭边说道:“姑娘就算是不为父母着想,不念父母之恩,但应该看在绣橘和司棋妹子司竹的面上罢,多年来,不是绣橘和司棋这两个丫头尽心尽力的侍主,也没有姑娘今天罢。姑娘不嫁,以姑娘的见识,就算我饶了这几个奴才,老太太断不会容了她们,左不过撵了出去,姑娘就忍心见她们跟了姑娘一场,最后落个如此的下场么?” “司棋的妹妹?”迎春惊疑的看着贾赦。 贾赦哭道:“是啊,姑娘前几日不是念在司棋跟了姑娘一场的份上,把她那十四岁的妹子叫到跟前侍奉姑娘么?” 李晶读过红楼梦,知道司棋最后是死到外面的。并不知道司棋还有个妹妹,而且司棋的妹妹现在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司竹,一个多好听的名字啊。 迎春低下了头,五指扣紧了发梢。想到红楼梦里司棋的惨死,又想到绣橘刚刚紧张的表情,李晶的心一沉。司竹和绣橘并没有错啊,如果真因为自己的关系,她们被撵了出去,哪还会有人家再要这样被赶出来的奴才,她们这后半辈子该是怎么过呢?像司棋一样自毙?还是像金钏那样投井?迎春不禁得打了一个哆嗦。 迎春猛然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花开得正是最娇艳时。 绣橘和司竹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不会刚没开就凋谢了罢?想想自己前身,不过就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虽然比绣橘和司竹大不了几岁,但是也和她们一样要赚钱养活自己。每天李晶能去给别人洗车,那样的工作哪是一个女孩应该做的啊,她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但是又能怎样,自己要活下去,要有尊严的养活自己,如果想不甘下流的活着,就要先弯着腰工作,只有这样,才是能将来挺直腰杆站着! 绣橘啊……司竹……让她们走自己走的路么?这样的年代,不可能的,要么一死,要么……沦为娼妓。 贾赦偷眼看着迎春,迎春的一哆嗦和眼中流露出的不忍尽收在贾赦的眼里。贾赦暗中扯了一把目瞪口呆的邢夫人,下使劲子的瞪了她一眼。 邢夫人不懂贾赦是什么意思,但见贾赦很用力的擦了下眼泪,邢夫人愣了愣,也放声大哭起来:“姑娘,就算我不尽母职,但绣橘她们是没错的,姑娘就对她们这样绝情与狠心么?姑娘还想出现第二个司棋么?” 第四章 初到孙府 迎春并没看到贾赦暗中的动作,听着邢夫人的话,倒吸了口冷气。第二个司棋?绝不能出现! 迎春果断的站起来。好吧,好吧!只有到孙府去了,去了孙府,自己除了保护自己外,还要保护自己这几个忠仆。就算最终闹得一死,死之前也要痛痛快快的活着! 迎春打定主意,缓缓对贾赦说:“我今天看在绣橘和司竹的面上,饶了你们,但是,我要哪个人,哪个人就要和我去孙府。” 贾赦忙点头:“那是自然。” 迎春慢慢道:“叫人来梳妆吧。” 贾赦眼睛一亮,快速擦干了眼泪,点点头:“姑娘能想通就好,来人,快给你们姑娘梳妆,莫耽误了吉时,来人啊!” 门外进来几个丫头婆子,屋子里的人开始忙活起来,贾赦和邢夫人一直在紫菱洲吩咐下人忙着。 忙了好半天,众人才扶迎春上了花轿。看着孙府的花轿缓缓抬出贾府,贾赦背着手,长出一口气,口里低语道:“此女不嫁,我命休矣。” 邢夫人在贾赦身边听得真切,她转头惊疑的看着贾赦:“老爷不是被她气糊涂了罢,刚刚我还要问,为什么这么轻易放过了她,而且,老爷还哭着求她?咱们是身为父母的,哪有这个道理?” 贾赦冷笑一声,瞪了一眼邢夫人:“你懂得什么,我比你们哪个不明白,休得再问。” 邢夫人又道:“老爷,你糊涂了不成,就凭她现在这个样子嫁出去,只会丢我们贾府的脸面,再者,孙家断不能容她这样的媳妇啊。” 贾赦拈了汗下胡须道:“贾府她是再也不能住的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死,她要么葬在孙府,要么丢在乱坟岗。” 邢夫人惊恐的看着贾赦,贾赦眼底闪着冷漠的光,转身回去了。 随着花轿缓缓走在街上,迎春耳边的喇叭声响得越来越热火,而轿里的贾迎春却已经把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了。看来好戏要马上登场了。 迎春盯着眼前的一块红,也不知道绣橘和司竹准备得如何,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进了孙府,刚把新妇迎下轿子,迎春就“哎呀”一声,吓得孙府的婆子们忙问:“新人怎么了?”迎春在红盖头里怯怯的说道:“扭……扭到了我的脚了。” 众人全有些发懵,这平地里也能扭到脚?看来真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已有两个婆子把迎春连抬带扶的挽进了正厅堂里。拜了天地,因孙绍祖父亲早亡,母亲生病没来府上,所以拜高堂改成拜祖上。夫妻对拜后,迎春又被人抬回新房。 刚进新房的迎春就哎哎呀呀的叫起来,仿佛脚上十分的痛。马上有人开始张罗着去请大夫,又有人取热水、铜盆来。盖头还没揭开,孙府的人已经被支使的团团转。 大夫还没到,绣橘迟疑的对迎春说:“姑娘……姑爷都在等着呢,我……帮着姑娘揉下,勉强支撑些,让姑爷先揭了姑娘的盖头,可,可好?” 盖着红盖头的迎春轻轻的点了下头。没一会儿,绣橘说揉好了迎春的脚。 早有人去请孙绍祖。孙绍祖老大的不满,大婚之日,新娘偏生扭伤了脚,又是请大夫,又是揉的,要多晦气有多晦气。孙绍祖满脸的不耐烦,这位贾府的千金真犹如丧门星一般。 迎春在盖头里听得孙绍祖要来揭盖头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自己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迎春的手不由得轻轻的抓紧了裙子。 可是,迎春转念一想,我怕的是什么,我倒要看看这位中山狼是个什么样子,会使什么手段迫害致死真迎春的。于是,迎春抬起了头,正好此时,孙绍祖不耐烦的揭开了红盖头。 孙绍祖带着气挑开了红盖头,却看到里面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看向自己,犹如孩童一般的纯真。孙绍祖微微有些失神了。 孙绍祖和迎春想像中的样子有些不同,只见着喜服的孙绍祖身材魁梧,眉如利剑,虎目圆睁,不怒而威,鼻直口方,看着就像一个全无心机的典型武将模样。难道眼前这个男子会是那个残暴,腹黑,把“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最后又逼死迎春的中山狼么? 迎春微呆了一呆,转念一想,人不能单看外表,表面的事情最能欺瞒人的,自己从前不就是有这样的教训嘛。想到这里,迎春开始上下打量起孙绍祖,仿佛要看到孙绍祖心里去。 孙绍祖也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毫无惧色,全无杂念的目光。虽然有些被这眼神吸引着,但孙绍祖随后还是皱起眉头来。 这位千金怎么不知羞涩,还能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男人?就算是夫妻,她的眼神也该是怯怯的,弱弱的,即闪又遮的看着地上才对啊,这样才能讨得丈夫的欢心,才能显出千金的尊贵来。 而眼前这位可好,眼睛瞪得比自己还圆,脸不红,心不跳的大刺刺上下打量着自己,满眼闪着审视和评价的光,仿佛孙绍祖是那肉铺里新挂出的半扇猪排骨一样,任由买家翻来挑去的查看。 绣橘见迎春如此,也不舒服起来,轻扯了下迎春的衣襟,迎春全不以为然,还回瞪了绣橘,继续转回头打量着眼前已经有些发毛的孙绍祖。 此时一个声音弱弱的传来:“老爷,该叫喜婆了罢。”这个声音把迎春和孙绍祖二人从对视中惊醒。 迎春寻声望去,一个紫衣青裙的美艳丫头站在孙绍祖身边,虽然微垂着头,但是眼中无一点怯意,眼角轻轻的,不,应该说有些不屑的瞥向了迎春这边。 孙绍祖一闪身,让过来喜婆。紫衣丫头跟在孙绍祖的身后,莲步轻移,眼睛却不迟不缓的看向了迎春,眼中没有身为丫头的卑微,流露的全是敌意的目光。也只是一眼,然后,紫衣丫头就不紧不慢的跟着孙绍祖走开了。 迎春心下一顿,眼睛眯了起来,想来此丫头在孙府有些地位,不然不敢如此的在本府老爷成亲时说出这话来。要知道,主子大婚时,哪有奴才说话的份。 这时候喜婆走过来,去掉镇物,命人拿来两个酒杯,行交杯酒。 迎春一见,柳眉轻挑,嘴角一抿,轻轻的拿起了酒杯,拿眼偷瞄着孙绍祖。正待孙绍祖要拿酒杯时,迎春忽然“呀”一声,吓得孙绍祖与众人一惊。 喜婆先问:“怎么了,新人?” 迎春惊恐的指了指脚下,口中说:“老鼠……在往那个姑娘脚下窜呢。”迎春指着离自己不远的一个孙府丫头,脸色苍白的说。 被指的丫头“妈呀”一声往后猛退,撞倒了后面的几个丫头和婆子,再后面的几个媳妇们都在努力的往后退,大家都在躲着老鼠,洞房里乱成一片。 “老鼠在哪里啊?!在哪里啊?!”后面站着的丫头媳妇们都轻提着罗裙,紧张的问。 迎春急急的说:“可能……跑后边去了吧,大家要小心啊。” 所有人眼睛都要瞪到了地上,找那个老鼠。 喜婆到底是经历过事的,率先抬起头,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没见识的东西们,怎么就乱将起来了,哪里有老鼠啊,小心唬到新人,可仔细你们的皮!”然后有些不耐烦的拉过孙绍祖来:“我的爷,快行交杯吧,吉时耽误不得啊。” 第五章 这个新娘,真阴毒 孙绍祖也烦得要死,这叫什么事呢,扭脚,又有老鼠的,可他连个老鼠影都没见到。如果孙绍祖大婚时,老鼠还能不紧不慢的像在自家小院里晒太阳一样,孙府的管家早让他给打死了。他不明白这个贾府千金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孙绍祖皱着眉,新妇刚进门,他就已经不喜到极点了,只是强压着火,没发作出来。 孙绍祖气冲冲的拿起杯子,也不等和迎春交杯,自己一饮而进。 一杯酒刚到嘴里,孙绍祖觉得满嘴的麻呛之味,直冲向自己的咽喉和鼻子,仿佛有200斤麻椒向自己的身体里冲去撞去一样。孙绍祖一口酒全喷到喜婆的脸上,但见喜婆满脸喜酒横流,她眼睛半闭半睁着叫道:“这是做什么啊,老爷?!” 新婚当日,孙绍祖却在新妇面前糗大了! 有人忙帮孙绍祖拿来茶水,孙绍祖漱了半天口,才满面涨红,怒气冲冲的疾步走来。孙绍祖拿起刚才用过的酒杯,闻了闻,杯口全是麻油的味道,只怪刚才自己太冲动,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孙绍祖拿起酒杯大喊道:“这是哪个做的?!” 众丫头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老爷为什么忽然这么暴怒。孙绍祖扫视了一周,人人都在低着头,头低得最厉害的却是穿着红袍的贾府千金,和她身边的小丫头子。 她们为什么低着头? 孙绍祖虽然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但却发现,这位贾府千金用喜帕遮着嘴巴,身子一抖一抖的,像是要……哭出来。 到底是大家子的小姐,孙绍祖不屑的牵动了下嘴角,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副弱柳经风的样子,想来她早已吓得半死了,哼!这样的女人最是麻烦。 孙绍祖打死也不知道,迎春这时候正用喜帕努力的遮住嘴,防止自己大笑出声。该啊,活该!迎春心里痛快的骂着,老娘先小试下牛刀,热热身先,一会儿老娘这里还有大戏上场呢。哼哼,中山狼是吧?让你尝尝本老娘的厉害! 喜婆这时已经擦干了脸,早有人塞给喜婆一个大大的红包。喜婆的脸上才转怒为喜,快步走过来:“我的爷啊,大喜之日,老爷就不要和奴才们计较了,快和新人上床踩四角吧。” 孙绍祖和迎春在丫头的搀扶下,脱了鞋子,上床开始踩四角。喜婆在地上张罗着:“快,老爷拉着新人的手啊,先从左开始转呢啊。” 孙绍祖迟疑一下,还是去牵迎春的手。迎春微微一愣,身子一躲,孙绍祖手落了个空。 孙绍祖抬头看向这位贾府千金。只见迎春半低着头,眼帘低垂,两只手轻握在一处,粉面添红,少了先前的大胆,多了些少女的羞赧。孙绍祖不由得微微愣了愣,怎么此时的贾府小姐,和刚刚揭起盖头的贾府小姐判若两人?一样胆大叛逆,一个羞弱如花,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想着想着,孙绍祖看迎春的眼神由不耐变成了疑惑。 喜婆见站在床上的两个人,一个低着头,一个直愣愣,催了起来:“老爷,快拉起新人的手啊,踩四角了。” 孙绍祖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很强硬的拉起了迎春的手。 迎春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位夫君,第一次有男人这样牵过来她的手。虽然满是生硬的,没有半丝温柔可言,但是迎春还是不情愿到极点。迎春努力的往回抽手,却反被孙绍祖抓得更紧的。 这样近距离的、死死的被男人抓着手,迎春满面通红。身为少女的她,即使再强悍,她终究是个女子,总是有着一颗柔弱的女人心。只见他方正的脸上,似乎每块肌肉都在绷紧,他的眼中闪着霸道、强势和不容置疑的光。 无赖!迎春咬了一下嘴唇,避开孙绍祖的眼神,把头扭向一边。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场,迎春肯定会操起鞋,狠狠的拍在孙绍祖的那张臭脸上。难怪他淫及丫头媳妇们呢,就单凭这样老脸厚皮的抓着刚刚见面的女人的手不放,就一定不是什么好鸟! 却听得喜婆已经开始喜滋滋念道:“老爷,夫人,开始踩四角了。踩,踩,踩四角,四角娘娘保护着,娃多着,女少着,婆夫两人常好着。 喜婆自顾自的念着,却见孙绍祖刚走几步就脚下一沉,停下来。孙绍祖觉得脚下像是什么东西顶了自己的脚心,那股钻心的疼,让他不由得停下来。是什么东西在床上,枣或是栗子?不对啊,吉物还不是现在撒的啊。孙绍祖咬着牙,紧紧的皱紧了眉头。 喜婆忙问:“老爷,怎么了?” 孙绍祖皱着眉说:“不妨事,继续罢。” 两人继续牵着手踩着四角,孙绍祖却总是踩踩停停,牙越咬越紧,额头上也渗出细微的汗来。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交头接耳的,但迎春心里却明镜一样。 迎春忍着笑,心里早骂开了花:见识了没?中山狼,和老娘斗,有你受的! 孙绍祖踩着四角却发现一直是自己在走走停停,停停痛痛。忽然,孙绍祖想到,为什么贾府的千金一直没有停过呢?难道…… 孙绍祖猛然抬头看向这位贾府千金,只见迎春脸色通红,眼角下弯,嘴角紧抿着,就差点拿线缝上一般,像是在努力抑制着什么一样,这种表情像极了在抑制着……暴笑! 孙绍祖忽然间明白了,原来新房闹剧的始作俑者是眼前这位貌似柔弱,实则阴毒的贾府千金!孙绍祖终于领教了什么叫“最毒不过妇人心”。 孙绍祖的牙咬得格吱吱直响,瞪着迎春。迎春也感觉到孙绍祖投射过来不善的光,她轻撩眼波,若无其事的迎上孙绍祖的目光,全然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踩四角就在这两个人一怒视一无视中结了礼。丫头们扶下新人,喜婆开始张罗其他事。孙绍祖大步走出新房,去了前厅。迎春这里悠闲着,她开始打量着新房的摆设和孙府的丫头婆子们。 一天就这样忙碌的过去了,傍晚时分,迎春已换下了喜服,着了件家常稍艳丽的便服,正在吃茶时,孙绍祖破门而入。 孙绍祖一进门,见白天令自己受了苦头的女魔煞正在吃茶,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夺过迎春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把茶盏摔得粉碎。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全低下了头。迎春却纹丝没动,不慌不忙的拿起桌上另一个茶盏,自酌自饮起来。孙绍祖见迎春这般不屑于顾,怒火中烧,抬手抓起迎春的手腕,眼中喷火,口里骂开:“你个毒妇!居然敢这样待我,快给我说,你在酒杯和床上做了什么?!” 第六章 砸洞房 迎春抬眼看着盛怒的孙绍祖,扑哧笑了出来:“没什么啊,酒杯上只是我悄悄的擦些麻油而已,那个床上呢,是我偷偷撒下的小山榛子,小山榛你见过么?就是那种又小又硬的榛子,极不容易破的。怎么样?好玩不?” 孙绍祖没想到这位千金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而且还很坦然,如玩笑一般。气得他手上用力,把迎春手腕抓得更紧:“你的脚是不是从没扭过?屋里也没有老鼠?是也不是?” 迎春满面春风的点点头:“你真聪明。” 新房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呆住了。什么,新人没扭到脚,也没有老鼠?这只是新人在设计老爷而已。这……也太大胆了罢。全然不把夫君放在眼里。这样的女人,全天下也只有眼前这一位罢。 孙绍祖咬着牙,恨恨道:“好狠的女子!那我问你,为什么在踩四角时,你没伤到脚?” 迎春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仪态,笑得几乎要晕倒。然后甩开了孙绍祖的手,孙绍祖头上的青筋都突暴出来:“恶妇,你笑个什么?” 迎春笑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你是……傻啊,我会让我自己受伤么?你用脚后跟也该想到啊,怎么会问出这样白痴的问题来呢?哈哈,我告诉你啊,我提前弄了几个鞋垫,早就垫进去了,哈哈。” 孙绍祖气得七窍生烟,赶上来举手就要打迎春,嘴里骂道:“我把你个全无妇德的狠老婆,撕了才好!” 迎春即不躲也不闪,只见她快速的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剪刀,剪刀头直指孙绍祖的前胸。 全屋子的人先是一愣,而后形态各异。绣橘和司竹“呀”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屋里其他的丫头婆子有的尖叫,有的大喊,还有的往门外跑去,但却没人敢向迎春身旁靠近一步。 柔弱的新娘子动起了剪刀,还真是打出娘胎里第一次见识过。 孙绍祖没想到这位娇弱的贾府千金怀里居然揣着把剪刀,他停了下来,有些惊诧的盯着眼前这位千金。 只见迎春握着剪刀的手居然不会因害怕而抖动,再看她的粉面上写满了坚毅与不屈,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迎春大骂开来:“孙绍祖,你个王八蛋!你敢动老娘试试?!你当我是谁?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错翻了你的狗眼!我告诉你,老娘可不是好惹的!想骑在我头上拉屎,等下辈子去吧!我全无妇德,那你‘淫遍丫头及媳妇’又算什么?!孙绍祖,我告诉你,老娘舍出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 全屋的人被新夫人一席话都惊得目瞪口呆,没人发出一点声响。 孙绍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贾府小姐口里在说的是什么,什么王八蛋,老娘,狗眼,拉屎啊,全敢出自她的玉口啊,这哪像位侯门千金该出口的话?简直就是位泼妇!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位小姐,眼前这位贾小姐就是跑到菜市上骂街,也全然不会输给市井婆子。再看这位大家千金那般拼了老命的架势,真有些像伸出利爪,随时准备挠人的野猫。 孙绍祖的眼睛瞪着,重新打量着迎春。迎春也在回瞪着孙绍祖,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孙绍祖眯起眼睛,看了迎春良久,忽然转回身,先推倒了新房的瓷器架子。 迎春却笑了,轻柔道:“砸吧,砸吧砸吧,我正在听个响呢,你受累啊。” 孙绍祖气得又掀翻了房中间的圆桌和书桌,瓷器、茶壶茶杯和书笔摔了一地,乒乓声,连着丫头婆子们的尖叫声划破了孙府上方的天空。 新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孙祖祖砸完了东西,他狠狠的出口长气,转身甩袖而走。 这场大婚,真是悲哀。 迎春见孙绍祖走了,放下了剪刀。绣橘和司竹两个跌跌撞撞的蹭过来,上下打量着自家的姑娘,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完了,全完了,姑娘居然骂出姑爷这么难听的话来,而且还动了剪刀,这还不被姑爷给休了!!贾府是不能回了的,可是从此后这些贾府的下人和姑娘要怎么过活啊。 迎春看着两双惊恐又担忧的眼睛,拍了拍绣橘和司竹的手:“没事的,万事有我呢,就算孙府容不得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饿死的,也许我们离了孙府,会过得更好呢。” 孙府的丫头婆子们都不敢靠近迎春,怕这位夫人发了狂,再捅她们几下子。新夫人连老爷都敢比划,哪里还会在乎她们这起奴才们?那时候可真就是连冤都没处诉了。 迎春斜睨着有些惧怕的孙府的丫头婆子们,冷哼一声,然后喊道:“还不快给我把晚饭端上来?还等着我亲自去问么?” 孙府的丫头婆子们都是一哆嗦,争着向屋门退去。 孙府的人全退出了屋外,屋内剩下的都是迎春从前的下人们。迎春看了众人一声,说道:“我们就是走,也要先填饱了肚子。”说完向门口喊去要茶,说是刚才喊得口干舌躁了。孙府的众人都吐了下舌头,这位夫人骂完自家老爷,还得咱们伺候着人家,真是活阎王啊,谱摆得够大了。 茶上了来,迎春正在慢饮时,却见门外有个媳妇子正在伸头探脑的往屋里看。迎春高喊一声:“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一个衣冠稍华丽些的媳妇马上跪倒在门口,叩起头来,不敢发一语。 迎春瞥了一眼,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那个媳妇一哆嗦,小声的回道:“老爷他……他……” 迎春一瞪眼:“他要死了不成?!” 媳妇马上又弯腰叩头:“夫人莫气,老爷让奴婢给夫人送来……送来……” “是休书吧。”迎春接过了媳妇的话,冷冷的笑起来。 那个媳妇伏下身去,不敢回话,也不敢起来。 迎春看了一眼司竹,司竹为难的看着迎春,迎春瞪了一眼司竹。司竹马上走过去,接过了媳妇手里的休书,送到迎春手里。 迎春接过休书,展开来看,忽然轻笑出声。地上跪着的媳妇刚想偷看迎春,微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迎春说道:“告诉你们老爷,说休书我收到了,我马上就会收拾东西走人,烦你再转告他一声,下次好好练习练习书法,这种蟑螂爬似的字也是能写出来见人的么?小心丢了孙族祖宗八辈的脸。” 那个媳妇不敢回一言,只是低着头。 迎春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滚犊子吧”,那个媳妇先是一愣,马上站起身来,低着头退了出去。心里还在念叨着:滚犊子就滚犊子罢,这样的差事,这位新夫人没有拿剪刀结束自己的小命,已经很是开了天恩呢。 第七章 峰回路转 迎春把休书卷成一个筒,扑的一掷,扔在了床上。绣橘和司竹双双哭着跪倒在迎春面前:“姑娘,姑娘为何要如此的胡来,姑娘在府上是怎样答应奴婢的,奴婢们才敢找出来姑娘要的东西。姑娘一个侯门千金,自然是尊贵无比,现在闹成这样,姑娘成了被休出的人,姑娘要如何自处啊?” 迎春去扶绣橘和司竹,二人却不肯起身,继续哭道:“论理,奴婢们说句该死的话,姑娘今天是忒胡闹了,女儿家怎敢骂夫君,而且还向姑爷动了剪刀?这是十恶不赦的罪啊。姑爷还算宽仁,倘若真把姑娘带去见了官,姑娘也是个没脸儿的。依我们的见识,姑娘早早去和姑爷认个错儿,到底是新婚夫妻,闲牙斗齿也是有的,何苦来闹得这样不可收场呢。” 迎春听罢二人的话,放开绣橘和司竹,转身独自收拾起东西来。二人在迎春身后又怯怯的叫了两声“姑娘”,见迎春也不理睬,不敢再叫了。 迎春收拾完东西,坐在床上,看着地上长跪不起的两个丫头,叹口气道:“难怪你们会成为人下人,司竹、绣橘,你们好糊涂!男人是天么?难道没了男人,女人就活不了么?只要我们有双手,我们就能活下去,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绣橘和司竹被迎春的一席话都吓住了,绣橘先跪着过来一把抱住了迎春的腿,哭道:“姑娘怎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姑娘倒不如先来勒死我们是正经。” 司竹瘫在地上,听得绣橘的话也大哭:“姑娘生气就来打骂奴婢们罢,万不能说出这样失了妇德的话来。” 迎春正被这两个丫头闹着,忽然门外有人怯怯的回道:“夫,夫人,老爷来传话了。” 迎春抬起头,厌烦的骂道:“有话快说!老娘没那么多时间。” 还是刚才那个媳妇子,一进门就跪在迎春面前,小声道:“夫人,老爷向夫人要回刚才的那……封信。” 绣橘和司竹都不哭了,愣愣的看着那个媳妇,难道是有转机? 迎春也是呆了一呆,问道:“你们老爷什么意思?” 那个媳妇伏了伏身子回道:“老爷要收回那封信,老爷还吩咐,请夫人先休息吧。” 绣橘和司竹听完此话,惊得合不上嘴,眼中闪着惊喜的光。 姑爷回心转意了!真是难得啊,看来自家的姑娘命运两济啊,这么闹,居然都没被姑爷休掉,不知道是姑爷顾忌贾府的势力,还是姑爷心慈面软。不管怎样,姑娘不被休掉就是天大的好事啊。两个丫头都欣喜的看向迎春。 迎春心里嘀咕开了:什么意思?孙绍祖在搞什么把戏,这么耍还不被休?这人脑袋不是让驴踢了吧? 迎春没有说话,李晶虽然泼辣,但是心思却还算缜密,她转念一想,在当时,如果一个男人连这样的妻子都要容下的话,不是怕失权,就是怕失利,贾府真能令孙绍祖忌惮如此么?看来未必,孙绍祖如果真忌惮贾府,刚才就不会写封休书。能让孙绍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回休书,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迎春真是想走,但是低头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两个丫头,心下轻叹:在当时男人为天的社会,只怕自己真走出孙府,没有那么容易生存下去,首先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谈何活着呢。自己是不怕吃苦的,但是丫头婆子还有奶娘要怎么办呢?这些人跟着自己要怎么活?当时的社会会容得下这样的几个女人么?她看向两个丫头,司竹和绣橘眼中充满着希冀的光。 屋子里安静起来,伏在地上的这个媳妇偷眼看向新夫人,只见新夫人正在沉思着,她不敢起来,也不敢问,更不敢退走,就这样伏在那,一会儿,这个媳妇的汗流了下来。 这时,迎春的声音悠悠的从她头顶上方传了过来:“你叫什么?” 这个媳妇马上回道:“奴婢夫家是府里的家生子儿,是府里的管家,叫孙荣。” 迎春低头看向这个媳妇:“孙荣家的,你回你们老爷,休书就放我这里,免得你老爷再想休我时,还得再写份,想着都麻烦,你退下去吧。” 孙荣家的如逢大赦,忙拜了拜,退了下去。 绣橘和司竹站了起来,走到迎春身边,满脸的兴奋:“姑娘真是走了大运了,阿弥陀佛。” 迎春却缓缓的说:“走是肯定的,但我要攒够了资财,我再走,那时候,我养得了你们。” 绣橘和司竹走到迎春面前,又跪将下去。迎春一看,不明白这两个丫头又是怎么了。还没等问,绣橘已经含泪哭道:“姑娘,奴婢原没资格和姑娘说这样的话,但是奴婢毕竟是和姑娘一起这么久了,奴婢今天冒着万死要劝姑娘一句。” 迎春皱着眉头,看着两个楚楚可怜的丫头,说:“起来讲。” 绣橘和司竹还是在跪着,绣橘说道:“我们知道劝不得姑娘,姑娘现在是个有主张的,有话讲得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姑娘何苦斗些闲气。再者,姑娘若是真疼我们,以后姑娘不要说那些犯上的话了,姑娘现在是府上的夫人,如果真有什么闪失,失了主子的奴才们哪里还有长久的。” 说完绣橘大哭起来,司竹又哽咽着道:“况且,贾府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出来一言一行,自然都是尊贵的,姑娘的名儿坏了,贾府脸上也是无光。姑娘虽然对老爷太太没了情意,但姑娘在园子里时,和姐妹们相交甚好,难道姑娘想给姐妹们落下个‘贾府教女无方’的混名,眼看着姐妹们无亲可求么?” 迎春不假思索的说道:“她们不会的。” 绣橘怯怯的说:“姑娘怎知不会?姑娘这样闹下去,哪个还敢去贾府提亲?” 绣橘的几句话,说得迎春半晌没说一句话。大观园,自己虽然没住得,但是迎春却是住得了。看红楼时,观黛玉之可怜,宝钗之体贴,探春之要强,惜春之可爱。她们没和李晶生活一天,但是每个人都鲜活的存在李晶的脑子里。虽然知道她们日后的结局,但也不想她们因为自己而累了恶名。真的要她们受了自己的拖累么?自己的穿越已经改变了迎春的命运。不知未来是好还是坏,但是如果因为自己,园子里的姐妹们没有人敢去求亲,那么姐妹们的命运岂不变得艰难了?那真是她的罪过了。 再看看眼前的这两个丫头,虽说不上八面玲珑,但是对迎春确是忠心。自己这样闹,两个人还这样劝自己。如果自己闹下去,丫头们以后怎么能平平安安的在孙府里活着呢,不管孙绍祖是什么原因容忍了自己,但他是绝不会容忍贾府里的下人的。 迎春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窗边。一弯艳黄色的新月,垂挂在天际,就那样无依无靠、若即若离的挂着。穿越,那个该死的穿越,令自己想离,离不开,想弃,弃不得。 半晌,迎春慢声说道:“起来吧。绣橘、司竹,准备下,时候不早了,我累了。” 第八章 占尽了理 孙府一夜里过得也是空前的热闹。 府里上下正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四个消息。一是新夫人敢比女侠,张嘴就骂,伸手就打,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二是新夫人刚嫁来就差点被老爷给休掉。三是以老爷的性子,居然没休掉新夫人,罚都没罚,堪称奇迹。到底是什么令老爷收回成命呢?四是,老爷和新夫人新婚,却连洞房都没有同住,新夫人新婚就失宠,可见老爷极其厌烦新夫人。 新夫人……新夫人……! 孙府关于迎春的传闻正热火朝天的传播着,迎春或是被神话,或是被诽谤,但孙府从上到下都对迎春产生了前所未有好奇。 第二日清晨,迎春被人推醒,迎春睁开惺忪的双眼,只见绣橘一脸焦急的站在床边。迎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又怎么了?” 绣橘急急的说:“姑娘,快些罢,已经很迟了,姑娘今天应该和姑爷去祖先堂叩拜祖先。” 迎春小声嘀咕着:“古代人就是麻烦。” 此时,小丫头从门外端来水,司竹接过水,笑着对绣橘说:“姐姐可是又糊涂了,怎么还叫‘姑娘’,应该叫‘夫人’了。” 绣橘一听,也笑着称是。 迎春被绣橘和司竹催得连饭也没顾着上吃,叫来孙府的婆子,一行人就急急火火的去了祖先堂。 刚走到祖先堂门口,迎春见孙绍祖从里面走出来,孙绍祖见迎春这时才来,冷冷一笑:“回去罢,日上三竿,你还来得什么?”说完,拂袖就走。 迎春眯着眼看着孙绍祖的背影,忽然当空一嗓子,如晴空霹雳般的声音在孙绍祖身后响起:“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那铿锵的歌喉犹如三月惊雷,在孙府上空响起。 绣橘和司竹等人听得吓点软倒在地上。这一嗓子,没个准备的人定会被吓得不轻。再仔细想想自家姑娘唱出如此的歌,绣橘和司竹更想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爱?这个字还敢出口?而且还晴天白日的唱出来?自家姑娘是活到头了。 绣橘等人抬头看着迎春,只见自家姑娘的脸上不但没有羞愧之色,还有些沾沾自喜的得意。姑娘嘴里唱着爱,却分明是在和姑爷斗着气,哪里还有“爱”。. . 再者,爱个字也是好开口提到的?纵有真情,也该隐讳些。看看人家,也就是“忧”或是“思”了,哪里能这样子扯开嗓子唱出来。天啊,姑娘骂也就算了,臜腌话也就算了,但是她……居然唱出这样的歌来,简直…… 孙绍祖那里听得这一嗓子,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孙绍祖站稳后,迎春的歌喉却犹在耳畔。听听这声嘶力竭的嗓音和不伦不类的曲调,还有那淫词艳语的歌词,气得孙绍祖混身乱抖。这哪是大家闺秀能出口的歌啊?孙府里如果每天都传出这样的歌声,孙绍祖的官也不用做了! 孙绍祖回过头,狠狠的瞪着迎春。 迎春见孙绍祖果然站住回瞪着自己,她不急也不恼,对孙绍祖莞尔一笑:“老爷是怎么了?怎么会混身乱抖呢?难道是……尿急了不成?!”说完,迎春捂嘴一笑,扶着绣橘和司竹的手,迈开四方步,一步三摇的走进了孙府祖先堂去了。 尿急!眼前是个女子么?简直比他这个男人还男人。对自己的夫君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夫为天。而眼前这位贾府的千金比娼妓都不如。 孙绍祖这个气啊,真是想赶上前去狠打一顿这个女子才好呢。从进门第一天里,她就让他吃尽了苦头,现在还跑祖先堂大门口唱出这样大不敬的歌来了,分明是辱及他的先祖,要把他活活气死。如果不是有人暗示了他,他昨天就把她休回家了,还用得着今天她在他面前如此招摇? 孙绍祖越想越气,但又无可奈何,见迎春进了祖先堂,把脚一跺,走了。 迎春用眼瞥见孙绍祖面色发紫,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绣橘扶着迎春,轻声说:“夫人,这原该是我们的不是,夫人怎敢如此胡闹呢。” 迎春白了绣橘一眼,绣橘低下了头。 司竹这时说:“夫人莫怪绣橘姐姐,新婚第二日,新妇要早早梳洗来拜祖先的,而夫人这个时辰才来,老爷并未怪罪夫人,已是万幸,夫人怎敢在老爷家的祖先堂门口唱出……唱出这样的曲子呢?这就是对老爷家先人的大不敬啊。” 迎春听了司竹的话,先是一愣,原来新媳妇过门有这么多说道呢,看来要保护自己的人,还真要在孙府学些规矩。 回到了院子里,迎春刚坐下,绣橘说:“夫人,遣个小丫头子请姑爷吧。” 迎春柳眉一竖:“找他干什么?我就当他死了。” 绣橘马上跑到门口向外看看,然后才回来道:“夫人耍个性子也就算了,可是回门当然要和姑爷一起回的啊。” 迎春往床上一靠,悠闲的弹里指甲:“要回我们自己回就好了,不用找那个老东西了。” 绣橘急得去轻扯迎春的袖子,低声道:“夫人快休出此言,夫人自己回贾府,夫人仔细想想,老太太会怎么想,太太们会怎么想呢?” 迎春继续弹着指甲,轻轻道:“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旁人难道会帮我来孙府过日子?” 绣橘急得跺着脚道:“夫人,请不请老爷是我们的事,老爷去不去是他的事,我们守礼就好了。” 迎春打个哈欠:“守礼?从我嫁到孙府来,我就压根没想守礼。” 此时司竹从外面进来,看看迎春,又看看绣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迎春看了一眼司竹:“什么事?司竹” 司竹吞吞吐吐的回道:“听说……老爷他…出去了。” 迎春一听,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指着外面,看着绣橘,大声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可不是我不通情达理啊,这人压根就没想和我一起回孙府,我可是占尽了理了。” 司竹小声嘀咕:“老爷走了,夫人也是没脸,夫人不用这么兴奋罢。” 迎春听见,笑得更盛:“让人备车,本姑娘心情好,这就要回贾府去。” 第九章 回贾府 迎春主仆坐着马车,来到了贾府门前。 绣橘在迎春没下马车前,又犹豫的叫了声:“夫人……” 迎春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绣橘,你都念叨了一路了,我记得了——我不会出口吓到别人的。” 绣橘依然不放心,还要说什么,迎春开口说:“你小小年纪就这样啰嗦,以后还怎么嫁人。” 绣橘听完迎春的话,急得满面通红,泪中盈泪。迎春见了,马上拍拍绣橘的手:“放心吧,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贾府的人怎么说话,我熟。” 绣橘没再说什么。主仆二人下了马车。 早有人准备了小轿,迎春换了小轿。到了垂花门,迎春下轿,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凤姐儿带着一行人迎了出来。凤姐先操手握住迎春的双手,上下打量迎春,关切的问:“妹妹可好?” 可好?这话问得很含深意。迎春心中冷笑着,你怎么会知道我不会好?迎春知道凤姐面儿上是热着,心里全然不拿自己这位姑娘太当回事。凤姐儿是何等聪明之人,会不知道这门亲事却是遇人不淑?因为自己不是贾母心上的人儿,所以凤姐儿也只是在应酬自己而已。 迎春心里想着,脸上倒是笑着:“二嫂嫂最是个机灵的。”只此一句,全无下话。 凤姐儿微微一愣,笑道:“妹妹莫要拿嫂嫂开心了。” 凤姐边说边执着迎春的手,往里面带,嘴里却笑道:“老祖宗只管念了半日,二妹妹这不是回来了。又不是卖了出去,就是晚了一时半刻什么要紧,二妹妹是新媳妇子,总要先拜了祖先堂,又对下人训了话,才好回来。没见当家主母万事不管,大早晨子就往娘家赶,知道的,是念着老祖宗要紧,不知道的,只当是陪送的嫁妆忘在了闺房里了呢。”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迎春红着脸上前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见礼。一边拜着,迎春还想着:古代人要多麻烦有多麻烦,拜来拜去的。 看着迎春羞红的面庞,贾母微笑着点头,王夫人也笑着,只有邢夫人面无表情。迎春也不理会。 早有人把迎春让到座上。贾母笑着指着凤姐儿道:“你们快打这个猴儿,满嘴里说的是什么,就知道取笑这面儿软的新媳妇子,等她哪天晚了,你们只管叫她新媳妇子。” 满屋子的人又都笑起来。 凤姐儿上前拜了又拜贾母,贾母不解,问道:“猴儿,你这是做什么?” 凤姐儿笑回:“我只求老祖宗把疼二妹妹的心,赏些给我,多疼着我罢。二妹妹几天就回孙府了,疼也不能随去孙府不是。而我却不同,糊不糊的卷子不还是要现在老祖宗眼前儿,难道还能把我填到了灶里不成?” 话落,满屋子人又都笑起来。 迎春微笑,却没想到凤姐儿这般灵巧,迎春在贾母心中的地位有目共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不上不下。而让凤姐儿这样一闹,倒似迎春是贾母心头上的人儿一般。 惜春笑在一旁,看着迎春,全无心机的问道:“二姐姐,二姐夫在前厅?” 本是一句无心话,满屋子的人却全都不语。迎春知道贾母等人肯定知道孙绍祖没有同来,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发问,免得迎春没脸儿。迎春脱口而出:“他回不回来有什么的?” 他?众人都看向迎春,第一次众人觉得迎春不太像从前一样懦弱。 贾母心头一窒,看看迎春。心下思量着:这孩子不是真如别人所说,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而失了性吧,听得人说过迎春结婚前差点没把大老爷和大太太给气死的事,但是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迎春在自己面前的时间要长些,说她会骂人,贾母是不信的。但是这话也传得很是真切,让贾母心下怀疑着。 贾母看向迎春,见迎春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真改了什么性子。贾母心下微叹,到底不是门好亲事。新婚夫妻这样也不知相随相伴,孙绍祖不陪迎春回门,分明没把迎春放在心上。再看迎春,似乎也半点没把孙绍祖放在眼里。可是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绣橘端来一杯茶,递到迎春手上,怯声道:“夫人仔细口渴。” 迎春看看绣橘,心下分明,看到绣橘献茶已明白自己不好太过份,别真把这群人都吓到,以为她是神经病。于是轻咂一口茶,笑对着惜春道:“四妹妹,你姐夫来不来都是没什么的,回门回门,不主要是我回来嘛,没有他回来,我倒觉得更便宜些,和老祖宗与姐妹们更加自如亲厚呢。” 迎春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孙绍祖没有回来。众人都笑,并没有说什么。 贾母开口笑了:“这孩子,倒是个明白的,不错,回门,当真是要看我们家子的姑娘呢。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摆饭。”这无非是给迎春个台阶下,贾母眼中却多了些怜惜之色。 绣橘和司竹在一旁想着,如果贾母知道迎春把孙绍祖整成那样子,还敢动剪刀,不知道会不会再眼有怜惜之色了。 凤姐上前笑道:“可不是,亏得老祖宗提醒着。二妹妹也乏了,快快摆饭,然后好让咱们陪老祖宗好好的乐上一乐呢。我看老祖宗不是盼二妹妹回来,倒像是盼着人全了都哄老祖宗乐一会儿子呢。” 屋中的人又都笑起来。 下人们马上摆饭,众人坐下吃饭。饭后,贾母打发人让迎春去紫菱洲里歇着。自己则问起了凤姐儿的话:“可曾听得孙姑爷作贱二姑娘没有?” 凤姐儿摇摇头,笑道:“老祖宗多心了,新婚夫妻,哪里会有这样子。” 贾母不语。 此时迎春已随王夫人去了她的房里。王夫人问迎春一切可好,迎春点点头。王夫人也风闻孙绍祖的品行,闲话着,无非让迎春懂得礼道。 迎春道:“婶子请放心,年轻夫妻,闲齿斗牙也是有的,万万人亦是如此,我并不在意。” 王夫人笑道:“你嫁为人妇,到底是比从前明白了。”于是命人送迎春去紫菱洲去。 再说迎春主仆回了紫菱洲里,迎春换掉外衣,穿上家常衣服,把绣橘和司竹叫到跟前,让她们这些一起回来的人可以换着去自己家里瞧瞧。绣橘和司竹很意外,不想自家姑娘会这般细心,笑着应着。 正在这时,门外有笑声传来,帘子一挑,只听得绣橘笑道:“夫人,宝二爷、三姑娘、林姑娘和薛姑娘来了。” 随着迎春的话,走进几个粉琢玉雕的人儿,带头的是个青年公子,上前称迎春为二姐姐。迎春知道这是宝玉。迎春看到众人,忽然想到他们几人最后的结果,心下悲伤,泪水竟滑落了下来。宝玉先道:“二姐姐莫哭,可是姐夫欺负了你?” 一个鸭蛋脸面,俊眼修眉的女子笑道:“二哥哥可是胡说了,只是二姐姐见了我们姐妹,心下想到从前在园子里的时光,难免有些伤悲,才落了泪,哪里会有姐夫欺负之说。” 如此说话的口气,及这种顾全大局的态度,肯定是探春。 迎春忙拭了泪,拉着探春的手,笑道:“到底是三妹妹聪明,想到我们的从前,是何等的快乐,我是嫁出去了,不能与你们朝夕相处,心里有些不舍。” 一个合中身材,容貌丰美的女子笑道:“宝兄弟的‘无事忙’可以改成叫‘朱家侠’,就如汉初时的侠客朱家一样行侠仗义。” 众人都笑了,迎春也笑看着宝钗。 看过宝钗,迎春看向站在最后,眉头微蹙的美丽女子,笑道:“林妹妹,身子可大好?” 黛玉见问,笑着答道:“多谢二姐姐挂怀,我身子还好。”说着,却禁不住咳了两声。 迎春拉过黛玉的手,道:“妹妹是个玲珑之人,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保养好了身子骨,万事都放宽了心,即使木石前盟不长久,妹妹也会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 黛玉听得,猛然抬头看向迎春,却见迎春双眼如湾清水一般透明清澈。黛玉低下头,眼中含泪,点点头。 迎春拍了拍黛玉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妹还是笨些好。” 宝钗听着二人的话,也是微怔,马上上前笑道:“还不快想想怎么个玩法子?一会子时间可就在这样叮嘱中虚过了。” 宝玉本是个爱热闹,听得迎春和黛玉的话心下灰了大半。又听到宝钗如是说,马上响应,张罗着怎样和姐妹们聚着。 迎春却又看向宝钗,宝钗只是笑着说话,并不看迎春。迎春素知宝钗是个有城府的,所以笑道:“难道夸了林妹妹,没夸你,你现在也会吃醋了?” 宝钗笑了笑,并未回话。 众人开始闲话开来,言谈间,众人都觉迎春比从前亲厚了许多,话语间关心的话溢于言表。 坐好一会儿,众人就各自散去。 第十章 各人心思 迎春在孙府呆了两日,就回了孙府。 送走迎春,贾母靠在榻上,闭着眼睛问鸳鸯:“你听得可真切?” 鸳鸯看着贾母,轻轻道:“也不是很真切,下人听得也不多。孙姑爷不是良配,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风传中,二姑奶奶也很是个厉害的。” 贾母依然闭着眼睛:“二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到底是在我跟前儿长大的。任人怎么说,这个孩子也算不得厉害,不过今儿看着倒不像先前儿了。” 鸳鸯笑道:“二姑奶奶现是当家主母,当然要拿出主母的身份,不然怎能降住下人们。” 贾母点点头,叹口气:“我虽不喜二丫头,也是因为她先前的性子。但她到底是我的孙女儿,也是个可怜见的,有你们大老爷和大太太那样子的父母,只怕连个体己话也无人可诉。” 鸳鸯蹲下轻轻为贾母捶起腿来,笑回道:“老太太岂忘了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今儿看二姑奶奶的形容,想必不会在孙府吃亏。才还听几个小丫头子说呢,二姑奶奶现在待姐妹们很是亲厚,并不像先前儿了。老太太请宽心才是。” 贾母点点头:“二丫头现在倒是个有胸怀的。” 在贾母和鸳鸯议论着迎春时,凤姐、黛玉、宝钗也在想着今天的迎春。 凤姐儿歪在炕上靠背,和平儿说着话:“你看二姑娘今儿可有不同?” 平儿把茶轻轻递到凤姐儿手上,笑道:“奶奶想到了什么?” 凤姐儿接过茶,轻咂道:“我看她心下万事明白,不像从前一样糊涂,只是见我时的那一句话,我就觉得她很分明,像变了个人一样。” 平儿笑着接过茶盏:“哪里会几天就变个人,依我看,是孙姑爷把二姑奶奶逼得变了才是。” 凤姐儿用帕子轻拭嘴,道:“这话也只能在我这里说了,仔细旁人听了去。不过,话说回来,有这样子的女婿,以后看着罢,二姑娘那边的事定少不了。” 宝钗在那里低头看着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想着迎春今天的话,黛玉的心思,园子里的人几乎都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被凤姐儿闹得也知道个大半。可今天迎春的话,分明是要黛玉放开宝玉的心思,“柳暗花明”?在哪里柳暗花明,又是和哪个柳暗花明呢? 宝钗呆呆的盯着书,又想到迎春对自己说的话,忽然,她打了个激灵,不会是自己的心思迎春已察觉了?宝钗有些惊慌,可是,迎春怎么会发觉的?她不是个二木头才对么?几天内她竟然会全变了?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正在宝钗呆呆时,莺儿轻声道:“姑娘可要早些歇着?” 宝钗回过神来,淡淡说:“倒是乏了,早些歇歇吧。” 黛玉不用紫鹃,亲剪着烛花。一边剪,一边想着迎春的话。今天的迎春确让人大感不同,待人亲厚,也真诚了很多,特别是迎春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难道是二姐姐劝自己放下宝玉的心思?二姐姐向来是个糊涂人,从没见她在意过园子里的姐妹过,今天忽然对自己说了这些子话,本是多心的她不能不多思量思量。 放下宝玉?黛玉不由得抱住了肩。怎能放开他。从见到他第一面,像是前世注定的,自己今生这些的眼泪都是为他落的。黛玉轻轻把小剪刀放下,看着窗外。 黛玉也知二姐姐是好心,只是,怕是晚了。她这些年的心思全部的,毫无保留的都在宝玉身上。叫她怎能放得下,又是如何能放得下,宝玉的一切都在她的眼中,都在她心上。 宝玉啊,宝玉…… 想着想着,黛玉流下了两行清泪。紫鹃走过来,轻声道:“姑娘原该紧着身体,奴婢说句造次的话,不是因为姑娘这泪,姑娘的身子早该大好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才是。”边说边为黛玉披上件衣裳。 黛玉走回到床前,轻轻道:“都是你个小蹄子话多,快些睡去罢,不说自己困得紧,倒是借我寻个由头来了。” 紫鹃一笑,并没回话,伺候着黛玉睡下了。 迎春这边也已回到孙府,众人回到府上,迎春并没见到孙绍祖。迎春先伸个懒腰,绣橘端来一杯茶。迎春口渴一饮而尽。然后拍拍手,绣橘打发得众人出去,轻声道:“夫人,奴婢有句话,要向夫人禀明。” 迎春看向绣橘,绣橘道:“奴婢不是令夫人烦心,只是要说出来,免得夫人日后吃亏。” 迎春打个哈欠:“绣橘,你就不要这么和我小心翼翼的,我们主仆间,难道连这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么?” 绣橘马上回道:“夫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夫人多了心去。” 绣橘抬头看向迎春,见迎春正在挑着自己的指甲,绣橘小声说:“夫人,依奴婢看来,孙府的两个妾,怕是都不是好惹的。” 迎春“哦”了一声,拿起个桔子,细细拨起来。绣橘见迎春这般,继续回道:“奴婢听说,老爷有两个妾,三个通房丫头,这倒是没什么的。只是,两个妾都有所出,一个姨娘生得是大姑娘,一个姨娘生得是大少爷。听得说,大少爷和大姑娘也有个八九岁了。” 迎春细嚼着桔子,道:“这又怎么了?” 绣橘急急却不敢大声说:“夫人,在正妻没嫁进来时,一般人家是不许妾室生子的,怕的是未来嫡庶之争分明。” 迎春眨眨眼:“生个孩子也有这么多说道?真是麻烦。” 绣橘见迎春不当回事,回道:“夫人,你细想想,府上的太太不是先有珠大爷,大姑娘和宝二爷,而且都那么大了,赵姨娘才生下三姑娘和三爷么?” 迎春看向绣橘:“你的意思是?” 绣橘走出去看看,然后回来低声道:“第一说明孙府没有常人家的规矩,第二,说明……”绣橘偷眼看向迎春,断断续续道:“说明……这两位姨娘怕是有些来头。夫人小心些才是。” 迎春微微一笑:“我连孙绍祖都没放在眼时,更不会把他的两个败家妾放在眼里。” 绣橘先吸了一口气,终于呼吸顺畅些,小声道:“夫人今儿本该受姨娘们敬的茶,但是夫人只顾着和老爷斗气,又是急着回贾府,夫人并未遣人去和姨娘们说什么,只怕姨娘们以为夫人不把她们当回事,奴婢怕,要结下仇。” 迎春摆摆手:“从我嫁到孙府,她们就已经和我结下了仇。绣橘,你细想想,原本孙府没有主母当家,孙府是什么样子?哪个主掌内务?姨娘们用得着向哪个立规矩么?孙府的下人们除了孙绍祖,又以哪个为尊?而且,没有孙老夫人在府上,孩子是归哪个抚养的?你还不明白么?” 迎春看着绣橘的脸变白了,继续说道:“现在就不同了,我虽然不掌管内务,但是我毕竟是主母的身份,如果她们识体统,会不早早来伺候么?看来昨晚洞房摔东西的事,她们早都知道,她们不会在乎别的事,但一定在乎孙绍祖不喜我的事。这不正是如她们的愿?她们舒服日子过得那么久了,当真能摆正自己现在的位置?我看有些难罢。” 绣橘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自家姑娘分析得太透彻了,有许多是她不敢说出来的话,而自家姑娘和盘托出,这让绣橘倒吸一口冷气。 迎春冷冷一笑:“依我看,想必,姬妾们在得知孙绍祖娶正妻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这位主母势不两立了。” 第十一章 拿谁立威 嫁入孙府的第三天,迎春没有起来晚,她简单的收拾下,用过早饭。昨晚孙绍祖一夜不知道跑哪位姨娘那里去了,迎春也懒得去问。她觉得,看不到孙绍祖的日子还是挺惬意的。 此时,孙荣家的来给迎春请安,迎春也不搭理。孙荣家的笑着回道:“夫人昨个儿忙,奴婢没敢来扰夫人,今日来,无非是府里上下人等想请夫人略教训几句。夫人是大家子的千金小姐,懂得自然比我们这小家小院多,我们得了夫人的亲自教导,以后也好方便做事,不丢孙府的脸面。” 话虽然说得卑恭,但迎春却觉得孙荣家的并不怀好意。孙府上下难道不知道她对孙绍祖挥剪刀的事?下人们不会知道,那是打死她也不信的事。如果孙府当真这般有规有矩的,岂会容妾产下长子呢? 迎春冷冷一笑:“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我也别抚了你的心意,叫各个管事的罢,我倒真想见见孙府里的各位管事娘子们。” 孙荣家的连连哈腰答应着,退了出去。 迎春也不答话,稍妆容下。绣橘却说道:“夫人,姨娘们还没来给姑娘敬茶呢。” 迎春一哼:“已是这个时辰了,她们不来,只能说明她们待我有轻慢之心,没有我等她们的道理。” 此时孙荣家的进屋来请迎春,迎春扶着绣橘的手,走了出去。 绣橘有些心中着急,因为自家姑娘从没对下人训过什么话,更别提对孙府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了。姑娘虽然现在是个厉害的,但是哪里会这许多。绣橘看向孙荣家的,忽然绣橘顿悟,孙荣家的想是就是让自家姑娘在下人面前失了威仪罢。 绣橘更为着急,她盯着迎春,却见迎春满脸的镇静。要怎么提醒自家姑娘呢?绣橘想着。 迎春的房子里站了一厅堂的人,都是有些头脸的媳妇及婆子们。往外看,院子里垂头站着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们。 迎春扶着绣橘的手,坐在堂中间的椅子上,扫了一眼众人。此时众人们已都为迎春见礼了。迎春微微颔首,轻声道:“起来罢。” 孙荣家的请迎春对下人训个话,迎春坐着,朱唇轻启,缓缓道:“木香,老君眉。”二等丫头木香诺诺的施了礼,轻道:“夫人,奴婢不知道哪位姐姐管茶品。” 迎春轻挑眉毛,冷冷一笑:“你鼻子下面长得是什么?” 木香跪倒磕头。迎春瞥了孙荣家的一眼,孙荣家的马上上前回道:“夫人,息怒息怒。” 孙荣家的等着迎春再说话,却看迎春没再说第二句,看也没看孙荣家的一眼。孙荣家的马上叫人去取老君眉。等人回来,亲递给木香。 孙荣家的低着头,半晌没见迎春说话,她偷眼看向迎春,迎春却连木香端来的茶也没有接。孙荣家的也半垂下眼皮,入定一般。 迎春忽然笑道:“当真是你们给我下马威?” 众人无人回话,迎春快速的拿过茶盏摔在了孙荣家的脚前,吓得孙荣家的本能一退,但茶水还是泼了一裙子。孙荣家的一愣,抬头看向迎春,却见迎春平静的看着自己。孙荣家的是见识过迎春的厉害,她马上跪下,磕头道:“夫人息怒,是奴婢没想周到,请夫人饶过奴婢啊。” 迎春盯着孙荣家的:“还用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么?” 孙荣家的马上站起身来,先让人把地收拾了,然后马上把各个管事媳妇都叫过来,告诉迎春哪个是管什么事的,然后又请绣橘、司竹等人,让她们吩咐要什么。然后孙荣家的又亲自吩咐各个管事媳妇。吩咐诸事后又给迎春跪下,请迎春示下。 迎春低头看着孙荣家的,声音冷上了十倍:“说,你今天哪里错了?” 错在哪?孙荣家的心下一惊。自己当然是想让迎春先丢个丑,在下人们丢了威仪。却不想,自己被新夫人给捉去了错处。让人一窒的是,错让你自己说出来,让所有下人听着,听听自己是怎样藐视新夫人,暗中给新夫人下拌子,而被新夫人当众揭穿?这无异等于自掌其脸,灭了自己的威风。不说,她哪敢,新夫人随手操剪刀的本性,她只是见过。自己的命再硬哪能硬得过剪刀啊。 而且,新夫人是第一天见孙府的下人们,这也正应了杀鸡给猴看。本以为新夫人就是鲁莽无心计之人,给两句好话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主儿。结果,自己就蠢得偏生送上前去了,自己还正是府上最有脸面的那个媳妇。 威,新夫人是立定了。新夫人又警示了自己的不敬,又在下人面前立了威,这一举两得的招数,真不是鲁莽之人能想出来的。看来,新夫人并不想做个糊涂的主子,并不想让自己在众下人的眼前蒙混过去。孙荣家的现在才知道这位新夫人不只是泼辣,还真是有心计。 孙荣家的悄悄擦擦汗,想想自己的蠢处。头触地,抖抖的回道:“夫人,奴婢,奴婢不该没把府中的管事早告诉夫人,怠慢了夫人,奴婢知错,请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 迎春端起茶,轻轻吹着,却不理会孙荣家的求饶,孙荣家就一直跪着给迎春叩头,一直叩到额头青红一片。迎春才放下茶盏:“孙荣家的,这次先饶过你,如果再有下次,可仔细你的皮,看它还能不能长在你的身上!” 孙荣家的颜面扫地,满脸通红,诺诺称是。 迎春问道:“府里几个厨房?” 孙荣家的马上回道:“老爷外院一个小厨房,内院一个厨房,姜姨娘一个小厨房,还有就是一些粗使下人们的一个厨房了。” 迎春听到,看了一眼木香,对孙荣家的说:“孙荣家的,从今天开始,木香就不必在我的院里,就去内院的厨房罢。” 木香满脸惊恐看着迎春,扑通跪倒:“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罢。” 迎春看也没看木香一眼,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却敢怠慢我,如果我不罚你,今后哪个还能把我当成夫人。不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今天人牙子我一样能找来。”迎春说完后,看向众人:“你们都给我记得,不要和我说过程的艰难,我要的是完成的结果。” 众人都口中称是。 绣橘还要上前说什么,迎春却让孙荣家的把木香带走。木香流着泪和孙荣家的走了。第一天的训话就这样处罚了两个人后结束了。 孙府的下人们都有些惧怕这位新夫人,看来,传说不是空穴来风啊,这位新夫人还真是厉害呢。但是也有些下人嘀咕,这位夫人也有些糊涂,拿谁立威也不该拿自己的人立威不是,这让夫人身边的其他人岂不寒了心。 下人们散去了,迎春回到了屋子里。 第十二章 心计 陈姨娘歪在美人榻上,丫头香舍给陈姨娘捶着腿。 陈姨娘闺名闭容,人如其名——秉闭月羞花之容。孙绍祖因她相貌姣好,把她的名字闭容改成碧容。此时,陈姨娘慵懒之极,却别有一番风情。只见她云鬓微散,眼波半溜,似有倦态,如一朵刚刚沐过和风细雨的芙蓉花。 孙荣家的站在旁边不说话,偷眼看向陈姨娘,知道这位姨娘的各种娇态都把老爷迷得魂飞天外。所以孙荣家更加陪上小心,接过小丫头手中的扇子,打发走了小丫头,亲给陈姨娘不急不缓的摇起扇子来。 良久,陈姨娘那柔弱的天籁之声传来:“新夫人还怎么了?” 孙荣家的细声回道:“新夫人除了给奴婢没脸,还罚了她的二等丫头,然后就是训了下人们几句。” 陈姨娘嘴角轻抿,终于绽出了一个笑来:“我还以为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厉害角色呢,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市井泼妇而已。罚自己的人?亏她想得出。立威没处找人,也不能罚自己的人,这让下人们哪个以后还敢跟着她呢。难怪外面传她是‘二木头’,看来还真是够木的了。” 孙荣家的连连称是,然后谄媚的笑道:“她哪里有姨娘这样的心计!我依姨娘的法子办了,姜姨娘那里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听说楚姣那个丫头已经开始满府里暗骂夫人不给通房丫头的脸面了。这仇,怕是已经结下了。” 陈姨娘笑着看了一眼孙荣家的:“好,用心为我办事,日后我自不会亏了你。厨房那边也不能马虎了,你让张财家那边小心些。” 孙荣家的马上服下身去:“是,奴婢知道了,请姨娘放心,奴婢是姨娘的奴婢,自当为姨娘效力。依奴婢看,新夫人给姨娘拾鞋都不配。” 陈姨娘闭上眼睛笑道:“你就是这张嘴乖,好了,有什么事再来回我罢。香舍,送你孙嫂子出去罢。” 孙荣家的拜别了陈姨娘,随着香舍出去了。 不一会儿,香舍从外面回来,陈姨娘伸出手来,香舍马上上前扶起了陈姨娘,回道:“姨娘,今晚要不要遣人叫老爷来?老爷已经好几天没来咱们这了。” 陈姨娘坐在古琴旁:“让楚姣那个丫头去伺候老爷罢,她是新来的,和老爷正是干柴烈火之时,让她兴头着去。哼哼,香舍,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都没去请老爷,而是由着楚姣缠着老爷么?” 香舍摇了摇头。 陈姨娘轻拨下琴弦,古琴传来轻扬的声音。陈姨娘撩起眼帘:“我就是让她以为我顺着她,让她得了意去。以楚姣往日的样子,又是老爷的新宠,定会目中全无他人,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惹着了新夫人。新夫人岂会纵了她去?等着看罢,二虎相争,我们自有好戏看。” 香舍马上笑着赞道:“到底是姨娘有智慧。” 迎春扶着绣橘的手回到了里间,绣橘见众人已退,小声求道:“夫人,木香虽然犯错,但到底是小错,夫人怎么真就把她罚去了厨房。木香在孙府全不熟悉,而且厨房又是极脏极累的地方,夫人念旧,饶了她罢。” 迎春笑而不语,此时司竹却从外面回来,遣了屋里的丫头们,司竹走到迎春身边,小声回道:“夫人放心。” 绣橘疑惑的看看司竹,迎春笑着拉过绣橘,小声说:“傻瓜,我是故意让木香去厨房的。” 绣橘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姑娘。 迎春又笑着说:“事先,我已对司竹吩咐这事。绣橘,你虽是我的近婢,但是你的性子实成,不会装样子。所以一些事,我不敢让你去做,怕的是,让人看出破绽,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绣橘跪下道:“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夫人做事哪里需要告诉奴婢呢,我才是担心木香,怕木香吃了亏去。” 迎春笑着拉起绣橘:“我岂会不知道你,你本性善良,院子里的事,交给你,我放心。司竹为人机灵,院子外的事,交给她,我放心。你们一柔一刚,如我的左膀右臂。绣橘,我们主仆来孙府并不想害人,但是我却不能不防着别人。我们对孙府的人底细全然不知,这就是我们的弱点。” 迎春吸了一口气,又说:“你细想想,什么地方最容易害人呢?当然是厨房,我们一日三餐是要吃的。而且,我是早晚要把内务接到手中的,不是我看中了那蝇头小利,而是为了我们自保。绣橘,你可曾想过,不掌内务的主母,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绣橘恍然大悟。 迎春轻笑:“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个孙荣家的是故意在此时叫我去给下人们训话,而让我不见姨娘们,姨娘们也定会以为我在给她们个下马威。” 绣橘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迎春却笑笑:“我本就没想给姨娘们个脸面,看看在我嫁入的第二天,她们都没来给我立规矩,我凭什么不能给她们个下马威。” 绣橘却皱着眉头道:“夫人,这样下去,岂不中了孙荣家的离间之计?” 迎春笑了起来:“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姜姨娘听完丫头冰叶的话后,坐在桌边垂下眼帘。 冰叶不再说话,姜姨娘轻咂着茶水,看着浮动的茶叶,陷入了沉思中。 姜姨娘没有陈姨娘的美貌,也不讨孙绍祖的宠,但是却是个相貌恬静,脾气温和的人。府里的上下人等都说姜姨娘宽和。而姜姨娘又是生了长子,在孙府的地位也相对较高,下人们都很敬着这位姨娘。 冰叶站在姜姨娘身边,姜姨娘把茶杯递到冰叶手上,道:“我看没那么简单罢。新夫人真是鲁莽得罚了自己的人立威,那她为什么一开始让孙荣家的当着下人们说出自己的不敬之处呢?我看这个新夫人大概把心思已经放在了内务上了。” 姜姨娘看向冰叶:“你告诉我们院子里的人,见到夫人的人都要恭敬些,我们万事随着大家,不去做那个出头的鸟去。” 冰叶答应着。 姜姨娘却忽然笑了,冰叶疑惑的看着自家的主子。 姜姨娘笑道:“我笑这下可有了热闹看去了,楚姣的不安分、陈姨娘的内务,必是新夫人看不过去的,主母不掌内务,说出去让人笑话死。陈姨娘大概还不自知罢。孙府内院从此不能安宁了。让她们斗去罢,我乐得收渔翁之力。” 冰叶也笑着点点头。 第十三章 嫁妆的隐患 第二天,迎春起来得很早,用过早饭,绣橘来报,大姑娘雨凌和通房丫头水绸来给迎春请安。 迎春让人请二人进来。 迎春打听得雨凌是陈姨娘所出,是府上的大小姐。而水绸是孙绍祖的通房丫头,一般在孙绍祖身边伺候着。迎春倒是想见见这位“女儿”和通房。 小丫头把帘子挑起,走进来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孩子,相貌清纯可爱,上前施礼,称“给母亲请安”。迎春笑着让司竹给雨凌让座,雨凌却只称“父母面前,无女儿座位”等话,并没坐下。 迎春打量着雨凌,只见她身量虽未足,却举止大方,守礼可亲。迎春让绣橘把雨凌让到椅子上,又命司竹把见面礼给雨凌拿出来。雨凌接过礼,笑着谢过迎春。 雨凌坐下不久,她后面的一个女子走过来,给迎春见礼。绣橘向迎春介绍道:“夫人,这是水绸姑娘。” 迎春听说,知道这是孙绍祖的一个通房丫头,轻轻点点头,让水绸起来说话。水绸起身,只是低着头,并没多说什么。 迎春和雨凌闲话两句,无非是问问她的年纪,可识字等。雨凌也一一作答。 闲话过后,雨凌辞了迎春。水绸站在那,低头对迎春说:“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奴婢在老爷跟前也是这样子。” 迎春并没让水绸做什么,让水绸回去了。 迎春对大姑娘雨凌和水绸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迎春见水绸走了,叫司竹去找几个妾和通房来。司竹知道迎春是要对付姨娘们了,马上去请几位姨娘。 不久,司竹挑帘进来,对迎春回道:“夫人,姜姨娘随奴婢来给夫人请安了。” 迎春点了下头,小丫头挑起帘子,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进门后,就给迎春施礼。迎春看向这位姜姨娘,并未叫她起来。 姜姨娘拜下去,见夫人并未理她,马上跪下说道:“请夫人降罪,请安来迟。” 迎春也没再说话,让绣橘扶起姜姨娘,姜姨娘也是千恩万谢。 这时,小丫头进来回话,说陈姨娘来了。随后,进来一个二十多岁,楚楚动人的少妇。陈姨娘进屋来,也给迎春施了礼,迎春同样没说话,专心的看着来人。 陈姨娘见新夫人并未让自己起身,心下暗气,却并没说什么,微微扬起身子,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迎春坐在正座上,也不说话,全然屋中无人样。屋子里,一下子静得出奇。 正在这时,帘子又挑起,一个十七八岁,穿着紫衣紫裙的女子走进来。紫衣女子的出现,打破了屋子里的僵局。陈姨娘微微一笑,心下想道:看来有好戏可瞧了。 迎春抬眼,就认出这正是新婚时,孙绍祖身边的那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美艳女子。 此女进屋来,轻扬着头,看向四下,嘴角微绽,笑得灿然若花。走上前,轻轻一福:“楚姣给夫人请安。” 迎春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楚姣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用天生尤物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了。只见她,香腮染赤,云鬓浸墨,真是美不胜收。楚姣之美和陈姨娘并非一种,陈姨娘有些柔媚之气,而楚姣却是丰容盛鬋之姿。 迎春嫣然一笑,说道:“几时了?你请的是什么安?” 楚姣也不恼怒,自起身,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笑着向迎春道:“夫人,老爷的性子,夫人大概不知道。” 刚说完,楚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角不屑的笑道:“你瞧瞧我说的是什么,从夫人与老爷成亲,老爷都不曾在夫人房中留过,夫人怎么会知老爷的性子呢。”说完,眼角瞥向迎春。 迎春不急不怒,脸色如常,依然笑看着楚姣。楚姣见迎春未动声色,笑着继续说:“老爷喜欢晚睡,自然起得也晚了。我也是刚送走老爷,就来给夫人请安了。论理,我先伺候了老爷,再来给夫人请安,也是正理儿。” 迎春笑道:“倒是辛苦了你了。既然已经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迎春的话尖锐而刻薄,常人自然受不住。而楚姣却俏脸轻扬,笑回:“夫人做不到的,我自然要帮夫人一把。正如夫人所言,今儿真真是晚了,夫人既然问我来做什么,也就是让我回去,那我就斗胆回去了。”说完站起身,礼也不施,自挑起了帘子。 楚姣挑着帘,刚要走出,忽然又回过头来,笑看着迎春:“夫人的嫁妆让我眼界大开。”说完,笑着遮着嘴,走了。 陈姨娘看向迎春,眼里盛着幸灾乐祸的光,心下大喜:见识过比我难对付的罢,看你怎么收场? 迎春望着帘子,沉思一下,摆手道:“都回去罢,明天都早些来,莫使人再去请你们。” 陈姨娘和姜姨娘微微施礼,走出来了。 绣橘气得上前来:“夫人,那个通房楚姣也太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夫人今天怎么就这么放走了她呢?” 迎春手扶香腮,沉思着:“绣橘,你当真以为我会吃下这个亏么?今天准备不足,我今天先给她个甜枣尝尝,明天,便没有这么好的事了。还有,刚才楚姣说我的陪嫁,绣橘,我的陪嫁怎么了?” 绣橘面露难色,支吾了半天,才回道:“大老爷和大太太……为夫人准备的陪嫁,很少。” 迎春杏眼圆睁,看着绣橘,绣橘又道:“这样少的妆嫁,和寻常人家差不多,但是,在我们这样大家子里,可谓少之又少了。奴婢想,这也是老爷不把夫人放在眼里的原因罢。” 迎春呆坐在椅子上,她从没想到古人女子在婆家的地位会和嫁妆有关。而她又感到阵阵心寒:迎春再不济,也是贾赦的女儿,贾赦怎么忍心这样子就打发了她呢?贾赦置她于何地呢?!而且,贾赦自然是知道这样的嫁妆,意味着迎春在孙府里招来怎样的蔑视。而他还是做了,理直气壮、毫不留情的把女儿推出了贾府。迎春的生死啊,难道于贾赦,就是这样轻如鸿毛么? 迎春闭上了眼睛,替迎春难过、悲哀、气愤。这样子不顾女儿的父亲,不要……也罢了。 第十四章 镇院之宝 第二天一早,只有雨凌和水绸准时来给迎春立规矩,姜姨娘略来晚了些,迎春也没怪她。迎春让丫头们又去叫姨娘于通房们,自己遣走了雨凌,留下姜姨娘和水绸,陪自己在院子里乘着凉。 不多时,陈姨娘和楚姣先后来到院子。见迎春正悠闲的坐在院子中的藤蔓下乘着凉,姜姨娘和水绸立在迎春身后。迎春似乎是刚梳洗过,丫头们端着铜盆,和茶杯们在左右伺候着。 小丫头来回,除了通房罗依告假回家外,其他人都请到了。迎春点点头。 陈姨娘还好些,上前给迎春施礼。楚姣则立在当院,轻摇小扇笑看迎春:“夫人,老爷的性子昨天我已经告诉了夫人,我可是要先伺候了老爷才是。” 迎春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笑答道:“我怎么听说老爷早就上职去了呢。” 楚姣不但没觉尴尬,反倒笑得花枝乱颤:“夫人啊,老爷是许了我的。” 迎春轻吹着茶,笑道:“老爷许了你不来立规矩?” 楚姣忽然笑得很暧昧起来:“有些话呢,说出来,夫人也是不懂的。不过,我告诉给夫人也行。老爷要我晚点起些,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老爷晚上还要我伺候着呢。”楚姣把“伺候”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思很明显,就是暗示迎春独守空房。 迎春笑靥依旧,继续吹着茶:“哦?那倒是你真把老爷放在心上了。” 楚姣洋洋得意:“那是自然,老爷就是府里的天,哪个人还敢不把老爷放在眼里。” 迎春呵呵笑起来,忽然,扬手把茶杯里的茶水全泼向楚姣。楚姣正笑着的脸被泼得满是茶水和茶叶,让她立刻僵在当场。陈姨娘、姜姨娘和水绸也傻了眼,新夫人出手真是快啊,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家就泼上茶了。 楚姣的俏脸和前襟满是温热的茶水,还不时的有茶水从下巴上滴下来。楚姣嘴惊成了o形,全然没有刚才的自得模样。 新夫人居然敢向自己泼茶水?!她居然敢泼自己?!她真是在孙府里呆在头了!楚姣是谁啊。那是孙绍祖心坎上的人儿啊,正是被孙绍祖捧在掌心上的人物,她个被弃闺房里的弃妇也居然敢泼她的茶水?她真当自己是主子夫人呢?! 楚姣瞪着迎春,迎春把茶盏递给丫头,用手帕擦擦手:“这茶杯也是银子买来了,不然,我真就连茶杯也甩出去了。”说完,迎春看向楚姣:“楚姣,你该高兴的,如果是刚才滚烫的水,现在你脸上早脱了层皮,不是我看在你是初犯,饶了你,今天可有你受的。” 迎春说完,定睛看向楚姣:“你们老爷是天,但是我告诉你,孙府从此天外有天,不想放尊重点,那就试试罢。” 楚姣满脸涨红,大喊道:“你个贱人!今天我和你拼了!”说完,冲向迎春。 迎春反应也不慢,在楚姣快要冲到面前时,迎春嗖的从座位上站起,快速从丫头手中接过洗脸的铜盆,对着楚姣就把盆里的水全部泼了出去。 楚姣现在不只是脸上,从头到脚都被淋个透。楚姣的妆也花了,衣裙贴在了身上,如落汤鸡一般。茶杯里的水怎么说是温的,而铜盆里的水却是冰冷。楚姣这才明白,这铜盆早就是迎春为她准备出来的,就等她触犯迎春时,才用上。 楚姣整个人傻在当院,迎春提着铜盆冷笑着:“楚姣姑娘真是该好好清醒清醒了。对了,刚才你骂我什么来着?贱人是罢,看来孙府的奴才们真是缺规少矩的,但我身为主母,不介意教教你该怎样对主子说话。”话刚出口,只见迎春上前一步,挥起铜盆砸向楚姣。 一下,两下,三下…… 院子里的人全部惊呆了,有胆小的丫头居然还尖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挥盆砸人的新夫人身上,只见迎春咬着牙,挥舞着铜盆,打在楚姣的头上、身上,迎春身后的长发随着那激烈的动作而飞扬起来,什么大门不出、什么弱不禁风、什么举步轻摇、什么娇莺初啭,在这位新夫人这里全然没有展现。眼前的夫人大有拼命三郎的架势。 而楚姣已被新夫人的狰狞模样给吓傻了,全没有刚才要和迎春拼命的气势,如斗败的公鸡,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姜姨娘和陈姨娘的眼睛都要掉在地上,这哪里是侯门的千金,分明是地狱里面走出的夜叉婆。 两个楚姣那边的小丫头子率先反应过来,连挡带拖的把楚姣拉出了迎春的院子,三人落荒而逃。见楚姣被人架走,迎春这才作罢,把铜盆上下翻看后交给绣橘:“拿这盆这么打人,铜盆居然没坏,真是不错啊,仔细收好了,以后这就是我们院子里的镇院之宝了。” 迎春嘀咕着:“这如果是21世纪,老娘早把高跟鞋脱下来,用羊角跟刨她了。” 陈姨娘浑身直哆嗦,差点坐倒在地。没见过拿铜盆做镇院之宝的,今天自己还算规矩,不然,自己定也会受这镇院之宝的“伺候”。 迎春看向脸色发白的陈姨娘、姜姨娘和水绸,忽然一笑:“从此后,都能准时来立规矩罢?” 陈姨娘、姜姨娘和水绸马上拜下去,口中称是。 迎春摆摆手,遣退了几人,一摇一摆的回屋子里去了。 迎春回到屋里,绣橘急急的说:“夫人,你怎么真打了楚姣呢,怎么说她现在是老爷心头的人,夫人这样,岂不是给老爷的没脸。况且,现在老爷和夫人本就不睦,夫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迎春在书案前,伸伸手,转转腰,对绣橘说:“我会怕孙绍祖不成?他的人不拿我当回事,我也不会拿他当回事,我就是打给他看。” 迎春看着绣橘焦急的样子,又笑着说:“绣橘,我们到孙府不能任由一个通房丫头给欺负住了,如果这样下去,姨娘们岂不会爬到我们头上了?楚姣伏着是新宠,这样待我,如果我不打她,以后如何对付两个姨娘?你当真以为陈姨娘和姜姨娘都真心服我么?姜姨娘如果真如她表现出的样子,又怎会昨天来晚了,今天也来晚了呢?陈姨娘就更不用说了,你我都看得出她的目的。她们无非是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而已。” 说完,迎春知道绣橘担心自己,笑着让几个丫头和她一起做一种叫“体操”的运动,她告诉丫头们,要身体好才是硬道理。 绣橘见劝不住迎春,悄悄下去吩咐,如果老爷来了,要丫头婆子们都小心行事,定要先保护好夫人才是。 第十五章 欢迎常来 楚姣回到了孙绍祖的小书房里,又羞又气,马上派小丫头去请孙绍祖,就说自己要死了。不多时,孙绍祖从外面急急而归。走进小书房,见到浑身湿透,脸上带血的楚姣正呆坐在椅子上,见孙绍祖进来,楚姣哭跪下去,要孙绍祖救她的命。 孙绍祖大惊,急急问:“楚姣,你这是怎么了?” 楚姣见孙绍祖问,大哭起来:“请老爷给奴婢做主啊,奴婢是没法活下去了。”说完,号啕大哭。 孙绍祖命人马上给楚姣更衣,请大夫,弄完好,才听着楚姣抽抽答答的讲起了今天的事情:“奴婢原是伺候老爷后,去给夫人请安晚了些,夫人竟用滚烫的茶水泼我,这还不算,还用冰冷的水继续泼我全身,奴婢求饶,夫人依旧不依不饶,用净脸的铜盆砸了奴婢。不是两个小丫头把奴婢拉了出来,奴婢此时,早就死在夫人的院子里了。”说完大哭起来。 孙绍祖脸色气得铁青,咬紧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这等泼妇,也敢把人打成这样,今日定不能饶她!” 说完,孙绍祖丢下楚姣,向内院走去。 迎春刚吃过水果,正在倚在竹椅上看书,只见孙绍祖怒气冲冲的进来。迎春眼皮轻抬,见孙绍祖一脸要杀人的样子,理也不理,自顾自的看书。 孙绍祖见迎春不理自己,拿起桌上的茶杯,咣的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怒气冲冲的看着迎春。 迎春若无其事的叫来绣橘,吩咐道:“把东西拿来。” 绣橘迟疑的答应着下去了,一会儿,两个小丫头抬来一个大箱子。迎春坐起来,命小丫头把箱子打开,孙绍祖不知道迎春玩的什么鬼把戏,也盯着箱子。 箱子打开来,竟是一些瓷器的碎片和破损很厉害的家具,或大或小。孙绍祖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忽然,他想起来,这不是新婚时,被他砸坏的新房里的家具和瓷器嘛。 迎春看着恍然大悟的孙绍祖,笑起来:“老爷,这正是你上次砸洞房时砸坏的家什,还有很多大块的呢,我都没舍得扔掉。这不是,派上用场了,今天老爷生我的气,正好,就请老爷把那些子大块都砸得再碎些,木器呢,能给厨房添个灶,瓷器呢,我还可以以后铺在后花园,当小路。咱们也不是什么大家大业,还是要以节俭为主嘛,委屈了老爷了,你就凑合砸罢,啊。砸罢砸罢,不用给我留情面。” 孙绍祖没想到迎春居然把他上次砸的东西还留到现在,还拿出来现在自己眼前,这等于再羞辱他一次。孙绍祖青筋直跳,指着迎春,口中只剩下一个字“你……”。 迎春一看孙绍祖的样子,笑得更欢实,走到桌前拿来一个烛台,递给孙绍祖:“老爷如果不解气的话,把我这个院子烧了罢,烧了倒落得个干净啊。再者,满京都都能看到孙府火光冲天的景象,那是何其壮观啊,皇帝发现许是一高兴,还封老爷个护国烟火侯什么的,也未可知呢。拿着啊,请烧罢。” 护国烟火侯?孙绍祖眼睛瞪得更大。亏她想得出,打死皇帝也不会加封这样一个官职。再看看她那递过来的纤纤玉手,亮晶晶的双眸,孙绍祖忽然觉得气短了些。 该死,这个该死的女人,自己恨得要命,却不能奈何于她。 孙绍祖接烛台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气得他抢过烛台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转身就走。 孙绍祖刚走出屋子,迎春就追出来,在孙绍祖身后大声喊:“我的院子随时欢迎老爷来砸东西、来放火呢,常来啊,和我莫要客气了!” 这叫声,极像菜市上吆三喝四的小贩。孙绍祖差点没摔倒在地上,他只能走得更快些,他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那个泼妇一样的女人,他真是烦迎春烦到了极点,再也不想看到她,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孙绍祖走后,迎春笑得差点抽过去,她太开心,特别是见到孙绍祖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她就高兴得想上房庆祝。 孙绍祖回到了小书房,楚姣正等在那里。楚姣见孙绍祖面沉似水的进了屋子,理也不理自己,先拿起茶杯灌了一杯茶。 楚姣小心翼翼的问:“老爷,您是怎么了?” 孙绍祖半晌不说话,楚姣见孙绍祖脸色不好,也不敢问。忽然,孙绍祖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茶壶都跳动了一下,孙绍祖恼怒的说:“该死!” 楚姣知道孙绍祖在说迎春,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仇敌忾的说:“可不是该死,这样的泼妇就该好好治治她,让她眼里再没有老爷了去。” 楚姣见孙绍祖没出声,又说了两句后,试探的问道:“老爷替我出气,以后我可以不用去立规矩了罢?” 孙绍祖稍一迟疑,不耐烦的说:“嗯……我看你先去立规矩了,先莫再生事才好。” 楚姣听完孙绍祖的话,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此话出自孙绍祖之口。 孙绍祖想了想又道:“我是想……抬举你为姨娘的,所以,要你先莫要生事。” 楚姣听得心下大喜,姨娘!这不是一直是她这样的丫头们的梦想嘛,本来,楚姣还以为要再努力的哄孙绍祖几年呢,没想到竟这般简单。楚姣心里乐开了花。 要知道,有多少的丫头出路要么是配了小厮,面黄肌瘦、衣食不饱的过一世,要么或被卖了,还不知道未来的出路,只有那少之又少的丫头可能成为姨娘。那是何等的尊贵啊,从此就是主子了,过着使奴唤婢的日子,如果再能添个一男半女,从此在府里就更是有地位了。楚姣不自主的笑了起来。 如果因为迎春的一顿打,让孙绍祖觉得对她有所愧疚,抬举她为姨娘,那么这顿打挨得也值得。而且,只有自己成为姨娘,才是对迎春最大的打击。 楚姣上前的挽住了孙绍祖的手臂:“老爷说话可当真?不是哄了奴婢罢?” 孙绍祖低头看着楚姣兴奋的脸,微皱了下眉,但依然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样,明日你就去凤祥楼挑几样首饰,我知道今日你受了委屈,就算是我赏你的了。” 第十六章 狗咬狗 昨晚,迎春睡得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早上吃来后,迎春觉得早饭都很香甜。 饭后,大姑娘雨凌、两个姨娘和通房水绸都来给迎春立规矩,独不见楚姣。迎春和她们几个闲话两句,正要遣各人回去,可是院子里却传来了很响亮的笑声。 迎春正要问绣橘等人,只见帘子一挑,脸上还有些伤的楚姣走进来。楚姣进来扫了眼众人,最后看向迎春,福了下:“给夫人请安了。”楚姣的眼睛紧盯着迎春的脸。 迎春轻挑修眉,不冷不热的说道:“楚姣姑娘来得倒巧啊,大家刚要散了去。” 楚姣笑了起来:“我呀,今天来晚可是真有原因呢。”说完,她轻挑起颈上的项链,炫耀的看着众人。 陈姨娘叫道:“凤祥楼的新样式,你怎么会用?” 楚姣见有个识得此物的人,更觉脸上有光,笑得更为得意:“我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怎么会买得起凤祥楼的首饰。”楚姣故意停顿下,抬起手,众人见楚姣腕上有两支玉镯,见其光泽,知其价格不菲。 迎春轻捏着下巴,看着楚姣,还是没说话。 楚姣冷笑道:“夫人,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首饰是从哪里来的么?” 迎春还用两指轻扶下巴,笑道:“老爷许给你的,这还用说么?楚姣,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尽管都说出来好了。你又不是便秘,这样一段一段的说,有什么意思。” 楚姣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满面涨红,她咬牙说道:“夫人听我下面的话,想必不会这么高兴了。那好,我就成全夫人,这首饰是老爷让我去凤祥楼选的,我就是刚挑完首饰回来,所以晚了。而且……”楚姣拉长了声调,挑衅的看向迎春:“老爷还许我,过几日即抬举我为姨娘,而且还要高于别的姨娘。” 楚姣的话刚落,有人断喝道:“胡说!” 不是别人,却是陈姨娘,只见陈姨娘粉面带煞,指着楚姣喝道:“你高于别的姨娘?笑话,你只是个丫头,是我们的奴才,你这样的身份,老爷万不会抬你为姨娘,即便当了姨娘,也是位份最低的姨娘!” 楚姣见是陈姨娘,倒笑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姨娘啊。我为什么不能高于其他姨娘?我有老爷的宠爱,就强过于你。”楚姣说完,看向迎春,见迎春面色不变,心下气恼,她狠下心来继续说道:“老爷还许我呢,以后夫人位上没人,就把我扶正了。” “呸!”陈姨娘骂了起来:“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不过就是我们呼来喝去的贱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还想当夫人,做你的白日梦去罢。” 楚姣也不示弱:“我怎么就做不了夫人,难道你能做得了夫人?你不过就是从前一个死掉妾的妹妹而已,是什么仗腰子的身份,当自己是这府里夫人的妹妹,能扶正呢,真真是好笑。如果你能当夫人,老爷当年为什么不扶你为正?” 陈姨娘的底细被楚姣全抖了出来,迎春心中一怔,看来陈姨娘和孙绍祖渊源还真是有得说呢。迎春饶有兴趣的看向陈姨娘,原来陈姨娘是先前姨娘的妹妹。 陈姨娘只觉众人的目光都集在她的身上,脸色白了。她最恨别人提这些事,可这个刚来府上的小蹄子楚姣却打人偏打脸。 楚姣见陈姨娘惨白的脸色,笑着说:“你不过和我一样而已。而且,你给老爷生的还是个姑娘,扶正的资格都不够。有个一年半载的,我也一样能生养,也许还是个少爷呢。” 陈姨娘听楚姣句句话都往自己的痛处刺,也管不了许多了,疾步上前,扬手打了楚姣一耳光。 陈姨娘打完耳光还不解气,上前就和楚姣撕打,口中还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外人送来的小贱货,也敢评说我府上的事,今天不揭了你的皮,你就不认得你陈姨奶奶了!” 外人送来的?迎春也从陈姨娘嘴里知道了楚姣的底。 楚姣见陈姨娘打自己,开始撒起泼来,和陈姨娘撕打到一处。陈姨娘是半个主子,她院中的丫头众人,都上前帮自家姨娘。而楚姣今天怕迎春再用铜盆砸她,也带了几个丫头过来的,所以两处人打到了一处去。 迎春也不拦着众人,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笑意更浓。 两边人打了半天,都累得差不多了,迎春此时贝齿轻启:“够了罢,打也打了,闹也闹了,你们也是有些脸面的,让奴才们怎么看?” 两边人也都住了手,却都恨恨的瞪着对方。 迎春打了个哈欠,倦倦的摆摆手说:“都回去罢,思思过,今儿就散了罢。” 两边人草草的整理下,退了出去,众人也散了。 绣橘和司竹扶着迎春回了里间,绣橘小声说:“夫人怎么不早些喊住她们,在咱们这里这么闹算怎么回事呢?” 司竹轻笑着:“姐姐倒真是个实成的人,你没看出来,夫人就是要这样子看戏么?以咱们夫人现在的性子,我看啊,”司竹偷看迎春,笑着说:“只怕是恨不得她们打到房上去才好呢。” 迎春笑着骂司竹:“你这个小蹄子,就不会想我些好的,比如我侠肝义胆、除暴安良等等的优良品质,非把我想成那个样子?不过呢,你说得对。我在想呢,今天晚上,‘你们老爷’怕是要忙得不可开交呢。” 陈姨娘回到院子里,气得不得了,摔了东西,还骂小丫头们。香舍等丫头都小心的陪在身边,慢慢开解陈姨娘。陈姨娘气得还在骂:“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待我,我决饶不了她!” 香舍劝着:“姨娘也该细想想,老爷到底会不会抬举楚姣那个贱婢为姨娘呢?” 陈姨娘忽然不说话了。对啊,老爷会不会抬举她为姨娘呢?今天楚姣和自己已经撕破了脸,她真当了姨娘,不就会处处和自己做对么?不,绝对不能让老爷抬举楚姣为姨娘!自己得想办法了。 楚姣又被打了后,心下更为恼怒,愤愤的想:看来这府里万人都想踩在她的头上,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再没有她立足之地了。 等到孙绍祖放衙回到府上,刚进府,就被陈姨娘派来的丫头请去了。孙绍祖很是疑惑,等见到了陈姨娘则吓了一跳。陈姨娘见孙绍祖进来,帕子一遮自己的脸,哭了。 孙绍祖不知道是何原因,马上问,陈姨娘却不肯说,孙绍祖叫来了香舍,才知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孙绍祖皱了下眉头,楚姣有些跋扈,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还不忍就罚了楚姣。要知道,像楚姣这样的体己人物,很难在府中再找到一个了。 孙绍祖良久不语。陈姨娘见孙绍祖有偏袒之意,泪水更涌出,哭道:“请老爷把我送回家罢,我已是没了脸儿的人,留在孙府里,只会让人笑话了去,就是姐姐泉下有知,听到了楚姣骂她的腌臜话,也会与我蒙羞的。老爷就成全我罢。”说完,大哭起来。 孙绍祖听到陈姨娘提到了她姐姐,心中一沉,脸色灰了一半,轻唤陈姨娘的名字:“碧容……” 陈姨娘也不理。孙绍祖坐在陈姨娘的身边,见得陈姨娘颈上有抓痕,哭得梨花带雨,却有万种风情。孙绍祖心中一动,到底是跟了这么久了,今天又是陈姨娘受了委屈,自己又辜负了她姐姐,总要给陈姨良些安慰才好。 想到此处,孙绍祖好言哄劝陈姨娘,并让人吩咐下去,今天要留在陈姨娘的院子里。 孙绍祖哄了会陈姨娘,陈姨娘才回转过来。不多时,丫头们上菜摆箸,二人对座吃起饭来。 二人正在吃饭,院子里嚷起来,孙绍祖问香舍,香舍哆嗦的回道:“是……楚姣姑娘要来姨娘的院子门前上吊。” 孙绍祖一听,扔下筷子,快步走出来。只见楚姣拿着一尺白绫,正要抛向陈姨娘的院子的门框上。孙绍祖大怒,上前抢下了白凌,楚姣却哭软在地上。 孙绍祖见楚姣脸上同样也有抓痕,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此时,孙绍祖身后却传来了丫头们的呼叫声。孙绍祖回头一看,陈姨娘同样拿着白凌要在屋子里上吊。 孙绍祖顿觉头大了两圈,大喝一声:“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要死,全去死,我眼里倒落个干净。” 说完头也不回的迈步出了陈姨娘的院子。 第十七章 设计要人 孙绍祖走了,楚姣从地上站起来,拍打下衣服,冷哼一声,也走了。 陈姨娘见孙绍祖被楚姣闹走,心中更气,跌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一早,陈姨娘从香舍的嘴里知道,孙绍祖昨晚去了姜姨娘的院子,心里恨上了姜姨娘,气她收了渔翁之利,但是更恨楚姣,自己千盼万盼的孙绍祖就这样被她给闹走了。 孙绍祖几日来都去了姜姨娘的院子里,姜姨娘脸上自然多了些喜色,而楚姣和陈姨娘都看在眼里,气在心上。给迎春立规矩时,见了姜姨娘,犹如没见到,理也不理。 迎春看到几人神情,知道几人的怨恨都结深了。迎春也不理会,每日如常,倒落得清静自在。 楚姣那里也想着对策,不知道要怎样能让孙绍祖重新来自己这里。她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孙绍祖放衙时,却见一个小丫头来报他,楚姣要自卖其身的事。孙绍祖大惊,马上去了楚姣的住处。只见楚姣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孙绍祖马上着人请大夫,坐在楚姣身边。 楚姣见孙绍祖,泪落了下来:“奴婢自从入府中,错蒙老爷厚爱,前几日又惹了老爷生气。今奴婢身子抱恙,想来是活不了几日了,但求自卖其身,以报老爷厚恩。” 孙绍祖连忙安慰楚姣,楚姣又咳嗽起来,哭得断断续续:“老爷,今奴婢再见了老爷,就是死了,也甘心了,只求老爷他日能念起奴婢的好来,也是奴婢的大幸了。” 孙绍祖心乱如麻,急着催大夫,不多时,大夫来了。大夫诊脉后告诉孙绍祖,病人是断食几日,体内虚耗,而且又是忧虑过重,吩咐孙绍祖好生照顾着病人。 孙绍祖马上嘱咐人照顾楚姣,楚姣却拦住:“老爷,我身边两个小丫头子足够了。” 孙绍祖哪里听她的,马上着人叫孙荣来,要为楚姣再买几个小丫头。楚姣挣扎着起身,被孙绍祖按在床上,楚姣惨然一笑:“老爷,您撑起这个府,何其艰难,这里需要银钱,那里也需要银钱,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老爷肩上。奴婢没死一日,也要为老爷打算一二,今儿,老爷为奴婢破费那些钱银,奴婢本五天的寿,想来三天就会断了命了。” 孙绍祖马上轻拍楚姣的手:“不许胡说!”然后搂紧楚姣道:“如果府里的人都如你一样想着我,那府上岂会像今天这样。” 孙绍祖叹口气:“你觉得府上哪个丫头好,就叫来伺候你罢。” 楚姣假作唬了一跳,惊恐道:“奴婢不敢说。” 孙绍祖急了:“你都已经这样了,还顾得那么多做什么?快些说来,叫来些中用的丫头,你快些好了,才是正理。再说,等你大好了,丫头们回去,我自不会亏了她们的主子的。” 楚姣依在孙绍祖怀里,小声说:“多谢老爷为奴婢着想,那奴婢就斗着胆子说了。” 孙绍祖急急说:“你快道来。” 楚姣说:“陈姨娘那里的香舍姐姐最擅长汤品,她煲的养生汤连厨娘们都不会。姜姨娘那里的冰叶姐姐最会通理人体的经络,她按过人的背后,比吃副药还灵。还有……” 楚姣停了下来,抬眼看着孙绍祖。孙绍祖催她:“还有谁,你一并说出罢。” 楚姣轻声道:“还有就是夫人那里的绣橘姐姐了,听人说,她专会捏人的脚,被她捏过后,整夜都不会起夜。” 孙绍祖微微一愣,别人还好说,毕竟只是姨娘。迎春却是夫人,她的大丫头绣橘在位份上不会比楚姣矮一点,这样叫来绣橘,于理不合,而且迎春也未必会同意。 楚姣见孙绍祖犹豫,哭起来:“老爷,现在府外都在传您被夫人挟制住了,奴婢不是大病当前,定不会相告。老爷,再这样下去,只怕孙府早晚要改姓的。依奴婢想,这也是贾府把夫人嫁过来的目的罢。” 孙绍祖一愣,难道贾府真想要操纵自己?不可能!但是迎春的种种逆于常人的行为不就在眼前么?难怪贾赦会没给迎春多少陪嫁之物,难怪贾赦会对自己没有太多的要求,原来这样的女儿能嫁出去,已是万幸。嫁出这样的女儿,还能使女儿操纵了孙府,不是上上之策么。 贾府真是把他当成了傻子了。孙绍祖握紧了拳头。 就算贾府不想控制了他,但是贾赦陷他娶如此妻的不良用心已令他光火。的确,再这样下去,只会纵得迎春更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倒不如借着这事,治治迎春。 孙绍祖马上叫孙荣家的来,把楚姣提到的几个人全都带来,并要孙荣家的告诉迎春和两位姨娘,楚姣现在命悬一线,等她好了,再把人还回去,并会重赏迎春等人。 孙荣家的略一迟疑,孙绍祖眼睛一瞪:“我的话你难道没听到么?” 孙荣家的马上施礼退出,要去告诉夫人和两位姨娘去了。孙绍祖叫住了她:“两个姨娘那里你去告诉,夫人那里,明天你再去回禀。” 孙荣家的应着退了出去。 “要香舍?亏那个小贱人想得出来!”陈姨娘在院子里骂了起来,“老爷怎么就依了她的性子了呢?真是气死我了。” 在陈姨娘叫骂时,香舍被孙荣家的带了出来。 姜姨娘的大丫头冰叶也被孙荣家的带出来,姜姨娘没像陈姨娘一样在院子里大骂,但是却心下更恨楚姣,知道楚姣是因为孙绍祖这几日来自己这里,给害自己。 第二天一早,孙荣家的小心翼翼的把此事禀告给迎春。 “什么?要绣橘过去照顾楚姣,亏孙绍祖想得出来?不行,你去告诉你家老爷,想要绣橘去照顾楚姣,除非,我不在这府上。”迎春气愤的说。 “要走就走,休书不是在你那里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但是,绣橘是我孙府里的奴才,我要她去,她就要去!”孙绍祖话到,人已到了迎春的屋子里。 迎春瞪着孙绍祖,孙绍祖并不示弱的看向迎春:“从你嫁来第一天,我并未对你如何,而你却作弄我多次,你是何道理?” 迎春眯起眼睛:“你倒是个记仇的男人啊,真是够有男子的胸襟了。” 孙绍祖冷冷的一笑,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来,展给迎春看:“你要看仔细了,这是我从岳丈那里花银子买来的绣橘的卖身契。贾二姑娘,你没想到令尊会为了钱,什么都能卖罢。”说完孙绍祖笑得更冷。 迎春瞪大了眼睛看向孙绍祖手上的卖身契。 “要走,你随时可以走,也可以带着司竹走,她是你贾府的家生子。但是,”孙绍祖一指迎春身后的绣橘:“她,是我府上的奴才,永远都是。” 迎春没想到孙绍祖会从贾赦那里弄到绣橘的卖身契,更没想到孙绍祖会走了贾赦的路子。只怪自己太大意了,贾赦那种以己之私,万事都能出卖的人,会在乎个丫头么?他更会和自己这位有些兵权的女婿打得火热。迎春忽然间觉得小看了孙绍祖,孙绍祖找到了自己的命脉——相伴的丫头们。 孙绍祖见迎春楞在当场,冷笑一声,对绣橘喝道:“还不快去伺候楚姣?!”说完,看也不看迎春,转身就走。 绣橘眼里含泪,对迎春拜了拜,强颜欢笑:“夫人莫要担心,奴婢几日后就会回来伺候夫人,只是几日功夫,眨眼即逝。” 迎春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绣橘被孙荣家的带走,心下又气又恼。 自己不只是小看了孙绍祖,更没想到楚姣会把主意打在了绣橘身上。迎春只有绣橘几个贴身丫头为伴,要走了绣橘,等于斧底抽薪。 迎春咬紧了银牙,此仇不报,以后怎样面对绣橘和司竹等人。 第十八章 救绣橘 司竹上前来扶着迎春:“夫人,我看楚姣是故意而为之。” 迎春失神的看着地面,良久才道:“没有孙绍祖撑腰,她敢么?我看……绣橘恐怕要吃亏了……”说完,迎春良久不语,然后,迎春背向了司竹。 司竹上前轻轻把手帕递给迎春,扶迎春坐在美人榻上,轻声回:“听说,要去的还有陈姨娘的大丫头香舍和姜姨娘的大丫头冰叶。” 迎春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缓缓收回眼神:“看来楚姣是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啊,触了众怒,我看孙绍祖还能天天守在她身边不成?” 司竹紧张的问:“夫人,您想怎么办?现在找楚姣的麻烦恐怕老爷会更怒。” 迎春抬眼看着窗外,身子轻轻躺下,但是手握紧了手帕:“现在当时不是时候,要等一等。绣橘啊,我真的对不住你啊,这个仇,我一定要为你报。” 司竹第一次见自家姑娘为一个奴才而落泪,这真是令她没有想到了。夫人在她眼中一直是坚强的,果断的,对老爷是泼辣的,对妾们是审视的,有仇必报的。做起事是不循规蹈矩的。外人是不会相信夫人这种人会流泪,而这一幕,也只会有她能见到。 司竹看着迎春,绣橘在贾府就伴姑娘左右,现如今,姑娘出了阁后,身边只有几个丫头能说说体己话,姑娘待她们更为亲厚。而且,夫人什么事也并不背着她们,就是她们的吃穿用度除了份例,也有夫人赏下来的东西。有时候吃饭,夫人也会叫她和绣橘来一桌吃。这是奴才们没有的殊荣,而她和绣橘等人,却有。 最重要的是——夫人从没把她们当成是奴才,而是血脉相通的亲人。 旁人都羡慕她们是夫人的人,对她们说话也是缓气细语的,恐怕得罪了夫人。别人道夫人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其实夫人待人极好,但是他们是不知道的。今天见夫人为绣橘姐姐落了泪,司竹心下更为震惊。 司竹心里暗下决心:夫人,她司竹是要伺候一辈子的,旁人打也打不走她的。 司竹又想到了事情的开头,小声对迎春说:“夫人,我听说楚姣姑娘这次是闹着自卖其身。” “自卖其身?”迎春重复了这句话后,沉思起来。 这几日,司竹悄悄遣小丫头子们去探楚姣那边的动静,知道绣橘等人被楚姣使唤得没个黑天白日的。迎春虽然总是问,司竹却不敢实话回迎春,怕迎春为此和孙绍祖再起冲突,担心迎春最后吃亏。只盼着日子快些过,楚姣大好了,绣橘就会被放回来的。 这一日小丫头急急来报司竹说,绣橘被楚姣叫人打着呢,再不去,恐怕绣橘要吃了大亏。 司竹一听心下大乱,也顾不得许多,回了迎春。迎春一听,马上带人去了小书房。 迎春还没到小书房的外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刺耳的叫骂声:“你个下作的奴才,以为你是夫人的人,你就得了意去了,是不是?连我也敢敷衍,你也不翻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今天,万是打死了你,老爷也不会问半声的。” 然后就传来板子落在身体上的声音,还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痛苦的“呜呜”之声。 迎春抢一步迈进院子里,只见绣橘绑着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板子正重重的落在绣橘的腿上。此时的绣橘裤子已浸出鲜血来。 迎春急了,上前一脚踢开掌板的婆子,把按绣橘的两个婆子一人一个耳光。然后亲拿下绣橘嘴里塞的布,托起绣橘的脸。只见绣橘满脸是汗,双目迷离,只叫了声“夫人”,就晕死过去了。 迎春大喊着绣橘的名字,连忙叫小丫头把绣橘抬回自己的院子里去。迎春缓缓站起身,双眼忆红了,咬牙问楚姣:“你凭什么把绣橘打成这样?” 楚姣看见迎春的眼神,有些怯意,但想到孙绍祖待自己的样子,楚姣梗起脖子道:“夫人,我叫绣橘好生给我捏脚,她却轻得像蚊子叮一样,这样不尽心的奴才,哪有把老爷放在心上。” “放屁!”迎春大骂开来:“绣橘她有必要把老爷放在心上么?她是我的人,除了我,她不用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先看看五个手指长全没?也敢让人打绣橘!” 楚姣被骂得满脸铁青,脸一扬:“夫人,绣橘的卖身契在老爷身上,她就是我府里的奴才,别说我是个要成为姨娘的主子了,万就是个通房姑娘,我也有资格打她,而且我也打得起她。” 迎春也不说话,上前一脚把楚姣踢倒在地,楚姣大叫一声:“还不都给我出来!” 屋子里出来很多婆子丫头们,慢慢的向迎春等人围过来。看来楚姣早料到迎春会来闹的。 迎春眼睛一眯:“怎么?你们一起奴才要犯上么?” 一个领头的婆子向迎春微微弯下腰,然后说:“夫人请留情,楚姣姑娘身子刚大恙,我们只是尊老爷的话,照顾好楚姣姑娘而已。”言外之意,如果迎春真敢动楚姣,她们虽然不能打迎春,却能护着楚姣,相争之下,迎春主仆并不能占些便宜。而且拉扯之间,难免有人故意伤到她们,而推说成无心。 迎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婆子,问道:“你是哪个?” 婆子微瞥向楚姣那边,站直了身子说道:“奴婢孙二家的,一直在老爷的书房伺候着,我家孙二是老爷面前有些头脸的,帮着老爷管着帐。” 迎春冷笑道:“就是这一起有脸的,才有这样的胆识呢。” 孙二家的也不辩解,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迎春见绣橘已被自己的人带走,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众人走了。 楚姣却自地上爬起来,在迎春身后高声喊着:“夫人可仔细着自己的人啊,今儿是绣橘,明儿保不准就是司竹等人了,只要我想,老爷定会依了我。做为主子,连中意的奴才都保不了,还真是让人心寒呢!”喊完话,院子里又传出来楚姣得意的笑声。 迎春脚下一顿,握着司竹的手攥紧了。司竹怕迎春再冲回去,马上说道:“夫人何苦和她一般见识,我们回去罢。” 迎春转回头看向小书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第一次这样仇视一个人,因为绣橘,她和楚姣定势不两立! 第十九章 一日为主的权利 楚姣见迎春走了,笑得更狂,赏了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们,并加赏给孙二家的一支钗子,孙二家的带着众人欢喜退下。 楚姣斜靠在床上,想到迎春气愤而走,就觉得出了一大口气,脸上笑得更为得意。忽然,楚姣想到了什么,叫来了小丫头,让小丫头把她气走迎春的事,再添油加醋的在府里传起来。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楚姣想着,夫人这样厉害的角色都怕了她三分,看看那些姨娘们哪个还敢不自量力,此后,内院里的事就要由她摆布着了。早晚,她也要把内院的事务接管的,就算不成姨娘,哪个还敢小瞧了她。 楚姣想完后,让人张罗着晚饭,她要好好哄哄孙绍祖,让她早些接了内务才是正经。 陈姨娘和姜姨娘那里已经听说了楚姣气走迎春的事了,陈姨娘大惊,没想到楚姣胆子这么大,连夫人也全然不放在眼里,心时盘算着以后怎样小心的拨掉这根眼中钉。 姜姨娘则冷冷一笑,心里想着:楚姣做人一点后路也不留,早晚要倒霉。 但是两个姨娘都吩咐下去,让院子里的人对楚姣的人多忍让些,免得真惹出不快来。自此,楚姣身边的人更为猖狂。 这日,姨娘们给迎春立规矩时,迎春遣人去叫楚姣,陈姨娘心下冷笑,知道迎春要和楚姣明着斗了。而姜姨娘头也不抬,立在那里。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小丫头子挑帘进来,见了迎春,微施礼,扬着头,并没有一丝敬意的说道:“夫人,楚姣姑娘身体刚大好,老爷不让她乱走动的。夫人该知道才是。”话中竟有责备迎春的意思。 迎春笑了,笑得很灿烂,陈姨娘和姜姨娘偷眼看迎春时,都以为自己的眼花了。迎春那轻妙的声音却传来:“楚姣姑娘不是早大好了么?” 小丫头马上说道:“好是好了,倒是十分病,三分养,难道这个道理夫人也不知道么?夫人,我劝您这几日老爷欢喜着,夫人还是少惹楚姣姑娘,自保为主啊。” 迎春笑得更美,轻声说:“你到是为我打算。” 小丫头也笑起来:“夫人保住自己的位子才是正经,我们做奴婢的,难免为主子分担一二。” 迎春托着下巴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回道:“我叫燕儿,是楚姣姑娘身边的小丫头,本来楚姣姑娘要叫一个粗使婆子来,而我想,夫人这里还是我来得好,怎么也不能扫了夫人面子不是?” “扫了我的脸子?你说得真好听。”迎春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了,燕儿见迎春笑,也扬着脸笑起来。忽然迎春收起脸,来喝一声:“来人,把这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给我拿下!” 燕儿没想到夫人变脸这么快,先愣住了,见两个婆子来按她,燕儿才大喊着:“我是楚姣姑娘的人,夫人可仔细了在府里的位置!” 迎春冷笑着说:“我打的就是楚姣的人!”说完,又命婆子们:“给我重打20大板!” 婆子们应了把燕儿拖了出去,打了一半,院子里传来了楚姣的叫骂声,不多时,帘子一挑,楚姣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进来也不施礼,直盯着迎春的脸,口气不善:“夫人,你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打燕儿?!” 迎春冷笑着看着楚姣:“凭什么?就凭我是这府里的夫人,万说是一个小丫头子,就算是你,我想打一样也能打?” 楚姣瞪起杏眼:“你敢?!” 迎春快速的上前把楚姣踹倒在地上:“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我一天在这府上是夫人,我就有一天的权力处置你。” 楚姣摔倒在地上,嘴里却不依不饶的喊道:“贾迎春,你等着吧,我今晚就叫老爷先把绣橘等人卖到青楼去,然后再休了你!” 迎春扶扶手:“只怕你等不到晚上了。”话刚说完,小丫头子禀告孙荣家的来见夫人。 迎春叫人把孙荣家的带上来,孙荣家的进来给迎春施礼,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婆子。 迎春坐回到座位上,一指楚姣:“就是她。” 婆子先给迎春施了一礼,然后上下打量了楚姣,看得楚姣心里直发毛,脑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孙荣家的先是一愣,然后上前给迎春施礼:“夫人,老爷怕是……” 话刚说到一半,迎春打断了孙荣家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给我干什么,万事由我顶着,你们老爷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孙荣家的不敢再多话,也知楚姣太过猖狂,早就惹恼了夫人。而且她还打了陈姨娘,就势做个人情给陈姨娘也是不错。所以上前用力的推了下楚姣,让两个婆子推搡着楚姣就要往院外走。楚姣大喊着:“干什么?” 孙荣家的笑着说:“姑娘,夫人已经把你卖给人牙子了,请姑娘收拾东西罢。” 楚姣吓得魂不附体,口中喊道:“你……你敢?!你真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 迎春笑着说:“楚姣,从前不是一直是你在老爷面前,口口声声的说要自卖其身么?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成全了你做奴才的心愿。” 楚姣听得迎春的话,心下大惊,挣扎着喊着:“你……你卖不得我,你……不会有我的卖身契,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迎春冷下一张脸:“楚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么?你是老爷朋友的家生子,你从来没有卖身契。至于官府那边,我已经派人打了招呼,而且,嘻嘻,我还是拿着老爷的贴子去的。你说官府里的人见了老爷的贴子敢慢么?所以,你已是卖给人牙子了。” 楚姣听完迎春的话,惊得魂不附体。原来夫人什么都准备好了,打听了她的底细,早让人找了人牙子,甚至官府那边都准备好了。打小燕不过是为了引出自己,而自己偏偏愚蠢的撞进夫人设计好的计里。 迎春瞪了孙荣家的一眼,孙荣家的马上让人把楚姣的嘴给堵上了,拖着楚姣就走出去了。 迎春又唤来孙荣家的,对她说道:“把燕儿、孙二和孙二家的一并卖了。” 孙荣家的一愣。 迎春慢慢的转着茶杯,自言自语道:“孙二以为我不管府里的事务,就不知道每个奴才所管的事了么?哼哼,孙二从前是管帐的,因犯了错,现在只是被老爷打发去看祖先堂去了,还想哄我。” 陈姨娘和姜姨娘都低着头,心下想着迎春的话,看来这位夫人心思也够细密了,这她也查了。而且看夫人今天的出手,不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还是什么。怪也只怪楚姣太目中无人,打了绣橘,还辱了夫人,她也算是自作自受。 姜姨娘偷偷看了一眼迎春,见迎春面色平静,无一丝波澜。姜姨娘马上低下头。 只是,这样能屈能伸,心机深厚的夫人,以后,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二十章 另眼相看 迎春那里对孙荣家的说:“不用再收拾东西了,马上就让人牙子领走人。”说完,又对人牙子说:“我丑话说到前面,卖多少银子事小,但要把她卖到京都500里以外,而且要马上就出城。你可听仔细,如果我的话,你有一样没做到,我有法子让人拆了你的骨头,扒了你的皮,让你从此不敢再进京都的城门。” 人牙子一听卖多少银子事小,心里早乐开了花,卖远的还不容易,马上弯腰答应着。 迎春摆摆手,遣了众人。 众人散去,司竹担心的对迎春说:“夫人,这样子把楚姣卖了,老爷回来可如何是好啊?” 迎春却打了个哈欠:“放心罢,有我呢。” 迎春说完,又问司竹:“绣橘那里到底是如何了?” 司竹道:“夫人请放心,大夫已来过了,绣橘姐姐只是外伤,幸好没伤到骨头,但大夫说要在床上养个十多天。” 迎春叹了一口气:“你去告诉绣橘,我让她养15天。去前,你到库里称二两燕窝,给绣橘送去,就说是我赏她的,我……让她受委屈了。” 司竹深深的看了眼迎春,答应着去了。 下午,孙绍祖放衙回来,唤人叫楚姣,小丫头支支吾吾,孙绍祖细问才知道,楚姣早被迎春给卖了。孙绍祖气得不行,打也就算了,骂也算了,居然卖上正宠的人,分明没把他当回事。而这样善妒的女子是他的夫人,传出去,他有何颜面。 孙绍祖一掌打在桌子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他,叫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孙绍祖决定今天非要治治这等泼妇不可,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天。孙绍祖气冲冲的来到迎春的院子里,大喊一声:“恶妇贾迎春,你给我滚出来!” 丫头们跪倒一院子,迎春从屋里走出来,见孙绍祖这样,倚着门框,抱着臂膀冷冷道:“这是谁家的大叫驴没栓好,怎么跑咱们院子里来了?!” 大叫驴!这样的称呼,下人们还第一次听到出自尊贵的主子之口。不过,话说回来,越是跟着这位主子,她们越发现,什么话从之位主子嘴里冒出来,都不稀奇。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努力的忍着,不敢笑出声来,个个把头努力的低得更低。 孙绍祖气得上前抓住了迎春的手腕,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冷若冰霜。就这样,两人站在院子里僵持起来。 良久,孙绍祖咬着牙吐出一句话:“你凭什么卖楚姣?你真当自己是……” 孙绍祖还没说完,迎春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说我充‘夫人娘子’么?不错,我还真就是充夫人娘子了,我是孙府的主母,我就有卖奴才的权利。” 孙绍祖没想到迎春会脸皮这般厚,把自己的话说出来不算,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而且看她昂着头,毫不示弱,自己这句话明明在警示迎春没有夫人的地位,她倒借坡下驴,难道她分不出好话坏话么? 孙绍祖逼视迎春的眼睛眯得狭长。 迎春又冷笑道:“你的好丫头楚姣把绣橘打得腿上血浸透了裤子,差点伤了骨头,绣橘现在还在床上趴着,连躺也躺不下。大夫说了,绣橘至少要在床上养十多日,这是怎样的狠毒!绣橘是我很小时就带在身边的,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亲人。”说着,迎春眼里涌出些晶莹。 孙绍祖有些呆了,他第一次见迎春眼中有泪,顿时,有些失神了。 也就是一瞬间吧,迎春眼里马上又闪出了能杀人的光。迎春吸了下鼻子,大声说:“我问你,这是哪家奴才的权利?敢把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丫头打成这样子?你们孙府就是这样教导奴才的么?这样的规矩,我倒真是不懂了!” 孙绍祖听得楚姣打伤了绣橘,一愣,他没想到楚姣会打了迎春的贴身大丫头,这确实是很是过份,难怪迎春会气成这样子。 孙绍祖想到这里,却依恨恨的说:“就算她打了绣橘,你也不该卖了她,她到底是府上的通房丫头,是我身边的人,你眼里可曾有我?!” 迎春敛起冷笑,直盯着孙绍祖的眼睛:“那我再问你,楚姣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了?打了我的人,而且伤成这个样子,难道我就卖不得她了?你把你的人当回事,我同样把我的人也当回事。” 孙绍祖看着迎春眼睛里闪着冷到心底的寒意,心下一凛,第一次感到迎春的愤意和不可侵略的意志。孙绍祖避开了迎春的目光,甩开了迎春的手腕:“我看你就是……” “我就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怎么了?这就是我的真实写照。对不起,告诉你晚了,不过,你早该有些知觉了。你反悔还是来得及。还有,传说我父欠你五千两银子,有这回事罢,现在我就告诉你,我就是准折了卖给你的,又怎么了?”迎春把这些话说得理直气壮,蛮不讲理。 孙绍祖更是一愣,他没想到迎春会知道他要想说什么。正张嘴结舌之际,迎春又说开话了。 “但是,你可曾记得这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父和我万是做出再令你不堪的事,只要我没被休走,我就是你孙绍祖的夫人,这府上的主子,我就是丢人,也是丢你孙府的人,丢你孙绍祖的人!你孙绍祖现在想治我的罪,那好,我人在这里。” 迎春说完,转身去院子的一角拿出一捆绳子,扔到孙绍祖眼前:“要么就不用说话,马上离开。要么就把我绑去见官,我奉陪到底。但是不管是哪个人,敢动我的人,我就绝对不会手软,我贾迎春说到做到!” 这掷地有声的话响在当院,响在孙绍祖的耳旁。 迎春看着孙绍祖,似乎是等待孙绍祖的决定,又似乎是等鱼死网破之时。良久,孙绍祖没发一言。 迎春冷笑道:“看来老爷并不想把我送去见官,那我就少陪了,先回去了。” 迎春说完这话,看也不看孙绍祖,转身进了屋子,把孙绍祖晾在了院子里。 孙绍祖从来没想到迎春会这样看重自己的丫头。亲人,这是怎样的情意把丫头当成亲人呢,又是怎样的大胆,敢把在最底层的奴才当成亲人呢。 孙绍祖倒吸了口冷气,这样的贾迎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过的,与别个不同的主子。迎春虽然泼辣、不讲理,但却是个大义护下的主子。有这样的主子,下人们只会更加忠心对她。 而这样的迎春,也令孙绍祖令眼相看。 贾迎春,这个女子,第一次让孙绍祖觉得看不透。 孙绍祖独自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而后,走了。 第二十一章 木香受辱 第二天,姨娘和通房丫头依然来立规矩,迎春却发现多了一个人。这个女子高挑身材,说不上漂亮,但眉间却多了些伶俐之气。 丫头见迎春看她,上前一步,飘飘施起礼:“奴婢是罗依,是老爷跟前的丫头。前儿得了老爷的许,回家看我老子娘去了。” 迎春点点头,没说话,遣了众人。 罗依却深深的看了迎春几眼,然后随众人走了。 众人散后,迎春把屋子里的丫头也遣了下去。司竹上前细细回禀迎春:“绣橘姐姐已经好很多了,请夫人不必担心了。木香那里昨个奴婢也去了,看木香是被厨房的管事张财家的欺负得很厉害,但木香的性子,夫人也是知道的,最是个沉稳的。所以也没用我劝,她反来安慰我,让我回禀了夫人,她会照顾好自己,请夫人放心。” 迎春点点头,却叹了口气:“有你们这样忠心的人在我身边,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想来我贾迎春何德何能啊。”说完,眸子也暗了下去。 司竹一笑:“夫人万不要这么想,哪个不吃苦呢?要想保住我们,夫人不也是吃了苦么?为了我们的将来,苦,是一定要吃的。我虽是个奴才,但我知道一个理儿,不食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迎春看着司竹,司竹真是丫头里最明白的。 迎春沉思良久,问司竹:“那个张财家的是陈姨娘的人罢?” 司竹回道:“听说和陈姨娘走得近些。” 迎春沉默很久后,缓缓道:“看来,陈姨娘也是有打算的人呢。” 厨房里。 木香正忙得热火朝天,褪了鸡毛,又去切鸭,刷了帘子又和面。张财家的正插着腰,指手划脚的指挥着木香。 “这个鸡皮上还有毛呢,这样子的鸡怎么给主子端上去啊?呶呶,还有这个面,和得软不软,硬不硬的,饼能用这样子的面么?你是第一天在厨房干活啊?这样子的东西端上去,你担待得起么?木香,不是我说你,你还以为这里是夫人的院子呢?快别做春秋大梦了。” 犀利的语言和呼来喝去,刺耳的声调,木香全当没听完,她好脾气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结果是厨房里只有木香被张财家的支使得团团转,旁人活都是很少的,有几个还在一旁坐着调笑看热闹。 “木香,把那脏水桶倒了去!” 木香一犹豫,怯怯的说:“张嫂子,脏水桶不是由专门的小厮来倒么?” 话刚出口,头上挨了张财家的一擀面杖,骂声也同时传来:“非要等小厮来倒不成?你懒得骨子里跳蛆了!难怪夫人不要你呢,就你这样好吃懒做只有被卖到青楼的份,夫人还是太过仁慈了。” 木香低着头,眼里含着泪,并没回一句。张财家的推搡了下木香,又骂道:“作死的小蹄子,还不快去倒脏水桶子,难道还等老娘伺候你不成?” 木香连忙出去倒脏水桶。 齐腿高的脏水桶立在厨房的门外,木香走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提起桶来来,却摇摇晃晃。刚走出没几步,木香一趔趄,通的一声,木香摔倒在地,一桶的脏水全泼到了她的身上。 张财家的从厨房里跑出来,看此情景,顺手操起门口的一个簸箕就往木香身上打来,边打还边骂:“没用的东西,害得老娘一会儿又要被大管事骂,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木香本来就摔得不轻,又被脏水淋是湿了身子,现在只有眼睁睁倒在地上挨打的份了。 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冷眼看着,似乎张财家的打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条狗。 厨房里干粗活的王贵家的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陪笑着对张财家的说:“张嫂子,别生气了,让这丫头把这收拾了,快到用饭时间了,慢了怕主子们着恼了。” 张财家的也打累了,听了王贵家的这样说,冷哼一声,把簸箕摔在木香身上:“你个贱人,快把这里收拾干净,不然,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木香一边抽泣着,一边点着头。张财家的带着人进了厨房。 王贵家的见众人走了,上前扶起木香,小声说:“姑娘先去换身衣服,我先帮姑娘收拾这里,快去快回罢。” 木香抹了一把泪水,连声称谢,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房子。 晚上,木香躺在自己的床上,只觉浑身像散了架,连翻身都觉疼。木香疼得小声呻吟起来。幸好一起住的几个丫头没回来,不然,如果哪个告诉了张财家的,她还要挨得一顿的打。 木香枕着枕头,盯着头上的房顶。从跟着姑娘后,自己从没受过这样的欺辱。姑娘从来都是和她们几个欢声笑语的。木香闭上了眼睛。她想姑娘,想司竹,想绣橘…… 门口传来很小的声音:“木香可睡了?” 木香勉强着支起半个身子,小声问:“是谁?” 门轻轻的推开,走进来两个人,木香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见迎春身后跟着司竹走进来了。 木香连忙要下地,迎春快步上前按着她,命她躺下。木香哪里敢躺,无奈,迎春却坚持着。木香只好半躺着。 迎春摆手让司竹守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木香:“我听司竹说,你今天又挨了打了?伤得如何?要不要紧?”迎春说完,就要看木香身上的伤。 木香的泪再也止不住,汹涌流出,却拦着迎春:“没……没事的,多谢夫人还念着奴婢,奴婢是哪世修的福,让夫人如此待我。” 迎春还是看到了木香露在袖子外手臂上的青紫,迎春一把拉住木香,细细的看着木香的手臂,气得浑身直哆嗦,站起身,就要向外走。 木香急了,忍着疼下床拉住了迎春,跪在迎春脚下:“夫人此去可是要找张财家的?” 迎春面色铁青,去拉木香:“你快起来,刚受了这么重的伤,怎能跪在地上,快快起来。” 木香涕泗滂沱,抱住迎春的腿,昂着脸说道:“奴婢不敢深劝夫人,但请夫人细想,夫人现在这样去找张财家的,奴婢从前受的苦岂不是白白受了?还有,夫人去找张财家的,说明夫人还在来看我,我的身份也就不说自明了,这不正中了别人的计么?依奴婢的见识,也许张财家的这样待奴婢,正是在试探夫人啊。夫人万不可中了奸计才是。” “我不要你去厨房了,不能让你再受这样的苦了。你在我身边,我手指头没弹你一下,现在陈姨娘的人居然敢这样待我,我就是拼了不要‘孙夫人’的名分,也定为你讨个公道!”说完,就要急急向外走。 木香拉住迎春,死活不松开迎春的腿。迎春低着头去拉木香,木香却依然跪着不起来,苦苦哀求迎春。 主仆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迎春到底没拉起木香,迎春缓缓的叹了口气,拿出手帕帮着木香拭泪:“全怪我,当初不让你来就好了。” 木香挣扎着站起来,迎春马上扶住了她,木香哭着说:“当初是我请命要来为夫人办这事的,再者,为夫人做事,是我们当奴婢的本份,夫人万不该说什么怪自己的话,这样,不是要折煞死奴婢了。”说完,木香又大哭起来。 迎春泪也落了下来:“你快休说此话,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木香哭得更厉害:“夫人夫人,你说这话还不如打死了奴婢是个正经。” 迎春扶着木香回到床上,缓缓让木香躺在床上,小声对木香说:“我今儿让司竹把你一屋的丫头们都安排了事做,所以晚上她们会回来得很晚,我才能来看看你。” 木香擦了泪水,轻声回道:“我说她们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呢,谢夫人的惦记。夫人,奴婢在厨房虽然累些,但是已经明白一些厨房的事情了,奴婢说给夫人听。” 迎春摆摆手:“这个不急,等你大好了再给我说也不迟,即使不能说给我,也能说给司竹。你先好生养着。”迎春说完,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油,放在木香手里:“我不想你伤得这么重,这是西藏贡来的一种药油,很有效果,你一会儿擦上吧。等会子,我让司竹给你再送东西来。” 木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噙着泪:“夫人,莫要惦记奴婢,也不用再送东西来了,有夫人这样的主子,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是愿意的。” 迎春说:“总之,是我让你受了苦,一会儿那些丫头就快回来了,我先帮你搽药油。” 木香哪里肯,但无奈迎春执意要帮木香,所以木香就趴在床上,由着迎春一点点帮她搽着后背。 迎春看着木香伤痕累累的后背,不知从何下手才好。泪水,又落了下来。迎春把药油轻轻搽在木香的后背上,木香很轻的哟了一声。 迎春马上说:“痛了罢?” 木香勉强笑着:“没有,真没有。” 主仆二人都在默默落泪,迎春是为心疼木香而落泪,木香是为迎春待自己的厚意而落泪。 迎春为木香搽过药油,站起身来:“你好生养着,我不能来时,我也会让司竹来看你的。”说完慢慢的走向门口了。 在快迈出门槛时,迎春回过头,看向木香。木香看着迎春看自己,勉强笑了笑,但那笑有许多不忍和不舍。 泪水终于在迎春踏出房门时,再度划过了木香的脸。 第二十二章 辱亲女 自楚姣被卖,着实让姨娘和通房丫头们老实了一段时间。也是因为楚姣被卖,孙绍祖开始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 时间久了,陈姨娘渐渐倦怠起来,早晨请安总是来迟。 这一天,姜姨娘和水绸、罗依,还有大姑娘雨凌都来请安后,迟迟不见陈姨娘到来。迎春脸色微沉,遣丫头泽兰去叫陈姨娘。 泽兰刚要去,小丫头挑帘进来,说老爷打发人来回夫人的话了。迎春心知不会有什么好事,叫了来人进来。 一个媳妇进来给迎春见礼,然后回道:“夫人,陈姨娘染了风寒,很是严重,老爷怕再令夫人梁了病,所以这些日子免了陈姨娘立规矩,让奴婢来回夫人。” 说得好听!迎春冷笑。怕染上我?怎么不说他纵得姨娘们没了规矩呢。 迎春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打发走了那个媳妇,然后散了众人。 别人方可,大姑娘雨凌却心下大急,从迎春院子里出来后,带着随从的小丫头,急急的去了陈姨娘的院子。 随着丫头的一声“大姑娘来了”,雨凌被让进了里间。 进屋了,雨凌见陈姨娘正在歪着看琴谱。看陈姨娘虽然有些倦意,但并不似病很重的样子。 陈姨娘见雨凌进屋,放在琴谱,站起身,笑着招呼雨凌:“你倒来得巧,我这里刚有老爷赏下的松子糕,可不是你最喜欢的,你真真儿是个有福气的。” 雨凌见陈姨娘笑语嫣然,心中略定,问道:“听得说姨娘身染风寒,现在可好?” 陈姨娘看着雨凌,眼里全是笑意:“到底是我养的,还是自己的肉惦记着我,只是小病而已,大姑娘不用担心。” 雨凌小声说:“姨娘,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讲,听得让人笑话了去。” 陈姨娘脸上微红:“姑娘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自小又养在我跟前儿,别人凭什么笑话。” 雨凌见陈姨娘这样,拉着陈姨娘的手,缓缓坐在榻上,陪笑道:“姨娘这些话在屋子里说说就算了,我虽是姨娘生的,但到底是老爷夫人的女儿,让人听姨娘这样说,岂不以为我孙府乱了纲常。姨娘既然是小病,也该去夫人那里立规矩,姨娘该像姜姨娘一样面儿上过得去些,姨娘这样子给夫人个没脸,夫人岂不以为姨娘要以她为敌么?” 陈姨娘一听此话,马上甩开雨凌的手,站起身,低头冷眼盯着雨凌:“姑娘真是会见风使船了,见来了夫人,而且这个夫人面儿上又是个极厉害的,所以姑娘就要自保了,连我这个亲娘也不要了,是不是?我想着,大姑娘人大心大了,巴结夫人是为了求夫人以后给大姑娘说个好婆婆家罢?” 陈姨娘冷笑起来,也不等雨凌说话,自又说起来:“姑娘放心,我得罪夫人是我的,半分连累不了姑娘。我这里庙小,装不下姑娘这位知情懂理的大佛,快请姑娘去别处罢。”说完打发丫头送雨凌。 雨凌被陈姨娘左一句“见风使船”,右一句“找婆婆家”,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话刺痛。再看陈姨娘全然不给雨凌半分脸皮,雨凌气得哭起来,哪里还能站得下去,转身就走。 香舍去拉,雨凌却擦着眼泪避开了,大步走出院子。 香舍走回进屋,见陈姨娘呆呆的坐在床上,香舍轻声道:“姨娘怎么连姑娘也说起来了?姨娘难道不知道姑娘这么多年来对姨娘的心么?” 陈姨娘忽然也哭起来,一边拭着泪一边说:“我怎会不知道,只是这个孩子说话句句都冲着我的心管子,你让我哪里能忍下来呢。” 陈姨娘说完,伏倒在床上哭得更厉害:“她怎么就不知道我这是为她打算呢?我如果真成了夫人,她就是嫡出了,找婆婆家要容易好多。现在的大家子,哪个愿意找庶出的女儿。” 陈姨娘抽抽泣泣,香舍在一旁细声劝解着:“姨娘是为姑娘好,姑娘也是为姨娘好。姨娘嘴上不饶人,这样岂不伤了大姑娘的心?” 陈姨娘吸了极鼻子:“府上的内务原就是我掌管着,我原想,趁着老爷的宠爱,把我扶了正,她不也是有了条好的出路了。可不想,老爷竟娶了夫人。我又想着,夫人哪天惹怒了老爷,老爷休了她,我才有了机会。依现在的情形,老爷是半只眼也看不上夫人,这不正是绝好的机会。” 香舍点点头:“姨娘要行此事,也该从长计议,急不得。” 陈姨娘坐起身来,用力着绞着手帕:“都是那个该死的夫人,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现在又害得大姑娘也不站在我这个亲娘这边了。” 香舍说:“姨娘放心,大姑娘并不会离开了姨娘,只是年纪小,需要慢慢教导。只是老爷那里,姨娘还有多想些主意才发了。” 陈姨娘点点头。 雨凌刚转出陈姨娘的院子,迎面遇到司竹带着几个丫头走来。司竹见雨凌马上施礼:“大姑娘。” 雨凌连忙低下头,勉强笑了下:“司竹姑娘快忙罢,我也有事,要先走了。” 司竹愣了愣,笑着拜了走开了。 司竹回正院,见迎春卷着袖子,正在往紫砂锅里放燕窝。 司竹连忙上前:“怎能让夫人做这等事?”然后笑骂着小丫头们:“你们这起小蹄子只顾玩,也不管夫人了?” 迎春连忙拦司竹:“是我要自己做的,我这是亲给陈姨娘调燕窝羹选的。” 司竹呆住了,不是她听错了罢?要给陈姨娘亲做的羹?这太阳是打哪出来的啊? 提到了陈姨娘,司竹又想到雨凌,对迎春说道:“我刚才回来时,见到大姑娘从陈姨娘的院子里出来了,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迎春把紫砂锅交给泽兰,吩咐泽兰亲自拿去厨房煮上,调成羹。 迎春转回身对司竹说:“我看大姑娘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最可贵的就是知礼。我想,她大概是去劝陈姨娘,让她莫与我为敌。而以陈姨娘的见识,肯定会着了恼,只怕也会抢白大姑娘几句。被自己的生身娘抢白,大姑娘也只有哭的份了。” 说完放下卷起的袖子,叹了口气:“陈姨娘这样一个糊涂人,却生得一个好女儿啊。” 司竹却道:“夫人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还会为她亲挑燕窝做羹?” 迎春并未回答司竹的话,良久才说:“按了葫芦起来瓢啊,没有一个安分的,看来,她们都盯着我的位置呢。” 第二十三章 亲送燕窝羹 燕窝羹做好了,泽兰亲拿回来。迎春正在椅子上看书,见泽兰回禀,回头看眼司竹:“走,咱们三个去看看陈姨娘去。” 司竹也没多问,她知道,她的主子做事总是有原因的,想必答案一会儿就会知道了。 迎春还没进陈姨娘的院子,大嗓门就嚷开了:“听说陈姨娘病了,我来看看她了,还带来了我亲煲的燕窝呢。”不仅是院子里的人,连屋子里的陈姨娘也听到了。 陈姨娘此时正在看女红的花样子,听见迎春的声音,她心下一阵慌乱,站起身来,正了正衣襟。略一思索,陈姨娘又躺了下去,把花样子扔在了床角,拽过锦被盖在身上,心下也不由得冷笑起来:来就来罢,这是我的院子,难道你还敢用强不成?哼,看你能演出怎样的戏。 此时,迎春已进了屋子,香舍马上上前见礼:“夫人怎么还亲自来看姨娘了?姨娘这会子刚睡下,夫人来得不巧了。” 迎春一点也没理会香舍暗中的阻拦,满面是笑的对香舍说:“你这个丫头平日里看着你机灵,今日看,倒是个笨的。陈姨娘染病,几日里又带着病伺候着老爷,如此劳累,我这个做夫人的,怎能不来看看她?” 香舍脸忽然红了:是啊,染了风寒,怎能还伺候着老爷啊?夫人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老爷请到她那去罢?想想老爷不待见夫人,可能不会罢。 迎春笑看着香舍,也不理会香舍变幻莫测的眼神,继续说道:“这不,我让丫头去库里领了上好的燕窝,亲自选了好的调成羹了,不如现在让陈姨娘惹着热喝了罢。” 香舍因刚才的失神,现在竟有些接不上迎春的话了,迎春也不理她,向里间走去。 帘子一挑,迎春一眼就看见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陈姨娘了。只见陈姨娘眼皮微动,睫毛轻轻颤抖着,嘴唇紧抿。再看掷在床边的花样子,迎春莞尔一笑。她慢慢走到床边,低下头,脸就在陈姨娘的头上方。众人都不解迎春是何意,只以为迎春要仔细看陈姨娘是否在装病。 不想,迎春忽然在陈姨娘头顶大喊一声:“回魂了!回魂了!小鬼不能进门了!”如铜锣般的嗓门,唬得陈姨娘一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迎春喜笑颜开:“这下子好了,我这个叫魂法子是我外祖家那边的土法子,百试百灵。你们看,陈姨娘这不是精神很多了么?我看病也快大好了。”说完,笑着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陈姨娘双目都快冒出火来,却不能发作,只觉憋得难受。 坐下后的迎春又仔细看着陈姨娘铁青的脸色,幽幽的说:“陈姨娘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刚才叫得不好?要不然我再给你叫叫罢,这个方法可是很灵验的。” 陈姨娘扶着胸口,从咬缝中挤出话来:“多谢夫人,我……好很多了。” 香舍没想到迎春会把装睡的陈姨娘吓成这样,更吃惊于夫人的做法——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香舍愣了愣连忙上前,强挤笑容,给迎春递茶。然后转后对陈姨娘说:“姨娘,夫人是来给姨娘送亲调的燕窝羹来了。” 陈姨娘到现在还没太回过神来,头也没转,一指桌子:“把燕窝羹放在那里罢。” 迎春却接过燕窝,轻声细语的对陈姨娘说:“你身子骨不好,又带着病伺候着老爷,我想我是这一府的夫人,怎么样也该为你做些什么事才好。这不,我刚在库房里选的燕窝,又放了几味药材,实为大补,你趁着热吃了才好,冷了就不补了。” 香舍上前,扶着陈姨娘靠着坐好,陈姨娘才恹恹的说道:“多谢夫人,我哪里有这个味口?伺候老爷是我的本分,夫人说这些话,不是分了外道了么?再者,我这里自比不过夫人那里,人手也不多,哪有那么多闲人伺候着我呢。” 怎么?陈姨娘不会也想再要人罢。想想楚姣的下场,迎春微微一笑,陈姨娘该不会笨到这种程度。 迎春笑得极为和善,像陈姨娘的亲姐妹一样,全然不理会陈姨娘话里的讽刺:“陈姨娘这话就错了,我不就来了么?今儿这里也没什么夫人姨娘的,反正府上早就没什么夫人姨娘的身份了。我就服侍陈姨娘进些燕窝羹罢。” 没人夫人姨娘的身份?这话是在说谁?陈姨娘气节,却又不能说出什么来。 迎春依然笑得很亲切,叫香舍拿碗,要亲盛燕窝羹。 香舍命小丫头子拿碗,哪里敢让迎春亲盛,把羹盛完后,端在床边,轻声道:“姨娘惹热吃些罢。” 陈姨娘也不接,只是轻飘凤眼,笑着对迎春说:“夫人说的是笑话,我是明白的,夫人怎么会伺候起我来呢。” 迎春当然明白陈姨娘话外深意,笑着走上前,从香舍手里接过碗。香舍还有些迟疑,司竹见了,马上走过来,从香舍那接过碗来说:“夫人的身份不适做此事,我替夫人伺候姨娘也是应该的。” 陈姨娘也不理司竹,忽然笑得更浓的对迎春说:“我也只是玩笑而已,我怎敢让夫人服侍我呢。我只是一个妾,哪有夫人尊贵。司竹姑娘这话说得对,只是……”陈姨娘微一迟疑,似乎有很大的隐情。 “我屋里人手真的不多,而且,”陈姨娘一指炕角放着的做了一半的衣裳说:“香舍她们这不还在赶老爷的衣服,夫人不知道,老爷有个怪癖,只穿香舍亲手做年衣服,嫌外面做得不够好,穿起来不舒服,所以人手就少了些。” 赶衣服?难道从前孙绍祖不穿衣服不成?同样也穿,也是香舍做的,那为什么从前不提人手不足,而现在非要说人手不足呢?迎春心中冷笑起来,陈姨娘啊陈姨娘,你欲擒故纵的把戏演得很足啊。 司竹忽然很生气,真想代夫人好好骂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姨娘。 迎春对司竹微微转了下头,去接司竹手中的小碗。司竹却皱紧了眉头,显得很为难。迎春却极不为人察觉的点下头,然后接过碗。香舍把小椅子搬到床边,迎春款款坐下来,和陈姨娘面对着面。 她们相互看着对方,一个眼中盈着得意,一个眼中平静无波。迎春先笑了:“我今日也正要和陈姨娘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陈姨娘见迎春如此,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哪世修了福分,受夫人的伺候,真是……”陈姨娘抿起了嘴,却志得意满。 迎春依然笑着,轻搅着碗里的羹,却正色很多:“陈姨娘现在病着,就该把老爷让人旁人伺候着,陈姨娘也该好生养着。我知道陈姨娘听我说完,心下定会大气,但是,我不能不为整个内宅筹划筹划,所以,我亲煮了燕窝,亲喂给陈姨娘,陈姨娘也是占足了里子面子了,想必,会平些气恼。” 原来是为这事打算!陈姨娘脸色一变。要来抢走老爷,门都没有!不是你贾迎春想让老爷去哪个院子,老爷就去哪个院子的。你既然想来平我的气,我就让你伺候着,往日是你支使我,今日我就支使支使你,羞辱羞辱你。等老爷回来时,话自由我去和老爷说,到时候,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至于我的气能不能平,哼哼,从你进门,我的气就平不了。 陈姨娘想到这里,却故做犹豫:“夫人的话,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老爷的事,我是做不得主的,老爷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如果今晚老爷来我这里,我定会把夫人的意思转给老爷的。不过,夫人说伺候我,我哪里好意思。” 你做不得主?迎春知道孙绍祖眼里很有位置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位说做不得主的姨娘了。迎春依然笑着。陈姨娘啊,你说了一圈的话,却不忘把话题重新引到让自己喂她羹上面,恐怕自己忘了这茬,算计得真不错啊。 迎春笑着端过来新盛上的燕窝,轻吹着:“我们也不用先说话了,陈姨娘快吃燕窝罢。” 迎春慢慢送到陈姨娘的嘴边。陈姨娘探身向前,似要一接,就在陈姨娘的嘴快接到燕窝羹时,陈姨娘忽然又一闪,燕窝羹掉在了被上。 迎春一愣,陈姨娘却委屈的说:“夫人,燕窝羹有些烫了,烫得我嘴上不舒服,请夫人再仔细吹吹。” 明明连嘴皮都没沾到燕窝上,陈姨娘却偏说烫到了自己。司竹在身边看得分明,气更大了,陈姨娘真把夫人当成她的丫头了?! 迎春也不计较,让司竹和香舍把掉的燕窝羹收拾起来。然后才又坐在椅子上,重新盛起一勺,又仔细的吹吹,缓缓送到陈姨娘的面前。 陈姨娘这次顺利的吃下燕窝羹,满意的、肯定的、像对待自己奴婢一样的对迎春说:“这些吹得还算仔细,不烫。” 迎春深深的看着眼前的陈姨娘,并没多说什么。再继续为陈姨娘喂燕窝羹。一小碗羹喂下来,陈姨娘中间又让迎春帮她倒了两次水,然后才作罢。 第二十四章 反击陈姨娘 陈姨娘吃完羹,擦擦嘴,看着迎春嫣然一笑:“夫人,我是病着,你也知道的,这几日都不能去立规矩的,老爷也是许了这点的,还望夫人不要见怪。还有,夫人今日煲的燕窝羹真是不错。我们府上的厨娘如果有夫人这双巧手,我这病岂不早就好了。”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不错,我还不能去立规矩。而且,夫人你做的燕窝要比厨房做得好多了。这话倒是没什么,但如果让孙绍祖听到,想必是会每天让迎春帮陈姨娘做燕窝羹。 迎春冷冷的盯着陈姨娘,没再说话,这其中的意思她心里最清楚。迎春带着众人走了,没再和陈姨娘说话。 看着迎春走了,陈姨娘竟笑得很放肆起来。 香舍上前递给陈姨娘一个帕子,陈姨娘拿着拭着嘴:“我就是要辱她欺她,让她知道自己在这府上几斤几两。她就是再尊贵了,还是不如我这个妾,内务在我手里,老爷的心在我这,她再贵为夫人,不是一样要服侍我嘛。” 香舍有些不放心:“姨娘,我总觉得夫人这样做实在有些让人不放心。” 陈姨娘冷冷哼着:“因为她现在就是得看我的脸色来行事。” 司竹扶着迎春回到院里,替迎春生气:“夫人,您真是纵得陈姨娘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居然敢和您说这样的话?还让您给她喂羹,她是个什么身份?” 迎春靠在炕上的小几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司竹说:“陈姨娘的逾越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有楚姣还显不出她什么来,自我把楚姣卖了后,她慢慢的找回了孙绍祖的宠爱,就变本加厉起来。” “你看现在孙府,陈姨娘管着内务,陈姨娘现在还得着孙绍祖的宠爱,她眼里还有哪个。我最奇怪的是,孙绍祖为什么会把内务交给陈姨娘管呢?按说姜姨娘是生了庶长子的人,而且听得说,姜姨娘是孙老太太从前的丫头,她才最有身份管理内务啊。” “如果不是因为陈姨娘姿色的原因,那就是因为陈姨娘的手段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现在看来,陈姨娘的心思应该不如姜姨娘,姜姨娘现在并没有冒犯过我,连立规矩都是很安分的。而姜姨娘给我的感觉是太过沉稳,我担心这个人才是最有城府的人。” 迎春忽然抬眼看向司竹:“司竹,你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么?” 司竹皱起眉轻声道:“奴婢不知道。” “我在想,陈姨娘的姐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我们来府上这段时间,你们连孙绍祖是嫡次子的事都听说了,却从来没人传过关于从前的陈姨娘的事,只听说她后来病死了。这不奇怪么?” 司竹不再说话。 迎春轻声道:“从前的大陈姨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司竹半晌不语,思量了会又替迎春不平:“纵是先前的大陈姨娘是个天仙样的人,也不至于现在的小陈姨娘就得要您为她喂羹啊?” 迎春抬起脸,脸上全是坏坏的笑:“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我就是那么好欺负的么?你去叫几个身体健壮的媳妇,一会儿守在屋外等我的吩咐。” 司竹愣住了,不知道夫人是何意思。 迎春低下头继续嗑着瓜子说:“一会儿一定有好戏看,你先去布置人,回来我就告诉你。” 司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午饭后,迎春刚歪在靠背上,只听得院子里有动静。 迎春和司竹相视一笑,迎春说:“你还不快去房门口候着陈姨娘,等什么呢。” 司竹也笑着应了声,走到房门口。还未待司竹挑帘子,帘子被人挑起,只见陈姨娘扶着香舍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司竹向陈姨娘施礼,见发现陈姨娘脸色铁青,右手捂在肚子上,司竹强忍着没笑出来。 陈姨娘并没有注意到司竹的表情,进屋后她直走到迎春面前,怒喝道:“夫人,你在燕窝里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司竹抿着嘴,低下头来,心里想道,明知道放了什么还敢来,真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啊。 迎春却迎着陈姨娘,笑了:“怎么了?” 陈姨娘咬着牙,恨恨的说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我自从吃完你送去的燕窝羹后,我就开始泄肚,自你走后,我已经泄了三次了,三次啊。我这一上午就没闲下来。我找来大夫,大夫看了剩下的燕窝羹后,说里面有泄药。” 陈姨娘说到这里,捂着腹部的手按着腹部更紧些:“我倒要问问夫人了,我哪里得罪了夫人,夫人为什么要给我下泄药,夫人又是安了什么样的心?今天夫人不给我个交待,我就和夫人去老爷那里分说个明白!” 迎春依然笑得云淡风轻:“你说呢?你自己不知道么?” 陈姨娘没想到迎春一点不怕,更加恼怒:“如果说我有不妥之处,我想就是夫人服侍我的事罢。但是,夫人是自己要服侍我的,我哪里强要夫人喂我燕窝粥?” 迎春敛起笑容,俏脸冷了下来,陈姨娘看着,心里虽然有气,但是还是有些不安。迎春的声音冷若冰霜:“你打量我是傻子呢?你有多久没立规矩了?你居然搬出老爷,说你染风寒,我来问你,染了重风寒的人还会有体力伺候老爷么?还有,既然养病,你怎么还有精力研究花样子呢?” 几句话把陈姨娘说得张口结舌,陈姨娘思索下强辩道:“我照顾老爷是老爷要求的,与我并没有关系。再者,生病的人就不能研究花样子么?” 迎春依然冷着脸说:“陈姨娘,你强辩还有意义么?大家都是明眼人,你有多久没立规矩了,你自己清楚,我并不挑明,只是想给你留个脸面,既然你不要这个脸面,那我也就不需要为你留着了。” 迎春说完,叫司竹:“去把常在府里走动的杨大夫请来。” 陈姨娘一听,魂不附体,夫人居然连常在府里走的大夫是哪个都知道了?陈姨娘心脏狂跳,自己有病没病大夫是一清二楚的。自己刚请了杨大夫来看病,而且杨大夫刚才也说自己除了吃泄药外,再无他病。现在夫人真把杨大夫请来,自己就真是没脸了。陈姨娘和杨大夫素来没有多少交情,她可不敢保证杨大夫不会实话实说。 陈姨娘咬着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忽然肚子又是一阵疼痛,她知道,又要泄了,她现在顾不得许多,只想急去解手。 于是陈姨娘转身就走,迎春却在她身后喝道:“站住!你想指责我就指责我,你想走就走?你把我这个夫人真当摆设了?” 陈姨娘一怔,此时帘子一挑,几个身强臂粗的媳妇随着司竹走进了屋子,把门口堵得结结实实。 陈姨娘转回身,强忍着怒气和阵阵冲击着底线的腹痛,咬牙切齿对迎春说:“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迎春也不说话,慢慢的品起了茶。但是陈姨娘哪里等得了,她因腹痛,背有些微微弯下来。 迎春似乎没有看到陈姨娘的变化,继续品着茶。 陈姨娘实在忍不住了,再不离开去解手,只怕是要在下人面前出丑,她多年的脸面岂还能保得住?陈姨娘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夫人会为自己调燕窝羹;又是为什么夫人能忍下自己的羞辱,肯为自己亲喂燕窝。 陈姨娘知道迎春在等她低头,但是,就这样子低头了,她不甘心! 陈姨娘咬紧银牙。自己真是太笨了!以为夫人被自己降服了,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一次错也就算了,自己居然还蠢得自投罗网,如果不是她想要兴师问罪,老老实实的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她哪里会有现在的窘态?自己真是太小看夫人了,夫人能屈能伸啊,难道楚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么? 陈姨娘越想越急,越急腹越痛。她抬眼看迎春,迎春却正品茶品在兴头上,一会儿闭着眼睛闻着茶香,一会儿盯着茶叶看,好像茶叶里能蹦出个金元宝一样。 夫人果然好厉害、好手段啊。陈姨娘第一次这样害怕起迎春来。 陈姨娘终于受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迎春面前:“夫人,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定再不敢了,明日我早早就会来给夫人立规矩,此后我定会为夫人瞻前马后。只求夫人给我留个脸面,饶了我这一次,我将感激不尽。”陈姨娘说完,叩起头来。 迎春终于抬起杏眼,上下打量着陈姨娘,见陈姨娘头触在地上的青砖上,微露着的脸也因强憋泄意而满面通红。 迎春淡淡的说:“既然你这样说了,你自己就要先记得,如果以后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就是你日后的下场,也许日后会比今天更惨些。陈姨娘,你要想仔细,我是这个府里的夫人,老爷不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迎春的话,陈姨娘听着虽然生气,但是却不敢还一嘴,而且又以头触地,给迎春叩起头来。 迎春淡淡的道声“回去罢”,陈姨娘如遇大赦,带着香舍一路小跑的离开了迎春的院子。 陈姨娘走了,司竹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迎春见司竹笑了,自己也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暗涌不断 姜姨娘那里已经听冰叶说了,陈姨娘让夫人给治得泄了一天的事。其实倒不是姜姨娘消息有多灵通,而是夫人去陈姨娘的院子里时,嚷得整个内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夫人是故意的罢。姜姨娘这样想着。 晚上,陈姨娘吃了药后,才止住腹泄。此时,她正疲惫的躺在床上,香舍立在床边上。香舍轻声问:“姨娘现在好些没?要不,一会儿子姨娘禀了老爷,让老爷治夫人的罪。夫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如果老爷真要治她的罪,早就治了,会等到今天?”泄后的陈姨娘忽然分明了许多,她咬着嘴唇,若有所思。 “就算是夫人占着理儿,以老爷以往的行事,也不会这样纵了夫人的。老爷到底在想些什么?” 香舍想了想说:“那我们明儿也不去立规矩了,去了岂不是真服了她了,让她得了意去?” “笨蛋!”陈姨娘喝道,声音开始有些哆嗦起来:“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如果不去,只怕那位夫人又会想出其他阴损的招数来。”陈姨娘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提此事。香舍也住了嘴。 小丫头进来回禀:“姨娘,张财家的来看姨娘了。” 陈姨娘马上睁开眼睛,摆手让香舍把人带进来。张财家的进来后,陈姨娘就遣了丫头们,只留下香舍一个,让她在门口把着风。 陈姨娘瞪了张财家的一眼:“怎么跑来了?路上可有人看到你没有?” 张财家的殷勤的施礼:“听说姨娘身体不好,奴婢不放心,特来看姨娘了。姨娘放心,路上没人见到奴婢。” 陈姨娘没理会张财家的,支撑起身体来,慢慢坐起来。 张财家的马上上前服侍,待陈姨娘坐好后,她才问张财家的:“你依然安排木香在干重活罢?” 张财家的马上答是。 “对,不能让她接触到厨房里的其他事,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活都让木香去做好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仔细提防些。” 张财家的笑道:“姨娘说的是,但奴婢看,那个木香已经失了夫人的庇护。而且,那个小蹄子也很木。打了她,除了哭几声外,都毛都不敢扎一下。成日里,没个闲儿的干活,费力不显好的活全是由那个小蹄子干的。现在啊,她连府上的小丫头子都不如,姨娘不用太过担心。” “你小心点为好,她虽然不是夫人的人了,但是我让你小心,你就小心些,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张财家的听了陈姨娘话里的恼意,不敢再回一句,连连称是。 陈姨娘咬着嘴唇,良久没再说话。张财家的也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等着陈姨娘。 “有夫人的手段在前,我心下总不放心。你这几日想个法子,把木香弄出厨房去。” “这……” 张财家的一愣,她本心倒不希望木香被打发走,因为厨房现在有木香,厨房里的人都轻松很多。很多的活都是木香一个人做的,她们其余的几个媳妇婆子们有时候闲着说话,甚至还能斗斗牌。如果真打发走木香,她们岂不是又要像从前一样累么? 想到此处,张财家陪着笑说:“姨娘多心了,厨房里能有什么呢,况且那又是个木头脑瓜子一样的丫……” “闭嘴!”陈姨娘打断张财家的话,“我让你去,你就去,休得多言。记得,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把木香除掉,你就是首功一件。” 张财家的被陈姨娘抢白的讪讪的,也不敢再多话了,退了出去。 孙绍祖晚上很晚才回来,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陈姨娘也没提白天的事。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孙绍祖刚要去衙门,有人来报,贾母遣人来接迎春回府,孙绍祖皱起眉头来。孙绍祖并没说什么,倒是先打发走了贾府的人。 贾府的人见此,只得回去了。 贾府里的人,孙绍祖自来都没有好感。一叶知秋,只看贾赦一个人,就知道全贾府里全是什么飞禽走兽了。让迎春回去,指不定又挑唆迎春怎样在孙府里闹呢。 孙绍祖略思索下,遣人叫来了罗依,命罗依一会儿代迎春回贾府去,让她告诉贾母,只说府里事务繁多,夫人又是新媳妇,要多多学事务。 罗依点头称是,孙绍祖吩咐完后,又想了想,对罗依说:“你记得代夫人给贾府里的老太太叩个头,也以后罢了。”说完孙绍祖就走了。 罗依命人准备了马车,精心打扮了一番,去了贾府。 贾母派去接迎春的人早已回来了,贾母已知孙绍祖并没放迎春回来,心下不由得担心起迎春的现状,更觉这位姑爷实在不通情理。 正心下不快时,下人有人来报,说孙姑爷派人来给贾母请安。 恼是恼,怨是怨,该给的情面,还是要给的。贾母马上命凤姐儿屋门口迎了人来。 凤姐儿知贾母素来对娇客的人很是礼待,所以笑着亲去迎。 不多时,罗依被凤姐儿引着来见贾母。 贾母只见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给自己施礼,心下有些不喜,知道孙绍祖并没有把贾府的人放在眼里。 贾母依然笑着让人给罗依备座,笑着陪罗依闲话。 贾母笑盈盈的问罗依:“姑娘叫什么名儿?在姑爷府里是做什么的?” 罗依全无怯意,更没有一点下人应有的谦卑,仿佛她是孙府里有头有脸的主子。罗依先端起茶,咂口茶,然后迎着贾母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答道:“我叫罗依,在府上是老爷的通房。” 贾母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 罗依却自顾自的又说了下去:“老太太,我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给老太太请安。论理儿,老太太接夫人,老爷是该许夫人回的。只是……” 罗依笑抿着嘴看向贾母:“夫人庶务全然不通晓,而且,刚嫁过来第一天就和我们老爷吵翻了。老太太也许还不知道罢,老爷自大婚之日,就没在夫人屋里住过一夜。” 没同房?贾母完全愣住了,不同房是多大的过错,难道二丫头不知道么?贾母心中一悸,幸好是没有婆婆在府上,不然,二丫头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好啊!贾母心仿佛沉到谷底,她怎么也没想到迎春在孙府会是这样子。 罗依理也不理会贾母的惊异,继续说道:“这也就算了,夫人居然还粗口连篇,卖了我家老爷的宠姬。多亏我家老爷是个有担当的,换成是我,早把夫人休了。” 粗口连篇!还卖了孙绍祖的宠姬!这难道……都是二丫头做的?善妒,就是七出中的一条。贾母不相信,她不敢相信。如果真如罗依所说,迎春即使现在不被休了,以后定会被孙绍祖扫出孙府来。 贾母的心不由的抽得更紧了。 罗依见贾母的脸色有变,笑得更为欢喜:“有件事,我还不懂,想请教老太太。” 贾母勉强笑了下:“有什么话,你就问罢。” “贾府也称得上大门大户了,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姑娘来呢?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品行,连我府里粗使的丫头都不如。” 这样赤祼祼犯上和挑衅的话,罗依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了,而且面不改色,还当着贾府的人的面。说贾府不会教养姑娘,就等于骂贾府没有大家规矩,就等于一巴掌打在贾府所有人的脸上! 屋子里的人脸全沉了下来。 凤姐儿见贾母脸色不好,走上前,不冷不热的对罗依说:“姑娘既然是有规矩的人家的通房,我想有些规矩,姑娘该比我家的姑娘们都明白罢?” 罗依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眼中闪着锋利的光的年轻奶奶,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凤姐儿道:“既然姑娘明白,我倒想问姑娘,孙府里的奴才都敢在夫人的娘家这样子没有眼色,粗气大口的说话么?而且,还是以评判的样子来说自家主母?这个规矩,我还真是不懂。” 罗依脸一红,没想到贾府里有这样子厉害的主子。 此时,贾母却发了话:“凤哥儿,给罗依姑娘打赏。” 意思就是要打发走罗依。 凤姐儿却不想赏罗依,她微一迟疑。贾母使了个眼角,凤姐儿才不情愿的命人赏罗依。 罗依领了赏,谢也不谢的走了。 凤姐儿见罗依颐指气使的走了,走到贾母身边,轻声道:“老祖宗太纵了她了。” 贾母摆摆手,先遣了众人,只留了几个贴身的丫头,后对着凤姐儿叹了口气:“你年轻气盛,不懂得。不是我不想拿她,只是,我心里也是另有计算的。一是,她是娇客的奴才,万没有我们打骂的理儿。二是,真如她所说,二丫头在孙府里的日子定是很艰难。” 贾母闭上了眼睛:“我想,这个奴才说的是真的。前儿见二丫头,我就觉得有些不妥。哪有新婚夫妻不同回门的道理呢?二丫头也是个苦命的,我是怕真是惹急了这个通房,她回去和孙姑爷嚼个舌根子,只怕二丫头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三是……” 贾母说到这里,疲惫的靠在榻上:“你们老爷肯把亲生女儿嫁给孙绍祖,实非良配,只怕,他还有另一番心思。这话,我原不该和你说,只因为你也是个明白的。” 凤姐儿脑中马上闪出“与武官联姻”! 贾母倦倦的说:“你也回去吧,我累了。” 凤姐儿退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疹子引出的事端 这几天,迎春过得很悠闲,姨娘们都来立规矩,大家对迎春都是低眉顺眼的,表面上都很恭敬。迎春也懒得理她们心里到底怎么想,走过场一样的和她们周旋。迎春心里想,其实只要姨娘们不找她的茬,她乐得不和她们多话。 此时,迎春穿着轻便的短衣粗布裤子,和几个丫头在院子里踢毽子。泽兰忽然跑进来,欣喜的叫道:“夫人,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迎春抬起头,只见绣橘慢慢的走进来。迎春马上扔了毽子,跑到绣橘跟前,迎春不等绣橘施礼,先怒喝道:“你怎么能下床呢?我不是让你好生养着么?” 绣橘眼里含泪,笑着说:“夫人,奴婢已大好,奴婢想夫人,想和大家热热闹闹的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说着,绣橘的泪滚落下来,缓缓的服下身子,给迎春施了礼。 迎春拉起绣橘,眼里也涌出了泪。 司竹在身后笑道:“绣橘姐姐回来就好,正好御了些我肩上的担子,我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呢。” 司竹的一句话,迎春和绣橘都禁不住笑出声了,满院子的人都笑了起来,院子里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主仆正在欢天喜地之时,一个小丫头子来回道,说孙荣家的求见夫人。 “她来做什么?”迎春不禁皱起了眉头,让小丫头把孙荣家的带进来。 孙荣家的进来见迎春的打扮,先是一愣,马上又敛起惊异的神情,低着头,给迎春施了礼。 迎春也不和孙荣家的兜圈子:“什么事?” 孙荣家的回道:“夫人,陈姨娘让奴婢来禀夫人,大姑娘病倒了。” “什么?!”迎春大吃一惊,问道:“大姑娘现在如何了?” “大姑娘现在自己房中。” 迎春也不再理会孙荣家的,带着绣橘和司竹急冲冲的朝雨凌的院子里快步走去。 迎春进了雨凌的房间,早有小丫头为迎春挑起帘子。迎春进了里间,只见陈姨娘坐在床边上,用帕子擦着眼睛。雨凌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沉沉睡着。 陈姨娘见迎春进来,马上站起身,给迎春施礼。迎春只是摆摆手。 迎春急切的问:“大姑娘到底怎么样?请了大夫没有?” 陈姨娘双眼通红的说:“大夫刚来过,夫人有所不知,这是大媳妇的旧病。大夫给大姑娘吃了定神的药,让她睡一会儿子。” 迎春走到雨凌床旁边,见雨凌的脸上起了豆粒般大小的红色疹子,这样艳红色的疹子,在雨凌白晰的脸上显得很刺目。迎春放下帐子,把众人带出雨凌的内间。 雨凌身边的大丫头锦纹双眼哭得通红,上前给迎春跪下,泪如雨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迎春急急问:“好糊涂的丫头,哭什么,大姑娘到底是怎样得的病,还不快点说出来?” 锦纹哭得抽抽搭搭的说:“夫人,是这样,中午大姑娘想吃清笋煲,我亲去告诉了厨房,结果,大姑娘吃完清笋煲后不久,全身就发出了疹子。奴婢大惊,夫人不知,大姑娘小时候有次吃了海参汤后,全身就是起了这样的疹子,奇痒无比,大姑娘当时把身上抓得伤痕累累,这病足折磨了大姑娘五天。” 锦纹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那次请了大夫,大夫说,大姑娘不能食海物。自那次后,老爷就告诉厨房里,大姑娘的饭食里全不许加海物。并让我们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仔细着。这次不想,厨房里又弄错,大姑娘现在全身又起了这样的疹子。奴婢没照顾好大姑娘,还请夫人治罪。”说完,锦纹哭倒在地。 司竹把迎春扶到椅子上,迎春看向锦纹:“锦纹,你先起来,大夫现在是什么意思?” 锦纹哭道:“大夫开的安神的药就是为了让大姑娘先睡,免得再抓伤自己。但是大姑娘恐怕还要吃些苦头,因为药物只是缓解疹子,但不能根除,只能等身体内的海物余力慢慢散尽后,大姑娘方能大好。” 迎春沉思一下,叫孙荣家的:“把厨房管事给我叫来。” 孙荣家的应了声,就出去了。 孙荣家的刚出去,院里传来“老爷来了”,帘子一挑,孙绍祖大步走进来,一进屋理也不理旁人,急急问锦纹:“大姑娘现在到底如何?你是怎么服侍大姑娘的?如果大姑娘有个一差二错,可仔细了你的皮!” 锦纹又跪倒,哭着讲了事情的始末。孙绍祖始终皱着眉头,听完后,站起身大喝道:“孙荣家的怎么还不带厨房管事的来?!派人去催了!” 小丫头应着刚要出去,孙荣家的带着张财家的急急走进来,张财家的进门就跪倒。 孙绍祖冷冷的问:“大姑娘不能吃海物,你可知道?” 张财家的回道:“奴婢知道。” “那为什么大姑娘会全身起疹子?你倒给我好好说说。” 张财家的犹豫的回道:“大姑娘要的清笋煲是奴婢吩咐木香做的,而且,奴婢还特意吩咐她,大姑娘是不能进食海物的,此事与奴婢并无干系。” 木香!迎春靠着椅背的身子,直了起来,怎么可能?! 陈姨娘此时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孙绍祖听见陈姨娘肝肠寸断的哭声,眉头皱得更紧,腾的从椅子上跃起:“还不快拿木香来!” 不多时,绑着的木香被两个婆子推了进来。一进屋,木香看见迎春,却没再看迎春第二眼,直直跪在孙绍祖面前,口称冤枉。 “冤枉?”孙绍祖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我来问你,大姑娘的清笋煲是不是你做的?” 木香抽泣着:“是奴婢做的。” “管事有没有告诉你,大姑娘不能食海物?” “有。” “那你还有什么冤枉的?明知故犯,妄想害主!你这个奴才都是不知道长了几个胆子了!来人,把木香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打完送官!” 木香大喊着冤枉。 迎春叫道:“慢着!” 所有的人目光都集在迎春身上,连木香也哭着对迎春轻摇了摇头,眼中集着千言万语,有感动、有沉重、更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迎春却目光坚定的看向木香,意思很明显——我救定了你了。 孙绍祖像刚看到迎春一样:“哦?你有什么话要说?” “话没问清楚就这样拉人去打,恐怕难以服众罢。” 陈姨娘上前跪倒在孙绍祖面前:“老爷,木香从前是夫人的人,夫人现在已经把她罚去厨房了。老爷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她这一回罢。” 饶了木香?还要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迎春柳眉倒竖,陈姨娘这样的话真可谓火上浇油,她哪里是为木香求情啊?!陈姨娘当着孙绍祖说出这样的话,孙绍祖定以为木香所做一切,都是自己指使的。 孙绍祖听见陈姨娘的话,果然眼睛瞪得滚圆,血丝布满整个眼睛,孙绍祖逼视着迎春:“木香是你的丫头?一切其实都是你暗中指使的罢?” 迎春也站起身来:“我没有!不但我没有,我还敢保证木香绝对不会是那种害人的人!” 孙绍祖眼睛忽然眯起一条缝:“保证她?哼哼,笑话,你凭什么来保证她?现在连你自己都保证不了自己是不是幕后指使!” 迎春大怒:“我没有!” “既然你没有,你又为何拦着我打木香?你怕的是什么?” “我刚才说了,话不问明白就打人,说出去,哪个能服?” “那么,你说得这样的道理,哪个会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设计害雨凌,我也犯不着害雨凌。” 陈姨娘深深的看着迎春,嘴角显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夫人,如果木香真只是你无心之举,你定不会担了此虚罪。但是,如果不是的话,那你今天在老爷面前,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孙绍祖冷冷的哼了两声:“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你也没什么可是狡辩的了。木香害雨凌是事实,如果你不是指使,你就没必要拦着我打她,让我打完自去送她见官,如果是你指使的,你就趁早说明了。” “我已经说过了,没害雨凌,木香也没害雨凌!” “就算你说得通,木香会不会害别人,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木香真是你派在厨房里的作细?她只听命于你一人不成?贾迎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对我孙府上下人等下手了?” 迎春大骂道:“你放屁!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卑鄙么?” 迎春和孙绍祖都怒目相视,空气中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陈姨娘在旁边轻轻道:“老爷,您也莫冤枉了夫人,木香害大姑娘的事已在这摆着,不如让婆子们狠狠的打木香,难道还怕她不招,是谁指使她要害老爷的骨肉?” 孙绍祖思量后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迎春眼里闪出利剑一般的光,直逼向陈姨娘。陈姨娘迎上迎春的目光,眼里除了冷外,再无其他。 陈姨娘原来就是要用丫头来逼自己,救木香,就要背上害雨凌的罪名;不救木香,就必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人被打得死去活来,而且还要看着她被送去见官。 陈姨娘饶有兴趣的看着迎春,只等下好戏上场。 第二十七章 因祸得福 此时,里间传来弱弱的声音:“老爷,夫人,女儿有罪,要请老爷和夫人罚了女儿。” 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样静着的僵持里,听得分外清楚。 孙绍祖急急的走进内间,迎春随后也走了进去。陈姨娘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锦纹拉开一侧的帘子,扶起了雨凌。雨凌样子很憔悴,她强支着身体靠在床榻旁。 孙绍祖忙止住雨凌,皱着眉头说:“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先躺着罢。” 雨凌却摇了摇头,小声说:“老爷,请恕女儿欺瞒之罪。今天下午,女儿趁锦纹去厨房之际,我也悄悄跟去了厨房。当时见厨房里的人把虾晒在厨房的院子里,女儿顽心大起,想着年岁也大了几岁,可能不再因海物而生疹子了。所以女儿就偷尝了一只小虾,不想竟惹了大祸。还请老爷夫人治女儿的罪。” 陈姨娘却倒吸了口冷气,惊叫道:“大姑娘你……” 雨凌抬眼看向陈姨娘,幽幽的说:“让姨娘也担心了。” 孙绍祖听着雨凌的话,脸上微微闪出些红晕,孙绍祖摆了摆手:“算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胡闹了,你要知道,这样会惹大麻烦。罢了,你好生养着罢。” 雨凌点点头,没再说话,锦纹扶着她躺了下来。 陈姨娘却有些慌乱的对孙绍祖说:“老爷,我看是雨凌这孩子糊涂罢,她这么明白的孩子怎么会去吃海物呢?” 迎春挑眉看着陈姨娘:“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雨凌说谎?我来问你,大姑娘为了什么说谎?” “她……”陈姨娘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 孙绍祖有些恼了:“行了,事情既然是这样了,还说什么。”说完,孙绍祖转身看了眼迎春,又道:“嗯……都散了罢。” 陈姨娘不再说话了。 迎春却冷冷哼一声:“慢着,你说抓人就抓人,说是害人就送官,现在说没事,就没事了?” 孙绍祖凝神看着迎春:“那你是什么意思?” “给我个说法,给抓木香一个说法,污我名声一个说法,现在就给!” 孙绍祖沉着脸:“你想怎么样?” “你给我道歉,给木香道歉。” 孙绍祖想也没想的答道:“不可能!” 迎春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 孙绍祖站起身来:“就是不可能!” 迎春挑起眉毛:“既然这样,那就换个简单的罢,把府里的内院事务交给我。” 陈姨娘听完话,倒吸口冷气,也顾不得许多,急急的说:“老爷这怎么可以……” 迎春打断了陈姨娘:“怎么不可以?我是这府里的主母,难道我不该掌管内务么?” 陈姨娘心里像着了火,老爷不会真把内务交给夫人罢? 不可能,老爷讨厌死夫人了。老爷还和自己私下抱怨过,怎么娶了这个夜叉星进门,所以,老爷是不会把内务交给夫人的。 想到这里,陈姨娘心稍安稳了些,但是依然看向孙绍祖。 迎春也在等着孙绍祖的答复,陈姨娘和迎春的目光都集在孙绍祖身上。 孙绍祖略沉思下,站起身:“陈姨娘,十日后你把内务交给夫人。”说完,孙绍祖就大步走了。 陈姨娘听完孙绍祖的话,跌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迎春看着陈姨娘,微微一笑:“陈姨娘,那十日后,我就等你把内务交过来了。”说完,迎春带着人也走了。 迎春和绣橘、司竹回到院子里后,迎春一屁股坐在小炕上,翘起二郎腿,揉着后脖颈:“今天倒是真累了,本来踢毽子就够累了,还跑去斗智斗勇。多亏我还练过,不然还真让他们把我给摆布了。” 绣橘上前脱了鞋子,跪在迎春身后给迎春揉着颈背,小声说:“夫人,你说大姑娘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迎春冷冷笑道:“傻丫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绣橘呆呆的看着迎春,木然的摇摇头。 迎春接过司竹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陈姨娘该是早已怀疑木香是我安排的人了,她想除掉木香。所以让张财家的在木香不留神时,往雨凌的清笋煲时偷放了海物,结果雨凌吃了后起了疹子。陈姨娘把这事闹给孙绍祖,想嫁祸给木香,最好能拨着萝卜带出泥,把我一道弄出孙府,她就一劳永逸了。” “啊?!”绣橘很是吃惊,“这个陈姨娘怎么舍得对大姑娘下手啊,刚才看到大姑娘的疹子时,我都很心惊呢,陈姨娘怎么能这样呢,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骨肉啊。” 迎春冷冷的说:“如果只是大姑娘的疹子,就令我被扫出孙府,那我想陈姨娘会选择让大姑娘出疹子的。有什么比夫人座上空着,等着她去坐,更让陈姨娘高兴的事呢?” 绣橘完全缄默了。 迎春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是雨凌和陈姨娘一起要害我,但看后来雨凌的态度,雨凌该是不知情的,而且在关键时刻,她能大义救我和木香,把错独揽其身,这就是不易啊,看来我错看了雨凌。” 绣橘问道:“夫人,奴婢不明白,大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她也猜出来,是陈姨娘要害我和木香。大姑娘有颗善良的心呢,她舍身救我,也有另一屋深意。” “另外的深意?难道大姑娘也藏着害人的心?大姑娘不会罢?”绣橘有些不敢相信的说。 迎春微微一笑:“绣橘,你不要草木皆兵。大姑娘有另外深意的,但这深意是:她希望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太记恨陈姨娘。” 绣橘和司竹都有些呆呆的。 “庶出的女儿啊,不明白事理的,在嫡母面前胡搅蛮缠,明白事理的呢,又生活在嫡庶之间的夹缝里。雨凌的日子怎么过,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司竹和绣橘都想到,迎春是庶女,在贾府里不声不响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是最了解庶女的心呢。 司竹叹口气:“白白辜负了大姑娘这样一个好人才,怎么会有这样的姨娘呢。” 迎春把鞋子脱了,绣橘扶着她靠在小炕里。迎春抬眼看向窗外的花丛:“我以为陈姨娘会因前面的事而老实守本了,但我想错了。嫡庶之争,永远不能停息。” 司竹想了想,岔开了话题:“不过,夫人倒是个聪明的,借着此事把内务居然争到手上了,这可是大事呢。” 迎春依然看向窗外,脸上不悲不喜:“妾们已经抓住了我的弱点了,先是绣橘,后是木香,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哪个。唉,我哪想这样做,我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和你们,实非我所愿。”迎春把身子全都靠在小窗口上。 窗外,花开得真漂亮,但是,迎春却没有看花的心情。 良久,迎春回过头,看着绣橘和司竹:“不过,有件事是我没想到的,孙绍祖这样的中山狼居然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女儿。” 绣橘全无心机的笑回:“夫人,虎毒不食子,有几人不在乎自己的儿女呢?” 绣橘话刚说完,司竹轻轻的扯了她衣角一下。绣橘马上想到贾赦待迎春的情景了,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迎春却耸了下肩膀:“这世上真有人把自己的女儿往火炕里推呢,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绣橘和司竹都不再说话了。 二等丫头槐角进了屋子,回道:“夫人,王奶奶来了。” 王奶奶是迎春的乳母,在大观园里时因赌钱被贾母罚过,现被迎春带到孙府里来。迎春听说她来了,让司竹去把王奶奶迎进来。 一会儿,司竹带着王奶奶走进来,王奶奶见了迎春叫了声“夫人”。迎春微微一笑,让司竹给王奶奶让座。 王奶奶却没坐,脸色有些焦急。 迎春见王奶奶如此,问道:“妈妈来是有什么事罢?” 王奶奶见屋子里没有别人了,急急的对迎春说:“夫人,我刚从贾府回来,我听贾府里的几个婆子说……” 迎春见王奶奶脸色有些微变,知道肯定有事,追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她们说,前儿老太太遣人来接夫人了……” 迎春打断了王奶奶:“等等,老太太什么时候遣人来接我的?” 王奶奶张大了嘴巴:“难……难道夫人不知道么?老爷没告诉夫人不成?” 迎春不再说话,她已经全明白了,贾母派人来接自己回贾府,被孙绍祖拦在了前面。看来孙绍祖安心不想让自己回贾府,他又安的是什么心?!迎春挑了下柳眉,这个中山狼,还真不识夸,自己刚夸了他舔犊之情,他就给自己上了“眼药”,自己还真不能对他太仁慈了。 王奶奶见迎春不语,心里更没底,支支吾吾的不敢再说什么。 迎春长出口气,缓缓说:“妈妈,你听说什么了?” 王奶奶才又说道:“我听几个婆子说,老爷派罗依姑娘回去了,罗依姑娘说夫人……”说到此处,王奶奶有些不安的看看迎春的脸,吞了口吐沫,继续说道:“她说夫人没有大家子小姐的样儿,连孙府里的粗使丫头都不如。” 迎春脸色很平静,没再说什么。王奶奶见迎春没再说什么,也不再说话。迎春让绣橘给王奶奶拿些散钱,并吩咐王奶奶好生养着身体。王奶奶答应着退出去了。 迎春随手拿起茶杯,品着茶香,看着茶气,冷笑道:“看来我真是小瞧了罗依,看她平时不声不响,暗地里,真没闲着呢。” 第二十八章 有朋而来 陈姨娘浑身哆嗦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子先把一桌子的糕心盘子摔在地上。香舍也不敢说话,马上叫小丫头子收拾起来。 小丫头收拾完,香舍遣退众人,小声劝道:“姨娘莫气,先略歇歇罢。” “我歇得下么?我有那个心歇么?原本要成了的一桩好事,结果被那我自己养出的丫头给坏了,你说我还能不能气平啊?” “大姑娘她……” 陈姨娘气愤的打断了香舍的话:“她就是要和我打着擂台,认贼做母去了!你说说,我布置一切容易么?张财家的那边也吩咐好了,老爷也气得不行了,眼看要成事,结果,到嘴的鸭子飞。这还不算,居然还让夫人借着此事把内务给要去了,一切都砸在了雨凌的手里!” 香舍怯怯的说:“大姑娘可能也是一时糊涂。” “我呸,再糊涂她也不能这样害我啊,不言一声挺尸去不行么?难道和我做对,她会得了什么好处去?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我算是白养她了!我这样费尽心思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她!” 陈姨娘说完大哭起来。 香舍在一旁轻声劝道:“姨娘,您也该心疼大姑娘,许是,大姑娘疹子出得难受,乱了心智。姨娘,看着大姑娘那些疹子,奴婢也是很心疼的。” 陈姨娘止住哭声,雨凌不会以为是自己让人下海物而要害她罢?陈姨娘想着,忽然打了个激灵。 “这个笨丫头,我也是为了对付夫人而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啊,我怎么会忍心对付她呢,她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的,我哪有不疼的道理呢。” 陈姨娘说完这些话,泪如雨下,“我原想,借着此事,能除掉木香,除去厨房里的眼中钉,再能连带着除掉夫人,我不就有机会再夺夫人的位置嘛。雨凌也是只苦熬几日,熬过这几日,也就没事了。那时,我哄着老爷,扶我为正,万事就大吉了。” 陈姨娘咬着手帕,哭了良久,又道:“不食苦中苦,怎为人上人。香舍,你以为我的心不疼么?我看着雨凌,心也在滴着血呢。” 香舍开解着陈姨娘:“事已至此,姨娘伤心也好,生气也罢,已无意义了。姨娘先消消气,想想再老爷来时,怎样哄着老爷不把内务交给夫人,这才是正理儿呢。” 陈姨娘一愣,对啊,这事可是尤为重要的呢,还好有十天的时间,自己得仔细打算下。 孙绍祖下了衙门,一路上想着以李柏逸为首的几个朋友们调笑自己的话:“明儿就去你家呢,可是要看看你到底吃没吃那腌臜的月饼馅子。” 吃腌臜的月饼馅,是男人们中流行的暗语,意思是喝老婆的洗脚水,暗指男人怕老婆。 老婆,孙绍祖想到此时,冷冷一笑,想想自己内院的那位,胆识敢比巡海母夜叉,勇猛可比喝断当阳桥的猛张飞。说过来,又说过去,她哪里像个女人?!这样的所谓的“夫人”,哪里能见得他的朋友啊,非让李柏逸等人笑掉大牙,二牙也活动了不可。 孙绍祖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如果她不乱说话呢?单看她的相貌,也许还不至于贻笑大方罢。她漂亮么?孙绍祖想,自己好像从没注意过她的容貌,只在新婚那天,记得她亮晶晶的眸子。 孙绍祖有些失神了,脚下竟然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迎春的院子外。 孙绍祖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声音传出院墙外。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孙绍祖悄悄走进院子,在垂花门处,探出半个头。 院子里花盆被搬到一边去,露出了很大的一片空地,许多丫头们排着队正在院子里一个个的跳着绳。孙绍祖有些不屑,真没想到迎春会纵得奴才们这样没规矩。 孙绍祖转身就想走,忽然,他又回过头来,只见丫头们中一个人笑得声音最大,而且,那人……就是迎春。 孙绍祖睁大了眼睛,眼前的的迎春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只见迎春把裙子卷在腰间,丝裤显得宽松轻盈。迎春因为跳动,粉面添了笔绯红,俏脸上绽放着璨然的笑,眉眼也因笑弯成了月牙般。长长的青丝只是用一个手帕子系在颈后,倒显得简单而与众不同,发梢随着跳动的节奏张扬着。一会儿,她在跳动中转过身子,一会儿又在跳动中转回身子,轻盈得像要飞上云端的燕子。 忽然,司竹被绳绊倒,先摔在地上,害得一队人都不能再跳。迎春卷起长袖,指着司竹对丫头们说:“抓她的痒,要她让我们输掉了。” 小丫头们听了迎春的命令,争先恐后的把司竹就地按着,迎春一步上前先去抓司竹的腋下,司竹躲着,主仆们闹成一团。笑声,嗔声,打闹声充斥着整个院子,满院子里被轻松的,令人惬意的气氛包裹着。 孙绍祖有些看呆了,这样快乐平和的迎春,是他没见过的,她那无杂念的笑,闪亮的眸子,毫不拘于俗世的举止,开始令孙绍祖觉得恍恍然。到底哪个迎春才是真正的她?现在?还是耍泼时呢? “老爷怎么不进去呢?” 孙绍祖吓了一跳,回头见一个婆子愣愣的站在身后。再回头看向院子里,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蒸发掉,迎春脸上灿烂的笑已换成了敛尽笑容的戒备。院里的所有人都看向院门处,孙绍祖恨不得把这个婆子踢飞了才好。 院里的迎春也问道:“谁来了?” 绣橘忙去帮迎春理开卷着的裙子,迎春却不大理会,走向院门处。抬眼见孙绍祖满脸涨红的立在院外,迎春冷冷一笑:“你,什么事?” “嗯……”孙绍祖像偷东西被事主抓住一样,嗯了半日,又清了清嗓子说:“明日,我几个朋友要来府上,你可能要招呼下他们的夫人,我来告诉你,你要做个准备才是。” 孙绍祖每说一句话时,迎春的眉毛就挑高一寸,等孙绍祖全说完了,迎春的眉毛快竖起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孙绍祖很生气,本来自己不想让她来招呼自己朋友的夫人,可是,已然被发现了,他再不找个合理的理由,倒成了自己偷看她了。这样的事如果传出去,他哪里还有脸面呢。 可她倒好,居然还不领情,看看这副眉毛要篡权夺位,跑到头顶上去的样子,他真是气得不得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不怕我给你丢了人去?”迎春昂起脸,看着天上飘着的云朵。 孙绍祖咳嗽了几声:“这样的场面,你迟早要应对的。就算现在不应对,以后也要应对,我也是给你个练习的机会。” “哟哟哟,”迎春的脑袋摇晃起来,“那我在这多谢孙大爷了,多谢您老人家的眷顾。如果没有你,我哪里上得了这样大场面的台盘呢,害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在您那口若悬河的嘴里游两圈了。” 孙绍祖气得甩了袖子就走,自己早就知道,和她说话,自己总是被气得半死,而他却不得不面对她,还要扛着老脸厚皮的被她揶揄了一次又一次,而他全无还击之力。他是上一世欠她的罢?要不就是他是倒了哪世的霉,今生非遇到了她这个克星! 迎春见孙绍祖气哼哼的走了,也转回身:“哼,还来刺探我院子里的事来了,亏他还是个行走在衙门里的小官。” 司竹说:“夫人,老爷能不能是来看你了?” “看我?我和他有那个交情么?”迎春极为不屑。 “夫人,明天老爷的朋友要来,您总要准备才是啊。” “一群狐朋狗友,能好到哪去?”迎春嘴撇着,“既然来了,我就招呼着,反正我是泼妇我怕谁?” 绣橘和司竹盯着脚尖,虽然她们接受自家主子出口惊天,但是还不习惯,假装听不到,总是好的。 第二天早上,迎春早早起来,收拾妥当了,又看看绣橘她们布置的,只等着各府夫人前来。 有丫头来报,孙绍祖请迎春请前厅,准备迎接各位夫人。迎春带着绣橘和司竹去了前厅,孙绍祖见迎春来了,也不说话。迎春落座后,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好像天花板上能长出美丽的花一样。 不多时,孙荣来报,各位老爷及夫人的马车已到了大门。孙绍祖嗯了一声,站了起来,他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担心的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瞥了眼迎春,见迎春正托着腮,四下里看前厅的摆设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孙绍祖这个气啊,她跑来做什么了?她倒是比客人还客人。孙绍祖有些后悔让迎春招呼各位夫人了,她这样子漫不经心能招呼好人家么? 孙绍祖“喂”了一声。见迎春看向他,他说道:“我们现在要去接几位客人,你一会儿带着几位夫人去内院罢。” 迎春站起身,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可真罗唆,一个大男人哪有这样的。” 孙绍祖脸一灰,这个女人,一天不教训自己两句,就像是会闹病一样。 第二十九章 张夫人的质问 二人正在斗闲气时,客人已经进了府。孙绍祖和迎春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迎接客人。 四对衣冠华丽的男女正被孙荣往里让。 孙绍祖笑着叫了几个朋友,他的三个朋友也分别和孙绍祖打招呼。一个面色清秀的男子对孙绍祖笑道:“孙兄,月饼馅子可好吃么?” 说完,另外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孙绍祖打了那个男子肩头一拳,转回身叫迎春:“内子,来这见过我的几个朋友。” 迎春听得这个称呼,脚一软,差点趴在地上,幸好绣橘和司竹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迎春心里还在暗骂:叫什么不行?叫名字也行啊,还内子,叫得这么肉麻,还松籽呢! 迎春来到几个人面前,轻轻施了一礼,抿着嘴,一句话没说。大家都赞迎春知礼,其实迎春是因为抿着嘴,怕脱口骂出孙绍祖来。 孙绍祖对迎春的表现还算满意,给迎春分别介绍了几个人,然后让迎春带着四位夫人去了内院。 四位夫人随迎春进了内院,落座后,几位夫人相视而笑。迎春观几位夫人,陆夫人容貌端正,笑容可亲。严夫人盈盈弱弱,矜持守礼。李夫人淡雅脱俗,落落大方。张夫人丰容靓饰,盛气凌人。 陆夫人先站起身,笑着对迎春说道:“逢孙老爷和孙夫人大婚,我和我家老爷都不在京都,没能来,我家老爷心下不安。今儿来了,特特的让我补了份礼物给孙夫人,还请孙夫人不要见怪才是。”说着,让丫头捧来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迎春面前。 迎春让绣橘收下礼盒,笑着向陆夫人道谢。几位夫人闲话起来。 座上的张夫人没等几个人说几句时,就直面问迎春:“孙夫人,有一件我不明白,还要请教呢。” 迎春看向张夫人,见她修眉微挑,眼中闪着目空一切的光芒。迎春微微一笑:“有什么事,还望张夫人指点二三。” 张夫人嘴角一扬,似笑非笑的说:“我家老爷送给孙老爷一个丫头,名叫楚姣,不知她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被孙夫人给卖了呢?” 几位夫人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张夫人一进人家的门,竟问出这样的话来。 哦?原来楚姣是她家老爷送给孙绍祖的。迎春冷冷的想,难怪楚姣会这样趾高气扬,看着这位主子奶奶,就知道奴才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迎春笑道:“张夫人,这是我府上的家事,好像不方便张夫人过问罢。” 迎春话一出口,张夫人有些张口结舌,她没想到孙夫人居然会这样反驳自己。 李夫人抬起手,喝起茶来,嘴角扬了扬。严夫人惊讶的看着迎春,似乎不敢相信一样。陆夫人则对桌上的茶杯产生了兴趣,仔细的观赏着。 张夫人扫了一眼几个人的表情,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话说得尖利起来:“我这也是为孙夫人好,楚姣虽然长相貌美,但是为人还是极懂事理的。我是怕孙夫人被人污为善妒,坏了孙夫人的名声。”张夫人说完这些话,眼睛不屑的瞟了迎春一眼。 迎春见张夫人句句直逼自己,而且还有意挑衅,原本还想给张夫人留些面子,现在倒全然不想了。 迎春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几声,对张夫人说:“楚姣为什么被卖掉,看看张夫人你这样逾越的过问别人的家事,张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我府上是容不得没个体统的奴才的。” 这话回得很是厉害,令张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张夫人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理也不理迎春,带着自己的丫头就走。 严夫人脸色变得惨白,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裙。陆夫人站起身去劝张夫人,张夫人理也不理,自顾自的走了。 迎春没站起身,看着张夫人走出去,劝也没劝一句。 陆夫人回来,看向迎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孙夫人别见怪,张夫人有点小性子,我们从前有过几次交往,我们是知道她的,此事,和孙夫人无关,孙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迎春笑着点点头,自己才不会往心里去呢,自己打击完妄想打击自己的人,还把人气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 李夫人笑着解围:“我们刚才说到哪了,继续说啊。孙夫人,你这边的花样子有什么新鲜的样么?拿来我们看看,可好?可不许藏私哟。” 迎春听着李夫人俏皮的话语,心知李夫人要把话给岔开,感激的向李夫人笑笑。李夫人也向迎春笑着。几个人又闲话起来,而且,在李夫人的带动下,少了刚才的拘谨,谈论得更欢畅。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小丫头来报迎春,说老爷请夫人去一趟。 几位夫人都知道孙绍祖找迎春什么事。 迎春瞪了小丫头一眼:“没见我在陪三位夫人么?没眼色的东西!回去告诉你老爷,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严夫人听完迎春的话,嘴微微张着,看着迎春的眼神,犹如看到天神般。李夫人和陆夫人倒没有严夫人的惊诧,但都觉得迎春为人很是有趣。而李夫人还调皮的轻拍迎春小手一下。 小丫头正左右为难时,李夫人张口说话了:“你去告诉孙老爷,我们借孙夫人一用,让她多陪陪我们,现在还不能还给孙老爷。” 李夫人的话说完,陆夫人也笑了,迎春脸上却有些微红。 从来没有这样把她和孙绍祖这样联系在一起说,李夫人是在帮自己,她是懂的。但是忽然把她和孙绍祖扯到一起说,如夫妻一般,迎春倒有些不习惯了。 到了午饭时候,迎春吩咐厨房里准备饭菜,热情的招待了三位夫人。几个夫人席间聊得甚欢。 用过饭,前面的小厮来请各位夫人,迎春把三人送出去。李夫人走时,握着迎春的手说:“孙夫人,有空去我府里转转,免得在家里闲着。”李夫人笑得很真诚。 迎春谢了李夫人,直送三位夫人上了马车,才回来。 第三十章 花园的歌声 不多时,孙绍祖来到迎春屋子里。进门皱着眉头,脸拉得很长。迎春见孙绍祖来了,也不理他。 孙绍祖见迎春不理自己,先发起问了:“你为什么气走张夫人,连子书都被张夫人叫走了,你叫我怎样对朋友交待?” 原来张老爷叫张子书。 迎春坐在椅子上,眼也没抬:“你怕没法向朋友交待了?你朋友的老婆进门就指责我卖楚姣,怎么不怕对你没个交待?我名义上不是你的夫人么?” 孙绍祖没想到张夫人会对迎春发难,但心下依然气恼:“你怎么说是这府上的主母,人家是客,你该谦让些,更该顾及下我的脸面才是。” “别人顾及我的脸面,我自然也要顾及别人的脸面,但反之,我也不会任人宰割。还有,你孙老爷不替我打算也就算了,但是你非要多找层脸,贴在自己的脸上,那你真就是二皮脸了。不过,我觉得孙老爷大可不必,因为你原本脸皮已经够厚了。” 孙绍祖发现自己似乎永远斗嘴斗不过眼前这个女人,而且,每次见她时,他总有些莫名的气短,好像总是矮她一头一样。这个女人,打是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她。 孙绍祖恼羞成怒,一掌拍在桌上,狠狠的道:“贾迎春,你莫要猖狂,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让你臣服于我,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孙绍祖永远是这里的天!” 迎春站起来,看向房顶:“我的天啊,我的天,你怎么就塌下来了呢?”说完还夸张的朝天棚上仔细找着什么一样。 孙绍祖脸气得铁青。 这个女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难怪古人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孙绍祖转身刚要走,迎春那慢条斯理的话又从身后传来:“我说,孙老爷,我劝你一句,以后贾府再派人来接我,你要告诉我,我有权决定回不回贾府,用不着你来替我决定。还有,你不必让罗依跑到贾府去装孙子,污我名声。如果你真的很本事,自己去贾府闹一场,让个通房丫头去闹,算什么男人,连我这样的泼妇都看不起你!” 孙绍祖听着迎春说的话,愣了一愣。罗依回贾府污迎春的名声了?这个丫头,怎么能这样,让人以为是他孙绍祖授意的呢。 孙绍祖转回身,嘴角第一次对着迎春扬起来,他笑了,迎春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还不算难看,可以说……挺顺眼。 “贾小姐,你有句话说得倒是真的很有自知之明,你的确是个泼妇,还是百年难遇的一个泼妇。”孙绍祖笑着说完这句话,脸上就闪着胜利的喜悦。第一次,他在语言上战胜了她。 迎春挑起了柳眉:“是啊,我就是泼妇,怎么了?我不以为这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我是泼妇我怕谁?!孙老爷,你最好小心些,我这个泼妇说泼就泼,不选任何场合和地点,随性而泼。遇到我,也算你祖坟上冒青烟。” 孙绍祖的笑容僵在脸上,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么?大言不惭的承认自己是泼妇,而且还理直气壮。还遇到她,祖坟上冒青烟,她以为是种殊荣么?这样的殊荣,他可不想要。 其实他早该想到,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像砍不断,切不透的滚刀肉一般。 孙绍祖又一言不发的被迎春气走了。 几天里,孙府都是风平浪静的,姨娘和通房们安稳守规,迎春待她们也是极为平和。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只能说,这两日,孙府里很热闹。 事情要从孙绍祖几个朋友拜访孙府后说起,几个朋友携夫人回家后,没两日,孙府里夜夜就开始歌舞升平。孙绍祖和四个朋友招来好多的歌妓,在孙府又是唱又是跳,一会儿要酒,一会要醒酒汤。下人们每天都伺候到很晚,还要收拾狼藉的花园子或是花厅。 这天,绣橘小声对迎春说:“夫人,你说老爷这是做什么?请来朋友也就罢了,但招来歌妓这是成何体统啊。夫人该劝劝老爷。” 迎春一边往嘴里送着蜜饯,一边说:“闹去罢,折腾去罢,反正没花我一钱银子,他孙绍祖有钱,就让他花去好了。” 绣橘看看迎春,有些怯怯的说:“夫人,可是咱们离花园子这么近,总能听到那些歌妓唱的小曲子,还都是些上不得台盘的小曲子。而且,这样闹到深夜里,夫人如何休息得好?” “你们能听到么?但是每晚我都听不到啊。”迎春有些奇怪。 “那是夫人因为白天累了,所以晚上会睡得沉,听不到也是有的。但是我们下人们本来晚上就要警醒着,自然是会听到那些声音了。” 迎春没再说话。自己倒是忘了从前养成的习惯,捞着枕头就睡着,一夜不起夜。而绣橘等人就不同了,她们本来就须夜里也服侍主子们,所以肯定是能听得到。自己真是粗心,怎么没注意过呢。 迎春看着绣橘微微有些发黑的眼圈:“你们是不是好几日晚上没睡好了?” 绣橘不敢接迎春的话了,慌忙低下头,她已觉自己闯了祸,以依春的性子,恐怕又要去找孙绍祖的麻烦。 想到这里,绣橘抬起头,勉强笑道:“哪里有啊,夫人,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而已。再者……我们听着小曲子睡觉,也挺好的,安静惯了倒不是奴才们该受的。” 司竹却在一旁说:“夫人,老爷为什么要招歌妓来呢?会不会和夫人有关呢?” 和自己有关?也说不准。 迎春沉思着。 这一日,下了衙门,孙绍祖和张子书等人骑着马,往孙府这边来。 李柏逸在马上对张子书说:“子书,我听我内子说,孙夫人为人很直率,待人也坦诚,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张子书有些不屑的摇着头:“我看不然,那天见我内子被气得脸色发紫,你们就该知道孙夫人是何等人物了。”说到这里,张子书笑意里多些自嘲,“嘴巴厉害得能击败我家夫人的人,你们说能有几个呢?” 陆众笑了:“子书,比尊夫人厉害的女子,还真是少之又少呢。”陆众转向孙绍祖:“绍祖,你不会生气罢。” “哪里呢。”孙绍祖极为平常的说道:“我倒真希望我家内子如严兄的嫂夫人一样,知礼守本分,这样才像个女子嘛。” 严国山见说到他的夫人了,微微一笑,满是得意的说:“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女子嘛,绝不能纵得她们不知了天高地厚。绍祖,你莫要怪我们多事,我们只是想帮你。就算尊夫人如柏逸所说,是个贤妻,那也要经过我们这次的考验来证实。而且,这次的考验,也是告训尊夫人,女人守妇德,本着‘夫为妻纲’尤为重要。” 孙绍祖不由得苦笑起来。就自己家里那位,还能“夫为妻纲”?笑话,她不把孙府房顶揭起来,孙绍祖都感到万分幸运了。 第三十一章 招歌妓 几个人边说边走着,刚拐进巷子里,还没到孙府大门口,就看到孙府门口停着许多车马。几个人很纳闷。 孙绍祖率先带步走到大门口处,他跳下了马,见孙荣正一脸苦瓜相的站在门口。孙荣见自己回来了,笑起来,但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孙绍祖一指府外的车马,问孙荣:“这是谁来了?” 孙荣眼神闪烁着,小声回道:“老爷进府里就知道了。” 此时李柏逸几个人也来到孙府门口,几个人跳下马,李柏逸问孙绍祖:“绍祖,府上有客人?” 李柏逸的话刚落,前厅里快步走出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来,几个女子见孙绍祖等人,上前又是搂又是搀,三三两两的拉扯起几个人来。撒娇,嗔怪,调笑的话语说出了一萝筐来。 “哟,大爷们怎么才回来啊?死相的,奴家们都等一个时辰了。” “大爷,我是艳春楼的头牌,我叫牡丹,我唱的小曲最是动人,能让您啊,乐不思蜀呢。” “大爷们说说,想怎么玩啊?斗牌还是骰中呢?” “大爷们,奴家最会跳舞,跳得绝不会逊色于当年的赵飞燕。要不,我这就给几位大爷们跳一段罢。” “大爷,走,咱们里面好好乐去。” 孙绍祖在女人堆里更为奇怪,努力的甩开几个女人,走出人群,抓起孙荣的衣襟,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她们招来的?” 孙荣刚落地,一个声音从前厅里传过来:“我招她们来的。” 几个男人回头一看,只见前厅门口站着的正是孙夫人——贾迎春。 迎春看着孙绍祖笑起来:“老爷这几天都和几位老爷在府上吃酒,但是总是不尽兴啊,我是夫人,我见此怎么会不心憔呢,体恤老爷,做个贤良的夫人,是我的本分。所以,我今天派人请了很多的姑娘们来。几位老爷放心罢,这些姑娘都是京都闻名的姑娘,定会伺候几位老爷舒舒服服的。” 孙绍祖气得不行了,甩开众人,上前拉住迎春:“有你这样贤良的么?把歌妓招到大门口来,让人见了,我这官还做不做了?” 迎春任由孙绍祖抓着自己的手臂,对歌妓们大声喊道:“你们听好了,好生服侍几位老爷,只要几位老爷高兴,我是有重赏的!” 话刚说完,歌妓们又纷纷缠住几个男人们。几个男人在迎春面前被歌妓们如此包围着,只觉手足无措。招妓是有的,但是当着朋友内人的面,被歌妓这样缠着,还真是很难为情。 正在乱哄哄之际,有小厮跑进来,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孙绍祖正要骂小厮,有人已经骂开了。 “张子书!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说你这几日夜夜晚归,原来跑别人家来嫖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张夫人正插腰站在孙府门口,指着女人堆里的张子书大骂不绝。 几个男人全愣住了,大家只听说过张夫人厉害,但是从没想到,在她夫君朋友面前,张夫人会丝毫不给张子书的面子,骂得甚是难听。大家本来是要考验孙夫人的,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考验张子书夫妻。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男人们都不再理会迎春是怎样的胡闹,但也没正眼看张子书,但是余光都或轻或淡的扫看他。 张子书看到是张夫人除了惊诧外,脸色也白了,支吾了半天,才勉强笑道:“会娘,我们……只是来聚聚而已,你先回家罢。” 孙绍祖马上上前赔笑:“嫂夫人,是我叫子书过来的,还望嫂夫人莫要生气。” 张夫人并不理会孙绍祖给她的台阶,只是用鼻子冷哼声回答了孙绍祖。然后上前推开张子书身边的几个女子,一把扯住张子书的左耳:“你在娶我那天是怎么说的?你说不会再理别的女人,现在居然背着我找起些贱女人来了,走!现在就和我回府里去,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到底是红色还是黑色?!” 张子书声音轻了很多,还向张夫人赔着笑,却被张夫人扯得趔趄着走出孙府。 张子书刚走出去,孙府门口又进来一个女子。孙绍祖仔细一看,是严夫人。只见严夫人脸色惨白,紧咬着下嘴唇,似乎要咬出血来。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眼里盈着的泪马上就要滴落下来。 严国山见是严夫人来了,腰站直了很多。推开跟前的女子们,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严夫人一巴掌,口中骂开来:“哪个要你来的?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严国山打完严夫人还把目光扫向几个朋友,似乎在证明自己是多么的男子汉一般。 严夫人被严国山打得跌倒在地上,手抚着半边脸,泪水终于成串的滚落下来。 迎春见此,快步上前,先扶起严夫人,后指着严国山的鼻子喝道:“是我让她来的,我就是让她看看她家的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飞禽走兽。” “她?!你见了又能如何?我是她的天,她敢怎样?难道还反了天不成?” 严夫人无声的抽泣着,迎春见严夫人的半边脸上红肿起来,怒火更盛,大骂严国山:“你还算个男人么?只会打老婆,有什么出息?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朝廷在用人之际,阵前没见你严大老爷的身影呢?那时候你钻在哪个洞里呢?!” 严国山怒目圆睁,却不能打迎春。孙绍祖见此,上前去拉迎春:“你快给我滚回内院去?你看看你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迎春也急了:“你们男人们个个是什么好东西,老婆就是让你们来随意打骂的么?你们真以为你们就是天了?呸!堂堂男儿要顶天立地,再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腌臜事——招妓!亏你们还是有些官衔的!” 严夫人在迎春身边一个劲的轻扯着迎春,示意她别再说了。但是迎春却见不得男人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 “说得好!”迎春说完了一席话,门口有人为她叫了好。迎春回头一看,笑了,只见李夫人和陆夫人都站在门口,似乎站着有一会儿了。 第三十二章 耍流氓 李夫人笑着走进来,拉着迎春的手:“孙夫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如果女子们都能像孙姐姐这样,哪里还有女子在夫婿面前战战兢兢,哪里又会有女子躲在堂下偷泣的道理呢。” 李柏逸见李夫人也来了,脸上有些微红。又见两个女人聊得甚是投机,心下有些不自在,上前对李夫人说:“莫儿……嗯,我们回去罢。” 李夫人也没说话,轻轻的点下头,和李柏逸走出孙府。 陆夫人也看着陆众,陆众也觉无趣,和陆夫人讪讪的上了马车,走了。 严国山对着严夫人一吼:“还不快回府去,免得在这里给我丢人。”说完,自顾自的上了马车,严夫人转头轻轻的对迎春说了声“多谢”,转身匆匆上了马车。 孙荣已遣走了歌妓们,院子里只剩下孙绍祖和迎春。 孙绍祖双眼都要喷火:“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招歌妓,还找来几位夫人来?你安的是什么心?” 迎春却只是冷冰冰的看着孙绍祖:“我安的是什么心?我倒想问问你,你夜夜招歌妓来府上,安的是什么心?” “我是这府上的老爷,我招了歌妓又如何?” “我告诉你,你招得,我就也招得。我怕什么,我一个女人家就算是招妓来了,难道还有人会以为是我要嫖妓么?” 是啊,就算迎春招妓来,哪个人会以为是女人招来的妓,肯定会以为是孙绍祖明目张胆的招妓。孙绍祖气得握紧了拳头,自己被她气也就算了,还要被她扣上这样的屎盆子,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你……”孙绍祖只觉气撞胸口,他对着迎春扬起了右手。 迎春见孙绍祖扬起了右手,上前一步,站在孙绍祖的眼前,指着自己的左脸:“打罢,你不是也要学严国山么?打啊。”说着,就去拉孙绍祖的右手。 孙绍祖第一次离迎春这样近,自己的那起伏的胸口直抵着迎春的胸部。两个人都因为刚才的争吵而胸口起伏着。 孙绍祖忽然一愣,略低着头看着眼前瞪着的杏眼。鼻息中,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间插着个很小的玉钗。她拉着他的手的那支小手,也是很光滑。甚至,他能看清她根根长长的睫毛。 其实,她长得很好看。 这个傻姑娘难道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像是在勾引男人么? 孙绍祖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要做什么。被迎春扯着的右手,也慢慢变得绵软,任迎春扯着他的手,在眼前摇来晃去。 迎春原本还在拉着孙绍祖的手,让他打自己。忽然,她发觉了孙绍祖的变化,他不再气势汹汹。抬头看他时,他的眼神变得微妙了很多。特别是他的右手,不再僵硬,任由自己这样前后的拉来拉去,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更像是……她向他撒娇! 再看看自己的胸,已经抵住了孙绍祖的胸口。 天啊! 迎春“呀”的一声,扔开孙绍祖的右手,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撒腿就跑,在她快消失在院子里时,嘴里居然骂出来:“孙绍祖,你是个大流氓!” 大流氓?!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样骂。他怎么流氓了?如果她头脑清楚些,该知道,一直都是她在拉他。到头来,他还成了流氓了。孙绍祖嘴角不自觉的扬了下。不过,他没想到她会跑得这么快,如果能再和她多纠缠一会儿,那该有多好呢。 孙绍祖有些失望。 孙绍祖走回到前厅,拿起一杯凉了的茶,慢慢的喝着。忽然,他笑了,他现在知道她怕什么了。看来泼妇似乎也不难对付。 迎春跑回到院子里,先灌了一杯茶。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啊,让下人们看到,定会以为她在向他撒娇讨欢。她今天丢人可丢大了! 一会儿绣橘和司竹也气喘吁吁的进了屋子,二人扶着门,喘了半天气。 司竹说:“夫人,您……跑得可太快了。” 绣橘喘了半天的气,才说道:“夫人……奴婢还想问您呢,您跑什么啊?” 迎春没说话,满面通红。 司竹一笑:“我看,老爷待夫人似乎有些不同了呢。” “休要胡说,小蹄子。”迎春轻骂着司竹,脸更红。 绣橘似乎并没看懂什么,愣愣的看看迎春,又转头看看司竹。 司竹见迎春不好意思,岔开了话:“夫人,你是怎么知道张子书惧内的?” 迎春一听此话,来了精神:“当然是看张夫人那天的情景知道的了。张夫人能在别人家这样讨问主人,说明她在家时,也定会比这猖狂。不是自家夫婿纵得,还会有谁呢。”迎春得意的笑了,“所以啊,我就派人请来了张夫人。孙绍祖的朋友不是想看戏么?那就都看出好戏好了。” “不过,我没想到严国山会那样待严夫人。”迎春说到此时,眉头皱起来。 “夫人,别人家的事,我们不方便管,也不好管。”绣橘说。 迎春咬着牙说:“我要是严夫人,就全豁出去,和严国山大打一场,大不了一拍两散。” 绣橘和司竹都劝:“夫人莫要真打这样的主意,别人家的事,我们是管不得的。现在看老爷待夫人也算客气。夫人只要理好我们府上的事,就好了。” 迎春若有所思:“说到内务,我倒想起来了,还有几天陈姨娘就要把内务交上来了罢。我看,这事不会那么顺利。” 陈姨娘这几日正想着主意,怎样能让孙绍祖不把内务交给迎春。想来想去,只能先请来孙绍祖好好哄哄,撒撒娇。但是,孙绍祖却几日来都和几个朋友去花厅里喝酒,酒后就宿在小书房里。而且听说丫头们说,老爷居然还招了歌妓。 陈姨娘很是生气,却又无奈。老爷的事,她是管不了的。但是,她着急见老爷啊。 后来,听说夫人把老爷的朋友都给闹走了,让老爷颜面尽失。 陈姨娘偷偷的笑了。老爷现在该知道,到底哪个人才配得上掌管内务,到底哪个人,才会懂得给老爷留着些体面。这内务的掌握,除了自己,还有谁人能担得起呢。 第三十三章 陈姨娘回娘家 到了晚上,陈姨娘欢喜的准备了一桌的菜,派小丫头在府门口候着孙绍祖。陈姨娘想着时间差不多时,果然,听到小丫头一声“老爷来了”。陈姨娘站起身,笑着亲挑帘子,迎进来孙绍祖。 孙绍祖见陈姨娘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布置了自己喜欢的菜品,笑了笑:“碧容,何事你这样欢喜啊?” 陈姨娘撒着娇:“老爷,你几日不曾来我这里了,我甚是念着老爷呢。所以准备了老爷喜欢的菜,插上老爷当年送给我的钗子。只是想告诉老爷,莫忘了我才好。” 孙绍祖拉过陈姨娘的手:“怎么会忘了你呢?前几日,只是朋友的应酬罢了。” 陈姨娘把孙绍祖按在椅子上,自己一扭腰肢,顺势坐在孙绍祖的腿上,头俯在孙绍祖的肩头,幽幽的说:“老爷既然记得就好,想着我这些年,为孙府操心受累也是值得的了。只是,这内务我已经顺手,忽然要交给夫人,事务又多又杂,人家心里惶恐,怕夫人一时半会接不下来。” 孙绍祖身子一僵,早知道陈姨娘必是有所求,现在终于知道根由了。 孙绍祖揽着陈姨娘的手松开了,正色对陈姨娘说:“内务的事,我看还是给夫人掌管罢。从前府上没有主母,你又是个心气儿较高的,万事不肯落在人后,所以,我把内务交给你。现在,府上有了夫人,按规矩来说,大婚后,你就该把内务交给夫人。但是你没提,我也没提。现在夫人提出来了,你还是交上去的好。主母不掌管内务,倒让一个姨娘掌管着,外人看着,也不成体统。” 陈姨娘听得孙绍祖如此说,心下着恼,推开孙绍祖,站起身来:“老爷,难道你就不念旧情么?就算老爷不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有雨凌呢,难道老爷也不顾得雨凌了?雨凌快到说亲的岁数了,如果我能掌管内务,怎么来说,也能帮雨凌布置布置。” 孙绍祖上前拥住陈姨娘:“雨凌是个懂事的孩子,相信她不会反对此事的。再者,雨凌的婚事即使出面,也要夫人出面才是。” 陈姨娘更生气了,雨凌肯定不会反正的,她可能还会相当的拥护这个决定。陈姨娘又甩开孙绍祖的手,眼中含泪:“奴家没想到老爷会这样不念我的好,说弃我,就弃我,连姐姐的脸儿也不顾了。” 又提到惜月。孙绍祖敛起笑意,面沉似水。陈姨娘似乎抓着自己对惜月的情意不放,左一次右一次的以此来挟持自己。 陈姨娘还在哭诉:“姐姐如果知道老爷这样子待奴家,不知道会怎样的伤……” “够了!”孙绍祖终于压不住气,低喝出来。 陈姨娘收住泪,愣愣的看着孙绍祖。 孙绍祖不耐烦的说道:“你记得,还有五日,五日后把内务交给夫人,休得再多言!”说完,饭也不吃,抬脚就走。 陈姨娘完全呆住了。老爷第一次这样待她,从前只要她这样,老爷定会细细柔柔的哄转她来,可今天,全变了。老爷这是怎么了? 陈姨娘正在发愁,娇也撒了,性子也耍了,但孙绍祖似乎打定了主意,坚持让她把内务交给迎春。陈姨娘恼火得不行。老爷这是铁了心了,怎么办才好呢? 陈姨娘咬咬牙,事到如今,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大早上,陈姨娘收拾了包裹,带着香舍及一个小丫头子,走了。 孙绍祖下了衙门后,来了陈姨娘的院子,发现院子里只有几个小丫头子。问了小丫头,小丫头才战战兢兢的说:“姨娘带着香舍姐姐回……回姨老太太家去了。” 回娘家了?!孙绍祖还是有些吃惊的。吃惊后,就是有些生气,和自己吵完架往娘家跑?难道这里不是她的家么?她还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主母了?! 孙绍祖转身回了小书房。 不多时,小厮厚朴来报,姨老太爷遣人来请孙绍祖去他府里一趟。 孙绍祖不用想,也知道姨父找他什么事。自从惜月死后,姨父站在孙绍祖面前腰都是笔直的,脸是微昂着的,似乎是孙绍祖欠了他几生几世还不完的人情。而孙绍祖呢,他在姨父姨母面前,也觉不够理直气壮起来。 有很多事,不是想忘掉就能忘掉的。孙绍祖叹了口气,到底是他亏欠了惜月的,也是亏欠了姨父姨母的。 孙绍祖想到此,命人准备马车,他要去拜见姨父姨母。 迎春在房里也得到陈姨娘回娘家的消息了。 什么?回娘家了?!没想到陈姨娘很有21世纪小媳妇的作派嘛。古代女人不是都以夫家为家的么?没听说过有女子会和丈夫吵架后回娘家诉苦的。更何况,陈姨娘只是个妾,在名义上只是半个主子,在外人的眼里,只是个有些体面的奴才罢了。她的娘家和孙府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可言。吵个架,她就敢回娘家,看来陈姨娘还真够有恃无恐。 “夫人,”司竹对迎春说:“听说陈姨娘的母亲就是老爷的姨母。小丫头们说,今日是姨老太爷叫人把老爷找去了。” 哦?近亲结婚啊!迎春心里叹道。难怪呢,原本就存着亲戚关系,所以陈姨娘才会这样,才敢闹得全不顾孙绍祖的面子,跑回到娘家去。原来她娘家是孙绍祖的长辈,孙绍祖多多少少都是要给自己姨母姨父的面子的。 更何况,孙绍祖似乎是对陈姨娘总有股愧疚之意,不管是因为大陈姨娘,还是因为他的姨父姨母。总之,孙绍祖这次恐怕要低头了。 迎春想到这里笑了起来,自己真想跑去看看,孙绍祖见了姨老太爷和姨老太太是副什么样子。一物降一物,孙绍祖也不例外罢。 迎春想着正高兴,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内务不顺利的话,自己还是不能踏实。内务,难道对陈姨娘就这么重要么?如果只是因为权利的话,陈姨娘没必要这样拼着脸面,争内务才是啊。难不成……还有其他隐情? 迎春吹着茶,看着茶叶旋转起来,脑中各种念头不停的闪动着。 第三十四章 休还是不休 第二天,姜姨娘等人来立规矩,独陈姨娘没来。迎春听司竹说,陈姨娘从姨老太太那边还没回来呢。 迎春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晚上,孙绍祖破天荒的来迎春的院子里。孙绍祖在迎春的屋子里转了半天圈,才对迎春说:“内务,就先交给陈姨娘罢,毕竟,她是熟悉内务的。你刚嫁过来,以后再学也不迟。” “门都没有。”迎春斩钉截铁的回道。 孙绍祖想到迎春会拒绝,但是没想到迎春会这样干脆。孙绍祖也知自己理亏,脸色微沉:“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不需要。”迎春多一个字也不愿意和孙绍祖说。 孙绍祖终于冷笑起来:“我这不是和你商量此事,而是告之你一声。”说完就要走。 迎春在他身后说:“你自己说话愿意当成放屁,我管不着。但是,只要是你答应了我的事,你就别想反悔。” 孙绍祖眼睛一瞪:“你在说哪个?我告诉你,这内务是要交给你,但是不是现在,要再过段时间,先让陈姨娘掌管着,你学学就好了。” “言而无信的话多说也无益,我也算认识你孙绍祖了。你如果能靠得住,母猪都会倒上树。要走你就走,没人抱着你大腿拦着你呢。” 孙绍祖也觉自己在此事无理可言,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迎春坐在美人榻上慢慢绕着手里的帕子,沉思起来。 又一日早上,陈姨娘和姜姨娘等都来给迎春立规矩,迎春见陈姨娘红光满面,见了迎春,腰也挺直了很多。 迎春吹着杯中的茶,问陈姨娘:“昨天你做什么去了?” 陈姨娘抬起头,樱桃小嘴轻启,似笑非笑的答迎春:“老爷难道没告诉夫人么?我回了我母亲那里去。” 迎春依然没看陈姨娘:“谁许的你回去的?” 陈姨娘一怔,心中暗恼,嘴上却说:“母亲差人找我回去有事相商。” “你母亲的人难道不知道这府上还有个夫人么?” 陈姨娘脸色铁青,头微扬:“我母亲是老爷的姨母,长辈来找我,我哪能相辞呢。” “住嘴!你母亲如果是来找老爷,就是老爷的姨母,如果是来找你的,就只是个奴才的亲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走就走。” 陈姨娘没想到迎春会当着这些人的面,给自己这样的没脸儿。陈姨娘脸上涨红,张嘴结舌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陈姨娘也恼了,忽然昂起头来:“夫人,我尊你是夫人才叫你一声夫人,你许不许我回去,都是一样,因为老爷必是许了我。” 迎春看着陈姨娘高傲的脸,一摆手:“司竹,叫几个婆子来,带着陈姨娘去祖先堂思过。” 司竹转身出去叫了几个婆子,司竹再进来时,笑盈盈的对陈姨娘说:“姨娘,请随我来罢。” 陈姨娘大惊,刚才还不相信,以为迎春只是吓吓她。但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罚自己去祖先堂思过?自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陈姨娘站起身就道:“夫人罚我也要知会老爷罢,夫人眼里到底有没有老爷?” 迎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现在你讲起规矩了,昨天你想什么来着?姬妾之事例来都由府上的主母来管。你刚才问我眼里有没有老爷,那我来问你,你眼里有没有我呢?” “你……” 迎春又对司竹说道:“告诉香舍,给陈姨娘准备五天的换洗衣物,让香舍和陈姨娘一起去祖先堂。香舍就在那里伺候着罢。” 连香舍也被罚去了,说得是伺候,其实不就是一起去嘛。陈姨娘气坏了,夫人真够聪明的了,知道自己会想方设法遣香舍给姨老太爷报信,所以连香舍也罚了去。打狗也要看主人,看来夫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确切的说,没把老爷,姨老太爷,姨老太太放在眼里! 陈姨娘气得哆嗦起来。 司竹这边已经答应着。 迎春又对几个婆子说:“不得让任何人接近祖先堂,如果有人敢让陈姨娘走出祖先堂,你们就摸摸脖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子。” 婆子们都点头。 陈姨娘气得大叫:“你……你是凭什么……贾迎春,你就是贱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了你!我要……”话还没喊完,司竹拿着布就把陈姨娘的嘴给堵上了。几个婆子连推带拽的把陈姨娘给带走了。 姜姨娘等人都低着头,眼前的陈姨娘和从前的楚姣,想来都是夫人的靶子,真是想活的话,最好就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一大早上的闹剧就这样散了。 晚上,迎春吃过饭,让绣橘吩咐下去,院子门先不要上锁。 司竹赔着小心说:“夫人,难道还要和老爷吵闹么?” 迎春摊了双手:“我有什么办法,当我的利益和他姨娘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他要想庇护他的姨娘,那我就只能和他吵了。” 绣橘还是不放心:“夫人,如果您总是这样和老爷闹将下去,岂不是自己吃亏。老爷对夫人本来就颇有微词。” 迎春低头拨着荔枝:“有句话你是说错了,绣橘,不是颇有微词,而是孙绍祖对我恨得牙痒痒。你以为我们忍让,一定就会好的么?绣橘,你心眼儿太实了。” 迎春刚吃了一个荔枝,就听得院子里有声响。迎春又拿起一个荔枝:“该来的,是一定会来的。” 孙绍祖不用丫头们挑帘,自己就进来了。进屋后,他看到迎春坐在小炕上正在拨荔枝,心里更为气恼,没好气的说:“你倒吃得好,我来问你,为什么把陈姨娘关在祖先堂。” 迎春把荔枝送进嘴里,又慢慢的嚼着,品了半天的滋味,吐出壳来,才抬头对孙绍祖说:“因为她私自出府。” “她只是回自己的母亲那里了。” 迎春继续拨着荔枝:“这话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一个妾,没告之老爷或是我,自顾自的就走?她以为自己是谁呢?明白的人,说她回母亲那去了。糊涂的人,也许以为她招歌妓去了呢。” 孙绍祖一听迎春又把他招妓的事给抖出来了,又是羞又是气,大怒道:“哪里像你说的一样不堪了?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 “作为一个女子,我想更要注重名声罢。还有,老爷不知道的规矩,我却知道,我教妾们知礼守本,也是我的分内。老爷,我也不想总和你这样吵来闹去的,让下人们看了笑话。总之,府上我是主母,我就要行使主母的权力,你如果觉得我做得过了分,你大可以休了我,我毫无任何怨言。” 孙绍祖倒吸口冷气,稳了稳心神,皱着眉头对迎春说:“你走可以,但是绣橘她们是不能走的,她们是我的奴才,这事,你可要想仔细了。” 第三十五章 迎春病了 迎春微微一笑:“我想得很仔细了,绣橘等人我不要了,我只带着司竹几个就是了。” 孙绍祖愣愣的看着迎春,怎么回事?她不是最在乎绣橘几个人了么?因为绣橘,她不是还把楚姣卖了么?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孙绍祖抬头看迎春,却见迎春脸色不变,居然还对自己笑了起来。该死!自己是不会休了她的,倒不是舍不得她,而是……如果能休她,早就休了她了,怎会留到现在。 “老爷可想好了?我让司竹收拾嫁妆了罢?” 孙绍祖哼了一声,挑帘走了。 迎春笑得更为踏实,自己猜对了,孙绍祖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是不会休了自己的,即使自己再惹了恼孙绍祖。 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孙绍祖不能休了自己呢? 第二天早上,孙荣家的来给迎春请安。 不年不节的,看来她来是有事喽。迎春让司竹叫孙荣家的进来。 孙荣家的陪着笑对迎春说:“夫人,陈姨娘在祖先堂,我们不得接近,但是府里的大小事务可拖不得啊。您看……” 迎春看着孙荣家的,知其来者不善,对孙荣家的道:“有什么事务,拿来问我。” “问……您?”孙荣家的有些无措,“可是,您还没学着府上的事务呢?” “我不理事务,怎么学得会呢?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你难道不会教了我?”迎春眯起眼睛来。 孙荣家的忙微躬着身子:“奴婢定会协理夫人,只是……” “还有什么事?” 孙荣家的眼珠一转:“这月例要放了,可是银钱却不够呢。夫人,您是亲去向老爷讨要么?” 亲去讨要?原来陈姨娘恐怕不会遇到月例不够罢。迎春心里冷笑着,孙荣家的好算计啊,见弄不出陈姨娘,居然要拿事务来压自己,逼自己去讨烦孙绍祖,孙绍祖正好可借着自己不会理事务,放出陈姨娘,让陈姨娘再接着掌管内务。 孙荣家的能想出这样办法来,倒真是够狠啊。 迎春对孙荣家的冷冷一笑:“你倒是真是我的好帮手啊,我来问你,老爷交给管家多少银子,府里的进出项大约有多少银子,把所有明细都给我带出单子来,不行的话,就给我拿来帐薄,你和帐房先生今晚就在我的院里对帐。” 对帐?孙荣家的没想到夫人还真是有些头脑,她顺嘴胡说的,怎敢和帐房对帐去。可是,自己话已出口,怎能自圆其说呢。 孙荣家的额上微微渗出汗来。 迎春又接着道:“府上有四所庄子罢?庄子里有多少进项,也全部给我列出来。我就不信了,偌大个孙府,好几个庄子养不了一个府里的百十来号人。” 孙荣家的眼睛瞪得更大,夫人居然连庄子的事务也略知一二,看来这个夫人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迎春见孙荣家的脸色变了,知道自己戳到她的软肋上了。但此时,迎春却不能把她逼得太急了。 迎春一顿,对孙荣家的说:“你先把你的帐给我理理,看看有没有漏的项再说。” 孙荣家的连连应着,退了出去。 孙荣家的悄买通了一个婆子,在香舍出来倒水之际告诉了香舍,迎春要看帐薄的事。香舍回去告诉了陈姨娘。 “什么?夫人要看帐薄?”陈姨娘面如土色,她抓住香舍的手臂:“快告诉孙荣家的,不能让夫人看帐薄,绝对不能!” 香舍看向四周,见无人,压低了声音:“姨娘放心,孙荣家的不会让夫人看帐薄的。只是现在怕只是一个拖,怎样才能让夫人不理此事呢?姨娘还是拿个主意为好。” 陈姨娘跌坐在地上,想了半天,猛得站起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是我心狠,只是,眼下夫人逼急了我了,你去让孙荣家的悄悄布置着,就如此这般……” 迎春吃过午饭,椅子上和司竹几个闲话。司竹说:“夫人,听说木香那里已经很懂厨房里的那些事了。因为她干重活,却无怨言,厨房里的几个人都待她平和多了。有个王贵家的,总暗暗帮着木香。夫人,再用不了多久,厨房应该能脱离开张财家的了。” 迎春点点头:“木香是个踏实的,我没看错她。只是看她那股埋头苦干的劲头,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泽兰进来给迎春送来一碗羹,笑着对迎春说:“夫人,木香听说夫人身子不爽利,特特的做了紫薯羹了。” 迎春笑了。司竹接过紫薯羹,盛了一小碗,给迎春端来。迎春接过来,轻轻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嘛,”迎春笑着说,“这是什么味道呢,吃起来真的不错,味道很特殊,但我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绣橘笑着说:“夫人是吃得好东西太多了罢,各种滋味都沉积在肚子里,所以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不过,夫人,您别嫌奴婢烦,您就一直这样和老爷耗下去么?” 迎春看向绣橘,不明白绣橘要说什么。绣橘脸上微红,遣出小丫头,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夫人自大婚,就没有和老爷……好好说过话,说起话来就吵,而且……而且也没同房。只怕这样下去……” 迎春不耐烦的摆摆手:“绣橘,我不需要男人,不同房怎么了?更何况,孙绍祖是个像猪一样的男人,我会让他上我的床?笑话!” 司竹还要说什么,迎春转过头去不想再提此事了。绣橘和司竹相视摇摇头,没再提此事。 迎春没说话,把一碗的羹都给吃了。 吃过羹后,迎春又和司竹几个说到孙荣家的帐薄的事。刚说完,小丫头来报,孙荣家的来见迎春。迎春冷笑一声,让小丫头把孙荣家的叫进来。 孙荣家的进来后陪着笑:“夫人,月例奴婢确实算错了一笔,原来银钱还是够发的,请夫人放心。” 迎春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是个有心的,万事都仔细些才好。你的差向来当着稳妥,想来在我这里时,也会稳妥的。” 孙荣家的忙笑着:“那是自然,奴婢自当小心仔细的当差。” 迎春一笑,摆手让孙荣家的出去了。 迎春刚坐下来和司竹几个闲话两句,忽然觉胸口一阵难受,还不及叫绣橘,迎春一口吐出来,午饭和刚吃的羹都吐了出来。 补:三十六章 让不让内务 绣橘和司竹吓坏了,忙叫人请大夫。二人焦急的上前扶住迎春,叫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迎春脸色很难看,喘了半天气,又一口吐出来,连着又吐了几次。直到胃中吐空了,才觉好些。 迎春吐过后,虚弱的软在榻上,司竹和绣橘连忙把迎春扶到床上。没多久,迎春昏昏睡去。 不多时,大夫来了,为迎春诊过脉后,皱着眉摇了摇头。绣橘和司竹吓坏了,一个劲的哭问大夫是怎么回事。 大夫并没回答,而是问了迎春中午都吃了什么。 绣橘想了想说:“皮蛋粥,清瓜汤,罗汉片,还有素小炒和腌鸭脯。” 司竹在一旁说:“还有一碗紫薯羹。” 大夫拈着胡须道:“并没有什么相克的,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两位姑娘,最好能找到夫人晚上吃过的饭,给老朽拿来可好?” 司竹连忙答应着,去厨房里。不多时,司竹回来,把迎春晚上做过的东西都摆在那。 大夫一样样的看,一样样的闻着,看遍了,摇了摇头:“这些饭菜都没什么问题,姑娘,让老朽把这些饭菜拿回去细看看,有没有问题,可好?” 绣橘和司竹连忙点头。 大夫走了,司竹马上遣小丫头叫来张财家的,张财家的来了后,司竹没有半丝笑意,问道:“张嫂子,夫人的中午饭是哪个做的?” 张财家的见问,答道:“是王贵家做的。” “王贵家的不只是个粗使婆子么?”司竹马上逼问道。 张财家的连忙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前儿厨房里赵二家的因她婆婆病了,所以向老爷告假回家伺候婆婆去了。厨房里人手又不足,就让王贵家的补上去了。难道出了什么事么?” 绣橘急急的说:“夫人吃过午饭就开始吐,大夫给开了药,这刚刚好些。张嫂子,你说这事大不大呢?” 张财家的一愣:“这……这可怎么好啊?” 司竹沉思了下,吩咐小丫头道:“去把王贵家的叫来。” 小丫头也知事关重大,连连出去了。 王贵家的被小丫头叫来,心下慌张,见了司竹有些胆怯:“姑娘何事找我?” 司竹细细的问起王贵家的饭菜的事,但没发现任何问题。而且,王贵家的还提出来,她做饭菜时,是由李五家的在旁帮忙的。司竹叫来李五家的,证实王贵家的所言不虚。 绣橘见司竹没问出什么来,急得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好,听大夫说,最好是知道夫人的病由,但怎么看像是有些毒症。夫人病了,老爷又不待见夫人,只有她和司竹两个大丫头在这里撑着,下一步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绣橘心乱如麻。 眼下,有三件是要理个清楚些。一是,夫人的病没个着落,她们该怎样做?第二,夫人的病因是什么,她总要给自己个交待才能心呢。第三,夫人现在身体这个样子,孙荣家的如果再来问内务的处置,要她们如何答啊? 司竹见绣橘乱了阵角,心里也急,想了想,遣走了几个人,叫小丫头把木香叫来。不多时,木香随小丫头前来。木香一进屋,就急问绣橘:“姐姐,夫人到底怎么了?厨房里怎么传出说夫人像是中了毒呢?” 司竹安抚木香后,让她想想,到底王贵做饭菜时,做没做过手脚。木香仔细想过,摇了摇头:“夫人的饭食,一般我都是在旁亲自照看些的。王嫂子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王嫂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真的不会?”司竹问木香。 “不会的,如果王嫂子真是那样的人,一开始就不会热心待我了。” 司竹又沉默起来。 绣橘听见司竹和木香的对话,更觉不好,夫人病得蹊跷,这可如何是好呢。 快到傍晚时,大夫那边来了消息,饭食中确实没有一点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了呢? 迎春一直昏睡到快掌灯时,才醒来。司竹要去吩咐厨房做些粥,迎春却摇摇头,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迎春喝了点水,靠在床边,听着司竹向自己说着过问张财,王贵和木香的事。 迎春点点头,司竹这个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沉稳之处要比绣橘还强。迎春对司竹说:“你做得很好,司竹。木香是不用问的,她肯定不会害我。但是,她信任的王贵家的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个人不好全信了。” 司竹点点头。 这时小丫头在门口回道:“老爷来了。” 迎春冷冷一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帘子挑起,孙绍祖走了进来,见迎春歪在床上,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东西,但是迎春还没看清,孙绍祖已经说起话了。 “我听丫头们说你病了,可曾请了大夫?” 迎春一点不领情,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寸步不让:“有什么不妨直说,兜圈子也没什么意思。” 孙绍祖脸上有些讪讪的,咳了一声说:“嗯,是这样,我看你也病了,这几天内务闲不下来,总要有人来管的,我看……” “不必了,我自己会安排好的。”迎春冷冷的说完,却抬头对司竹说道:“司竹,你去看看陈姨娘在祖先堂思过思得如何了?可曾知错了。细细的告诉了她,要在从心底思过,如果她规矩,五天后就出来,如果不规矩,十天半个月也得在祖先堂里住着。” 司竹知道迎春这话是说给孙绍祖听得,应了声,出去了。 孙绍祖脸色却不大好看。本来想和她说让她放手内务,她却偏不依,居然还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些。自己刚才看到她面色有些憔悴,心里还有些不忍。现在看来,她就是病着,也着能让万人恨的主儿。 孙绍祖拉长着脸走了。这个一个病了也不会示弱的女人,哪个愿意看到。 迎春见孙绍祖又被气走了,招手叫来绣橘,让绣橘把木香再带来。绣橘答应着出去了。 不多时,木香来见迎春,一进门就跪在迎春的床前,哭着说:“都是奴婢无能,没照顾好夫人,让夫人受了这样的苦了,奴婢该死啊。” 第三十七章 中计了? 迎春连忙让绣橘把木香扶起,迎春轻笑着说:“你这个丫头在说什么呢?关你什么事,你在厨房里,我也不是让你主要看着我的饭食啊。我叫你来,只是让你细细的把我中午吃的饭,再说给我听一次。” 木香擦了眼泪,想了想,把迎春中午饭菜又说了遍,说完后,又想了想,道:“还有就是我给夫人做的羹了,我还特特的为夫人在羹里加了红糖,听说夫人这几天身上不爽利,红糖是补血的。” “什么?你放了红糖?”绣橘先叫了声。绣橘叫完一声后,又沉默着,迎春看着绣橘,绣橘又想了想才道:“对啊,大夫看饭菜时,怎么没有你的紫薯羹呢,当时我就觉好像忘记了什么。现在可不对上了嘛。” 迎春疑惑的看着绣橘:“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橘却没理会迎春,追问木香:“是你自己想把红糖放在紫薯羹里的么?” 木香见绣橘紧张起来,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表情有些无措的答道:“不……是王嫂子说夫人身上不爽利,应该多补些红糖,我才放的。” “果然!”绣橘终于面向着迎春,说道:“夫人,那个王贵家的有问题,快绑了她来罢。” 迎春不知道绣橘在说什么,急急的催绣橘快说。 绣橘看着迎春说道:“夫人,你吃了皮蛋粥,当时我就觉皮蛋有些多,后来你又吃了红糖紫薯羹。夫人难道不知道,红糖最忌皮蛋么?如果吃了,会令人呕吐,更何况,你还吃了那么多呢。但是这一点,厨房里的人都该知道,她们居然还敢把皮蛋和红糖都做了给夫人吃,安的是什么样的心就不言而喻了。” 啊?!迎春呆住了,自己从来不知道食物相克这么厉害。看来自己真是中了别人的计了。 木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哆嗦着道:“怎……怎么会,王嫂子不能啊,我都没看到王嫂子做皮蛋粥。” 迎春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傻丫头,真做的话,能让你看到么?人家就是利用了你。” 绣橘急了:“夫人,快让人把王贵家的绑来,细细的问了。这样的人不抓了来,只怕还会第二次害夫人。” 迎春摇摇头,沉思良久,才道:“木香,你这就回去,回去后,不要露出任何你知道此事原委的痕迹,你从前怎样对王贵家的,现在还怎样,别让别人察觉出你的变化,你可能做到?” 木香用力的点点头。 迎春让木香退下去了,她看着绣橘紧张的样子,说道:“你也一样,不会装也要装,装得只是紧张我,此事不可透给任何人,一会儿司竹回来,你也这样告诉她。” 迎春想了想:“还有一些事,等司竹回来办最为妥当。” 三更时,迎春还全无睡意,司竹挑帘走进来,对躺在床上的迎春回道:“夫人,那边果然有些情况了。” 迎春笑了笑:“继续看着吧。” 司竹应了声,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妾们都来立干什么,姜姨娘还殷勤的要帮迎春喂药,被司竹给婉拒了。姜姨娘也不恼,笑着细细的问夫人发病时的情况。 罗依在一旁立着忽然说道:“夫人该不是怀孕了罢?” 罗依的话刚出口,姜姨娘就微微一笑,看了眼罗依。罗依笑得更盛,张罗着让司竹请大夫来看看。 谁都知道孙绍祖并没有在迎春屋里住过一天,这时候怎么能怀孕,即使真怀孕,那哪里是孙府的孩子。罗依这样暗损迎春,司竹怎么会听不出来。 司竹冷笑着回罗依:“罗依姑娘这话有趣,老爷去哪里歇着,府上没一个人是不知道的,罗依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我就不懂了,姑娘你是安的什么样的心?再者,就算老爷来歇着就会怀孕的话,怎么没见你罗依姑娘生养出一个来?” 罗依顿时脸色铁青。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夫人厉害,她的丫头一个个的也不是好招惹的。罗依不敢再说什么,低下了头。 姜姨娘站起身笑着打起哈哈来:“司竹姑娘,你看看夫人可有什么话要说给我们的?如果没有,我带着她们就下去罢。” 司竹进屋问迎春,迎春让姨娘和通房们都散了。 司竹和罗依的对话,迎春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迎春心里已经对妾和通房们有了一定的了解了。 陈姨娘正在跪在厚厚的拜垫上闭目念佛,香舍悄悄来到身边,低声说道:“姨娘,夫人病倒了。” 陈姨娘拨动佛珠的手忽然停下来,她睁开双眼看向香舍:“什么时候的事?” “中午的时候,听说夫人吐得都昏过去了。”香舍小声说,四下看看,又说道:“孙荣家的说,此事是她安排妥当的,万不会查出什么来,请姨娘放宽心。即便夫人深究,只会找出王贵家的。以夫人的性子,只怕要把王贵家的活活打死呢。” 陈姨娘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轻轻的笑了。 香舍又说:“孙荣家的还说了,夫人这一病,怎么也要养个五六日的,用不了两天,她就会把内务堆到老爷面前。咱们爷的性子,姨娘还不知道么?那时候老爷只会对夫人更加不满,认为她病着还把持着内务。老爷一生气,发了话出来定会放出姨娘来,让姨娘再掌管内务。” 陈姨娘闭上了眼睛,微微笑着继续拨动起佛珠来。 迎春在房里只养了一日就出门了,谁都没想到,夫人只会养一天。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一天。 迎春用过了早饭,遣散了妾们,带着司竹、泽兰备车走了。除了迎春院子里的几个人外,没人知道迎春去了哪里。就是院里的丫头们知道,也没人对外人提。 孙荣家的想方设法的套了好几个丫头的话,发现迎春确实很会调理会,居然没一个人和她说正经的,全都在打马虎眼。问了半天,她还是不知道迎春去了哪里。孙荣家气得只能暗自咬牙。 第三十八章 探王贵家 随着一路的颠簸,迎春坐着的马车来到了一处大杂院子前。司竹和泽兰先下车,回转身过来扶迎春。迎春缓缓的走下马车。 大杂院子里的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媳妇和玩耍的孩子们,都不由得探着头往外看。见迎春等人要进来,又都唬得回了自家,并关上了门。 迎春和二人走进来,司竹一指一个破旧的门,对迎春低声道:“夫人,应该就是这里了。” 迎春站住,泽兰上前去叫了门,门开了一扇,一个十三四,身着粗布衣裤的少女扶着门向外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美丽端庄的贵妇人,和两个清秀的丫头。 泽兰问道:“这里可是王贵家。” 少女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泽兰回头看迎春笑道:“夫人,就是这里了。” 迎春款款走过来,对少女笑着说:“我是孙府里的夫人,我进去坐,可好?” 少女一听说是孙府里的夫人,知道是自己娘那府上的主母,更觉紧张,先解下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上前轻轻给迎春施了一礼,口称“夫人”,然后把迎春让进屋里。 迎春走进屋子,真真实实的体会到什么是家徒四壁。家里的四面的墙都是灰黑的,有一处屋顶角处还长了些绿苔。屋子中间放着一张旧木桌子,两把旧椅子和几个小凳,一面墙处立着一个少了一个把手的破柜子,另一面墙是一席大炕。炕上睡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男孩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就会咳嗽两声,并不停的翻着身体。炕的一边小土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 少女把迎春让到一把椅子旁,用自己衣服摸了摸椅子,才请迎春坐下。 迎春见她识礼,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有些羞涩:“我……我叫小翠。” 迎春看向躺在炕上的男孩,问小翠:“他是你弟弟么?他怎么了?” 小翠见问,眼睛有些发红,低声道:“他是我的弟弟,他叫金柱,弟弟前半个月就生病了。我爹死得早,家里本无银子,我弟弟一病,我娘更没钱给我弟弟看病,只能拖着,四处找了些土法子治,但都没见效。我弟弟病就重了,一直是这样子,现在见天的昏睡在炕上,也不能起了。”小翠说完,眼泪落了下来。 “怎么不请个大夫?”司竹问道。 “前儿娘刚请了一个大夫,大夫说有些耽误了,要想祛根,吃药也要吃得一个月。娘有些急,我家哪里有那个闲钱。我娘带着我和弟弟,能囫囵喝上一口粥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吃得起这个药。” 迎春开口问:“你娘一直没给金柱抓药么?” 小翠说:“昨儿个,娘抓了几副。不过,好像并不够一个月的。” 迎春没说话,但已经明白了一切。 迎春笑着站起身来,轻轻摆了下手,司竹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小翠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敢要。 迎春笑着说:“你娘帮我做了一件事,这是我赏她的。” 小翠惊诧的看着迎春,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迎春笑了笑,回头对泽兰说:“你留下来,帮金柱再请个好些的大夫,抓够了一个月的药你再回去。” 泽兰称是。 小翠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一遍遍的说“多谢夫人”。 迎春笑着出了门。 迎春和司竹坐在马车里,司竹小心翼翼的看着迎春,自从迎春上了马车后,就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司竹知道自家主子的秉性,夫人是肯定生气了。 良久,迎春终于叹出一口气来:“小人啊。司竹,世间的小人真是不少呢。” 司竹看着迎春:“夫人是在说……孙荣家的?” “也许是她,也许是她背后的陈姨娘,反正跑不出她们一伙去。她们算计得好精心啊,不只是害我,还在利用木香和王贵家的。” 司竹低下了头,细想着,忽然叫道:“她们是先让王贵家的装帮木香,然后再利用着木香对王贵家的信任而来害夫人。” 迎春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尽然,只怕是她们是趁人之危。我猜想,开始她们没想过要打王贵家的主意,因为她只是个粗使的媳妇。后来,她们见王贵家的和木香关系不错,又打听出王贵家的儿子病着,当母亲的必是心焦,于是就趁着王贵家的心内全无主张之时,威逼利诱,逼着王贵家的答应害我,所以给了王贵家的一些钱,给她的小儿看病。” “什么厨房里的人少了一个,什么皮蛋粥和红糖,都是她们设计出来的。她们现在为了对付我,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我病倒了,才能由孙绍祖出面,让陈姨娘有机会再掌管内务。再者,她们也要给我些教训,让我知道暗中有人想下手就能害我。” 司竹倒吸口冷气:“夫人,她们怎么会这样歹毒?” 迎春冷冷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阻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岂会轻放过了我去?” 迎春又看着司竹说:“这次多亏你个机灵的丫头,布置得很好,居然能抽丝剥茧的找出王贵家的,我们就能找出幕后更大的黑手——陈姨娘等人来。” 司竹笑了下:“夫人可是夸错我了,还是夫人会筹划。不是夫人知道王贵家的不妥,我也不会安排人监视她啊。结果就找出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迎春去轻捏司竹的脸:“你个乖嘴巧舌的,今天早上把罗依也教训了罢?” 司竹笑着捂着脸:“夫人都知道了,我就是想让她们知道,我们是夫人的奴才,一辈子都忠心于夫人,哪个敢拿夫人取笑,就是与我们为敌。” “真真是个厉害的丫头,我倒没看错了你去。”迎春逗着司竹。 司竹也笑得很调皮:“这不还是和夫人学的嘛,奴婢这才学了个小开头,后面更厉害的,还要夫人慢慢教给奴婢呢。” 迎春笑着去拧司竹的脸:“倒学会闲嘴贫舌了?还打趣起我来了?” 司竹笑着捂住脸:“奴婢也是在向夫人学着呢。” 主仆二人说笑着回到了孙府。 第三十九章 救王贵家的 晚上,迎春刚用过饭,木香急急的来了。 木香进了屋,施了一礼,马上对迎春说:“夫人,出事了,王贵家的不见了,听说孙荣家的正要四处拿人,然后报官去呢。” “什么?要报官?”迎春略一迟疑,口中轻叹道:“看来是要赶尽杀绝了。”然后迎春站起身来,伸手拿起外衣,叫了绣橘和司竹就往外走。 木香有些发愣,司竹推她:“快先回厨房罢,夫人这里有事,一会儿子就会回来的。厨房那边再得了什么消息,你先记着,等夫人回来再说。” 迎春让绣橘先快些去备车,然后扶着司竹,叫上了几个媳妇,一行人出了门。 马车很快来到王贵家的大杂院前,司竹跳下马车,见院子里已经有人。司竹连忙把此事告诉了在马车里的迎春。迎春一挑帘,自己从马车上轻盈的跳了下来。看了眼有些目瞪口呆的司竹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随我去啊。” 院子里确实先来了人,孙荣家的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几个婆子正在绑王贵家的,王贵家的脸上红紫一片,嘴角还有鲜血流出,一看就知道被人掌过了嘴,而且,力度不小。小翠在一旁哭着跪求孙荣家的,孙荣家的只是冷冷的说:“我们是遵了上面的命,小翠,你求我们也无益啊。” “你遵了谁的命啊?”迎春扶着绣橘和司竹已经走进了院子。 孙荣家的没想到迎春会来,更没想到迎春会找到这。孙荣家的张了半天的嘴,才陪笑着说:“奴婢也是遵了老爷的命啊。夫人怎么来了?夫人是如何的尊贵啊,这里这样的不堪,哪里是夫人能来的呢,再者,这天也晚了,路上怕有些不太平,我看,夫人快请回府罢。” 迎春上前看到王贵家的脸,柳眉倒竖,孙荣家真是够狠的,王贵家的帮她,最后她居然还把王贵家的打成这样,如果不是自己来得及时,只怕这个时候王贵家的早被推去官府了。 迎春看向孙荣家的:“你下手倒是够重啊。我来问你,你不知道这么晚了么?是什么样的差啊?说给我听听?” 孙荣家的脸色微变,依然笑着小心翼翼的回道:“是老爷吩咐奴婢出来的。” “哦?内务现在全归老爷管了么?就算是老爷过问了,但我许你出府了么?你抓人也好,灭口也罢,是不是应该先想想府上还有个夫人呢,不是全有姨娘为你做主罢?你既然说是老爷吩咐你的,那好,现在我带你去见老爷。” 迎春说得云淡风轻,但孙荣家的却有些汗颜。 孙荣家的知道夫人是个厉害角色,最好老实点,不然夫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主儿。而且,现在真闹到老爷那里去,只怕自己要吃大亏,这件事可是见不得光的。 孙荣家的忙笑,只字不提见孙绍祖的事:“夫人教训的是,奴婢有错,但请夫人责罚。这不是嘛,王贵家的就想偷了府上的银钱,就想跑了,此事还请夫人示下。” 绣橘从屋子里搬出把椅子,司竹和绣橘扶着迎春坐在椅子上,迎春才又说:“谁说王贵家的偷东西了?又是哪个说她要逃了?” 孙荣家的偷眼看向迎春,见迎春正瞪着自己,忙低下头,回道:“奴婢是听张财家说的。” “张财家的知道什么?是我让王贵家的回来看看她病中的儿子,难道不可以么?也是我赏了王贵家的银子。是不是这些事,都要我一件件的回了你和张财家的呢?或者是,我回了陈姨娘?” 话已经挑得很明白了,迎春就差点直接说,你孙荣家的就是陈姨娘的人,从开始都是陈姨娘和你在做怪,你压根就没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目中无主,这是多大的罪过啊,孙荣家的再是个管家娘子,也只是个有些体面的奴才而已,说破了天去,还是个奴才,她如何能担起这样的话呢。 孙荣家的吓得鼻尖渗汗,忙着跪倒在地,口中称请迎春恕罪的话。 孙荣家的跪在地上回道:“夫人,王贵家的可是偷了府上的五十两银子呢。” “我再说一遍,”迎春不耐烦起来,“那五十两银子都是我赏给王贵家的,你可听清楚了没有?” 孙荣家的不敢再说一句话。 迎春直直的瞪着孙荣家的:“你是管家娘子,管教别人,我不恼你,但是你怎么能这样下手打人,你敢说你对王贵家的无愧么?” 孙荣家的脸色通红,一语不发。 迎春摆了下手,孙荣家的带着人,退了出去。 绣橘上前解开了绑着王贵家的绳子,小翠哭着给迎春磕头。迎春让小翠起来。 王贵家的哆嗦着走到迎春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迎春看着王贵家的,叹口气道:“你好生照顾金柱罢,药吃了么?可曾见好些?” 王贵家的见迎春一句不提自己害她的事,脸上更是涨红,以头触地:“夫人啊,您还不如杀了我的好呢。” “我杀你干嘛?你也只是被人利用而已,而且,现在你已经没用处,只会被人灭了口去。想想,你也有可怜之处。” 王贵家的哭着说:“夫人,您越是这样宽待奴婢,奴婢越是觉得没了脸。我听小翠说夫人来了,并赏了我十两银子,奴婢羞愧得有个地缝都恨不进钻进去。奴婢千不该,万不该因为几个钱而下手害夫人,夫人现在以德报怨,奴婢还不如死了好,以身来报主子的大恩。” 迎春拉起王贵家的:“起来说话,你都死了还怎么报主呢?我劝你快快收了那自尽的心,孩子们还小,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孩子们怎么活去。既然已为人母,就要好好做个母亲,怎能对孩子不负责任呢?” 迎春转身又问小翠:“你弟弟可好些了?” 小翠感激的点点头说:“好多了,泽兰姐姐给请了个好大夫,又帮着抓了药,弟弟比昨天强很多,中间还醒了几次,吃些东西呢。” 迎春笑着点点头。 第四十章 厨房变了天 王贵家的还在哭:“夫人,你罚罚奴婢罢,不然奴婢真是没脸活着了。还有,我想提醒夫人,是张财家的收买了我,请夫人把张财家的也一起治了罪罢,不然,我怕张财家的不甘心,再来害夫人。夫人今天就是不送奴婢见官,奴婢也是没脸在府上干活了。” 迎春听说是张财家的,点点头,对王贵家的说:“你如果真想报答我的话,我说一件事,如果你想应了就行,如果不想,也没关系。”迎春说完,看看小翠,又说道:“我看小翠是个机灵的丫头,我想让她去我院里,当个小丫头子,你看如何?如果你愿意,就算报答了我,不愿意,也没事。” 小翠去夫人院里当差?那是何等的天恩,何等的体面啊。下人们都知道,只要是夫人院子里的人,哪怕就是一个阿猫阿狗都是极体面的。更何况是个丫头呢。月例要高不说,机灵上进些的丫头,以后夫人都是另眼相看的。 而且听得说,夫人待自己院里的人最为和气。不说别人,就说绣橘和司竹等人,哪个不是孙府里羡慕的丫头啊。丫头大了些,以夫人的为人,定会帮着选个妥帖的人家,这一辈子就是千妥万妥的,不用自己再操一份心了。 王贵家的想到夫人这样不计前嫌,还要帮着安排好了小翠,头低得更低了,忽然,王贵家的从怀里拿出几锭银子,把银子举过头顶,送到迎春面前,痛哭道:“这是张财家的给奴婢的银子,奴婢只给金柱请了大夫时花些,其余没动,还请夫人收回罢,也是全了奴婢的心了。奴婢不能在府上服侍夫人,定每日烧香念佛,求佛保佑夫人。” 迎春并没有接银子:“你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在家把金柱病治好了,自己也养养身子,最好不要出门,看今天这样的架势,孙荣家的未必会甘心。过段时间再让小翠去我院子,小翠有了月例,你也好早早让金柱上个私塾才好。男孩子家的,能争个功名是最好的,就算功名无份的话,会个写写算算的,以后都是有用处的。至于那这些银子,你就留着用罢。” 迎春说完,带着绣橘和司竹走出大杂院子,留下来呆愣愣的王贵家的。 迎春带着绣橘、司竹走出院子来,冷眼看着孙荣家的垂手站立着,对几个人说:“孙荣家的,你这里人倒不少,留下两个婆子来,帮着照看下王贵家的。但是,我丑话说到前面,如果王贵家的再有个一差二错,别怪我翻脸无情。剩下的人都随我回府上,还有事呢。” 孙荣家的应着,不知道夫人还有什么事,但是没一个人敢问的。 迎春到了孙府,带着绣橘、司竹等人直奔厨房,孙荣家的只得跟在后面。张财家的刚要睡着,被人叫起来,让她带着厨房里的人速去厨房见夫人。张财家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着穿衣往厨房这边赶来。 迎春到了厨房,看着低着头的众人,一摆手,绣橘、司竹带着几个丫头开始搜起厨房来。搜了半天,司竹在一件围裙里找出一包药来。司竹提着围裙问:“这是谁的?” 张财家的上前一看,有些吃惊,结巴的说:“是……是我的。” 司竹听完,脸色顿变,把药交给迎春。迎春给绣橘使了个眼色,绣橘连忙出去了。司竹扶着迎春坐在厨房的一张椅子上,也不说话。 迎春不说话,孙荣家的和张财家的更不敢说话了,但心下都七上八下的。 不多时,绣橘挑帘进来,躬身对迎春说:“夫人,大夫在前厅。” 迎春把药包递给司竹,司竹出去了。又不多时,司竹回来,对迎春回道:“夫人,大夫说这包药是能让人服用后立即呕吐的药,叫芽无散。” 张财家的和孙荣家的听完后,脸色都变得惨白。张财家的扑通一声跪下,大哭着口称冤枉。 迎春冷冷笑起来:“冤枉你?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敢说冤枉?不是你的,难道会是别人嫁祸于你么?来人啊,把张财家的重打二十大板,撵了出去,从此,再不许踏进孙府的门。” 张财家的没想到夫人会这么厉害,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口中还在求饶,几个婆子却把她拖走了。 孙荣家的面如土色,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更别提为张财家的求情了。 迎春又扫了眼众人:“厨房里的哪个做得最久?” 孙荣家的忙陪笑上前,一指一个媳妇,笑回:“是她,李禄家的。” 迎春上下打量着这个媳妇,只见她低着头,有些微微打着战,倒像是个老实的人。 “从此你就是厨房的管事。” 李禄家的有些没回过神来,孙荣家的催着:“快谢夫人呢。” 李禄家的马上跪倒谢了迎春。 迎春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扶着绣橘、司竹回自己的院里去了。 迎春走了,半天,孙荣家的还没缓过神来。 张财家的就这样被撵了出去,陈姨娘的银财岂不是白白费了么?多年来收买张财家的银子不说,还有给王贵家的银子,也被夫人硬说是自己赏王贵家的,可那其实是自己和陈姨娘给王贵家的啊,哪里是夫人给的。可是,夫人已经说是她给的,而且强给扣下了,自己万是没有胆量提。 就算有胆量提,自己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要给王贵家钱的事呢。这银子就是这样打了水漂,连个响都没听到,而且,很有可能被夫人收买别人去了。人家还不会领自己的人情,自己冤不冤啊! 孙荣家的不知道该怎样向陈姨娘交待。原本,她想把王贵家的弄去见官,最好使钱能弄得王贵家的发配远些的地方去,这样就再没有机会可寻到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夫人来,竟把王贵家的给救走了。而且,还这样撵出了张财家的,这等于陈姨娘折了半个臂膀啊。陈姨娘那里还巴巴的等着自己的回话呢,自己可怎样回陈姨娘啊。 木香看着孙荣家的阴晴不定的脸后,问道:“孙嫂子,你不回去了么?厨房这里我们还要拾掇拾掇呢。” 孙荣家的勉强笑了下,走出厨房了。 第四十一章 一潭浑水 陈姨娘已睡下,却被香舍低声催醒。陈姨娘一脸的恼怒,刚要发作,香舍说孙荣家的有要事要见陈姨娘。陈姨娘知道这么晚上,不会是小事,所以急忙穿衣服到后窗见孙荣家的。 “什么?!”当陈姨娘听到孙荣家的悄告诉自己,张财家的被撵出府去时,整张脸都白了。夫人下手也太快了罢? 孙荣家的原来买通了一个婆子,在后窗口,悄悄和陈姨娘说着今日府上的变故。 陈姨娘马上问:“张财家的怎么这么不小心,用过的药倒是扔了啊,这个笨蛋!” 孙荣家的面色沉重的对陈姨娘说:“我后来找个机会问张财家的了,那个药根本不是她的。” 陈姨娘张着的嘴,半天没合上。 不是张财家的?那么,难道是……夫人让人放去的?对啊,肯定是夫人让人放去的,只是为了惩罚张财家的。 陈姨娘咬紧了牙,夫人啊,你也够狠的了,居然出手弄走张财家的,让自己连一点再还手的力气也没有了。至少从此后,厨房不是她的了,自己是再也不那么容易染指的了。 孙荣家见陈姨娘也面色难看得很,小声问:“姨娘,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陈姨娘已经被气得心下大乱,哪里还有什么计策,她低吼道:“你来问我,我要问哪一个?你是我的奴才,难道你万事都要由我来拿主意么?要你是做什么的?你快去想法子啊。” 孙荣家的被陈姨娘没头没脸的骂一顿后,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连忙称是的走了。 陈姨娘昂头看向天空,繁星点点,天空平静而幽深。陈姨娘心里默念道:苍天啊,难道你为什么要让老爷娶了这样的一位夫人呢,这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啊。 迎春带着绣橘、司竹回到院子里,绣橘给迎春解去外裳,司竹给迎春替来一杯茶。迎春坐下来,喝起茶。 司竹小声笑着说:“夫人,你这个主意真好。多亏夫人下午时,让我和木香提前按夫人的意思安排做好了准备,这才拿她个措手不及。” 迎春抬头看着司竹,笑了笑:“嫁祸,不是只有坏人会使用的,好人该用时,也一定要用,不然,只会被坏人欺负死。” 司竹恨恨的说:“这都是便宜了她,夫人那天吐成什么样子,夫人无非是要查帐,她们至于这么下狠手对夫人么?” 迎春半晌不语,好久后才叹道:“孙府,就是一潭浑水,谁碰谁倒霉。” 绣橘却想着另外一件事,她问迎春:“夫人,王贵家的以后怎么办呢?” 迎春喝着茶:“让她继续在厨房做事。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放心罢,绣橘,现在厨房里,没有比王贵家的更妥帖的人选了。还有,过段时间,小翠来了,你们也别欺负了那个孩子,我看她很机灵,就让她先去当小丫头罢,如果她果真是个品行俱佳的丫头,再慢慢教她更多的东西。” 绣橘应着。 迎春喝完茶,站起身:“走,咱们出去做事。” “什么?”绣橘和司竹都惊呼出口,“夫人,您出去一趟多累啊,难道晚上还要去帐房子么?夫人,现在已经很晚了。” 迎春摇摇头:“再不抓紧的话,只怕陈姨娘那里什么也查不出来了,那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晚了呢。还有,晚上是很多人都放松的时候,所以,我们才好做得得心应手。” “可是,夫人,您身子刚才好,怎么……”绣橘还努力的劝着迎春。 “绣橘,我的身体,我自己心时有数。你别再婆婆妈妈的了,再这个样子,小心嫁不出去。” 迎春调侃着绣橘,说得绣橘脸上一红,司竹在一旁也吃吃的笑着。绣橘不敢拿迎春怎样,只好上前去拧司竹的脸。司竹就躲,二人闹在一处。 迎春见了,也笑着说:“你们两个别闹了,快弄好了帐,回来再闹。”迎春又对绣橘说:“你下午可安排好了?” 绣橘点点头。迎春穿上衣服,带着二人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泽兰和槐角刚带着小丫头们收拾完,司竹和绣橘扶着迎春回来了。只见三个人眼圈都发黑,泽兰二人慌忙上前,刚要施礼,迎春却不耐烦的摆摆手:“什么虚礼也不要来了,快让我去睡一会儿罢。” 迎春转身对司竹和绣橘说:“你们两个也去睡会罢。泽兰、槐角,这里有什么事,你们先照应着,等我睡醒了再说。” 泽兰二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迎春摇摇晃晃的进屋去了,司竹和绣橘也打着哈欠走了。 迎春正睡得好时,有人轻轻的推着自己。迎春只想把这个人给踹出去。 “就不能让我再睡会么?”迎春的喊声忽然有些含糊,但是却带着想要砍人的杀气。 “夫人,姨老太太和姨老太爷来了,正在前厅,说是要见夫人。姨老太爷还让小厮叫老爷回来了。”绣橘的低语声在身边响起。 迎春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伸个懒腰:“他们大早上的来干什么?” 绣橘眼睛盯着地上,又小声道:“夫人,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了?”迎春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下来,看看映在窗外的斜阳,好像还真是下午快近傍晚了呢。如果不是绣橘叫自己,自己还想睡呢。这一觉补的,真是“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啊。 司竹给迎春套件了外衣,泽兰打来了水,槐角端来了饭。迎春洗了脸,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 院子里有人小声的在说什么,只听得司竹在院子里骂道:“催什么催?难道夫人不吃饭就去见姨老太太么?你到底是姨老太太的奴才还是夫人的奴才?可睁眼先认清了主子再说。” 迎春听着,知道是孙绍祖的姨父大人急了,派人来催迎春。听着司竹的话,迎春堪是欢喜,这院子里就要有个司竹这样的丫头,来震震这府里及府外的妖魔鬼怪。 迎春想到这里,让泽兰又盛了一碗粥,今天的迎春,胃口好得不得了。 迎春吃完了饭,招手叫来司竹和绣橘:“走,咱们会会这府上的姨老太太和姨老太爷去。” 第四十二章 姨老太爷大闹孙府 主仆三人往正厅这边走来,还没到正厅,迎春就里面茶杯重重的掷在桌上的声音。迎春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随后正厅传出有些低沉,且有些苍老的怒声:“你们夫人怎么还不来?难道她不知道见长辈么?难道贾府里没人教她礼数么?” 一个同样有些苍老的女人声迟迟疑疑的传来:“老爷,你先消消气,毕竟,我们还要看在祖儿那孩子的面子上,祖儿还是知礼……” “哼哼,他知礼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开始的声音打断了苍老的女人声,“如果一会儿他孙绍祖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就……” “你就怎么样呢?”迎春话到,人也到了。正厅里的两个人转过头看向迎春。 只见一位美丽的女子仪态大方的走进了门,笑容犹如三月里刚开的桃花,通身气派高贵而威严。姨老太爷站着的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向迎春。这个女子想来就是孙府里的新夫人罢。怎么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呢。 姨老太爷肿涩的双眼精明的上下打量着迎春,而姨老太太则完全被迎春的气场给震住,只是微张着嘴呆看着迎春。 迎春也不理会,走到正座上坐下来,笑着看姨老太爷和姨老太太:“不知姨父姨母来有何事来找我呢?” 姨老太爷不回答迎春,先傲慢的抖了抖衣襟,四平八稳的坐回到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冷笑起来,然后才道:“你是新娶来的夫人罢?听得说,你全然没有礼数,我原来还不信,我只想,这贾府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大户罢。但今日看来,还真是所言不虚。” 迎春依然笑着看姨老太爷,全然不理会他话里的挑衅。 姨老太爷见迎春脸色没变,又嘲弄的说:“一个大家子的主母,在正厅门外偷听着客人说话,这个规矩,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不懂得呢。” 迎春听完,扑哧笑了起来:“姨父误会了,我只是碰巧走到这里,并非偷听姨父的话。不过,姨父说得也对,有很多规矩,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别说是您了,就说我罢,才活了近二十年,也不是第一次见有人在别人家里反客为主,在正厅里大呼小叫的,第一次见外甥的媳妇,大骂人家是恶妇呢。” 姨老太爷忽的站起身,脸色微青,指着迎春:“你……你在说谁?” 迎春笑着拖起腮:“我这可是在和姨父讨论人生中的稀奇事呢,姨父说我说的是谁,就是谁好了。” 姨老太爷更为气恼,他没想到这个新夫人是这般厉害,难怪自己的女儿会被整治得关去了祖先堂呢。就凭这张利嘴,也不是好对付的。 姨老太爷抓起了桌的上茶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你倒会强词夺理!我来问你,你一个恶妇,你凭什么把我女儿关在祖先堂了?” 迎春端起茶杯,喝起了茶来,理也不理姨老太爷。喝完茶,迎春又让绣橘回去给她拿《烈女传》。姨老太爷见迎春没回答自己,反倒自顾自的做起自己那些事了。心下更气,这位新夫人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走上前,指着坐着的迎春吼道:“你倒是给我说啊,你凭什么?!” 迎春这才抬头看着姨老太爷:“姨父骂也骂了,难道还不消气么?” 姨老太爷更气,居然上前把迎春的书夺下来,狠狠摔在地上。迎春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没想到这个姨老太爷过这样猖狂。 迎春冷冷笑道:“姨父这话问得有趣,我府上的事,我难道事事要请姨父示下么?” 姨老太爷被顶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闷在胸口里。他满脸涨红,喘着粗气怒喝道:“我……我是这府上的姨老太爷,我是孙绍祖的长辈,我难道不能问么?你一个小辈的,眼里全没有长辈,这就是你贾府里的规矩么?让我笑话死了。” 迎春也站起来,平视着姨老太爷:“是长辈就拿出长辈的身份,是奴才的亲戚就该知道规矩。姨父大人一会儿说是长辈,一会儿却又要替当妾的女儿来寻仇,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今天倒想仔细听姨父给我说教说教呢。” 姨老太爷完全被咽得一句话没有了,只剩下铁青着一张脸,脸上青筋暴现。 此时,有小丫头来禀报说“老爷来了”。孙绍祖走进正厅,见两边的气势,事情已知大半。他上前给姨老太太,姨老太爷施礼。 姨老太爷见孙绍祖来了,盛气凌人之态马上又回到了身上。他指着迎春对孙绍祖说:“你这个夫人,不休了,你还留着干什么,这样的女子只会出去丢了你孙族的脸!” 迎春也不冷不热的回道:“姨父都不怕自己丢了自己族中的脸,我一个女子怕的是什么。” 迎春的句句话都说到姨老太爷的软肋上,知道自己不是这位新夫人的对手,他转头对孙绍祖说:“我就问你了,你是这府里的天罢,碧容到底你是放不放出来?内务你到底要交给哪个掌管?” 孙绍祖皱着眉,还没说话,迎春替他答了:“姨父,我再提醒您一下,姨父虽然说是长辈,但到底是外人,姨父也是比我们小辈知书懂礼的,所以我府上的事,到底是由老爷和我来做主的。我劝姨父好好养着身子骨,把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管好了就行。别人家的事,就不劳姨父操心了。来人啊,送姨老太太和姨老太爷回府。” 道理给你摆明白了,你骂我,我不恼,但是你手伸太长,管到我家的事,我这里只能往出撵人了。 姨老太爷再是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再在孙府里待下去。他站起身恨恨的瞪着孙绍祖,嘴里骂道:“没出息的窝囊废!”说完回身拉起还有些呆愣的姨老太太,骂道:“人家都赶你走了,你还没羞没臊的坐什么?!快走。” 姨老太爷就这样拉着姨老太太气呼呼的就往外走,孙绍祖马上去拦,嘴里还劝着。而姨老太爷一点也不领情,用手臂挡着孙绍祖,声音却大得出奇:“孙绍祖,你记得,你欠我们家的不是一点半点,是一条人命!我看以后拿什么来还?!” 在姨老太爷快出正厅时,他忽然回头来,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孙夫人,你记得,你不是这孙府里的天了,别忘了,孙府里可还有老太太呢。我看哪天老太太回来了,你还能得意多久?!” 迎春也笑容满面的回道:“姨父摔坏了我家一个茶杯,记得下次带着银子来赔啊,我家的东西都金贵着呢。” 姨老太爷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他回头恨恨的看了迎春一眼,转身就走了。 第四十三章 迎春的行踪 孙绍祖气冲冲的指着迎春:“你不和人抬扛能死么?他们到底是我的姨父姨母,是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过份?!” 迎春丝毫不客气:“长辈就该过问别人家的事么?如果他只是孙府的亲戚就不该过问孙府上的事,如果他是姨娘的父母,就更没资格来指着我的鼻子来教训我。” 孙绍祖没再说话,只是狠狠的瞪了迎春一眼,转身就走。 其实,孙绍祖也讨厌姨老太爷总以自己欠他多少世的人情一样的要挟着自己。姨老太爷怎么来孙府的,孙绍祖不用问也知道。这个陈姨娘,倒是真不安份。 第二天,正是陈姨娘在祖先堂思过的第六天。陈姨娘本以为五天头里,迎春就会放了自己,没想到,夫人并没打算放了自己。陈姨娘完全有些傻了。 快近中午时,司竹才带人来了。 司竹笑着对陈姨娘说:“姨娘,夫人本来想让姨娘思过个五日,就让姨娘回去。可谁不成想,姨老太爷不知道听了谁乱嚼舌头根子,来府上对夫人兴师问罪。夫人这一恼,决定再多让您思过一天。所以,今天才让姨娘回院子去。” 陈姨娘挤出了一个笑来,带着香舍就走。陈姨娘老老实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一进屋,她犹如要晕倒一样倒在床上。这样舒服的床,是她从前没有意识到的。 陈姨娘想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在祖先堂吃足了苦头,吃不能食荦,睡没有高枕软床。这六天,犹如六年般,她天天在等着太阳落下和升起。刚开始,陈姨娘还有吃了迎春的心,但随着一天天的来临,陈姨娘开始捏手指头算日子,也真正知道夫人的厉害了。 恨,不是没有了,而是不敢再外露出来了。至少这几日,她不敢露出恼意来。 陈姨娘早知道姨老太爷来的事了,因为是她悄悄遣人给姨老太爷送的信。本来抱着很大的希望,陈姨娘还在想,如果夫人来人放她,她都不出祖先堂。非要让夫人来请她才罢。夫人不能就这样说罚自己就罚自己,如果不给夫人点颜色看看,自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陈姨娘气淡神闲的坐在祖先堂里念着佛,只等姨老太爷为自己出口恶气。可是,没多久,孙荣家的买通的那个婆子来告诉她,姨老太爷回去了。 回去了?他怎么能回去呢?陈姨娘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个婆子悄声说:“我的姨娘啊,听得说,姨老太爷是让夫人给赶走的。” 陈姨娘手上的佛珠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夫人连姨老太爷都敢赶走?!她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罢? 陈姨娘愣了半天,才想到了孙绍祖,急急的问:“那老爷呢?老爷就这样由着夫人赶走姨老太爷了?” 婆子四下瞧瞧,声音更低:“听说夫人就是当着老爷的面,把姨老太爷赶走的。老爷和夫人吵了起来,但是,老爷却没把夫人怎么样。夫人昨天还把姨娘院子里的人都叫了去呢,听说夫人对她们说,‘如果不想在孙府,想去姨老太爷府上的,现在马上收拾东西走人,以后等我再知道哪个吃里扒外,可仔细你们的皮’!” 陈姨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夫人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想在她面前横臂子晃,她就有本事把你那个臂子折下来,当鸡翅膀烤了吃。 陈姨娘现在想明白一些了:老爷是压根指望不上,就连姨老太爷也不是夫人的对手。因为姨老太爷的出现,自己还被夫人多罚了一天。陈姨娘明白,这只是夫人的一个警告:你陈姨娘能找来人帮你,我就能再给你加些惩罚。 想到这,陈姨娘肩头微微一哆嗦。看来自己只能本份些,至少在夫人面前要本份些。背后的事,就要慢慢的筹划了。安分当姨娘,陈姨娘冷冷笑起来,自己才应该是这府上的夫人。 陈姨娘刚歪在美人榻上,孙荣家的就慌慌张张的来了。陈姨娘本来气就不顺,因为香舍告诉她,给王贵家的银子也要不回来了,这银子倒是不多,只是,白白便宜了夫人送人情去了,她怎能不恼呢。 见了孙荣家的来,心下也没有好气,厉声问:“又怎么了?” 孙荣家的哪里还管得陈姨娘脸上高不高兴,急得满头大汗,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姨……娘,听说夫人连夜去查帐了!” “啊!”陈姨娘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她猛的站起身,一把拉住孙荣家的:“这消息可真切?夫人都查出什么了?” “这消息怎么不真切,是我家孙荣在帐房那边得来的消息。至于夫人查到什么,奴婢现在也不知道。姨娘快想想,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陈姨娘手松开了孙荣家的,在屋子里团团转起圈来。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夫人真查到了什么,自己可就完了! 原来陈姨娘这些年来,利用掌管内务的机会,和孙荣家的偷偷克扣了公中很多的银钱,然后二人六、四的分了银钱。陈姨娘现在的体己已经不少了,她尝到了掌管内务的甜头,所以迎春要接管内务,她怎肯轻易放手。 更重要的是,陈姨娘心里怕迎春有一天发现她藏私的事,但是她没想到迎春会这样的精明,这么早就去查起帐来了。 陈姨娘咬紧了嘴唇。如果自己藏私的事闹到老爷面前去,老爷虽宠爱她,但是得知此事,以老爷的性子也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陈姨娘问孙荣家的:“夫人现在人在何处啊?” 孙荣家的更为着急:“奴婢……奴婢正要和姨娘说呢,夫人早起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除了她院子里的人外,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人没了?夫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啊?陈姨娘皱紧了眉头,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 此时的迎春正在马车上,院子里留下了司竹,自己带着绣橘、槐角和小丫头春墨、秋砚出来。 马车走了一会儿,绣橘轻挑车幔,回头对迎春说:“夫人,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第四十四章 买新宅 绣橘让马车停下,槐角先下车去附近打听。不一会儿,槐角跑回来,在马车外回道:“夫人,前面就是了。” 绣橘下车来,挑起帘,扶下了迎春。迎春抬头看着眼前的大门。黑漆大门,新漆的红门柱,门口虽然没有立着大石狮子,但却有两个小厮守在门口。观其规模,不是寻常百姓之家。 泽兰先上前对两个小厮说道:“这座院子是要卖么?我家夫人是来看宅子的。” 孙荣家的刚从陈姨娘的院子里出来,没好气的在找几个丫头的茬,只见一个婆子来找她,说夫人的小丫头春墨在找她。 春墨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孙荣家的问清春墨在厨房那边,就朝厨房这里走来。春墨刚从厨房里出来,孙荣家的见春墨,笑了起来:“春墨姑娘,夫人有什么要你来找我啊?” 春墨笑着回道:“孙嫂子,夫人叫嫂子随我一起走呢。” 孙荣家的皱了下眉头,又笑了笑,拉过春墨的手,亲昵的说:“孩儿啊,夫人现在哪里呢?我们又去哪呢?” “好嫂子,夫人现在府外的一家里等着嫂子呢,具体是谁家,我也不知道。” 孙荣家的没问出什么来,也不再问了,笑了笑,随春墨出了府。 车越走,孙荣家的心里越不安稳,她不知道夫人唱的是哪出戏,但她敢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孙荣家的轻挑车帘,路两边的街景她越来越熟悉。孙荣家的忽然心下一悸,夫人该不会是在……不可能的,夫人怎么可能手眼通天的查到这里呢?绝对不能。 孙荣家的定了定心神,又挑起车帘来。两边的铺子,熟悉的巷口。车帘从孙荣家的手里滑掉,孙荣家的低下头,用力的抓紧前衣襟。 马车停了下来,春墨先后下了马车。孙荣家的下了马车,看清了这户人家的大门,险些跌倒在家,她晃了晃,扶住了马车。 春墨回过头来:“孙嫂子,你怎么了?” 孙荣家的勉强支撑着,强笑着说:“下得急了,有些晕。” 春墨上前扶着孙荣家的,孙荣家的笑着说:“不碍事。” 孙荣家的心里现在更急了,推开了春墨,急急的往院里赶。 门口的小厮见了孙荣家的来了,笑着施礼,刚要说话,孙荣家的骂了声:“闭了嘴去。”然后就不再理小厮,小跑的往正厅来。春墨在后面叫着,孙荣家的也不理。 正厅并没有人,孙荣家的心一沉,跑出正厅,四下里张望。 孙荣家的正在焦急,通往后花园的小路上传来人语声,老人家特有的笑声传来。伴着那笑声,还有女子爽朗的话语声。 “老人家真是好福气,这个姑娘没白白生养。给自己的老子娘买了这样体面的院子,这还不算什么,居然还要换个更体面的院子,依我说,这就是你老人家修来的福气啊。” 老人的声音犹为得意:“夫人这话算是说对了,我这个姑娘倒是真福气,给个大户人家做管家娘子,油水自是不必说的了,夫人也是明白的。” 说完,老人的笑声更为爽朗。 孙荣家的早已听出两个声音分别是谁了,她吓得魂飞天外。此时,小路上的两个人已经转过来看到了她。 孙荣家的哆嗦成一团,扑通一声跪在小路上,身子如筛糠般:“夫人啊,饶奴婢一条命罢。” 老人的笑声像被生生的捏住一般,愕然而止。老丈直愣愣的瞪着跪在眼前的孙荣家的,然后又转过头来,像看到天神般的看向迎春。 孙荣家的扯了下老丈:“爹爹,这是我府的夫人,你还不快给夫人跪下请罪!” 老丈听得孙荣家的说,险些坐在地上,幸好孙荣家的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老丈。老丈万般惊恐的看着迎春,哆嗦成一团,一句话竟也说不出来了。 迎春看着眼前的父女俩,只是微微一笑:“走罢,有话去前厅说去。” 迎春带着绣橘和槐角走去前厅,孙荣家的扶着父亲跟在迎春身后。到了前厅,迎春坐下来,看着站在眼前的孙荣家的和她父亲,轻轻说道:“孙荣家的,你有孝心我不恼你,但你用孙府的银子来孝敬你的父母,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你把我置于何地,把你们主子置于何地?你这和偷他的银钱有什么区别?” 孙荣家的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迎春让绣橘去把孙荣家的爹给扶起让到椅子上,老人说什么也不敢坐下,只是颤微微的站在一边。迎春缓缓说道:“孙荣家的,你犯下的错,你自己知道罢,我就是报了官,也不为过,你可明白? 孙荣家的一个劲的磕头,求迎春饶了自己。 迎春又道:“不过,你毕竟在孙府是管家娘子,你还有几分体面在。我劝你和孙喜好好商议下,仔细的想想,你们到底要怎么做才算公道。给我一个公道,给你们主子一个公道。” 孙荣家的伏在地上,不敢动一下。 迎春说完一席话,看了看父女二人:“孙喜,如果今天不是你老父在场,我想结果也不是这样的,你以后还是要好好的孝敬你老父罢。”说完,迎春站起身,扶着绣橘和槐角的手,走出前厅。 迎春上了马车,绣橘才问迎春:“夫人,为什么就这样轻饶了孙荣家的?” 迎春幽幽的看着车帘一角随风轻飘,叹道:“我们不看在孙荣家的面上,但要看在一个老人家的面上。你想想,有哪个为人父的,会愿意别人当着自己的面拿住他的孩子呢?那样,会是怎样的心疼呢。今天,我也算是给孙荣家的脸面留了,如果她自己再不自知的话,她就真是没有活头了。” 绣橘看着迎春,轻轻道:“别人说夫人心狠,但她们哪里知道夫人的真正为人。” 迎春笑着看绣橘:“但行己事任人诽谤罢,我们哪保得了活了一回,没人说三道四的呢,只求我们自对其心就好了。” 第四十五章 陈姨娘求情 当天下午,孙绍祖刚回到府上,孙荣就来找他,孙绍祖以为孙荣有什么事,孙荣却跪在他面前,求孙绍祖放他们夫妻出去。孙绍祖转回身,眯起眼睛打量起孙荣来。 孙荣被孙绍祖看得不自在,躬起身子说道:“老爷,奴才也是不得已,奴才的岳母前儿回了老家,却病在那里,眼看病就重了起来。我那婆娘听得她娘病了,也急得什么似的,天天在家和我闹,要回去见她娘最后一面。她老子娘还托人告诉我们,那里还有些薄田,想要我们夫妻求了主子,能得主子的恩典放出去,从此想守着双亲,靠田产为业。主子若肯开恩,就是奴才夫妻的福分了。” 孙绍祖觉得孙荣提得很突然,他仔细的思量着孙荣的话,又看着孙荣的表情,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孙绍祖又不好说出什么来。孙绍祖想了想,对孙荣说:“你是府上的管家,你走了,哪个能当管家呢?” 孙荣看着地,小声回道:“奴才想着,以夫人的智慧定能帮老爷选一个新管家,内府以后由夫人掌管也是老爷的福气。” 夫人?孙绍祖没想到孙荣会如此替迎春说话,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孙荣离开孙府与迎春有关? 孙绍祖瞪起眼睛来,厉声问孙荣:“你想求着我放你出去,是不是和夫人有关?” 孙荣忙解释:“老爷误会了。夫人就算再厉害,我岳母的病,夫人也说了不算啊,老爷若是不信,就去我岳母那边的老家打听下,实在是真有此事啊。奴才是拼着一张脸来求老爷,想求老爷就念在奴才跟了老爷多年,还有那几日的好上,放了奴才夫妻罢。老爷如果允了,奴才就感激老爷的大恩了。” 孙绍祖没再说话,沉思良久,对孙荣说:“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孙荣回道:“如果老爷允许,奴才想两日后就回去。” “这么急?” “老爷恕罪,病不等人,奴才求老爷成全。”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走进了孙府。孙荣家的看着孙绍祖的背影,悄悄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孙绍祖气恼的来到迎春的院子,见迎春正在看司竹几个做的花样子。孙绍祖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迎春头也不抬,上下比着花样子,话却说开了:“你如果有话就说,如果是咳嗽病犯了,就请大夫来看病,别跑我这咳嗽来咳嗽去的,再把我这个健康人给传染了。” 她居然还怕传染了?孙绍祖气得半死。他明明是想让她注意到自己进来,最好能主动问自己有什么事,自己慢慢也就有了主动权。可她倒好,一句话不咽死个人,就难受一般。 孙绍祖也不客气起来:“孙荣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赶他走?” 迎春终于抬起头来,她没想到孙喜就是要离开孙府了,还要找机会来挑拨她和孙绍祖。迎春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祖:“是孙荣和你这样说的?” 孙绍祖站着背着手:“你不要管这些,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赶孙荣夫妻走?你安的是什么心?” 迎春放下花样子:“你没问孙荣怎么了?跑来问我做什么?” 孙绍祖声音低沉了些:“孙荣说的,我不信。” 迎春这次竟然笑了起来,幸灾乐祸一样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你有本事把你的好奴才嘴给撬开啊,跑我这里来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你没管好你的奴才,犯不着跑这里和我说。如果你态度中肯些,语气和善些,姿态卑微些,嘴巴再甜些,我也许会考虑帮你管管奴才。但是现在,我不想帮你。” 她倒得了理一般,还教训上自己了。孙绍祖脸色微变,也揶揄起迎春来:“那你看我给你跪下如何?” 迎春马上叫司竹:“快给老爷拿个垫子来,就放在我脚前面这块地上罢,拿个薄些的,跪着硌腿才好。” 孙绍祖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这块滚刀肉怎么让自己给娶回来了?!人家的女子常常叹惜自己嫁了夫君不良,暗自垂泪,说自己遇人不淑,惹来万人怜惜。可孙绍祖现在也想叹惜了,他也是遇人不淑啊! 孙绍祖咬着牙:“贾迎春,你记得我这句话,我总有一天定让你屈服于我!” 迎春笑看着孙绍祖:“这话我都听两次了,我拜托您老人家要让我屈服就快些,再等个五六十年的,我就是不服你,也要去扶墙了。” 孙绍祖实在是斗嘴斗不过迎春,气得又自挑帘走了。 迎春看着孙绍祖走了,摇了摇头:“这个傻东西,自己都快被孙荣和陈姨娘给卖了,他还傻不拉叽的帮人家啪嗒啪嗒数钱呢。” 司竹边收拾花样子,边对迎春说:“夫人为什么刚才不告诉了老爷实情呢?这次到底吃亏的是老爷。夫人,夫妻一体啊。” “打住!谁和他一体啊,大傻子一个。再者,你以为我告诉他,他会信么?一个是他多年的管家,一个是他枕边的姨娘,还是他女儿的娘。他只会信他们,不会信了我去。而且,依我看,孙荣和陈姨娘一狡辩,孙绍祖只会以为我陷害了他们。” 孙绍祖去了陈姨娘的院子,小丫头见孙绍祖来了,急急的朝屋里喊:“老爷来了。” 孙绍祖觉得小丫头今天怪怪的,多看了她两眼。小丫头头低得很低,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香舍挑起帘子,把孙绍祖让进屋里。孙绍祖却见孙荣家的垂手站在陈姨娘对面,孙绍祖有些意外,孙荣家的叫了声“老爷”,脸上堆满了谄媚,略有些不自然的笑。 陈姨娘上前扶孙绍祖坐下,转回身对孙荣家的说:“你回去罢。” 孙荣家的像得了特赦旨意一般,快速的退了下去。 孙绍祖看着孙荣家的背影,对陈姨娘低沉的说:“她来做什么?” 陈姨娘见孙绍祖脸色并不好,忙笑着说:“孙荣家的和我说她老子娘病了,这不是要请老爷放了出去嘛,特特来向我求情,请我在老爷面前替他们夫妻美言几句。唉,也是啊,为人儿女的,怎能不惦记着自己的老子娘呢。” 孙绍祖没有说话。 陈姨娘亲捧着茶,放在孙绍祖手上:“老爷,孙荣夫妻也是不易,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了,现如今家里有大病人,我看老爷就给他们个恩典罢,也全了这些年主仆的情谊。而且,我掌管内务这几年来,孙荣家的也是堪为听话,今日她来求我,我怎能不替她向老爷请情呢。” 孙绍祖皱着眉喝口茶:“你不觉得这事很急似的么?” 陈姨娘脸色一滞,然后又笑了起来:“病来如山倒,这还不急嘛。更何况,孙荣家的老子娘年岁也在那摆着呢,这把年纪了,不是说病就病倒的嘛。”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陈姨娘马上吩咐香舍准备酒菜,自己在这边哄着孙绍祖。饭毕,孙绍祖终于同意放了孙荣夫妻去。 第四十六章 背叛的管家 两日后,孙荣夫妻辞了孙绍祖,又辞了迎春,离开了孙府。 陈姨娘悄悄的送孙荣家的到了角门处,眼中有些不舍。孙荣家的跪下来,握住陈姨娘的手:“姨娘,我们走后,还请姨娘多多保重啊。夫人是个厉害的,请姨娘万事要小心才好。” 陈姨娘眼中盈着泪,点点头,让香舍送孙荣家的出去。自己带着小丫头回来,心下更为堵得慌。 夫人!都是该死的夫人逼走了孙荣夫妻!不然这内务就算由夫人管着,自己也有本事把内务再弄回来。现在可好,孙荣夫妻走了,哪还有人会帮她。 陈姨娘咬着银牙,回了自己的院子。 孙荣岳父的宅子早急急的定了买家,孙荣正张罗着让人把箱子抬上马车,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越快离开京都越好。 箱子放好了,孙荣带着几个人坐着马车往城门走。 马车上,孙荣不由得骂起孙荣家的:“没用的婆娘,连个夫人都瞒不住,险些让我们惹了官。真是被老爷知道了,我们这些年都白忙了。本来呢,我还想再捞他的个三年五载的,现在看看,只能收手了,能保住现在的银子就不错了。” 孙荣家的被骂得小声嘀咕:“我哪里想到夫人会这么厉害啊,如果像老爷那样万事不管,我们也不至于落个今天的下场。” 孙荣劈头盖脸的对着他婆娘又是一顿骂:“你不是天天在内院么,难道不知道夫人是个厉害的?!你非提什么月例做什么?拿着草棍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夫人不收拾你,收拾哪一个?坏事都坏在你个蠢婆娘的身上了!” 孙荣家的被骂得不敢再接什么话了。良晌,孙荣家的又怯怯的问道:“你说,夫人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过了我们呢?” 孙荣眯起了眼睛,眼里闪着狡猾的光:“夫人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她心里明镜儿呢,她就算是和老爷说,老爷会信她?她前脚走,我后脚不就把岳父他们给藏起来了?夫人到时候说那宅子是我们的,谁能证明呢?就算夫人拿住了你和岳父,我得了信儿,难道不会把宅子弄出去么?哼哼,夫人这样子做,也是明白自己在老爷心中的位置罢了。” 孙荣家的终于露出些笑容:“到底还是你的主意多,我们保得了这些年来的银子,也就算衣锦还乡了。” 孙荣听着自家婆娘说的,又想到后面马车上的一个个箱子,脸上渐渐露出些笑意来。 衣锦还乡,对,回去就算是一个土财主了! 几辆马车行至城门口,守门的官兵把一行人拦下来,说要例行公事检查马车。 孙荣听到声响,马上下了马车,上前给领头的守卫鞠了一躬,脸上堆满了笑:“官爷,小的是要搬家回原籍,所以东西多了些。” 守卫理也不理孙荣,已经向后面的马车走去。孙荣忙跟上前,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在守卫手里:“官爷,请守城的各位官爷喝些水酒罢。” 守卫掂量着银子的沉度,微微一笑:“你倒是个知趣的,只是,公事还是要照常做的。”说着把银子又塞回到孙荣的手里。 孙荣原本听了上半句,还在高兴,见守卫把银子又塞了回来,心下打起鼓来。难道嫌银子少了?不应该啊,十两银子啊,守卫的俸禄才有多少啊。 孙荣不好发作,继续笑说:“这位官爷,我是兵部指挥孙绍祖孙大人的管家,承蒙主子开恩,把我放出来,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守卫上下打量着孙荣:“原来是孙大人的管家。那我们更要查个仔细了。既然是被放出来的,也用不着这么多的车马罢。”说着,摆和让人把箱子打开,叫人来仔细查验。 孙荣脸色一灰,怎么听着守卫的话,像早就打算好,非查自己一样呢?难道是…… 没多大一会儿,后面的士兵上前来报:“后面的箱子里有三千两纹银。” 守卫听着,脸马上沉下来,命兵士们把人全绑了起来。 孙绍祖正在衙门里,见顺天府的人来请自己。孙绍祖带人去了顺天府衙门。 顺天府同知王大人把孙绍祖迎了进去,到了小厅里,王大人遣了身边人对孙绍祖说:“孙兄,你那管家果然不妥。” 孙绍祖皱起眉来,没有说话。 王大人又道:“孙兄,孙荣的马车箱里的细软不说,单纹银就有三千两。” 孙绍祖听得此事,尤为惊讶,从孙荣忽然辞行,他就有些怀疑孙荣,所以让顺天府帮他堵住孙荣,严查一番。没想到,孙荣竟然背着自己私了那么多银子,而且还不算细软。 王大人见孙绍祖的脸色微变,又道:“刚才我已经问过了,孙荣也招了,这是他多年来从孙府公中克扣出的银两。” 孙绍祖脸色铁青,先是对着王大人一抱拳:“多谢王兄相帮,还要问王兄,孙荣现在何处?” 王大人笑笑:“在后面押着呢,我想这是孙兄的家务事,而且,闹开来,孙兄也多有不便。我一会儿就把人交给孙兄,三千纹银及细软也请孙兄带回罢。” 孙绍祖听得明白,王大人说得是客气话,不是他多有不便,而是王大人给他留些面子,不方便直说。如果此事真闹开来,他在京都就丢人丢大了。被一个奴才给蒙骗了,他的脸还往哪里放?! 孙绍祖起身推辞,不肯收下银子,王大人却执意不肯要,孙绍祖只好又是一抱拳,口中称谢,收了银子,带着人,押着孙荣几个人回了孙府。 回到了孙府,好几个下人都见孙绍祖面沉似水的押着孙荣回了小书房,下人们都小心起来。看来,这事有蹊跷。 孙绍祖坐在椅子上,看着绑着跪在地上的孙荣夫妻。孙绍祖虎目圆睁,怒吼道:“孙荣,我来问你,你跟我这么多年来,我待你如何?” 孙荣哆嗦成一团,哪里还敢回话。 孙绍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自己是多么信任孙荣夫妻啊,让他们一个管外院,一个管内院,等于把整个孙府交给了他们夫妻。而他们,竟然回报自己的信任。孙绍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被自己的管家骗去银钱,还闹到顺天府里去了,他颜面何存?! 第四十七章 断袖之癖 “你给我说啊!你平日里话说得不是很是头头是道的么?今天是怎么了?哑了不成?!” 孙绍祖挺直了腰身,冷冷的笑了起来:“好,真真是好!这就是我用的好人,今天真是给我长了天大的脸面了。”说着,孙绍祖扬手把茶杯摔在孙荣夫妻面前。 随着一声碎响,水溅了一地。孙荣夫妻跪在地上,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孙绍祖想起什么来,低头问:“你们给我老实讲,陈姨娘是不是在其中也有一份?如果你们二人不老实交待的话,可仔细了你们的皮!” 孙荣家的先一哆嗦,看看孙荣。孙荣微抬起头,对孙绍祖叩起头来:“老爷,我们夫妻做此事怎肯多让一个人知道?况且陈姨娘是老爷的姨娘,我们哪里敢冒这个险,如果陈姨娘反过来,把此事告诉了老爷,我们还有命活么?奴才今天就是被老爷打死,也是自作自受。但请老爷细想,多一个知道,就要多分出一些银子。虽然有克扣,但是银子并没有多出多少来。” 孙绍祖盯着孙荣,孙荣脸色不变。 孙绍祖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孙荣低下头去:“老爷自然不会信我,但是,老爷也不信自己的姨娘么?” 孙绍祖忽然感觉像被击中一般,难道自己也不信陈姨娘么?陈姨娘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姨娘,真的连她也信不得么?如果她也信不得,那么,这府里他到底能信哪一个呢? 孙绍祖心中一沉,自己似乎并不懂自己身边的人。眼前的孙荣,自己一直以为他心中赤胆忠心,而现在呢,他隐隐的觉得有些心疼和心慌,他其实有些不敢想陈姨娘到底是不是真的会背叛了自己。现在看来,他不敢保证谁一直忠心着自己。 良久,孙绍祖才低吼道:“孙荣,我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就不把你再送去顺天府了,你给我马上滚出京都,如果不要让我在都中再看到你,不然,小心我打折了你的狗腿!” 孙荣夫妻哭着给孙绍祖磕了头,狼狈的跑出孙府。 孙绍祖忽然觉得心头很闷,很沉,压得他顺不过气来。他索性站起身,慢慢走在府里的小路上。秋天已到,小路两边的树叶已经略略染黄了,远远看去,有一些衰败之色。 孙绍祖背着手,看着一片片树叶,他觉得自己也像极了挂在树上的叶子,只会随风飘动,没有支撑,也没有依靠。自己的主子逼着自己,府上自己最信任的家奴,背叛了自己,他觉得活得好累。 孙绍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迎春的院子。小丫头见孙绍祖来了,马上要往里报。孙绍祖摆摆手,止住了小丫头,自己信步走进院子。 孙绍祖走到迎春的屋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欢声笑语声是,那笑声,似清水,如洁冰,杂无杂质。她的院子里怎么任何时候流淌得都是快乐的气息呢。 孙绍祖有些呆呆的立在门口。 司竹的声音传来:“夫人,您别嫌奴婢多嘴。依奴婢看,您该请老爷过来,您已经是和老爷成了亲的,总不同房……这哪里说得过去?” 迎春的声音郑重的传出来:“我才不去请他呢,同房?我压根没想和谁同房过。” 绣橘的声音有些轻:“夫人,奴婢总想不明白,您也是个端庄的人物,为什么老爷会不喜欢您呢?” 迎春的声音忽然高起了八度来:“你们懂什么,我在想,孙绍祖不来我房里,当然不是我的问题,八成是他得了那种不好说出来的男人病,或是他一直就有断袖之癖。” 孙绍祖站在窗外脸都绿了。 “什么是断袖之癖啊?” “笨丫头,断袖之癖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呗。我看孙绍祖爱好这么‘广泛’,也许这种事,他是也喜欢的。” 迎春的话刚落,屋子里马上传出来毫无遮拦的笑声来。 孙绍祖在屋外面再也站不下去了,他也不言语,挑帘子走进屋子。 司竹、绣橘等人见孙绍祖进屋,马上全低下头去。迎春坐在炕上,背对着门,还在笑着。 她笑了一会儿,见司竹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迎春还没明白过来,依然调笑着:“看看你们一个个胆小如鼠的样子。你们怕的是什么啊,别说是在我们这屋里,就是当着孙绍祖的面,我也敢说——他就是有男人病或是断袖之癖。” 孙绍祖看着笑得有些前仰后合的迎春,低低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有断袖之癖?” 迎春忽然一愣,慢慢的转过头,见孙绍祖脸色涨红的正站在自己身后。 迎春有些发起呆来。 孙绍祖摆了下手,示意绣橘几个出去。绣橘几个施了礼,心下却有些不放心,看看迎春。 迎春这时候来了底气,对几个丫头说:“你们出去罢,我倒要看老爷要和我说什么。” 等丫头们出去后,孙绍祖一步步的走到迎春面前,迎春瞪起了眼睛,跳下炕握紧了拳头,似乎想和孙绍祖过几招。迎春怒吼道:“干嘛?又想打我?我可警告你,我……” 话还没说完,惊呼就冲口而出了。 孙绍祖已经将迎春拦腰抱住,迎春重心一失,整个跌在孙绍祖的怀里。迎春第一次离孙绍祖这么近,二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沾着鼻尖,孙绍祖吐出的气就在迎春唇边。这样的姿势说两人是在斗气,倒更像是情人间的亲昵。 迎春看清了孙绍祖乌黑的双眸,挺拔的鼻子,她忽然觉得有种窒息一样的感觉。 孙绍祖轻轻对迎春低语:“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男人病,可好?” 迎春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珠唇轻启:“孙绍祖,你敢?!” 虽然是足够硬气的话,但话里的语气却出卖了迎春,孙绍祖嘴角挂起坏坏的笑来,她底气不足了! 孙绍祖这是第二次从迎春眼中看到惊恐,忽然,他心里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对啊,她不是最怕的就是这个嘛。 第四十八章 初亲近 孙绍祖用鼻尖轻沾了迎春的翘鼻,“哦?那你现在就好好看看,我到底敢还是不敢,可好,娘子?” 娘子两个字被孙绍祖咬得很重,似乎在提醒着迎春,自己是她的夫君。 娘子?是啊,她的确是他的娘子。可是这个时候,他叫她娘子,她怎么听都觉得他像是没安好心一样。 迎春看着着他嘴角扬起的坏笑,她吓坏了,从进孙府以来,她第一次心里没底。他不会……真的要……天啊! 迎春努力的瞪起眼睛来:“孙绍祖,我告诉你,如果你敢的话,我就……” 话还没说完,珠唇已经被他封住,连后半句话都被堵得结结实实,吞回到腹中。 迎春眼睛大睁着,她已经无睱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她的意识一片空白,心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天啊,发生了什么?孙绍祖他…… 她想推他,但觉得浑身丝毫力气也没有,只能更为娇弱的依着他。她的唇被他吸住,火热的气息几乎将她淹没,一刹那间,热烈让迎春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她的娇躯轻轻颤抖着,似是害怕,又似乎是在期待着…… 她的头好晕,四肢无力。迎春缓缓的闭上眼睛,凭眼前这个男人抱着她,吻着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孙绍祖的唇才离开迎春的唇,抱着她温香软玉的身体,看着她绯红的粉面。孙绍祖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迷离的陷阱里,一个满是粉红色的、浓烈的陷阱,那是她为他挖的。他知道,但他却无力跳出。 他俯在她耳畔,声音略有沙哑:“还要不要再看看我可是个真男人?” 那样轻柔的声音,暧昧的语气,似乎是在挑逗她,又似怕惊了她,而坏了今天的气氛。而那声音正痒痒的在她耳边萦绕不散去,令她面红耳赤。 她像娇嗔一声,也许是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满,头微微低下去,却被他的手轻轻托起来,她不由得再次看向他。 他其实并不难看,棱角分明,眉目也算俊朗。他的眼睛尤为吸引人,她想把目光迁开,但是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他的眼里融着的全是化不开的情愫,似有忧,又有喜。 她长发在这时忽然垂下了一半,遮住了她的眼睛。他轻轻的把她放在铜镜前的椅子上,站在她身旁,轻轻为她挑起青丝,又从她梳妆台上拿起一支钗子,随手把长发挽回在她的鬓角。钗子,也在这时候由他为她戴在发间。 铜镜里,他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动作是那样的轻缓。她忽然想到一个词——张敞画眉,她的心微微一动。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呢?他可是中山狼啊。 再看他,只见他在细细打量着自己,像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良久,他深深的吸口气,然后竟然头也不回的默然走了。 黄昏了,窗外斜阳的黄晕映入屋内,屋子里像镀了层金黄。自己的唇边还存着他留下的气息,那种暖暖的,令人留恋的气息。 迎春歪在美人榻上,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让暖暖柔柔的梦,一个镀着些黄晕的梦。直到现在,她还昏昏沉沉。 今天是怎么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竹几个进来时,迎春还如梦呓般昏沉。绣橘问她是否要吃茶,迎春不语。绣橘把茶杯放在她手时,她没接,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惊醒了她。看着一地的碎片,迎春不语。 今天她是怎么了? 不对,今天她被那个臭流氓孙绍祖强吻了!那是她的初吻啊,就被这个流氓夺走了! 她该向谁哭去,说出去只怕别人会大牙要笑掉了。自己的夫君吻自己算什么,更何况,她不敢向别人说——丢死人了。 绣橘见迎春痴傻状,心下本就着急,现在看她眼里慢慢的有泪影晃动,绣橘急了:“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啊,您是怎么了?别吓奴婢们好不好?” 迎春看看绣橘,又看看司竹,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有些倦了。” 想睡了?这样的时辰就想睡觉了?绣橘不敢说什么,慌忙扶迎春躺下来,迎春不再说话,好像真睡去了一样。 第二天一早,绣橘和司竹见迎春面色如常,不再说什么。 这一天对陈姨娘来说,也是不寻常的。陈姨娘担惊受怕了小半天,快到三更时分,香舍才悄悄来回她,孙荣一个人把错全担了下来。 陈姨娘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算孙荣有些良心,没把自己给抖落出来,不然,老爷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陈姨娘这才安心的睡下。 每天迎春似乎都是这样过的,忙着应付姨娘和通房们,又忙着内务的事。今天听说,孙绍祖让从前的二管家孙喜当管家了。 有小丫头来回,说孙绍祖让迎春选个内院的管家娘子,迎春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王奶娘这时来了,细细的告诉迎春她听来的孙喜的为人。 近三十岁了,没娶上个媳妇,人听说倒是实成。父母都死去了,所有吃了亏,只留下他和几个弟妹,几个弟妹都在孙府里当差。 这样的人倒是好些,没有太多的依靠,孙府自然成了他的依靠。更何况弟妹都在这里,外心就会少了很多。 迎春点点头,孙绍祖这次选的人背景还说得过去。 迎春又问王奶娘:“妈妈,这么年青就当二管家,看来这人该是个很有才能的啊,那为什么孙喜三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王奶娘俯在迎春耳边:“听得说,孙喜十多岁就在帐房里帮着理帐,二十多岁就是上下皆通的好手了。唉,也是命中该着他无妻罢,一是没钱,二是缺了父母张罗,三是听说他曾经的未婚妻在没嫁过来就死了,所以别人说他克妻,不敢把姑娘嫁给他。” 迎春一皱眉:“怎么还有这样的说法?未婚没嫁过来也算得数?” 王奶娘啧啧舌:“夫人啊,这可是有说道的,谁敢把闺女嫁给他这个命硬的啊。” 迎春没再说话,让司竹给王奶娘多拿些吃食,送回去。 第四十九章 他心……她心 没多久,小丫头来报,孙喜来见迎春。新上任管家来拜见主母,这倒是常礼。不过这个有些神秘色彩的管家,迎春倒真想见识下了。 迎春着人叫他进来,只见一个清秀的年青人走进来,进来后就对迎春施礼。 迎春叫他起来,略打量了他。孙喜虽然从前是二等管家,但衣衫却很是一般。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褂子,脚蹬灰色的鞋子。 迎春问他事务接管得如何,孙喜对答如流,并没有虚假阿谀之处,迎春点点头,让他退下去了。 迎春站起身,叫了绣橘和司竹:“走,咱们四处走走去,现在没有管家娘子,只怕有些下人们又想着翻出浪来了。” 绣橘和司竹随着迎春走出院子。几个人先去了各处角门,然后绕着孙府四下走了一圈,果然发现有人在偷懒赌钱。迎春二话不说,把钱收了,交在公中,警告了几个人,再犯就撵了出去。众人都没想到夫人全亲来巡视,吓得大气不敢出,诺诺点头称是。 转了一圈,迎春去了后院的库房。绣橘告诉迎春,她的一些嫁妆放在这里。 离着很远时,迎春就见小间的库门似乎是虚掩着,迎春回头对绣橘、司竹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的走过去。从门缝中向里看,一个人正翻着迎春的嫁妆箱子。迎春定睛一瞧,此人正是孙绍祖。 迎春冷冷一笑,昨天那个温情款款为自己别上钗子的男人,今天却在库里偷偷的翻着自己的嫁妆。人生啊,真是无处不狗血。自己真是傻啊,以为他可能对自己有一些动心,结果却血淋淋的展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有多傻啊,他只是在占自己的便宜,一个天大的便宜,占了也白占的便宜,一个理正言顺的便宜。 而她呢,差一点陷了进去。迎春咬紧了唇,她好恨,恨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呢?一个吻而已,算得了什么,他曾经有三个姨娘,两个通房,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只是一个吻而已,他得到过多少女人的吻,也许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罢。做数和不做数的女人他会有一打,吻算得了什么,就像是早晨起来刷个牙而已。就算是上床于他来说,也犹如家常便饭。 但是,那是她的初吻啊。而她,差点当真了。 迎春眼中全是冰冷的光,从此后,她真是不再相信什么了。 迎春站在门口想了想,忽然她放声大叫:“抓贼啊!” 这一嗓子把绣橘和司竹吓了一跳,更把屋子里的孙绍祖吓得手一抖。“啪”,孙绍祖手中的一支红玛瑙步摇落在地上。迎春走进屋内,冷冷的看着孙绍祖,孙绍祖见是迎春,忽然语塞,两个就这样对望着,一个是鄙视,一个是无语。 迎春眼睛落在地上的步摇上,玛瑙碎了,一块块滚了满地,像她碎了的心。一粒粒碎玛瑙,红艳艳的刺伤了她的眼。 “可找到值钱的东西了么?”迎春面无表情。 孙绍祖搓了搓手掌:“嗯……是这样的,我只是……” 迎春打断了孙绍祖的话:“老爷如果参观完了,请‘迁驾’罢,我这寒酸的嫁妆,想必你不是第一天知道罢。不过,臭话说到前面,打坏了我的东西,老爷要赔一个新的罢,价值自然不能低于这个。” 孙绍祖有些发愣,她只想他赔东西,还要趁机小赚一笔?她是这样的女人?孙绍祖皱着眉头,抬腿就走。 当他走到迎春身边时,迎春又说道:“快些还回来,时间长了要加利息。还有,如果我这里丢了什么东西,我定会知会你的,到时候该补什么,我想你心里该比我有数。” 孙绍祖脚下一滞,侧过脸来看迎春。迎春并没看他,眼睛盯着一地的碎玛瑙。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讪讪的走了。 孙绍祖走了,迎春还怔怔的站在库门口。忽然,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来,用力的擦着自己的唇。一遍遍,从不同的角度用力的擦着自己的唇。 绣橘和司竹都吓了一跳。但她们看迎春时,迎春的目光却是沉静的,死一般的沉静。 晚上时,有小丫头来回迎春,说老爷有东西交给夫人。绣橘接过盒子,捧到迎春面前:“夫人,您看看罢。” 迎春看也没看盒子一眼:“把这个扔在杂物柜子里。” 绣橘知道迎春的秉性,没再说什么,捧着盒子走了。 迎春略失神的看着窗外,孙绍祖,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玩弄我于掌股之间。 迎春在恨恨下决心些,孙绍祖也在失神。 他承认,他吻过几个女人,有时候他不吻女人,而是直接把她们带到床上去。风月场上,他一直犹如一尾游刃有余的鱼一般。女人们在他面前或是娇呻,或是卖痴,还有一些,更为风情。他知道这样的女人她们在想什么,她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甚至还知道她们这样做的目的。 只有一个女人是不一样的,那就是他的惜月。惜月,却离他而去了。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而那天,他见到了另外一个不同的女子。那就是贾迎春。 她一直给他不可理喻的印象,泼妇一样的作风,而那天,她全变了。她慌张,她害羞,他还看到她脸上添的羞红。她难道还有这样的一面?一个那样强悍,斗嘴像吵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女人,也有羞答答的一面?她还有哪里他不知道的特性呢?他嘴角不由的一扬,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她很感觉兴趣。 那天,他自己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怕吓到她,更有些舍不得离开她的唇。他紧张得像一个懵懂的青涩少年,小心翼翼的待着自己心仪的女子。这算什么,他有些莫名的泄气,为自己没出息而泄气。更为一泽芳唇而心驰神往。 昨天,这一切都毁了。他现在还记得那碎了一地的红玛瑙,和迎春冷到心底的眼神。心短、愧疚、慌张,一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她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在看她的嫁妆罢? 真该死!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当时碎的不只是那支红玛瑙步摇,还有他刚刚触动的心。也许,还有她的。也许罢。 虽然她和他说完话后,再没看自己一眼,但是他还是感觉到她的伤心,也许是伤心罢。她当时看着一地的碎玛瑙,仔细的盯着那看,好像在那其中找出他翻嫁妆的理由。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不是贪财的人,但是他却不能把翻嫁妆的理由告诉了她,他们才刚刚有些接触。他不懂她,她,更不懂他了。 摇椅轻轻的摇着,孙绍祖闭着眼睛,脑中晃动的都是迎春那冷若冰霜的目光。自己该对她心肠硬些,怎么总像是欠了她该了她一样的气短呢。 孙绍祖不由得咬紧了牙。 第五十章 去陆府做客 这时,孙绍祖耳边响起一阵柔柔的娇声:“老爷,您睡了么?” 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站着千娇百媚的陈姨娘。这个女人很美,比迎春漂亮,但是此时的孙绍祖并不想看到她。 陈姨娘笑着说:“老爷累了罢,我帮老爷好好的揉揉头,可好?” 孙绍祖把眼睛闭上,轻微的点了下头。 陈姨娘的纤纤玉手搭在了孙绍祖的肩上,一股香气却直钻他的鼻子。孙绍祖眉头更皱:“你弄的是什么胭脂水粉,呛死人了。” 陈姨娘马上放下了双手,有些惊慌的用帕子擦了擦脸:“老爷不喜欢,那我明天换一种可好?” 孙绍祖并没有再说话。 陈姨娘却不甘就此冷清下去,她捧来一个琉璃盘子,轻轻的把盘子放在孙绍祖手边的小几上。“老爷,人家亲手为您做了最拿手的山芋糕,老爷快尝尝罢。” 孙绍祖睁开眼睛看着小几上的山芋糕,一块块做得很精致。再抬头看陈姨娘,陈姨娘脸上全是妩媚的笑。 陈姨娘今天太过殷勤了些罢。她为什么这样殷勤?孙绍祖盯着陈姨娘看。 陈姨娘见孙绍祖如此看着自己,心下不免有些发毛。她讪讪的笑了起来:“老爷从前一直喜欢吃,现在不喜欢吃了么?” “今日你怎么这样能干?你不是怕伤了手,点心让香舍几个做了么?怎么又亲手做了呢?” 陈姨娘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老爷,看您说的,我当然是怕伤手了,不过,我更想老爷能吃到我做的糕,也算是我对老爷的一片心意嘛。” 真有这样简单?孙绍祖眯起眼睛来,只怕和克扣公中银钱有关罢。孙绍祖忽然觉得陈姨娘的笑很虚假,他站起身来,甩了一句“我走了”,然后挑帘子就走。 陈姨娘完全呆住了,自己有什么不对么?是不是老爷看出什么了?陈姨娘心乱如麻。 几天里,迎春没再见到孙绍祖,她知道,孙绍祖大概也没什么脸面见自己罢。不过这几天,迎春还是过得相当的充实,内务足够她忙的。现在府上没有管家娘子,什么事迎春都亲力亲为,这样虽然累些,但是迎春很快掌握了内务。她现在知道哪些是相对重要的,哪些是可以让绣橘和司竹来布置就可以的。 孙府开始井井有条,这令两个人有些吃惊。一个是孙绍祖,一个是陈姨娘。 孙绍祖没想到迎春会把孙府治理得这样规矩,从前有些懈怠的下人们,现在都老老实实的,而且各尽其职。这个贾迎春,还真有两下子。 陈姨娘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看着孙府的变化,看着看着,她心里发起慌来。她没想到夫人这么有本事,孙府的内务这么快就能掌握起来,而且,还整治得很是规矩。陈姨娘心下害怕起来,如果夫人真治理得好了,老爷也不是瞎子,内务只怕以后再也不会到自己手里了。这可怎么办呢? 不行,绝对不能让夫人太安稳了。但是,有什么办法能给夫人添些麻烦呢?陈姨娘想着对策,想了很久,她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夫人啊,中真是她命里的克星! 迎春这里绣橘告诉她,王贵家的小翠来了,现给安排做个小丫头,跟着槐角学规矩。迎春点点头,告诉绣橘和司竹别欺负小翠,慢慢教导她。 小丫头这时给迎春送来一个请柬。迎春接过请柬一看,原来是陆夫人来请她和其他几位夫人一起去陆府做客。 迎春想起了大方,善解人意的陆夫来。自己确实除了孙府和贾府,再没去过别的地方。既然陆夫人来邀,自己正好出去转转。 第二天一早,迎春带着绣橘和司竹去了陆府。 到了陆府,早有人禀告给陆夫人,陆夫人亲来接迎春,二人见过礼,陆夫人携着迎春的手朝内院走去。 陆夫人的院子很大,种着各色的花草。陆夫人让着迎春进了屋子。 迎春进了屋,有人笑着说道:“孙夫人,你可来迟了。” 迎春循声望去,只见李夫人面带笑容,款款走过来。迎春忙笑着和李夫人见礼,李夫人亲热的拉住了迎春的手。 陆夫人让着迎春就座,迎春看到屋子里还坐着一脸憨笑的严夫人,和趾高气扬的张夫人。张夫人像没见到迎春一样,昂着脸,打量着陆夫人屋子里的布置。 迎春见张夫人此状,也不理会,笑着和严夫人打招呼,唯不和张夫人打招呼。气氛略有变化,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张夫人脸昂得更高,似乎用鼻孔审视着一切。陆夫人是东道,和几个人都搭起话来。 陆夫人笑着说:“京都现在很多夫人都在用妙颜坊的水粉,听得说用起来很好呢,脸上还不会太干。李夫人,你可用过了?” 李夫人对陆夫人笑着回道:“我一直用江南的水粉,很少用都中的水粉。” 陆夫人从梳妆台上取来一盒水粉,递给李夫人看:“你瞧瞧,可比你用的江南水粉好?我刚买来用着,还算不错。张夫人,你是一直很懂得保养的,你可买了?” 张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陆夫人啊,妙颜坊的水粉早已经不如从前了。我现在用的就是西洋带来的水粉,那才是真真的好用呢。不过,西洋水粉也不那么好买来,我家老爷也是很不容易弄到的。什么妙颜坊,什么江南水粉,只是胭脂俗粉而已。” 这一句话,把陆夫人的好意服得一干二净,而且让李夫人不由得挑起了俏眉。陆夫人不免脸上有些讪讪然。 李夫人冷冷一笑,也不理张夫人,转头对陆夫人笑着说:“陆夫人可听说了?安抚使已经五十多岁了,前不久讨了个十五岁的小妾。这五十和十五虽然差了个反正,可是差得却不是一点半点。” 张夫人却在这时候开了口:“李夫人,你得了消息晚了,人家那位安抚使还把那十五岁的妾给扶正了呢。哼,什么下流胚子,当妾都是高抬了她,还扶正,她有那个尊贵么?我告诉你们,妾的身份永远没办法和当家主母比,天生狐媚子,还把自家老爷往坏里带,没一个好东西。” 严夫人听到这里,脸微微变了色,不自在起来。 第五十一章 李夫人的礼物 李夫人瞥了张夫人一眼,冷冷说道:“这话也不尽然,妾也有温良可人的,也有心怀叵测的。而换句话说来,当家主母也有为人慈善的,也有为人刻薄的。” 说完李夫人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 张夫人此时脸色已变白了,她瞪起眼睛盯着李夫人,而李夫人全然不理会,喝过茶,笑着和陆夫人大讲都中新鲜事。 迎春只觉得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迎春不明白个中道理,也不便说话。 陆夫人见气氛不好,马上笑着岔开话来:“你们随我一起去后花园赏花罢,我那千株菊花开得正盛呢。” 张夫人也不等人让,离座远远的走到前面。陆夫人有些无奈对迎春几个人笑笑,引着几个朝后花园走去。张夫人走在前面,陆夫人拉着严夫人的走在中间,迎春和李夫人走在最后面。 李夫人见前面几人走得有些远了,小声对迎春说:“孙夫人大概有所不知,严夫人是妾扶正的,严夫人其实是严国山先前儿夫人的庶出妹妹,前儿的严夫人身体一直不好,她父母不知道贪惜严国山什么,又把庶女也嫁到严府,说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嫡女,其实我看他们是想万一有一天先严夫人真有个不测,让严国山把庶女给扶正成为当家主母。” 李夫人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严国山原本并不喜欢现在的严夫人,但是亡妻的面子还是要顾及一二,而且,严夫人当妾时生了严国山的长子,所以,严夫人就成了填房。严夫人也因此怕严国山更多些,家里的妾,从来不把严夫人放在眼里。也是因为这个,严夫人觉得矮了我们半头。而今天张夫人,打人偏打脸。说什么妾这不好,那不好,严夫人脸上怎么能好看?” 迎春终于知道严夫人为什么会脸色不自在,也知道李夫人为什么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而严国山为什么一点面子也不给严夫人,敢当众就打严夫人。原来,严夫人骨子里还存着侍妾的卑微。 迎春不由得想,为什么自家的两个姨娘怎么就没有严夫人的卑微呢?一个个都比她更像夫人。 迎春很佩服起李夫人来,知道底细,能为严夫人说句话,这也是李夫人的仗义。迎春不由得携起李夫人的手:“你倒是个性子直率的。” 李夫人笑着望向曲曲弯弯的小路:“张夫人的作派我真是不敢恭维,严夫人本来就是个性子软的,怎能这样说话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呢。孙夫人,其实我也是庶女,我懂得庶女的艰难,也尝过各人的冷眼。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但是,现在一切过去了,柏逸从没因我是庶女而看低了我,我觉得我现在很好,一切都比我想像的好很多。” 迎春不由得停下来看着李夫人,李夫人笑容没有半丝自卑,而是握紧了迎春的手。迎春也握紧了李夫人的手,二人没再多说什么,但是却明白对方此刻的心境。 李夫人看着陆夫人满院的花草,转头对迎春说:“我上次见你屋里花草甚少,我那里有几株的兰花,改天我让人给你送去罢。” 迎春连忙道谢,李夫人笑着拉迎春的手朝陆夫人那边走去。 陆夫人留着几位夫人用饭,席间张夫人一直保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陆夫人每每相让,张夫人也只是孤傲的嗯了一声。除了陆夫人为东道而招呼张夫人外,李夫人和严夫人都没和张夫人再说一句话。 用过饭众人才散,迎春坐着马车回到了孙府。 孙绍祖知道迎春受陆夫人的邀请,去了陆府。孙绍祖现在只是想着迎春不要失了仪态就好了,对于这种夫人间的应酬,他有些不屑。女人家,相夫教子就好了,迎春虽然离相夫教子很远,但是只要她再不把哪位朋友的妻子给气离席而走,他也就烧了高香了。 第二天他下衙门时,见有两个面生的下人正从车上搬箱子。孙绍祖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李夫人遣人来给迎春送两株花。 孙绍祖没想到迎春却和自己朋友的夫人相交甚好,居然还有人会送迎春东西。贾迎春这个不入常流,不懂礼数的女人,居然还有人会给她送东西来?孙绍祖怀着好奇的心理,去了迎春房中。迎春此时带着丫头去四处转转没在房中。孙绍祖看着小丫头小翠正摆着两株兰花,不经意的一瞥,他整个人呆住了。 孙绍祖从来没想到李夫人对迎春这样看重,这样的厚礼,只怕迎春不那么好还人家的谢礼罢。孙绍祖微皱着眉,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子兰花,然后离开了。 迎春回房中时,孙绍祖已经走了。小翠告诉迎春,李夫人送来了两株兰花,甚是漂亮。迎春看过来,只见两株兰花叶姿半垂,花苞赤壳,很是娇滴滴的样子。迎春看着也喜欢,此时小翠又回道:“夫人,老爷刚才也来过。” “他来了?”迎春有些奇怪,不年不节的他跑来做什么:“他来干什么?” 小翠想了想,说:“老爷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看了看两株兰花,然后就皱着眉走了。” 什么也没说,就是来看兰花,走的时候还皱着眉?这不免令迎春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两株兰花有不妥之处?迎春想了想,叫来绣橘,让绣橘去把花园子里的花匠找来。 花匠不多时就来见迎春,施了礼。迎春让他看这两株兰花,花匠先看了一眼,马上又走上前左看右看,仔细的端详了半天,才躬身回道:“夫人,此兰花名为万和梅,虽然叫梅,却是兰花的一种,产于江苏,现在没有几株,京都中有此花的人家可能更为稀少了。” 这么珍贵。迎春也坐直起来:“那这万和梅的价钱有多少两银子?” 花匠笑笑:“价钱恐怕不好说,只怕有钱没处买去。拥有这样花的人家,也定不会轻易把此花卖于人。夫人,这两株万和梅的价值,其实足可以买一座有些体面的宅子。” 第五十二章 迎春的回礼 什么?!能买一座有些体面的宅子,那李夫人的礼物也太贵重了。难怪孙绍祖会来看兰花后,又皱着眉走了。孙绍祖可能懂一些罢,他常在官面上行走,他应该见过这个万和梅,这个天打雷劈的孙绍祖,为什么不告诉她,李夫人送了她这么贵重的花啊!人家送这么重的礼,自己要拿什么还人家的谢礼才好啊。 迎春有些呆了,绣橘见迎春没再说话,遣走了花匠。 绣橘有些紧张的看看迎春,迎春正想着送什么才好。忽然,迎春想到了什么,她有些兴奋,马上让绣橘去着人选了上好的布匹。迎春当晚让绣橘画了几款精美的花样子,然后绣在布匹上。然后又让司竹几个按迎春的设计,做了几个让绣橘等人看不太明白东西。 说是装面的袋子,太不像了,因为有一处还开着大口子,而且看着形状,哪个人家也不能用这么大的面口袋。司竹和绣橘几个猜了好久,都没猜出来这个东西的用处。 几天里来,绣橘和司竹几个都在忙着帮迎春做这个奇怪的东西。五天后,几个四四方方的布口袋就展现在迎春现前。 迎春笑着赞道:“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 绣橘有些无措的铺凌着着布块翻过来,倒过去的看,看了半天,绣橘终于问迎春:“夫人,这是做什么的啊?” “被罩。” “被罩?”绣橘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东西,“什么是被罩?” 迎春笑了起来,让绣橘把被子拿出来,然后开始往大口袋里装起被来。 司竹目瞪口呆的看着迎春,被子被塞在布口袋里,迎春慢慢四角弄平整了,然后把被叠起来。叠过被,迎春坐在床上,拍了拍套着被罩的被子,眼睛晶亮亮的对着司竹和绣橘点点头。 “以后这样子只要把被罩拆下来,洗被罩,清洗起来就简单很多了,小丫头子们也不用太累了。” 真的是啊,绣橘和司竹不由得笑起来,这样子确实很方便拆洗。司竹和绣橘这时候才知道这个被罩的好处。 迎春让司竹等人多做出几个来,把花样子多挑几款来,给自己做,也可以让每个丫头做个留自用。 迎春拿起了一款春意盎然图案的被罩,轻笑道:“这个送李夫人,可好?” 司竹先笑了:“对啊,李夫人送了我们件有银子无处买的礼物,我们也只能送李夫人一件这样的礼物才是啊。夫人,你真是太聪明了。” 迎春咯咯笑得很开心。 下午时,司竹高兴得从外面回来了,进了屋子见迎春就说:“夫人,差事奴婢办好了,李夫人很高兴,也很喜欢那被罩。奴婢帮李夫人套在被子上,李夫人直夸夫人心灵手巧。这不,非死活给奴婢塞了打赏的钱,奴婢不要都不行。” 迎春也笑了:“给你赏钱你就收了罢,别服了李夫人的好意。” 绣橘笑着对司竹伸出手:“来,见面分一半,给姐姐我一半罢,这巧宗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了罢。” 司竹知道绣橘在和自己玩笑,于是笑着拍了绣橘的手:“姐姐想要赏钱,有好多着呢,都在李夫人那里,姐姐有本事自己要去啊。” 两个丫头又打闹到一处,迎春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如果永远是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呢。 水绸这日来给迎春请安,看了迎春做的被罩,很是新奇,想学着做一个。迎春让绣橘细细的教了水绸。不知不觉中,孙府上下慢慢流行起被罩来,丫头们争相学着,连陈姨娘那里的香舍也学着做起来。 孙绍祖去陈姨娘那里,见陈姨娘正把一个被罩换上。孙绍祖看着被罩问陈姨娘:“这是什么?” 陈姨娘忙笑着回:“老爷,这是被罩,夫人做的。”陈姨娘说完,转身看了眼孙绍祖的脸,又笑着说:“难道夫人没给老爷做一个?” 孙绍祖的脸色已经回答了陈姨娘。陈姨娘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到,笑着违心夸起迎春来:“老爷,其实夫人也真是手巧呢,您看看,这么个简单的东西,谁都没想到,偏就让夫人想到了,夫人也真是有心呢。” 孙绍祖不语,他很明白陈姨娘的用意,但他此时却想着另外一件事:她还会有这个头脑,能做出这个被罩来?看来自己对她真是知之甚微,她还是个细心的人。 迎春在处理了内务后,见木香来了,迎春知道木香有事,把木香叫到了里间。木香向迎春施礼回道:“夫人,奴婢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讲?” 迎春笑着摆了手:“木香,你又不是外人,有话就说罢。” 木香有些迟疑:“夫人,是这样的。厨房府里有几个,您也是知道的,奴婢以为,姜姨娘那里的小厨房可以撤掉,大少爷已经不在府上,且已长大,姜姨娘那里的厨房一个月也要二两银子的月例,奴婢想,财从细起。” 木香虽然说得不甚清楚,但是迎春已经明白木香的意思了。姜姨娘用的是内院的厨房,而自己小院子里的厨房却在领着月例,这样姜姨娘比别人就多了些银子,却是有些不公平。 迎春点头,她让木香退下去。 木香退下去不久,陈姨娘带着香舍又来见迎春了。陈姨娘笑着亲为迎春捧了茶:“夫人,我有件事正想请夫人示下。” 迎春对陈姨娘从被罚后就殷勤的态度已有些习惯,她接过茶来,轻啜一口:“说罢。” 陈姨娘见迎春脸上平静,笑得更为喜庆:“夫人,是这样,五日后是十月十七,那天是我的生日,我设了东,想请夫人赏个脸,过我那院子小坐,并请了姜姨娘和几个通房丫头过去,不知夫人能否赏脸?” 迎春把茶杯又递了回去,陈姨娘马上接过来,“十月十七是你的生日啊,那好,你请姜姨娘等人罢,我这里一天天没个闲着的时候,我可能要没时间的。” 陈姨娘也知道,妾的生日哪里请得动主母去吃酒,所以她也不强请,谢了迎春,带着香舍退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陈姨娘做寿 绣橘看着陈姨娘放在的,却依然晃动着的帘子,悠悠道:“夫人,陈姨娘不会又起什么新花样罢。” 迎春站起身,拿起一个苹果,咔吃一口,咬下一口红红的苹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只管心大着过着,这样就平和许多。” 绣橘张嘴又要说什么,嘴却被一只苹果给堵得结实,迎春调皮的笑起来:“绣橘,本夫人见你辛苦,特特的赏你一只苹果,如果这个苹果还堵不住你的嘴,安不了你的心,那我这里还有个西瓜,我想西瓜肯定能堵得住你了罢。” 绣橘从嘴里拿下苹果,笑了起来。夫人人真是好,又体贴她们下人,把她们当亲人待。可是自家夫人的好,老爷怎么就视而不见呢?这才是她真正发愁的。 绣橘看着迎春大吃苹果,还是有些不放心,像自家夫人那样的洒脱,她真做不到。可是,只管担心有什么用呢。绣橘也咬了口苹果,这苹果,果真很甜。 姜姨娘拿着月例,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她还是笑着问司竹:“司竹姑娘,我的月例好像是短了二两罢,可是帐里人忙,没算得清楚。” 司竹有些歉意的笑起来:“姜姨娘,是我的错,忘了告诉您,夫人已经让把您这里小厨房的月例给停了,姜姨娘,大少爷大了,且不在府上,现在银子又紧,所以夫人蠲了这项。” 姜姨娘嘴角抽动了几下,笑了起来:“看司竹姑娘说的,蠲了对,早该蠲了,我也是个糊涂人,天天记了这个忘那个的,这事我早该向夫人提起来,倒叫夫人操起心来,这是我的不是。” 司竹见姜姨娘这样说,马上陪笑着回:“姜姨娘快别这样说,真真成我的不是了,姨娘不怪我就好。” 姜姨娘笑得更为和善:“瞧瞧司竹你这个丫头说的是什么啊,夫人做事,我们理当鼎力协助,帮不了夫人,已是够羞愧了,哪还当得起你这样的话呢。快回去罢,代我向夫人道个好才是呢。” 司竹对着姜姨娘又是一拜,走了。 司竹的身影消失在门厅,姜姨娘的脸冷了下来。好,好,好你个夫人,居然对自己也下了手了,什么银子紧,难道满府上下就紧了她的二两银子了?分明是夫人拿自己来醒神。以为自己是个好惹的罢,姜姨娘冷笑起来,看来自己真要好好想着这位夫人的“好”了。 姜姨娘正在生气,院里有笑声传来。帘子一挑,陈姨娘那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我看看姐姐在做什么呢?” 姜姨娘见陈姨娘来了,马上笑着迎陈姨娘进屋:“我还能做什么,天天闲在房里,拜拜佛,诵诵经,妹妹今日怎么这样闲?” 姜姨娘把陈姨娘让在座上,香舍捧过茶来,陈姨娘轻啜一口,笑着说:“姐姐,明儿是我的生日,我是特来请姐姐去我那里乐乐的。” 姜姨娘笑着推陈姨娘:“那我可先在这里祝妹妹福寿双全呢。” 陈姨娘拉着姜姨娘:“姐姐还来取笑我?姐姐明日能否赏脸啊?” 姜姨娘亲手拨了一个桔子,递给陈姨娘:“看妹妹说的,什么赏不赏脸的,我倒是有时间,可是明日却是斋日,酒肉我全不能吃,去了只能呆呆的坐在一边。生生的看着你们吃,还不把我这馋虫勾出来?妹妹别笑我。所以啊,你们就别怄我这嘴馋的人儿了。” 姜姨娘说完,和陈姨娘都笑起来。 姜姨娘又道:“我虽然不能去,但是我让冰叶定去给你捧这个场,妹妹的心意,我全领了去了,而且啊,我还要向妹妹讨些寿桃等吃食呢,我也沾沾这寿星佬的福气儿。” 陈姨娘笑着说:“姐姐既然如此说,我也不好强请了,寿桃我定会让冰叶这个丫头带回来的。” 二人又闲话几句,陈姨娘告辞了,姜姨娘一直把陈姨娘送到院门处,又是叮嘱又是祝福的,好似亲姐妹一般。 陈姨娘走了,姜姨娘回到屋里。冰叶上前:“姨娘,您不想去?” 姜姨娘坐在小坑上喝起茶:“斋日只是我的借口,我犯不着让人以为我和陈姨娘有多亲近,你去了也算全了礼。这个陈姨娘,平日里持宠而娇,如果不是现在有夫人了,她会能来请我,笑话了。从前几年她的生日怎么没来请过我呢?打量谁是傻子不成?现在想收买人心,晚了。” 姜姨娘转头对冰叶又道:“你记得带一盒妙颜坊的水粉去,还有,在她那里莫要多话,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只当个闷葫芦就好。别人说什么话,你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冰叶点头应着。 十月十七,陈姨娘请的客人纷纷去了,有冰叶,罗依,水绸和大姑娘雨凌。每个都给陈姨娘带来了贺礼,陈姨娘笑逐颜开把众人往里让。 雨凌把一件新衣从丫头手里拿过来,双手捧到陈姨娘面前:“姨娘,这是我为姨娘亲手做的衣服,是我自己选的花样子,很配姨娘。” 陈姨娘惊喜万分的接过衣服,眼中有泪的看向雨凌:“多谢大姑娘还惦记着我,快快坐下,一会儿就开席了。” 雨凌笑道:“姨娘,我那里还有在帮老爷做件衣服,我就不用饭了,快些做完好交给老爷,也是我尽女儿的一片孝心。” 陈姨娘眼里全是慈爱看着雨凌:“大姑娘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大姑娘快回去给老爷做衣服罢,也别太累着了,啊。” 雨凌笑着点点头,带着丫头走了。 雨凌刚走,司竹来了。陈姨娘见了马上亲迎了出来,司竹给陈姨娘行了礼,把盒子交给陈姨娘,笑道:“姨娘,夫人听说姨娘常弹琴,所以为夫人买了盒上好的香,还望姨娘笑纳。” 陈姨娘接过礼盒,交给香舍,拉住了司竹的手:“看看夫人就是多心的人儿,我原想请夫人来乐乐,可是夫人却忙着没时间。这也就算了,夫人还送什么东西呢,倒像是我让夫人破费了。司竹姑娘,回去你要替我谢谢夫人,明儿我就早早去谢夫人去。” 司竹笑着告辞了。 第五十四章 夫人的不是 酒席开了,陈姨娘让着大家就座。陈姨娘准备得还真很丰盛,有四热荤、四冷荤、四大碗、四小碗、四烧烤、四甜点、四跟汤、四京果。共有三十二道菜品,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 罗依几个把香舍也拉了过来:“姨娘,今天就让你这丫头沾沾姨娘的光罢,和我们一起乐乐,可好?” 陈姨娘笑着说:“那是你们给了她脸儿了,快来一同吃些罢,别服了几位姑娘的好意。” 众人纷纷入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姨娘脸上泛起红晕来,她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抚着粉面,叹了口气:“今个,我是真高兴啊,你们都肯赏脸来,就是给了我面子。不过,不知道这样快乐的日子,我们还能过多久?” 罗依放下筷子:“姨娘,您这是何意?” 陈姨娘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放在酒杯,一指迎春院子的方向:“可别忘了,还有位夫人呢。我可听说了,夫人现在兴起了节俭的风头,又是节这个,又是俭那个的,哼哼,说白了,这只是个由头,无非就是看我们是眼中钉了,作贱我们罢了。” 陈姨娘说完一拉身边的罗依:“我可听说现在厨房里的菜都是有定数的了,你们都减了菜了,可有此事?” 罗依听到这里,咬起牙来:“姨娘一提此事,我就生气,说什么通房先前儿定例的菜多了,这不是减了菜品。哼哼,还不是看老爷不去她那里,她气不过嘛。” 陈姨娘接过话:“你这算得了什么,”陈姨娘一指冰叶:“冰叶主子的小厨房都给撤掉了,月例自然是没有了。冰叶,我看夫人就是捡软柿子捏,看姜姨娘为人平和,不欺负她欺负谁啊。” 冰叶憨憨一笑,并没有接着话说。 陈姨娘一见,又摇头叹道:“欺负欺负我,我倒没什么,不就是因为老爷宠爱我嘛。可是姜姨娘哪里招了夫人了,夫人怎么连姜姨娘也不放过呢?” 罗依冷冷一笑:“姨娘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夫人是压根没想放过一个姨娘和通房。府里上下谁不赞姜姨娘老实,夫人就是看不过去姜姨娘比她得人心。” 陈姨娘笑着拍罗依的手:“你倒是个真明白的丫头。” 陈姨娘一眼看到有些不自然的水绸,笑道:“你这个丫头,看你害怕的,不过是我们谈了夫人几句闲话,你就吓成这样,你该不是让夫人给吓破胆了罢。” 众人都嘲笑水绸,水绸讪讪的笑了下,低下了头。 陈姨娘扫了众人一眼,小声说道:“你们可知不知道,夫人娘家贾府的新闻?” 罗依抢着说:“怎么不知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可不就是说她贾家。” 陈姨娘笑着用帕子遮住嘴:“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夫人的父亲么?我告诉你们,那最是个荒淫的老头儿,听得说,现在年岁不小,却总想着‘老牛吃嫩草’,天天巴巴的要娶年岁小的姨娘呢。人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呢,夫人这不懂礼数的本性,也是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呢。” 陈姨娘说完咯咯笑起来,座上的人也都笑起来,纷纷说起贾府来。 众人一直吃喝到下午,才散了。 冰叶回到姜姨娘的屋子里,把众人的话都告诉给了姜姨娘。 姜姨娘笑了下:“我没去算是正对了,陈姨娘这是在作死,表面对夫人恭顺,背地里这样子嚼夫人的舌根子,早晚夫人会知道的。” 姜姨娘说完,抬头看着冰叶:“你没说什么罢?” 冰叶站在姜姨娘身边:“姨娘不让我乱说话,奴婢哪里敢说。” 姜姨娘点点头,想着众人的话,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夫人的父亲倒是真个人老心不老啊,有这样子的父亲,夫人腰杆能在贾府里直起来才怪呢。” 众人从陈姨娘那里散了后,陈姨娘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今日真是乏了,香舍,今儿是我的生日,老爷今晚定会来咱们这。我先睡一会儿子,老爷快下衙门时,你要叫醒我。” 香舍答应着,给陈姨娘盖个了毯子。 陈姨娘睡了一个时辰就被香舍叫醒了,陈姨娘起来梳妆后,坐着等着孙绍祖。可是左等右等孙绍祖都没来。陈姨娘让香舍去打听孙绍祖可曾回府了。香舍打发小丫头出去,没多久,小丫头回来禀告,老爷去夫人院子了。 陈姨娘听得大怒,往年她的生日,孙绍祖定会来陪她,送给她一样她喜欢的礼物,两人还会小酌几口。而今天,老爷却去了夫人那里,老爷怎么会忘了自己的生日呢?定是夫人使的计,夫人明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居然就留下了老爷去。陈姨娘气得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陈姨娘不知道,此时孙绍祖正坐在迎春屋里的椅子上。 迎春躺在榻上看着书,看也不看孙绍祖一眼。 孙绍祖自己咳嗽了一声,看着迎春:“明日南安太妃要我们去南安郡王府一叙。” 迎春翻了一页书,依然没抬头:“你自己去罢。” 孙绍祖看着迎春全然不理会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恼意:“南安郡王和我素没交情。”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南安郡王和贾府是有些交情。” 迎春放下了书,孙绍祖那张被书挡着的脸自然也露了出来:“你什么意思?” “南安太妃可能是因贾府要见你我。” 迎春沉默了。因为贾府,如果真有什么事,贾母怎么说也会派人告诉她一声的。自己只是贾府的一个庶女,当初因为贾母没带自己见南安太妃,邢夫人还老大的不愿意。自己一个没见过南安太妃的贾府庶女,现在被召到南安郡王府,真的会和贾府有关? 良久,迎春问孙绍祖:“南安太妃什么时候要见我?” “不是要见你,而是要见我们。” “你可以忽略不记。什么时候要见我?” “明晚。” “也太急了罢,又不是赶着生孩子……”迎春嘟囔着。 孙绍祖没再说话,他也在想,为什么南安太妃要急着见自己和迎春呢?似乎是有什么事。孙绍祖想到这里,看了眼迎春:“南安太妃是当朝太后的嫡亲妹妹。” 第五十五章 去南安郡王府做客 “哦?”迎春没想到南安太妃的来头还不小。看来,这过府一叙似乎不那么简单呢。 迎春深思半晌,抬头见孙绍祖还坐在椅子上。迎春叫起绣橘来:“绣橘,把屋子里的地再扫一遍,扫过后,把这屋子里的桌子椅子都好好擦擦,看这灰大的。” 绣橘看了眼孙绍祖,应了一声,叫小丫头们来进屋打扫。 孙绍祖看向迎春:“你如果要赶我走,你就直说,说什么打扫的话。” 迎春坐起来:“你如果有自知之明早该走了,还用得着我旁敲侧击的赶你走?” 孙绍祖没说话,深深的看了迎春一眼,然后挑帘子走了。 孙绍祖去了陈姨娘的房里,陈姨娘正在生气。见孙绍祖刚来,也不站起,照样歪在榻上。 孙绍祖知道陈姨娘在生气,所以,他笑着故意也挤在美人榻上:“怎么?生气了?” 陈姨娘挑起指甲,不冷不热的说:“老爷这说的是何话?老爷爱去哪屋,就去哪屋,我哪里管得了呢。” 孙绍祖去捏陈姨娘的鼻子,被陈姨娘闪身躲开了。 孙绍祖叹了口气:“我是有事要和夫人商量。” 陈姨娘坐起身:“哟,那快请老爷去商量罢,别在我这里呆久了,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孙绍祖扳过陈姨娘妖娆的身子:“还吃醋了?” “我哪里敢?老爷爱哪个,就留在哪里,我一个姨娘,哪里管得着。只是,我要提醒老爷,老爷答应我爹爹的事,可要记得仔细了,我不计较是不计较的事,冷落了我,老爷自然也对不起我那九泉下的姐姐。” 又是惜月和姨老太爷。孙绍祖松开了陈姨娘,每次他好言哄她,她都要提醒自己欠她的,欠她姐姐的,一次次的,无形的压力给他添了又添。 陈姨娘见孙绍祖松开了自己,回过头,见孙绍祖微皱起眉头,不由得更气:“我的生日你就忘了,是不是?还说什么天长地久,还说什么不会背信弃义,还说什么对得起我姐姐和我……” “够了!”孙绍祖咆哮一声,站起身,甩袖就走。 陈姨娘全呆住了。他居然不哄自己就走了。他…… 陈姨娘放声大哭起来,香舍进来劝起陈姨娘:“姨娘,别哭了,看花了妆。” 陈姨娘哭声更大:“我梳妆是为给他看,他现在已经走了,花不花的又能如何?” 香舍把帕子递给陈姨娘,又说道:“姨娘,奴婢说句该死的话,姨娘和老爷吵架就要提起大姨娘和我们家的老爷来,一次两次还罢,时间久了,只怕老爷听着不受用。姨娘仔细想,老爷既然来了,心里就是有姨娘。姨娘就该好好哄着老爷,让老爷离不开姨娘才是正经。姨娘一闹,倒便宜了别人。” 陈姨娘收住了泪,对啊,自己怎么又犯起糊涂来了。哪个都能得罪了,就是不能把老爷得罪了。 陈姨娘连忙派小丫头去请老爷来,不多时,小丫头回来禀告说,老爷去了姜姨娘的院子。陈姨娘真正的后悔起来了。 第二天晚上,孙绍祖和迎春坐着马车去了南安太妃府。马车上,孙绍祖叮嘱着迎春,郡王府不是别的地方,让迎春不要乱看乱说话。 迎春厌烦的摆摆手,男人有时候烦起来比女人还烦。 到了南安王府门前,孙绍祖和迎春下了马车,有人把二人让进了府里,去了内院,把二人引到了花厅里。 没多久,环佩叮当之声传来。迎春抬起头,见两个丫头扶着一个锦衣玉袍的贵妇而来。孙绍祖和迎春知是南安太妃来了,忙上前施礼。 南安太妃笑着点头,拉起了迎春的手:“孙夫人,你父亲母亲身体可好?老太太我也是很久没见了,身子可安好?” 迎春笑着答一切都好。南安太妃坐下后,让孙绍祖也坐下,携着迎春的手,强拉着迎春坐在自己身边,对迎春又是嘘寒问暖,那股亲热的劲就别提了。 南安太妃喝了一口茶,看向孙绍祖:“近日,我听得说,孙大人在府里招妓。先是暗招,后来是明招了,孙大人,可有此事?” 孙绍祖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招来自己没有那么好的事。孙绍祖看了一眼坐在南安太妃身边的迎春,闹得如此满城风雨,还真是拜自己这位夫人所为。可是,现在要怎样答南安太妃的话呢。 招妓,这是何等大罪,身为指挥的他,只怕不那么容易自圆其说。孙绍祖现在终于明白,南安太妃为什么要召见自己了,原因就在于此。大概朝堂之上早有官员把自己参了,皇上就是借着南安太妃来探下自己,如果能说得过去,还罢了。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只怕龙颜就要大怒,那时候,孙府将面临着一场劫难了。 孙绍祖不由得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来,他有些语塞,思度着如何回答南安太妃。孙绍祖偷眼看南安太妃,只见南安太妃依然笑着,像个慈祥的长辈。但是眼中的目光已经变得锐利起来,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 孙绍祖忙低下头,想着合理的理由。开始招妓的确是自己和那几个朋友干的,原想教训教训迎春,后来把迎春给逼急了,也招了歌妓来。这明了暗了南安太妃居然都知道了,看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此时,坐在南安太妃身旁的迎春开口说起话来:“太妃,此事是妾一时糊涂。” 孙绍祖听得迎春说的话后惊诧的抬起头,南安太妃也转过头看迎春。 孙绍祖咬起牙来,贾迎春这个笨蛋,现在就是实话实说,南安太妃也未必会信。但是自己现在却不能拦着迎春的话,那样南安太妃更会起疑。 南安太妃问迎春:“怎么回事?” 孙绍祖一个劲的朝迎春使眼色,但迎春连看也没看他,在南安太妃面前微低着头。孙绍祖心下一沉,看来,今日此劫难逃了! 他现在后悔了,当初不访为了和迎春赌气而招妓,还把几个朋友给找了来,难免这几人不露出口风。孙绍祖额头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来。 第五十六章 正妻的难处 迎春忽然跪在南安太妃的面前,哭了:“太妃,您和贾府的交情很深,我把您当成长辈看,我今天也不瞒您,太妃。我……我自嫁到孙府后,见老爷一心宠爱姬妾,于是心生嫉妒。所以……所以,我想招来歌妓,我想从歌妓里挑一个媚术高明的,把我家里的姬妾给比下去,能把老爷的心给栓住,我不能让妾们得了意去啊。” 迎春掏出帕子擦了眼泪,又抽泣着说道:“我原知道这样做不好,犯了‘善妒’,就是休了我,也不为过。但是,我家老爷一直不喜我,这样一直冷落着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太妃,我们同为女人,您说被自己夫君正眼也不瞧一眼的女子,该有多么的可悲啊。我就是受不了,我真受不了。太妃啊,我的苦,真是无处诉去啊。” 迎春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孙绍祖听完迎春的话,眼珠子差一点掉下来。孙绍祖第一次佩服迎春佩服得五体投地,迎春这个奇女子真是厉害,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听得人家说的是如何的动情,何等的动人啊,迎春演戏演得快能上台走几遭了。 再看看人家这种打法,先用贾府拉近和南安太妃的关系,然后把过错很合理的揽到了自己身上,最后又打起同情牌,搏取了同是女人的南安太妃的同情。现在南安太妃还眼泪汪汪的看着迎春呢,似乎是又忆起年轻时,自己夫君去了妾的房里时自己的心酸及心痛。 南安太妃的手不由得轻轻抚着迎春的长发,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这个贾迎春好像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自己那个时候也想过要把王爷的心给牵回到自己身边。都说正妻风光,可是,这其中的苦楚又有几人能知道呢。 孙绍祖捕捉到南安太妃眼神中的柔和,他知道:贾迎春这次是真赢了,赢得很彻底。 南安太妃微叹了一声,声音瞬间温柔起来:“我也知道女人的苦,今日你这孩子既然能对我说出这些来了,真是把我当成你的长辈。孩子,我也要说说你,京都中早有人传出你善妒了,你这个毛病回去后定要改了,不然,你要吃大亏的。好了,别哭了,记得,男人的心是要靠笼络的,哪能什么法子都乱使出来呢。” 迎春的四两拨千金,就这样轻轻的把这场危机化解成为一场小媳妇的耍小性子。 迎春止住哭声,却又求道:“太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我家老爷无半点关系啊。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有天太妃听得有人因此事谤我家老爷,能否帮帮描补描补?太妃不看别人的情面上,只看老太太的面子上罢。” 南安太妃不由得点了点头,仔细的端详着迎春,这个孩子还真是大义啊,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帮着自家老爷说话。这样的好女子要到哪里去找。 南安太妃拉起跪着的迎春,细细的安抚几句,转头训起孙绍祖来:“孙大人,原本你的家务事,轮不到我来管,但是孙夫人今天把这事和我说了,我就得为她做个主了。孙大人,孙夫人是贾府那样子的大家子出来的姑娘,她是个有规有矩的。现在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逼不得已了。而且我想,这里面也有你的错罢。” 孙绍祖嘴差一点就要撇起来了,她还有规有矩呢,如果南安太妃看到这位千金大小姐对自己挥舞剪刀,那么南安太妃肯定就不会这样说了罢。孙绍祖违心的点着头。 “孙大人,从今后你要记得‘糟糠之妻不下堂’,纵是妾再娇媚也是个奴才,哪里能有原配妻子好的呢,你看看孙夫人,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帮你开脱,这是何等的可贵啊,你可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孙绍祖连连称是。 南安太妃又和二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喝起茶来,孙绍祖和迎春连忙起身向南安太妃告辞。南安太妃笑着让人送出二人。 坐在马车上,孙绍祖和迎春都没说话,马蹄嗒嗒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 “谢谢你。”过了很久,孙绍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你为了帮孙府,把错独揽自身。” 迎春眼睛直直的看着车帘:“不必说什么谢谢,实话告诉你罢,我是怕皇上降罪你,再连累上我。要知道,你被革职查办,我就断了财源了,搞不好我也要和你一起被流放了。我可不想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看你这张沧桑的老脸里虚度。” 孙绍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个女人,就算是不想让自己领他的情,也没必要非要打击他罢。 迎春瞥了眼孙绍祖,继续说道:“不过,你欠我这个人情,你要记得。总有一天,你要还我这个人情。” 孙绍祖终于止住了咳嗽:“这个你放心就是了,我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孙绍祖迎春二人回到了孙府,孙绍祖看看下了马车的迎春,心里想着去她房里坐坐。可是再看自家那位夫人,下了车,头也不回的扔下自己就走,给孙绍祖来了个乌鸦大晒蛋。 孙绍祖去了姜姨娘的院子。 姜姨娘见孙绍祖来了,很是欢喜。忙着让冰叶张罗饭菜,然后亲为孙绍祖摆箸布菜。孙绍祖看到姜姨娘如此殷勤,也知道好久没来她这里,倒是心下有些怜惜起姜姨娘来。 孙绍祖问姜姨娘:“近来你身子可好?那生浦儿时落的脚跟疼的病,可再犯了?” 姜姨娘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孙绍祖:“偶感天气冷时,会疼些,但没有从前那样难受了。多谢老爷念着,有老爷这份心,雪姗也知足了。” 孙绍祖看着姜姨娘头上的饰物都是好久前的了,不由得说道:“明日你去凤祥楼选几个首饰,让在我的帐上,我看你也几年没添新首饰了罢。” 姜姨娘含着泪,点点头。自己能等到老爷这样的话,就算没白忍得陈姨娘这几年来。 孙绍祖见姜姨娘眼里有泪,摆着手,说倦了。姜姨娘马上服侍孙绍祖睡下。 第五十七章 方大娘来访 陈姨娘这几天还为把孙绍祖气走而后悔着,小丫头却来禀告说,方大娘来了。陈姨娘听得,心下一喜,让小丫头快请。 方大娘是姨老太太的陪房,她如果来了,定是姨老太太和姨老太爷那里有什么事要和她商量。 不多时,一个方面大眼睛的婆子进来,进来后先给陈姨娘施礼。陈姨娘连忙拉起,携着方大娘的手坐在坑边。 “大娘,身子近来可好?” 方大娘笑着回道:“多谢二姑娘惦记,老奴一切都好。老奴这次来,是老爷让老奴来找二姑娘商议一事的。” 陈姨娘看着方大娘:“家里又有什么事么?” “也不是。”方大娘看了看四下,陈姨娘马上遣走屋里的小丫头。方大娘这才又道:“是这样子,二姑娘可曾记得姑太太那边的外孙棋少爷?” 陈姨娘想了想:“是不是就是玉表姐的长子?” “可不是嘛,二姑娘,那个孩子现在已经17岁了,老爷的意思是,把雨凌小姐许配给棋少爷。” 陈姨娘皱起眉头来:“这恐怕不妥罢,雨凌今年才八岁,这年岁和棋儿差得也太多了,而且我记得那孩子小时候就顽劣成性。” 方大娘声音压得更低:“那都是棋少爷小时候的事了,现在人大了还不变么?二姑娘,老爷的意思是雨凌小姐嫁了棋少爷,也算亲上加亲,而且,表姑娘那边的家境二姑娘也是知道的,她家夫婿的绸缎生意还是不错的。长子长孙,自然是要承着祖上的产业的。这样的人家,雨凌小姐嫁过去自然是享尽了荣华富贵,而且从此,二姑娘也多了个有力的臂膀才是啊。” 陈姨娘不再说话,细细的思量着,表姐的儿子虽然说不上是如何的尊贵,但是家境确实是不错,铺子多得遍布四方,庄子更是不少。只是,这个棋儿自己好久没见了,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样了。 陈姨娘想到这里问方大娘:“方大娘,你告诉我,棋儿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这可关系到雨凌的一辈子啊。” 方大娘笑了起来:“老爷看的上的人,会不好么?二姑娘放心就是。” 方大娘见陈姨娘还在犹豫,又笑着说道:“二姑娘,老爷为二姑娘可为事事打算了,这样的好亲事,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如果不是你府上的夫人不贤,夫人就亲自来了。二姑娘可要仔细想想。” 陈姨娘抬头看看方大娘,重重的点了下头:“请大娘回去告诉老爷,此事我同意了,等老爷回来,我就向老爷提起。” 方大娘笑着起身告辞,陈姨娘让香舍送方大娘。 陈姨娘独自在屋里盘算着该如何和孙绍祖提此事,这样的人家,老爷是能同意的。只要老爷同意了,这事就好办了。 孙绍祖刚下衙门就见香舍在等他,孙绍祖皱着眉头问什么事。香舍说陈姨娘要她来请老爷,说有要事相商。 孙绍祖不知道这个时候又有什么重要的事了。他随着香舍来了陈姨娘的屋里。 陈姨娘见孙绍祖来了,快步上前,眼里含着泪却飘飘拜道:“老爷,您……您不要碧容了么?” 孙绍祖见此状,心软了下来,并没说什么,自坐在椅子上:“找我有什么的事?” 陈姨娘并没有回孙绍祖的话,摆手遣了香舍等人,走到孙绍祖面前,幽幽的说:“老爷是不是真不要碧容了?” 孙绍祖抬起头时,陈姨娘泪已悄然落下。 孙绍祖心头一紧,不由得牵起了陈姨娘的手,叹了一口气:“别闹了。” 只此一句,陈姨娘哇的一声扑在孙绍祖怀里痛哭起来。陈姨娘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碧容真怕老爷不要碧容了,碧容好怕……” 孙绍祖拿过陈姨娘的帕子,轻轻的为陈姨娘拭去泪水。软语安慰着坐在怀里的陈姨娘,慢慢的,陈姨娘才止住了泪。 孙绍祖轻揽着陈姨娘的腰身问道:“今儿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撒娇罢?” 陈姨娘头抵着孙绍祖的下巴,娇嗔道:“老爷就会欺负碧容。”说着,粉拳还在孙绍祖胸口轻捶了一下。 孙绍祖握住了陈姨娘的粉拳,把陈姨娘重新拉到怀里,轻笑道:“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呢?” 陈姨娘依着孙绍祖的胸口,细声说:“老爷,我有一个表姐,她家大少爷棋儿年岁也不小了,我觉得他和大姑娘雨凌很是般配,所以,想请老爷把大姑娘许配给棋儿。” 孙绍祖听完后,敛起了笑容,微微皱起了眉头没说话。陈姨娘有些着急,推了推孙绍祖的手臂,叫了声“老爷”。 孙绍祖低头看着陈姨娘昂着的粉面,半晌才道:“儿女婚事,我看还是由夫人来做主好些。” 陈姨娘没想到等了半天,等到了孙绍祖这样一句话,不由得有些恼火。 “老爷,您可才是大姑娘的父亲呢,您订了哪家,难道夫人还管说‘不’么?!” 孙绍祖正色道:“碧容,其他事情还好说些,只是这儿女大事,我虽能做主,但是府上毕竟还有夫人,就是有天出头,也要夫人去才做数。所以,我看这事还是由夫人拿主意的好。而且,你请夫人做主,睛里尊她,她自然也不能轻率此事。” 陈姨娘终于气不过了,她声音提高了些:“老爷,您怎么就敢说夫人不会轻率此事?如果她把我的雨凌许给了一个不良之人,我的雨凌可怎么办啊?” “大事大非方面,我想夫人不会这样糊涂才是。” 陈姨娘气得从孙绍祖怀里站起来:“老爷,夫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就这样护起她来了?我这外甥也是出类拔萃之人,现在不定现在,只怕到时候就晚了。再者说,不用事事都由夫人做主罢,这府里到底哪个说了算,是您,还是夫人?” 孙绍祖嗖的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陈姨娘知道自己失口,但是她依然不死心:“老爷,您看您订了大姑娘的亲不就是了,我是她的生母,难道我还会给她亏吃么?” 孙绍祖低吼起来:“碧容,我宠爱你,但不代表我事事都要依从你。说起来雨凌的母亲,只有正院里的那个贾迎春才是。你可仔细些,知道自己只是姨娘,而非夫人。儿女之事,哪家不是由母亲出头,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孙绍祖的一席话,惊得陈姨娘又羞又气。她羞的是,老爷一点情面不给她留,句句直指她心里最忌讳的地方。气的是,老爷居然把这样绝情的话都说出来,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她是做梦也没想到的。变了,变了!老爷变得不再事事依她了。陈姨娘忽然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慌。 陈姨娘抬头再看孙绍祖,孙绍祖怒视着陈姨娘,然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五十八章 这个亲,定不得 孙绍祖走了,陈姨娘呆呆的望着门口,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香舍在门口早已经听到陈姨娘和孙绍祖的对话,当看到孙绍祖走了后,听得陈姨娘在屋里哭起来,这才敢进屋来。香舍站在陈姨娘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老爷从前一句重话没给过姨娘,今天一说就是说到了陈姨娘的忌讳,陈姨娘还不气死了。 陈姨娘哭了会子,慢慢收住了抽泣。香舍这才捧过茶来给陈姨娘,劝起来:“姨娘,依奴婢看,还是应该顺着老爷。” 陈姨娘一掌把茶杯打翻在地,吼起来:“又是顺着他,顺着他,我这辈子都注定要这样过么?” “姨娘,老爷是您的天啊。” 陈姨娘咬着帕子,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为什么事事都是夫人,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个做主的人呢?” “姨娘,您今儿不该把老爷逼急了,您该恭顺些,您可记得那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陈姨娘愣了愣,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只要自己能守得住,好好的守着,也许有一天,老爷身边坐的就是自己呢。 香舍见陈姨娘不说话,又继续说道:“姨娘该改改性子了,不能总是忍不住,看看姜姨娘,以这么多年您对她的了解,她会不恨夫人么?但是,谁能看出来她和夫人做对呢。还有,每次只要姨娘和老爷怄气,老爷都会去姜姨娘那里。您没想过么?老爷为什么去姜姨娘那里呢,还不是因为姜姨娘面儿上平和嘛。” 陈姨娘不再说话,细细的想着香舍的话,确实有道理,每每和老爷闹过后,都是便宜了姜姨娘,让她坐收渔翁之利。陈姨娘咬咬牙。 “姨娘,我看您该向夫人说此事。夫人也该给您一二分面子罢,您到底是大姑娘的生身的娘啊。就算是到时候夫人不许了,您正好借着这个向老爷提啊,那时候也算是提得名正言顺的,不像今天这样冒冒然。” 陈姨娘点点头,赞许的看向香舍:“你倒是个有韬略的丫头,难怪当年我娘把你放在我身边呢,看来我娘没看错了你啊。” 香舍笑了下:“看姨娘说的。” 迎春正在和绣橘几个选花样子做被罩,泽兰进来禀告说,陈姨娘来见夫人了。 迎春挑了下眉,她来做什么?看来是有什么事罢。 迎春让泽兰把陈姨娘让进来。 陈姨娘进来笑着给迎春施礼:“夫人,我是有事特来请夫人的示下。” 迎春放下花样子:“什么事?” “是这样子,您看大姑娘也不小了,姨老太爷那边有个亲戚邵公子,孩子十七岁,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家境好得不得了,我想这样的好人家,如果我们不早早定下来,只怕这好事就没了。夫人看,是不是把大姑娘的婚事给定下来呢?” 迎春看着陈姨娘,想了想,还是说道:“大姑娘今年才八岁罢,现在定亲早了些罢?” 陈姨娘笑起来:“夫人,这定得早些呢,正好定个良配,晚了这样合配的好人家哪里找去。” “这个邵公子是走科考么?” 陈姨娘愣了愣,又笑道:“那倒不是,听得说,是跟着父亲一起学习打理生意。” 迎春笑了笑,摇了摇头:“陈姨娘,我看这门亲事不好。” 陈姨娘脸上的笑消失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迎春。 迎春继续说道:“你细想想,如果真是良配,为什么到了十七岁还没定亲。我们大姑娘才八岁,保不准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现在定了亲,是不是太早了些。还有,咱们家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有些门脸儿的人家,而这样经商的门户和我们并不相当。如果这个孩子走科考,似乎还好些,但是他又去经商,我想就算是老爷也未必会同意。” 陈姨娘冷着脸子答道:“老爷让我来禀告夫人,老爷自也是同意的,到夫人这里,只是想请夫人出头就好。而且我想,这样子的富甲一方的人家配我们家也不能算低罢。夫人,这是大姑娘的一辈子大事,我想夫人不该有私心罢。” 迎春一听陈姨娘这样说,柳眉倒竖:“你此话怎么讲,你以为我是不想让大姑娘嫁得好么?但是,陈姨娘可要想仔细了,大姑娘的幸福重要,还是其他重要。就算是富可敌国,人品不好,岂不是耽误了大姑娘的一辈子么?你让大姑娘后半生怎样生活?” “大姑娘只是一个庶女,这样的人家不找,还要找什么样的人家?” 迎春站起身来,怒视陈姨娘:“庶女怎么了?庶女就该被人唾弃么?庶女就不该选个好的夫婿了么?” 陈姨娘也站起身来,冷笑道:“夫人也是庶女,自然会这样说。不过,其他什么事我都可以让着夫人,唯这件事,我不能依夫人。夫人对我有误会也罢了,但是夫人不该连同大姑娘都恨上罢。” 迎春见陈姨娘越说越不像话,冷哼一声:“陈姨娘,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在不知道邵公子人品前,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如果老爷也同意此亲事,让老爷来和我说。还有,如果你再有不敬之处,你不要怪我罚你去祖先堂。绣橘,送陈姨娘出去。” 陈姨娘气得满脸通红,对着迎春蹲了一下,算是了告辞就走了。 陈姨娘走后,绣橘劝起了迎春:“夫人,既然陈姨娘说好,您又何必去得罪了她呢。” 迎春摇了摇头:“绣橘,如今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嫁人家,嫁了户好人家,后半生有所依靠,生活也美满。如果所选不良,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你可想过?” 迎春并没说下去,她刚才想要说,难道还想雨凌像自己一样落得这样的下场么? 绣橘点点头,又犹豫着道:“可是,您这样子做,陈姨娘都不领情,大姑娘会懂得您的好意么?” 迎春轻轻一笑:“大姑娘并非陈姨娘那样糊涂的人。” 第五十九章 再度翻脸 陈姨娘出了院子,气得低低骂了一路。她没想到夫人会如此的坚决,更让她焦急的是,这门子亲事如果不成的话,自己哪里还有贴心的依仗呢。 夫人那里不同意,只怕和老爷说起时,以现在老爷的态度,只怕要费好多口舌,弄不好,又要和老爷闹得不欢而散。这可怎么才好呢? 走着走着,陈姨娘忽然站住了。她眼睛一亮,对啊,如果雨凌自己同意了,依老爷对雨凌的宠爱,定会同意了这桩亲事。 陈姨娘想到这里,带着香舍兴冲冲的朝雨凌的院子走去。 陈姨娘进了雨凌的院子,小丫头急急的报进去。,锦纹赶出来迎接陈姨娘:“姨娘来了,快请姨娘里面坐。” 陈姨娘笑着问:“大姑娘做什么呢?” “大姑娘在里面写字呢。” 陈姨娘迈步走进来,只见雨凌已经迎到了门口:“姨娘来了,快请姨娘坐罢。” 陈姨娘笑着拉住了雨凌的手,几日不见,女儿似乎是又长高了些,身材渐渐的婀娜起来,成了一个绰约的少女了。陈姨娘满眼疼爱的看着雨凌。 雨凌见陈姨娘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姨娘来可有事?” 陈姨娘哦了一声,才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遣走了丫头们,坐在雨凌身边,抚着雨凌的手说道:“我这里有一门亲事,我觉得很是不错,是姨老太爷那边的亲戚儿,我从前也是见过那孩子的,还不错。家境也很好,丝绸生意做得大得很,又是长门长孙,你嫁过去,自是有很多的好处。” 雨凌听陈姨娘说起了这些,脸上微红,不由得低下了头,喃喃的说:“儿女亲事,自由父母做主,姨娘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陈姨娘一拍手:“我和老爷说了,老爷说由夫人做主才好。可我和夫人说,因为夫人记仇于我,所以竟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姑娘,你说错过这个村,哪里还有个店呢。所以我想,你去和老爷提一提,老爷最是疼你,如果老爷同意了,自然是万妥了。” 雨凌抬起头,正色道:“姨娘快休出此言,我不会和老爷说这样的话的。老爷既然和姨娘说由夫人做主,自然是由夫人做主。我现在去和老爷说此事,置夫人于何地了?不说别的,姨娘让我去和老爷说,就是个大忌,我一个女儿家,哪能因为这个事去乞求老爷,这让人听了去,把我想成了什么样子的人呢?” “而且,我想夫人也不是那种小仇永记的人,姨娘每每和夫人起冲突,夫人罚了姨娘,但是总来对我都是关爱有加的。就是我床上的被罩,也是夫人想着让绣橘几个给我先做出来的。所以,请姨娘不要对别人提起此事,让人听到,会笑话姨娘和我。” 雨凌一番话,说得陈姨娘面红耳赤,陈姨娘没想到连雨凌也这样子向着夫人。陈姨娘气得站起身,冷冷笑道:“我真真是白操这份子心了,从此我和大姑娘再无瓜葛,大姑娘是夫人的女儿,以后自有夫人真心热肠的疼你,大姑娘就好好跟着夫人去罢。” 说完陈姨娘挑帘子自要走。雨凌上前扯住陈姨娘的袖子,急急的说:“姨娘莫气,我只是想告诉姨娘,现是府里夫人掌握内务,姨娘该安生些,莫再生些糊涂心思来。” 陈姨娘没想到自己的操心费力,竟然换来了雨凌这样一句话,她用力的甩开雨凌,雨凌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手掌也摔破了,渗出血来。 陈姨娘看见雨凌手擦出血来,心下一疼,马上扶起雨凌。陈姨娘慌着叫锦纹及小丫头来给雨凌拿药,自己用帕子先帮雨凌包起了手。 雨凌眼里含泪:“姨娘如果真疼我,就别插手此事,相信夫人的为人。” 陈姨娘见女儿到此时还要帮着迎春,心下更恼,她一跺脚:“大姑娘好自为之罢。”走完挑帘子走了。 雨凌见陈姨娘就这样走了,不由得哭了起来。锦纹忙来劝:“大姑娘,您哭别伤心了,姨娘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但是她心还是在您身上的。” 雨凌拭着泪:“锦纹,有这样糊涂的姨娘,我能和哪个说去?我不为别的,只是担心她的糊涂心思几时才能明白,只怕她以后吃亏也吃亏在这里。” 锦纹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姨娘走出雨凌的院子,只觉胸口闷闷的。真不明白那个夫人到底哪里好,雨凌死心塌地的跟着夫人,现在老爷也对夫人大有改观。从前那么听话的女儿,从前那么宠爱她的老爷,仿佛一夜之间,全站到了夫人的阵角去了。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啊,就这样因为夫人而和自己反目了。 夫人,夫人!夫人!!什么事都是夫人。陈姨娘咬紧银牙,夫人,真是恨死她了!她真想挖出夫人的心肝看看,她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抢走了原本是她的人的心。 迎春那里陈姨娘闹了一场走了后,不多时,小丫头子送来李夫人信,李夫人说昨天下午来拜访迎春。迎春开始和绣橘几个布置准备招待李夫人。 第二天上午,李夫人坐着马车来了。迎春把李夫人迎进内院,李夫人又给迎春带来了上好的极品燕窝,二人坐定,闲话起来。 李夫人闲话几句,对迎春略有些尴尬的一笑:“孙夫人,这么久以来,你我的性子,彼此都是了解的,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迎春没想到李夫人是有事来和自己说的,她马上问:“李夫人,有什么事请尽管提。” 李夫人面露难色,扫了一眼屋中的丫头。迎春见着,遣走了绣橘等人。 李夫人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孙夫人,我听得我家柏逸说……当然了,不知道他说得可真切,只是他不经意的提起来的,他说……” 迎春见李夫人这般爽利的人忽然支支吾吾起来,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她微蹙起眉头:“李夫人,你既然不拿我当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第六十章 不能忽略的事 李夫人并没看迎春,而是盯着面前的茶杯,小声道:“柏逸说……说孙夫人和孙老爷并未同房……” 迎春听得是这事,自己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倒笑了起来:“是的,李老爷说得没错,我是没和孙绍祖同房,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夫人见迎春这样直率的承认了,自己的脸倒红了起来,她微叹口气:“我的姐姐啊,这件事原本我不该多言,只是,我一直觉得姐姐是个不拘于小节的人,你我秉性相投,所以一直以来和姐姐很合得来。但是这件事上,你绝对不能马虎了。” 迎春有些不屑的失笑了:“这又能如何了?看你紧张的。” 李夫人急得脸更红了:“姐姐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可别犯了糊涂了。你不和孙老爷圆房这件事很重大,先不说别的,只是你家的几房妾罢,她们定会以为你没有拢住孙老爷的手段,她们想把孙老爷留在房里,就能留着。有个词,姐姐可要记得‘枕头风’。时间久了,妾们在孙老爷那里谤姐姐,慢慢,只怕假的也成真的了。” 迎春笑着拍了拍李夫人的手:“放心罢,我家老爷现如今,还不能休了我。” 李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姐姐,你不会只是因为不被休了而在孙府罢?我的姐姐,你在孙府是主母,一日为主,就是要有主子的身份。你这样放纵了姨娘们,只是让她们以为你好欺负,她们会因为孙老爷的缘故,更加有持无恐了去。再者,姐姐可细想过,时间久了,孙老爷和姐姐有了间隙,姐姐敢保久了不被休了么?正妻没有子嗣的下场,会是何等的凄凉啊。” 迎春笑着摇摇头,这些,她都不在乎的,开心就在孙府里过一日,不开心,她抬腿就想走。这个鬼地方,这个鬼男人,谁爱要谁拿去。 李夫人见迎春还不当回事,叹了口气:“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自是把你当成近人待。今天我这个妹妹就把话全说给你。我知道孙老爷外面名儿不好,非姐姐良配。算就依姐姐所言,姐姐心并不在孙府里,但是姐姐在孙府里一日,就是这府上的主母,姐姐岂能让妾们轻视了姐姐去?再有,姐姐这样子,置贾府于何地呢?姐姐有没有想过,如果贾府里的老太太等人知道此事,会是怎样的心情呢?请姐姐细想。” 迎春从没想到过贾母知道这事的心情。是啊,贾母会怎么想呢?明事理的,只怕也只能叹气说,迎春懦弱好欺,纵了姨娘,让姨娘们独大。不明事理的一起人,只会说起贾府教女无方,连这种妻子义务都做不来,连内院里的规矩理法都乱了法,可见贾府白白承了国公的名号了。 迎春揉了揉前额,从上次自己回贾府,贾母待自己又与从前不同,虽然不及宝玉黛玉,但也是喜爱非常。迎春心里明白,贾母是知道孙绍祖非良配,觉得对自己有些愧疚,所以才会加倍疼爱。 迎春叹了口气,贾母知道这事不知道要怎样的担心自己呢。 李夫人见迎春沉思,又轻轻说道:“姐姐的心思我不懂,但是有这样一个道理,请姐姐想想,姐姐纵是不与孙老爷同房,但也不能这样纵了姨娘们独占孙老爷。时间久了,只怕她们生出其他的念想来了。” 其他的念想,大概是李夫人不好意思说出来,妾要扶正想当夫人罢。 迎春抬头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正微皱眉,正色的看着自己。迎春心中对李夫人的感激更多了,别人闺房里的事,哪个愿意提起来,哪个又愿意指出来呢?而这个,李夫人做了,如果不是真对自己坦诚,她又怎么会说出这些个话来。 迎春拉住了李夫人的手,感激的说:“多谢妹妹,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了。” 李夫人见迎春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舒了一口气,笑了:“看姐姐说的,我想姐姐和我是一样的人,庶女出身,饱尝冷暖,如果我们再不彼此相帮的话,哪个还能再来热心热肠的待我们呢。” 迎春点点头,握紧了李夫人的手。 迎春留李夫人用中饭,李夫人也笑着应了。 迎春和李夫人用饭时,迎春忽然想到一事:“妹妹,你可听说都中邵家了?” 李夫人放下筷子:“都中邵家是很有名的丝绸商,怎么了?” “可听得这个人家人品如何?” 李夫人有些悟然的看迎春:“姐姐不是要……”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有人向我家大姑娘提这门亲事,我在都中熟悉的人少,不知道这户人家如何,所以来问问妹妹。” “既然姐姐这样向我托底,我也就实话告诉姐姐罢。邵家是都中有些名气的丝绸大商人,但是他家的人品也让人没办法说。现在掌管生意的邵老爷为人好色,姬妾众多,而他的夫人为人跋扈,视姬妾为眼中钉,打耳光是常事,常常折磨得姬妾们遍体鳞伤。姬妾见到她,如同见了鬼一般。” 迎春没想到还有人这样待妾,半晌迎春没回过神来。 李夫人又道:“那个邵长公子应该就是给你家大姑娘提亲的人罢,邵家公子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大公子,是其夫人所出,一个是二公子,妾所生。但是二公子才两岁,不可能是他的。这个大公子秉性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聚赌嫖相公,无所不好,是八大胡同的常客。我陪房的哥哥就在他家丝绸店当二掌柜,所以这些事,我知道。我劝姐姐定不要答应这门亲事,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李夫人话说完了,迎春重重的点点头。不错,这样的人家,不说夫君如何,单说这样耽淫的公公和厉害的婆婆,真把雨凌嫁过去,雨凌可是有罪受的。再看看这样的夫君,真真是五毒聚全了。这样的人家,果然比孙府还要火坑。坑爹的事自己一个人有就算了,雨凌还是个好孩子,可不能把她也拖进这样的火坑里啊。 迎春下定了决心,对李夫人千恩万谢。李夫人埋怨迎春太外道。二人说说笑笑,一直到李夫人回府。 第六十一章 和你同房,可好? 晚上,迎春刚用过饭,见孙绍祖来了,不用问,迎春也知道是什么事,她不予理睬,仿佛孙绍祖只是大气里的一个屁。 孙绍祖自坐在椅子上,想起在自己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陈姨娘,还有那一声声:夫人和我过不去,连同大姑娘也恨上了;夫人就不想给大姑娘找户好人家等等。孙绍祖不由得微皱起眉头来。陈姨娘现在越来越让人心烦了。 孙绍祖略有迟疑:“听得说,李夫人今天来了?” 迎春爱理不理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好了。” 孙绍祖微微一咳:“凌儿的亲事,你为什么不同意?” 迎春冷冷一笑:“你想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送,我却不想再毁一个女孩子家的一生。我已经在李夫人那里打听得,陈姨娘所提的邵公子是个好色淫乱无品行的人,而且,邵家的家风也够声名狼藉的,你想把你的女儿嫁过去么?” 迎春瞪着孙绍祖,见孙绍祖脸色不变,像是……早知道邵家的风闻似的。不会罢,迎春一愣,孙绍祖知道邵府不是良配,却还跑来兴师问罪,那的用意何在?难道和自己闲齿斗嘴的觉得有意思,上瘾了? 孙绍祖见迎春盯着自己看,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看着窗口摆放着的万和梅,自顾自的说道:“这花开得倒好。” 迎春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的看着孙绍祖,这位大哥唱得哪出戏啊?跑她这搭讪来了,她可不是那么好的搭讪对象。 迎春刚想揶揄孙绍祖,忽然想到一事:“孙绍祖,我正有事要和你说呢。” 孙绍祖转过身来,看着迎春。 “为了你孙府的名声着想,我看,你以后得注意下你的言行。” 孙绍祖有些发蒙,不知道迎春要说什么,抱着双臂看着迎春。 迎春抚着额头,叹了口气,一副为孙府操碎了心的样子:“我既然为当家主母,多多少少要为你孙府里打算。这你可知道?” 孙绍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还盯着迎春看,等着迎春的下文。 “从今后,你只能在固定的时间里去姨娘的房里,其他的时间,你要么在我这里,要么去小书房,随便你,但是轮换的这个时间,你必须要遵守。你看如何?” 孙绍祖挑起眉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就是说,我要遵守这个时间,是么?” “没错。孙老爷,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的德行和重要,不用我和你说罢。” “除了去姨娘那里外,要么在你房里,要么去小书房,是不是?” “很对。” “那有劳夫人看看我这几日是怎样安排的呢?” 迎春玉手一托腮:“上半个月还有十天,这十天你都不能去姨娘那里,一直到下半个月,下半个月,有六天你也不能去姨娘那里。” 孙绍祖没说话,表情平静。 迎春忽然暗笑起来,幸灾乐祸一样的笑。没辙了罢,我把君子德行都给你搬出来,你能好受得了才怪。看来你只能去小书房里睡去了。 孙绍祖看见迎春不怀好意的笑,也没说话,略一沉思,忽然大步走到迎春面前,一把搂过迎春,把迎春压在坑上,压在自己的身下。 迎春啊的一声,花容失色的看着孙绍祖,双手死命的推着孙绍祖俯将下来的身子:“大哥……啊不对,你不是应该去小书房的么?” “应该的事很多,比如说,你是我的夫人,理应侍夫才对罢。” 常常被迎春说得哑口无言的孙绍祖,第一次把口舌伶俐的迎春说得哑口无言。迎春小脸都吓白了,这个该死的男人,不会真的想…… 孙绍祖看着怀里的女子,刚才还洋洋得意,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一般,现在就抽成了苦瓜脸。暗暗一笑。 很多事,迎春不知道,但是不等于他没做。 他从陈姨娘对自己说了邵家后,他就暗地里打听起来了。他是雨凌的父亲,怎能真的不理自己女儿的婚事呢。 今天来,他也说不好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也许就是想看看她。 想到这里,孙绍祖不由得自嘲般的笑了下,被她损,被她耍,还动了剪刀,自己还不能奈何于她。 可是,自从发生了南安太妃府上的事后,孙绍祖对她的感觉不同了。 孙绍祖从来没想到,迎春也会大义担下来这么大的过错。大概,这就是共患难罢。从那次后,孙绍祖觉得自己从前看错了她。 再后来就是雨凌的亲事。他心下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怎么说,雨凌也是姨娘生的,并非她所出。 所以他想看看她的态度。而她,并没令自己失望。全然不理会陈姨娘的无理取闹,而且还打听了邵家的背景,这就足以说明,她,是个好母亲。她对庶出的孩子一视同仁。 这几天,孙绍祖总是忍不住的想到迎春,有时候想她的怒斥,有时候想她的冷笑,有时候想到她带着丫头跳绳,甚至有时候想起她挥舞剪刀时的样子了。每每想起这些,他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有点着了迷。 所以,他今天找着理由来她这里。而他呢,更给足了他留下来的理由。他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她,他笑意更浓,话却对绣橘说的:“绣橘,你们都下去罢,我今晚就在夫人这里了,这里有夫人伺候着就可以了。” 绣橘和司竹几个也傻了眼,走是不走啊。不走罢,这里老爷和夫人真要亲热,她们几个像傻瓜一样杵在这里算干什么的啊。什么事都好看热闹,这主子夫妻间的房事,用得着她们跟着看热闹嘛。绣橘等人满面通红起来,眼前这二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呢。 可是走罢,看着迎春并非情愿的样子,真走了,她们还真有点不放心来。那可是自家的主子啊。 几个丫头正在傻呆呆时,孙绍祖扭头看见几个人还呆立着不动,不由得嘴角一扬:“怎么,你们几个也想趁此机让我把你们都收了纳为妾么?” 孙绍祖一句戏言,几个丫头的脸都绿了,一个个低着头鱼贯而出。 迎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几个丫头都弃自己而去,气得大喊:“他是吓你们的,你们别走啊!” 几个人哪里还敢看她啊,迎春这时候不知道,此时的她的衣裙有些散乱,胸前的外衣松了大半,连里面艳红的小衣都看到一些了。粉肩也露出了一半来,再加上两人一上一下极其不雅的姿势,就算孙绍祖不说那样的话,哪个丫头也不好意思继续站下去了。 丫头们走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迎春看着面前的孙绍祖,脸一直红到颈上,她强压心下慌乱,骂道:“孙绍祖,你个大流氓!” 孙绍祖全然没听到一样,头更低了下来,他俯在迎春耳边低声道:“我今天就要和你流氓了……” 迎春脸色顿时白了。 她最最害怕的事还是要发生了,同房!不!她怎么可以和中山狼同房呢?! 迎春刚要怒骂出口,耳垂却被人噙在口中。一股奇痒迅速蔓延到迎春的全身,她不由得啊的一声娇叹。像责备,更像愉快的呻吟。迎春的一颗心提到喉咙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唇从她的耳畔一直游走到她的粉颈,她的肩头。她的身子也随着他的吻而颤抖起来。 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对他道:“你饶了我罢……”声音却没了从前的厉色,而是变得细微而充满怯意。 他抬头看她的双眼,她的眼睛已经迷离,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他笑了,有些坏坏的笑起来,瞬间,他以唇封住了她的唇,把她所有的话都含在了自己的口中。 迎春缓缓的闭上眼睛,任孙绍祖吻住自己,身子仿佛也被他带得飞了起来。 良久,孙绍祖却起了身。迎春睁开眼睛看着孙绍祖,见孙绍祖坐在自己身边,目光深邃的看着小坑上的她。半晌,孙绍祖重重的吸了口气后,轻轻上前帮她抚正了衣服,然后站起身,挑帘子走了。 这算什么?迎春咬住了下唇。自己居然又被他戏弄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更过份。最让她恼火的是,她居然还不知道反抗,任他轻薄了自己,而且还……欲拒还迎。 迎春觉得自己所有的骄傲都变得一文不值。孙绍祖现在可能正在笑话自己呢,笑她只有这样的把持,笑她不过就是个守在闺房里,等候男人疼的怨妇,等到了男人,全然没有往日的矜持。 他是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而自己,载就载到,只和他一个男人这样亲近过。 第六十二章 想家了 孙绍祖觉得是逃开了迎春的房,他有些惊慌,自己居然有些沉迷在迎春那迷离的眼里了,更沉迷在她的吻里。她的唇,是那样的柔软,仿佛一瞬间就能把他融化掉。她的娇声呻吟,令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的揉在他的怀里。 他挣扎着,努力着,让没让自己再沉醉在迎春的身边。着迷么?不!不是这样的,他是只爱惜月的,从开始到现在,真正让他着迷的女子,只有惜月。 他懊恼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似乎慢慢开始对贾迎春的感兴趣。孙绍祖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个寒战。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永远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女子。 孙绍祖仓皇的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陈姨娘一见孙绍祖能来,大喜过望,张罗着为孙绍祖做这做那。孙绍祖急急的和陈姨娘睡下了。 屋内黑暗着,只有二人的喘息之声,陈姨娘在香汗淋漓时,听到老爷嘴里喃喃的叫了自己声“惜月”。随着那一声的“惜月”,老爷疯了一般,不顾自己的娇嗔,最后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惜月,老爷一辈子想的只是她的姐姐,即使在和自己同房时。这让她情何以堪,自己成了他的妾,给他生了女儿,却永远被他在亲热时叫成惜月。她只是她姐姐的影子。 陈姨娘觉得她开始恨自己的姐姐了,那个死去的姐姐,那个即使死了,却依然被自己父母骂的姐姐,那个死了却依然被自己的老爷爱着的姐姐! 死了还占着一个男人的心,她死得值了。但是于自己,死了活该。 陈姨娘在这样的诅咒里,慢慢睡去。 迎春这几天很忙,她叫孙喜来忙她去都中四处看看铺子。迎春有一个打算,有个自己的铺子,做些小生意,这样她在孙府里的腰杆就更硬了些。但是至于做什么,迎春还真没想出来。 中午时,孙喜来见迎春。小丫头告诉孙喜,夫人在睡中觉。孙喜听得就要走,却有人叫他:“孙管家。” 孙喜回过头来,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绣橘在叫自己。孙喜走上前:“绣橘姑娘,请问有何事?” 绣橘一笑:“我想问问孙管家找夫人何事?可是铺子的事?” 孙喜略一笑着点点头:“是的,绣橘,现在有两处铺子,一处在城东原字街,还有一处在城中谷雨街,城东原字街那边都是卖绣品的,城中谷雨街却是酒楼的一条街。请姑娘将此事报给夫人,然后请夫人定夺。” 绣橘点点头,孙喜一揖手,向绣橘告辞了。 迎春睡醒了,绣橘将孙喜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了迎春。迎春点点头,看来孙喜这个人倒是谨慎,把整条街的商铺情况一并看清楚,再来回自己。 迎春叹了口气,绣橘问:“夫人怎么了?” “白白的浪费了一个好青年啊。” 司竹在一旁扑哧笑了起来:“夫人,您也有糊涂的时候,怎么就浪费了一个好青年呢,您给孙管家找一个好媳妇子,不就可以了。我看,绣橘姐姐就不错。” 绣橘一听,羞得满面通红,嘴里骂着:“看我不撕了你个小蹄子的嘴!”说着跑过去要拧司竹的脸。 司竹边躲边求饶:“姐姐饶了我罢,我也只是玩笑而已。” 迎春也笑起来,看着两个丫头打来打去的。 迎春忽然想到,对啊,绣橘年岁本来就比司竹几个大,用不了多少时间,要么绣橘被放出,要么配小厮。听司竹这个丫头有口无心的打趣,倒是一条正理,如果绣橘能配给孙喜,倒真是般配。 只是,不知道绣橘是不是忌讳孙喜克妻的事。 迎春摆手叫住了两个丫头,司竹还在笑,绣橘却满面通红。 绣橘气恼的说:“夫人,你定要罚这个小蹄子,不然奴婢真是没了脸面了。” 司竹嘴也不饶人:“我闹我的,姐姐脸红什么呢?” 迎春轻打了一下子司竹:“就你伶俐,还不快给你姐姐赔个不是?” 司竹上前给绣橘一躬到地:“姐姐啊,妹妹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只求姐姐饶了妹妹这一遭罢。” 绣橘还鼓着腮,迎春摆摆手,遣走了小丫头,笑着对绣橘说:“不过,绣橘,司竹这个丫头说得倒不错,你也要仔细想想,你年岁不小,按理说,是要放出去的,只是,我刚来孙府,万事有你和司竹扶我,我倒做事方便了一些。但是你的终身,你自己可要仔细了,女孩家,最大的事,就是这个事了。” 绣橘低下头来:“夫人,奴婢全听夫人的。夫人说把奴婢怎样就怎样。” 迎春点点头,拉起了绣橘的手:“说实话,我真是不舍得把你放出去,你我主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你看孙喜这人如何?” 绣橘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语。 迎春摇摇头:“你这个性子可要改改,和别人这样也就罢了,我是谁呢,你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讲的呢。” 绣橘脸更红,拿起帕子,捂着脸就走了。 迎春见绣橘羞涩的跑走了,转头看向司竹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此事能成的话,你也是首功一件。 司竹嘻嘻笑起来。 “看来绣橘还是愿意的,司竹,你一会儿把王妈妈叫了来,我要细细问问孙喜的人品。如果绣橘嫁给了孙喜,倒好做个管家娘子,我也放心了。” 司竹笑着答应着。 不多时,王奶娘来了,迎春细问起孙喜的为人。王奶娘说还要打听下,并疑惑的看着迎春。 迎春一笑,把想把绣橘许给孙喜的悄悄向王奶娘说了。 王奶娘皱起了眉:“夫人,孙喜可是克妻呢。” 迎春一笑:“妈妈,只有您老信这个,哪里有那些的说道。您帮着去打听下,但是别露出这个信儿来。” 王奶娘连连答应着。 王奶娘退了下去,叫过来泽兰请孙绍祖去,泽兰应声去了。 迎春走到窗前看着万和梅,这花开得正美,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前身。这个时候,自己该去上自习了。而现在,自己却跑来给别人的府上当夫人了,还遇到了一个百般调戏自己的夫君。这和她的前身,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己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还是一个失宠了的妻子。从没被这个男人注意过,只被他玩弄过。而且,还要随时提防他的姬妾们的迫害,她究竟得罪了谁啊。 迎春想到了自己是李晶时,想到了死去了的母亲。母亲活着时,在母亲眼里,她永远是个孩子。母亲那慈祥的笑,那满是老茧的双手常常抚摸着自己的脸。而在这里,贾迎春没有父母可依,她的父母只把她推到了这个火坑里了。 别人都以为她很坚强,迎春惨淡的一笑,不坚强又能怎样。自己在最无助时,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自己只能独自坚强,那是孤单的坚强。 迎春忽然觉得好想妈妈,还想家里那间小矮房。 妈妈…… 妈妈…… 迎春慢慢走到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道: 人月圆 秋风卷尽薄云后,独倚晓轩窗,蟾宫惴惴,残塘落叶,冷酒寒觞。 梦回故里,枯杨垄地,飞雪尚香,魂依缱绻,泥房短栅,暮霭斜阳。 第六十三章 一丝不挂 迎春放下笔,眼中的泪落在纸上,湿了字。迎春轻轻的抚摸着宣纸,好像抚摸着母亲的脸。 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怎么了?” 迎春手一滞,忙背过身擦了眼泪,一回头,孙绍祖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 迎春一脸平静的说:“我没事。”迎春说完站起身,走到窗口:“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孙绍祖走到案前,低头看着宣纸上的词,并没回答迎春:“你会填词?” 迎春回转身,上前要拿案上的宣纸,孙绍祖手疾眼快的把宣纸先一步拿离书案。孙绍祖跳到一边,眼睛没有离开宣纸:“你的字写得不错,词嘛……” 迎春上前就要抢,怎奈孙绍祖哪里肯给迎春,二人一争一闪,在屋中转了起来。 迎春杏眼圆睁:“你快还我!” 孙绍祖嘴角一扬,把宣纸几下子折起来,塞到自己怀里:“夫人就把这样一首感伤的词赏了我罢。” 迎春看着孙绍祖把宣纸塞到了他的怀里,大气,却不好再伸手去孙绍祖怀里抢,迎春咬起牙来。 孙绍祖像没看到迎春恼怒的样子,悠哉哉的坐回到椅子上:“找我有什么事?” 迎春翻白了眼孙绍祖,把玉手一伸:“我看上了一间铺子,给我钱,我要盘间铺子。” 孙绍祖挑起了眉毛:“贾姑娘,你倒不如去打劫的好,伸手就朝别人要银子?要知道一间铺子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迎春翻起眼睛来:“可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不朝你要,朝谁要去?” “不过贾姑娘你的这句里面,好像没有提到买铺子的事,只有穿衣,吃饭呢。你看看,你没有一丝不挂,也没有吃不上饭啊。” 迎春脸一红:“你个臭流氓闭上嘴,你才一丝不挂呢。” 孙绍祖忽然起了继续逗迎春的心,他坏坏一笑:“贾姑娘提得是啊,要不,我现在就一丝不挂给你罢,正好贾姑娘也在这里,便宜些你好了。”说完,孙绍祖站起身,解起了自己的外衣。 迎春一看孙绍祖要解衣服,吓得小脸变了色,怒喝道:“你……你要做什么?!” 孙绍祖一抬头:“一丝不挂啊。” 迎春啊的一声,冲出了门,跑得那叫一个快,居然带起些许尘土来。 孙绍祖环视下空无一人的房间,笑着正了正衣服。这就跑了?胆子也太小了,平日里看她像个女霸王似的,关键时刻居然就胆小如鼠,还吓跑了。自己现在终于知道怎样再对付她的泼辣了。 孙绍祖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那张宣纸,又看一遍上面的词。迎春的字很娟秀,而且词也塞得工整,只是,整篇词充满了伤感,好似她一直对某一个地方充满着依恋。 刚才看她还落了泪,孙绍祖从没想到过她也会流泪,更别提看到了。在孙绍祖的眼里,这个贾府二姑娘一直是个泼辣,野蛮的一个富家小姐。当孙绍祖看到迎春落泪时,心下一疼,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看到她落泪。他喜欢看到她的笑,其实她笑起来很美,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只是,她从未对自己真正的笑过,她对他,不是冷笑,就是狞笑。孙绍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刚才又见迎春背对着自己擦眼泪,她是要永远的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么?为什么不把她的心里话告诉他呢?从她嫁过来,她就对他充满了敌意。这也是令他摸不着头脑,自己虽然在外名声不好,但是从她嫁过来,自己并没真对她怎么样啊?虽然他曾经很想很想痛打她一顿。但他并没有下手。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让他真正的贴近她的心。 孙绍祖不由得恍惚起来。 泥房短栅?这又会是哪里呢?贾府应该是富丽堂皇的,迎春词里写的绝不是贾府。当时提亲时,听得说,这位贾二姑娘自小在荣府那边长大,一直锦衣玉食,那么,她提到的这个地方会是哪里呢? 孙绍祖沉思起来。 不多时,帘子一挑,迎春进了来。孙绍祖忙把宣纸折好,又塞回到怀里。眯起眼睛看迎春。只见迎春面色如常,身后……身后居然还带着两个丫头。 孙绍祖心下暗笑,看她的小胆,居然还找来帮手了,看来她是不敢独自一人和他相处了。 迎春跑出来后,叫了绣橘和司竹。 绣橘刚才羞得回了侧间,现在听得迎春叫,马上出来,见自家主子正满脸通红的在院子里张望。夫人这是怎么了? 绣橘上前来回,司竹去送王奶奶去了。迎春愣了愣,叫了槐角和绣橘,自己终于有了些底气,在下人面前,难道你孙绍祖还能再耍流氓?那你可真是流氓到家了。 于是迎春带着绣橘和槐角进了屋子。 孙绍祖笑得别有深意:“夫人策略过人,还会调兵遣将,但是不知道夫人是不是要听听我对铺子的看法呢?” “不需要!你只负责出银子就好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那我想问问,铺子是谁的?也就是谁是东家?” 迎春理直气壮起来:“当然我是东家,铺子是我的。” 孙绍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那我凭什么为夫人出银子呢?”孙绍祖抬起头,忽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迎春的腰身,眼光要多色眯眯,有多色眯眯:“不给我些好处,就想我往出掏银子,夫人的算盘打得还真好呢。” 迎春狠狠的回瞪着孙绍祖,这个老不死的,看他那色眯眯的眼神,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难怪叫他中山狼呢,看来叫得一点不假。这只狼居然还敢打她的主意,真拿她当小绵羊了?!笑话,不把他搞得灵魂出窍,他就不知道贾迎春姑奶奶是谁了?! 迎春抬手遣出了绣橘和槐角,待二人走后,迎春忽然换上了一张笑脸,眼睛闪亮的看向孙绍祖:“老爷想要什么?”说着,还妩媚的朝孙绍祖眨眨眼睛。 孙绍祖第一次见迎春这个样子,一口茶全喷到地上。真是受不了她,说变就变,刚才还能眼光杀人,现在马上就如一团火般的热烈。 孙绍祖眼睛一缩,只怕,这柔媚的背后不会藏着什么好心罢。 第六十四章 绣橘的婚事 迎春笑得更为妩媚:“老爷,我给您倒杯酒如何?或是,我和老爷再踩个四角玩玩?” 再玩玩?他险些又喷出一口茶。她手上的酒,他是不敢喝了,更别提踩四角了。他可没有准备好厚鞋垫。 孙绍祖站起身来:“不敢劳动夫人了,你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和孙喜说就是了,你的酒和踩四角都是你的绝活密宝,你还是自己留着用罢。” 迎春笑得就害扭秧歌了:“老爷看你客气的,老爷,你怎么这就要走啊,不再坐坐了么?那好罢,我就不送了,欢迎常来啊。” 迎春一边说着,一边把站起身,却并没要走的意思的孙绍祖推出门外。 孙绍祖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呢,自己连自己最正式的妻子也亲近不得,屁股还没沾热,就被人家给连哄带推给轰出来了。 孙绍祖摇了摇头,自走了。 第二天,迎春叫来了孙喜,迎春决定要城中谷雨街的铺子。孙喜听得迎春如此说,便去办买铺子的诸事。 迎春很高兴,第一次觉得踏实些,怎么说也要有自己的铺子了,以后可以自食其力了。 地方是有了,可是管理铺子也需要妥贴的人。迎春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合适的人来。 迎春渐渐的不再笑了,绣橘和司竹几个,看到眼里,也急在心中。 泽兰悄悄的回迎春:“夫人,奴婢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迎春抬起头来,看着泽兰一笑:“你都跟了我这么久了,还说这些话子做什么?有事就说罢。” 泽兰怯怯的回道:“夫人,我有一个哥哥,家里只有我兄妹二人,我那哥哥是个老实本分的,我哥哥先前在咱们老爷那里的铺子里管帐,后来因为我老子娘病了,要我哥哥回去照顾,所以我哥哥就回乡下家里了。夫人出嫁前,我娘走了,我哥哥正愁着要怎样和咱们老爷说回从前的铺子里呢,我想着,让我哥哥来夫人的铺子里帮帮忙可好?” 太好了,真是想瞌睡,有人给递枕头啊。迎春大喜,站起来了:“泽兰,你明儿给你哥哥捎个信,让他来,我见见。” 泽兰满面欣喜的点点头,千谢万谢的退了下去。 绣橘和司竹都笑着过来恭喜迎春,迎春笑着点头:“这真是大喜事,明天见了泽兰的哥哥就知道行与不行了。” 此时帘子一挑,小丫头说王嫂子把饭给送过来了。 迎春心情大好,让人把饭都摆上来。王贵家的亲端着一碗汤进来,把汤放在桌上,才给迎春见礼:“夫人,这是奴婢为夫人亲手煮的秋羊汤,这羊肉经过几道工序已经不膻不腻,最是滋补了。” 迎春笑着点头:“王贵家的,有劳你了。” 王贵家的马上跪下来:“夫人怎能说这样的话,夫人待奴婢及小翠天高地厚,我为夫人尽些犬马之劳自是应当,小翠那孩子有不懂事的地方,夫人就罚她,她在夫人这里长见识,那是她的造化。” 迎春笑着让绣橘拉起王贵家的:“小翠那个孩子很好,懂事,悟性也好,前儿,司竹还夸她来着。” 王贵家的也笑起来:“她再好,也是夫人调教的好。” 迎春和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王贵家的也笑了起来:“这个孩子能在夫人这里,确是去了我一块心病,等她过个三四年,嫁到城东边的老赵家去,我也就放心了。” 迎春一听,抬头看向王贵家的:“哟,小翠都订亲了啊,婆家是做什么的?” 王贵家的忙笑道:“小翠这亲是先前儿老太爷给定的,我们是家生子,这赵家从前也是跟老太爷的,后来老太爷去了,老太太回了南边,就赏这赵家出去,也是去老太爷朋友的铺子里当记帐先生。她婆婆是城里出名的冰人,女婿现是杂铺里的伙计。老太爷给订的亲事好,这赵家家境也算好的。” 迎春点点头,王贵家的也不再说话,施礼退了出去。 绣橘和司竹几个上来服侍迎春用饭,迎春用过饭,王奶娘进了来,迎春一见,遣走众人。 迎春扶着王奶娘坐下来,王奶娘坐定说道:“夫人交待的事,我已经全打听清楚了。孙喜人品听得是个不错的,为人老实,但不懦弱,心里也是个有数的,就是还是克妻这事,夫人可要想仔细了,这事即便夫人不计较,万不保绣橘不计较。” 迎春点点头,又和王奶娘聊了几句闲话,把王奶娘亲送了出来,让小丫头子送王奶娘回去。 迎春想着,王奶娘提的是,自己是该仔细问问绣橘,如果绣橘果真不忌讳这个,自己也不好相强。 迎春独叫了绣橘,拉着绣橘的手,让绣橘站在自己身边。迎春笑着仔细打量起绣橘,绣橘虽然说不上漂亮,但是五官也算得上周正。 迎春也不兜圈子,直奔主题:“绣橘,你我主仆一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我向来没把你当成外人。你也不小了,就在这段时间就该开恩放你出去了,说实话,我是舍不得你,但我也不能耽误了你的终身。绣橘,你到底心里觉得孙喜如何?” 绣橘低下了头,半晌绣橘才喃喃道:“夫人如何安排,奴婢就如何听。” 迎春摇了摇头,绣橘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性子太柔了些:“绣橘,你要知道,婚姻大事,是女子这一辈子最大的事了,你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把实话告诉给我,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绣橘,我要你幸福,你明白么?” 我要你幸福。夫人的一句话,绣橘眼里就荡起泪来,多好的主子啊,自己是哪辈子积了德,做了好事,这世有这样子的好主子。如果真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真就是辜负了自家主子的好意了。 绣橘抬起头,脸红了起来:“夫人,我觉得……孙管家……很好……” “你……不怕他克妻?” 绣橘无声的摇了摇头,脸更红了。 迎春脸上也绽出了笑容,绣橘到底是个有眼光的丫头,不被世俗的眼光而否定孙喜,这就是绣橘的福分。 第六十五章 满怀心事 迎春挑个了日子,找来了孙喜,她开门见山的对孙喜说:“孙喜,因你没有父母,所以我今天才叫你来。我这里有一个很妥当的姑娘,人是没的说,我也见你是个勤俭的人,所以有意把这个姑娘许你为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孙喜略一迟疑,马上躬起身子:“夫人,孙喜不敢当。” 迎春没想到孙喜会连姑娘的情况也不问,就拒绝自己,迎春看着躬着身子的孙喜:“为什么?” “奴才多谢夫人高看了奴才,但是……奴才的命硬,不想断送了哪个姑娘的命去。” 原来还是因为克妻的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迎春微微一笑:“先前儿,我也听得别人说你克妻,但是,我给你提的这个姑娘,她不在意这个。” 孙喜身子躬得更弯了:“奴才多谢夫人的美意,但是,婚姻之事,奴才断不能再提了。” 还是个拧种。 迎春身为一家主母,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实在不能再说什么了。迎春无法,皱着眉头摆摆手,孙喜退了出去。 这话可要怎么和绣橘说啊,绣橘那边已经有了心思,而孙喜这边却坚决不同意了。这以后孙喜还好,可是绣橘怎么见孙喜啊,当没这么回事是肯定不行的。 迎春觉得此事真正的棘手。 难道……孙喜有心上人了?不会罢,如果有的话,早该成亲了。可是怎样才能打听得出孙喜的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呢,孙喜定不会轻易将此事告诉了别人啊。 这可怎么才好呢? 孙喜走了,司竹拉着面红耳赤的绣橘走进来,笑道:“夫人,我们是不是要恭喜绣橘姐姐了?” 绣橘满面通红,去打司竹。迎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绣橘见迎春脸色不对,不再和司竹闹了,她咬着嘴唇,轻轻叫了声:“夫人……” 迎春抬头看着绣橘,勉强的笑了下:“绣橘,孙喜好像有些隐情,他暂时不想成亲。” 绣橘和司竹一呆。暂时不想成亲?只怕是夫人不好把话直说罢。绣橘低下头,眼中涌出泪来。司竹修眉也立了起来,夫人提的亲都不要,看来这个孙喜还真是不知好歹,给了他脸面了。 司竹挑帘子就往外走:“我去骂骂孙喜。” “回来!”迎春大喝一声:“你平日里是很机灵的一个丫头,今天怎么犯起糊涂来,你这一骂,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让绣橘怎么办?” 司竹呆住了,看了看委屈的绣橘,又看着有些生气的迎春,回转进屋来。 绣橘眼里盈着泪:“夫人,奴婢以后再不提嫁,只服侍夫人一世了。” 迎春懊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拉着绣橘的手,劝起绣橘来:“你可定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多大点子的事,你就起了这个心了?平日里看你也是个分明的丫头,你这样一直在我身边,岂不是让外人误了你的人品么?你放心,我定会再帮你寻个妥当的人,决不会低于孙喜,绣橘,你可不许犯糊涂啊。” 绣橘没说话,泪水无声的落下来。 迎春知道自己没把事情办好,害得绣橘伤了心。她使了个眼色,司竹上来擦了绣橘的眼泪,嘴里说道:“姐姐,你快帮我把这个被罩做好罢,你前儿做的那个花小丫头子们都不会,还是你来教我的好。” 绣橘被司竹拉了出去。 迎春看二人出了门,重重的叹口气。迎春没什么亲近的人,只有身边的几个丫头,如果不能让她们都过得幸福的话,那自己真是枉为主母一次了。 想着想着,迎春心里烦起来,走出了房门,见小翠正在浇院子里的花。迎春随手叫了来小翠,心不在焉的走出了院子。 已是入秋了,树叶染成了浓重的黄色。风吹过来,叶子就飘悠悠的满了一地。都说秋风入骨,但是此时的秋风却不能把迎春焦躁的心吹凉。 迎春心事重重的走了一会儿,忽然不知何处,花园子深处传来了悠扬的古琴声。 迎春随着琴声寻了过去。 《忆故人》。 迎春前身喜欢过古琴曲,她的博客里收藏了很多的古琴曲,这个《忆故人》,就在她的收藏之列。所以,听到了曲子的一部分,迎春就知道是什么古琴曲了。 转过一道回廊,迎春远远见凉亭里有人在弹古琴。是陈姨娘罢,听得说陈姨娘擅长弹古筝和古琴。 迎春本不想过去,可今天因为心里有些浮躁,她不由得缓缓向凉亭走去。走得近了,迎春才发现,凉亭里持琴的居然是个男人。 看他那件亮灰色的外衣,伟岸的背影,不正是孙绍祖,又是何人呢。 迎春有些发愣,停住了脚步。他也会有这种风雅的爱好,这和中山狼似乎太南辕北辙了罢。 迎春再细听,那优美而轻柔的曲调,已洋洋洒洒的流淌了整个后花园,似乎和整个花园成为一体。秋风,琴声,落叶,相辅相成,把整个秋色的花园渲染得更为感伤而惨美。流动着的琴声,似乎总是不轻意间拨动了人内心中最薄弱的一块,令人悠然神往。 忆故人,忆故人,如果自己还有故人的话,如果自己也会弹这曲子的话,迎春也定会去弹一曲。迎春慢慢坐在小桥上的石柱墩上。小翠要用手帕给迎春做垫,迎春却摆了摆手,示意小翠别出声。 迎春听着这首曲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有多久了,迎春的内心没有这样的安静了。听着这首曲子,仿佛忘掉了所有的烦恼。迎春闭目昂起了头,她能感觉到抚过面的微风,能听到小鸟在枝头的鸣叫声。如果永远能这样,该有多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曲子停了,有人在迎春身边轻轻的拉她:“起来,看凉着。” 迎春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迎春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怎么不弹了?” 孙绍祖并没有回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坐在这里?” 迎春沉默着,今天她连和孙绍祖斗嘴的心情也没有。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孙绍祖却叫住了她:“你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迎春连身都懒得转过来:“和你无关。” 第六十六章 飞出去的绣鞋 迎春走完就走,可是,孙绍祖却比她快一步,一把抱住了她,竟然把她拦腰举了起来。迎春“啊”的大叫一声。 迎春在孙绍祖肩上大叫起来:“你放我下来!不然我可……” 迎春刚说完半句,孙绍祖竟然扛着迎春转起圈来,吓得迎春抱住孙绍祖的脖子,尖叫连连。 小翠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可怎么好啊,老爷和夫人这个样子,自己是该走叫人,还是该帮下夫人呢? 在小翠目瞪口呆之时,孙绍祖扛着迎春问道:“你是说,还是不说?!” “我不说!” “好,一会儿子你定会说的。” 孙绍祖的话刚落,他又转起圈子来。迎春吓得又尖叫起来,她怕掉下来,现在她已经头晕眼花了,她眼中周围的景物都已经晃动起来了。 “到底说还是不说?” “我……不说!”迎春嘴里叫着不说,可是话却已经有些抖了。 迎春的话刚落,她的身子在孙绍祖身上转得更快了。 迎春此时头发乱了,钗子掉了一地。忽然,迎春的一只绣鞋嗖的一声也飞离了迎春的金莲。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哎哟”一声,再后来,就是一个丫头的叫声:“姨娘,您没事罢。” 孙绍祖停了下来,他和迎春都抬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姨娘已经站在小桥上,此时她的脸上一块红印,她的脚下落着迎春刚刚飞出去的那只鞋子。陈姨娘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孙绍祖和迎春。 孙绍祖忙放下了迎春,迎春却站不住,身子不由得前后直晃。孙绍祖揽住了迎春的肩头,有了支撑,迎春不晃了。 孙绍祖皱了下眉头:“你怎么来了?” 原来,陈姨娘也是出来散心的,她听见花园里有古琴声,知道是孙绍祖在抚琴。陈姨娘心下大喜,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陈姨娘也是弹古琴的好手,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孙绍祖好好亲近亲近,最好能轻描淡写的抚去了她和老爷间最近的不愉快。 可是当陈姨娘走过来时,却看到夫人坐在小桥的石墩上。老爷也不弹琴了,和夫人说着话。陈姨娘想藏起来听听夫人到底和老爷说什么。直到她看到孙绍祖拦腰把迎春抱起,陈姨娘才忍不住的出来。 夫人也太过份了!居然还……还让老爷扛着她。陈姨娘惊得愣在当场。老爷和夫人在花园子里做这样的事,这是什么地方啊,孙府的花园子啊。走来过去的奴才们可不是没有,夫人当府里的下人是瞎子啊。这里可不是你夫人的屋子里。你身为夫人居然勾引得老爷做出这等丢人的事,真是个不要脸之极! 陈姨娘双眼冒出火来,她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急急的朝这边走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被狐媚子一样的夫人给左右了,所以陈姨娘才会走上小桥,想讥讽夫人几句。至少要暗嘲夫人,身为主母,光天化日在花园子,当着奴才们的面,和老爷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你当是你夫人屋里的小炕啊,你就差撒欢打滚了! 陈姨娘刚走近些,迎春的鞋竟然被惯力甩了出来,而夫人那支该死的鞋,正好不偏不依的砸在自己要开口的嘴上。 陈姨娘呆住了,她捂着嘴,夫人肯定是故意的!居然用鞋甩她,还当着奴才们的面,自己的脸面可往哪里放啊。 陈姨娘怒火中烧,刚要发作,却看见老爷搂着夫人,二人一副恩爱的样子,她更加气愤,嘴里不由得骂了出来:“夫人,我可得罪了你么?你凭什么用鞋子甩我?还打在我的脸上?我不提夫人全无妇德,在这里勾引老爷,夫人倒还来打我的脸了,今日你就当着老爷的面,分说个清楚明白!” 迎春刚不晕了,站正了,她扭着挣脱了孙绍祖的手。迎春听见陈姨娘开口居然这样说自己,心里也有气,自己被孙绍祖欺负,又是不小心才甩出鞋去,哪个当家主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脚啊。 迎春气得刚反驳陈姨娘,孙绍祖却喝住了陈姨娘:“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夫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夫人不小心甩出鞋去,只是凑巧砸在你的脸上,就算她真是有意,以这样的身手,她也定可以去神机营了。” 孙绍祖的一席话说得陈姨娘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异的表情。 老爷居然又为了夫人来训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夫人好手段啊,居然能哄好了老爷对付起她来。 陈姨娘眼中的泪汹涌而出:“我原听得老爷在抚琴,所以想来欣赏一二,可是,没成想……老爷,您不替碧容分说也就罢了,您还这样子说碧容,碧容真是没有活路了。”陈姨娘说完后,放声大哭起来。 陈姨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并没打动孙绍祖,孙绍祖此时的心思还停留在迎春的心事上,孙绍祖摆摆手:“好了好了,香舍,服侍你们姨娘回去。” 陈姨娘大惊,从前老爷见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定会软语相哄,而今天,自己就这样被老爷打发了。陈姨娘收住了哭声,掏出帕子,轻拭泪水,眼神幽怨起来,嘴里轻唤着:“老爷……” 这幽婉的声音,柔美的娇态,令孙绍祖心下动了动,但他还是摆了摆手。 陈姨娘心一沉,完了,自己的这些招数在老爷那里都不管用了。她怒目看向迎春,夫人,全因为这个女人,抢走了本是她的一切。 陈姨娘眼中的阴犀一闪而过,然后她抽抽搭搭的,无限委屈的转身走了。陈姨娘还夸张的摆出了擦眼泪的动作,故意想让孙绍祖看到。 自从孙绍祖离开她院子后,陈姨娘就记下了方大娘的话——男人再宠你,你也要恭顺温柔,展尽了妩媚,摆出了委屈,这样才能换来男人的同情,才能拢得住男人的心。就算男人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女人的委屈,男人定会记得住的。 陈姨娘就这样被孙绍祖打发走了,迎春也没想到孙绍祖会替自己说话,她先单脚蹦着跳到鞋旁边,弯腰提上那支鞋,问孙绍祖:“你干嘛赶她走?” 孙绍祖云淡风轻的说:“因为你我的话还没说完。” 迎春一插腰,又摆出泼妇样:“大哥,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头发散了,钗子掉了,连鞋都飞出去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像个疯婆子一样,让人看了只会丢你孙绍祖的脸,我可没时间陪你再玩了。” 孙绍祖扬起眉来:“哦?是么?夫人的记性还真不好呢。那好,我一点不介意再‘请’夫人叙叙话来。” 第六十七章 信你一次 迎春刚想骂孙绍祖两句,只觉身子又腾空而起。迎春眼前一花,再低头一看时,天啊,自己被孙绍祖抱离地面,身子已经支出小桥之外了。自己的身下就是花园里的水塘,塘里的朵朵荷花正向着迎春的臀部盛开着。 如果现在迎春掉到水塘里,不用说了,她肯定会屁股顶着荷花出来,那时候她就是孙府里最大的一个笑话了! 迎春身子唯一的支撑,就是孙绍祖的双臂了。迎春尖叫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孙绍祖的右臂,连动也不敢动了。 迎春大叫着:“你想怎么样?!” “你说你怎么了?” “老娘没事!” “那就这样好了,一会儿我支持不住时,你就会在池塘里洗个澡了。不过,水好像很冷,而且不够干净,夫人不介意洗个泥水浴罢?” 孙绍祖说完,手臂还抖了起来。迎春吓得尖叫得变了调。 “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你快把我弄回来罢。” 孙绍祖慢慢把迎春抱回来,轻轻放在地上。 迎春刚脚着地,马上抬腿就要跑。哪知道孙绍祖早有准备,一把又扯住迎春,要抱起她。 迎春这次反应够快:“英雄好汉,我这次真说,我肯定不会再跑的。”迎春看到孙绍祖微扬起的眉毛,马上又补了句:“我说到做到,说话不算,我是小狗。” 孙绍祖让着迎春走进凉亭。迎春叫了声坐在地上的小翠,让她先回院子里,一会儿自己就会回去。小翠还没太回过神来,机械的点点头,站起身退下去了。 迎春坐在凉亭的石墩上,看着孙绍祖炯炯的目光,忽然觉得该信孙绍祖一次,哪怕这次信错了。于是迎春开了口:“我原想把绣橘配给孙喜,可是,孙喜坚决不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现在问题是,我告诉向绣橘提了,而绣橘也中意孙喜,现在孙喜不同意,我的几个丫头是知道此事的,就算不说出去,绣橘可怎么好有脸面对着这几个丫头啊。所以我很心烦。” 迎春说完抬头看看沉思着的孙绍祖,又说道:“我说过了,你就当没听到,这事算没有。” 孙绍祖不理会迎春的话,先训起来迎春:“平日里,你不是很机灵么?怎么关键时刻就脑子缺根弦呢?你怎么能先问绣橘,你该先问孙喜才是。” 迎春一听孙绍祖先训起自己来了,心里更烦了,火也上来了:“你才缺根弦子呢,我不是怕先问孙喜,如果绣橘再不答应,这孙喜岂不会更加伤心,他本就被大家说成克妻了,我岂能再在他伤口上撒把盐呢?” 孙绍祖笑着摇摇头,这个贾迎春倒是会为别人着想,可是她怎么不为自己着想着想呢。 迎春站起身来:“我回去了,这事不咸不淡的悬在这里,我得想办法解决才是。你如果敢透出风去,小心我杀你灭口啊。” 迎春说完话,快步的走出凉亭。 迎春回到院子里,泽兰先迎了出来,低声回道:“夫人,我哥哥来求见夫人了。” 迎春一听,马上进屋子来。不多时,泽兰带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进屋子就给迎春施礼。泽兰在一旁介绍说:“夫人,这是我哥哥泽英。” 迎春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微低着头的泽英,只见泽英装着粗布衣服,一副庄家汉子的打扮,人看着倒像是老实本分。 迎春问了泽英一些铺子里打点的事,泽英一一回答了,也还对答如流,可见他在铺子里做的时间也不短了。 迎春没再问什么,让泽兰带她哥哥先下去,赏了顿饭。泽兰应了和她哥哥下去了。 铺子里还少很多人,迎春想着这些人去哪里雇才好,忽然想到王贵家的说她亲家的事。迎春马上让司竹去叫王贵家的来。 王贵家的来了后,迎春直接说了自己的意思:“王贵家的,我有事也不瞒你,我想开个铺子,专做大婚诸事的,我想着你那亲家可能帮了我?你放心,我会给她工钱的。” 王贵家的连忙躬身道:“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什么工钱不工钱的,我们的命都是夫人给留下来的,我们就是夫人的人。我亲家那里自然不会有事,只是,我想问夫人要我亲家怎么帮夫人?” 迎春把一张单子递给王贵家的,并告诉此事她和司竹再仔细商议。 王贵家的听了和司竹一起退了出去。 人手全有了,只是,绣橘的事,总让迎春放心不下。到底怎样能把绣橘的终身给安排得妥当呢?迎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没几日,城中开了一家迎喜行,专门经营新婚大礼上的各样物品,从新人吉服、喜帕、红盖头、红木箱,红纱灯,红腰带,到喜贴,喜字,应有尽有。而且铺子里还有为新婚推出了全套的服务项目,从联系媒婆和阴阳先生合八字外,还有迎新的各项租赁,包括司仪、花轿,轿夫,唢呐班。 迎新的开张,轰动了整个京都,这个迎喜行开得真有趣,很多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到迎喜行。迎喜行的生意也出奇的好起来。 掌柜是泽英,伙计有王贵家的亲家张五家的介绍来的,有雇来的,每个人都是由司竹亲自把关选来的。而且迎春也让泽英告诉了伙计们,只要有客人是冲哪个伙计来迎喜行买东西的,伙计就可以在月底领了迎春发给的红包。红包根据伙计名下的客人多少而定。 所以每个伙计都很热情的对待着客人们,都希望能得到东家发给的红包。 迎春听得迎喜行的生意很好,心下也感安慰,没想到自己这个有些冒险的生意,竟然真的竟火起来了。 迎春正想着,司竹挑帘子进来,笑回道:“夫人,绣房那里也已经由泽英去谈妥当了,以后绣房就能帮我们做各种物品了。” 迎春笑着点点头,她真没看出来,泽英还真是个人才,样子老实,能力却不浅。 小丫头此时却在门外叫了声:“老爷来了。” 第六十八章 不能强求的婚姻 孙绍祖挑帘子进了来。 孙绍祖进门就向迎春伸出手来:“听得说迎喜行买卖兴隆,怎么说夫人也该给我份分红罢?” 原来是闻到银子的味道,要钱来了。 迎春冷冷一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孙绍祖坐在椅子上,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那就要命罢。” 迎春白了眼孙绍祖,心里暗骂:跑我这里发什么神经,真是把他闲出屁来了。 迎春摆手叫司竹:“司竹,去把院子里的铁锹拿了来给老爷。” 孙绍祖定定的看着迎春:“给我铁锹干嘛?” 迎春悠然的一扬手帕子:“老爷没事就去给小花小树松松土好了。” 孙绍祖却翘起二郎腿来:“哦?难道夫人要赶我走?” “看来老爷也很眼色嘛。” 孙绍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好啊,只是,我走了,怕夫人会后悔呢。” 迎春夸张的大笑两声:“这是我今年听得最好笑的笑话,我为什么要后悔呢,孙老爷?你那里没一件令我感兴趣的事。” 孙绍祖慢条斯理的吹起了茶来:“难道孙喜的事,夫人也不想听么?” 孙喜!迎春惊诧的看向孙绍祖,难道他……查出孙喜不娶绣橘的原因了?迎春忙摆手,小丫头子们都退了出去,绣橘头低得很低也跟着退了出去,独留了司竹在屋里。 迎春对孙绍祖裂嘴一笑:“老爷,你今天长得还真顺眼呢。” 什么叫今天长得真顺眼啊?好似他从前长得不是现在这样似的,今天终于沐得雨露,才含苞绽放一样。 迎春那里又摆着手:“司竹,还不快给老爷上好茶,把最好的茶拿来。” 孙绍祖苦笑着摇摇头,这位怎么变脸像翻书一样快啊。不提孙喜家的,迎春还不这样呢,见到自己像见了前世的仇敌一样。一提孙喜,看她这个殷勤,不知道还以为她看上孙喜了呢。 孙绍祖心里微微有些泛酸。 不多时,司竹端上来茶,迎春亲手接过来,为孙绍祖添了新茶。又新把茶放在孙绍祖手上:“老爷,这是我上次在你小书房里找的好茶,你就多喝些罢,反正也是你的。” 孙绍祖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弄了半天,还是喝的自己的茶。 迎春帮孙绍祖拍了拍后背:“看把你激动的,不用这么高兴,我一向待人温和。” 孙绍祖实在忍不住,瞪了迎春一眼:“你还温和?” 迎春洋洋得意的说:“那是自然了,老爷就不要夸我了。” 孙绍祖实在是受不了迎春这样的自满,他摆摆手:“算了算了,言归正传,昨天我叫了孙喜去,也问得他的真实想法。” “孙喜为什么不把自己是怎么想的告诉了我?” “那是我的家奴,随了我这么久,他是信任我的。” “你什么意思?他不信任我呗?好罢好罢,你继续。” “孙喜一是不想耽误了人家姑娘,他怕自己真克妻。最主要是,孙喜有些别的想法。”孙绍祖说到这里看了看迎春:“他猜得你为他提的姑娘,定是你手里的人,他不想和你的人有太多的瓜葛。” 不想和迎春的人有太多的瓜葛?这是什么意思? 迎春柳眉竖了起来,她走上来,坐到孙绍祖对面:“你的管家是什么意思?” 孙绍祖看了眼迎春:“以你的泼聪,有什么不懂的呢?” “什么叫泼聪啊?!”迎春气得大叫。 孙绍祖笑得更为狡黠:“你也是会填词的人,怎么就不懂‘泼聪’的含义了呢?其实你想想,进了府里你都做了些什么?哪一件事不是被你做得惊天动地的?” 迎春深吸一口气:“孙绍祖,你别打哈哈。你当我愿意么?这些都是你和你的姬妾们逼得我。先不说别的,从我嫁来,你的姬妾们给我好脸子看过么?连个最简单的立规矩都要我三令五申的,你倒四处打听打听去,有这样的姬妾么?如果家家都这样,我脑袋让你拧下来。” “还有一些事,我不想说出来,因为说了你也不信,但是我告诉你,孙绍祖,你别小看了你的姬妾们。从我嫁来第一天,她们对我就没安着好心。我如果不反击,任由她们来欺负,我还能在孙府里像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么?早被她们扫地出门了。” 孙绍祖看着迎春,又喝了口茶:“过去的事,你不要再翻出来了。我们只说孙喜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常人都道‘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奴才来’,你这样的主子,手下会有温顺平和的奴才么?” 迎春一抱双臂,把脸扭到一边:“不娶我的丫头就算了,那是他孙喜的损失,犯不着因为我来损我的丫头们。不过,我不明白,你们男人有什么权利整天规定女子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你们男人守个‘三从四德’的?” “也不是人人以男人为天,比如你就不是啊。” “我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我有时候也会忍让你们男人的。” “哦,什么时候?” “你们男人有‘大姨父’来的时候。” “什么意思?” 迎春却被自己逗笑了起来,她笑着摆摆手。 孙绍祖定睛的看着迎春:“你知道么?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把丫头们都当成你的亲人。” “她们就是我的亲人,我唯一至亲的亲人。” “可否问下,那我呢?” “你?还用我说么?”迎春悠悠的念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梁。” 孙绍祖眉毛一挑:“你怎么就认准我是中山狼了呢?” 迎春看着此时的孙绍祖,现在自己眼前的人,真不像中山狼。从他弹起《忆故人》,到他帮着问孙喜的事,看他倒像个持重念旧的人。难道和红楼中有出入? 迎春吸了吸气:“你也许不是中山狼,但你敢说没打我的主意?” 孙绍祖沉默了,是啊,自己不敢说,因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想知道迎春的嫁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自己主子要他做的。但这事怎能告诉了她去。 迎春冷冷一笑:“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夺得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贱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孙绍祖听得清楚,他微叹一口气:“我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荒淫暴躁之徒,但是,我心里却从不想伤害了你。” 孙绍祖说完,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迎春扔出一句话:“你就不怕我会给孙喜小鞋儿穿么?” 孙绍祖回头一笑:“婚姻之事,我想不是强求得来的。孙喜能实话实说,虽然折了你的面子,但是我想你不会那样做的。” 迎春看着孙绍祖的背影,有些呆住了。他,似乎很了解自己的秉性。 第六十九章 吃剩饭去 迎春思量了很久,喝了一口茶。 孙喜倒让迎春很佩服,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妻子,哪怕当家主母为媒,也不能动摇。如果这个时代人人都能如孙喜,也许就不会有很多的怨偶了罢。 迎春正在沉思着,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司竹骂人的声音,迎春亲挑帘子出来,见司竹正在骂院子里的一个丫头。 迎春皱下眉:“什么事?” 司竹回过头来,脸上余怒未消:“夫人,这个奴才是二门里的,她居然四处传……”司竹说到这里,偷眼看了迎春。 迎春知道事情可能涉及到自己,所以司竹不好开口:“她说什么了?” “她……她说夫人在花园子里勾引了老爷。” 迎春仔细的看了眼那个丫头,那个丫头明显有些慌张,扑通跪倒在地,嗑起头来,嘴里求着迎春饶命。 迎春摆摆手,对司竹说:“让她回去罢。” 司竹不可置信的看着迎春,迎春朝司竹点点头后,回屋里去了。 司竹甩手让那个丫头走了。 司竹跟上了迎春,也进了屋:“夫人,干嘛就放了这个奴才呢?她在诋毁您,我就是受不了。” 迎春淡淡一笑:“这话是陈姨娘传出来的,你就算骂了小丫头子又有什么用呢。” 司竹还有些耿耿于怀:“夫人,陈姨娘现在怎么这样嚣张呢?明面背地里,搅着全府上下的奴才说夫人的是非,让我们这些丫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哦?你都在哪里听到传言了?” 司竹抬头见迎春看着自己,咬了下嘴唇:“奴婢……奴婢在大门,二门那边,都有风闻。奴婢原本不会这么生气,后来木香来找奴婢,说连厨房都在传夫人的淫.荡,奴婢就忍不下去了。听了那个丫头也悄悄和别人说,我就叫了来,骂了她。” 迎春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全府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 司竹轻轻的点了点头。 迎春笑了笑:“司竹,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们做人,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更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会说我们的好。你要学会波澜不惊才对,纵有惊涛骇浪起,自有中流稳坐舟。” 司竹看着迎春,虽然有些不平,但还是点点头。 迎春坐了下来:“陈姨娘无非是嫉妒罢了。我们好好的,就是对陈姨娘的回击。对了司竹,你查查,给老爷定的今晚要在哪里休息?” 司竹用手指一算:“夫人,老爷今晚该在夫人这里休息,可是,夫人您从来都是把老爷赶去小书房,听得小书房的人说,老爷被香舍请去了陈姨娘那里去了,说是陈姨娘病了,让老爷看去。陈姨娘这样已经有几次了,只怕老爷今晚还去陈姨娘那里了。” 司竹把一盘蜜饯端到迎春面前:“夫人,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夫人最近太纵了陈姨娘去了,陈姨娘竟然不把侍寝的日子放在眼里了,居然在老爷应在夫人房里的日子里,来抢老爷,真是让人生气。” 迎春用牙签挑起一个蜜饯,咬在嘴里道:“好了,我知道了。” 陈姨娘张罗了一大桌子的好菜,还特特的让香舍烫了一壶好酒。 香舍笑着说:“姨娘,我觉得夫人真是很笨,把老爷赶去小书房,难道还能绑住老爷的腿么?” 陈姨娘笑得更为得意:“有人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我看是笨得掉了渣了。” 陈姨娘说完笑得花枝乱颤。 不多时,小丫头子在外面回道:“老爷来了。” 帘子挑起,孙绍祖走了进来,陈姨娘马上殷勤的走上来:“老爷,您可来了,一会儿子菜都凉了。” 孙绍祖看着一桌子的菜:“你倒是费了很多的心呢,做得都是我爱吃的。” 陈姨娘上前拉住孙绍祖的手,把孙绍祖按在椅子上:“老爷懂得我就好了,老爷,快来吃菜罢,看一会儿凉了。” 孙绍祖坐在椅子上,看着陈姨娘把菜夹到自己碗里,他拿起筷子刚要吃,院子里有响动,小丫头慌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夫人来了。” 陈姨娘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个时候,这个瘟神来做什么?恐怕……没有好事罢。 帘子一挑,迎春笑着走进来,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抬头看向一脸错愕的陈姨娘,笑道:“陈姨娘这里倒是准备得周全,只是,陈姨娘怕是记错了日子罢。” 陈姨娘勉强笑了笑:“这……夫人,老爷来我这里吃饭也是常事,这和记错日子没什么关系罢,到底还没到休息的时间。只是,夫人这样子跑到我这里来,明理的会说夫人提醒我,遇到些糊涂的人,只怕会说夫人等不及老爷罢。” 陈姨娘话里全是挑衅,而且看迎春的眼神也冷意森森的。 孙绍祖听着陈姨娘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迎春挑起眉冷笑道:“陈姨娘说得真好啊,就像是我在后花园的事,不也让陈姨娘传播开来了嘛。不过,陈姨娘,我教你一句话‘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痒’,别人愿意狗嘴里吐猪牙,我也管不了不是。不过呢,我再不济,我是这府里的夫人,恐怕轮不到妾来我面前指指点点罢。” 陈姨娘被迎春一席话,说得脸上有些涨红。夫人总是说到自己的忌讳。不错,我就是等不及老爷了,我就是来抢老爷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陈姨娘换上委屈的眼神,看向孙绍祖。 迎春说完话,也看向孙绍祖:“老爷,请罢,我那里的规矩和陈姨娘这里不同,我那里可要锁了院门了呢。” 陈姨娘眼里闪着蔑视,夫人啊,说你道行浅,还真是道行浅呢。难道老爷会爱听这样的话?笑话,夫人这样明显是在威胁老爷,老爷自来最恨这样的女人。 陈姨娘无限委屈的叫了声“老爷啊……”,然后就眼中盈泪等待孙绍祖发话。陈姨娘心中在冷笑着,看来今天能看场好戏,也许老爷一着了恼,还会给夫人个没脸呢,今天的戏码可够大的了。 孙绍祖抬头看向迎春:“你院子里可要锁门了?” “是啊。” “那你院子里可有菜饭和酒?” 陈姨娘听到这里,心下一悸,老爷问这个做什么?难道…… 迎春直直的看向孙绍祖:“菜饭和酒都有,只是,是剩的。” 孙绍祖站起身:“好久没吃剩的了,让绣橘热热罢。”孙绍祖走到门口,自己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陈姨娘嘴巴张得大大的,老爷就这样走了?去了夫人那里去了?还是去吃剩菜剩饭。天啊,陈姨娘觉得一阵阵眩晕袭来,她抚着了额头,跌坐在椅子上。 迎春一笑:“陈姨娘慢慢用饭罢,我就少陪了。”迎春说完,也走出陈姨娘的屋子。 陈姨娘眼睁睁的看着孙绍祖和迎春先后走出去,她的嘴唇哆嗦起来。忽然,陈姨娘站起身,把桌上的菜全扫到了地上。陈姨娘看着满地狼藉,竟然把嘴唇咬出血来。 第七十章 初同房 孙绍祖和迎春一前一后的走到迎春院子里,槐角早挑起帘子来,二人进了屋里。 孙绍祖坐下就道:“把剩菜剩饭摆上来吧。” 迎春爱理不理的:“是中午剩的,你也能吃么?” 孙绍祖拿起桌上的一个蜜桔,拨开吃了起来:“你总不能用水果打发我罢,我可还饿肚子呢。” 迎春向绣橘说道:“去告诉厨房,把咱们晚上吃剩的别倒了,给老爷热了端上来。” 绣橘看了看孙绍祖,见孙绍祖很认真的在吃蜜桔,还是下去传饭去了。 不多时,菜饭都摆上来,看着颜色,果然是剩的。 绣橘有些迟疑的帮孙绍祖盛上饭,看了看迎春。迎春给绣橘递个眼色,意思是说孙绍祖只是说说罢了,这样一个富贵闲人,怎么会吃剩饭呢。 孙绍祖端详了几个菜后,居然拿起筷子真吃起来。 迎春忽的站起来,这是令她没想到的,她第一反应就惊问:“你怎么还真吃剩饭啊?” 孙绍祖埋头继续吃着:“夫人以为我不能会吃么?但是我告诉夫人,我从前有时候连这个也吃不上。” 迎春看着令人咋舌的一幕,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孙绍祖有些不同。 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他?他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吃剩菜剩饭呢?还有,他刚才说自己从前,是连剩的饭菜也是吃不上的,这怎么可能呢? 孙绍祖抬头看看迎春:“难道夫人不知道,有些人家,可能连这样好的剩饭剩菜也是吃不到的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迎春有些怅然,自己的前身就是这样子,有时候为了省些钱,两顿饭并成一顿吃,那时候饿得,恨不得真有盘剩菜摆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想什么呢?要不然,你也再来吃些。”孙绍祖抬头看着迎春。 迎春回过神来,向绣橘说道:“去给我也拿碗和筷来。” 绣橘惊得合不上嘴,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老爷全然不介意吃剩菜,现在夫人也要吃上了。绣橘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不是罢,不会罢?!以夫人的性子,整老爷是可能的,可是,夫人自己怎么也吃上了? 孙绍祖会心的笑了起来,转头对绣橘说:“再给我和夫人烫壶酒来。” 绣橘半晌才应了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绣橘和司竹一前一后的进来,二人都死死的看着迎春,似乎是只要迎春皱下眉毛,她们一定是会把碗筷拿走的。 迎春笑了:“把饭给我添上啊,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呢?” 司竹上前来,帮迎春添上饭,站着桌边半晌没走。 迎春笑着说:“你们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绣橘和司竹相互看了看,还是退了下去。 孙绍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迎春:“今天的饭菜挺好的,夫人,你喝不喝些酒?” 迎春也觉得心情大好,接过孙绍祖递过的酒,咂了一口,还好,度数不是很高。迎春也举杯喝去了一半。 一碗饭,几盘剩菜,不多时,被二人吃得所剩不多,酒也被两个人轮着喝去了大半。 迎春脸色微红,只觉得酒酣耳热:“喂,你刚才说,你从前是连这样的饭菜有时也是吃不上的,为什么这样说呢?” 孙绍祖放在筷子,沉思良久,才道:“有段时间,我不是在孙府里度过的。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客居他乡的人罢了。因为银子花得差不多,我两顿饭并成一顿吃也是有的。” “你……你也有过这时候?” 孙绍祖抬头看向迎春:“你不会也有过这时候罢,不可能啊,你不是一直是在贾府里生活的么?难道……贾府待你不好?” 迎春连忙摇摇头。 孙绍祖继续追问:“那你刚才怎么这样说?” 迎春打起哈哈来:“很多人嘛,我听绣橘她们说过。” 孙绍祖定定的看着迎春,没再说什么。 迎春岔开话来:“喂,你能不能再弹古琴给我听呢?” 孙绍祖叫了声绣橘,绣橘挑帘进来。孙绍祖让绣橘去小书房把他的古琴取了来,绣橘应声去了。 没多久,绣橘把古琴曲来,司竹把饭菜也撤下去了。 孙绍祖坐在案前,轻拨起古琴的琴弦来。 迎春坐在椅上说:“再弹那首《忆故人》罢,你弹这首真是很完美。” 孙绍祖慢慢的奏起那首《忆故人》,悠扬的曲调,瞬间萦满整个房间。 迎春静静的听着,一曲终了,迎春悠悠的念道:“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孙绍祖站起身来:“你这么喜欢词?” 迎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色:“从前喜欢的,也练习填过,只是,没有别人填得好罢了。” “我看很好。” 孙绍祖又问迎春:“你还喜欢什么?” 迎春耸耸肩:“没什么了,从前喜欢看书,看红楼……” 迎春忽然住了口,孙绍祖不由得疑惑的盯着迎春。 迎春遮饰的一笑:“没什么了。” 孙绍祖定定的看看迎春,没再说什么。 迎春的酒劲上来了,脸更红,倦极了。她看看窗外:“大概快三更了罢,你回小书房罢。” 孙绍祖走过来,站在迎春面前:“你……就这样讨厌我?” 迎春忽然心上一悸,讨厌?今天自己好像不怎么讨厌孙绍祖。可是,也不能留下他,她还没准备和他同房。但是孙绍祖离自己这样近,让迎春瞬间不安起来。 迎春用手推孙绍祖的胸口:“你快回去罢。” 迎春全然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动作,略显轻佻,让本已面色粉红的她,更显妩媚。 孙绍祖顺势携住了迎春的玉手,低头在迎春耳畔轻语:“你就这样讨厌我么?” 迎春不由得抬起头来,孙绍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不知是因为他喝了酒,还是因为什么,他的脸上也涌出些许红晕,迎春微微失了神。 “我……” 迎春正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时,自己的唇已被他吻住,却不是霸道的,轻柔得三月春风般。因为有了第一次的接吻,迎春心头更惊,他,又在占自己便宜。可是,他的唇舌,缠绵得要把她融化掉。 不知过了多久,迎春终于回过神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让他欺负自己了。 迎春越挣扎,孙绍祖抱着迎春越紧。迎春发出唔唔的声音,孙绍祖全然不理会。 很久,孙绍祖才放开迎春的唇。 “你……难道欺负我还不够么?”迎春说着,眼中竟然涌出泪来。 看着眼前的她,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落下泪,他心头一痛,拥她更紧。 声音是从迎春头上方传过来的:“我从来不曾想伤害你。” 从没?可是他已经欺负了自己了。从成亲那天,从他的姬妾欺负她那天,从他的漠视那天。难道,现在告诉她,他不曾想伤害自己,一句话就能抹平一切么? 迎春抽泣得更厉害了。 他腑下身子,吻她眼里的泪。她赌气推他。他却执着着,死死的搂住她,一点点,吻着泪流过的地方。她的俏鼻,她的脸,她的下巴,她的唇。 帐幔落下来,遮住了一对璧人。 那一晚,云淡风轻。 那一晚,夜色撩人。 第七十一章 姨娘们的恼怒 第二天早上,妾和通房们都站在院子里等着,绣橘说了,老爷和夫人还没起呢。 姬妾们个个脸色铁青,不是咬牙,就是揉帕子的。 陈姨娘终于忍不住,向绣橘怒喝道:“夫人到底有没有个体统?这是贾府里的规矩么?真让我们开了眼啊,这日上三竿了,还腻着老爷,没见过男人不成?!” 罗依着附和着。 水绸拉着陈姨娘和罗依,小声劝着,被陈姨娘和罗依一甩,水绸站立不稳,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姜姨娘细声细气的对绣橘一笑:“绣橘姑娘,老爷也是要去衙门的,你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这样子让人看着,也不美啊。” 陈姨娘和罗依都应着是,你三言我两语的说起迎春的不是。 绣橘还没说话,只听得正房里传来孙绍祖的喝声:“绣橘,哪个不愿意在院子里等的,你就带她们去祖先堂里跪着去!” 孙绍祖的一句话,让本乱糟糟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正房帘子一挑,孙绍祖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叫绣橘和司竹进去伺候迎春,自己脸色阴沉着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孙绍祖见水绸身上有土,眼睛一缩,看着几个人问:“你是怎么弄的?难道,有人推倒你了?” 水绸忙对着孙绍祖施礼:“奴婢……奴婢自己跌倒的,不怪别人。” 孙绍祖冷冷一笑:“你们来立规矩,我不恼你们,但是你们不把我和夫人放在眼里,在院子里说出些犯上的话,你们可要仔细些,不要真打量我是个傻子。” 陈姨娘、罗依都低着头,姜姨娘勉强笑了下,没人说话。 小丫头把饭菜送进屋去,绣橘出来,请孙绍祖进去用饭,孙绍祖扫了众人一眼,进了屋。 姜姨娘马上笑着跟上:“老爷,我服侍老爷和夫人用饭罢。” 孙绍祖没说话,姜姨娘跟着孙绍祖进了屋子。 陈姨娘小声骂道:“就显她了,马屁精,以为这样能讨得夫人的好呢,笑话!” 水绸怯怯的说:“我们也进去伺候罢。” 陈姨娘和罗依不约而同的哼了一声,又都转念想了想,陈姨娘还是和二人也进了正房。 迎春正在梳妆,孙绍祖坐在一边看着铜镜里的迎春。 迎春看着镜中的孙绍祖,不由得羞红了脸:“你看什么,快用饭去罢。” 孙绍祖一笑,站起身,拿起一支钗子,亲别在迎春的发间。 那个细致的动作,那样柔和的眼神,刺痛了几个姬妾们的眼睛,几个人都咬紧了银牙。 陈姨娘先叫道:“老爷,看粥要凉了!” 孙绍祖看也没看陈姨娘,端详着镜里的迎春,笑道:“快来吃饭罢,粥要凉了。” 迎春站起身,和孙绍祖一起走到桌边,夫妻二人坐下来。 姜姨娘马上亲手上前递给迎春勺子,陈姨娘则跑到孙绍祖身边,要为孙绍祖吹粥。 孙绍祖皱了下眉,陈姨娘当着迎春的面,这样的殷勤,无非要刺痛迎春的眼。孙绍祖看了看迎春:“碧容,你把粥放下罢,我自己来就好了。” 陈姨娘在孙绍祖那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有些微红,退到一边,怨恨的瞥了眼迎春。都是夫人,全都怪夫人! 几个姬妾们看着老爷和夫人用过饭后,老爷去了衙门,每个人都不愿意在夫人这里再待下去了。 迎春也看出来了,摆摆手,遣走了众人。 绣橘见几个人退下去了,上前仔细看着迎春,迎春不由得脸色绯红:“你个小蹄子这是做什么?” 绣橘有些迟疑的问:“夫人,您……没事罢。” 迎春脸更红,司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绣橘姐姐,你怎么这么木讷呢,夫人很好啊。” 迎春啐了一口司竹:“你个小蹄子,小心我拧你。”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充满着热闹的喜气。 这时,小翠进来禀迎春:“夫人,孙喜来见夫人了。” 绣橘听着孙喜来了,脸上的笑僵住了。迎春皱了眉头:“他来做什么?” 迎春让小翠叫孙喜进来。 绣橘低着头躲进了里间,迎春看了看,没说话,心里却不由得心疼起绣橘来。 孙喜这时进了屋来,躬身给迎春施礼。 迎春开门见山问孙喜:“孙喜,你有什么事么?” 孙喜略一迟疑,对迎春说道:“夫人,今天来有两件事。” 迎春更奇怪:“哪两件事?” 孙喜脸微一红,看了眼屋里的丫头们。 迎春明白,摆了下手,小丫头子们都出去了,只留下来司竹。 迎春说:“司竹不是外人,孙喜,你有话就讲罢。” 孙喜跪了下去:“奴才是先请罪,然后想……请夫人把您这里的绣橘姑娘许给奴才。” 什么?迎春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躲在里间的绣橘那更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他怎么同意了?不是说,不想娶夫人的丫头么? 迎春终于问了出来:“孙喜,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孙喜脸更红:“奴才原来有眼无珠,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好意。后来,老爷找了奴才,把夫人的为人,和夫人提的绣橘姑娘的秉性,都告诉于奴才,老爷这般信任奴才,奴才又听得绣橘姑娘这样的好,所以羞愧难当,本没脸面再来见夫人,可是老爷又教训了奴才其中道理,奴才这才斗着胆子再来求夫人,求夫人成全。” 说完,孙喜在地上叩起头来。 原来是孙绍祖暗中帮着绣橘,怎么没听他说呢。 迎春沉默了很久,才道:“现在不是我能做主的,我是没什么的,但你要问绣橘自己是否想嫁于你。” 孙喜没想到迎春会这样说,他有些发呆,迎春笑了笑:“我并非为难你,孙喜,我也不瞒你,我的丫头们的婚姻大事,皆是她们自己最后拿主意,我不想因为我是主子而耽误了她们的幸福。而且,我从没把她们当成我的奴才。” 孙喜更有些发呆,夫人从没把绣橘当成奴才?这是何等的恩典。孙喜偷眼看了迎春,有夫人这样的主子,还真是绣橘几个的福气。 迎春笑了下,转里间说道:“绣橘,你出来罢,同不同意的,你要自己告诉孙喜才好。” 第七十二章 板打孙喜 里间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绣橘却没出来。迎春叹了口气,朝司竹使了个眼色,司竹去了里间拉出有些执拗的绣橘。 迎春看着绣橘:“绣橘,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现在不妨告诉给孙喜罢。” 绣橘双眼有些微红,已经不再抽泣了。她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迎春摇了摇头:“绣橘,到底准是不准,你总这样也不好啊,你说句话才好。” 绣橘咬着嘴唇,半晌才说:“夫人,我……我不嫁。” 迎春还没说话,孙喜却对着绣橘说道:“我知道绣橘姑娘为什么不嫁我,先前都因为我错怪了夫人。” 孙喜有些怯意的看向迎春,见迎春并没有恼意,就继续说道:“我也错怪了姑娘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是特来向夫人和姑娘请罪的。” 孙喜说完,又叩了一头:“请夫人罚了奴才,也消消绣橘姑娘的气罢。” 绣橘却喝道:“夫人和我不需要你来请罪,请孙管客还是快些回去罢。” 迎春看着眼里盈.满泪的绣橘,又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孙喜,脸冷了下来:“孙喜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来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不同意娶绣橘?” 孙喜头一低:“都因为奴才心思一时糊涂了,以为……” 迎春冷笑着接了话:“以为我这样没规没矩的主子,会带出什么样的好奴才,是罢?” 孙喜头一低,不敢回话。 “既然你认了,我如果不罚你,以后孙府里的下人岂不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司竹,你去叫了人去,把孙喜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再拖了回来,另行处罚。” 司竹和绣橘全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迎春。夫人真要打孙喜了?但是转念一想,也难怪夫人生气,孙喜这样明白的告诉了老爷,他不敢娶夫人的丫头,哪个主子会挂得住脸呢。 孙喜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迎春瞪了眼司竹:“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司竹应了声,出了门。 绣橘不再咬着嘴唇,她焦急的看了看迎春,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孙喜,终于也忍不住,跪了下来:“夫人,绣橘跟了夫人这么久,奴婢知道夫人待我不薄,奴婢只想今日代……代孙喜给夫人赔个罪,望夫人看在奴婢跟了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孙喜罢。” 迎春第一次对绣橘怒喝道:“你凭什么替他求情?你是我的人,你不知道我最忌讳的是什么么?一个管家,敢无视当家主母,你见过这样的事么?说出去,我的脸面何在?孙喜这样藐视我,你说我能不罚他么?” 绣橘咬着嘴唇,哭了起来:“夫人,奴婢知道此求夫人,确是斗胆而为之,但是奴婢不能不求,夫人既然从前要把我许给孙喜,我从那时起就心有所蜀,从没再改变过。夫人如果真疼我,就让我和孙喜一起受罚罢。” 孙喜惊得抬头看向绣橘:“绣橘姑娘……” 绣橘转头看着孙喜:“你看轻了我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夫人看清?夫人待我天高地厚,我生是夫人身边的人,死了魂也在夫人左右保护着夫人。今日我代你领了罪去,也就算了了当日与你的一段缘了。” 孙喜眼里也涌出泪来,绣橘和孙喜相顾着流起泪来。 迎春忽然扑哧一笑,向门外叫了一声:“司竹小蹄子,快进来罢,听窗根可是件好玩的事?” 孙喜和绣橘都愣住,帘子一挑,司竹捂着嘴笑着进来,上前去拉绣橘:“姐姐还不快起来,夫人岂会真罚了你们去。” 迎春也笑道:“你们两个起来罢,快快擦了眼泪去。也别怪我吓你们,不吓吓你们,绣橘怎么会说出心里的话呢。” 孙喜和绣橘都恍然大悟起来,绣橘羞红了脸,小声叫了声“夫人”,之后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孙喜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迎春笑着对孙喜说:“孙喜,我不是那等计较小事的人,何况,你也是说了实话。这桩婚事,我会和老爷亲商量,我们定会为你们两个选个吉日。” 迎春话锋一转:“只是,我的绣橘在我这里并非奴才,我一直当她是亲人一般,我只盼你能给她幸福,贫富是小,恩爱一生是大啊。你要好生待她,如果让她受了委屈,你也是知道我的,翻脸可就不认人了。” 孙喜连忙应着。 迎春让司竹送孙喜出去,绣橘婚事终于皆大欢喜的收场了。 绣橘几天来,一直被司竹,槐角几个打趣叫“孙喜家的”,叫得绣橘一脸羞红,见到她们几个就打。迎春被她们闹得也开心,她喜欢院子里充满着热闹的气息。 孙绍祖这几天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了迎春的院子。最要命的是,迎春总是不经意间发现,孙绍祖在自己身上留着的吻痕。 绣橘几个都低低的笑着,迎春被她们笑得无法,一会儿让她们做这个,一会儿让她们干那个。自己则羞在院子里,连姨娘们的立规矩都免了。 这日,孙绍祖下了衙门径直去了迎春的院子。进了屋,见迎春正在看书。孙绍祖一把把迎春抱起来,惊得迎春不由得搂住了孙绍祖的脖子。 孙绍祖眼睛眯起来:“夫人倒真是懂情趣,我刚把夫人抱起来,夫人竟然主动搭过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迎春瞪了一眼孙绍祖:“快放我下来,青天白日的,让奴才们看见。” 孙绍祖轻轻的放下迎春,却从迎春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夫人的意思,我懂的,青天白日的如何行事?当然要等晚上才好些。” 迎春啐了孙绍祖:“你就只会打趣我。”脸却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二人正在浓情蜜意时,司竹在门外轻声道:“老爷夫人,贾府那边的大老爷遣人来见老爷夫人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迎春说了声:“让来人……进来罢。”然后拍掉孙绍祖不安分的手,推起他,坐在椅子上。 第七十三章 四处挑拨 不多时,司竹带着来人进来,是一个小厮。小厮进来先向二人见了礼,然后躬身禀道:“二姑奶奶,小的特奉大老爷之命,来求见二姑奶奶和二姑爷,老爷有一封信让小的带了来。” 司竹接过信,迎春把信展开,看完信,迎春脸色顿变。迎春叠起信来,低头问小厮:“大老爷可还有什么话?” 小厮回道:“回二姑奶奶,大老爷没有什么话了。” 迎春冷笑起来:“你回去告诉大老爷,让他别打了这个主意才好,他年纪也大了,就该好生保养着,硕大的贾府难道他还不知足么?” 小厮听得迎春的话,诺诺称是。迎春让司竹带来人出去。 孙绍祖看了看迎春:“什么事?” 迎春把信递给了孙绍祖,孙绍祖拿信来一看,原来是贾赦看中了一家宅子,想买了来做为年老将养之所。说是银子不够了,让迎春和孙绍祖借给他二千两银子。 孙绍祖看完了信,看着迎春脸色,不由得心下佩服起迎春来。他以为迎春会护短,遮掩自己父亲的事。没想到迎春并没对他藏了私心,把信给他看,还摆明了态度,不可能帮贾赦。 孙绍祖在心头对迎春的爱意更浓一分,这样的妻子,确实是个明白人。 孙绍祖笑了起来:“夫人,你不要生气了,让司竹吩咐厨房早些备饭,然后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迎春看着孙绍祖坏坏的笑,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 陈姨娘在自己屋中正在擦着琴,香舍回来了。 陈姨娘转头问香舍:“怎么样?” 香舍低着的头慢慢摇了摇。 陈姨娘大气,把布掷在地上,大怒:“不是说上半个月有五天在咱们这么?” 香舍小心翼翼的说:“老爷的小厮厚朴说,老爷让他告诉姨娘,老爷这个月都要在夫人那里,至于什么时候老爷来,他会提前告诉姨娘的。” 陈姨娘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夫人!全是夫人使的坏,把老爷勾在她的房里。她倒是好算计!不要脸!” 陈姨娘正骂着,小丫头进来回道:“夫人,罗依姑娘来看姨娘了。” 陈姨娘皱着眉头让小丫头带人进来。 罗依一进屋,看到陈姨娘脸色不好,心中已经明白大半。罗依笑着给陈姨娘请安,然后向陈姨娘说道:“听说香舍做得被罩花样子很好看,我想来姨娘这里看看。” 陈姨娘看了眼罗依,笑了笑:“罗依姑娘,这被罩原就是夫人那里做出来的,而且是绣橘的花样子最好看,罗依姑娘恐怕找错了地方。” 罗依敛起笑意,脸上有些不屑道:“姨娘快别提夫人了,提起我就一肚子气。” 陈姨娘笑了起来:“夫人哪里得罪了姑娘?” 罗依看了眼陈姨娘:“夫人倒是没得罪了我,只是,我替姨娘生气。姨娘,不说别的,就是夫人自和老爷同房后,不是起得晚,就是免了我们立规矩,说白了,还不是夫人就是要形容我们看嘛。展示她能独霸着老爷,显示着她的手段。哼,看着我就恶心。” 罗依说到这里,看了眼变了颜色的陈姨娘,又说道:“当年,老爷是何等宠爱姨娘,如果不是因为夫人会耍手段,把老爷抢走了,老爷现儿还在姨娘这里呢。她有什么好得了意去的,我最最看不起这样的人。” 说完,罗依向前走几步,压低了声音:“姨娘,依我看,这府里没有了夫人,您就是最大的。” 陈姨娘沉思着,没说话。 罗依想了想,问陈姨娘:“姨娘,可否让香舍给我看花样子啊?” 陈姨娘摆了摆手,罗依和香舍出去了。 陈姨娘想着,罗依这个丫头说得倒是真真的。如果这府里没有了夫人,不就是自己最大嘛,还有谁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呢,夫人那个位置,早晚也是自己的。 可是,怎么才能让夫人永远离开孙府呢。 陈姨娘靠在榻上,眯起眼睛来。 罗依出了陈姨娘的院子,又去了姜姨娘的院子。 姜姨娘热情的把罗依让进去。 罗依笑着说:“姨娘,我这是闲着无事,来姨娘这里坐坐。姨娘也知道,老爷现在不去小书房,我和水绸,也就闲得很。” 姜姨娘笑起来:“这倒是,你们倒闲下来了。” 罗依笑着问:“大公子那边可有信来?” 提起儿子,姜姨娘笑得温柔:“上个月来信了呢,大公子跟着老太太,倒是很得老太太的喜爱。” 罗依无限的羡慕着道:“到底是姨娘有福气,有大公子,将来也不怕夫人。” 姜姨娘笑容一滞,马上又堆起笑来:“这丫头,夫人不是那样子的人。” 罗依似笑非笑:“姨娘,难道夫人挑唆老爷那天骂我们,姨娘还没看出来么?夫人是早晚要对我们下手的,夫人那样厉害的人,眼里能容下哪个人啊。不过,依奴婢看,这府上的夫人就该是姨娘,姨娘先前儿是老太太的丫头,那是何等的体面,开了怀,姨娘又给老爷生了大公子,姨娘性子又讨老太太和全府上下人的喜欢,所以我说,姨娘才该是这府里的夫人,我心里只服姨娘一人。” 姜姨娘笑得很从容,她道:“这个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夫人为人还是很好的。我呢,只想在我这屋子里诵诵经,念念佛号,其他的事,我也懒得去管。” “只怕这样,夫人也不会放过了姨娘去,她见姨娘比她得人心,早晚会对付姨娘,不信姨娘就慢慢瞧着罢。” 姜姨娘笑了笑,把一盘果子端给罗依:“你也要仔细呢,早早的求了老爷把你抬起姨娘才是正经。” 罗依嘴一撇:“夫人会让老爷抬我?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夫人恨不得像卖楚姣那样卖了我们几个才好呢。” 姜姨娘笑了起来,不再说什么,罗依在姜姨娘这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冰叶送走了罗依,回了屋里,姜姨娘对冰叶说:“以后离这个罗依远些。这个丫头连做假都不愿意,肯定是四处挑拨了,这事早晚夫人会知道的,如果夫人见她总来我们这里,夫人岂不会扎起心来。” 第七十四章 打狗看主人 迎春正闲在屋子里和绣橘几个挑花样子,司竹说要亲手帮绣橘做被罩,作为大婚时用的。 刚才泽英来了,告诉迎春,迎喜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迎春很高兴。 迎春让泽英在迎喜行挑些上品,做为绣橘和孙喜大婚时用的,泽英笑着应了。 主仆几人正在说着绣橘大婚时的花样子,小丫头来报,贾府大老爷那边又遣人来了。 迎春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知道贾赦想闹到什么时候,迎春让把来人带进来。 这次来了一个婆子,婆子进来先给迎春施礼,然后笑回道:“二姑奶奶,我奉大老爷之命来接二姑奶奶回去一趟。” 迎春心下知道贾赦要做什么,不情愿回去,可是又一想,不回去只怕贾赦会没完没了,说不好,还会闹到孙绍祖那里去。 迎春叫了绣橘和司竹,带着几个媳妇丫头,让人备了车,随婆子回了贾府。 婆子直接把迎春带到了贾赦的小书房。进了书房,迎春见贾赦坐在正座上喝着茶。 迎春上前施了礼,口称老爷。贾赦嗯了一声,摆手遣了下人。 贾赦端着茶盏,头也不抬:“我听说你在谷雨街新盘了个铺子,做起了喜铺,可有此事?” 原来是看到了自己有铺子,想分一勺羹。难怪要建外宅,只是个借口向自己要银子的理由而已。 迎春点点头。 “我这里缺银子,你现是当家主母,又有铺子,从你府里支出二千两银子罢。” 迎春回道:“老爷,您这么大年纪了,在贾府里住着,上可孝顺着老太太,下可支撑着整个荣府。如果老爷建了别院,难免总要过去,这岂不让人看到了,会议论老爷的不是。” 贾赦瞪起眼睛来,没想到这个丫头来蹬鼻子上脸,从前怕她嫁不出去,所以哄了她出了门。现在还当他再会哄她么? 贾赦怒道:“我就是向你要二千两,你敢不给么?要知道,父母之命不可违!你孝敬我也是应该,我到底养你这么大了。更何况,我已经言明,是借了你们。” 迎春正色说:“老爷,这话倒不能这样说,我孝敬老爷自不必说。但是,毕竟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这话传出去,倒让人笑话去了。而且,老爷还是为建别院,这事就好说不好听。老爷,我想问,老太太可知道老爷要建别院?” 一句话问得贾赦张口结舌,贾赦恼羞成怒:“我莫要管了这些事去,我只问你,你到底是借还是不借?” 迎春听得贾赦的话,心知贾赦的事贾母不知情,迎春微微一笑:“老爷,恕我不能从命,这银子我是不会借的。” 贾赦嗖的站起来,甩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掷出来。茶杯正打在迎春的额头上,满杯的茶水都泼到了迎春的头上,茶杯也应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迎春愣住了,任由茶水流了自己一脸。这就是真正的贾赦!她从红楼里知道贾赦向来不顾及儿女情份,但是,这样子拿着茶杯砸女儿,是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这是她的父亲么?真的是她的父亲么? 一阵剧痛从迎春的额头上传来,迎春一触额头,好痛。迎春缩回了手。 迎春看向贾赦,贾赦面不改色,怒吼道:“白养了你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了,和你那没出息的姨娘一个样子,滚,给我滚出贾府,再也不许进门!” 迎春怒火中烧,骂自己罢了,打了自己也罢了,居然连自己的生身之母也骂上了。 迎春冷冷笑道:“老爷打得好,从此后,你我父女情份已尽,你再也不是我父亲。不用老爷赶我,我压根也不想再进贾府半步!” 迎春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贾赦的咆哮声:“滚!我早就不想看到你了!滚得越远越好!” 出了房门,绣橘和司竹一眼看到迎春头上的红肿和满头的水,二人惊叫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迎春也不答话,带着二人就走。 回了孙府,迎春坐在椅子上,绣橘和司竹帮迎春额头上药。 二人断断续续的听着迎春说的话,听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司竹说:“夫人,大老爷现在越来越过份了,怎么能伸手朝您借钱,他话说得好听,只怕这钱是有借无还的。” 迎春冷笑一下:“我想不会是这样简单的,如果有了一次,大老爷就会想着第二次。而且,有这样子的外宅,又依大老爷的性子,定会招相公,宿歌妓的。到时候他话一甩,说是女儿孝顺他的,他是一点子责任没有,全推到我身上。那时候,我怎么见老太太及贾府众人。” 司竹和绣橘两个都不说话了。 迎春上完了药,歪在榻子上,她叫了司竹:“你去告诉门上去,老爷回来,请老爷去姨娘那里罢。我这个样子,让他见了倒成了笑话。” 司竹笑了笑:“夫人多心了,老爷现在待夫人甚好,怎么会笑话了夫人呢。” “唉,我不是怕这个样子被他笑话了,而是让他知道我是被自己父亲打成这样的,他会怎么想呢。” 司竹也皱起了眉来。是啊,老爷见了夫人被大老爷打坏了头,老爷只怕除了会生气外,心下会更看轻了大老爷。大老爷都打了夫人的头,夫人竟然还在为他着想着。司竹对迎春肃然起敬。 迎春躺了下来,绣橘给迎春盖了被子。不一会儿,迎春就睡着了。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迎春醒了来,见孙绍祖正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姨娘那里么?”迎春坐了起来,四下看着,并没有绣橘和司竹二人。“这两个丫头跑到哪去了?” “我让她们下去了。”孙绍祖皱着的眉头更紧,指着迎春的额头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迎春一下想到了自己头上的伤,马上用手去遮盖。 “别遮了,我早看到了,是被你家大老爷给打的罢?” 迎春沉默了。 “请了大夫没有?我就知道你回贾府不会有好事,没想到大老爷倒真下得去手。” 迎春勉强笑了下:“小伤而已。” 孙绍祖低喝住迎春:“小伤?他还想把你打成什么样么?” 迎春扭头看向孙绍祖,只见孙绍祖脸色阴沉,好像忍着很大的火气一样。 迎春拍了下孙绍祖:“你有完没完嘛,真不痛了。叫绣橘罢,我饿了。” 孙绍祖并没理会迎春的打岔,他依然沉着脸:“就是因为他是你父亲,我不能说什么。如果不是你父亲,我定不会善罢甘休。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迎春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上来就捶孙绍祖:“你个找不自在的,我问你,谁是主人,哪个是狗?!” 孙绍祖一把将迎春揽进怀中,轻轻触着迎春的额头,柔声问:“还痛不了?” 迎春脸有些微红:“都说了,不痛了。” 孙绍祖轻拥着迎春:“以后,你不要再回去了罢,如果真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回去。” 迎春扭着脸看向孙绍祖,孙绍祖很认真的看着她。 迎春没再说话,静静的依在孙绍祖怀中,心里涌起阵阵暖意。 第七十五章 仗义的李夫人 第二天早上,孙绍祖去了衙门,没多久,大夫就像烧燎了屁股一样跑来了。 大夫说是孙大人派人请他来了,说是很严重。 迎春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孙绍祖夸张起来吓死人。 迎春让大夫检查下,大夫说是小伤,会了些药,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 绣橘一边帮迎春上药,一边笑着对迎春说:“老爷拿夫人还真当一回事,看看这紧张的。” 迎春被绣橘说得脸红了起来,啐了绣橘一口,低下了头。 此时,门外小丫头来报,说是李夫人来找迎春了。 迎春有些惊慌,毕竟,自己额头上有伤,让李夫人看到,总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李夫人已经来了,迎春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迎春不能亲迎李夫人,让司竹去把李夫人接到自己的院子里来。 不多时,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迎春知道李夫人到了。 小丫头帘子一挑,李夫人微皱着眉头走进来,一眼看到迎春青肿的额头,李夫人愣在了当场。 迎春忙遣小丫头出去,让司竹去泡茶来给李夫人。 李夫人疾步上前携住了迎春的手,嘴唇哆嗦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迎春脸也微微红起来。 迎春拉着李夫人的手,二人坐在小炕上,李夫人满面怒容的对迎春说:“刚才我听司竹说你病了,所以不能亲迎我,我还以为你只是害了小病,不舒服而已。现在看来,竟然是……” 李夫人的话停住了,她小心的看着迎春的额头:“可是他下的手?” 迎春一愣,难道这事司竹告诉陆夫人了?迎春心中暗骂司竹,这个丫头怎么能把贾赦打她的事告诉陆夫人呢,让人家听了像什么话。 李夫人见迎春不语,料是迎春有苦难言,怒火更盛:“姐姐别怪我多嘴,当日我就听李柏逸说过你家老爷不是什么良人,性子乖戾,吃喝嫖赌,样样占全。我原以为,他会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能忌惮些,对你略好也未可知,可是现在看来,他拿你当什么了?说打就打,全府上下都看着呢,你哪里还有什么当家主母的威严可言呢。” 迎春听着听着,才明白,原来李夫人以为是孙绍祖把她打成这样。迎春看着李夫人,想打断她,但是李夫人却拦住了迎春:“姐姐,我知道你虽然性子有些直率,但是为人确是不错的。你不用担心,这事我帮你出头,我一会儿定帮你去质问孙绍祖,他凭什么打你?” 迎春头上不由得冒出了汗来,看着李夫人义愤填膺的样子,迎春发现开口似乎很难。 李夫人正在和迎春同仇敌忾之时,小丫头来禀,孙绍祖的贴身小厮厚朴来了。 李夫人愤怒的看向门口,似乎如果这个小厮敢对迎春不敬,她是义不容辞的帮迎春管教下人。 厚朴进来,先给迎春施礼,然后见到李夫人也在,又给李夫人施了礼。李夫人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迎春问:“你来有什么事?” 厚朴回道:“老爷上午在别处讨来了很好的一种创伤药,让小的给夫人带回来。” 迎春点了点头,绣橘接过创伤药,厚朴又说道:“老爷晚上还会让一位大夫来看夫人的伤,这位大夫是都中看创伤很出名的大夫,请夫人准备着。” 迎春又点点头。 厚朴并没有走的意思,继续说道:“老爷让小的告诉夫人,这几日不要再问府里的上下事了,晚上都交给他来问,让夫人没事就多休息下,别劳了神。” 迎春当着李夫人的面,听着厚朴喋喋不休的左一名老爷让做这个,右一句老爷让做那个,脸上有些羞红。摆手打发了厚朴离开。 厚朴退下,迎春转头看向李夫人,却发现李夫人嘴惊得大大的,更惊异的看着迎春。 “不……不是孙老爷打的姐姐?” 迎春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 这次轮到李夫人羞红了脸。 迎春解围的拉住了李夫人手:“多谢妹妹如此关照,今日妹妹能对我这般推心置服,真让我很感动。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妹妹能这样不怕得罪了我家老爷,不顾及你家老爷的面子,要帮我出气,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夫人脸色缓和些,尴尬一笑:“姐姐莫笑我,我以为是……不是就好,刚才见孙老爷的小厮能这样仔细的传孙老爷的话,可见姐姐在孙老爷心中的地位。姐姐,能被夫君这样看重,是姐姐的福气,妹妹见姐姐这样,也替姐姐高兴。” 迎春也笑了起来:“既然你来了,我定是不会放你走的,午饭就在我这里吃了。” 李夫人点点头:“那好啊,姐姐把家里的山珍海味都拿出来才好呢。” 二人都笑起来。 下午,迎春送走了李夫人,回到屋子里睡了一觉。 晚上王奶娘就来了。 迎春见王奶娘欲言又止的样子,遣走了丫头们,王奶娘才说出她打听出来的事。 原来,前不久,贾赦买一个丫头,叫妙颜。年芳十八岁,长得妩媚动人,勾得贾赦整天只和她厮混在一处,最后闹得连老太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老太太例来讨厌贾赦左一个小老婆又一个小老婆的,所以把贾赦叫去,狠狠的训斥一顿,妙颜就借此机会挑唆贾赦再买处别院,把她独安置在那。 贾赦是个见色忘本的人物,被妙颜迷得七魂八魄都不知道在哪了,所以急急的答应了妙颜。贾赦的银子有限,他就想到了迎春,打起了迎春的主意。 迎春听完后,气得不行,为了一个小妾来要挟亲女,这事也只有贾赦能干出来了。 王奶娘宽慰了会子迎合,就下去了。 迎春想着贾赦的为人,心下更为伤心。 丫头在院子里却说道:“老爷来了。” 迎春一听孙绍祖来了,忙敛起所有心思,不想孙绍祖发现她在恼贾赦。 迎春先打开岔:“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孙绍祖走进来,一挑眉:“怎么?你还怕我回来得早了?难道有什么背着我不成?” 第七十六章 抢老爷 迎春见孙绍祖如此说,话就开始下了道了。 “老爷也知道了?”迎春说完,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哎哟哟,多亏我今天让奸夫走得早,不然,岂不让你堵在了床上嘛。” 孙绍祖表情一滞,然后恨恨的咬起牙来:“你倒是真敢说啊,你难道不知道偷人要背着自家老爷么?” 迎春笑得更灿然:“那是那些小家子的女子,我就不然,我偷人也偷得光明正大,不怕老爷知道。” 孙绍祖知道迎春在气自己,大步上前一把搂住迎春:“我倒真想看看你有几个胆子。”说着,脸贴向了迎春的胸口。 迎春没想到孙绍祖竟然会这样挑逗自己,吓得她去推孙绍祖,却被孙绍祖握住了双手。 孙绍祖盯着迎春的额头,一改刚才调戏的语气,声音低了下去:“药可涂上了?那是我好不容易在别处讨来的,听得说,很是好用。晚上大夫来了告诉我说,你这头上虽然是轻伤,但也马虎不得呢。” 迎春被眼前这个男人这样看着,不由得脸上发热,她点点头。 孙绍祖见迎春脸上绯红,不由得起了逗弄她的心。 “用着好就行,”孙绍祖松开了迎春,坐在椅子上,“我这一年里布施的药,也是不少的。” 迎春听见孙绍祖说布施,原本要谢谢他的意思,也咽进了肚子里。 迎春挑眉一笑:“听你一说,还真是对呢,布施也是功德一件不是。绣橘,把剩下的药这就布施给城西的乞儿们去。听人说,乞儿们经常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这药岂不是正对他们的症嘛。绣橘,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代表老爷布施去。” 孙绍祖一听迎春居然拿他的药不当回事,还在布施出去,对着迎春喝道:“这是多珍贵的药,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弄来的么?你就这样布施出去,你怎么不知好歹?!” 一句话泄露了孙绍祖所有的事情,迎春不由得笑出声了。 孙绍祖先是一愣,也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迎春的计,上来就提迎春。 迎春一见孙绍祖来捉自己,连忙就跑,只是巴掌大的地方,迎春会跑到哪里。孙绍祖像提小鸡一样,把迎春拦腰抱了回来。然后把迎春按在小炕上,就朝迎春的屁股上打来。 “啊!”迎春不由得红了脸,四处找绣橘几人,却不知道这几个丫头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屋子。 孙绍祖巴掌落下来,不重,但是拍在迎春有些肉感的臀部上,还是轻轻的颤了一下。 孙绍祖冷笑起来:“看你还听不听话,看你还挟不挟制人了?” “你……”无论迎春如何挣扎,都被孙绍祖死死的按在小炕上。 孙绍祖打了五巴掌,松开了迎春,他拍了拍手:“下次小心些。”语气中不像警告,倒似调情。 迎春不由得红了脸。 孙绍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药你要按时涂,很有效的。” 迎春摆了摆手:“你可真罗嗦,快成白头翁了。” 孙绍祖问迎春:“晚上的药可涂了?” 迎春摇了摇头,孙绍祖叫绣橘,绣橘应声进来,孙绍祖让绣橘把药拿来,他要亲自为迎春涂药。 绣橘有些发愣,但还是退下去了。 迎春不自在起来:“好了好了,不用你帮我涂药,绣橘帮我涂就好了。” 孙绍祖也不理迎春,见绣橘进来,从绣橘手里接过涂来,走到迎春身旁。 迎春站起来:“真不用。” 孙绍祖霸道的把迎春按坐在椅子上:“你要听话,我说我帮你涂,就是帮你涂。” 孙绍祖轻手拿起药棉来,一点点涂在迎春的额头。 迎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孙绍祖,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细致的动作,迎春有些恍恍然,难道这样体贴的一个男子,真的是中山狼么? 迎春有些愣愣的看着孙绍祖的眉眼,想起了嫁进来第一天和他“打”成一片,又想到他被自己差点气倒在祖先堂前,还有,他们的初夜。他的细致,他的温柔,他想捧着一件价值边城的瓷器一般待她。 想到这里,迎春不由得脸微微红起来。 “想什么呢?”孙绍祖看着迎春:“不是想一会儿子和我休息的事罢。” 迎春脸更红了,啐了孙绍祖一下,不再说话。 夫妻二人刚要休息,门外绣橘的声音迟疑的传来:“老爷,夫人,香舍来了,说,陈姨娘病了,请老爷过去。” 迎春看了眼孙绍祖,并没有说话,她想知道孙绍祖是何态度。 孙绍祖也看了眼迎春,对着门外说:“告诉香舍,我已经睡下了。还有,陈姨娘有病,让她去请大夫,然后把结果告诉给你们就是了,严重的话,绣橘和司竹你们两个去看看。” 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陈姨娘病得严重,绣橘和司竹两个去了定会看得出来,所以,就是说,孙绍祖已经怀疑陈姨娘装病,来把自己从迎春这里抢走。 绣橘在门外脆脆的应了声。 陈姨娘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老爷一会儿来怎样向老爷撒娇。 陈姨娘今天早上就听说夫人头被撞了,下人们神色暧昧的谈着夫人的额头上的伤。撞伤,只是下人们一种隐晦的说法,有几个下人悄悄传,说夫人是被人打的。 当香舍跑回来把消息告诉给陈姨娘时,陈姨娘高兴得差一点笑破了肚皮。 好好好!这是谁啊,这么厉害,居然能替自己打了夫人。你贾迎春不是很嚣张么?你不是犹如拿着上方宝剑一样么?今天怎么样,样照把额头把肿了罢。你也有今天,真真是报应啊。 陈姨娘正在屋子里高兴时,香舍却带回了另一条消息:老爷居然为了夫人,先后请了两位大夫。 陈姨娘的笑容僵在脸上,老爷居然这样厚待夫人,只是头擦伤就请两个大夫,真得了大病还不把全城的大夫给请了来?! 她不甘心,不甘心!老爷心里有的女人,只有她一个,永远只有她一个! 陈姨娘举手摔了一个茶杯。 她要抢回老爷! 第七十七章 陈姨娘病了 抱歉抱歉,去医院回来晚了,更新晚了,望大家谅解。 一夜,香舍没再来迎春的院子里请孙绍祖。迎春和孙绍祖也没再提陈姨娘。 几天平静的过去了,这一日,孙绍祖和迎春刚用过晚饭,司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夫人,陈姨娘那里的小丫头来见老爷夫人。” 迎春和孙绍祖相互看了一眼对方,迎春说道:“让她进来罢。” 夫妻二人坐下来,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进来后,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孙绍祖和迎春面前,哭起来:“老爷夫人,你们快去看看罢,陈姨娘她……她晕倒了。” “什么?”孙绍祖听得陈姨娘晕倒了,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是晕倒?”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说:“奴婢怎敢欺骗老爷。就是刚刚,陈姨娘晕倒了,香舍姐姐让我来回老爷夫人,她那里已经去请大夫了。” 迎春听着,忙叫司竹,让司竹拿着孙绍祖的贴子快去请大夫来。 这边迎春和孙绍祖朝陈姨娘院子方向走去。 二人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子里的哭声。孙绍祖心下一紧,快步上前,挑帘子先进来了。 迎春紧跟着孙绍祖也走了屋子,迎春一进陈姨娘的屋子,忽觉屋子里有种奇香,虽然淡了些,但是还是能闻出来。 迎春见陈姨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香舍和几个丫头守在陈姨娘床边正在哭。 迎春上前,先拉起几个丫头来:“糊涂东西,是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向老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绍祖走到床边,见陈姨娘昏迷不醒,额头上居然还有一个红包。 孙绍祖怒气冲冲的问香舍:“你们姨娘头上是怎么回事?” 香舍止住哭:“磕……磕的,姨娘晕倒磕到了案头。” 孙绍祖大怒:“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不扶住陈姨娘?一个个都懒得忘了管主子了,是也不是?” 香舍哭回着:“老爷,奴婢冤枉啊。最近几天姨娘都很心烦,是……”香舍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迎春,没再说下去。 迎春已经明白香舍的意思,陈姨娘因为孙绍祖不再来她房里,所以心烦起来。迎春一笑,香舍倒会说,如果说因为孙绍祖没来她房里,她就会心烦,那么楚姣在时,她岂不是更烦了。 孙绍祖也明白了,怒视香舍:“说这些子做什么,快说你们姨娘是怎么回事?” 香舍低下了头,继续说道:“就是刚刚,姨娘知道晚上又要独自一人吃饭,就生了气,把我们全赶了出去,说要自己弹会子琴,心静静就好了。我和丫头们就在院中守着。不多时,就听到咣当一声,我们再进来,姨娘就倒在地上,头上也有这个包。” 孙绍祖气得踹倒了香舍:“没用的奴才,看姨娘如何有什么事,可仔细了你们几个的皮!” 香舍哭得更厉害,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小丫头跑进来回,说大夫来了。 孙绍祖忙放下帐帘,把陈姨娘的腕留在外面。 大夫走进来,先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来。 孙绍祖忙急上前,告诉了大夫基本情况,大夫点点头,为陈姨娘把起脉来。 把过脉,大夫随孙绍祖走了出来,到了外间,大夫对孙绍祖一揖手:“孙大人,这病怕是不简单。” 孙绍祖有些意外:“此话怎讲,还请先生道明。” 大夫沉吟一下,说道:“可否把病人的贴身丫头叫了来,我要问她几句话。” 孙绍祖忙叫香舍,香舍低头走了来,给大夫施了礼。 大夫问香舍:“陈姨娘晕倒之前,做了什么。” 香舍回道:“姨娘只是弹了会古琴。” 大夫又问:“那陈姨娘是不是每每抚琴都要焚香?” 香舍点点头。 大夫让香舍把陈姨娘焚的香炉给他拿来。 香舍去取了香炉,交给了大夫。 大夫接过香炉,仔细的看了看,又拈起些香灰闻了闻,马上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对孙绍祖说:“孙大人,这香有问题。” 孙绍祖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这是一种提神的香,里面有种叫焚贝的天竺药,这种药制作起来要很谨慎,定会把浓度要掌握得很仔细,如果少了,达不到提神的作用,但是如果多了,只要闻上几天,不能提神,反倒伤身。贵府里的这香里面,焚贝很多,只要闻上一日,就会昏迷不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香舍身上,孙绍祖急急的问:“香舍,你们姨娘到底弹了几天的琴了?” 香舍想了想回道:“姨娘弹了有七八日的琴了,每日都要弹两个时辰,弹琴时也是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她说人多了,她心更烦。” “那么就是说陈姨娘焚香一共有一日多在闻这种香了。”大夫说道。 孙绍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迎春在一边马上问:“那可有什么办法救醒人么?” 大夫叹口气:“虽然说有办法,但是短则三五日,多则十几日病人才会清醒过来,这要看病人吸了多久这样的香了。” 迎春请大夫马上为陈姨娘治病,小丫头领着大夫去写方子了。 孙绍祖叫了来香舍:“你说,这香是谁去买来的?” 香舍哆嗦成一团,抬头看了眼孙绍祖,怯怯的说:“奴婢不敢说。” 孙绍祖上前给香舍一耳光:“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 香舍捂着脸,哭道:“这香是姨娘过生日时……夫人送的。” 什么?!迎春听完后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孙绍祖也愣住了,不会的,怎么会呢? 孙绍祖骂向香舍:“夫人也是你能冤枉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罢。” 香舍跪下去:“老爷打死奴婢罢,奴婢知道也是一死。” 孙绍祖冷笑起来:“你说是夫人送给你们姨娘的香,那我问你,夫人肯定送了是一盒来,你把剩下的香给我拿了来。” 香舍抽泣着站起身来,去里间取。 孙绍祖看向迎春,迎春也看向孙绍祖。电光火石间,迎春看到了孙绍祖眼中的怀疑。迎春心下一沉,难道连他也不信自己么? 迎春不再看孙绍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悠悠的喝起茶来。现在她说什么都不好,还不如不说。 从他们同房以来,她就慢慢的,不知不觉中依赖了他,相信他。而他,却并未完全信任了自己。 迎春淡淡一笑,在这件事还没有结果前,她就已经知道,她输了,输在了孙绍祖的心里。 第七十八章 薄弱的信任 不多时,香舍捧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捧到孙绍祖面前:“老爷,这就是。” 孙绍祖打开盒子,看了又看,扭头问迎春:“可是你送给陈姨娘的?” 迎春抬头看了眼香舍捧着的盒子:“是我送的。” 孙绍祖忙叫人请大夫来,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起来。 大夫又走进来,孙绍祖让大夫看看盒子里的香。大夫打开盒子,拿起香来仔细看,然后大夫放下香,又用湿毛巾擦着手:“老爷,令陈姨娘昏迷的就是这香。” 孙绍祖勉强谢过了大夫,让孙喜给大夫备赏钱,心却沉入了谷底。 孙绍祖看向迎春:“回房说去。” 回房说去?迎春心下一冷,孙绍祖已经不愿意和她多说什么了。 迎春站起身,一句话也不说,走出了陈姨娘的屋子。 二人不再并肩着走,一前一后走回了迎春的屋子里。 刚进门,孙绍祖沉着脸遣走了下人们,迎春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 下人退下后,孙绍祖怒喝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现在这样待你了,难道你还不知足么?你为什么非要对陈姨娘下手?!她现在哪里惹到你了?” 迎春看着如困兽般的孙绍祖,淡淡一笑,一句话也没说。 孙绍祖更气,他忽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对啊,陈姨娘过生日时,我还没来你这里呢,你就是从那时起,就恨起陈姨娘了,是不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样容不下人呢?先是楚姣,后是陈姨娘,你告诉我,下一个是谁?” 迎春依然一句话不说,心已经冷到极点。 “我很不明白,你是孙府的主母,你要什么得不到呢?你这样下去,孙府会是个什么样子?!你到底想过没有?!” 迎春吹着茶,仿佛屋子里就自己一人。 孙绍祖上前抢过迎春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溅了一桌子。孙绍祖双眼微红的抓起迎春的腕子,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你到底是为什么呢?你告诉我。” 迎春看着孙绍祖,冷冷一笑:“告诉你什么?你心中不是已经全想明白了么?你还想在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我说我没做过,你信么?” “可是你没做过,任谁会相信,香是你送的,你还这样强词夺理?” “你自己听听你的两句话罢,不是已经在心里把罪定给了我么?我说什么还有意思么?你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罢。”迎春甩开了孙绍祖的手。 孙绍祖站在原地,痛苦的看着迎春:“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女子。” 这时候,小丫头子在门外说道:“老爷,厚朴来禀,说副护军参领沈大人来访,沈大人现在正在前厅里等老爷。” 孙绍祖看了眼迎春,挑帘走了出去。 迎春独自坐着,司竹和绣橘走进来,见迎春不理她们,也不敢说话。她们已经打听得陈姨娘病的事了,又在院中听到孙绍祖和迎春吵声,知道迎春现在心灰意冷。 绣橘怯怯的叫了声:“夫人……” 迎春抬起头,惨然一笑:“怎么了?” 绣橘看着迎春这样子,泪水盈.满眼眶。夫人的伤心,夫人的失望,就算夫人不说,她也一眼能看出来。老爷和夫人刚刚恩爱几日,就出现这件事,而且,矛头直指夫人,这叫夫人如何能受得住呢。 绣橘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绣橘,哭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事情,如果哪次都要哭,泪水早干了。” 绣橘嘴唇微微抖着:“我替夫人伤心。” 迎春扭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细雨轻敲着窗棂,一粒粒也砸在迎春的心上。 “没什么好伤心的,这是必然的。从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香舍句句话都在暗指老爷来我这里,陈姨娘心烦,而导致今天的后果。如果不是故意的,她怎么会这样说呢。” 司竹咬起了牙:“香舍这个小蹄子,夫人,我们绝不能饶了她,还有她的主子。” 迎春摇了摇头:“你们错了,就如同我一样,错得一塌糊涂。” 两个丫头都惊异的看向迎春。 迎春颓然一笑:“从一开始,孙绍祖并未信任过我。所以,就算是今日没有陈姨娘,明日也会出姜姨娘和别的通房丫头。孙绍祖是主因,她们只是一个诱因罢了。” 绣橘擦了眼泪,劝起迎春:“夫人,老爷毕竟和夫人在一起时间并不长,也难免会误会了夫人,只要时间长了……” 迎春摆了摆手:“绣橘,你真傻,你觉得多久的时间够长呢?喜欢和信任是两回事,我们可能会喜欢很多人,但是,我们信任的人绝对是微乎其微,在孙绍祖那里,他更信任他的姨娘。” 迎春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孙绍祖走出迎春的院子,往前厅走去。 她……真的对陈姨娘下了手么?孙绍祖握紧了拳,这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他多希望这一切和她无关。 可是看到床上躺着的,曾为他生女儿,又小产过的姨娘灰白的脸;看着那打着香盒子里面,一根根触目惊心的香;看着迎春一言不发,悠然喝茶的样子。孙绍祖觉得自己就要抓狂。她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大喊一声:“这事不是我做的!” 哪怕她跳起来和自己吵几句,他也会更放心些。可她没有。 孙绍祖皱紧了眉头。 她……真的有这么狠毒么? 忽然间,起了风,阵阵秋风吹来,孙绍祖头上一凉,想到迎春的眼神,她的眼神好似……绝望。 绝望,是绝望。 孙绍祖站定,难道整件事确和她无关?怎么会?她自己已经承认香是她送的。 孙绍祖觉得心乱如麻。 快进前厅时,孙绍祖敛起所有的心思,勉强笑着走了进去。 “孙大人。”前厅座位上的一个近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站起身来,对孙绍祖揖揖手。 孙绍祖见过这个男子,知道他叫沈子恒,是新到任的副护军参领,官职上比自己低,是正四品的官员。只是,自己并不和他有什么交情,他今日来访,甚是蹊跷。 孙绍祖也揖起手来:“沈大人来访,真是稀客,快快请坐。” 第七十九章 义兄与义夫 沈子恒笑着坐下来:“家父从前和贾府那边还算有些交情,当年,家父见贾府二姑娘憨态可爱,欲认贾府二姑娘为义女,但皇命在身,家父走得匆忙,所以此事也就放了下来。我这次进京,家父特意叮嘱我来找义妹,他老人家还带给贾府里的二姑娘一件物品,是家父在云南时请人打造的一个钗子。” 沈子恒笑了笑,又道:“我回都中后,听说贾二姑娘已经嫁给孙大人了,现是孙夫人,所以弟特来把此钗相送,以全我父的一片心意。” 孙绍祖听到后笑着揖揖手:“那我就代拙荆多谢沈伯父了。” 沈子恒也笑了起来:“孙大人客气了,正所谓,故交难忘嘛。不知道,可否请孙夫人出来一见,我父要我亲手把钗子交给孙夫人。” 孙绍祖微一迟疑,这个沈大人还真是够不见外,还要亲手把钗子交给别人的夫人,这似乎于礼不合,一般内眷是不轻易见外客的。自己和沈子恒又没有交情,所以这样贸贸然的的要求见别人的夫人,真是够无理的。 孙绍祖想到此,刚要婉言拒绝,沈子恒却又说话了:“对了,此次我来看义妹,也特意为孙大人挑件见面礼,还望孙大人笑纳。” 孙绍祖剑眉微挑,这位沈大人倒是真是周到呢,一口一个义妹叫得倒亲,不是说当年匆忙没认下义女么?他这里倒大方的当起义兄了。 而且,这位沈大人还有备而来,为自己也准备了礼物,亲情牌打得山响,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拦着不让他见迎春了。 孙绍祖对门外的厚朴说:“去请夫人来。” 厚朴应了一声,下去了。 迎春正在屋子里看宋词,小丫头来报,老爷请夫人去前厅。 请她是前厅?有客人也轮不到她这个主母出场啊。 小丫头又说:“听厚朴说,好像是贾府那边的一个熟人。” 可是刚才听厚朴来找孙绍祖时,说好像是什么沈大人,在贾府没听说过这个人啊。迎春思量着,简单梳妆下,带着绣橘和司竹去了前厅。 迎春没进前厅的门,听到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一个是孙绍祖,迎春是知道,另一个是谁呢?是贾府那边的熟人沈大人? 迎春款款步入正厅,孙绍祖看着迎春,不由得又微皱起眉来,嘴里却说:“夫人,这位是副护军参领沈大人。” 迎春走上前,施了一礼:“沈大人。” 沈子恒忙站起来:“孙夫人不要客气,如果算来,我该是孙夫人的义兄才是。” 迎春有些愣了,义兄?不是罢,还能冒出个哥哥来?自己有一个哥哥是贾琏,这又来一个哥哥,只怕,这哥哥不是这么好白当的罢? 沈子恒定定的看着迎春:“义妹,我父亲沈轩是从前贾府的故交,当年父亲看着你喜欢,想认为义女,可是因皇命在身,走得匆忙,此事就耽搁了。义妹如果回贾府问老太太,老太太是知道的。” 说着,沈子恒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迎春面前:“义妹,这是父亲知道我要来都中时,特特请巧匠打的,要我亲手送与妹妹。” 还送见面礼?迎春有些无措了。这位沈大人什么来头啊?好像没在红楼里听说过有沈姓的人家和贾府交往甚厚啊。 迎春不由得抬起头仔细看着眼前的沈子恒。 沈子恒年纪在二十七八岁上下,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眉宇间流洒着英气,眼中更是闪着惊诧,和那种故交重逢的喜悦之光。迎春心下嘀咕,该不是真是贾府的旧交罢,不然这份心境是装不出来的。 再看看这人似曾相识的英俊面孔,迎春觉得这个人似乎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前的迎春一定是见过这个人的。 但是,在哪见过呢? 迎春为沈子恒仔仔细细的相了一面,觉得此人应该不像是在害自己。迎春接过沈子恒递来的小盒子。 沈子恒笑了起来:“义妹,我此后会长久在都中住下去的,如果妹妹再有什么难事,记得一定要去找为兄才是啊,不然真就是太外道了。” 迎春轻笑着点点头。 孙绍祖却脸色铁青。 当孙绍祖看见迎春直勾勾的看着沈子恒的脸,而沈子恒也无限深情的看着迎春,孙绍祖觉得体骨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叫什么事?这可是他的府地,这可是他家的正厅,眼前的女子也是他的夫人,沈子恒怎么可以这样子看着别人的夫人呢?就算是你义妹罢,你也不用看得像是要把整个人印在脑子里罢。沈子恒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一阵阵醋意涌上了孙绍祖的心头。 迎春也不像话!知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啊?人家说是义兄,真的假的还不知道呢,她就敢这样看人家?再说,怎么说也是带着“兄”字不是,又不是“义夫”,看她看得,恨不能把眼睛贴在人家沈子恒身上。 最可气的,二人全然不当自己不存在一样。他是谁啊,看来他有必要提醒下不拿他当回事的人。他孙绍祖,是迎春的,夫君!这是铁打的事实。 孙绍祖重重的咳嗽一声。 沈子恒和迎春都惊得回过神来。迎春先谢过了沈子恒,然后回到孙绍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沈子恒也笑笑,像是化解了刚才的一场尴尬。 孙绍祖挤出一丝笑来:“沈大人,既然你是拙荆的义鸭子,从此后要常来府里走动才是啊。” 沈子恒倒也不客气:“我也正有此意呢,我在都中没什么亲人了,自然要把义妹和孙大人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借坡下驴,孙绍祖恨得牙直痒痒,这坡还是自己给人家铺好的。 孙绍祖笑了下:“自然自然。”然后就不再说话。 沈子恒见孙绍祖半晌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孙大人,今日多有讨扰,我就此告辞。” 孙绍祖也站起身,由衷的笑起来:“那我送送沈大人。” 沈子恒又看了眼站起身的迎春:“义妹,可要保重。” 迎春笑着点头,目送沈子恒随孙绍祖离去。 第八十章 迷局 迎春见孙绍祖送沈子恒去了,就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姓的人家?”绣橘歪着头仔细想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夫人,奴婢真是不知道府上和沈姓人家有交情的事。” 迎春沉默了。看着眼前那支钗子,上面的翡翠快有杏子大了。听绣橘说,这个翡翠是阳绿色,价格定是不菲。 迎春眉头皱得更紧,她和沈子恒初次见面,沈子恒说她是他父亲的准义女。就算如此,这么多年没见面,单凭这个,就送这么贵重的钗子,怎么说也有些说不通。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沈子恒的父亲要回报故交,也应该回报贾府才对,可是听沈子恒话里话外,似乎都没流露出去贾府的意思。撇下贾府,独来访她,这事很诡异。 迎春托着腮想着,难道这位沈子恒意图不轨?可是自己好像没什么能让他所图的东西啊?自己不是沉蛙落鸟之色,又没有万贯家财可图,沈子恒这样出手大方,怎能让人不怀疑呢?而且,只怕孙绍祖也会怀疑罢。 司竹一拍手,吓了迎春一跳:“咱们不知道,王奶奶应该知道才是啊,毕竟她在贾府的时间久啊。” 迎春眼睛一亮,对啊,王奶娘是应该知道的。 迎春马上差人请王奶娘来。 王奶娘不多时来了,迎春把她让到小炕上,问道:“妈妈,你听说过先前儿咱们府里有个姓沈的人家,和大老爷有些交情么?” “姓沈?”王奶娘也皱起眉头来,想了半天,王奶娘说:“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人家,如果真有,可能与咱们府那边也不亲厚罢。不过,要是先前儿和贾府的故交,也未可知。” 迎春摇了摇头,不亲厚送这么贵重的钗?有钱没处花了。这事有些蹊跷。 迎春让司竹去送王奶娘,自己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那支钗子。 绣橘看着迎春,细声说道:“夫人,您会不会想多了?只是一支值些银子的钗罢了,我们想办法把人情还回去就是。” 迎春皱着眉头说:“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这人情不大好还。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位沈大人可能还没娶妻。” “为什么?”绣橘问。 “很简单,如果真娶妻了,来看义妹,会不带夫人一起来么?这可是见别人家的内眷啊。” 绣橘点了点头。 迎春又道:“我记得沈子恒说是贾府老太太那边的旧交,但为什么不是大老爷的旧交呢?如果认我是义女,应该和大老爷更近些才是。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 绣橘不说话了,她没想到自家夫人现在这样心思缜密。 迎春正在想着,门外小丫头叫了一声:“老爷来了。” 迎春把钗子放在盒子里,孙绍祖却已经走了进来。 孙绍祖进门时,一晃看到迎春拿着那支钗子,心下很不是滋味。女子就是女子,眼皮子浅得很,见了钗子,就喜欢成什么似的。嘴里不免揶揄起迎春来:“怎么?钗子可漂亮?刚刚一晃过来,上面镶得是什么宝石?” 迎春理也不理,把盒子一推:“要看就看,你想怎么看都可以。” 孙绍祖瞥了迎春一眼,打开盒子,看了钗子一眼,心下还是一惊,但他故意拿出钗子把玩起来:“阳绿翡翠呢,价格不菲,看来你这位未谋面的义父倒是对你不错。” 迎春走到一边去,拿起书自顾自的看起来。 孙绍祖见迎春并不理会自己,暗暗看着迎春。她到底是怎么想?不会真被沈子恒吸引了罢。 想到这里,孙绍祖的心更沉。 她是他的女人,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 想着想着,不由得看迎春就目光直直的。 迎春没有陈姨娘那样惊人的美貌,但却也很是漂亮。只见迎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虽不秉倾国倾城之姿,却有着清新脱俗之容。 孙绍祖不由得看得呆了,手不自主的握紧了钗子。钗子的尖处戳了下孙绍祖的手指,孙绍祖低头看着钗子,眉头皱得更紧。 沈子恒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支价格不菲的钗,这样轻描淡写的送到给了他的女人。孙绍祖牙不由得咬紧了。沈子恒似乎长得很……英俊,孙绍祖泄气的承认,沈子恒确实长得很英俊。 也许只是沈子恒长得有女人缘罢。 孙绍祖把钗子放里到盒子里,重重的盖上了盒子的盖子。哪个晓得是他要送迎春这个钗子,还是他父亲要送的。反正,话怎么说,都是他说了算。 孙绍祖醋意更浓。 迎春听到盒子被孙绍祖狠狠盖上的声音,转头看向孙绍祖,见孙绍祖脸色铁青。迎春有些纳闷,不至于看完钗子脸色就变成这样罢。 迎春又转回头去,切,懒得理他,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病。 迎春站起身,转身就出屋子。孙绍祖见迎春走出去了,知道迎春不想见到自己,所以索性也走了。 孙绍祖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香舍几个正在帮陈姨娘熬药,见孙绍祖来了,香舍马上给孙绍祖施礼。 孙绍祖走进屋子里,看着床上依然昏迷的陈姨娘问香舍:“药可曾给你们姨娘喂进去?” 香舍点点头:“喂是能喂进去,但是大夫说让仔细些,太凉太热都不行。” 孙绍祖点点头,看着脸色灰白的陈姨娘,心下更乱。 这一天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自己的夫人把姨娘给弄成这样,而又跑出来一位夫人的义兄,贼眉鼠眼的窥视着自己的夫人。 孙绍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叮嘱香舍几句后,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那边只有罗依和水绸,自从迎春嫁进孙府,她让罗依和水绸两个没事就在小书房那边伺候着,罗依是巴不得,水绸却总是没事也往迎春这边来,也不说什么,陪迎春闲话几句,就回去。 今天二人见孙绍祖皱眉前来,罗依心下一喜,老爷来了,总比不来好罢。自己的机会不就是有了嘛。 罗依想到这里,忙殷勤的上前服侍孙绍祖。 孙绍祖此时只想静一会儿,摆摆手打发二人走,罗依还不死心,被孙绍祖怒视着,最后罗依还是不情愿的走了。 第八十一章 老爷与狗的关联 孙绍祖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 自己是不是太不冷静了呢?迎春真会做此事?迎春如果真做此事,没必要做得这么明显才是,在自己给别人的礼物里做手脚,岂不等于告诉别人是自己害人的么。 孙绍祖想到这里,心头倒是一亮。 不错,这样做实在是太明显了。他又仔细着想着整件事的过程,他要抽丝剥茧,找出整件事的最终答案,他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当一切没发生。毕竟,这事关系到他的夫人和他的姨娘,而且,这中间还夹着他自己。他不想让别人把他当成傻子一样耍了。 想着想着,一些事情从孙绍祖的头脑中跳跃出来。 这香多了就是毒,适量就能提神。迎春自从嫁过来,就是一个连香都不熏的女子,因为有次孙绍祖听迎春亲口承认过,她讨厌香的气味,还是房子里自然的气息让迎春觉得舒服。这样子的一个女子,她会懂这些香放多少的事么? 孙绍祖有些稳不住神了,但是,他还在等待,等待他的人回来。 一个下午里,孙绍祖都魂不守舍的在小书房里来回踱步,就连晚饭孙绍祖也没吃多少。 直到黄昏时分,门外厚朴的声音传来:“老爷,京墨回来了。” 孙绍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对着门口说:“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走了进来,进来对着孙绍祖一施礼:“老爷,小的已经查过了,夫人的人除了去买过香外,并和制香的人有过接触。” 孙绍祖点了下头,打发走了京墨,沉思起来,看来这事确实不简单。迎春应该是被陷害的。想到这里,孙绍祖觉得豁然开朗,总算和迎春没关系,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接着孙绍祖又想着,那么,是谁要陷害她呢?又是谁对碧容下手的呢? 不会是……碧容自己做的罢? 孙绍祖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碧容因为擅弹古琴,所以常焚香,她对香是最了解的。 孙绍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如果真是碧容,她不会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才是。 碧容,他还是了解的,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是这个人却很在意自己,特别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每次她见他,都是梳妆得很漂亮时,碧容甚至不愿意当着孙绍祖的面洗脸。所以,她万不会让孙绍祖看到她现在的病容,这岂不是毁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嘛。 不是这个,又不是那个。 那会是谁呢? 想了好久,孙绍祖没有理出个头绪,却有些坐不住了。孙绍祖脑子里不断闪过迎春绝望的眼睛。孙绍祖心下更加不安。迎春本是个很泼辣的女子,她的反应够快,话接得也够快。 但是今天,她第一次不和他斗嘴,也不做任何解释,自己开始以为这是迎春的一种默认。现在孙绍祖才明白,其实那是迎春对自己失望至极,连辩解都懒得说出来。 她,不要真的对自己失望才好。 孙绍祖站起身来,急急的向迎春院子里走去。 到了迎春的院子,见两个小丫头拿着张纸,正站在院子口的大门处发呆。两个小丫头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孙绍祖,把头低得更低,一个小丫头还把手里的纸往身后藏。 孙绍祖皱起眉头来:“你们两个在大门处做什么?” 小丫头神色慌张起来:“老……老爷,我……我们……我们……” 小丫头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孙绍祖更加起疑:“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小丫头偷眼看看孙绍祖的脸色,头低得更低,哆哆嗦嗦把身后的纸递给孙绍祖。 孙绍祖接过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老爷与狗不得入内。 孙绍祖看完字,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完全是被气笑出来的。 孙绍祖摇着头又重新看了遍纸上的字。这位屋子里的女子可真够可以的,把自己和狗居然划分到一个层面上去了,这算什么?! 自己不放心她,担心她,而且内心充满了对她的愧疚,到底是自己让她受了委屈。 当自己刚抱着赎罪的心理来看看她,而她倒好,狠得把字要贴在大门外了。这出来进去,走过路过的奴才们看到了像什么?他到底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不是,而现在他才懂的,他的面子在她那里就是鞋垫子。 不过,这就是她的风格,把爱恨都表现出来。自己一直很紧张她不再理自己,既然她能贴出这样的告示,就代表至少她还会和自己刀来剑往的。 孙绍祖拿着纸,满脸笑意的迈步就往里走。 两个小丫头全傻了,怎么没见老爷咆哮大怒呢?以老爷的性子,总该要发作下的,给她们两个奴才一个耳光都是轻的。 而现在,看着老爷的脸上还笑模笑样的,老爷不是被夫人气疯了罢?这也笑?都和狗是一个类里的了,有什么好笑的呢? 两个小丫头呆愣愣的看着孙绍祖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孙绍祖走进正房,见迎春刚洗过手,可见是她亲自执笔的。 迎春回过身,见孙绍祖拿着自己刚交给小丫头的纸,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鼻子眼睛都很不对劲的扭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迎春心里嘀咕着,这位不是要抽罢,这是什么表情,好像狗屎摆在眼前一样。要生气,不像,看了那告示还不生气,八成是被自己要气抽了。 迎春看也不看孙绍祖:“你老人家不识字么?” “当然识字,但是我想问问夫人,为什么这样对我。” 迎春放下卷着的袖子:“不要问我原因,我对你做出的事从来没有原由可循。” 孙绍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慢条斯理的坐下来,展开那张纸:“夫人的字是越字越漂亮了。” 迎春这次真的吃惊了,这位贱皮子罢?自己都这样了,孙绍祖居然还老脸厚皮的把那灌铅的屁股,坐在自己屋里的椅子上,还稳如泰山。 看着日头已经偏西,迎春叫了绣橘:“给我打水,我要休息了。” 迎春说完后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孙绍祖,继续又道:“你们几个,把老爷请到小书房去罢。” 摆明了,我就是赶你走。 绣橘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孙绍祖,孙绍祖也看向绣橘:“你退下去罢。” 迎春皮笑肉不笑:“你想看我睡觉,我还不习惯表演给别人看呢。” 孙绍祖并不理会,站起身,宽衣解带先躺到床上去了。 迎春大叫:“你要干什么?你要去小书房的!” 可是孙绍祖却不理她,拉过被子就盖在身上。孙绍祖脸朝着里面,正好遮住了他的笑。看来自己早该和这位夫人学得无赖些,看看这样子多好,脸皮厚,吃个够。我就是赖上你了,你能拿我如何罢? 迎春眼睛瞪得更大,却不能说什么。孙绍祖睡到自己夫人的床上,她能说什么呢,搞不好孙绍祖一激动再把那给什么了,她就得不偿失。 迎春不说话,径直走出去,到了外间绣橘几个丫头晚上服侍自己睡的床上,躺了下来。我惹不起,总躲得起罢。 迎春盖着被,脸转向里面,慢慢的,迷迷乎乎的睡去了。 孙绍祖在床上等了半天,没人过来,再仔细听,外间倒是传来了轻微的鼻息之声。孙绍祖起床走到外间来,见迎春睡在绣橘和司竹常服侍的床上,身子微微起伏,看来是睡着了。 这位睡得倒快,心大得够可以,和自己夫君吵完架,全然不当回事,躺下就着。而自己呢,还傻乎乎的在里间的床上等人家呢。 孙绍祖不由得苦笑起来。 孙绍祖上前把睡得正香的迎春抱起来,抱着迎春就往里间走。 迎春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人将自己抱起来,她睁开惺松的睡眼,见孙绍祖正抱着自己往里间走。迎春睡意全无,马上挣扎起来。 “你干嘛?快放我下去!” 孙绍祖不理会迎春的怒喝,到了里间的床边,把迎春往床上一扔,自己也爬上了床。 迎春把被子抱在前胸,眼睛警惕的看向孙绍祖,像是怕孙绍祖随时冲过来一样,迎春喝道:“我告诉你,你不许碰我,你给我出去!” 孙绍祖看着迎春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就等于提醒我要碰你。” “你……”迎春有些语塞:“流氓啊你!” 孙绍祖笑得坏坏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被流氓了,再者,你是妻,理应侍夫。” 说着,孙绍祖夺下了迎春胸前的被子,迎春尖叫一声,却被孙绍祖吻住了香唇。 迎春双手抵着孙绍祖的胸口,气终于喘得平稳些,她挣脱孙绍祖的吻,瞪起了眼睛:“你不是怀疑是我害你的姨娘么?” 孙绍祖把鼻尖贴在了迎春的腮旁,轻轻对着迎春的耳朵呵着气:“是我错怪了你去。” 迎春听见,抬起脚踹在孙绍祖的腿上,泪水却夺眶而出:“你现在想起来是错怪我了,当初你怎么了?当时你脑袋被驴踢了不成?!” 第八十二章 迎喜行的危机 孙绍祖见迎春哭了起来,也慌了:“别哭了,好么?都是我的错,别哭了,我最见不得你流泪。” 迎春不理孙绍祖,身子转向里面,哭得更厉害了。 孙绍祖在迎春身后拥住迎春:“我当时确实有些急躁,没想清楚就冤枉了你,伤了你的心,都是我的错。” 迎春的泪水落得更多。 孙绍祖板过迎春的身子:“你罚我,可好?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迎春止住哭,狐疑的看着孙绍祖。 孙绍祖郑重的说:“我是认真的。” 迎春心也软下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强硬不起来了。 迎春啐了一口孙绍祖:“哪个要理你,你记得,你已经欠我两次人情了!” 孙绍祖一笑,搂紧了迎春:“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夫妻二人的矛盾,就化解在浓情蜜意的幔帐里面了。 五日后,司竹跑进来告诉迎春:“夫人,陈姨娘醒了。” 迎春听了后,点点头,让司竹遣小厮把消息告诉给孙绍祖。 孙绍祖提前从衙门里回到了府上,直接去了陈姨娘的院子。 孙绍祖一进屋,见香舍正喂半依着床的陈姨娘在吃粥。 香舍见孙绍祖进来,忙站起身。陈姨娘看着孙绍祖进来,竟然泪眼汪汪。 孙绍祖接过香舍手里的粥,摆摆手,打发香舍退下去。自己坐在床边,亲自给陈姨娘喂粥。 陈姨娘泪落了下来,声音极细小:“老爷待碧容真是再好不过了。” 孙绍祖劝道:“你大病刚愈,快别哭了。” 陈姨娘收住了泪,笑了笑:“我听老爷的。” 孙绍祖把陈姨娘喂过粥,扶她躺下,然后坐在床边说:“你能醒来就好,这几日,我和夫人也是很担心你。” 夫人?陈姨娘不由得抬头看向孙绍祖。 孙绍祖笑着说:“夫人也很是担心你,在昏迷时,夫人曾多次探望。” “老爷怎知道夫人来了?是夫人告诉老爷的?” 孙绍祖听见陈姨娘这样说话,先皱了下眉,还是和声说:“不是夫人告诉我的,是其他丫头说的。” 陈姨娘冷笑起来:“夫人会这样关心我?她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这话也定是夫人教给丫头们的。也只有老爷这样的实心人才会信。” 孙绍祖腾的站起来:“碧容,你这话是何意思?” 陈姨娘见孙绍祖生气了,心头的妒火燃得更旺,但是脸上却笑起来:“老爷生气了?碧容只是开个玩笑,老爷就当真了?” 说完,陈姨娘轻轻笑了起来。 孙绍祖狐疑的看着陈姨娘,陈姨娘岔开了话:“老爷,到底是什么令我昏迷这么多天的?” 孙绍祖眉头皱得更紧,思量良久,说道:“是香,你抚琴时总焚的香。大夫说,香料太多了,就会伤身。” 陈姨娘惊恐的看向孙绍祖:“老爷,难道……有人要害我?我并未得罪了谁啊。那香,也是夫人送我的。” “这事和夫人无关,但是现在还没有结果,我会派人查下去的,定会还你个公道。” 陈姨娘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不再说话。 孙绍祖安慰了会陈姨娘,起身要走。 陈姨娘弱弱的叫声“老爷”,孙绍祖回身对陈姨娘说:“你好好养着罢,我和夫人说去,许你这个月都不去立规矩。” “那你……这要去哪里?”陈姨娘还问出了忍了很久的话。 “我去夫人那里,告诉她一声,也好让她放心。” 陈姨娘不再说话,孙绍祖转身走了。 迎春这一日在房中和丫头们比对花样子,有小丫头急急来报,说迎喜行的一个伙计要见迎春。 迎春一皱眉,迎喜行一般有事都是泽英来的,而且,泽英来也是报帐,现在并没到月末,今天却让一个小伙计来,那么泽英做什么去了呢?伙计来又做什么呢? 迎春让人马上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口中急急道:“夫……夫人,大事不好了,顺天府的差官现在迎喜行,说我们欺瞒买主,那里正闹着要捕泽英呢。” 迎春一惊,马上叫绣橘和司竹准备马车,去迎喜行。 马车上,司竹对迎春说:“夫人,要不,夫人和绣橘姐姐去迎喜行,我这去老爷的衙门上去罢,老爷一出头,迎喜行的麻烦许是好办些。” 迎春摇了摇头:“司竹,铺子是我自己开的,我岂能事事都去找你们老爷,司竹,我们做女人的,也要有些骨气,不到万不得已关头,我们是不能去找老爷的。” 司竹和绣橘都看向迎春,夫人……真是与众不同,不只是坚强,更是能独挡一面。司竹和绣橘都佩服的看着迎春。 马车到了谷雨街,迎喜行门口已经围了很多的人,几个差人守在门口处。迎春急急的下了马上车,带着绣橘、司竹就要朝里面走。被门口的差人拦住,官差上下打量着迎春:“你是做什么的?来这里要干什么?” 旁边的伙计马上说:“这位官爷,这是我家夫人,是迎喜行的东家。” 官差看了看迎春,放迎春进去了。 迎春进来后,见一个婆子正扯着张五家的袖子,大嚷大叫着。而正座上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官差正坐着喝茶。 迎春上前给这位官差一施礼:“官爷,我是这家迎喜行的东家,我想问问,迎喜行到底犯了什么事?” 官差冷冷一笑:“我是顺天府的通判,有人已经告你们欺瞒买主,私令媒婆骗婚,以诈取银钱,我是特来拿你们的。” 通判的话刚说完,那个婆子和张五家的撕扯着走过来,婆子气冲冲对迎春说道:“你就迎喜行的东家啊,你来得正好。”转头又对通判说:“大人啊,就是她们,她们不仅骗了钱财,还毁了我们家儿子的一生啊,我儿子现在一个和别人有了婚约的男子,以后可怎么好再找人家啊,大老爷一定要给民妇做主啊。” 迎春问张五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五家的哭道:“夫人啊,我冤枉啊,前几日,这个嫂子来求我们为她的儿子说门亲事,我在都中也是个有些名气的冰人,知道的人家不是户户皆识,但是也认识了大半,我并没见过这个嫂子,也没听说过她家,原不想帮你说亲。可是她苦苦哀求,无奈我帮她选了一家姑娘。” 张五家的抬头看向迎春,哭得更厉害:“换了帖子,过了大礼,这位嫂子却忽然来说要退亲,可是这大礼都过了,哪有退亲之理啊。” 婆子听张五家的说到这里,急急的抢起话来:“你先前可没有说那个姑娘是个脸上有胎记的丑八怪,我这么信你,让你帮我儿子找个好的,你却找出个这样的丑八怪来给我家做媳妇,我怎么可能不要退亲,我就是要让你们迎喜行把彩礼都给我退回来!” 张五家的辩道:“我们做冰人的,有我们的规矩,此事重大,我就是想瞒,瞒得过初一,难道能瞒得过十五去?都中的人家也有很多知道我张五家的,此错一次,我还能再当冰人么?当初我就和你说过,这个姑娘脸上有胎记,你说无妨,我才帮你去说亲的,现在你倒倒打一耙。” 张五家的说这些话时,迎春偷眼看了下那个婆子,只见那个婆子眼睛转着,像是有些心虚的样子,迎春见此,心下有底。 张五家的话说完,迎春对通判施了一礼:“通判大人,我现在怀疑这个婆子要讹诈我迎喜行,我要状告她。” 婆子没想到迎春会说这样的话,眼睛瞪起来:“你倒会恶人告状,你们骗了我的银子,毁了我儿子的一生,官爷啊,求你给民妇做主啊。” 通判皱起了眉头,对迎春问道:“你说这个婆子讹诈你们迎喜行,你可有证据?她现在倒是有你们迎喜行写的租单为证,你们呢?” 迎春吸了一口冷气,自己这里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只是自己的怀疑而已。 婆子见迎春不说话,眼里闪过得意之色,她快步走到迎喜行的门口,对着外面围着看热闹的哭道:“迎喜行的东家依仗有些背景,竟然瞒下了我家的家财,我给儿子说亲的彩礼都是我借来的,这让我怎么还啊,而且,我儿子的一生就这样毁在迎喜行了,大家说公道不公道啊。他们仗着有势力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大伙给评评理罢,我老婆子是没法活了。”说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谷雨街是在城中,两边因全是酒楼,来往的人很多。迎春行门前本来围着的人就已经很多,听着婆子喊着的话,路过的人和左右两边的铺子里都探出头来,往迎春门前看去。转着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投向迎春的目光也变得义愤起来。 迎春没想到这个婆子会这样狡猾,居然去扇动普通民众的情绪,一起来对付迎喜行。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好了,只怕就算是这个婆子真是诬告,都中的人也不会知道,反倒会以为迎喜行仗势欺人,迎喜行以后也就不用开了。 迎春走上前,蹲下身子柔声对婆子说:“我们并没有瞒你的财物,这事只是个误会。” 第八十三章 解困迎喜行 婆子见迎春服了软,撒泼更加变本加厉,指着迎春说:“你不就是仗着贾府和孙府的势力,欺负我们这些的平头小民么?你现在还勾结了官府,反倒要治起我的罪了,我老婆子人现在就在这里,也不用你来和官府联合起来污我的罪,我现就死在你们迎喜行的门口。” 婆子说完,就要撞迎喜行的门柱,绣橘和司竹马上拉住了婆子,婆子跺着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围观的人哭诉她孤儿寡母如何艰难。 迎春眉毛一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婆子止住了哭,阴狠的看向迎春:“我知道你是有银子的,你不用来收买我,我今天就是要把你迎喜行的丑事抖给都中的街坊邻居们。” 迎春一笑:“你可是第一次来我的迎喜行?” 婆子一愣,回过神来:“当然是第一次来你这里,没想到被你给骗了所有的家当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婆子继续顿足捶胸起来。 迎春定定的看着婆子:“既然是第一次来我的迎喜行,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迎喜行是有官家的背景?” 婆子愣住了,止住了哭声,张嘴结舌,半天没说出什么来。人群里的议论声也消失了。 是啊,既然是第一次来迎喜行,为什么会知道人家迎喜行有官家背景呢?难道这个婆子真想讹诈人家东家? 所有人都看向婆子。 婆子张了张嘴,强压心内的慌张,马上说道:“都中哪个不知道你迎喜行是孙府夫人开的?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迎春笑眯眯的说:“大娘这话说得有趣,你可以问问四邻,哪个知道这迎喜行的东家是孙夫人?就连这位通判大人都不知道我是孙府的夫人,更不清楚我们迎喜行的背景。大家看得清楚,通判大人并未向着我说半句话。我平时又不在铺子里,我想问大娘,你是怎么知道这店我开的呢?又怎么知道我是孙府的夫人,贾府的小姐的呢?” 婆子意识到自己失口,支支吾吾竟然接不上话来。 迎春笑着对婆子说:“我不知道迎喜行哪里得罪了大娘,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冒犯过大娘,但是大娘今日而来,是做了些准备的,现在大家也都看得明白,大娘不妨把实话说出来罢,事情的原委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也不枉大家刚才相信大娘你了。” 婆子脸色涨红,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通判站起来,走到婆子身边厉声道:“你今天到要把事情好好说说,如果真是讹诈迎喜行,我们顺天府也不会做事不管的。” 婆子慌了:“你……” 通判却拦住了婆子的话:“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了,来人,带人犯回衙门里去说罢。” 官差上前捉了婆子,推搡着她走了。 通判对着迎春一抱拳:“孙夫人,多有得罪,我也日按规矩办事,还请孙夫人见谅。迎喜行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要带着人犯回衙门去审问,孙夫人告辞了。” 迎春一笑:“有劳通判大人。” 迎春目送着通判一行人带着婆子走了,才回转过来,问问泽英各处的情况,安抚了大家几句,中午又命厨房给伙计们加了菜,算是压惊。伙计都说谢谢东家,然后各做各事去了。 迎春又在迎喜行待了一会儿,坐马车回了孙府。 路上,绣橘问迎春:“夫人,刚才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婆子告到顺天府里呢?” 迎春抬起头,看了绣橘一眼,微皱眉头:“傻丫头,你难道没看出来,那个通判和婆子是一伙的,她们都被人买通了,即使真到了顺天府,我想那个婆子还好说,但是把通判逼急了,只怕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啊!”绣橘惊叫起来:“夫人怎么看出他们是一伙的呢?我看夫人刚刚还替通判说了话的呢。” “从通判的态度上看,他就有问题。刚开始,他来拿人时,态度还算正常。可后来,婆子被我逼得说不出话时,那个通判就出面拦了婆子的口,然后让人把婆子带走,就是怕她乱说话。” 迎春轻叹了口气:“事虽然不大,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真要闹到顺天府,孙绍祖定要出面,婆子毕竟是个眼皮子浅的老妇而已,顺天府里也不是通判一手就能遮了天的,如果孙绍祖找通判的上官来问怎么办?那个通判首先要想到的就是摘清了自己。” “其实,这个通判没想到我会把婆子给逼急了,露出了破绽。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搞得迎喜行不得安宁,如果可以的话,能闹得迎喜行关门歇业就最好了。但是,这中间又因为孙绍祖的关系,他不再像对待普通案子的原被告那样,能任意设计陷害我们,所以逼急了他,只能令他走险招,杀婆子灭口。” 绣橘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真没想到原来其中道理这样高深。 迎春看着动着的车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想,这是有人要来陷害我,但是,我在外并没得罪过谁,这个暗中人会是谁呢?” 车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主仆几人回了孙府,闲话几句后,迎春让两个丫头也在外间歇歇,自己去了里间睡中觉了。 下午,孙绍祖回来急急的进了迎春的房,迎春正在修剪万和梅,孙绍祖看着迎春安祥的样子,心下略安定些。 “迎喜行的事让夫人解决了?” 迎春知道孙绍祖也知道此事一二了,迎春转回身调侃着笑道:“小哥,难道你要帮我?” 孙绍祖也笑起来:“小妹,你我的交情,我不帮你,谁帮你呢?说罢,哪里需要小哥我来帮?” 迎春板起脸来:“小哥,你先把顺天府灭了罢。” “小妹,我只是小官一个,就算是当朝天子,也没有这个权力。” 迎春故意做出思考状:“那就帮我端来洗脚水来了。” 话刚说完,迎春就被孙绍祖又提了起来,迎春一见,自己在孙绍祖腋下夹着,正往小炕边走去,心知下面要发生什么了。 迎春马上说:“孙大人,我想还是一会儿让绣橘几个帮我好了,我最近得了瞬间失忆症,我刚才说什么了?你可记得?” 孙绍祖知道迎春换脸比换衣服还快,看看这话说的,不但把无赖话甩得一干二净,还玩起无赖来了瞬间失忆症,亏她想得出来。 孙绍祖笑意更浓:“你真是得了瞎间失忆症?” 迎春郑重的点起头来:“我真是得了呢,抱歉,英雄,您刚才和我说什么了?您贵姓?家住何方?可曾娶妻?” 孙绍祖终于服了自己这个夫人,笑着放下了迎春。 夫妻二人坐下来,孙绍祖递给迎春一个蜜桔:“迎喜行真的没事了?要不要我帮忙?” 迎春笑着接过蜜桔:“真的解决了,不过,你真想帮我,有时间的话,帮我留意下顺天府那个通判,我觉得此人有问题,至少是受了贿的。前提是,有时间的话。” 孙绍祖点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个人。 几日里,孙绍祖回来并没有提顺天府那个通判的事,迎春也没再问。 这一日晚饭后,孙绍祖向迎春提议去后花园里走一走,夫妻二人去了后花园。 夫妻二人走在通往花园子里的回廊上。黄昏将近,彩霞满天,虽然是深秋,但是风不大,倒显得温度怡人。 孙绍祖不由得携住了迎春的手,笑看向娇妻:“我们此后晚饭就要来走走才好。”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要抽出手来,却被孙绍祖抓得更紧。 孙绍祖看向前方:“你可知道,我从没陪着一个女子这样散过步,从来没有。” 迎春笑起来:“你这个人,很难说的,有时候像戴着面具一般,其实内心缜密,非要装得粗枝大叶,而且,你深藏着的性格,应该不止如此。” 孙绍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孙绍祖“哦”了一声:“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细节。” “细节?” 迎春一笑:“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细节决定一切。而且让我来说,细节不只是决定一切,还能看出一个人的习惯,品性等等。” 迎春说到这里,想到自己所学的人力资源管理方面的知识。迎春悠悠的说道:“细节不止是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还决定一件事情的成败,说得更深远些,细节,决定人的一生。因为细节的成熟度,取决人成长的环境,以及身边或专业一些人的直接或间接的培养。” 孙绍祖默默的听着,迎春说完这些,不再说了,而是笑起来:“你懂么?” 孙绍祖双臂抱在胸前看着迎春:“你哪里学的?” 迎春笑得更厉害,开口却没答孙绍祖的话:“你知道么?你这个动作就很说明一件事。” 孙绍祖眉毛一挑:“什么事?” 迎春的笑慢慢消失掉,对孙绍祖说:“你这个动作就是在下意识的想保护自己,不想我知道你的一切。” 孙绍祖愣了一下,放下了双臂,笑起来:“好罢,我的细节夫人,咱们往前走走,可好?” 迎春笑着点点头。 她从来不想逼孙绍祖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最深处藏着的秘密,在21世纪的未来,尚要留着一处自由给对方,更何况在大男子主义的古代呢。 第八十四章 再收沈子恒的礼物 夫妻二人闲话着往前走着,不多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二人转回头,见绣橘走来:“老爷夫人,门上的人来回,上次的沈大人家里的小厮来求见老爷夫人。” 沈子恒的小厮来找他们什么事? 孙绍祖不由得和迎春互相看了一眼,夫妻二人往前厅走来。 到了前厅门口,只见一个丫头垂首站在前厅的门口。 迎春和孙绍祖见这个丫头有些面生,并没说什么。夫妻二人进了前厅,一个小厮上前施礼,孙绍祖和迎春知道这是沈子恒的小厮,孙绍祖笑着坐下来问道:“不知道沈大人有何事啊?” 小厮一揖身:“小的叫沈福,是老爷身边儿的,今日老爷让小的来是为了给孙夫人,送来个丫头。” 送丫头,迎春有些吃惊,送钗子倒还说得过去,送一个丫头给自己,沈子恒到底要做什么呢? 孙绍祖也心中一动,笑道:“多谢沈大人,但是我府里的丫头足够多,沈大人刚来都中,下人倒是少些,原是我想得不周,早该送给沈大人几个下人才好,这倒让沈大人抢了先了,所以还是请你告诉沈大人,拙荆已经收了沈大人的钗子了,不能再收任何礼物了。” 沈福笑着揖着身子:“我家老爷说了,只是一个丫头而已,再者,上次送孙夫人的钗子是我家老太爷给孙夫人的,并非是老爷所赠,老爷为兄,孙夫人为妹,身为兄长,送义妹一个小丫头子也不为过。” 话说得轻巧,而且显得很随性而赠,但是孙绍祖和迎春却轻松不起来。 迎春笑起来:“义兄太过客气了,只是,左一次收了义父的东西,右一次又要收义兄的东西,我真是过意不去,这次定不敢再收义兄的礼物了。” 沈福倒是跪在迎春面前:“孙夫人是我家老爷的义妹,就是我的姑奶奶,我求姑奶奶多疼疼我,临出来时,老爷有话,如果姑奶奶不收下这个丫头,我就不要回沈府去了。小的见姑奶奶也是个慈眉善目的主子,姑奶奶权当心疼小的罢。” 沈福一番话,弄得迎春和孙绍祖再也不能说出什么来了。 这样机灵的奴才,真不知道沈子恒是怎样调教出来的。迎春心里暗想,只是,这样想法设法的送自己一个丫头,沈子恒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这个人越来越让人觉得摸不透了。 迎春看向孙绍祖,孙绍祖也轻微的闭下眼睛。 迎春笑着对沈福说:“你倒嘴乖得很,看来义兄调教人的本事,还真是不错。好了,你起来罢,小丫头在哪里?” 沈福先给迎春磕了一个头,道声“多谢姑奶奶”,然后站起身,对着门口说道:“小芸,快进来罢。” 刚才门口的丫头低着头走进来,跪在孙绍祖面前给孙绍祖磕了一个头,又给迎春磕了一个头。 沈福笑道:“姑奶奶,这个丫头叫小芸,此后小芸就是姑奶奶的人了。” 迎春笑着点点头,让小芸起来。 沈福又给孙绍祖和迎春施了礼:“孙老爷,姑奶奶,小的这就回去了,还问孙老爷和姑奶奶有什么示下?” 迎春笑着说道:“回去你转达我对义兄的谢意罢。” 沈福称是,然后退了出去。 迎春叫了绣橘,把小芸带下去安顿了。 孙绍祖也遣走了其他小丫头,看向迎春:“你这位义兄到底是何意思呢?” 迎春不说话,因为她也想不透。 孙绍祖却又说道:“先送钗子,又送丫头,下一步,是不是要送你他的生辰八字呢?” 迎春看向孙绍祖,心下明白孙绍祖的意思。送生辰八字帖子,只有快要定亲时才送的,孙绍祖这样说,无非是暗示沈子恒送给迎春的东西太多了。 迎春却不想就这样被孙绍祖揶揄,她轻轻的抚过鬓角:“老爷说得很是呢,看来我还是有些狐媚之色呢。” 孙绍祖看着迎春抚过的鬓角的玉手,和她故作妩媚之姿,孙绍祖忍不住笑起来:“你倒会想。” 夫妻二人又闲齿斗牙一会儿子,然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迎春叫来了绣橘和司竹,遣走了其他人,迎春对二人说:“你们仔细看着小芸,重要的事情万不能让她知道了,让她做些轻巧的活儿就好了,可记得了?” 绣橘二人称是,迎春点点头。 迎春心下总有些不安,她觉得沈子恒太奇怪了,所以,小芸这个已经在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她定要处处堤防。 小丫头进来报道:“夫人,南安太妃赏来一盒点心。” 迎春马上让小丫头把人请进来。 走进来一个穿着富丽的媳妇,她见迎春一施礼:“孙夫人,这是太妃送于孙夫人的一些点心,是昨儿太妃进宫,太后娘娘赏下来的。” 迎春一听,笑道:“多谢太妃还惦记着,绣橘,快快打赏这位嫂子。” 媳妇又谢过了迎春,才走了。 绣橘捧过那个印着暗红花纹的点心盒到了迎春面前:“夫人,这盒子点心这样金贵呢,看来太妃很是喜欢夫人。” 迎春淡淡然:“得了太妃的赏,固然是好,但是我们也要仔细些才是。这个太妃是当朝太后的妹妹,尊贵自不必说,只是那近了皇家的人,我们都要小心些为好。” 绣橘点头应着。 迎春打开盒子,里面摆着八块奶皮酥糕。迎春想了想,吩咐绣橘:“你拿出四块点心来,两块送给王妈妈去,再两块你和司竹吃了罢。” 绣橘马上摇头:“给王奶奶的奴婢送去,但是太妃赏来的点心并不多,我们下人怎好吃了呢,夫人,我们不敢受。” 迎春笑了起来:“傻丫头,有什么不敢受的,只是点心罢了,既然是我赏给你的,你就收着,别婆婆妈妈的,小心孙喜笑话你了去。” 绣橘被迎春说得脸顿时红了起来:“夫人就会打趣奴婢。” “好了好了,赏给你和司竹的,你们两个一会儿子就吃了,你先去把这两块给王妈妈送去罢,再给王妈妈带几样子水果去。” 绣橘应了一声,用小盒子装了点心给往王奶娘这边来。 王奶娘住在孙府北边的一处两间房子里。是迎春为她向孙绍祖要了那处安静明亮的正房。 王奶娘平日没什么事,去迎春那里坐坐,帮迎春打听一些迎春交待的事,其余的时间,她倒是很清闲的。 绣橘送来了点心,说明了是南安太妃赏给夫人的,夫人因惦记着她,所以送来了两块,请王奶娘尝尝。 王奶娘笑着送走了绣橘,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奶皮酥糕,放在嘴里。 宫里的点心就是不一样,王奶娘边吃边想,这松软,这口感,哪是平常人家能做得出来的呢。听绣橘说,这点心才八块,迎春独独赏给了自己两块子,不说是多么的珍贵,只说是这有何等的体面啊。 嚼着酥软香甜的奶皮酥糕,王奶娘一直甜到了心里。 别人都说现在的迎春和从前不同了,不再是戳一针也不知喛哟一声的“二木头”。而且,迎春还很厉害,在孙府里,先卖了挑衅的楚姣,又惩罚了摆不正位置的陈姨娘,就连孙绍祖也是让着迎春两三分的。 王奶娘坐在椅子上,笑着又拿起一块糕。不说别的,只说眼前儿,孙府上下被迎春掌管得井井有条,下人们对迎春是即敬又惧。哪个不私下里赞夫人英明,哪个不羡慕她是夫人的奶娘呢。 前段日子,迎春又开了迎喜行,听说生意好得不得了,迎春还让绣房给她王奶娘也做了身新衣服,王奶娘接过迎春递给的衣服时,心里满足极了。 真真是没白奶这位姑娘啊,有了好处,总会想着自己,这是自己真正晚年的福份啊。 王奶娘想到这里,笑着喝了口茶。 只是,自己这个岁数,总是闲着,没事可做,真真是闲死了人。而且,自己自从被贾母罚了之后,好久没再沾了牌局。现在离了贾府,迎春待自己又是个好的,就常常想到想玩上几把子牌,如果能乐上几回,再加上现在这样的日子,那才是锦上添花呢。 王奶娘想着,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朝西北角门处走来。王奶娘听说因为西北角门处较偏,这边主子们是不常会来的,所以有几个婆子在这里偷偷打牌。 不能玩牌,看看,总是无妨的罢。 王奶娘走到了西北角门这边。果然几个婆子正在屋子里悄悄的打牌,几人见王奶娘来了,先是有些恐慌,怯怯的叫声“王奶奶”,然后就再无人敢说话了。 王奶娘倒是笑了起来:“别扫了你们几个人的兴,放心罢,我不是代夫人来巡查的,我只是四处走走。人上了岁数,就有些贪热闹,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好好找人聊聊呢。” 几个人听了,还不敢放心的玩,都互相的看了眼,支支吾吾的陪着笑。 王奶娘让几个人坐下来,自己拿个小凳坐在旁边,笑着对众人说:“我从前也是个喜欢玩的,今儿个就不能玩了,只看看你们玩就好了。” 几个人见王奶娘这样说,略放下些心来,玩起牌来。 王奶娘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没多久,和几个人聊得火热。 几把牌下来,几个人都放下了对王奶娘的戒心,王奶娘还跟着几个人出出主意什么的。 第八十五章 隐患人物 此后,只要有牌局,王奶娘总是偷空来看,几个婆子也对王奶娘放下了心。渐渐的,几个人就赌起钱来。 有一日,一个婆子告了病,几个婆子就来找王奶娘。 一个婆子笑着说:“王奶奶,我们人手不够了,请您老一起去耍一会儿罢。” 王奶娘心下痒痒,但是表面上帮做推辞:“我不去了,我只看着你们玩就好了。” 几个婆子笑道:“王奶奶财大气粗,我们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看奶奶仔细的。” 王奶娘见如此说,心头也痒,想着玩就玩一次罢,反正也不常玩。于是,和几个婆子偷偷赌起钱来。三五日的,几个人就悄悄的聚一次,赌上几把。王奶娘居然还帮着几个婆子打听了迎春那边的动静,只要略有些风吹草动,几个人就不赌,安分守岗。 有了王奶娘的打探,几个婆子赌钱赌得正加大胆。虽然几个婆子封口得还算周密,但是,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这一日,姜姨娘正坐在拜垫上,闭目念诵佛号,冰叶进来悄悄在姜姨娘耳边说:“姨娘,听西北角门的刘三宝家的说,夫人的奶娘王奶奶现在常悄悄和几个在西北角门处赌钱。” 姜姨娘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向冰叶:“刘三宝家的说了王奶娘是什么时候开始赌的么?” 冰叶小声说:“听说就是前几天。” 姜姨娘冷冷一笑:“看来王奶娘还真不安分呢。”姜姨娘说完眼中闪过一道阴光,她对冰叶说:“让刘三宝家的慢慢勾着她玩罢。” 冰叶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姜姨娘继续闭目诵起佛号,嘴角却轻扬起来。看来也真是上天在帮自己呢,夫人啊,看来你的后院并非那么平静无隙可钻啊。 迎春这几日过得很平常,没什么大事,处理了内务后,就和几个丫头闲话着。 迎春打发走小丫头子,留下绣橘和司竹问道:“小芸最近可看出什么来了?” 绣橘回道:“倒是像个安稳的,让她做的事,她就做,多一嘴,也不说,很有些眼色。” 迎春点点头:“她越是这样子,你们越要仔细提防,如果这个丫头能这样知趣,说明这个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 绣橘二人点点头。 小翠走了进来,回道:“夫人,王奶奶来了。” 迎春笑着让丫头把王奶娘让进来,王奶娘进来后,绣橘和司竹先扶着王奶娘坐在小炕边上。迎春笑着说:“妈妈今天怎么这么闲?” 王奶娘笑着说:“我来一是来谢谢夫人前儿的赏,二是来和夫人没事儿说说话。” 迎春让司竹把点心拿过来,也坐在小炕边:“妈妈很是外道,只是两块糕罢了,哪里用得着妈妈这样子特特来道谢了。” 王奶娘笑着回:“夫人赏的糕很是好吃,我这槽牙不好,吃那个正正是好的。夫人有好东西就惦记着我,真是我老来的福气呢。” 迎春笑着和王奶娘闲话几句,王奶娘就起身回去了。 王奶娘出了迎春的房,笑容慢慢隐去了,眉头皱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自己实在是不好张开嘴向夫人要钱,不说夫人待自己现在好得很,自己没脸面开口。就是以夫人现在的精明,自己张嘴借钱,夫人万一起了疑,只怕自己赌钱的事就要败露。 可是不向夫人张口,自己欠了几个婆子的钱,可怎么还呢。眼见着婆子们的脸色是越来越冷起来,昨儿个,几个婆子居然没让自己上牌桌。王奶娘只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几个玩,馋得王奶娘什么似的。 王奶娘忍不住啐了一口。自己怎么就这么笨,竟然把自己的月例都输光了。原来几个人玩得还是小的,王奶娘也是赢了很多。 王奶娘当时是心下开了花的,照这样子赢下去,自己还真是发了一笔小财的呢。 几个婆子见王奶娘赢了,都夸起王奶娘来,说她天生有财运。刘三宝家的提议玩次大的。此话也正中王奶娘的下怀。 几个人就赌了几次大的,先还是王奶娘赢着,王奶娘想着自己手气真是好,这样下去,自己离买个宅子都不远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几次下来,自己就输了下去。月例输了,迎春给王奶娘的一两买点心的银子钱也让自己给输了。 王奶娘倒是攒下来一些钱,但她不忍心拿出来玩。那可是要给小儿子娶媳妇要的,小儿子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上个媳妇子,夫人虽说能帮她一把,但也不能全指望了夫人不是。自己万是不敢动那个钱的。 一路想着王奶娘走回了自己的房里,她斜在床上,想着弄钱的法子。忽然,王奶娘猛的坐起来,对啊,自己可真是够笨的了,眼前就有一条路,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奶娘心头的大石头都落了地,对,就是这条路还算稳妥的。王奶娘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坐在床上细想到这条路子来,又有些冷下来。 只怕夫人如果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怕是会恼了罢。王奶娘慢慢的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跨步。 王奶娘站住了,狠了狠心,现在自己也没别的办法了,眼前只有这一个方法了,只要自己说得妥帖些,这事是不该会露出去的,夫人也就不会知道了。 王奶娘想着,起身换了件衣服,从东角门出了去,对门上的婆子说要去帮夫人办件事,门上自不敢问。王奶娘就出了孙府,悄悄的,竟然去了贾府。 王奶娘在贾府里,听得从前相好的一个婆子说,贾母现在正闲在屋子里。王奶娘就往贾母房里这边走来。 贾母正和鸳鸯几个丫头没事闲着话,小丫头进来,说王奶娘来了。贾母一听,忙让人请进来。 王奶娘陪着笑进了贾母的屋子,贾母问道:“你没什么事怎么过来了?” 王奶娘勉强着笑了下:“老太太,只是二姑奶奶心里念着老太太,又不能亲回了来,所以遣奴婢过来看看老太太,给老太太请个安。老太太身子可好?” 贾母听说是迎春念着自己,笑了起来:“二丫头是越来越懂事了,你回去告诉了二丫头去,让她放了心,我很好。你们二姑奶奶可好?” 王奶娘听得贾母如此问,微微低下了头。 贾母看得分明,心下先是一悸,遣出了小丫头子,只留下了鸳鸯。贾母问王奶娘:“你要老实的说,二丫头在孙府到底如何?” 王奶娘见小丫头已退了出去,哭着跪倒:“老太太,原我不该说,只是二姑奶奶却是忒受了苦了。” 贾母一惊,坐直起身子来,催着王奶娘:“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奶娘哭道:“二姑奶爷的为人老太太是知道一二的,现在二姑爷待二姑奶奶更为不甚。二姑奶奶日日在孙府里受苦,还不敢让老太太知道,只能偷偷的哭。” 王奶娘擦了擦眼泪:“二姑娘现在穿得不好,吃得也不好,还不如孙府里的几个妾。不说别的,只说当日一个通房丫头都在在咱们贾府里那样子的猖狂,可见孙府里哪个把二姑奶奶放在眼里呢?二姑奶奶的性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二姑奶奶真是有苦不处诉啊。” 贾母原本知道孙绍祖不妥,现在没想到孙绍祖竟这样作贱迎春,心沉了又沉。想着王奶娘的话不错,确实是上次来的通房丫头在贾府里很是放肆。但她没想到迎春会连姬妾都不如,怎么说迎春也是主母,怎么会被作贱成这个样子呢? 贾母又想起前几日的事,听鸳鸯说,贾赦弄个美妾,非逼着迎春借银子给他再建别院,来和那个小老婆寻欢作乐。贾母听说这件事后,就气得厉害,没想到贾赦竟然这样丢了贾府的脸,向一个出了阁的女儿要银子,说出去只会被人笑话了去。 迎春本在孙府就艰难,被贾赦这样闹,只怕孙绍祖更不拿迎春当回事了。 贾母想着脸上变了色。 后来又听说迎春不借,贾赦竟然打了迎春,听说还打坏了迎春的头。这叫什么事,在孙府里,别人家作贱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一句不说,自己居然也作贱起自己的女儿。 现在听王奶娘说迎春在孙府里受着苦,心下更觉对不住迎春,贾母眼角不由得湿了。 贾母回身叫过来鸳鸯:“你去取些五十两银子来,交给王奶娘。” 鸳鸯应声进了里面,一会儿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王奶娘。 王奶娘偷眼看了下贾母,假意推辞着不收。 贾母说道:“王奶娘,这银子你收下来,偷偷给二丫头,别让二丫头太委屈了去。告诉二丫头,万事我心中有数,大老爷这边,我定会为她做主,但是孙府那边我却无能为力,她到底是嫁出的女儿。” 王奶娘眼睛盯着鸳鸯手里的银子,连连的点着头,心下却大喜,没想到贾母出手会这样的大方。 王奶娘接过银子,揣在怀里,又和贾母闲话了几句,然后就告辞回了孙府。 第八十六章 贾赦逼女 王奶娘很高兴,原路回了孙府,私下问了,迎春并没有找她,王奶娘又跑到西北角门去了。 几个婆子见王奶娘又来了,睁也没眨一下子,继续玩着牌。 王奶娘见没人理她,心下不由得冷笑起来。她也不理会几个婆子,自己搬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咣的一声,甩在了几个婆子正在玩牌的桌子上。 几个婆子见了,先是一愣,然后回过头,正看到王奶娘很是得意的一张脸。 刘三宝家的先嘲笑起来:“王奶奶,您老人家可是发了什么横财?” 王奶娘嘴一撇:“你们莫狗眼看了人低了去,我不拿出来,不等于我没有银子。”说完,王奶娘翻了下眼睛,一指桌上那锭银子:“这就是我还你们先前欠的银子,多出的,你们就买果子吃去罢。”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刘三宝家的殷勤的笑起来,拿了个空杯子,倒了些茶,端到王奶娘面前:“王奶奶莫气,我们也不是认钱不认人的人,我们也只是见奶奶你前儿银子紧而已,不好再带着你,怕你老再输了,岂不是自己生气嘛,现在好了,王奶奶既然来了,我们正好人手不够了,来来来,王奶奶,喝了这杯茶,就和我们几个一起玩罢。” 几个婆子也看着桌上的银子,陪着笑附和着刘三宝家的。 王奶娘一听,心下舒服不少,接过茶喝了起来,然后又和几个婆子坐到一处谈笑风生,赌了起来。 几日里,王奶娘又把贾母给的五十两银子全输了去,王奶娘又偷偷来到了贾府,向王夫人哭诉迎春的难处,王夫人听了,又给她拿了二十两银子。 王奶娘又是满载而归,王奶娘揣着银子,和几个婆子赌起来。迎春对王奶娘赌钱的事全然不知。 迎春这几日正忙着绣橘和孙喜的婚事,迎春商量着想尽快把绣橘嫁过去,这样内府里多了管家娘子,迎春的担子也就轻了些,而且,绣橘也是自己身边的人,又是在自己身边协理内务很久了,自是省了自己的一些精力。 迎春叫来了孙喜,问他可对婚事什么要求,自己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他做到。唬得孙喜跪倒在迎春面前,口称不敢。 迎春定下来年后就把绣橘嫁过去,孙喜也笑着点头。 迎春和孙绍祖商量着,在府东边打扫出两间干净的房子,准备给孙喜和绣橘做新房。司竹几个研究着,帮绣橘做出新被罩和枕套。 迎春几日里都是兴冲冲的,孙绍祖打趣迎春,似乎是自己要出嫁一样高兴。迎春瞥了孙绍祖一眼:“我嫁时,我还真不高兴呢。” 孙绍祖脸上的笑一滞,朝迎春走过来。迎春一见,要跑,被孙绍祖一把抱住,夫妻二人就把斗嘴化成了一片浓情。 冬天来了,这一日,迎春和司竹两个正商量着绣橘的喜服花样子,小丫头来报,贾母那边来人了。 迎春马上叫人快请进来,一会儿子,一个媳妇走进来,给迎春见礼,说贾母明日要接迎春回贾府里。 迎春答应了,让人送了这个媳妇出去,想着回贾府的事。 下午孙绍祖回来,迎春告诉孙绍祖贾母遣人明日来接她回去的事,孙绍祖皱了下眉:“大老爷不会为难你罢?” 迎春笑了起来:“大老爷不是打狗还要看主人么?他哪里敢轻举妄动。” 孙绍祖也笑起来:“说得不错,你难得这般明白。不过,我心下还有些不放心。” 迎春把茶杯往孙绍祖面前一推:“是老太太来接我,你就放心好了。” 孙绍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说道:“你一会儿去库里选几样东西,别这样子空着手回去,让姐妹们看了也不好看,到底多少拿些小玩意给姐妹们,也是一番心意。” 迎春没想到孙绍祖会这样细心,调侃起孙绍祖来:“难得你这只铁公鸡也能拨支毛,那我一会儿就挑挑罢。我想着,老太太也要给拿些小礼物才是。” 孙绍祖携过迎春的手:“你看着就好了,我这只铁公鸡难得拨次毛,你可要趁着这次机会多拿些,拿少了,下次也许我就不拨了呢。” 迎春伸手,轻捏着孙绍祖下巴:“我倒要看看,这毛是好拨不好拨。” 孙绍祖顺势把迎春拥在怀里:“明日你早去早回。” 迎春依在孙绍祖的怀里,轻轻一笑:“又不是把我卖过去,你怕什么?” 孙绍祖用下巴,轻磨着迎春的粉腮:“怕你回去了,就不想回来了。还怕你回去了,万一见了哪个从前的表兄表弟的,忘了我了。更怕你回了自己的闺房,不想再回来了。” 迎孙绍祖春用粉掌压住了孙绍祖的嘴:“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了,瞧瞧你说的是什么?” 轻咬着迎春的手掌心:“要你记得才好呢。” 夫妻二人浓情蜜意到了一处。 第二日,迎春命人早早备了车,带着绣橘、司竹、槐角、泽兰及几个媳妇、婆子回了贾府。 贾母早已遣人来接,一行人进了贾府里,向贾母的正房这边走来。凤姐儿早已接到了门口,见迎春来,笑着和迎春打招呼。 凤姐儿拉着迎春的手,嘘寒问暖,引着迎春到屋里。王夫人等人都来了,园子里的姐妹们也来了,凤姐儿把迎春送到贾母面前。 迎春上前给贾母施礼,贾母笑着让鸳鸯扶起迎春,迎春微低着头,站在贾母面前。贾母眼睛定定的看着迎春,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笑着拍了拍迎春的手。 迎春回过身来,让司竹把东西拿上来。 迎春从里面拿出两小纸包,递给鸳鸯:“这一包是武夷山的老君眉,这一包是甜杏仁。从前未出阁时,见老太太喜欢这两样,但却无力孝敬老太太,现我是别人家的媳妇,又得了夫君的提点,所以特拿来这两样东西来,略表表我和夫君对老太太的一番孝意。” 贾母没想到迎春会对她的喜好记得清楚,让鸳鸯接过两包东西,笑着携过迎春的手:“你倒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贾母又听迎春刚才提到孙绍祖,又问道:“你女婿可好?” 迎春笑着点点头,贾母看得分明,见迎春眉目间并非像受多少委屈,提到了孙绍祖,迎春的脸还微微红了起来。贾母心下狐疑,脸上却没露出来。 迎春回过身,又拿出几样东西,笑着对几个姐妹们说:“这是你姐夫让我拿回来给妹妹们的小玩意,全当玩物罢。” 迎春先拿出一个方盒,递给探春:“三妹妹,这一套是野兔毫的毛笔,是姐姐和姐夫送给你的。我知道三妹妹一直喜欢书法,想来想去,只有送妹妹毛笔最为好了。” 探春喜欢书法,深知兔毫毛笔乃毛笔中的顶级,野兔毫更是极为珍贵。探春没想到迎春会这样细心,惊喜得接过方盒,谢了迎春。 迎春又拿过一包宣纸递给惜春:“四妹妹喜欢画画,这是熟宣,四妹妹就留着画着玩罢。” 惜春忙接过来,也谢过了迎春。 迎春又把一包燕窝和一方砚分别递给黛玉和宝钗:“林妹妹身子弱,这是上等的燕窝,妹妹留着吃罢。这是一方砚,给宝妹妹写字用罢。” 二人接过物品,忙谢迎春。 宝玉见迎春不像从前一样木讷,凑着趣也跑过来,笑着对迎春说道:“二姐姐可曾给我带礼物了?” 迎春笑着刮了一下宝玉的鼻尖:“怎么会少了你呢?我知道你素不喜欢外头人做的东西,这是我丫头们做的被罩子,你拿去用罢,用得好了,我再让她们帮你做了来。” 宝玉听得是迎春身边的丫头做的,心下欢喜,接过就谢迎春。 贾母见迎春想得周到,选得礼物也是妥帖的,心下明白,如果不是孙绍祖同意,迎春不会出手这样大方,心里也清楚自己上了王奶娘的当。 贾母见迎春给姐妹们带的礼物,样样都是细心挑选的,很是高兴,招手让迎春在自己身边坐下来,问长问短,和迎春闲话起来。贾母只字不提王奶娘来贾府的事,一心只盼着迎春夫妻合和。 没多久,丫头们摆上了饭,贾母携着迎春的手,拉着迎春用起饭来。 用过饭,贾母让人把迎春送回到紫菱洲休息。 迎春辞了贾母,回到了紫菱洲,刚要休息一会儿,小丫头来报,大老爷和大太太来了。 迎春没想到贾赦会和邢夫人会来了,自从那日贾赦打了迎春之后,贾赦不是扬言不再见自己么?今日来了,又是要唱哪出戏呢? 迎春让人请进来贾赦和邢夫人,不多时,贾赦和邢夫人进了门,身边还跟着一个美貌的女子。迎春的目光被那个女子给吸引过去。 只见这个女子身姿高挑,婀娜小蛮,单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真真是美艳逼人。 贾赦看也没看迎春,径直走向正座,坐了下来。邢夫人慢了贾赦一步,她看了眼迎春,才直直的坐在椅子上。美艳女子轻瞄迎春,然后走到贾赦的身后立着。 邢夫人抬眼看了贾赦一眼,冷冷的对迎春说:“你老爷前段时间,向你借了银子,你为什么不借?” 第八十七章 妙颜其人 迎春没想到邢夫人会好意思提起这事,迎春笑了笑:“太太问这些,是何意思?” 邢夫人眼睛一立:“你老爷向你借二千两银子,就算你没有二千两,也总有五百两罢,你怎么能不管你自己的老爷了?要知道,老爷可是你父亲,你能不管自己父亲了么?” 迎春眉毛一挑:“大老爷现在也在这里,那我就实话告诉了老爷太太,慢说我没有二千两银子,就是有,我也不能借给大老爷。” 贾赦听得迎春说出了这话,怒喝道:“你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身边的美艳女子忙抚着贾赦剧烈起伏的前胸,含娇带嗔的劝起贾赦不要生气。贾赦被美艳女子抚得,脸色慢慢缓了过来,也不管邢夫人和迎春,握了握美艳女子的手。 美艳女子娇笑了声,推开了贾赦的手,在贾赦耳边耳语几句,贾赦眼睛发出亮光来,捏了把她的粉腮。 贾赦和美艳女子这样全无顾及的调笑,令邢夫人脸色有些灰白,但是还是没说一句话,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迎春也不理会几个人,自顾自喝起茶来。 “二姑奶奶这话可就错了。”说话的正是那个美艳女子。 迎春看了眼那个女子:“你是哪个?” “我是老爷新纳的妾,我叫妙颜。”美艳女子似笑非笑的答着迎春。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莫颜,只听说是个丫头,现在竟然有手段令贾赦纳了她为妾,看来手段还真非一般。 迎春又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邢夫人,见有些邢夫人忌惮的眼神,看来这位新姨娘并非等闲这辈啊,能把贾赦哄得眼中无他人,令正妻邢夫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看来这个妾不简单。 贾赦听着妙颜开了口,语气顺和了不少:“这是你小姨娘,二丫头,你过来见个礼来。” 迎春笑了起来:“老爷,我们贾府素来是重规矩,懂礼仪的。在外,我们不能丢了宫里娘娘的脸,在内,我们也要给小辈们做个榜样才是。姨娘只是半个主子,这里有老爷太太在正座上和我说话,哪里轮得到一个奴才来开口。” 迎春的话一落,妙颜的脸色一变,贾赦先骂起来:“作孽的畜生!你给我闭上嘴巴!” 妙颜眼中含着泪,上前扯住了贾赦的衣襟,娇滴滴的叫了声“老爷”,似有千般委屈,不能诉说一样。 妙颜的一声“老爷”,贾赦的骨头都要酥了,看着眼前委屈的心头肉儿,贾赦更是恼得不行,他拍了拍妙颜的手,厉声向迎春喝道:“你快给我跪下,给你小姨娘赔个不是,就罢了,不然,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迎春坐在椅子上,放下茶杯:“老爷,我跪老爷太太容易,但是让我跪个姨娘,我要先向老太太示下,看看贾府是不是有这个规矩,我在贾府这么久,还真不知道此道理。” “你……”贾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不能说出一句反驳迎春的话。 妙颜眼珠一转,却抢先说道:“二姑奶奶,先不提此事,我想问问你,老爷养你一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大孝的话来,就是有银子,也不给老爷?这话说出来,就该被打死了去,我来问你,如果要算,就从头来算,老爷养你长大多少两银子?老爷把你风光嫁出去,多少两银子?” 迎春眯起眼睛看向妙颜,看来这位小姨娘还真是巧舌如簧,懂得避重就轻,能拿着不是当理说,难怪贾赦会把她带在身边呢。 迎春笑了起来:“小姨娘话说得倒巧,我一个出嫁的女儿,老爷要银子,为什么不从公中出呢?能过明路的,老太太和太太会不许么?还有,我也听得说,老爷要银子是要建别院,要和小姨娘你一起寻欢作乐用。就为这样的事,我定是不会同意的。我不能因愚孝,败坏了贾府的门风,败坏了老爷的名声!” 迎春冷眼看向妙颜:“我劝小姨娘也安份些,莫再生事,贾府能买进你来,一样会卖出你去,你可仔细了,别惹了老太太,那时候老爷也是保不了你的。” 妙颜听完迎春的话,“哇”的一声哭倒在贾赦的怀里,抽抽嗒嗒哭成一团。 贾赦本就生气,现见到迎春把自己的心头肉气哭了,一边低声哄着妙颜,一边指着迎春大骂:“畜生!今天我要不揭了你的皮,我就不是这府里的大老爷了!”说着要下人们去拿家法来,要亲罚迎春为妙颜出气。 这里正闹着,有丫头来回,说老太太遣人问,这边闹什么? 迎春知道自己的人已经把此事告诉给了贾母,心下冷笑起来。 贾赦听见贾母听说了,马上低下了声,狠狠的瞪了迎春一眼,让来人回贾母,只是和迎春没事闲话几句。 来人应着去回贾母,贾赦这里低声劝着抽泣的妙颜,怒目而视迎春。 不多时,贾母那边叫贾赦,邢夫人和迎春过去。 贾赦、邢夫人带着妙颜朝贾母处走去,迎春跟上了三个人,走在最后面。 几个人进了正房,先给贾母施礼。 贾母此时靠在榻上,闭目养着神:“什么事在紫菱洲闹上了?” 迎春还没等说话,贾赦先答道:“回老太太,只是和二丫头闲话几句,这孩子是个倔的,略说说,声高了些,惊了老太太。” 贾母依然闭着眼睛:“是为了什么事争吵了起来?” 贾赦沉吟一下,陪笑着答道:“也是没什么的,只是我……” 贾赦刚说到了一半,话被妙颜拦住了:“老太太,这事我们已经和二姑奶奶说好了,现已没什么了。” 贾母睁开了眼睛,看向妙颜:“你是哪个?” “奴婢妙颜,是大老爷新纳的姨娘。” 贾母冷笑起来,向门口喝了声:“来人,掌嘴!” 几个婆子上来拉妙颜,妙颜吓得魂不附体,口中求饶命,贾赦上前向贾母求情:“老太太,还是饶了她罢,她刚来府上不久,不懂规矩。” 贾母狠狠的啐了一口贾赦:“你纵得奴才没个奴才的样子,竟然跑到主子面前说起话来了,你不管,你纵着,我眼中不能容半粒沙子。不懂规矩的人,你就纳为姨娘,让人知道,以为我们贾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来人,给我狠狠的打,让她下次知道些规矩。” 贾赦低下了头,不敢再劝一句。 几个婆子打完了妙颜,贾母让人把妙颜叫进来,妙颜此时披头散发,脸已全肿起来,她跪在贾母面前,磕头如捣蒜,口称知错。 贾母哼了一声,让妙颜退了下去,然后皱着眉头问贾赦:“我来问你,你是为什么和二丫头吵起来?” 贾赦沉吟一下,小心的回道:“我只是,前段时间短了些银子,原想着向二丫头借了些,儿子想着过后补上了,也就没事了。” 贾母怒喝住贾赦:“你也是为官做宦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懂么?你向个出了嫁的女儿借哪门子银子,说出去,让别人怎样想你,怎样想我们贾族?还有,二丫头一个出了嫁的女儿,你让你女婿如何想你这个岳丈?你让二丫头以后怎样在孙府做人?” 贾赦被斥得一句话也回不上来,低着头不说话。 贾母说过了贾赦,又说起邢夫人:“你做夫人的,别一味的顺着他,该劝的也要劝着些,这样的年纪还纳什么妾,我看那个妙颜狐媚子气十足,现在敢在我面前抢话说,以后还会把你放在眼里?你们现是满眼的孙子孙女了,还这样子闹下去,丢了多大的人?让小辈怎样看你们?” 邢夫人低着头也不敢回一句。 贾母看着眼前的儿子媳妇,心里恨得了不得。贾母又训斥了贾赦几句,然后让贾赦和邢夫人下去了。独留下来迎春。 迎春招手叫过来迎春,迎春走到贾母面前,贾母拉住迎春的手:“二丫头,出了什么事,我最清楚,我虽然是老了,但并不糊涂。今日没罚你老爷,只是,我想着,他是你父亲,府里的大老爷,我多少要给他留些面子。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且放心,我会把此事处理好了,让你少分些心才是。” 迎春知道贾母心下分明,并不好再说什么,反倒劝起贾母来。 贾母又和贾春说了会儿子话,让迎春回紫菱洲去好好休息。 迎春向花园里走去,路上,见凤姐儿从远处走来。 凤姐儿停住脚步,笑着向迎春问好:“二妹妹,这是做什么去?” 迎春也笑回凤姐儿:“二嫂子,我只是四处转转,正巧遇到二嫂子,倒想和二嫂子说说话。” 凤姐儿携着迎春的手,二人走到回廊处,坐了下来。 姐儿笑着问迎春:“这次看二妹妹回来,带了这些的礼物,定是妹夫的意思,二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妹妹和妹夫这样合和,我们见了也高兴呢。” 迎春轻轻一笑:“二嫂嫂,常听人说,夫妻一体,我想着,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意思。为妻有主见,固然是好的,但如果太跋扈,令夫君厌恶,再犯了众怒,最后的下场却是很凄惨的。二嫂嫂是个明白人,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第八十八章 想念你 凤姐儿笑了笑,想着迎春说的几句话,觉得话中有话在向自己说。自己就是个厉害的,贾琏也是让自己几分。 但是凤姐儿却是有娘家做靠山的,就算她再不把贾琏放在眼里,就算她用计害死了尤二姐,只要有王夫人在,有王子腾在,贾琏是没那个胆子拿她如何的。 凤姐儿点了点头,对迎春说道:“妹妹有这样的见识,我为嫂嫂的也是高兴的,妹妹现是个明白人,将来相夫教子自不用说,以后也定会让孙府发扬光大的。” 迎春摇着头,口称不敢当。姑嫂两个又说了会儿子,就散了。 迎春转过回廊,去了黛玉的潇湘馆。 黛玉见迎春来了,忙把迎春让进去。 迎春笑着坐在椅子上,把司竹手中的包接了过来,塞在黛玉怀中:“这里有一斤燕窝,刚才我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妹妹,也是有一些苦衷的。知道的,说你我姐妹亲厚,不分彼此。不知道的,倒像是我形容了老太太和太太,只当她们不给你燕窝吃,巴巴的要我带了来,这样反倒不美,也会令妹妹脸上没有光彩。” 黛玉抚着纸包,说不出一句话来。 迎春笑得更为真诚:“妹妹收下了燕窝,好好补养,养了一段时间,心事少些,病自然也就好了。妹妹如果不厌我的东西,就别说什么外道的谢不谢了的,利落的收下了燕窝,就是我们姐妹的情意一场了。” 黛玉没想到迎春会说出这样贴心的一番话来,眼中泪光点点,重重的点点头,把燕窝交给了紫鹃。 黛玉拉住了迎春的手:“我原以为姐姐是个无心之人,今日见姐姐这样待我,我才知道从前是想错了姐姐,姐姐待我的情意,妹妹无能回报,只等着有一天,妹妹有出头之日,定不忘了姐姐。” 迎春笑着点点头,和黛玉又聊起了其他的话。姐妹二人聊了很晚,黛玉留迎春吃饭,迎春也没推辞,留在潇湘馆和黛玉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回了紫菱洲里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迎春正在贾母那边用早饭,孙绍祖遣来的人来接迎春。贾母从迎春的礼物里早已看出来孙绍祖现在和迎春很恩爱,如今又见大早上急急来接,心下更喜。 此时,园子里的姐妹们都来到贾母处送迎春。 凤姐儿见孙府的婆子来了,上前打趣迎春:“妹夫这是怕的是什么?难道我们还会扣着妹妹,不放出去?这大早上起来,就巴巴的来接了?” 凤姐儿的一句话,羞得迎春满面通红,贾母等人都笑了起来。 贾母怕迎春脸上不好看,笑骂着凤姐儿:“就你这猴儿话多。” 凤姐儿唉了一声,对着贾母说:“我这样讨人烦的人,毛病一大身,老太太什么时候看琏二爷来找过我呢?我从今后就烧香拜佛,求像二妹妹一样的福气,明儿个,让琏二爷也来老太太这里寻寻我,才是好的呢。” 一句话,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此时,孙府的婆子进了来,给贾母等人施礼。贾母让婆子起来。 凤姐儿对着婆子笑道:“二姑爷让你来的?” 婆子笑着回:“回二舅奶奶,是我家老爷早起就遣奴婢来接夫人的。” 凤姐儿笑着拍着手对婆子说:“你回去告诉二姑爷,我们不会把二姑奶奶留在贾府,看他唬的,我们怕二姑奶奶吃得多,我们养不起呢。” 一句话,连孙府的婆子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贾母连连唤人打凤姐儿。 婆子笑着对贾母说:“二舅奶奶说笑了,奴婢是知道的。我们夫人再是个能吃的,老太太也养了她这么大了不是。” 贾母高兴得点着头,赞了婆子几句,把一个小箱子交给迎春。贾母笑着对迎春说:“这是一些点心,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一匹衣料,是给二姑爷的。” 迎春还要推辞,贾母让鸳鸯送迎春一行人回孙府去。 凤姐儿也在一边笑着赶迎春:“快回去罢,二妹妹,再不走的话,只怕老太太把沉箱子里的好宝贝都给你拿走了。” 众人又哄笑起来。 迎春在一片笑声中,上了马车,回到了孙府,孙绍祖并没上衙门上去。 孙绍祖见迎春归来,虽然只是一天,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想念的。孙绍祖却不肯明说,他上下打量着迎春,看得迎春倒先笑了起来。 “老孙,你看什么?” 老孙,孙绍祖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觉得好笑,也笑了起来。 “老孙在看看老贾。” 迎春听见孙绍祖学自己叫她“老贾”,笑得更欢快。 “可是在看老贾是不是少块肉?” 孙绍祖点点头:“我在看看有没有饿坏我的‘老贾’。” 迎春终于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迎春把小箱子打开,拿出几盒子点心,然后又拿出一匹布料,递给孙绍祖:“老孙,这是老太太赏给你的。” “哦?还有回礼?看来老太太还是明事理的。” 孙绍祖接过衣料放在一边,走上前,从迎春背后拥住迎春。 “真有些想你呢。” 迎春羞红了脸,小声说:“丫头们还在呢。” 孙绍祖在迎春耳边低语:“丫头们早出去了。别打岔,我真的想你了。” 迎春受不了孙绍祖在自己耳边呵气,回身要推孙绍祖,却被孙绍祖拥在怀里。 “才一天不见而已,你就……” 迎春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孙绍祖吻住了。 迎春被孙绍祖吻得似乎要窒息了,软软的靠在孙绍祖的怀里。良久,孙绍祖才放开迎春的唇,却把迎春抱了起来,朝里间走去。 迎春有些慌了,她推着孙绍祖的胸口:“青天白日的,让人看到像什么?” “我没想如何,老贾,是你想多了罢。” 迎春见孙绍祖耍起了无赖,更气,真怕他糊涂,在房里和自己亲热起来,让下人们怎样看待二人呢。 迎春挣扎着,却没挣脱孙绍祖,被孙绍祖甩在床上。孙绍祖翻身压在迎春的身上,轻轻的抚着迎春的鬓角,手指滑过粉腮。 “我昨晚自己在你这房里睡的。” 迎春惊诧的看着孙绍祖。 孙绍祖的手指滑过了迎春的耳垂。 “我抱着你的被子,闻着你被子上残留的气息,就似乎你在我身边一样。迎春,虽然我是一介糙人,我不会像别人一样花前月下,也不会像你一样填词做句,说些女子喜欢听的话。但是就在昨天,我又一次体会到‘想念’。” 又一次体会。迎春知道,孙绍祖的第一次体会可能是那个神秘的大陈姨娘罢,但她却想装糊涂。 迎春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略青的下鬓角:“傻瓜,我不是回来了嘛。” 孙绍祖笑着点点头,头靠在迎春的肩上。 有时候,男人是男人,有时候,男人是个孩子。 迎春轻轻抚着孙绍祖的头,夫妻二人就这样躺在一处。 二人躺了一会儿,迎春催孙绍祖去衙门。孙绍祖笑着站起身,让迎春等他回来再吃点心。迎春答应了。 孙绍祖走了,绣橘走进来,对迎春低声说道:“夫人,鸳鸯姐姐有些事告诉给了奴婢。” 鸳鸯有事告诉绣橘?这事却不能小瞧了。 鸳鸯在贾母身边,就如同绣橘在自己身边一样,都是主子最得意的人,鸳鸯亲自告诉绣橘的事,就等于贾母有事告诉自己一样。 迎春忙问:“什么事?” 绣橘有些迟疑,还是开了口:“夫人,鸳鸯说,王奶娘去过贾府二次了,说你在孙府如何如何受老爷欺负,如何受姨娘们排挤,本来就有罗依从前在贾府的目中无人,现在添上了王奶娘的话,老太太信以为真,给王奶娘拿了五十两银子。” 迎春听完后,气得站了起来,她从没想到王奶娘敢这样做事,居然跑到贾母面前去搬弄是非去了。 迎春想到一事,又问绣橘:“王奶娘第一次去见老太太,第二次是去见谁了?” 绣橘见迎春脸色变了,也知迎春生气了,怯怯的回道:“第二次是去见太太,说的话和老太太的应该是相差无几,听鸳鸯说,太太好像也给王奶娘拿了银子。” 迎春气得七窍生烟,王奶娘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安分了,王夫人有事怎么会不和老太太说呢,贾母还算明白,如果遇到一个糊涂的人,肯定以为王奶娘是她授意去的贾府。 就算王奶娘没受谁的意去了贾府,以这样的手段,从贾府弄出钱来,真是丢了迎春的人。迎春的奶娘犯了错,治家不严的罪名,迎春是承定了的。 迎春沉下心来,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对绣橘说:“你去打听下,看看王奶娘到底用银子做了什么去了,打听到了,速来告诉于我。” 绣橘答应着,退了下去。 屋里寂静无声,迎春想着王奶娘的事,心忽然一沉。王奶娘不会老毛病又犯了罢? 小芸进来给迎春换了壶新茶,慢慢为迎春倒上,然后就要退下去。 迎春抬头看见小芸,叫住了她。 “小芸是罢?” 小芸低头站住了:“回夫人,奴婢是叫小芸。” “哦。你在沈府有多久了?” 第八十九章 感动王奶娘 小芸微微躬着身子回道:“奴婢在沈府已经有五年功夫了。” 五年了,忠诚度该是很高的奴婢才是啊,看来沈子恒把她送给自己,定有一些原委才对。 迎春笑着又问小芸:“你从前在沈府里,都做些什么?” “奴婢从前在沈府里主要伺候沈大人的起居,因为奴婢略通医术,也能帮沈大人治治小病,照顾照顾厨房里。” “你还有这个本事,看来沈大人把你送给我,也真是割爱了。” 小芸微抬起些头来回道:“奴婢原来是沈府的人,现在是夫人的人,和沈府再无瓜葛。就算从前奴婢偶得沈大人的信赖,从此后,奴婢也只是夫人的奴婢。” 小芸的一番话让迎春心下一激灵,小芸这番话,虽显无心,但是却大有深意。 从前小芸和沈子恒虽有主仆之意,但现在主仆缘分已尽,小芸话里话外就是告诉自己,她只会忠诚于她一人。 迎春点点头,看来小芸这个丫头绝不简单,此人不可不防。 迎春没再说什么,让小芸退下去。 小芸躬下了身子,却说出一句话来:“奴婢听得姐姐们说过陈姨娘前段时间生病的事,奴婢听说陈姨娘善于弹琴,大概也懂香罢。” 小芸说完,对迎春施了礼,退了下去。 迎春却惊得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芸今天绝非闲谈,从开始的一段主仆之谊的一段话,到现在的陈姨娘生病的一段话,小芸就是要告诉自己,陈姨娘想设计陷害自己! 迎春从前也曾想过,可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陈姨娘不会自己害自己罢?现在经小芸再一提醒,迎春开始怀疑起来,也许,陈姨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会冒险一次。 迎春更加冷静起来,如果要查出真相,要怎样下手查才是呢?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自己是一个女流,在当今的社会中,出入都很不方便,更别提查这样的事情了。 迎春沉默起来。 却说王奶娘这里,王奶娘这里已经听说贾母来接迎春回贾府的事,王奶娘心下很为惊慌,这万一贾母向迎春提了自己回去的事,可如何是好? 王奶娘急得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 最近焦心的事不只是这一件,前几天,也就是这几天,王奶娘已经把从贾府骗来的银子全输光,而且还欠了刘三宝家的五十两银子。 刘三宝家的如阴魂不散一般的,常常跑来找自己还钱。怎么办?怎么办呢? 王奶娘一狠心,不行只有先把自己攒的银子拿出来还刘三宝家的。 王奶娘关紧房门,找出自己攒的银子,这一算,只有七十五两银子。王奶娘搓着手掌,心里盘算开来。 王奶娘还没想明白时,门外有人喊道:“王奶奶,你在没在家啊?” 王奶娘听着声音,像是刘三宝家的。王奶娘没想到刘三宝家的会堵上门来向她要钱,她连忙把银子塞到柜子里。 王奶娘整整衣服,应了一声,打开了房门。 果然,刘三宝家的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王奶娘:“哟,我还以为您这位大佛没在家呢。” 王奶娘面前刘三宝家的冷嘲热讽,只有尴尬的一笑,忙把刘三宝让进屋子里。王奶娘其实是怕刘三宝家的嚷得人人皆知道自己赌钱的事。 刘三宝家的哼了一声,随着王奶娘进了屋里。刘三宝家的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把手向王奶娘面前一伸,吐出冰冷的两个字:“还钱!” 王奶娘满脸堆着笑:“好妹妹,你再宽限我几天,可好?我现在手头实在是紧得很啊。” 刘三宝家的眼睛立了起来:“我是敬着你,叫你一声‘王奶奶’,如果不敬你,我就直接骂起来了。你四处打听打听,欠帐还钱,天经地义罢,你自己说说,你欠我五十两银子有多久了?我从前是这样急扯白脸的向你要了么?可是您老也真是脸皮厚得可以了,欠我的银子,依然大模大样的去赌钱,你当我是什么啊?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奶娘被刘三宝家的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是不敢露出什么恼意,王奶娘陪着笑脸:“好妹妹,我知道妹妹是个好人,只是我手头真是不宽余啊,请妹妹高抬贵手,再有个五天,我定能还上妹妹的银子。” 刘三宝家的冷笑起来:“哟哟哟,我的王奶奶啊,给你五天时间,有这五天时间,我的五十两银子能生出多少银子来啊!” 王奶娘忙说:“那……那就三天后罢,三天后,我定能想出法子来还妹妹的银子。” 刘三宝家的站起身来,惮了惮衣服:“我说王奶奶,咱们话就这样说定了,既然你说我是好人,我呢,也是个脸软的人,那我就好人做到底罢,再宽限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您老再不还钱,那就别怪我去找夫人评评理去了!我倒要看看夫人怎样裁夺!” 王奶娘听见刘三宝家的话后,头上还是惊出了冷汗,自己赌钱的事,如果让夫人知道了,恐怕就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了。 刘三宝家的理也没再理脸色死灰的王奶娘,径直的推门走了。 刘三宝家的走了,王奶娘跌坐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处有人叫了声:“王奶奶在么?” 有人进了屋子,王奶娘却全然不知,还呆呆的坐在地上。然后就是有人一声惊呼,一个丫头扶起了王奶娘。 “王奶奶,您老这是怎么了?” 王奶娘循声望去,扶起自己的丫头竟然是姜姨娘的丫头冰叶。 冰叶把王奶娘扶坐在椅子上,见王奶娘脸色不好,先给王奶娘倒了杯热茶,轻叫道:“王奶奶,您到底是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啊?要不要回了夫人请大夫啊?” 夫人! “不!不!不要去找夫人!”王奶娘惊恐的叫道。 冰叶疑惑的看着王奶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王奶娘嘴角抽动了下,缓缓说道:“我……我一会儿就好,不妨事……” “王奶奶,要不,我扶您进里间躺一会儿罢?” 王奶娘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来:“多谢冰叶姑娘了,我……没事。对了,你有什么事来找我?” 冰叶微笑着说:“是这样,我们姨娘在月子里时落下了小腹痛的毛病,只要是着了凉,小腹就痛得要命。也请大夫来看过,但是药也吃了,却依然时好时坏的,总不能除了病根。我们姨娘想着,您是过来人,又是夫人的奶娘,定会知道这病该怎样治才对。所以姨娘就遣我来了,问问王奶奶可有方子治么?” 王奶娘想了想,拿出纸笔来,给冰叶写了个土法子。 王奶娘吩咐冰叶怎样服用,冰叶一一记下来。 冰叶笑着谢了王奶娘:“王奶奶,您老算帮了我们姨娘的大忙了,改日,我们姨娘一定会亲自来谢您老的。” 王姨娘勉强的笑了笑,说了声“不麻烦姨娘了”,就不再说什么。 冰叶看着王奶娘又说道:“王奶奶,我年岁小,在您老眼里是个小孩子家,但是我心里却还算明白的。您老这么大年岁了,身体可要当心些,人老可不比年轻时了。您哪里不舒服,就要请了大夫来瞧瞧。今日也算是我遇到了,王奶奶,我这里有五百钱,您留着买些喜欢吃的果子罢。” 冰叶一番知冷知热的话,让心急如焚的王奶娘觉得遇到了贴心人。现在一听到冰叶给自己五百钱,虽然是小钱,但是足以看出冰叶待自己的诚恳。而自己的事呢,何止是五百钱能了结的? 王奶娘的心里防线终于倒塌了,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冰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冰叶忙递给王奶娘一个帕子,站在王奶娘身边,轻声劝起了王奶娘,王奶娘这才慢慢的止住了哭声。 冰叶对王奶娘说:“王奶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令您老这么伤心,我不是夫人的人,您防着我也是正常。只是,您这样子难受,倒让我心里也不好受起来。看王奶奶您这个年纪,和我自己奶奶也差不了几岁,我小时候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您这样哭,让我觉得像是我奶奶在向我落泪一样,心头难受得很。” 冰叶说着竟然也落下了泪来。 王奶娘听到冰叶说出这些话来,心里热乎乎的。想着自己和姨娘们的丫头素无往来,现在听到冰叶说出这样热心热肠的话,已是难能可贵了。王奶娘又见冰叶哭得如此伤心,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她拉住了冰叶的手,脸上有些讪讪的:“好孩子啊,不是我防着你,只是,有些话确实不好说出来。” 冰叶擦了擦眼泪:“王奶奶,什么事,我也不好问,如果我能帮上奶奶的忙,请奶奶尽管道来。” 王奶娘摇了摇头:“你这个孩子帮不了,我现在……”王奶娘说完,看了眼冰叶:“我现在急需银子。” 第九十章 迎春训奴 “银子?多少银子?” 王奶娘愁眉苦脸的说道:“怎么也要七、八十两银子呢。” 冰叶听完需要七、八十两银子,皱起了眉头来:“奶娘,这个银子数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我这里还真没有。但是,我想着,只要是银子的事,只要有个数儿,就比那其他的事好办些。您老细想,其他升官发财、治病救人之类的事,咱俩这样的人,也办不了不是。” 冰叶的话,倒让王奶娘的眉头舒展了些。冰叶说得不错啊,只要是银子的事,只要有个数,凑齐了不就得了嘛,何苦来这样的苦恼呢。 想到这里,王奶娘的眉头又皱起来。可是,这银子也不好凑啊,自己这里的银子要给小儿子娶媳妇,还要在迎春那里准备出七十两银子来,再加上欠刘三宝家的五十两银子,里外里,也要个近二百两银子。 自己这里才有七十五两银子,还差的银子可如何是好呢?和自己相好的几个人,全是下人,自己身份也算尊贵的,是主子的奶娘。自己这从牙缝里细攒出来的,才有七十五两银子。这里面还有从前夫人还是姑娘时,自己偷了她的东西卖了的银子呢。 其他相好的人更不必说了,哪有这些人银子呢?就算有一些,十两八两的,自己要凑够了近二百两银子的数,要借多少个人啊。 冰叶想了想,一拍手:“王奶奶,您有夫人这棵大树,怎么不向夫人借去?夫人不会见您有难而不理啊。” 王奶娘心里叫道,我哪敢让夫人知道啊。嘴上叹了口气:“夫人是指不上的,而且,有些事,唉,说了你也不懂的。” 冰叶听王奶娘这样说,笑了笑,低头不再说话。 二人半晌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冰叶忽然哎了一声,王奶娘不由得看向冰叶。 冰叶兴冲冲的说:“王奶奶,要不,您可以向我们姨娘借些银子啊。” 王奶娘听完马上摇起头来:“不行不行,我素来和你们姨娘没什么交情,我怎么好意思向她借银子呢?” 王奶娘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还在想着,老爷这几个姬妾,从夫人进门时,就和夫人一直做对,现在自己如果向姨娘借了钱,别是中了什么圈套才好啊。 冰叶笑了起来:“王奶奶既然没把我当成外人,我也不把王奶奶当成外人,您是帮了我大忙的人,您帮我写了这个土法子,可不就是帮了我的忙嘛。” 王奶娘依然摇着头,不说话。 冰叶眼珠转了转,笑道:“我不知道我说的话,是否对。王奶奶是不是不敢和我们姨娘有些瓜葛呢?” 王奶娘忙摆摆手,笑了笑:“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呢。” “我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不过,您老是眼明的人,从夫人进门以来,我们姨娘是最恭顺夫人的。王奶奶细想,这么久,我们姨娘可曾为难过夫人么?哪次立规矩不是我们姨娘去得最早呢。” 冰叶说着,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王奶奶,我们姨娘常和我们几个说,一定要恭顺夫人,要敬着夫人院里的人。我们姨娘还说过,夫人是何等不易啊,硕大的孙府,一肩重担都压在夫人的身上,有个人帮衬着还好,可是除了我们姨娘,这府里的姨娘和通房,哪个还是省事的呢。可我们姨娘又是个笨的,不会协理内务,帮不了夫人。我们姨娘每每想到这里,都会唉声叹气一番。” 王奶娘沉思起来,确实是从迎春嫁过来,姜姨娘是最顺从的一个姬妾。她从没给迎春出过什么难题,也没敢给迎春什么脸色,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 如果自己借了姜姨娘的银子,也许要比借别人的好些呢。 想到这里,王奶娘的脸色缓和些,但还是不说什么话来。 冰叶打量着王奶娘,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她决定再添一把火来。 “王奶奶,反正,我话已至此,我也是因为看您老没个办法,才想了这个法子,不用也没关系的,您老思夺就好了。”说着,冰叶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王奶娘见冰叶要走,心下有些着急,如果不借来银子,可怎么好呢。 王奶娘上前拉住冰叶,陪着笑说:“冰叶姑娘别见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好意思麻烦姜姨娘和姑娘你。” 冰叶看了看王奶娘:“如果您老真不好意思,不然就这样,我代您老向我们姨娘借银子,我们姨娘定会把银子借给了我,然后您立张字据给我就是了。” 王奶娘眼前一亮,如果冰叶能这样帮自己,自己所有的难关就都能平安度过了。王奶娘不由得脸色回转了些。她虽然心下有些同意,却不好意思欠冰叶的人情。 冰叶似乎是知道王奶娘的心思一样,冰叶笑着说:“如果王奶奶觉得欠了我的人情,那奶奶就给我些利钱好了,这样人情和债就两清了。” 王奶娘听了,一把拉住了冰叶的手,激动的脸色都有些发红了:“那真是谢谢你了,冰叶姑娘。” 冰叶一笑:“王奶奶真是太客气了些。” 二人说妥了,冰叶就走了,王奶娘心里盘算着怎样分银子的事。 晚上掌灯时分,冰叶竟然拿了来一百两银子来,王奶娘大喜,马上给冰叶立了张字据,并写明给冰叶的利钱数。 冰叶收了字据,把银子给了王奶娘,然后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冰叶说姜姨娘那里还要有人伺候着,就走了。 第二天,王奶娘把银子还给了刘三宝家的,然后又去了迎春的院子里。 小丫头子在院子里见王奶娘来了,忙笑着招呼着王奶娘。另一个小丫头向里禀告去了。 不多时,绣橘出来亲迎王奶娘。绣橘扶着王奶娘的手,笑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王奶娘微笑着问绣橘:“夫人回贾府那边去,一切可好么?” 绣橘见王奶娘有意打探,脸上笑着回道:“老太太等人一切都好呢。”说着,扶着王奶娘朝房中走去。 王奶娘见没打探出什么来,也不再问什么,和绣橘有一句,没一句的朝房里走。 迎春早知道王奶娘来了,但她还真不知道王奶娘此次来到底要做什么。 迎春迎进来王奶娘,拉着王奶娘的手就往小炕上让。王奶娘却并没有上小炕,而是扑通一声跪在迎春面前。 迎春见了,忙双手去扶王奶娘。王奶娘执意不肯起来,哭了起来:“夫人,老奴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还请夫人惩罚。” 迎春眉头轻皱,心却提了起来,她真不知道王奶娘到底做了什么。 “妈妈,有什么事,您老尽管说来,您老这把年纪了,跪着是做什么?” 王奶娘抽泣着:“老奴前几天,因犯了糊涂,去了贾府,从老太太和太太那里得了七十两银子,现都在我这里,请夫人收回罢。” 王奶娘把银子从怀里拿出来,双手捧到迎春面前。 迎春让绣橘把银子接过来,盯着跪在地上的王奶娘:“妈妈,你是为什么去贾府里骗老太太和太太的银子的?” 王奶娘低着头哭道:“都是老奴不好,老奴因一己私欲,才出此下策的。”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出此下策的呢?” 王奶娘话一滞,抬头偷眼看向迎春,见迎春正盯着自己,慌忙低下了头:“老奴……夫人也知道,老奴还有一个小儿子,现在贾府里当小厮,可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媳妇还没说上。老奴想着,如果银子多了些,给儿子娶一房好媳妇子,那岂不是更好。老奴一世是奴,想让他们将来有个出头之日。” 说完这些话,王奶娘的心也提起来。这如果是在其他主子面前说出这些话来,王奶娘就会被打死。身为奴才,有些妄想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敢当着主子的面,说出来,那真真是不想活了。 王奶娘什么都敢赌,这次她也要赌赌,就赌迎春不会打死自己了。王奶娘虽然心下七上八下的,但是她总觉得现在的迎春,可不是不同于其他的主子们。 迎春没说话,王奶娘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迎春站起身,吓得王奶娘一哆嗦,她真怕迎春翻脸打倒自己,再叫上二门的婆子把自己撵出去。 迎春伸手把王奶娘扶起来,叫司竹搬把小凳,让王奶娘坐下来。 王奶娘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迎春坐下来,面色虽无任何表情,话却柔和了很多:“妈妈,不是我说你,你老这样行事,以后让老太太和太太怎样看我们?先前儿,你偷了金凤,我都不计较,但是你如果真把我当成傻子,那你就错了。” 迎春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你到底是什么原因从贾府那边骗银子,我早晚是会知道的。但是如果真让我查出来时,妈妈,你要想仔细了,可不是你我现在这样说了。” 王奶娘额上渗出些汗来,她忙道:“夫……夫人,真是因为这个,我不想让我家的后人们个个成奴为婢的。求……求夫人开恩。” 第九十一章 迎春教女 “这次事就算了,不过,我说过的话,妈妈也要想仔细了。” 王奶娘见迎春竟然这样饶过了自己,心下不由得暗喜起来,她给迎春磕了个头,然后退下去了。 迎春见王奶娘退了下去,招手叫来了绣橘:“你可曾打听到什么?” 绣橘摇了摇头:“夫人,我悄悄遣人查了,但是却没发现王奶奶有什么,她现是没什么事,好像常往西北角门处那边和几个婆子闲聊。” “西北角门那边?”迎春沉吟起来:“你打听出什么倒算好的,没打听出来,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迎春想了想,又对绣橘说:“我们现在不知道王奶娘去做什么,就只能用这个方法了。你去把你们常做的一些花样子,分给王奶娘一些,给她定下来几日内还回来,时间要比你们慢个一两天的,那样她就没有那么多闲下来的时间了。” 绣橘听了马上应着下去找花样去了。 迎春轻轻喝着茶,又命司竹把小翠叫进来。司竹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小翠随着司竹进来了。 小翠先给迎春施了礼。 迎春看着小翠比从前清丽爽快许多的模样,微笑着道:“小翠,我要交给你一个活计,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 小翠忙道:“夫人待小翠全家恩重如山,小翠定当为夫人赴汤蹈火。” “好,就是这样的事……” 第二天,绣橘带着些花样子,领着小翠去了王奶娘那里。 王奶娘见了,忙笑着把二人迎进去。 绣橘说:“王奶奶,这些花样子是夫人吩咐我们几个做的,院子里的人手,您老也是知道的,根本忙不过来,我想着您老也没有太多的事,虽然现在上了年纪,但是听得说,您老年轻时可是女红的一把好手,得了老太太的赏过呢。所以,我就想请您老帮帮。夫人也说了,让我们和您老多学学,也长些见识。” 这是夫人让人给我安排的活罢?王奶娘心下想着,如果不是夫人授意,绣橘怎会跑来请她帮忙,她是夫人的奶娘,夫人都敬她几分,哪个人敢随便请她帮忙呢。 “向我多学学?”王奶娘笑得极不自然:“我哪里敢当呢。” 绣橘又笑道:“您老就别推辞了,我把花样子都带了来了,请您老就帮帮我们罢。” 王奶娘点点头。 绣橘又把小翠拉到王奶娘面前:“王奶奶,夫人见您年岁大了,心下也是心疼您老,这不,从我们院子里挑了个最是机灵的小丫头,她叫小翠,从此后,小翠就跟在您老身边了,端个茶,递个水的,您老就尽管吩咐着。” 什么?!居然还安排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王奶娘的眼角不由得狠狠抽动了下,夫人这不是借着个由头,派人来监视自己的么? 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能说:绣橘,你把小丫头带回去罢,我不能身边带个丫头啊,那样我如何去赌钱呢? 王奶娘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啊,但是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她笑着谦让了一会儿,收下了花样子和小翠,让绣橘回去以后谢谢夫人。 绣橘答应着回去了。 王奶娘瞪着眼睛看向小翠,小翠一笑:“王奶奶,您老喝茶么?我给您老换壶新茶罢?中午您老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吩咐厨房去。看您老的脸色不好,要不,我给您老捶捶腿,可好?” 小翠越是殷勤,王奶娘越是难受,她真是欲哭无泪啊。 看来,从今后只能不再去赌钱了。想到这里,王奶娘的肝都疼起来。 王奶娘这几日过得十分不自在,醒了就能看到小翠的笑脸,除了上厕所外,小翠都是随在王奶娘身边的。 小翠是这样笑着对王奶娘说的:“王奶奶,夫人吩咐了,定要我把您服侍得服服帖帖的,要比服侍她还要尽心。王奶奶,您不用不好意思,您老就是没被人服侍惯,真服侍惯了,您也不会这样不自在了。” 王奶娘听着这话,只能笑起来,但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王奶娘没事可做,整天和小翠大眼瞪小眼。小翠周到的照顾,可亲的笑容,让王奶娘连发作的机会也没有。 王奶娘天天和小翠窝在屋子里做女红,做得眼睛瞪得酸痛。小翠也劝过她不要做,但是不做她能干什么?别说去西北角了,现在只要她迈出房门一步,小翠就会恭顺的快步上前,扶着她的手,一同出去。 小翠嘴里还要说:“王奶奶,您慢着些,我扶着您,你年岁大了,可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骨。” 王奶娘就这样过上了半个主子一样的生活。但是她心中却暗暗叫起苦来了。怎么办?做女红罢,倒不是王奶娘多想做女红,但是不做有什么办法呢?整天看着一个笑面娃娃一样的丫头,有什么脾气好发呢?做女红反正也是夫人交待的活。 西北角门那边的几个婆子也知道了王奶娘现在有丫头“服侍”了,哪还敢登她的门,就算是迎面见到了,也是头低得很低,一副谦恭的样子,其实王奶娘心里明白,这几个人恐怕让王奶娘瞧见自己那有些惧怕的脸。 王奶娘那个恨啊,这几个势利眼,看夫人现在派人跟着自己,竟然避自己像避贼一样。王奶娘本还想着,从几个婆子眼中得到什么讯息,现在可好,人家干脆都不让你看见脸。 王奶娘暗暗的啐着几个婆子,等我翻身时,给有你们几个好看的! 王奶娘被迎春控制住没出一天的功夫,姜姨娘那里就得到了消息。姜姨娘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就开始皱起眉头来想对策了。 姜姨娘原本真没想到夫人会这样厉害。她想过夫人会查王奶娘,但是姜姨娘也是安排好了的,她的人嘴都是紧的,干脆不会露出半丝口风,就算你夫人再有本事,你能把谁的嘴撬开呢? 姜姨娘还在心里暗暗高兴。可是,刚刚一天,夫人竟然把王奶娘给管制起来了,这是姜姨娘没想到的。 姜姨娘心里骂起了夫人的机变,自己千辛万苦的为王奶娘设个局,夫人竟然能把局给捣了半边,这不是要让她的功夫白费掉么?不行,绝对不行!自己定要想出办法来,对付夫人。 姜姨娘闭上眼睛,手拨佛珠,心里却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冰叶站在姜姨娘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自己主子想事时,自己是不敢打扰的,等会只要看主子的脸色,就能知道该怎样做了。 冰叶跟着姜姨娘时间久了,也学得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冰叶,”姜姨娘叫了一声。冰叶忙躬下身子。 姜姨娘的声音低沉得如苍老妇人,却带着决然的味道:“抽个时间,你要去逼一逼王奶娘,但是不要把小翠调走,小翠不会总跟在王奶娘身边的,她总要有别的事罢,她总有很合情理的事要做,你懂么?” 冰叶点点头。 迎春把王奶娘安置好了,心终于着了些地。早上,姬妾几个立规矩,迎春也是淡淡的应付几句,陈姨娘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姜姨娘也是挂着恭顺的笑,罗依和水绸站在后面,都没抬起头,这样的早上,和每天没有什么不同。 迎春让几个人散了去。却想着没有来的大姑娘雨凌。 迎春刚要遣人去问,雨凌脸色有些发白的被锦纹扶进来。迎春忙让绣橘和司竹扶过雨凌来,让雨凌坐在小炕上。 雨凌原还不敢坐,后来迎春把她按在小炕上,雨凌也不再推辞。 迎春问雨凌:“凌儿,你这是怎么了?” 雨凌勉强的笑了下:“有些腹泄。” 迎春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腹泄就不要来了,让锦纹过来说一声,不就好了嘛。” 雨凌很认真的说:“也不是大毛病,倒不该让母亲惦记着。” 迎春抚着雨凌的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遣退了丫头们,拉着雨凌的手低声道:“凌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年,你就要成为少女了。母亲今天的话,说得可能早了些,但是我希望你记得。” 雨凌莫名其妙的看着迎春。迎春慈祥的笑道:“女孩子长到一定的年纪,就会来初潮,也就是月信,凌儿,你懂么?” 迎春说到这里,雨凌的脸腾的红起来,头低了下来。 迎春明白自己这样和一个古代的小女孩讲月经,可能她会难以接受。但是做为一个母亲,哪怕就是名义上的母亲,她也要好好的讲给这个女儿听。迎春从心里希望自己是个好母亲。 迎春柔声道:“我知道,你会不好意思,但是我是你母亲,我希望我能为你做到最好。凌儿,你要记得,在那个时候,可能你小腹会很痛,但是你不要害怕,这是你成长的标志。母亲为你从一个小孩童成长为一个少女而感到骄傲。那时候让丫头给你煮红糖水,不要沾了冷水,也不要吃凉食就好了。” “母亲……”雨凌抬头看向迎春的笑脸。 第九十二章 雪中小王八 迎春笑了起来:“凌儿,女子的身体各有不同,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来月信,所以,和你说得早了些。其实呢,我也是怕我那个时候忘了。”迎春说完后,自嘲的笑起来。 真的会忘了么?雨凌不信,如果一个人能细心得提醒自己女子最隐密的事,那她怎么可能会忘呢。 雨凌仔细的看着迎春,她是第一次这样看着迎春。 这个母亲年纪不大,但是却把整个府的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对她即敬又怕。姨娘们对她恨之入骨。而她对自己,却很是细心。 母亲没有眼睁睁的做势不理自己姨娘给自己安排的亲事,她据理力争,最终,那个不良的亲事在母亲的坚持下告终了。 雨凌知道这些后,心下很感激这位母亲。 今日,又听母亲和自己说月信的事。从没听别人和自己很认真的谈月信的事,初听见,不好意思到极点。她只是听丫头们私下说过,自己也懂一些,但是这样正式的,面对着面和别人谈月信,这还是第一次。 现在,雨凌听着迎春认真的口气,感受到母亲话语中的不安以及对自己的鼓励,雨凌看向迎春的眼睛,却正迎上的是迎春慈爱的目光。 雨凌忽然觉得很感激迎春。 是要多细腻的母亲,才会想到对自己的女儿讲这样的私密的话呢。要知道,她只是庶出的一个女儿,是妾生的,是和母亲分享着同一个丈夫的另一个女人生的。 其实,只要迎春愿意,她可能会有很多庶出的女儿或儿子。但是,哪个敢说,每个正妻都会这样关照庶出的孩子呢? 雨凌想着,咬紧了嘴唇。这些话,陈姨娘没对她讲过,从来没有。而眼前这位没生没养过自己的母亲,现在却对自己讲出来了。很自然的,像所有的母女聊贴心话一样说出来。虽然自己离来月信还有段时间,但这已经说明母亲为自己想到了。 雨凌迎上了迎春的目光,点点头。 迎春和雨凌聊几句后,让雨凌回去好好休息着,自己带着绣橘和司竹去了后花园。 迎春告诉绣橘两个人,多运动是有好处的,不管是散步也好,做操也好,跳绳也罢,只要活动起来,身体就会越来越好的。 主仆三人走到后花园,迎春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刚下了一场大雪,花园里都被雪覆盖,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迎春蹲下身子,团起一团雪来,对着绣橘和司竹说:“看看,这里的雪多好,正适合打雪仗。” 打雪仗?!当家主母带着一群奴婢在花园子里大呼小叫,不分主子奴才的打雪仗?这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啊? “夫人,只怕……不妥罢?”绣橘还有些迟疑。 迎春笑起来:“绣橘,你不要被那些规矩给捆死了,咱们院子里,玩的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些。你们两个快回去,除了婆子外,把咱们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叫出来,咱们一起打雪仗。打雪仗,人多才有趣呢。对了,让她们都多穿些,能带上换的棉袍来更好了。还有,告诉大家,凡来打雪仗的,回去后,我给她们做新棉袍。” 司竹脆脆的应了声,绣橘还有些发呆,司竹拉了绣橘一把,绣橘才回过神来,笑着和司竹一起往院子方向跑去。 迎春独自走到原来葡萄架子附近,这里的雪还有没被人踩过,干干净净的一大片。迎春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画起画来。 迎春的画画得真是不怎么样,但是勉强能看出是什么。迎春往手里呵了口热气,想起孙绍祖那似怒还笑的眼睛。迎春不由得笑起来。 迎春在雪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龟,乌龟的壳有小铜盆那么大。迎春笑着咬了下指尖,拿着树枝在乌龟的壳上写了“孙绍祖”三个字。然后就吃吃的笑出声来。 “我是乌龟,你就这样高兴么?” 迎春的身后响起了低沉的男声,迎春手一抖,小树枝落在雪上。 不用回头,迎春也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迎春僵着的身子,没动。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忽然,迎春嗖的一声往前窜出去。 迎春刚跑没两步,身后的人比她还快,一把抱住了她的后腰,把她拦腰又扛在肩上。 孙绍祖狠狠的说:“你今天定要说明白了,我当乌龟,你有什么好处?” 迎春尖叫了几声后,终于说出成句的话来:“你放下我,我就告诉你。” “当真?” “当真。” 孙绍祖轻轻的放下迎春,迎春整了整斗篷。孙绍祖问:“说罢。” 迎春眼睛看向天空:“老孙,你看天空,蔚蓝蔚蓝的呢。” “别岔开话题,快说啊。” 迎春翻起眼睛来:“你还真要听啊?” “说罢!” “你当乌龟,我有什么好处呢?其实呢……你当乌龟,我就是……捡个乐!”迎春说完,撒腿就跑。 孙绍祖气得差点没倒在地上,这叫什么妻子,居然说自己夫君成乌龟,自己就是捡个乐子。难道她就那么希望自己是乌龟么?难道她喜欢给男人戴绿帽子么? 再看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早已跑在前面了。孙绍祖一咬牙,几步就追上了迎春,上前就抱住了迎春。 孙绍祖不顾迎春的挣扎和不见消停的嘴巴,一直把迎春拦腰抱到一处石墩旁。孙绍祖坐在石墩上,把迎春按在膝盖上,一巴掌就打在迎春的屁屁上。 “你!”迎春没想到孙绍祖能在外面打她的屁股。 “我怎么了?我这也是捡个乐。”孙绍祖说完,又一掌拍在迎春的屁股上。 “不许打我的……啊,你怎么还打啊?!”迎春的抗议,孙绍祖恍若没听到,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打在迎春的屁股上。 “说!还敢不敢了?”打了几巴掌后,孙绍祖问迎春。 “不……不敢了……” “真的不敢了?” “英雄,我真的不敢了!” 孙绍祖放开了迎春,扶迎春站直了身子,迎春却反手捏住了孙绍祖的鼻子:“你居然还敢打我的屁股?!今天我就要牵着牛鼻子走走看看。” 孙绍祖拿下迎春的小手,凑近自己的嘴边,呵着气:“你是冷了罢,看这手凉的。” 迎春满目柔情的看着眼前为自己呵着气的孙绍祖,这只中山狼,还真是不大一样。 “没事的。”迎春脸红红的娇嗔了一句,孙绍祖拉着迎春的手,夫妻二人回转过身,却见迎春院子子里的丫头们正呆愣愣的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 这些丫头是什么时候来的?夫妻二人居然全然没注意到。 迎春想起来了,是自己让绣橘和司竹找丫头们来打雪仗的。可是自己刚才只顾着和孙绍祖戏闹了,竟然忘了自己还招来许多的人来。迎春此时羞得满面通红。 “那个……”迎春想对丫头们说什么描补描补,但是她只是张了张嘴,成句的话也没吐出一句来。 迎春的院子里,除了绣橘和司竹几个是见惯了迎春和孙绍祖打闹,但是身后还站着这么些的丫头们,却是平日里连迎春的房子都没进过的。主子夫妻这样子……调情,她们还是替主子不好意思。就连绣橘和司竹二人眼神也是躲躲藏藏的。 再看其他丫头们,要么张大了嘴巴,忘了合上。要么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能钻进地鏠里。 迎春彻底傻了眼,倒是孙绍祖说出话来:“你们……嗯……来做什么?”但是这话明显不如不说。 司竹首先回过神来,回道:“老爷,是夫人……夫人让我们找院子里的丫头们来玩打雪仗的。” 孙绍祖瞥了一眼迎春,迎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正用手指戳着身边栏杆上的雪。 孙绍祖轻咳一声:“嗯,你们在这打雪仗罢,我和夫人先回去了。”说完,孙绍祖携着迎春的小蛮腰,连揽带抱的带走了还没回过神的迎春。 夫妻二人回了院子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婆子见孙绍祖和迎春回来,出来招呼着。孙绍祖让婆子们都回去罢,自己带着迎春回了正房。 刚进了屋,迎春像回过魂一般,把孙绍祖按在小炕上,掐住了孙绍祖的脖子:“都怪你!让我丢人丢大了!” 孙绍祖知道迎春不会用力,笑着握住了迎春的手:“谁让你先不乖了。” “那你也不能在外面就打我的……那个啊。” 孙绍祖搓搓手:“那我就现在打你的屁股好了。” 迎春连忙推搡着孙绍祖,却被孙绍祖紧拥在怀里。 日子一恍而过,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迎春忙起来了。 府里上下要怎样安排,年货要怎么置备,还有贺礼也是要备着的。听孙绍祖说,庄子里的东西也快到了,迎春忙着安排人收拾地方,准备接庄子里的东西。 迎喜行里的生意也更好了起来,因为新年将至,很多人都来买喜庆的被罩,准备过年换上。迎喜行的泽英报了迎春,又雇了几个伙计,依然忙得热火朝天。 迎春整天忙完了这样忙那样,真有股脚打后脑勺的感觉。 第九十三章 元妃的赏赐 除夕终于到了,孙绍祖和迎春带着雨凌在迎春房中吃了顿年夜饭,陈姨娘和姜姨娘在两边伺候着。用过饭后,迎春让两位姨娘也下去用饭,然后让绣橘和司竹带着雨凌在院子里放烟花。 雨凌胆子小,司竹教雨凌,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雨凌惊恐的尖叫声,和看到美丽烟花的喝彩声。 迎春拉了下孙绍祖:“老孙,走,我们也和她们一起去放烟花罢?” 孙绍祖看着早已经坐不住的小妻子,笑道:“是你想和她们一起玩罢?不过,你可是这府里的主母,凌儿的母亲呢。” 迎春把嘴一撅:“一府的主母就不许放烟花了?就算是别人的母亲,就不许当着孩子的面欢快的笑了?我说老孙,你不要把成人世界搞得那么严肃好不好?婚姻需要经营,生活需要调剂。” 说完,迎春就去拿自己的外衣和斗篷,孙绍祖笑着摇了摇头,和迎春一起穿衣服出去了。 夫妻二人站在院子中时,雨凌刚在绣橘的授意下,点燃了一个烟花。烟花腾空而起,绽放出美丽的花伞来。 雨凌高兴得叫着回过头:“父亲,母亲,快看啊,那个最大的,是我放的。” 孙绍祖和迎春都点着头。 雨凌又高兴的继续和绣橘几个放其他的烟花。 孙绍祖附在迎春耳边说:“我很久没看见凌儿这样笑了,看凌儿这样高兴,我也很高兴,你这个母亲,还真是当得不错。” 迎春横了孙绍祖一眼:“小哥,我的一些本领,你还不知道呢。”说完,迎春挤到雨凌和绣橘中间,高声喊道:“给我来一挂山响的大鞭炮!” 孙绍祖听见了,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妻子,一点不像个大家闺秀,胆大,心细,该泼时比哪个都泼,该需要谋略时,又筹划得特别好。 这样的女子,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就是欣赏她,迎春的这些特点,要比一些大家闺秀更让他青睐。 迎春这边玩得高兴,但是有人那里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姜姨娘和冰叶一直注意着王奶娘这边的动静。 初一一大早,小翠往迎春这里来,给迎春磕头。 王奶娘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必去给迎春磕头,所以她闹得个清静,自己在屋子里。 有人敲响了王奶娘的门,王奶娘好不容易得了清静,被打破了,她一边走,一边没个好气的问:“是哪一个?” 房门被人推开了,冰叶走了进来。 王奶娘看到冰叶先是一愣,然后笑容满面的让冰叶进来坐。 冰叶也不客气,轻笑着对王奶娘说:“王奶奶,过年了,这是我们姨娘给奶奶的一个红包,请奶奶仔细收着。” 王奶娘一听有红包,嘴笑得合不拢,假意推脱:“这怎么好让姜姨娘破费呢,我是万不能收的。” 冰叶笑了:“奶奶,我也不和您客气了,我知道您这里小翠不在,您难得自在一会儿子,您快收下罢。我们姨娘还有事请奶奶帮忙呢。” 王奶娘一边接过红包,一边笑着问:“什么帮不帮忙的,有事姨娘尽管吩咐就好了。” 冰叶慢慢敛起笑容来:“王奶奶,姨娘想让您老没事多往夫人那里去去,夫人那里有什么事,您老也先及时告诉给我们一声。” 王奶娘听得冰叶的一番话,带着红包的手一滞,王奶娘又把红包又放回到冰叶手上,缩回了自己的手:“这……这可不能够的,这个我是做不到的。” 冰叶坐了下来,冷笑起来:“王奶奶,您老也是个聪明人,您得想想啊,如果夫人看到您因赌钱而写给姜姨娘的字据,夫人会如何想呢?还有,这一直以来,您在西北角门带头聚众赌钱的事,夫人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夫人会不会不顾着您老多年的体面,把您给赶出孙府呢?夫人的脾气,您可比我清楚的。” 王奶娘倒吸一口冷气。不错,以迎春现在的秉性,确实不能轻饶了自己。 王奶娘心下大乱,冰叶不知道自己在贾府里也骗了银子,但是如果这事闹出来,迎春知道自己是因为赌钱而骗贾母等人的钱,再加上还欠了刘三宝家的及姜姨娘的银子,迎春怕是真会把自己赶出去。 冰叶继续说道:“王奶奶,我们姨娘又不是让您去害夫人,您怕的是什么呢?您也是知道夫人是个厉害的,我们姨娘只是想知己知彼,有事能先有人通个气罢了,这样子在夫人面前也不会出错啊。只是这样,王奶奶,您老想想,您得了眼前的这个红包外,先前儿欠我们姨娘的银子,也不需要还了。孰重孰轻,王奶奶您老自己可想好了。” 王奶娘立在地上,半晌没说一句话。 王奶娘脸色苍白,嘴唇也抖起来。都怪自己好赌成性啊,现在惹出这样的乱子来,银子银子还不上人家,要去帮着打探迎春那边的消息,自己又是不情愿的。可怎么才好呢? 王奶娘这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指着冰叶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设计陷害了我?” 冰叶笑得很悠闲:“我的奶奶啊,我们怎么设计陷害了您呢?您老如果不是手痒,难道我们还能拉着您的手去赌钱么?” 果然,果然!王奶娘火冒三丈,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王奶娘气得手指着冰叶的脸,骂道:“好啊,你们居然设计到我头上了!你现在就与我去见夫人!” 冰叶一听,站起身来,冷笑道:“好啊,王奶奶,你不去找夫人,我还想找夫人呢。走,现在我们就去找夫人!”说完,冰叶拉着王奶娘的手就要往外走。 王奶娘吓得身子往回缩着,冰叶一见,冷笑着:“怎么办?不是您老说要见夫人么?那好啊,走罢。” 王奶娘哆嗦成一团,终于哭出来:“你们……你们害得我好苦啊……” 冰叶悠闲的坐回椅子上,开始剔起自己的指甲了,她就是要这样逼一逼王奶娘。 王奶娘想着小翠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现在小翠就在回来的路上,如果让小翠看到冰叶在这里,真问起来,冰叶再破罐子破摔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王奶娘乞求起来:“冰叶姑娘,请……请就你饶了我罢……” “王奶奶,您这是什么话?我现在在请您老帮我们的忙呢。” 冰叶轻声慢语的话,却一声声的砸在王奶娘的心上,王奶娘的心在摇摇欲坠。 “好……好姑娘,”王奶娘乞求起冰叶来,“给我容段时间罢。” “王奶奶,我们姨娘就想等奶娘的一句痛快话。” “我……我……”王奶娘觉得吐出一个字都尤为艰难。 冰叶打开红包,把一张银票抖开来,上面是一百两的银票。 王奶娘收住了泪,看着银票上的数字,眼睛有些发直。一百两银子,自己做了一世的奴才,还没攒到一百两银子,可现在,眼前就有一百两银子。可是……夫人待自己也不薄啊。 冰叶抚着银票,并不看王奶娘:“王奶奶,这银子,够您过个不错的年罢。就算您老现在不花,攒起来,将来讨夫人个人情,放了出去,也能买个体面的小宅子了。王奶奶,说句最实在的话,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好呢,夫人能跟着您一世?夫人能管得了你,能管得了你的两个儿子么?” 王奶娘闭上了眼睛:“我……我帮姨娘这个忙……” 冰叶笑着站起身来:“那好,请王奶奶收下这个红包罢,从前王奶奶欠我们姨娘的银子,也就算一笔勾消了。这是一包药,能让人睡得很沉的药,一次放一指甲盖那么多就行,王奶奶只要给小翠的水或是饭里放了,保管她一夜睡得死死的。” 冰叶说完,把一个药包放在桌上,然后又把红包塞在王奶娘手里,转身就走。 王奶娘忙把红包和药包揣在怀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自己从此就落入那万劫不复的地狱了!自己竟然背叛了夫人。 王奶娘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正月初二,贾母遣人来叫迎春回去玩一天。孙绍祖很是不情愿,但也无能为力。毕竟那是自己妻子的娘家。 初三一早,迎春装些孙府庄子上的特产,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回了贾府。 到了贾府,贾母很是高兴,拉着迎春的手不放。迎春把孙府庄上的东西都交给了鸳鸯,贾母又赞了迎春几句。 贾母又把园子里的姐妹们都叫了来,大家玩了一会儿。下午,姐妹们睡中觉时,贾母叫来了迎春。 贾母笑着对迎春说:“我知道你是个多心的孩子,自出嫁了,越来越懂事了。现在家里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惦记着,我更是乐得当个老糊涂。” 迎春听得贾母如此说,笑了笑。满眼的儿子孙子,还要一个老人家来撑管着府里的事,那真真是件笑话了。 贾母从身后取出一个小锦匣子,捧到迎春面前:“除夕那天,宫里娘娘让我和太太去,赏了些好玩意,其中娘娘特给你的一份呢,这里面有些小玩意,还有一支珠花。娘娘还说,等年过完了,让你戴上珠花进宫去见娘娘,让娘娘看,适不适合你呢。” 第九十四章 再收礼物 宫里娘娘赏的?虽然说尊贵,但是从前元妃待自己并没像现在这样啊。而且听着口气,似乎要招自己去见元妃,这样的殊容凤姐儿也没得着几次,怎么会落在她的身上呢?迎春不由得有些失神。 贾母看着,一笑,把锦匣子往迎春面前又一递,迎春忙要跪下,被贾母给止住。贾母让迎春接过小匣子,笑着说:“难为娘娘还能想到你,也是你们姐妹一场的情意了。你好生收着罢,等娘娘有旨了,你就戴着娘娘赏你的珠花进宫。” 迎春点点头。 晚上,贾母留迎春吃饭,迎春随着贾母用过饭后,孙绍祖遣来的马车也到了。贾母让凤姐儿送迎春上了马车,凤姐儿自然又打趣迎春一番,迎春含笑着坐马车而去了。 迎春回到孙府,孙绍祖正在迎春的房中等她。见迎春回来,孙绍祖脸上的不悦,缓和了许多:“怎么去了这么久?” 迎春解下袍子,笑道:“久么?这我还想在贾府里睡一夜再回来呢。” 孙绍祖气得眼睛瞪起来:“你是不是故意在气我?明知道我不想你在外面过夜,你越是这样说。” 迎春搓了下手,坐进小炕里面,绣橘把手炉递到迎春手上:“是啊,我是故意的,怎么了?” 这时候,司竹把那个小锦匣捧了进来,问迎春放在哪里。迎春让司竹把小匣子递给自己来。迎春摆手遣下了屋里所有的丫头。 孙绍祖见迎春如此谨慎,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怎么了?” 迎春看着孙绍祖,也蹙起了眉头:“宫里元妃娘娘赏我的,让老太太转交给我,娘娘还说,等过完年,让我戴着赏的珠花去宫里见娘娘,说是看看珠花适不适合我,但我觉得并非这样简单。” 孙绍祖走上前来,把小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手炉,还有另外一个小盒子,打开来,只面有个珠花。 孙绍祖伸手拿出来,轻轻转动着珠花,轻声道:“这是内务府广储司做的红宝石串米珠头花。” 迎春眉头蹙得更紧了,看着那精致的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元妃为什么要送给自己呢? “我很少听你提到元妃娘娘,你们姐妹如何?” 迎春见孙绍祖问,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也说了出来:“元妃娘娘在我不是很大时就进宫了,而且,她是我叔叔的女儿,虽和我们一处养着,但是她从小就受到我婶娘及老太太特意的栽培。我是大老爷那边的女儿,而且,” 迎春说到这里笑了笑:“而且,我还是个庶女,所以,和元妃的姐妹之情可谓很淡。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赏我这些东西?我想着,没有那么多免费的午餐罢。” 孙绍祖抬眼看向自己的妻子,心下暗暗佩服迎春的洞察力。能这样的机敏,不是一般妇人能做到的。特别在涉及皇权及皇室时,更需要这样的洞察力。 迎春也看向孙绍祖:“宫里的规矩大,但是我想着,元妃为什么不能把这些赏给我的小玩意,亲自给我呢?而是还要老太太从中再转给我?” 孙绍祖笑了起来:“我想,也许元妃娘娘想着素来和你不算得上亲厚,这样冒然招你进宫,赏给你东西,倒是显得太过突兀。由老太太转给你,和赏给其他人的没有分别,就显得自然很多了。” 迎春低下头去,沉思起来,赏自己个东西要这么费心思的话,看来赏赐果然有些玄机。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迎春忽然想到,既然孙绍祖能看清这个,那定是也想到自己刚才所想了。 迎春抬头看向孙绍祖,见孙绍也正在沉思。 孙绍祖抬起头,见迎春正看着自己,笑了笑:“快把这些仔细收起来罢,年后,还要去见娘娘呢。” 迎春没说什么,叫进了绣橘,让绣橘把东西好生的收起来。 贾府那里送走了迎春,贾母也坐下来,自己也猜不透元妃为什么会赏给二丫头东西呢? 鸳鸯走进来,笑着对贾母说:“二姑奶奶这两次回来,可是给您没少带东西呢。那孙府庄子里的东西,足足装了有一车呢。” 贾母也有些惊讶:“怎么会送来那么多呢?” 鸳鸯笑回道:“刚儿我和绣橘出去,绣橘告诉我说,二姑奶奶对王奶娘来您这里骗银子的事,心下很是不安,我想着,这可能是二姑奶奶借着这个,来还些人情罢。” 贾母眼里的光柔和了起来:“二丫头现在真是懂事的,庄子里的东西,咱们家也有,我也不是眼皮子那样浅的人,只是难为二丫头这一番心意了。上次二丫头给我拿的甜杏仁,做成杏仁茶,我吃着就很好,价格自然是不便宜的。二丫头现在能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了。现在看来,我的孙女中,除了娘娘不说外,只有二丫头最为得计了。” 鸳鸯也笑着点头:“老太太,我现在看着,二姑爷和二姑奶奶的感情也不似从前了,听绣橘的口风,二姑爷很疼二姑奶奶。” “这样可不就好,嫁出去的女儿,我们又不能伸手去管了人家的事,二姑爷能这样待二丫头,可不就是二丫头的福气了。” 贾母和鸳鸯又闲话了几句,就休息了。 在孙府里的第一年,迎春过得还真是够忙的,去了李夫人和陆夫人的府里做客,几个人又来孙府里做客。说不完的吉祥话,送不完的红包,足足闹了有几天。 这天,孙绍祖从衙门里回来得很早,进了迎春的房里,脸上的表情就阴晴不定。 迎春看着孙绍祖的脸,叫起绣橘:“去拿一个尺子给你们老爷。” 孙绍祖刚把外衣脱掉,听见迎春的话,眉头皱起来:“给我尺子做什么?” 迎春笑看向孙绍祖:“量量你的脸有多长了啊。” 孙绍祖见迎春打趣自己,冷哼一声:“好,我现在不和你理论,看我一会儿再怎样收拾你。” 孙绍祖把一个小盒子往桌上一放,看也不看那盒子一眼,像是躲避恶心的苍蝇一样。 “这是你的好义兄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沈子恒又送自己东西了。迎春终于明白为什么孙绍祖的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迎春逗孙绍祖的心性大起:“你看了没?是什么?” 孙绍祖的脸转向一边:“我才不想看呢。” 迎春跳下炕,跑到桌前,打开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迎春拿起一支玉镯,对着灯光仔细看着,嘴里的话却是对孙绍祖说的:“老孙,你知道这是什么玉么?你看看,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其实不必问你,我也该知道,沈子恒一向出手大方,不会送些便宜货给我的。” 迎春故意摆出一副贪婪的样子,孙绍祖脸都青了。 孙绍祖咬起牙来:“当然不会便宜了,那是对羊脂白玉镯,价值不会次比娘娘赏你的珠花逊色多少。我真要恭喜你呢,屡屡得贵人的垂青。前儿刚有娘娘的赏赐,现在又有你义兄的礼物,你这个年过得还真是丰富多彩呢。” 迎春笑嘻嘻的回道:“托老爷的福而已。” “贾迎春!你是不是想大过年的气死我?!” “说对了,我就是干气猴儿。”迎春拿着镯子,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很适合我呢,你看呢,老孙?” 孙绍祖摆出让丫头们退下去,迎春一见,马上就往里间跑。 孙绍祖追到里间,把迎春按在床上:“我看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你的夫君是谁了。” 孙绍祖说完,就来抓迎春的腋下,痒得迎春吃吃的笑个不停。 夫妻两个闹了一会儿,迎春推开孙绍祖:“我饿了。” 孙绍祖拥着迎春低语:“我也饿了,我想吃你。” “流氓!” “那你就是流氓的夫人了。” “你!老孙,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赖皮?!” “和你学的啊。” 迎春坐了起来:“快起来罢你,我叫绣橘几个摆饭了。” 孙绍祖懒洋洋的坐床上坐起来:“叫罢,反正我们两个在绣橘几个面前也是轻佻惯了的。” 迎春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呸,才不理你呢。” 迎春叫了绣橘几个进来摆饭,夫妻二人吃起了晚饭。 第二天早上,孙绍祖早早去了衙门,迎春遣了姬妾们散去后,和司竹商议着绣橘的婚事。眼看着元宵节都快到了,绣橘的婚事也是一天紧似一天。 迎春已经让人把府东边的两间房粉刷过了,司竹一行人,把两间房子也收拾过了。迎春赏下来的家具和用具,足够孙喜和绣橘两个平日用度的。 绣橘现在一见人,脸就红着。 孙喜更是无事不来迎春的院子,即使真来了,正是头都不敢抬。越是要成亲了,孙喜和绣橘两个反倒陌生起来,凡事都要避嫌。 司竹几个调皮的丫头,凡事倒故意让绣橘去找孙喜,气得绣橘要撕司竹几个的嘴。 这一日早上,迎春让司竹几个去再看看短了什么,正说着话,小丫头报王奶娘来了。 第九十五章 祸事临头 迎春想到最近忙得连王奶娘都忘了,迎春叫快请进来。 小翠扶着王奶娘的手,走进来了。 迎春笑着让王奶娘坐在小炕上,和王奶娘闲话起来。司竹正要去绣橘的新房去,就对迎春回道:“夫人,能否让王奶娘和我们几个一同去,王奶娘毕竟经历得多了,去了也能指点我们一二。” 迎春明白司竹是要支开王奶娘,留下小翠来,方便自己过问王奶娘的事。于是迎春点点头,却叫小翠留下来,帮自己看个花样子。 王奶娘和司竹几个走了。 迎春问小翠:“最近王妈妈怎么样?” 小翠回道:“王奶奶很是安分,没独自出去过。这几天,就是和我往夫人这里来过几次,其他的地方,都不去。” 迎春点点头:“小翠,你做得很好,你仔细着王奶娘,看着她和什么人接触了。” 小翠答应着,迎春让小翠去府东边寻王奶娘几个去了。 陈姨娘年过得索然无趣,除夕那天伺候了老爷夫人后,老爷就留在了夫人的屋里。陈姨娘和姜姨娘两个各自回了屋子。 陈姨娘气得牙根都痒痒。自从老爷和夫人同房以后,老爷就再不来她的房里,夫人还说什么分日子,结果倒好,夫人整整一个月都和老爷在一起。 陈姨娘想等着夫人的月信时,老爷就能来自己这里了。陈姨娘还仔细着人打听着夫人月信时间,到了那日,陈姨娘仔细在房中准备着,可是真到了那日倒好。老爷还是没来自己这。 听香舍打听回来说,老爷还是在夫人房里。 陈姨娘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来了月信,夫人居然也霸着老爷! 陈姨娘恨不能冲到迎春的屋子里,和迎春大吵一架。 摔过了茶杯,陈姨娘的气压住了一些。老爷不愿意离开夫人的房子,自己有什么办法呢?陈姨娘忽然对迎春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夫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老爷拢得死死的? 陈姨娘咬紧银牙,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自己要施展所有手段,把老爷抢回来! 正月初五,老爷带着夫人去老爷的朋友李老爷的府上去了。上午,姜姨娘来给自己拜年来了。 陈姨娘心下冷笑起来,最不是个东西的就是姜姨娘,有事不出头,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假扮贤良,其实哪个不知道姨娘们心里真正怎样想的呢。要知道,自己也是个姨娘。 陈姨娘还是让香舍把姜姨娘让进来。 姜姨娘进来后,陈姨娘笑着把姜姨娘让在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姜姨娘对面。 姜姨娘笑道:“我可是给妹妹来拜年了。” 陈姨娘笑道:“唉,我们同命之人,说什么拜年不拜年的。” “难得我们清闲着,听得说,老爷和夫人出去了。” 陈姨娘嘴一撇:“咱们哪能比得了夫人,可以名正言顺的陪着老爷。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我还想问姐姐呢,这个月,老爷可曾去你那里了?” 姜姨娘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陈姨娘以为自己眼花了。 姜姨娘笑着说:“我是个顶没趣的人,老爷不喜欢我,妹妹也是知道的,老爷怎么会来我这里呢。妹妹,老爷可来你这里了?” 陈姨娘叹了口气,手指着迎春院子的方向:“有这么一位,我们还能得了老爷的气儿了?!” 姜姨娘慌忙低声道:“妹妹可小声些,你没听说么?夫人现在可是得了宫里娘娘的赏呢。” 陈姨娘从没听说此事,转过脸问陈姨娘:“什么时候的事啊?” “好像是前几日罢,夫人娘家不是有一个姑娘进宫当了娘娘嘛,听得说,这位娘娘赏了夫人东西呢。夫人现在可是有娘娘当靠山的人呢。” 陈姨娘心头怒火中烧:“有娘娘做靠山就来欺负我们这些人么?真真是越来越张狂了去了!等着哪一天,我非闹得她个鸡犬不宁不可!” 姜姨娘见目的已达到,假意劝着陈姨娘,然后托说有事,就带着冰叶回去了。 陈姨娘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下更为气愤,看来自己真要想个妥善的办法了,现在夫人都有宫里娘娘为靠山了,如果不想个好法子,只怕老爷对宫里也交待不过去。 陈姨娘在房里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件事:姜姨娘是怎么知道夫人得了宫里娘娘的赏的呢?夫人不可能把这事告诉给姜姨娘罢。 难道,姜姨娘的耳目已经伸到夫人身边去了? 日子过得真快,元宵节过了后,正月二十一,迎春为孙喜和绣橘热热闹闹的举行了个小婚礼。 那天,孙喜穿着迎喜行特意为他和绣橘做的喜服,来迎春院子里接绣橘。绣橘也穿着喜服,由司竹几个搀扶着,上了一乘小轿子。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向府东边的新房而来。 迎春特意在孙府里让厨房做了几桌的菜,孙喜和绣橘拜了天地,然后又来给孙绍祖和迎春来磕头。 孙绍祖和迎春笑着让二人起来,迎春笑着拉过绣橘的手,把绣橘的手放在孙喜的手里:“我就把我最心爱的丫头交给你了,孙喜。” 孙喜和绣橘的脸都有些红了。 孙绍祖和迎春又给夫妻二人一人一个红包,然后让孙喜和绣橘回去了。 看着绣橘幸福的样子,迎春觉得整颗都甜了起来。 迎春看着绣橘离去,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迎春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身旁有人已经携起迎春的手:“好了,明日绣橘不是会早早来你这里的嘛,只是以后,绣橘就是管家娘子,你院子里的事,你倒该先安顿好了的。” 迎春转回身,看着孙绍祖深邃的眸子,笑了笑:“已经安排好了,此后,院子里的事都由司竹来管。” 孙绍祖抚着娇妻的手,眼里全是爱怜。 孙绍祖的笑容忽然一滞,低下头,用两支手捏着了迎春腕上的玉镯:“你怎么还戴着这个,不是说收起来么?” 迎春低头一看,原来那一日逗孙绍祖后,自己忘了摘掉沈子恒送的玉镯了,现在腕上还戴着那对镯子。 “你如果不开醋坊,真是可怜了。”迎春摇头叹惜。 “我才没有。”孙绍祖避开迎春的目光。 迎春把玉镯从腕上褪下来,笑着叫司竹把玉镯收起来。司竹应声拿着玉镯走了。 迎春一手托香腮,一边盯着孙绍祖:“老孙,你知道么?有时候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谎也不敢看大人的眼睛。” 孙绍祖看着小娇妻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她那双眼睛似乎有穿透力一般,能看到人的内心。孙绍祖清了清嗓子:“胡说!我什么时候会那样?” 迎春的杏眼睁得更大,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还发现,你被揭穿后总是习惯清清嗓子,来左右他人的视线。” 孙绍祖忽的站起身,上来就握住迎春的一只腕子:“你今天的话真是多呢。” “呶!呶!你恼羞成怒了?不能因为我看穿了你,你就要灭口罢?” 孙绍祖揽过迎春的腰肢:“你提醒得很好。” 夫妻二人刚要闹到一处,司竹慌慌张张的从里间出来,叫道:“老……老爷,夫人,不好了,娘娘赏的红宝石串米珠头花,不见了!” 孙绍祖和迎春听得,都僵在原地。 什么?!娘娘赏的珠花怎么会不见了呢? 迎春脸色顿时变了:“你可仔细找过了?” 司竹也急得快哭出来:“奴婢找了会子了,但是都没有啊。” 迎春坐在椅子上,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 迎春叫泽兰:“快去府东边孙管家的房子里,把绣橘叫了来。” 泽兰也知事情重大,应了一声,急急的出去了。 孙绍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几个丫头,厉声说道:“此事如果哪个敢传出去,小心我揭了她的皮!” 迎春没想到孙绍祖遇到突发事件,应变能力会这么快。 丢了娘娘的赏,而且是娘娘点了名要自己再戴去见她的珠花。如果此事传出去,她和孙绍祖岂会被轻巧放过呢?首要的事情,当然是封住知道这件事的丫头们的嘴!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了。孙绍祖到底是做武官的人。 迎春看孙绍祖的眼神开始含些许赏识。 孙绍祖却并没发现迎春在看着自己,老熟的他叫了司竹:“你可仔细想想,平日里,你都把夫人的首饰放在哪里?可有没有记错了地方的?” 司竹咬着嘴唇,回孙绍祖:“老爷,平日里夫人的首饰都放在首饰盒子里,夫人交待的那支珠花是放在里间柜子里的小盒子。奴婢想着,里间是老爷和夫人的内室,不会有人常进去,所以放在那里,该是较为安全的,可是没成想……” 司竹说不下去了。 此时,小丫头在门外回道:“孙喜家的来了。” 迎春听得,知道绣橘来了,忙站起身。绣橘已经进来了,绣橘见老爷和夫人脸色不愉,心也提了起来。 “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九十六章 有错大家一起担 迎春把事情简单对绣橘说了,绣橘马上进了里间,半天才出来,脸色也是死灰一般。 迎春看到绣橘的脸色,已经知道绣橘也没找到珠花,迎春仿佛坠入万丈深渊里。 眼看着正月要过了,二月里,保不准哪一天娘娘会召自己进宫。可是自己把那个珠花给弄丢了,自己要怎样向娘娘交待?自己弄丢了娘娘的赏赐,这大不敬的罪是得定了。而且还是娘娘是第一次赏给自己东西,竟然就出了这种事,在元妃眼里,就会成了迎春轻慢她的罪过。 迎春不由得哆嗦一下,只怕娘娘会震怒罢。 迎春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从头顶上直压下来,令她透不过气,叫不出声,喊不了话。 迎春握紧了粉拳——此劫难逃啊。 绣橘见平日里很是有定力的迎春此时脸色惨白下来,心下更急,娘娘赏赐下的东西不见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娘娘定会怪罪了夫人。皇族里,想罚你,随便一个罪名就会压死你。 绣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绣橘眼中含泪道:“夫人,如果娘娘那里不好交待,您只说是奴婢大意,把珠花给弄丢了,让奴婢为夫人担过这罪去罢。” 司竹一见,也跪倒在地:“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如果娘娘要怪罪,就请夫人说是奴婢的过错罢,和绣橘姐姐无干,和夫人更是无干。绣橘姐姐刚成了亲,好日子刚冒个尖,万不能让她去受过。奴婢没成家,了无牵挂,就让奴婢替夫人受过一罪罢。” 槐角在一旁去拉两个丫头,随着跪在迎春面前:“夫人,司竹姐姐这话不对,有错,这房里常行走的也有我,请夫人把我交给娘娘处置罢,此事与夫人及姐姐们无半点干系。不是夫人把我从贾府里带过来,我现在早就死在大老爷的鞭子下了,我的命都是夫人给的,我生是夫人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替夫人去死。” 槐角话音刚落,泽兰、桂心,紫苏等丫头都跪了下来,争着认错,要替迎春受过。 迎春看着脚下跪着一片的几个丫头,眼里热热的,自己是何一世积了德,有这些个忠心侍主的丫头们。有这些的丫头们,自己也是值得了。 迎春含泪逐一扶起丫头们,叹了口气:“有你们这样忠心待我,我是知足的。可是你们可仔细想过,我是你们的主子,就算是你们把这娘娘赐的珠花弄丢了,难道我一点错处没有么?如果我侥幸脱得了这些干系,难道我会舍得你们为我去送了命去了?我是主子,有过错,我一人来承!” 孙绍祖为眼前迎春主仆间的深厚的情谊而感到震撼,迎春做主子,能有奴才们如此相护,这样的主子真是再成功不过了。 绣橘、司竹等人以膝为脚,跪走到迎春面前,抱住迎春,和迎春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迎春的手抚过几个丫头的头,这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丫头们,她们个个待自己的情深义重,甚至能为自己舍了命去。迎春想着想着泪如雨下。 主仆几人正在痛哭之际,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够了!” 迎春一回头,见孙绍祖横眉立目的瞪着她们几个人,手掌重重的落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随着一击,轻轻的颤抖起来。 迎春惊愕的看向孙绍祖,孙绍祖拍案而起,对着抽泣的几个人低喝起来:“你们是在做什么?你们主仆置我于何地了?!我是这府里的天,我是夫人的天,更是你们奴才们的天,我岂会让我的妻去受过?我会扔下你们几个奴才,来苟且活命么?你们当我孙绍祖是什么人了?!” 孙绍祖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令迎春本收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中山狼!自己的中山狼说出了重情重义的话,迎春觉得这劫数就算过不去,有孙绍祖的共同担当,有绣橘几个忠心赤胆,此生都足矣了。 迎春不顾着几个丫头在场,哭着投入了孙绍祖的怀中。 孙绍祖握紧了迎春的肩头,拭去迎春的泪水:“别哭了,有一些话,我们还是要问问清楚的。”孙绍祖转头的问几个丫头:“你们几个仔细想想,上次见到那珠花是什么时候?”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绣橘先说起话来:“回老爷,上次奴婢见到珠花时,是上次老爷和夫人去李夫人府上做客,我当时想着让夫人戴去,夫人说不戴出去了,怕不小心弄坏了,再见娘娘时,倒让娘娘心下不畅,所以奴婢就把珠花收起来了。” 迎春也想起来了,她看向孙绍祖:“那是正月初五的事。那初五之后,你们可有人再看到那支珠花了?” 丫头们想了想,都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也就是说,在初五到现在,这段时间出现在迎春房里的人,都有嫌疑。 孙绍祖端详着几个丫头:“你们再仔细想想,初五之后,夫人的房里,可都有什么人来了,不管是府外人,还是你们自己院里的人,都仔细想想,一个个的报上来。” 绣橘想了会,说道:“除了我们六个常服侍夫人的外,小丫头是进不了夫人的内室的。” 孙绍祖眉头皱得更紧:“难道,这期间就再没有人来过么?你们可仔细想想了。” 几个丫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来。 “你们几个再在里间外间仔细找找。”迎春说道。 几个丫头又在里外屋的仔细翻找一遍,连被子都翻出来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 迎春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了,自己真希望那支珠花此刻就躺在哪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等着哪个丫头尖叫着拿出来。 但是,没有!全屋子都找遍了,还是没有。 丫头们的脸上遮饰不住的紧张,个个把目光全投向孙绍祖和迎春。 迎春闭上了眼睛,轻揉着眉间。 孙绍祖打量了几个丫头后,沉下脸来:“此事如果有人敢漏出半点风声,就是夫人都保你们下来,我也定不会饶了你们!你们都下去罢。” 丫头们都下去了。 孙绍祖和迎春对面而坐,夫妻二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紧张,焦急,茫然。 很久了,迎春先打破了沉默。 “我有一个办法,也只能说是试一试了。”迎春看向孙绍祖布满血丝的眼睛。 “说来听听。” “请我们老太太出面。” 孙绍祖缄默了。 迎春低声对着眉头拧成一团的孙绍祖说:“我是这样想的,一,娘娘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和老太太的感情非比寻常。二,此珠花也是经老太太之手,所以老太太是知情人,她出头办这事,再好不过。三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迎春说着盯住了孙绍祖的双眸:“元妃娘娘的脾气,怕是只有我们老太太最清楚不过了。” 孙绍祖沉思良久,才道:“现如今,只能让老太太出面帮着我们说说情了,但是我想着,贾母真的会替你说情么?你有这个把握么?” 没有! 迎春虽然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是迎春的沉默已经让孙绍祖得到答案了。 迎春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无路可走,也只能试上一试了。” 孙绍祖想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点头同意了迎春的办法。 迎春看着天色,已经快晚饭时分了,迎春叫进来司竹,仔细吩咐司竹莫透半点口风,现悄悄的去贾府,先知会老太太一声,只说一会儿子有要事,迎春夫妻将去见老太太。 司竹点头,悄悄出了孙府。 绣橘并没回新房那边,她不放心迎春这里,所以一直在门外伺候着。见司竹走了,也不问,叫厨房里做些清淡小菜,给迎春和孙绍祖摆了饭。 迎春哪里还有胃口吃饭,粥只喝了一口,倒是被孙绍祖逼着,才吃了一小碗。夫妻两个就这样胡乱的吃了几口,让绣橘把饭撤下去。 晚饭撤下后,孙绍祖陪着迎春夫妻坐在小炕上,夫妻二人相对无语。 往日里,迎春的房间里常常是欢声笑语,而今天,这里的空气都让人窒息,压抑。 掌灯时分,帘子一挑,司竹气喘吁吁的进了来,小声回道:“老爷,夫人,老太太那里会等着老爷夫人的。” 迎春一听,让司竹准备着,等二更时分,贾母那里的人都散了,迎春和孙绍祖就去贾府。 孙绍祖见迎春虽然心下焦急,但是却很冷静,安排得很稳当,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二更天刚到,迎春和孙绍祖只带着司竹和槐角,从东角门处悄悄出来。东角门外,早有司竹安排好的马车等着了。 夫妻二人乘着马车,直奔贾府的西边的小角门而来。 西边小角门早有贾母安排的琥珀等在那里,琥珀听得有马车的声音,心知迎春来了,守在角门旁。不多时,司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琥珀开门后,司竹扶着迎春,后跟着孙绍祖走进来。迎春和孙绍祖对着琥珀轻轻一笑。 第九十七章 背叛 琥珀还要施礼,迎春摇摇头,示意琥珀快带他们去见贾母。琥珀也不勉强,带着几个人,走着小路,七转八弯的将二人带到了贾母的院子边。琥珀见无旁人,带着二人进了贾母的正房。 贾母此时并没靠着自己常坐的榻子上,而是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贾母见迎春和孙绍祖进来,忙向二人招手。 迎春和孙绍祖双双跪在贾母面前,迎春眼中泪又要落下来:“求老太太救我们夫妻一救。” 贾母心知事大,但没想到迎春这样谨慎的人,也会慌张的跪在自己面前,看来此事还真不小。 贾母忙扶起夫妻二人,让鸳鸯给二人看座,然后鸳鸯和琥珀几个丫头就退了下去了。 贾母问:“二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迎春就把元妃赐给自己的那支珠花丢了的事,告诉给了贾母。 迎春又道:“老太太,孙女心下着急,眼看着正月将过,二月份万一哪次娘娘召我进宫,我戴什么去见娘娘才好呢?如果说了实话,怕娘娘恼了,怪罪下来。不说实话,也是欺上的大罪。孙女年轻,不知此事该如何做了,只能来烦老太太,还请老太太帮着我拿个主意才好。” 贾母沉默起来,迎春和孙绍祖对视一眼,夫妻二人的心也提了起来,贾母不会做势不理罢? 过了很久,贾母叹了口气:“二丫头,我也想了想,但是眼前却真是没有办法的。” 迎春听到这里,心下一凉。 贾母又说道:“但是,我也不会不管你们两个了去,你们容我两天时间,我想个好法子,再让琥珀去叫你们夫妻过来罢。” 迎春心里明白,贾母这里也没有好法了,而且,听着贾母的话,未必会替他们夫妻向元妃求情。 迎春站起身,勉强笑着谢过贾母,孙绍祖也给贾母施了礼。迎春不便在贾府久留,和孙绍祖一起被琥珀送了出来。 在马车上,夫妻二人默不作声。 “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罢,我看老太太那里也是不中用的。如果娘娘真怪罪下来,我看倒不如我去给娘娘请罪,这样倒坦荡些。”迎春先打破了沉默。 迎春的手被孙绍祖紧紧握住了,孙绍祖的声音低沉起来:“万事由我呢,你别太焦心了。” 患难与共。 迎春现在才体味到患难与共的滋味。 迎春的头靠在孙绍祖的肩上,心一点点的踏实下来。 迎春和孙绍祖回到孙府已经快三更时分了,夫妻二人悄悄从角门进了孙府,然后回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和孙绍祖回到屋子里,绣橘和司竹还守着等迎春。见迎春夫妻回来,绣橘马上接了迎春的斗篷。司竹帮孙绍祖接了外袍。 迎春看着绣橘:“你快回去罢,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绣橘还有些放心不下,司竹把绣橘劝回去了。 迎春只觉得像是背着千斤重物一般,只想躺下来,好好歇一歇。孙绍祖坐在小炕上,迎春依在孙绍祖的身边,眼睛盯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悠悠道:“老孙,你说,如果元妃娘娘真的不会饶过我,真要处死我,你以后还会记得我么?” 孙绍祖反手搂住迎春,口气却是教训的:“你在胡说什么?大正月里,说出这些话来是不是真想气死我?难道我会看着你不管么?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呢?我是你的天,你赖也赖不掉的。我今生缠着你,来生也要缠着你,生生世世,我都要缠着你!” 迎春的泪水无声的滴落在孙绍祖的手背上,孙绍祖的声音放柔了起来:“小傻瓜,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真是太多虑了。” 夫妻二人正在轻声交谈着,帘子一挑,司竹进来了。 “夫人……”司竹怯怯的叫了一声。 迎春看向司竹:“怎么了?” 司竹犹豫一下,咬着嘴唇,半晌才说出话来:“奴婢想起一事,但不知道对夫人是不是有用。” 迎春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坐直起身子:“司竹,有什么事,你快说来。” “前几日,夫人去陆夫人家那日,王奶奶来了,见夫人不在,王奶奶在屋子里和我闲话了几句。当时屋子里有我和槐角,泽兰和紫苏几个去帮绣橘选喜服的样式去了。” 迎春一听,心上一凛,看着司竹的眸子也变得幽深起来:“然后呢?然后你和槐角有没有离开过?” 司竹低低的回道:“当时小翠也来了,我见屋里人多,就去解手了。等我回来时,房里只有王奶奶一人,我问王奶奶小翠和槐角呢,王奶奶说,她把绣好的花样子交给槐角了,她闲着无事,让槐角多找些花样子来给她,小翠和槐角一起去取花样了。” 迎春头嗡的一声响,该不是王奶娘做得此事罢? 想到此,迎春努力的想推翻自己这一想法。不,不可能!那是迎春的奶娘,她奶大了迎春的,她照顾了迎春近二十年了。她看着迎春长大成人,迎春小时候就死了亲娘,在贾赦和邢夫人面前又不受待见,在园子里的姐妹中,又不受众人的重视,她比贾赦和邢夫人要与迎春更亲近,她如同迎春的娘一般,她怎么会害迎春呢?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孙绍祖看着脸上变色的迎春,心知迎春不敢相信此事会是王奶娘所为。也难怪,哪个人敢相信带大自己的奶娘会反过来害自己呢?奶娘都会来害自己,那么自己又会信得了哪个呢? 孙绍祖缓缓说起话,每个字都是孙绍祖斟词酌句过说出来的:“夫人,要不要请人带王奶娘来问问呢?” 迎春又岂会听不出孙绍祖话语中小心呢,她猛的抬起头来,因心上的矛盾,眼神变得冲动而绝然起来,迎春咬着牙对司竹说:“你带上几个婆子,悄悄的把王奶娘带了来,不许声张半点。” 司竹见迎春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退了下去。 迎春不再说话,孙绍祖打量着自己的妻子,被亲近的人背叛了,才是给迎春致命的伤害。 想到这里,孙绍祖的心头一滞,自己的脸色也变了变。 王奶娘这几日,心里也很乱,她做了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她偷了夫人的珠花,元妃娘娘赐下来的那支红宝石串米珠头花! 王奶娘每每想到此时,脸色都要白上一白。自己怎么敢偷了夫人的东西呢?自己真真是疯了! 都怪自己,为了向冰叶献好,把娘娘赏给夫人珠花的事告诉给了冰叶,没几天,冰叶就悄来找自己,让自己偷出那支珠花来。王奶娘当时就吓得半死,说什么也不敢。 冰叶笑了,她向王奶娘道出原由:不过是因为姜姨娘没见过宫里的物件。 说到这里,冰叶还显得有些害羞:“王奶奶,我们姨娘先前儿只是老太太的一个丫头,您说她能见过什么样的世面呢。这不听说夫人有支宫里制的珠花,想着眼馋,请王奶奶悄悄的拿出来,看看,王奶奶,只是看看罢了。” “那还不是偷么?”王奶娘惊呼出声。 冰叶嗔怪的瞪了王奶娘一眼:“王奶奶,您老别把话说得那样的难听,我们姨娘难道是那作奸犯科的贼么?” 王奶娘自知说错了嘴,马上住了口。 冰叶四下看了看,低声说:“不过是借了来,给姨娘看看,难道还会看坏么?姨娘看一看后,自然会把珠花还给你,你再悄悄趁人不备时,送回夫人那里去。” 王奶娘还有些犹豫,冰叶挺直了腰身,口气加重了:“我们姨娘开开眼界,就还给您老。您老可别忘了我们姨娘待您的情意才是啊。” 一句话,说得王奶娘想到了收了姜姨娘的银子,欠了人家的银子,也不用再还的诸事。 王奶娘不由得心里叫起苦来,现在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哪里还敢吐出半个不字。 王奶娘勉勉强强的点点头,冰叶一笑:“那我就等您老的消息了。” 王奶娘初七那天去了迎春的屋里去,只有司竹和槐角在房里。王奶娘强做镇定,和司竹和槐角说笑着。 王奶娘知道司竹凡事机灵又细心,只能小心在一边闲话着。 可巧,王奶娘正觉无从下手时,司竹见屋里人不少,就去解手了。王奶娘心下一喜,把做出的花样子拿出来交给槐角,又引着槐角和小翠去多取些花样子。 支走了二人,迎春屋里只剩下王奶娘一个人。 王奶娘见人都出去了,马上先翻起迎春的首饰盒子,见里面只是普通的首饰,王奶娘连忙盖上盒子盖,又想了想,上次见绣橘把迎春一些值钱的首饰都往在里间。王奶娘想到这里,急急的向里间跑去。 到了里间,王奶娘小心翼翼的翻找着,终于找到了那个小盒子,王奶娘打开盒子,果然,那支红宝石串米珠花正在盒子里。王奶娘慌忙拿出珠花,藏在怀里,然后盖上盒子盖子,把盒子重新放回去。王奶娘打量着里间一圈,自己并没弄乱什么,王奶娘马上离开了里间,快速的到了外间,坐在椅子上。 第九十八章 拿王奶娘 刚坐下来,司竹就回来了。王奶娘心里还是有些慌乱,怕司竹看出什么来。司竹并没发现王奶娘有何不妥,见屋里没人,走进里间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二人等着槐角和小翠回来后,王奶娘急忙带着小翠离开了迎春的院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里。 王奶娘心惊胆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还心有余悸,还好,自己没被人发现了,不然,可就坏了大事了。 王奶娘在小翠的水里下了药,小翠上床后就沉沉的睡去了。王奶娘趁着夜色遮人,忙去了姜姨娘的院子外,在轻敲房门后,一个婆子见是王奶娘,向里禀告给了冰叶。 冰叶出来见王奶娘,王奶娘也不敢逗留,把珠花交给冰叶,嘱咐冰叶快些还给自己,然后就急急的回了自己的房子。 一路上,王奶娘没遇到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时,小翠还在沉沉睡着。王奶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但是,没几天,王奶娘的心又悬了起来。原来姜姨娘竟不肯还了那珠花! 王奶娘又是急又是气,求了冰叶,又发了劳骚,和冰叶讲了自己的难处,冰叶都是好言劝回了自己,可是,珠花还是没有拿回来。 但王奶娘哪里能多等,王奶娘在一次找冰叶时,冰叶终于烦了:“我说王奶奶,你是催什么催嘛,别说我们姨娘就是看看了,就算是留下了又能如何?这娘娘的赏赐不还是因为夫人是老爷的夫人嘛,一切不过是夫人借了老爷的光罢了。夫人霸着老爷不放,我们姨娘就不能把她的东西留下来么?不过是个死物而已,动不了,说不了话,夫人留下的,可是撑着整个府里的老爷呢。” 王奶娘面对着冰叶的强词夺理,心下气恼,但却不好直言相对,王奶娘忍着气,陪着笑说:“冰叶姑娘,你看,这是我偷偷拿出来的东西,如果夫人真发现珠花不见了,我岂不是有了祸事。倒请姑娘多体谅体谅老身罢。” 冰叶笑了起来,笑得仿佛听了最好玩的笑话一样,她上下打量着王奶娘,轻蔑的说:“王奶奶这话很是有趣,刚刚你不是说了没人看到你偷珠花么?那夫人怎么会怀疑到你这里?还有,就算夫人怀疑了你了,难道你会承认么?”说完,冰叶笑得更为张狂起来。 王奶娘看着冰叶有些失真的笑脸,才知道,自己在姜姨娘这里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对付夫人的棋子,而且,还是一枚弃子,从开始,姜姨娘就没顾及过她的死活,从前是有些掩饰的,现在,人家连掩饰都懒得去做了,是她自己愿意迈上姜姨娘这条船上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冰叶的话又冰冷的传过来:“王奶奶,就算是夫人拿了你,也请王奶奶仔细些,如果王奶奶若是露出了我们的姨娘,可别怪我们姨娘翻脸无情了。那时候,您老赌钱的不但事败,我们也是不会承认的,哪里来的证据呢?单凭您老的一句话么?只怕夫人不会这么笨罢。” 冰叶看了眼全身发抖的王奶娘又慢条斯理的道:“不过呢,如果您老肯独自承担下来这罪状,您小儿子那里的宅子也就有了,姨娘保证那宅子有些体面。” 王奶娘低着头,胸口闷得不行,走出了姜姨娘的院子。一阵风吹来,吹冷了王奶娘,漆黑的夜幕里,满目萧条,只有天边一点点亮光。王奶娘抬头看着天宇间,月亮早被乌云遮住了,连本来的形状都辨不清楚了。 王奶娘的泪水落了下来——夫人,我对不住您啊。 王奶娘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涕泗滂沱,原来,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了…… 王奶娘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小翠还死死的睡在床上,王奶娘跌坐在自己的床上,目光呆愣。夫人啊,您可要怎样过得了这个关呢。 丢了娘娘的赏赐,娘娘定不会轻饶了夫人,只怕是……夫人要受大罪了。 王奶娘现在后悔,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奶娘扬手又打了自己一耳光。都怪自己,都怪自己没个记性,手痒得偏要去赌钱,结果倒好,中了姜姨娘为自己和夫人精心设下的圈套,一步步的,不只是把自己推到了绝地,还把夫人逼到了万丈深渊里。 现在就算是自己去找夫人,向夫人认错,夫人如果问自己是怎样中了姜姨娘的圈套,自己要怎样向夫人解释呢?王奶娘就是到了现在,还不敢向夫人承认自己赌钱。原本就是被贾母罚过的,现在还去赌,不是死性不改是什么?!这么多年来在孙府里挣来的脸面,就全没了。 王奶娘缩了一下子脖子,不敢往下想。 怎么办?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王奶娘只觉得像生在夹缝里一般,挤压得王奶娘想喘口气,都难于上青天一样。 王奶娘想了又想,忽然跪在房里的地当中,双手合十,眼睛看向窗口的一片乌黑的天幕,口中喃喃念道:“老天爷啊,请您睁开眼睛罢,保佑我家夫人罢,保佑她罢,她是个苦命的人呢。”说着,王奶娘的泪水滚滚而落。 几天里,王奶娘都茶饭不思,小翠也只当王奶娘被自己缠住了,心下不舒服,也没多想着。 这一晚,王奶娘和小翠已经睡下了,半夜里,忽然有人狠狠的敲起了房门,小翠因没服过王奶娘给下的药,所以一下子起了来,贴近门,惊异的问道:“是谁?” 司竹的声音传了来:“小翠,是我,司竹,快开了门来。” 王奶娘本就睡得不踏实,现在她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王奶娘问小翠:“是谁啊?” 小翠一边蹬上鞋子,一边回王奶娘的话:“是司竹,大概是夫人有要事找我们罢。” 王奶娘身子微一晃,她扶住了身边的椅子,是啊,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小翠并没看到王奶娘的异样,她跑过去开了门,司竹带着几个婆子走进来,见王奶娘也站在后面,冷冷的说道:“王奶奶,夫人请您和小翠现在就过去呢,请王奶奶快些着罢,莫让夫人久等了才是。” 王奶娘有些哆嗦,鞋子穿了几次,才穿上了,小翠见王奶娘有些变了颜色,心下奇怪,帮着王奶娘穿上衣服,一行人随着司竹向迎春的院子这边走了来。 进了迎春的正房里,王奶娘已经嘴唇有些抖起来了。 孙绍祖一看王奶娘的样子,就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王奶娘身上。但是他不方便替迎春过问此事,这事毕竟是迎春与自己奶娘之间的事,此事,必须由迎春自己去做。 王奶娘扑通一声跪倒在迎春面前,全身抖如筛糠。 迎春见王奶娘死灰一般的脸,心里已明白大半,但是她不敢相信。 迎春眼中蓄着泪,颤颤的叫了一声“妈妈……”,只此一句,别人不知道,但是迎春却是含着千言万语。 王奶娘听着这一声“妈妈”,抬头看到迎春韶秀的脸上全是悲怆,原本有神的眼睛也蓄满了一半眶的滴水,只要迎春轻轻一抖睫毛,泪水就会滴落下来。迎春眼睛的一半,淹在泪水中。 王奶娘的心仿佛被抽走了一半。 这张白晰的脸,王奶娘已经看了近二十年了。从是孩童时圆圆,胖胖的嘟嘟脸,到现在,削尖下巴的瓜子脸。王奶娘见证了迎春的变化,她不得不承认,迎春是越来越漂亮了。 永远没有变的,是迎春的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晶莹。从迎春襁褓时,从自己第一次抱过迎春时,从迎春会叫妈妈时,从迎春髫年时,直到现在。 所有心头旧事一齐涌上王奶娘的心头。 王奶娘仿佛回到了迎春小时候,迎春扎着两根小羊角辫子,见了王奶娘,稚气的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嘴中唤着“妈妈”,摇摇晃晃的向王奶娘蹒跚而来。 王奶娘的心如裂开般的疼痛,她扑倒在地,喃喃的唤了声:“迎春……”,泪如雨下。 王奶娘哭了很久,承认了是她偷的珠花,但是依然没说出来,到底是谁让她偷了珠花的,而且,也说不出珠花的下落,她只是一味的哭。 孙绍祖要用板子打王奶娘,迎春拦住了,她咬着嘴唇摆摆手,王奶娘被带走了,迎春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孙绍祖站起身来,从小炕上把手炉拿过来,轻轻放在迎春的手上:“夫人,很晚了,该休息了。” 迎春有些失神的抬起头,一笑,泪水却还是从眼中又落下来,那笑,也像极了废墟。孙绍祖心头一紧,上前把迎春拥在怀里。 “别再想了,好不好?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孙绍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迎春没有说话。 孙绍祖叹了一口气:“这事虽然王奶娘也有错,但是幕后的人,才真真可恨。” 迎春终于收住了泪:“我没想这些,我在想,王妈妈是去定了庄子上了。从此后,王妈妈在庄子里,吃得不如府里了,她年岁也大了,以后的日子可怎样过呢?” 第九十九章 小芸走了 孙绍祖没想到迎春会在想王奶娘的日后,迎春已经被王奶娘害成这样子,却心里念着还不是自己。 孙绍祖试探的问了一下:“要么……就留下王奶娘罢。” 迎春摇摇头:“我虽然惦记王奶娘,可是人犯了错,就要为自己犯的错而受到惩罚。妇人之仁,我还没有。一个王奶娘如果轻轻饶过,此后孙府里别的下人犯了错,怎样去罚?再者,我这样发落王奶娘,已经算很轻了。” 孙绍祖放下心来,迎春比自己想像的要坚强,眼光也更长远。可惜了,孙绍祖暗暗替迎春叹惜了,这样的胸襟,眼光,谋略,顾全大局,生为一个女子实实是可惜了。如果是个男人的话,迎春也不会逊色于别人半分。 孙绍祖走到案前,拿起笔,写了一封短信,然后把信递给迎春:“我给庄上的韩忠写了封信,你看看罢,我叮嘱他暗中照顾些王奶娘。” 迎春并没接过信:“你写信就好了,我不用看了。” 孙绍祖把信放在案上,走到迎春身边,不由分说的抱起迎春:“今天我就霸道了,你定要陪我一起去睡。” 迎春依在孙绍祖的怀里,没有挣扎,乖乖的被孙绍祖抱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迎春因为心里有事,所以醒得很早。迎春刚一起身,身后低沉的声音就传了来:“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了?” “不睡了,我睡不着了。” 孙绍祖打了个哈欠,也坐起身来:“一会儿子还是悄悄叫司竹给小翠送去些银子罢,就说是几个丫头凑的,送给王奶娘的。银子这样给王奶娘,王奶娘也就断了再纠缠你的念想了。等王奶娘在庄子里冷下来几年后,我想她就会明白了,那时候,你再出面赏她些东西,她才会念你的好。” 孙绍祖的细心,迎春是知道的,但是连后面的设想都帮她打算出来,迎春还是很感激的。 “好,我知道了。” 孙绍祖起来穿上衣服:“我安排明日王奶娘去庄子,可好?” “好,你安排罢。” 夫妻二人没再说什么,孙绍祖用过了早饭,就去衙门上了。 司竹和绣橘早早就来了,服侍迎春用过早饭后,妾们还没来立规矩。 屋里没有别人,司竹气愤的说:“夫人,您说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迎春站在窗口,轻轻用小树枝给万和梅松着土:“不知道是陈姨娘还是姜姨娘。” “会是姜姨娘么?姜姨娘一直对夫人低眉顺眼的。”绣橘惊讶的问。 迎春淡淡一笑:“绣橘,你太不了解人性了,姜姨娘这样一直伏低做小,并不一定就代表她会老实守本分。如果她真老实,不会第一天立规矩就来晚了,眼里真有夫人,会做这样的事么?再者,她一直都很守分,就是一句劳骚话也不曾有过,难道这真就是她真实的想法么?我看未见。” 绣橘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啊?夫人并未薄待了姜姨娘啊?” 迎春看着绣橘,朱唇轻启:“因为我是府里上的夫人,因为我阻了原本有希望当夫人的姜姨娘的路。” 绣橘怔住了。 “夫人,如果您不嫁进来当夫人,姜姨娘并不一定能当夫人啊?”绣橘还是想不明白。 “绣橘,你真傻,我不嫁进来时,姜姨娘在府中上下最得人心,还生了长子孙成浦,而且,她是孙老太太的丫头,她的身份其实是高过陈姨娘的。你再看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她外做贤良,哪里能看出她有多少花花肠子呢?她要比陈姨娘更懂得怎样行事做人。其实陈姨娘并没有姜姨娘心机深厚,倒好应付些。” 司竹咬着牙:“夫人,姨娘怎么就这样容不下夫人?如果没有夫人嫁来,老爷也许会一样娶别人的。” 迎春靠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把手上:“娶了别人,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真是一个温顺的夫人,她们就算是不做夫人,也能有本事操纵夫人,但是,我却不同了,我岂会那样让她们牵着鼻子走呢。而且,没有我嫁来时,她们就是几个姨娘斗,我嫁了来,盾头都指向了我。” 主仆三人正说着,槐角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夫人,小芸很早就出府去了,说是夫人有事让她去做,刚才是她一个屋子里的玉桃觉得不妥,告诉给奴婢的。” 小芸?!难道她也想在这危难之时,来踩自己一脚?! 迎春咬起牙来,自己院子里的风声,多少可能会露出去些,小芸又是常在院子里走的,知道一二,也是有的。但是现在她必须得做出十分的准备,不管是姜姨娘也好,小芸也罢,迎春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别人越是要自己死,自己越是要坚强,而且越要活得更好! 迎春走到太师椅前,正襟危坐。迎春叫了绣橘:“你去府上各门让人看着,如果小芸回来了,马上给我绑起来。” 绣橘响亮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迎春又叫起槐角:“你带着几个可靠的丫头,去让人留意着陈姨娘和姜姨娘的院子,凡是她们院子里的人出入,让人一一记住,然后报于我。” 槐角也如临大敌般的肃穆,应了声,退了下去。 司竹走到迎春身边,迎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司竹,你最为机灵,你在院子里接应她们,我较为放心。” 司竹重重的点点头。 不多时,姨娘们来立规矩了,陈姨娘并没有什么异样,像往天一样。姜姨娘也和往日无差别,不温不火。 迎春看了半晌,并未从姨娘们的脸上看出什么来,迎春的眼睛扫向陈姨娘身后的香舍。香舍像往常一样,和司竹几个只是很平淡的点点头,像她的主子一样,压根就不想理迎春院里的任何一个人。 迎春又看向姜姨娘身后的冰叶,冰叶的面容也很正常,但是却给人很不一样的感觉。迎春蹙起争来,冰叶今天有什么不同的呢? 迎春仔细观察着冰叶,忽然知道冰叶有什么不同了,冰叶的眉间多了丝警惕,就是对司竹几个的最平常的笑,也比平常显得拘谨了些。 难道……是姜姨娘! 迎春草草打发了姨娘们,叫来了司竹,过问各处的情况。司竹一一回复,各门那里还是没有小芸的消息,想必是小芸心知事败,跑回了主子沈子恒那里去了。 迎春倒没有多少恼意,小芸从开始就是自己防着的,如果小芸能识趣回沈子恒那里去,倒少些自己麻烦了。 司竹说陈姨娘和姜姨娘那里没什么动静,院子里倒是平静得很。 迎春转着桌上的茶杯:“越是平常,越说明她们那里不寻常。王奶娘的事,多少会露出些风声,姨娘难道一点心里成算都没有么?如果真是这样平静,只能说明,幕后的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司竹也皱起眉来:“那会是怎样的准备呢?” 迎春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迎春主仆在想对策时,姜姨娘那边和冰叶也在想着对策。 姜姨娘一手拨动着佛珠,闭目轻轻道:“可都安排好了?” 冰叶应了一声:“姨娘放心,都安排好了,听刘三宝家的说,夫人把王奶娘抓走了。” 姜姨娘冷冷一笑:“夫人又能如何?就算是王奶娘招认了出来,我也不怕。” 冰叶也笑着点点头:“姨娘放心罢,都安排好了,如果夫人不闹,算她捡着,如果她闹起来,管保让她没法收场。” 姜姨娘满意的点点头:“那件事,没有露一点风罢?你可仔细打听了?” “奴婢打听了,没露一点风,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 姜姨娘继续拨动着佛珠:“夫人啊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运了,如果有运的话,你就安静些,倒能保你一段时日,如果真闹起来,我就让你在府里上下颜面扫地,还要让你从此失了老爷的心!” 姜姨娘吐出这句话后,低沉的笑起来,那笑声带些嘶哑,像是刚刚醒来的妖魔食了人血后的得意与张狂。 迎春静处了一天,司竹那里回报的都是各处都没有消息,小芸似乎也是不再回孙府了,到了掌灯时分,迎春依然没等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孙绍祖问过司竹,迎春这天里没怎么吃饭,晚上摆上来时,孙绍祖打算又采取了逼迎春的办法,让迎春吃了一些粥去。可是没成想,迎春居然坐在孙绍祖对面狼吞虎咽起来。 孙绍祖看着眼前的妻子,心里却十分分明:迎春这就是在遮饰着内心的紧张,故意这样做出无事的样子,让孙绍祖不为她担心。有这样设想得周全的妻,真是他的福份啊。 孙绍祖还在深思着,一支筷子飞向自己的面门,孙绍祖本能的把脸扭到一侧,筷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喂,我说老孙,你在想什么呢?不快点吃饭?!”迎春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孙绍祖抬头一看,迎春正盯着自己,杏眼烁烁,似乎直视人的内心。孙绍祖笑了一笑:“没什么,我们吃饭罢。” 第一百章 见元妃 迎春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孙绍祖,她站起身,走到孙绍祖面前,一插蛮腰,杏眼立起来,尖尖的手指戳向孙绍祖的额上来:“说!你在想哪个女子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眠花宿柳了?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孙绍祖知道迎春是故意做出泼辣的样子,无非是调节着二人间的压抑。孙绍祖笑着握住了戳在自己额头上的玉指:“我哪里敢啊?家里有你这样一个母大虫,我还敢出去寻花问柳,不想活了我?!” 迎春一哼:“算你识趣,我告诉你,老孙,你虽然姓孙,有本门孙悟空的一些小伎俩,但是,你别忘了,任凭你是孙悟空,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去,你可记得了。” 孙绍祖看向站在身边娇妻故作的泼妇状:“好好,我一定记得住的,夫人。” 一顿饭下来,迎春和孙绍祖都是谈笑风生,两个人都没提王奶娘和姜姨娘的事。 司竹刚把饭撤下来,有小丫头来报,贾府老太太那边的琥珀姑娘来了。 琥珀来了会有什么事呢? 迎春马上让小丫头快请进来。 琥珀进来,先给迎春和孙绍祖见了礼,迎春笑着对琥珀说:“老太太让你来,可有事?” 琥珀微低着头回道:“二姑奶奶,老太太让奴婢来,特有一事要告之二姑奶奶。” “什么事?” “老太太说请二姑奶奶准备准备,明日一早,老太太就和二姑奶奶进宫探望元妃娘娘。” 见元妃娘娘?迎春惊喜的看了眼孙绍祖,孙绍祖也有些回不过神来。看来老太太并非不管他们的事了,老太太安排得倒是很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求来了进宫见娘娘的机会,手段自不必说了。 “好,”迎春笑着答了琥珀,然后让司竹送琥珀出去。 进宫。不管是迎春本人,还是李晶,从来没想到会进宫。看来珠花一事,大有希望解决了。迎春握住了孙绍祖的手:“老孙,我们有希望了。” 孙绍祖皱着眉,半晌才道:“此事老太太虽然要管,可是还不知道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老太太要如何说。” 迎春想了想:“我想着,老太太无非是代我们在娘娘面前求个情罢,娘娘多少要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些罢?” 孙绍祖叹了一口气:“皇家的心思,岂是我们臣子能猜度出来的呢?还有,进宫岂是那么轻松的事。” 是啊,进宫岂是那么轻松的事。皇宫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规矩?自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但是,毕竟有转机了,迎春忽然觉得紧张又欣喜。 可是,毕竟还是要进宫了,剩下的事,就要由贾母和自己去完成了。迎春咬了下银牙,既然去,就要解决了此事,不然,还不如不去呢。 第二日一早,迎春先让司竹告诉几个姨娘不用来立规矩了。 司竹小心翼翼的问:“夫人,那王奶娘那里……?” 迎春一迟疑:“……你,一会儿去送送王妈妈罢。” 司竹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服侍起迎春来。 孙绍祖特特的向衙门里打了招呼,留在家里帮着迎春看看衣服,又叮嘱迎春不要乱看乱说话。 迎春摆了摆手:“老孙,你烦不烦啊?你真当我是白痴啊?絮絮叨叨的一个早上了。” 孙绍祖摇着头:“你怎么不懂得我的苦心呢?我不是怕你在宫里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是大过了。那是皇宫啊,我的老贾。” “行了行了,你好,你是个大好人,奴家领了官人的情去了。” 司竹在一旁一边帮迎春插着钗,一边笑了起来。 孙绍祖瞥了眼司竹:“你随着夫人,虽然不能进宫,但是提点着你主子些。” 司竹没想到孙绍祖竟然也训上自己了,马上憋住笑,一个劲的点着头。 收拾妥当了,孙绍祖亲送迎春上了车子,迎春一行人朝贾府而来。 到了贾府这边,贾母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鸳鸯帮贾母正了正衣襟,贾母招手叫迎春:“二丫头,我们走。” 贾母说完又回头对王夫人道:“娘娘召我和二丫头进宫,许是絮絮家常,你不必太过忧心了。” 王夫人笑着点了下头,送贾母出了门,上了车子。 马车足足行了一段时间,到了宫门口。迎春下了车,见贾母也刚下车,有太监引着贾母和迎春向皇宫里走去。 走了很长的一条路,迎春始终没敢四处张望,低头头盯着自己的眼尖,怕落得不是让人笑话了去。 到了一个宫门处,太监向里禀报,迎春和贾母等在宫门口,不多时,一个宫人笑着来说:“娘娘召贾夫人,孙淑人进去。” 贾母忙谢过宫人,回头看了一眼迎春,示意的点点头,贾母和迎春随着宫人进到了宫殿的里面。 进到了里面,只见六个宫人垂首立在两边,中间一位雍容的贵妇坐在上首,迎春知是元妃娘娘,随着贾母,给元妃跪下见礼。 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贾夫人,孙淑人,请起罢。” 贾母和迎春谢过了元妃,才站起身来。 元妃轻轻笑道:“贾夫人此次求见,可为何事呢?”元妃的笑声丝丝都浸人心脾,仿佛三伏天里吹过来的一阵微风一般。 贾母没说话,却又跪了下来。元妃望向贾母:“贾夫人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贾母微低着头,沉沉回道:“回娘娘的话,我是特来向娘娘请罪的。” 请罪,迎春心头一紧,贾母不是要…… 此时元妃的话却传来了:“请罪?”元妃的声音略一迟疑:“贾夫人何罪之有?” “前儿,我把娘娘赏给孙淑人的那支红宝石串米珠头花失手打坏了,所以特向娘娘请罪来了。” 果然!迎春原没想到贾母会这样帮自己,她还以为贾母不再管她的事了。刚才听到贾母说请罪,迎春心里就一惊,怀疑贾母要替自己扛过一罪,但是心下也不敢做准了。现在听到贾母果然是把罪过都一人来扛,迎春的心还是一抽。 贾母啊,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大义,竟然会这样帮着自己的孙女,把过错都一肩承担了。 元妃淡淡一笑:“我以为是什么事呢,也值得贾夫人这样子兴师动众。原也是我想得不周,贾夫人毕竟年岁大了,那支红宝石串米珠头花又是个易碎之物,交给贾夫人,也是因为我这几日惰了些,想着由贾夫人交给孙淑人巧方便些。现在想想,我该直接召孙淑人来,也是姐妹絮絮话的好时机。” 元妃说着,看向迎春。 元妃果然机敏,听着贾母的话,不但不想罚过贾母,还把过错分来一些,给足了贾母的面子。 迎春忙垂下头来:“娘娘赏我珠花,不知是我几世的福分,现娘娘又提起姐妹之话,更让我受宠若惊了。” 元妃让宫人扶起贾母,赐了小座,招手向迎春来:“好久没见着二妹妹了,二妹妹,近些来说话。” 迎春没想到元妃会待自己这般亲热,垂着头,轻步向前。走到了离元妃数十步的地方,迎春站住了,垂首立着,等元妃的话。 元妃笑道:“你我姐妹倒是生疏了,二妹妹来我身边来。” 迎春心下一悸,慢慢向元妃身边走去。迎春站在元妃几步外,元妃让宫人拿来小脚榻,让迎春坐在脚榻上。 元妃上下打量着迎春:“妹妹倒是比先前儿出落得漂亮了,可见孙大人并没委屈了妹妹,这倒也让我放心了。” 迎春脸上微红着,轻轻点了点头。 元妃回身对身后的宫人道:“你去,取来我那串砗磲手珠来。” 不多时,宫人把一个扁锦盒拿了来。 元妃接过锦盒,亲手递给迎春:“二妹妹,这是前儿广东进贡的砗磲手珠,请法师开过关的,现赏给二妹妹,以补先前的那个珠花了,这个手珠戴在身上,也能保佑二妹妹一切平安。” 迎春没想到元妃还会再赏给自己东西,忙站起身,跪了下来,口称谢过娘娘,接过小盒子。 元妃笑了笑,泪不由得涌了上来:“现今儿,连和姐妹絮絮话,也是麻烦的。” 元妃的话很明显,自己现在是后宫里的娘娘,而自己的亲人来见自己,话不能像平日家里那样说,事不能像平常家里那样做,倒是觉得远了亲人。 迎春忙笑回道:“娘娘的福气大,我们也是受泽匪浅,只要皇上和娘娘身子骨康健,便是家门之大幸。” 元妃也明白自己不该流露出抱怨,眼中含泪,却还是笑了笑。 元妃又问起王夫人,宝玉等人如何。贾母一一回过了。 娘几个说了会子话,元妃看看天色,对贾母和迎春说:“贾夫人,孙淑人,时辰也不早了,跪安罢。” 贾母和迎春站起身来,给元妃施了礼后,贾母定定的看了元妃,元妃眼中又涌出泪来。贾母忙含笑垂下头去,宫人引着贾母和迎春,走出宫殿。 第一百零一章 感恩贾母 迎春和贾母走出宫门,各自上了车,行至贾府这边,琥珀过来和迎春说话:“老太太让二姑奶奶这就回去罢。” 迎春已经挑帘子却对琥珀笑着道:“老太太现在想赶我,但我却不想走呢,你告诉老太太去,我随她回去,闹她一闹呢。” 琥珀笑笑,没再说什么,上前去回贾母了。迎春这里已被司竹扶下了马车。 不多时,琥珀又笑着来请迎春进府。迎春随着贾母回到贾母的正房里,进屋说了两句话,迎春直直的看向贾母,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贾母微微颔首,对着屋内的丫头们摆了摆手,丫头们都退了下去。 迎春见丫头们出去了,扑通一声跪在贾母面前。 贾母忙携住迎春的手:“二丫头,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快快起来说话。” 迎春抬起头,看着贾母的满头银发,声音微颤起来:“都是孙女儿的错,却要老太太来为孙女儿担过,实为不孝。刚才在宫里,孙女已是百感交集,但无奈纵有万般话要说,却不能在娘娘那里露出半分来。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我却依然让老太太为我操心,孙女真真是罪该万死。” 贾母慈祥的看着迎春,轻叹一口气:“别说什么孝不孝,从前你有些不清明,做起事来,有许多地方,我也不甚喜欢,所以在众姐妹中冷落了你。从你嫁到孙府后,我看你行事倒是越来越分明了。想想从前,我即没像教导元春那样教导过你,又没像心疼黛玉那样心疼过你,就是和探丫头比起来,也疼得她比你多。这也是我的不是,现今儿,你有难处,我怎会不理呢。只是,我老了,年岁一年长似一年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帮你搭好元妃娘娘这条路子,从此后,你自己也要留心着学了。” 迎春见贾母说得情真意切,贾母和元妃的感情自不必说,贾母现在帮自己把未来的皇朝路也搭建好了,下一步就要看自己了。不敢说元妃会照顾她一二,但是今日谋面以后,就算是再有什么错事,迎春也方面去求求元妃。 想到这里迎春心下不免有些伤怀,迎春上前跪抱住贾母的腿,头轻轻依上去:“老太太说的是哪里的话,原本是我从前不懂老太太的心,现在我也是为人家媳妇子的人了,也知道当家的不易,十个手指伸出来,也未必一般齐了。老太太不是冷落我,从来我也不比姐妹们短了什么。现在看看,我就是出了阁,也要回来找老太太给我平事,让孙女情何以堪。老太太是个长命百岁的命,孙女儿还指望您时常教导着呢。” 贾母用手轻轻抚着迎春的头:“二丫头,你出嫁后越是越见聪明,就是这一张巧嘴,我看比凤丫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贾母说完,笑了起来。 迎春也笑了。 祖孙这样相依着说了会儿话,贾母拍了拍迎春的手:“快回你家去罢,不知道家里要有多少大事小事找你呢,你现也是当家主母了,别逗留了太久。再者,姑爷也不知道心里会怎样焦急呢。” 迎春抬起头,调皮的看向贾母:“老太太是越来越会算计了,早早的赶我走,想省了我中午的一顿嚼头罢。” 贾母听完后大笑起来,用手轻捏着迎春的粉腮:“还没人来寻过我的不是呢,你个刁嘴的二丫头啊,真真是让我说不出什么来。罢了,留下来陪我吃了午饭,再回罢,我让鸳鸯吩咐厨房给你也做碗杏仁茶,那是你拿来的甜杏仁呢,很是合我的口味。” 迎春笑着点点头,忽然迎春又想到一事,抬头问贾母:“老太太,我们这边可有个沈姓的世交?” 贾母凝神想着,半晌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迎春笑了笑:“是一个从云南来的叫沈子恒的副护军参领来孙府里,说是咱们家的旧交,还送了我一支钗子,说他父亲当年欲认我为义女,我正在思量着妥不妥当,想着问问老太太这边呢。还有,我夫君说那支钗定是价值连城。” 贾母皱着眉看向迎春:“我倒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旧交了,你可记得清楚了?他可是姓沈?” 迎春沉思着想了想,确定的点点头:“不会错的,是姓沈。” 贾母仔细的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真是不记得这个旧交了,不过,如果是大老爷的旧交,或是先前儿祖上的旧交,倒也未可知,毕竟,大老爷的事,我知道的少,而祖上的旧交,现今儿来往也少了。不过依我想,如果不是旧交,哪个会送支价值连城的物件给旁人呢。” 迎春垂下眼帘,悠悠道:“我只怕是这事不妥当。” 贾母抚着迎春的头:“放心罢,等哪日,我见你老爷时,我问问就是,你不要想了太多了。” 迎春点了点头。 祖孙两个又说了会子话,鸳鸯摆上了中午饭,贾母招呼着迎春吃饭。祖孙二人欢声笑语的吃了一顿饭,迎春在贾府陪贾母用过饭后,告别了贾母回了孙府。 迎春进门见孙绍祖竟然坐在房里,迎春笑道:“你怎么没去衙门么?” 孙绍祖见迎春春风满面的归来,悬着的心略放下些,上接亲自接过迎春的斗篷,握着迎春有些发凉的手,在嘴边呵着气道:“我有些不放心,你怎么刚回来,我打听了,说你早从宫中出来了。” 迎春随着孙绍祖坐在小炕上,孙绍祖遣走了屋里的丫头们,问道:“娘娘怎么说的?老太太又是怎样说的?” 迎春看着有些紧张的孙绍祖,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迎春微微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倒没说什么,只求娘娘饶了我去。但是娘娘却说了一些子话。” “娘娘说了什么?”孙绍祖眉头一皱,追问道。 迎春故作有些迟疑状,先看了看孙绍祖,才缓缓说道:“娘娘说,此事我自然是有着大不是,就连你也逃不了责罚。” 孙绍祖皱起眉头:“娘娘可是说要怎样责罚我们?” 第一百零二章 长相思 “娘娘说,你这样为夫的,不陪我亲自来向娘娘请罪,倒请出老太太和我一起来,要你做什么用?还不如休了你的好。” 孙绍祖先是一愣,后看到迎春眼中闪过坏坏的笑意,恍然明白迎春在逗自己。孙绍祖站起身,迎春却已经往里间跑去。迎春边跑还边喊:“老爷,我错了。” 迎春虽然动作快,但到底是女人,而且孙绍祖是武官,多少有一些基本的小功夫。孙绍祖上前拎起迎春,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扬起手,把迎春甩到了床上去。 迎春被孙绍祖扔到床上后,索性不起来了,趴在床上,哼哼起来:“孙绍祖,你个老鬼,你摔死我了,我没力气了,我被摔断肋骨了,我上不来气了,我要死了。” 孙绍祖笑着坐在床边,伸手去抚迎春的脸:“我看看还有没有一口气在。” 迎春把眼睛一翻:“喂,孙绍祖,你是不是人啊?!有没有点同情心啊?我都要被你摔死了,你居然不问我伤在哪里,先看看我有气没气?你什么意思?你的良心呢?!” 孙绍祖笑着把手伸向迎春的胸前:“我当然要看看,如果你没死的话,就要尽些妻子的义务。”说完手开始不安分的钻进迎春的衣服里。 迎春“啊”的一声,去按孙绍祖的手,嘴里也叫起来:“你流氓本色啊!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占我便宜,我岂会饶了你。”迎春说完一手按着孙绍祖的手,一手去就扯孙绍祖的耳朵。 夫妻二人在床上扭成一团。 孙绍祖最终把迎春压在身下,用两只铁钳般的手把迎春的两只岂图挠人小手分别按在床上。 “说!你到底服不服气?”孙绍祖调笑着道。 迎春见双手动不了,不甘就这样被孙绍祖降住,忽然玉颈向前一伸,想用牙咬孙绍祖的下巴,孙绍祖一躲,迎春扑了个空。 孙绍祖死死按住迎春,哼哼一笑:“看来我真不把你降服了,你还真想翻出天上去。” 说完,孙绍祖松开迎春的手,按住迎春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迎春一怔,在失神间被孙绍祖吻个结实。 迎春的身子在床上扭了扭,双手也停止了挣扎,任孙绍祖吻住自己。最后,当孙绍祖松开迎春的手上,迎春不由得伸手攀住了孙绍祖的背。 那是一个很长的吻,吻得迎春要窒息般。 孙绍祖松开迎春时,迎春面色已经有些潮红。孙绍祖低头看着怀里的娇妻,轻轻笑起来,俯在迎春耳畔道:“晚上,我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迎春脸上更红,啐了孙绍祖。 孙绍祖把迎春拥在怀中,拈过迎春脑后的一缕青丝,绕在指上,轻声说:“危机到底是怎样化解的?” 迎春枕着孙绍祖的手臂,讲起了在宫中的整个过程。讲完后,迎春转过身,捏着孙绍祖的下巴,轻声道:“我真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帮我,把全部过错都担过去,只字没提我把珠花丢了的事。” 孙绍祖沉思良久,看向迎春:“老太太倒是大义的人,为我们帮这个忙,倒让我们做小辈的心下不安了。你以后常去看看老太太,多陪陪她,尽尽我们小辈在膝下承欢之意罢。” 迎春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娘娘听说我的珠花坏了,又赏了我一个砗磲手珠。” “什么?娘娘又赏了东西?”孙绍祖不由得一愣,沉吟起来。 迎春悠悠道:“我始终不明白,娘娘从前对我谈不上有多亲近,现在忽然就对我这般好,我心下有些不安。” 孙绍祖若有所思:“只怕……不是什么好事罢。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不怕皇家不理你,倒怕皇族太看得上你,那时候,保不齐后面会跟着什么事,你倒谨慎些好。” 迎春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孙绍祖又说道:“你这次让人把手珠放好罢,别再出现像从前一样的事了。” 迎春支着身子,坐起来:“我从此就把手珠戴在手上,万不会摘下来了。” 孙绍祖笑了笑,也坐起来:“走罢,我帮你梳头去。” 迎春这才想到,自己一定是被孙绍祖弄得头发凌乱的,迎春脸上又是一红,和孙绍祖手牵着手走到梳妆台前。孙绍祖摘下迎春头上的饰物,轻轻放下迎春的长发,俯下身子,深吸一口气,喃喃念道:“疑为百花艳,不知是发香。” 迎春看向镜中深情的孙绍祖,微微一笑,轻声念出:“ 长相思 花梳妆,鸟梳妆,柳叶轻托满夕阳,初嫁半臂江。 情丝长,青丝长,绾尽春堂一缕光,不知是发香。” 孙绍祖笑了起来:“我只是打油了两句,你倒填出了整首词来了,是刚刚想出的罢?” 迎春点点头。 孙绍祖口中喃喃念道:“绾尽春堂一缕光,不知是发香……填得真好,快来罢,我要帮你绾尽春堂一缕光了。” 迎春扑噗笑起来。 那个下午,乌云散尽,阳光倾洒在大地上。 第二日早上,迎春送走了孙绍祖,又遣了姨娘们。独自坐在房中,司竹一边给迎春递了一杯新茶,一边看着迎春的脸,轻声说:“昨个儿,我送走了王奶奶,王奶奶走时哭了很长时间,要我好好服侍了夫人。” 迎春接过茶杯,把茶杯放在桌上,轻轻转动起茶杯,看着慢慢旋转的杯上的画:“我有时候真是不知道王妈妈到底是不是真心疼我……” 司竹叹了一口气:“夫人,王奶奶如果一直都好好的,何至于有此一罪啊。” 迎春端起杯子,呡了一口茶,眼睛微微泛红了:“王妈妈糊涂啊。” 司竹见屋里只有自己和迎春,低声问道:“夫人,娘娘赏下来的珠花,没事了罢。” 迎春点点头:“咱们贾府里的老太太,真真是块老姜,有她出马,万事都过了。” 司竹一颗心落了下来,想了想又急忙问:“那如果有人把那娘娘赐的珠花拿出来戴的话,这事如果传出去,岂不是损了老太太的一片好心,而且,这个谎言也会被揭穿了啊?” 迎春一笑:“傻丫头,老太太已经禀明娘娘珠花坏了,如果再出现一模一样的珠花,只能是仿的了,你可懂了?” 司竹半晌没回过神来,仔细一想,对啊,娘娘赐的已经被贾母说成是坏的了,那么再有一模一样的珠花,可不就是别人仿了去了的。 司竹想了想,咧嘴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小芸归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吵嚷之声,迎春蹙下了眉,心也提了起来,这几天事情太多了,迎春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真不知道这是哪处出了什么事? 司竹出去了,然后马上又跑回来,急急向迎春回道:“夫人,南角门那里抓住了小芸!” 小芸!她居然还敢回来!迎春冷笑起来,真是欺她太甚啊,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真拿孙府当成沈子恒的一亩三分地了。万说沈子恒没有孙绍祖的品级高,就算比孙绍祖高,这样目视无主,也让人气结! 迎春冷冷的喝了声:“把那个奴才给我带上来!” 小芸被几个婆子绑着推上来,小芸口中的布被司竹拿掉,小芸马上向迎春求道:“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迎春眼中闪过厉色:“我冤枉你了么?我来问你,你得了是个哪夫人的令,跑出府去了?我再来问你,你去府外是否去沈大人的府上了?” 小芸被推着跪在地上,回道:“夫人,奴婢是说谎出了府去,但是奴婢并没去沈大人的府上啊,奴婢和沈大人主仆缘分已尽,奴婢现在是夫人的人,怎么会现去找沈大人呢。” 迎春看着小芸的眼神变得淡了些:“小芸,我不管你出府做了什么,但是你从前和我说过,你既然被沈大人送于我,就是我的奴才,你现在居然敢假传我的令,私自出府,你让我从此后再如何信你?”迎春看向司竹:“绣橘,去前而让孙管家找一个小厮来,把小芸送还回沈府去,告诉沈大人,小芸在孙府住得不惯。” 小芸口称着冤枉,司竹却上前要堵住小芸的嘴,小芸向迎春大声说:“夫人,奴婢……奴婢是万不得已啊。奴婢的娘病了,家里托了人来送信,奴婢着急,没向夫人禀明,就私自回家了,就请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罢!” 母亲病了?迎春冷眼看着小芸:“谁给你的书信,托谁送进内院给你的?府上哪个人知道此事?” 小芸回道:“我家在东郊外七里屯,是表兄来告诉我的,托的是西角门的王婆子来告诉我的,因奴婢心焦母亲的病,表兄又是雇了一辆车子,我让表兄等了我一晚,第二天早上,我说了个谎,就急着随表兄回去了,是从西角门走了。” 迎春看向司竹:“叫西角门的王婆子来。” 不多时,来了一个老妇人,跪倒在迎春面前,哆哆嗦嗦的向夫人请罪。 迎春看向王婆子:“王婆子,小芸家人找寻她一事,你可知道?” 王婆子叩起头来,怯怯的回道:“奴婢是知道,开始是一个称她表哥的人急急的来寻她,说她娘病得不轻,着急找她回去。我因念在小芸姑娘是夫人院子里的人,我就向里面找了小芸姑娘,小芸姑娘出来了,和她表哥说了会子话,就回去院子里了。奴婢以为没事了,不想第二日一早,小芸姑娘就急急来了,她说夫人有事要她出去办,她去去就回。我向她要牌子,她说急着办事,没带,还塞给了奴婢一吊钱。奴婢也是见了钱眼开了,想着她是夫人的人,万不能有个差错的,也是一会儿就能回来的,所以就放她走了。夫人,奴婢知罪了。” 迎春冷笑起来:“王婆子,你别以为这样能糊弄住我了,你是不是被小芸收买了?” 王婆子身子一抖,慌忙摇头回道:“奴婢只收到小芸一吊钱,夫人如果怪罪,奴婢现在就把钱交给夫人。这事西角门的白婆子也是见到的,夫人不信,叫了她来,一问便知了。” 迎春遣人叫了白婆子,白婆子来,果然如王婆子说的一样。 迎春看向小芸:“你私自出府,还冒用我的命令,我如果今天不罚了你去,以后凡是我院里的丫头婆子们都以为凭是我院子里的人,就高出别人半头去,我还怎样掌握整个内院?” 小芸哭道:“奴婢知罪,请夫人责罚奴婢。” 迎春点手叫过绣橘来:“你把小芸送回沈府去,只和沈大人说是我说的就是。” 小芸跪爬到迎春脚前,哭着求迎春:“夫人,请您饶了奴婢这一次罢,奴婢真知道错了,如果夫人把我送回去,沈大人定会以为我没把夫人服侍好了,沈大人会把我卖给人牙子的,夫人啊,我从人牙子那里出了来,遇到了沈大人仁义的主子从不打骂奴婢,奴婢觉得很是幸运,后来沈大人又把我送给夫人了,夫人的为人,万人都是知道的,从没有苛难过一个奴才,这是我们奴才的福气啊,现如今夫人要退了我回去,沈大人哪里会容得我,求夫人开个恩罢。” 小芸哭着说完,头通通的一声声磕在地上。不久,地上有少许的血迹。 迎春皱了下眉头,叫住了小芸:“小芸,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就给你留条生路,你此后就去看后花园罢。” 小芸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脸上露出笑来,马上给迎春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夫人的大恩。” 迎春摆摆手,几个人都退下去了。 迎春遣下了小丫头们,叫过来司竹:“你悄悄派个可靠的婆子,去东郊七里屯打听下,可有小芸说的家事,如果没有,快些回来告诉我。” 司竹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下午时,孙绍祖提早回来了,迎春一见,笑着接过孙绍祖的斗篷:“你回来得倒早。” 孙绍祖脱去外袍,坐在小炕上,从怀里拿里一张小纸条,递给迎春:“你看看这是什么?” 迎春接过纸条,展开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红宝石串米珠头花现在祥月楼。 祥月楼?迎春不由得转头看向孙绍祖:“祥月楼是首饰楼?” 孙绍祖一挑眉:“都中数一数二的首饰楼难道你不知道么?” 迎春笑了笑,看来自己真要仔细学学贵妇们都研究什么了。迎春笑着说:“等我哪天一头钻进祥月楼再不出来了,你可就满意了?” 孙绍祖也笑了起来:“好了,别油腔滑调了。接着说,这是我今天上午在衙门时收到别人送来的一张字行,等我看完字条后,再让人寻送字条的人,已经没有人了,我问差人,他们只说是一个清秀的青年男子,可我想来想去,我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男子啊,你说这事可不是蹊跷的。” 抱歉亲们,忙过头了,忘更新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分明 迎春坐在孙绍祖对面:“你可派人去祥月楼了么?红宝石串米珠花可真是在祥月楼了?” 孙绍祖看着迎春紧张的脸,缓缓的点了点头,迎春倒吸了一口冷气,幕后的人可真够狠了。居然把红宝石串米珠花卖到了都中闻名的祥月楼里,这分明就是要把此事闹开来,让风声儿传到宫里给元妃娘娘,到那个时候,元妃就是不想责罚自己,都也是不行的了! 孙绍祖的声音从对面又慢慢的传过来:“祥月楼的掌柜在被我的人连哄带吓才说实话,前儿,有人把珠花卖到这里来,他见此物不俗,问其来由,来人说家主缺钱,特来卖了,而且还答应了掌柜,把卖的银子抽一成给掌柜,掌柜钱迷心窍,竟然就答应了。等我的人仔细问卖珠花的人时,掌柜只是说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并没说什么,不管珠花能不能卖出去,一个月后都会再来祥月楼找掌柜问问。” 迎春觉得真是太小看了姨娘了,她不由得浑身发冷。 “那我们可不可以在一个月后设计抓住小丫头?” 孙绍祖摇摇头:“此人很是狡猾,一个月的时间,此事早就让人闹得沸沸扬扬了,而且,我想用不了一个月,只须几天,我就能得到一些消息。” 迎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孙绍祖,孙绍祖微笑着牵过来迎春的手:“放心,万事有我呢。” 迎春看向孙绍祖,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孙绍祖刚起来,司竹就来报,说厚朴来见孙绍祖。 孙绍祖穿上衣服,告诉迎春,一会儿等他吃早饭,说完就出了迎春的院子,和站在门口的厚朴向小书房走去了。 孙绍祖坐在小书房里,厚朴把一封信交给了孙绍祖。 孙绍祖眉毛一挑:“这么快?” 厚朴躬着身子回道:“韩忠是连夜审的王奶娘,又是急着让一个亲信小厮把信送了来,就是知道事关重大。” 孙绍祖展看信,看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然快拧成一团了。 他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孙绍祖咬紧了牙,双眼气得通红。 迎春起了来,见孙绍祖急急的和厚朴出去了,知道可能是有急事了,也没问什么,让司竹打了水,准备梳洗。 迎春梳洗完后,见孙绍祖还没回来,就叫泽兰去问孙绍祖可还回来吃早饭。泽兰应了刚要出门,孙绍祖一挑帘子就进来了。 迎春一面笑着打趣孙绍祖,定是闻到了饭香,才回来的。一面命司竹摆早饭。 迎春和孙绍祖用过早饭,孙绍祖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迎春笑着对孙绍祖说:“怎么?你不去衙门了?” 孙绍祖笑了笑:“我今日想看看姨娘们平日里是怎样对你立规矩的,这几个姨娘可是规矩的。” 迎春心里不相信孙绍祖真会有这种心思,嘴上却也调侃起来:“好啊,请老爷也顺便教导一下你的姨娘们好了。” 孙绍祖拿起茶喝了一口:“我是该教导教导她们了。” 迎春听着这话,微一愣,再要问孙绍祖话时,槐角却来回,姨娘们来了。 帘子一挑,陈姨娘打着头走了进来,微一抬头,看到上首坐的孙绍祖,陈姨娘一愣,然后马上抬手抚了抚鬓角,还好,头发并没被风吹乱。陈姨娘上前飘飘拜道:“老爷安。” 姜姨娘此时也看到孙绍祖坐在厅上了,也是微一怔,马上低下头,随着陈姨娘一起给孙绍祖见礼。两位姨娘身后的罗依和水绸都上前给孙绍祖请了安。 孙绍祖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做为回答了。几个姬妾又给迎春请了安。 迎春看了眼孙绍祖,正想开口闲话几句,孙绍祖却开口说了话。 “司竹,你现在和冰叶带着几个丫头,去姜姨娘的院子里去,帮姜姨娘收拾了东西,姜姨娘从今天开始,去族里的家庙修行一段时间,还还愿。” 所有人,包括迎春,听了孙绍祖的话都大吃一惊。迎春转过头看向孙绍祖,却见孙绍祖面色平静。 姜姨娘脱口而出:“老爷……我……我并没有许过什么愿,老爷可是记错了。” 姜姨娘话刚出口,自己就意识到什么,脸色全变。 孙绍祖眉毛一挑:“我原想着给你留些脸面,现在既然你当着大家要把话说开了,那我就成全了你。” 孙绍祖直直的看着姜姨娘,目似剑光,话却对着绣橘说道:“去叫厚朴把人给我带上来。” 绣橘略一迟疑,应了声,退了下去。 不多时,厚朴推进来一人,竟然是刘三宝家的。刘三宝家的被推进来,一趔趄,摔个狗啃泥,嘴唇上蹭上了土,血也渗了出来。 刘三宝家的抬眼看到面色阴沉的老爷,还有立在两边的姨娘们,并没敢站起身来,她爬起来,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迎春看向地上的刘三宝家的,知道此人是在西北角门守门的婆子。迎春蹙起眉头,盯着地上的刘三宝家的,孙绍祖捉来此人,意欲为何呢?难道,丢珠花的事,和她有关? 姜姨娘悄悄看了眼地上的人,倒吸了口冷气,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姜姨娘忙垂下眼帘,故作镇静,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对策。 孙绍祖冷笑起来:“刘三宝家的是罢?” 刘三宝家的哆哆嗦嗦的应了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孙绍祖瞥了眼姜姨娘:“刘三宝家的,你的真正主子是哪一个,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罢。” 刘三宝家的怯怯的转头看向姜姨娘,姜姨娘一见,气得七窍生烟,狠狠的瞪了刘三宝家的一眼,扭过头来。 刘三宝家的见姜姨娘瞪自己,心下生寒,忙转过头,垂下头去。 孙绍祖见此情景,身子微微探向前,冷冷一笑:“刘三宝家的,你不敢说了么?要不要让京墨几个再好好问问你?” 刘三宝家的一听京墨的名字,吓得浑身乱抖,连忙摆手:“老爷饶了奴婢罢,奴婢说,奴婢全说。” 姜姨娘一听,咬紧了嘴唇,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一百零五章 狡辩 刘三宝家的哆嗦的说起来:“奴婢在角门那里守门,我这个差事是姜姨娘还是老太太身边当丫头时,帮奴婢寻来的,奴婢一直很感激姜姨娘,姜姨娘被抬举起姨娘后,我觉得姜姨娘算是棵大树,我从此后死心塌地的跟着姜姨娘,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我都悄悄告诉给姜姨娘。” 刘三宝家的说到这里吞了口口水:“前儿,奴婢见王奶奶来我们这,看我们赌钱,知道王奶奶肯定从前也是常赌钱的人,不然不会对此事那么热衷,我就把这一消息悄悄告诉了给了冰叶姑娘,让她告诉给姜姨娘。奴婢虽然不知道此事有多大的价值,但是告诉给姜姨娘,姜姨娘也是有赏的。” “没多久,冰叶偷偷来找奴婢,说让我找个机会,把王奶奶再次勾上赌桌,然后冰叶姑娘给了我二十多两银子,让我给另外玩牌的几个人,几个人联合起来,先让王奶奶尝到些甜头,然后就合伙着把她的银子全骗了来。那二十多两银子就算给我们打酒喝的,赢来王奶奶的钱,也不必给姜姨娘了。” 刘三宝家的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奴婢自然是高兴的,得了银子,还能再诈王奶奶的钱,我和几个牌友一商量,就定下了计只等王奶奶上勾。后来王奶奶果然上当了,输了很多钱,还欠了奴婢一些钱,我就把此事告诉给了姜姨娘,姜姨娘让我逼王奶奶还银子。” “我就按着姜姨娘的吩咐,没事就去逼王奶奶,王奶奶被我逼得焦头烂额。此时姜姨娘告诉我,我做得很好,不用再管此事了,我就不再管这事了。” 姜姨娘此时脸色已变得铁青,她上前就啐刘三宝家的,指着刘三宝家的脸上骂道:“你个该死的奴才,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这样嫁祸于我,现在老爷面前,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真是让我没法活了。” 说完姜姨娘遮面哭了起来,姜姨娘在缝隙之间偷看孙绍祖和迎春,见孙绍祖依然是面无表情,迎春则在低头沉思着。 姜姨娘咬了下牙,看来不出狠招,孙绍祖是不会信了自己了。想到这里,姜姨娘看向孙绍祖,抽抽答答的说道:“老爷,这个奴才冤我,让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为了示我清白,我愿以死明志。” 姜姨娘话音刚落,就朝孙绍祖面前的桌角冲去,陈姨娘和几个丫头尖叫起来,迎春也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见孙绍祖快速的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脚把姜姨娘踹倒在地。姜姨娘身子一昂,躺倒在地。 姜姨娘哭着慢慢坐起向,抬头看到站在桌边横眉立目的孙绍祖,心全凉了。 姜姨娘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她没想到孙绍祖会一脚把她踹倒在地,这么久了,孙绍祖虽然说不上多喜欢自己,但是却从没动过自己一根指头。现在,孙绍祖竟然打了自己,还是当着众多人的面,这是比死了还要让她难受。 孙绍祖厉声喝道:“要想死容易得很,去家庙随你死个够。雪姗,你想用这举来逼我信你,可惜你打错了算盘!” 孙绍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啪的甩在姜姨娘的面前:“你最好给我看清楚了,王奶娘已经全部招了,你还有何话说?” 姜姨娘不用看地上的信,也知道信上的内容,庄子上的韩忠是孙绍祖一手调教起来的人物,韩忠定会为孙绍祖想方设法的撬开王奶娘的嘴。别说王奶娘本是已垂暮的老人,就是一个年轻小伙子,韩忠也能让他交待得清清楚楚。 姜姨娘千算万算,没算到孙绍祖会插手此事。姜姨娘心下叹惜起来:看来老爷心上装的女人,只有夫人。为了夫人,孙绍祖什么事都会做,为了夫人,孙绍祖使出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 姜姨娘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姨娘和罗依、水绸此时把整件事情已明白七分了,几个人没想到这平日里不吭声,对谁都一脸笑的姜姨娘,私底下心会这样狠毒。 陈姨娘不由得啧了下舌头,她偷眼看了看孙绍祖,用帕子轻轻抚了下嘴,一抹笑就含在了帕子里。该,陈姨娘心里骂着,本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看看老爷今天怎样收拾了你去! “怎么?”孙绍祖冷笑起来,“你说不出来了?好,让我帮你后面的事全说出来罢。” “王奶娘偷来了珠花,你自然是不能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再者,你压根也没想到放在自己的院子里。你让你的丫头把珠花寄在祥月楼里卖,并许诺把一成的收入分给掌柜。那个掌柜也是个没成算的,居然就见钱眼开,答应了你。” 孙绍祖说到这里目光一凛:“你之所以把珠花放在祥月楼里卖,无非就是要把此事张扬开来。祥月楼是都中出了名的首饰楼,你巴不得此事能传播起来,最好能传到宫里娘娘的耳朵里才好,那时候,就算夫人说珠花丢了,娘娘也不会信她的。夫人欺上的罪是扣定了,雪姗,我说得可对了?” 迎春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孙绍祖已经暗中查了这件事。难怪他会对自己说,还有自己呢。 姜姨娘浑身一抽,简直要晕倒过去,她没想到孙绍祖会把此事料得一点不差,仿佛整件事孙绍祖都看到一样。 姜姨娘咬破了嘴唇,她猛然抬起头,喊了一声:“老爷,我是冤枉的,是夫人故意和王奶娘勾结,要置我于死地啊。老爷想想,王奶娘的话哪里做得准,夫人可是她正经的主子。” 好一张利口啊,迎春第一次发现姜姨娘原来如此能言善辨,证据都已摆在面前,她居然还敢搬弄是非。迎春定定的盯着姜姨娘,她倒要看看,姜姨娘到底还有什么话能说出来。 孙绍祖眼睛一眯:“我倒想问问你,你说夫人是要陷害你,置你于死地,我要问你,你只是一个姨娘,夫人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姜姨娘抬起头扫了一眼迎春,缓缓低下了头,慢慢说道:“老爷,只因为……只因为我知道夫人的奸情了。” 第一百零六章 奸情 一语如晴天霹雳般,所以有都闭上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孙绍祖眉毛一挑,没看迎春,却盯着姜姨娘的脸深深的注视着。 陈姨娘张大了嘴巴,帕子掉在地上,都没发觉。罗依全然不顾主仆之仪,双目发呆的看向迎春。水绸不敢抬头看迎春,怕迎春难堪,低着头,不停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绣橘则干脆咬破了嘴唇。 迎春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即若离,或明或暗的扫向了自己。迎春听了,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除了孙绍祖之外,所有人都傻了。夫人是疯了,都出了这样的事了,难道还有笑的道理么? 迎春笑的是,姜姨娘倒真会说,自己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来得了奸情,姜姨娘竟然着三不着两的说出奸情一事,孙绍祖会信么?难道姜姨娘是神经病犯了不成?迎春饶有兴趣的看着姜姨娘,看看这条疯狗还要怎样咬自己。 迎春说起了话:“姜姨娘,你说我有奸情,我倒想问问,我府都不出,我和谁有奸情呢?”迎春轻捏着下巴,脸上还有一丝笑意问着姜姨娘。 姜姨娘抬起头,直视迎春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沈大人。” 迎春没想到姜姨娘会说是沈子恒。迎春蔑视的扫了一眼姜姨娘:“姜姨娘,拜托你造假也要下点本钱,好不好?你以为来个找我的男人,就是和我有奸情么?我倒想问问你,我哪天,在哪里有奸情的,还有,你又是怎样知道我们的奸情呢?想来如果有人有奸情,定会遮着掩着才对,这样违背妇道,能浸猪笼的事,哪有人会让人轻易知道呢?我说得对么,姜姨娘?” 对啊,所有人都这样思量着,夫人说得没错,这样的大罪,如果让老爷知道了,夫人还有个好,休了她都是便宜的,浸猪笼是很正常的事。夫人刚嫁过来半年有余,难道就能做出这样的事?还有,就算夫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又岂会被人轻易发觉呢?姜姨娘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屋子里的人,把目光又都集在姜姨娘身上,上下仔细着打量着姜姨娘,似乎要从她的一颦一蹙间发觉些蛛丝马迹。 姜姨娘却没理会众人审视的目光,泪水慢慢滑落下来,她也没回答迎春,而是向孙绍祖哭道:“老爷,就是因为我知道了夫人的奸情,夫人才想除掉我。事情是这样的,初三那日,我去大乘寺进香,回来绕了近路,走过一条小街,就在那条小街边上停着一辆马车,我原没注意,丫头冰叶说看着那马车像是府里的,我才留意起来,那马车是夫人平日里出门坐的。” “我想着,那是条小街,而且看着那处院子也很小,不知道府里的谁有亲戚在这里,也是好奇,我就悄悄的在街一边守着,看看到底是谁会从院子里出来。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个男人和……” 姜姨娘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迎春:“和夫人从院子里走出来,那个男人揽着夫人的腰,在院门口还和夫人拉拉扯扯的,极为不雅。那个男人在送夫人上车时,夫人来回看了左右,目光落在了我的马车上,夫人刚好看到了我掀起车帘正看向她那边,夫人脸一白,推开了那个男人,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 迎春听着姜姨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内情的人,真以为姜姨娘亲眼见到自己偷人一样。 孙绍祖的声音慢慢传过来:“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沈大人呢?你并没见过沈大人才对。还有,哪条街?哪户人家?除了你,还有谁能证明?” 姜姨娘急急的说:“我当时也是不知道的,当时冰叶在我身后叫了一声,说那个男人是来过府上的沈大人。冰叶自然也是看到的。那是竹风街的一座宅子,好像是靠东边第二家罢。当时我心慌,并没敢仔细瞧了。” 迎春冷冷的笑起来:“姜姨娘,你说我主仆陷害你,因为王奶娘是我的奴才。那么,冰叶是不是你的奴才呢,我倒要说你主仆陷害我呢。” 姜姨娘一脸平静:“老爷,我有三个证据。” 有证据?!还是有三个?迎春倒真想看看姜姨娘到底还要出什么样的花招来。 “什么证据?”孙绍祖坐着不动的问。 “第一个证据就是时间,前儿初三正是夫人说是进宫看娘娘的日子,可是,本可以一个头午就能回来的,夫人为什么拖到下午才回来呢?” 迎春冷冷道:“我去了贾府的事,我不是也要向你回禀一声罢。” 姜姨娘一脸不屑:“夫人自然是会这样说的,夫人说是在贾府当然是在贾府了,因为不能去问,就算是老爷去问,难道贾府的人还能说夫人没在么?那岂不是自己人都不帮着夫人描补了不是?就算是夫人没在贾府,贾府的人定会一口咬定夫人在贾府的。” 姜姨娘这一招真毒啊,不但把黑说成白,而且头头是道,很似日常情状,让孙绍祖就算是找来贾府的人问,也是枉然。迎春冷冷的看着姜姨娘,看来自己往日真是太小看她了。 孙绍祖开了口:“第二条证据呢?” “自从夫人嫁过来,沈大人是唯一过来看夫人的,请老爷细想,贾府那些正经的亲戚都没看过夫人,平空冒出个沈大人来,难道不可疑么?” 迎春此时已经看出姜姨娘的不简单了,她平静的看着姜姨娘,连辩解的话也懒得说,她倒要看看,最后一条证据是什么?该是最有力的证据才对?但是,姜姨娘还会凭空做出什么假来呢? 孙绍祖继续问道:“那第三条呢?” 迎春看到姜姨娘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决然的得色,心头一紧,难道……姜姨娘还对自己下了什么手,而自己还不知晓么? 姜姨娘缓缓的开了口:“第三条证据,就是沈大人送给夫人的那支钗子。” 迎春和孙绍祖同时脱口而出:“钗子?” 姜姨娘低眉顺眼的又重复一句:“是的,是钗子。老爷让人把钗子拿了来,自然就会知晓了。” 第一百零七章 钗子 孙绍祖看了眼迎春,并没说话。 迎春淡淡一笑:“既然你说钗子有问题,我就叫人去拿来。绣橘,你和厚仆一起去取了来,厚朴是老爷的人,并不会帮我的人做什么假。姜姨娘,这样你可心服?” 姜姨娘见迎春心思如此缜密,居然会叫上厚朴,心里冷冷一笑:好,你想做贤良,扮正直,我就让你死得彻底! 姜姨娘俯下身去:“夫人安排的事,当然是极妥当的。”“妥当”二字,被姜姨娘咬得很重,这让人不免想到迎春会不会在私通方面,也安排得妥当。 迎春并不理会姜姨娘,催着绣橘和厚朴去取钗子来。 厚朴看了眼孙绍祖,孙绍祖在低头喝着茶,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厚朴一见,已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他随着绣橘一起进了里间了。 不多时,绣橘和厚朴从里面走出来,绣橘手上捧着一个小盒子。绣橘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迎春,迎春并没接过盒子。 绣橘此时也已经明白,此事自己主子是冤枉的,但是,就算别人都信,只要老爷不信,夫人也是有救的。 绣橘把盒子捧到了孙绍祖的面前。 孙绍祖接过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盒子,是沈子恒上一次来送迎春的钗子,并无可疑之处。孙绍祖拿出了那支阳绿翡翠钗子,他仔细的看起来。 这支钗子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孙绍祖把目光落在钗子的翡翠石上。孙绍祖的手抚过翡翠石旁边的那条小花上,他慢慢的端详着那朵花,忽然,手一离钗子,那朵花竟然被拿了下来。花后面是一个如绿豆粒大小的小口,直通向钗子的插棍处。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迎春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沈子恒给自己的钗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小机关呢?自己看了也不只是一次了,但是每次并没发现什么。难道这个小机关是…… 孙绍祖下一步的动作已经令迎春无暇多想了。只见孙绍祖从案上随手拿出一根牙签,从里面慢慢挑着什么。不多时,一个极细小的纸筒被孙绍祖从里面的空隙里挑了出来。孙绍祖放下牙签,慢慢的展开了纸卷。 迎春瞬间已经知道姜姨娘为什么会成竹在胸了,想必那张纸,就是灭掉她的最好证据了。一定是张伪造的书信之类的书信。 迎春抬头看向姜姨娘,姜姨娘正扫了一眼自己,电光火时间,姜姨娘的唇边闪过的一丝笑意,迎春更敢断定,那定是一封伪造的情书! 迎春心头一窒,完了!自己现在真是百口莫辩了。 孙绍祖慢慢的看着手上的那张纸,眉毛一点点的皱起来,最后竟然一挑。孙绍祖把那张纸叠起来,放在怀中。他并对迎春说什么,话依然是对姜姨娘说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钗子里别有洞天的呢?”话外的含义很明确,如此机密的事,夫人怎么会让你知道呢? 姜姨娘没想到孙绍祖看完了信,却依然是这样一个态度。难道老爷还不罚夫人么?人证物证可都在眼前呢。姜姨娘心里恨恨的,夫人真真是早该搬倒了,到了这个关口了,老爷居然还信夫人,自己怎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呢。 姜姨娘银牙一咬,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老爷,王奶娘赌钱的事,您也是知道的,是这样的,王奶娘在赌桌上,一次和另外几个人说,夫人的丫头常拿着一支钗子出去帮夫人配宝石,这原不算什么事,但是我想着此事可能非同小可。” “为什么你会觉得非同小可呢?”孙绍祖不动声色的问。 “因为从前听人说夫人并不喜欢首饰,如今夫人这样热衷的急着配宝石,岂不是很是奇怪么?” 孙绍祖没说话,姜姨娘一见,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大胆的猜测,此钗子定有些蹊跷。” 姜姨娘说完话,又俯了下身子,眼巴巴的望向孙绍祖,要等孙绍祖下一步要做什么。老爷啊老爷,凭是你再疼爱夫人,眼前可是一群人,你不好把这个亏生吞到肚子里罢。如果你真是那样,以后哪个还会把你放在眼里呢。 陈姨娘,罗依,水绸和所有下人都看向孙绍祖,只等着孙绍祖的一句话。 孙绍祖转了一下手上的钗子,把钗子放在桌上,看向迎春:“夫人,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迎春冷冷一笑:“老爷,我不知道姜姨娘是怎样弄这些出来的,但是,此事并非我做的。” 姜姨娘看向迎春:“夫人,钗子是你的罢?钗子日日在你屋里,我就是想做手脚,怎样去做呢?这倒要请夫人说个清楚才好。” “钗子是我的不假,但是你说的事,我从来没有做过。” 姜姨娘一笑:“做没做过的,现在证据就在老爷这里,不是夫人说没做,就没做的事罢。” 迎春咬起了牙,没想到姜姨娘竟然出了这样毒的一招,把自己往死里治,私通外男,自己真被浸了猪笼也不足为奇。 迎春心头火起,姜姨娘诬陷自己是肯定的。但是迎春心中还是有疑惑的,钗子上的机关是不是沈子恒做出来的?如果不是,是姜姨娘弄出来的,她是怎样弄的呢?自己的钗子连戴都没戴过,她是怎样把钗子弄到手的呢? 屋子里一片寂静,各人怀着各种心思。 姜姨娘心头笑得最为欢畅,她就是让老爷难堪到把夫人浸猪笼的地步,治得夫人永无翻身的机会。 陈姨娘低着头,眼珠转起来。夫人真会与人私通?这事她不敢信实,因为夫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那种人。只怕是姜姨娘害得夫人罢。陈姨娘偷眼看向孙绍祖,见孙绍祖一脸平静,并不能辩出恼恨还是羞怒来。陈姨娘心下掂量着,如果老爷信以为真,那真就是夫人的末日了。 想到这里,陈姨娘把头低得更低些,嘴边绽出一丝笑来。自己并不想替夫人鸣什么不平,从夫人进府来,自己就没有好日子过,现在如果夫人死了,陈姨娘敢有把握,那孙府里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迎春忽然抬起头,看向孙绍祖。如果孙绍祖也以为自己私通外人,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么?孙绍祖在从前陈姨娘的事,并非有多信任自己,现在又出了这样令一个男人折损脸面,有损名声的事,只怕孙绍祖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自己罢。 迎春握紧了粉拳,孙绍祖啊孙绍祖,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到底要怎么看自己呢? 迎春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在意孙绍祖的想法。迎春转回头,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片地,心下不免有些悲伤。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当自己的迎春,以为自己并不是会被感情羁绊的迎春,没想到,走来走去,依然走不出一个“情”字。 第一百零八章 处罚姜姨娘 孙绍祖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雪姗,你说夫人与人私通,被你发现了,是不是?” “是的,老爷。” “然后夫人与自己的奴才王奶娘一起陷害你,对不对?” “对,老爷。” 孙绍祖说到这里,忽然身子探向姜姨娘,眼睛直直的对上姜姨娘的眼睛,姜姨娘不免有些心慌,避开孙绍祖的眼睛,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良久,孙绍祖的话,却慢慢从姜姨娘的头顶上传过来:“雪姗,我原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并没想到,我看错你了,你是个即蠢笨、又自以为是的女人。” 孙绍祖一席话,惊得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孙绍祖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雪姗,你说夫人是为了陷害你,说是你偷了娘娘赐的珠花,是不是?” 姜姨娘抬起头,看向孙绍祖:“是啊老爷,夫人的意思,就是要杀人灭口,来遮盖住她那些说不得的事情……” 孙绍祖冷冷的打断了姜姨娘:“那我来问你,雪姗,夫人陷害你,她为什么要把珠花放在祥月楼里寄卖呢?” 姜姨娘身子轻微一晃,糟糕,自己怎么忘了这事了。姜姨娘后背涌上一股凉气来,她强作镇静的说道“这……也许是夫人想销毁了证据罢,放在自己身边,倒是不如卖出去的好,净心不是。” 孙绍祖冷哼一声:“雪姗,祥月楼可是都中出了名的首饰楼,夫人不怕此事闹到娘娘那里去么?夫人那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姜姨娘不语,低着头,脑子里快速的盘算着如何回话才妥当。 “说啊!”孙绍祖厉声的喝道,吓得姜姨娘一哆嗦。 “我……我猜想,可能是……夫,夫人和娘娘关系不薄。是啊,老爷您细想,夫人和娘娘是堂姐妹,定是夫人了解娘娘的性子,有把握娘娘不会责罚夫人的。” 孙绍祖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抬头对绣橘说道:“孙喜家的,给我掌姜姨娘的嘴,直掌得她肯交待整个事情的原委为止。” 绣橘早已经气得不得了,往自己家主子身上泼这样的脏水,任是她这么温和的人,都自己火冒三丈了。现在绣橘得了孙绍祖的一句话,她脆脆的应了声,走到姜姨娘面前。 早有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姜姨娘,姜姨娘惊慌的抬头看向绣橘:“你……”绣橘也不多话,挽起袖子,对着姜姨娘的脸狠狠的抽下来,打得姜姨娘一绺头发散落了下来,垂在脸颊上。 “你……你敢……”姜姨娘的下一顺话还没吐出来,被绣橘又是一巴掌打了下来。 绣橘咬着牙,心里默念道,我看你还害不害我们夫人了,我看你还搞不搞出这么多的事来了。 气极的绣橘抽得姜姨娘惨叫不止,姜姨娘从来没想到绣橘这样一个平日里温和的丫头,此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哪里明白,绣橘是在替迎春出气。 迎春垂下头,觉得眼里热热的,她不曾想过孙绍祖会信任她,更不曾想到孙绍祖会这么机敏,找到整个事件早上人遗忘的关键。迎春吸了下鼻子,眼睛瞥向孙绍祖,但见孙绍祖正好也看向自己,他眼里有化不开的柔情在闪动。夫妻一瞬间的凝望中,两颗心贴得更近了。 绣橘抽了姜姨娘大约有二十左右的巴掌,姜姨娘再也受不住了,含乎不清的大声向孙绍祖求饶。孙绍祖叫住了绣橘,绣橘气出得差不多了,瞪着眼睛站在一边,只要孙绍祖再命自己掌姜姨娘的嘴,她会毫不留情的动手。 “雪姗,你可想好了?” 姜姨娘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两旁的婆子一松手,姜姨娘扑倒在地,低声抽泣起来:“老爷啊,您宠夫人,我不敢恼,也不敢怨,但是您不能这样宠坏了夫人,寒了我们这些姨娘们的心啊。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其他姨娘们,老爷难道就不念在这么多年我们服侍老爷的情份上么?孙府现在夫人尊大,早晚,我们这些姨娘都会被夫人一一治死的啊。” 姜姨娘最后一句的竟然嘶声力竭的喊出来,惊得两边的姬妾们都是身子微微一抖。 迎春真是没想到姜姨娘会有这般本事,事情已经很明显,是她在陷害自己,而姜姨娘却能只字不提,而去煽动陈姨娘和罗依等人。姜姨娘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自己惹了众怒,即使今天自己在孙绍祖那里毫发无伤,也要让姬妾们更恨上自己几分。 孙绍祖听完,抬脚把姜姨娘踹翻在地,洪亮的声音响起来:“雪姗,你倒会来挑众人的气恼,你想着今天夫人在我这里没处到丝毫责罚,你心下不平,指望让姨娘们从此和夫人为敌做对,是也不是?!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 孙绍祖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屋中的众人:“今时今日,我现在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前说清楚——孙府里,夫人和我同为天,如果哪个敢和夫人做对,就是和我做对,从今后我劝一些不安分的人,都给我收了心去,仔细掂量好你们各自的身分和地位。如果让我知道了,我有本事把她从哪来的,就打发回哪去!”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令房中所有的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子。 陈姨娘恼恨,罗依暗气,但都不敢露出半分来。只有姜姨娘此时已经忘记了遮饰吃惊,目瞪口呆的看着孙绍祖。 老爷真是为了夫人什么事都要做了。 孙绍祖说完一席话后,又盯着跪在地上的姜姨娘:“孙喜家的,你去安排下,我原想着明早把姜姨娘送到家庙去,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让人收拾了姜姨娘的东西,把她到家庙上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把她给我带回来。” 姜姨娘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她喃喃道:“老爷求求你饶了我罢……” 孙绍祖对着倒在地上的姜姨娘又道:“雪姗,我就是看在你多年服侍我的分上,才只把你打发到家庙上去,你仔细想想,从头到尾,你都做了些什么,凭你做的这些子事,我就是把你送官也不为过。你倒还好意思来求我,你让我怎样饶你?如果我再当没发生过什么事,从此府里上下哪个人还能尊我为主?哪个人还会把夫人放在眼里?” 是啊,所有人在明白整件事后,都很清楚,姜姨娘这样陷害夫人,老爷没把她送到官府里,真真是便宜了她了。姜姨娘还敢在这里求饶,还真是有些不识好歹。 几个婆子把姜姨娘连拖带拽的扯了出去,孙绍祖摆了摆手,陈姨娘和罗依、水绸也施礼后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九章 孙绍祖其人 众人退下后,迎春依然坐着没动。 孙绍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迎春看得分明,那正是从自己钗子里挑出的那一纸信。 孙绍祖也不看迎春,站起身,拿开身边烛花上的灯罩,把卷着的纸凑近了蜡烛。 迎春惊呼出来:“你……” 一小卷纸已经慢慢的燃起,只是片刻,原本是张纸,此时已成为一小团火苗。 迎春吃惊的注视着孙绍祖,孙绍祖扔掉了快燃尽的小火团,伸脚轻轻一踏,再抬起时,脚下只有一团灰烬。 孙绍祖云淡风轻的笑道:“都是假的,留着它做什么?” 孙绍祖的云淡风轻,却在迎春心头掀起了巨浪。他是不想给别人再诽谤她的机会,也毁了不让她开心的东西。信里的内容不消看,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看了,只会令她更为生气。他的用心良苦,她何尝不懂得呢。 孙绍祖坐回到椅子上,用指尖轻轻触了触迎春的手指:“怎么了?” 迎春一言不发的缓缓站起身,走到案边,亲拿起茶壶给孙绍祖倒了一杯茶。孙绍祖凝望着面前的迎春,只见她面色平静,眼里闪动的晶莹却一点点的增大,最后,噗的一下,一滴清泪落在迎春手背上。 迎春吸了下鼻子,把茶杯凑在唇边,微微吹了吹,然后递到孙绍祖的手上,唇边的笑虽然只是一丝,却含着万语千言:“夫君,喝茶。” 孙绍祖缄默着接过了迎春手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多谢夫人。”然后把茶杯放在案上,执住了迎春的手。 夫妻二人自成亲以来第一次这样客气,孙绍祖明白迎春是为了感激自己而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自迎春来孙府,她叫过他的名字,叫过他流氓,叫过他老孙,独独没叫过“夫君”。一杯清茶,却盛着自己娇妻满满的感激。孙绍祖不需要说什么,也懂得迎春,就像她懂得他一样。 迎春的泪,一行行的滑落下来,落在她的唇边,滴在她那削尖的下巴上。孙绍祖站起身,把迎春拥在怀里。 夫妻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却比诉上万千心语都更懂得对方。 足够了。迎春觉得自己的这次穿越足够了,能得到一个男人如此的信任,在那样一个封建的年代,男人的脸面大于天的社会里,遇到了身边这个男人。在经历着别人的陷害时,那不单单是一般的陷害,而是狠毒的把一个男人的自尊与妻子的背叛,同时赤裸裸的推在众人面上的残酷。 不罚妻子,男人会被叽笑成活王八。纵是妻子无错,古代男人的面子损了,也定会为妻子加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这就是男人为天的古代,女人只能躬起身子苟且活着。 而他依然能冷静的面对,清晰的整理思路,不被眼前的假相而迷惑,立断迷雾,直指源头。这于她来说,这是多大的幸福,这又是怎样的机缘啊。 迎春闭上眼睛,睫毛上挂着一滴泪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依在孙绍祖暖暖的怀中。 第二天早上,天格外晴朗,迎春和孙绍祖用过早饭,孙绍祖穿上了斗篷,回头对着站在身后的迎春,一笑:“我走了。” 迎春脉脉含情的望着孙绍祖:“早些回来。” 孙绍祖捏了捏迎春的俏鼻,转身走了。 迎春在窗口见孙绍祖大步的走向院门,脸上的欣慰舒展开来。如果永远能这样平和就好了,没有分争,只有举案齐眉。 迎春收回目光,司竹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夫人,去访东郊的婆子昨日回来了,因昨日事杂,所以奴婢没来回禀夫人。” 迎春眉头微蹙:“婆子怎么说?” “小芸说的,全是属实,她家就在那里,而且住了有十多年了,她娘也确有其人,而且也是生病了。” 迎春用杯盖轻轻的抚过茶的热气,轻啄了一口,抬起头:“司竹,你还是要提防些小芸,依我看,小芸不简单。” 司竹点了点头。 迎春一抬头,见绣橘正呆呆的立在一边,若有所思。 “孙喜家的,想什么呢?” 迎春平日里只唤绣橘的名字,就是嫁了出去,也是这样叫她。现在迎春忽的这样叫绣橘,绣橘先是微愣,然后脸上通红。 “夫人又打趣奴婢。” 迎春和司竹都笑起来,迎春笑问:“你刚才呆呆的想什么呢?” 绣橘听迎春这样一问,皱起了眉头:“夫人,奴婢在想,您说到底是谁给老爷送的关于卖珠花的纸条呢?” 迎春也皱起眉来:“我也一直在想此事,到底是谁会知道我们府里的事呢?而且,居然还把幕后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也查了出来,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呢?” 司竹上前说道:“夫人,奴婢猜想是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啊?夫人细想,能知道咱府里的事,而且知道得这样详细,不是府里的人,会是谁呢。本来丢了珠花,府中的人知道的都很少,就是咱们院子里,也只有几个大丫头才晓得啊。” 绣橘又道:“如果真是有人帮夫人,这个人会是谁呢?咱府里哪有个有这样本事的人啊?几个丫头都是不可能的。” 主仆三人都不语了。 小翠此时进来回道:“夫人,贾府那边的琥珀姑娘来见夫人了。” 迎春一听是琥珀来了,有些吃惊,抬头又见是小翠来回,猛然想到王奶娘那边已去了庄上,小翠回来后,自己还没问过小翠话。 迎春心下先把小翠这事放下来,忙让小翠快请琥珀进来。 帘子挑起,琥珀笑着进来,见了迎春忙施礼。迎春笑着让琥珀起来,迎春笑问:“你这是来做什么?” 琥珀回道:“二姑奶奶,是老太太让我来的,特告诉二姑奶奶一件事。” 迎春见屋内并无外人,对琥珀说:“琥珀你但讲无妨。” 琥珀躬身回道:“老太太让我告诉二姑奶奶,妙颜的出现好像和你府里的人有关。” 和孙府的人有关?迎春的目光一滞:“难道……又会是姨娘们的一步棋?老太太可查到了是谁么?” 琥珀摇了摇头:“没查到。不过,老太太要我告诉二姑奶奶提防些,老太太那边也会继续查下去的。” 迎春默默的点点头,让司竹给琥珀拿赏钱,琥珀推着不要,司竹把钱塞在琥珀的手里,推着琥珀出了门了。 ps:抱歉抱歉,更晚了啊,莫怪我哈 第一百一十章 服毒 当天,迎春就听司竹禀告,全府上下都在悄悄议论姜姨娘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姜姨娘陷害夫人不成,被老爷发现,由此,被老爷罚到家庙里去了。而老爷对夫人的维护,大家也见得分明,如果说从前下人们是表上对迎春恭敬的话,现在大都服服帖帖的。 分不清“大小王”的下人们,还真是少之又少呢。 迎春一笑,却没说什么,她心里始终想着另一件事。迎春叫进来了小翠,详细了问起来王奶娘那边的情况。小翠仔细想了一会儿子,一一回了迎春。 迎春不语,和王奶娘联系的不可能是姜姨娘本人,应该是冰叶。但是冰叶和王奶娘用了什么样的手法联系,竟然连小翠都全然不知呢? 想了很久,迎春没想出来什么,她打发小翠出去了。 迎春抬头看向窗口,槐角正拿着一小袋粉末,倒在一个破杯子里,轻轻搅动着,然后慢慢倒在万和梅里的花叶间。 司竹问槐角:“你这是做什么?” “前几日万和梅生了虫了,把万和梅的叶子都咬食了,我这是向花匠要了些药,撒在花盆里来杀虫啊。” 难道是……迎春脑中灵光一闪,忽的,她从座上站起来,急急的叫了绣橘:“绣橘,你快遣人去打听打听王奶娘在庄子上的情况。” 绣橘虽然不明白迎春有什么事,但是见迎春脸变了颜色,忙要向外走。此时小翠又进来了:“夫人,厚朴奉老爷的命来见夫人了。” 迎春脑中闪过一丝不祥来:“让他快进来。” 厚朴进来给迎春施了礼:“夫人,老爷遣小的来给夫人送个信,庄子上的人来报,王奶奶服了一种毒药,命在垂危。” 迎春立着的身子晃了晃,绣橘和泽兰忙在两边扶住迎春。 厚朴又道:“老爷已派了人带着好大夫去了,老爷问夫人可要派人去?” 迎春对着厚朴摇了摇头:“不,我……要亲自去,要快。”一字一句,迎春说得清清楚楚。 绣橘和司竹几个惊得忙拦道:“夫人,庄子上那么远,您怎么能亲自去呢?奴婢也知道您挂念王奶奶,只是如果您在路上有个闪失的,您可让奴婢们如何向老爷交待啊?” 迎春却并不理会几个丫头,拿起自己的斗篷,披在身上。绣橘和司竹劝了又劝,此时站在一边的厚朴却说了话:“夫人要去也无妨,老爷说如果夫人要去,就让小的和文元跟着夫人一起去,文元现在在院门外候着呢。” 迎春看向厚朴,只见厚朴微垂着头,不再说话。原来孙绍祖早就想到迎春和王奶娘感情非同一般,出了这样的大事,迎春定会要亲自去。所以遣了身边两个得力的小厮跟着自己一起去。 他是那样的了解她,迎春除了吃惊,就是感动了。 绣橘和司竹也有些愣了,老爷同意了?老爷居然会想到夫人要去,还派了小厮跟着。 绣橘有些不放心:“夫人,我陪您一起去罢。” 迎春摇了摇头:“不行,你留在府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你还要帮我夺度着,我带着司竹和泽兰一起去,再带上几个媳妇。你且放心,怎么说还有厚朴和文元呢,如果他们不稳妥,你们老爷会派他们两个么?” 绣橘还想说什么,迎春又道:“槐角,你也留下来,帮衬帮衬绣橘,也就一天的时间,我定会回来的。” 迎春交待完,起身走出房门,朝院门走去。 到了院门外,果然见文元立在外面。文元一见迎春出来,忙施礼,并告诉迎春马车已经备好。 迎春出了府门,坐上马车,厚朴和文元各骑一匹马守在马车两边,一行人往孙府的庄子方向走去。 走到了中午,还没到庄子上,厚朴叫住了马车,请迎春去路边的一家小店里用饭。 迎春哪里还有心思用饭,心早已如火焚般。但是她看着身边的几个人,又想着厚朴几个也要吃饭,迎春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厚朴看了眼迎春,又回道:“夫人,要不我把东西买回来,委屈夫人在马车上吃,不知夫人能否习惯?” 迎春见厚朴竟然这样会揣摩她的心理,难怪厚朴会是孙绍祖身边最为得意的小厮。迎春点了点头,厚朴马上就去了路边的小饭馆。 不一会儿,厚朴买回来了几个包子,还带回来一壶水。司竹接过了包子和水,马车又缓缓行走起来了。 司竹把包子递到迎春面前:“夫人吃些罢?” 迎春淡淡一笑:“你们几个吃罢,我不饿。” “您不吃,我们哪能吃呢?” 迎春想了想,拿过一个包子,然后让司竹把几个包子分给了几个丫头及媳妇们。 一路颠簸,下午马车才到了庄子上。 厚朴去庄子里通报,迎春下了马车。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人急匆匆的出了来。中年男子忙给迎春施礼:“奴才韩忠,给夫人见礼了。” 迎春打量着眼前的韩忠,只见此人面色如黑炭,周身上下只是普通的农户打扮,并无一点华丽装饰。虽然韩忠微垂着脸,迎春却能感觉到此人通身散发着的一股正气。 迎春点点头,让韩忠带自己先去看王奶娘。 韩忠本见迎春亲来,已心下明白迎春对王奶娘的感情,如今见迎春刚下马车就要去看王奶娘,连口水都不喝,还是有些诧异的。 迎春见韩忠微一迟疑,以为王奶娘已命丧黄泉,迎春身子有些发抖,扶住了司竹和泽兰的手,她颤颤的问道:“难道……王妈妈,不在了?” 韩忠见夫人颜色全变,忙躬身答道:“是奴才没说清楚,老爷派来的大夫已经给王奶奶开了药了,现在王奶娘正睡着。” 迎春听完韩忠的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又对韩忠说:“韩管事,王妈妈到底是如何病了的,你详细的告诉给我。” 韩忠应了声,看了看一行人:“夫人先请进屋罢,这天渐渐晚了,庄子里风大更冷了,进了屋子里,奴才再慢慢的说给给夫人听。” 迎春听得韩忠说得在理,不再说什么,韩忠引着迎春进了一间房子里。韩忠把迎春让到上座上,自己立在一边:“夫人,事情是这样的,王奶奶被送到庄子上,奴才只让她管些日常里花花草草什么的,夫人也是知道的,现在刚开春,没什么花草好管,所以王奶奶只是闲着。奴才因想着王奶奶是老爷遣人送来的,奴才就让一个刘婆子和王奶奶一个房,有事还好照应些。” “就是今儿一早,刘婆子慌慌张张的来找奴才,说王奶奶从昨晚睡下后,到现在没起来,而且那睡的样子也不像是平常人,奴才马上请了大夫来,大夫说看着不好,让我进城里快请好大夫。奴才知道此事重大,不敢私作主张,忙着派人报给了老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探望 迎春点点头,这个韩忠果然是个周全的人,听着这样的安排,他虽没敢明说,但是心里却是明白王奶娘虽然戴罪之身,但是又因为和自己的关系不寻常,所以事事都是谨慎的。 “老爷请来的大夫怎么说?”迎春问道。 “大夫说王奶奶是吃了一种药,好似是能让人沉睡的药,如不是发现得早,人就会这样子睡死过去了。刘婆子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她说王奶奶昨儿晚上收拾了东西,她还以为王奶奶可能是得了什么信儿,老爷要来接她回去呢。她问王奶奶,王奶奶说没事,就是收拾下东西。此后王奶奶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早早就睡下了。” 原来王奶娘早就想好自杀了。 韩忠继续说道:“老爷请来的大夫给开了一味药,刚才王奶奶吐了,人却清爽了一些,我让刘婆子守着王奶奶,这会子王奶奶正睡着。” 迎春又问:“王奶娘的东西放在哪了?” 韩忠忙回:“奴才不敢乱动,都让人看起来了,就等主子们来人看呢。” 韩忠果然谨慎,王奶娘的东西事关重大,如果不让人看起来,万一真是少了什么,或是找不到迎春要找的药,再想寻这些,可就难了。 迎春看眼司竹,司竹上前对韩忠放了礼,迎春道:“让司竹去看看罢。” 韩忠应了,引着司竹去了王奶娘的房子。 有一盏茶的时间,司竹和韩忠回来了,迎春看向司竹,司竹回道:“夫人,并没发现什么,我仔细找过了。不过,刚才刘婆子在门口的灰堆里发现一张纸,像是包过药的,韩管事让人把纸给大夫瞧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其实不用去查,迎春也知道,肯定是一种安眠药,服用少了只是睡得沉,睡得死,就像小翠被下药一般,夜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服用多了,就等于自杀。迎春没想到王奶娘竟然也懂得这药用多的结果。 不多时,一个婆子进来,回道:“夫人,大夫来了。” 迎春点点头,大夫被请了进来。 大夫进来给迎春施了一礼,就开始说道:“回孙夫人的话,病人是服用了一种药,才使得昏睡不醒,幸好发现及时,药的毒效还没完全发作,所以病人吐了后,现在倒无大碍,请夫人放心。” 迎春皱着眉问了句:“是什么药?” 大夫稍一迟疑:“这个倒不是很好说,不过,依老朽对药的了解,这是一种被特殊改栽的香叶天竺葵。正常的香叶天竺葵只有催眠,安神的作用,而病人服用的,却是特殊的草药,所以才会致人昏睡,甚至于致死。” 迎春倒吸了一口冷气,姜姨娘连这个也给王奶娘,可见她真够下足了害自己的功夫了。只是这样一种药,姜姨娘是从哪得来的? 迎春问大夫:“病人大约多久能醒?” “到晚上就会醒来。” 迎春谢过了大夫,让韩忠多给大夫赏钱,留大夫住一夜,明日一早送大夫回去。韩忠应着,把大夫送了出去。 司竹上前来说道:“夫人,中午也没有好好用过饭,现在趁着王奶奶还在睡着,我让韩管事给您弄些饭罢?” 迎春并没有说什么,司竹退了下去。不多时,司竹捧回一壶茶来,轻轻放在迎春面前:“夫人,喝口茶罢,一路上夫人也是累坏了,这是韩管事自己庄子上种的茶,韩管事说有安神的功效呢。” 迎春点点头,司竹倒了盏茶放在迎春手上:“刚才韩管事还让厨房里做些庄子上的野味,奴婢还请夫人多少吃些,一是身子骨要紧,二是别抚了韩管事的一片好意。” 迎春轻抿了口茶,果然淡香绕口,她笑了笑:“你放心罢,司竹,你和几个媳妇下去休息下罢,一会儿子把我的菜上来后,拨掉两盘子菜过去,这是我赏你们的。” “夫人先用过再赏我们也不迟。” “司竹,韩管事定不会做了一个菜上来的,只怕会很多,我倒不如先赏了你们几个人,你们随我来了庄子上,一路上倒不能像我一样歪着靠着的,只能一板一眼的坐着。我都累了,你们能不累么?” 夫人的体贴总是让司竹很感动。 “夫人,看您说的是什么,我们是您的奴才,这点子事算得了什么呢。” “好了,司竹,让我安静躺一会儿,一会儿我还要去看看王妈妈。饭摆上,你就叫我,我说了把两个菜赏给你们几个,就赏给你们几个了。” 司竹看了眼迎春有些倦色的脸,应了声,扶着迎春躺在小炕上。 迎春虽然躺在小炕上,并不能睡着,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王奶娘。毕竟,那是她的乳母。从前自己就听别人说过,女人奶过的孩子,就在乳汁流入孩子口中时,母爱也顺着乳汁流入了孩子的身体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孩子成了女人的牵挂,而女人,也是孩子一世的妈妈。那是种很微妙的东西,是割舍不掉的情感。 迎春虽然不是真的贾迎春,但是看着迎春身边亲近的人命在旦夕时,她还是能感同身受的。她承担了迎春的身子,也同样,承担了迎春所有的情感。只是,她们的性格天各一方,她们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王奶娘从前在红楼梦中敢私设赌局,她的媳妇又敢和绣橘恶口相向,可见迎春的懦弱。现在的迎春却不是这样,她护着下人,却不胡乱纵容。而这样的迎春依然被王奶娘背叛了。真迎春能用一本《太上感应篇》,来把金凤之辱全挡在眼外,但是她这个“假”迎春却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奶娘命数将尽,而不闻不问。 她不是迎春,但她却不想负了迎春,更不想负了迎春所有的情感,王奶娘,等于是迎春的半个妈妈。 王奶娘啊……王奶娘,你到底是怎么样了?你又是为何这样为难迎春呢。 迎春正在沉沉的想着心事,耳畔有声音传来:“起来吃饭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悔 这个醇厚的声音是这样的亲切,迎春猛的睁开眼睛,孙绍祖是什么时候来的? 眼前,正是孙绍祖那张淡淡含着笑的脸。迎春直起身子来,“你怎么来了?” 孙绍祖往迎春身边挤了挤:“我打发了厚朴后,就猜想着你定会前来的。我不放心,衙门那边稍交待一下,我就跟着来了。”孙绍祖拍了拍迎春的手,“起来吃饭,才听司竹说,你中午就没吃好饭。” 看着孙绍祖,迎春忽然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她下了小炕,叫进了司竹。不多时,菜饭全摆上了。 孙绍祖和迎春夫妻对坐着,孙绍祖盯着面前的菜,搓了搓手:“好久没吃庄子上的新鲜野味了,老贾,快,我们一起来尝尝罢。” 孙绍祖从不是贪吃的人,可是今天竟然为了讨她的欢心,像个馋嘴的孩子一般。迎春不想抚了孙绍祖的好心,勉强一笑。 “吃点这个,”孙绍祖把一个浇了汁的,有些艳红色的菜放在迎春的碗里。 “这是什么?”迎春夹起来,仔细看了半天。 孙绍祖一笑:“吃了尝尝不就知道了。” 迎春把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有股淡淡的甜,还有些香,不像是菜的香味,是肉? 迎春抬头看向孙绍祖:“这是什么肉?” 孙绍祖放下筷子笑起来:“你再仔细尝尝。” 迎春看了看装菜的盘子,没看出是什么菜来:“别卖关子了,快说罢,这是什么菜?” 孙绍祖脸上的狡黠慢慢扩大:“是一种庄子上的虫子,你看,要不我怎么没吃,独独给你夹了呢。” 迎春听完差点没气死,她站起身干呕了起来。孙绍祖忙走过来,轻拍迎春的背:“偶尔吃过一条虫两条虫没什么的,你看小鸟吃完虫子一样会飞翔,我想着,你吃完虫子,许是也会飞起来呢。” 迎春顺手操起桌边的一根快子,朝孙绍祖的腰上戳来:“我飞不飞的不值什么,孙大人此时快学习下飞罢,不然的话,哼哼……” 孙绍祖忙躲又闪的,身子灵活的绕到椅子旁边:“君子动口不动手。” 迎春继续追着躲闪的孙绍祖:“我从来都是小人,孙大人接招罢!” 司竹几个实相的丫头早退出了屋门外,司竹轻轻的关上房门。 闹罢,老爷如果真能让夫人开心些,就算真给夫人吃条虫,她司竹也是愿意的。司竹最怕见到自家主子一脸沉默的样子,自己的主子是个乐观的人,如果她真是沉默了,就是有很大的郁闷纠结在心里。 孙绍祖最后终于告饶,迎春扔掉了筷子,把孙绍祖按在椅子上:“你居然敢陷害我?” 孙绍祖就势抱住迎春:“骗你的,那是庄上种的茄子。” 茄子?迎春冷冷一笑:“你当我是傻瓜啊,长这么大我没吃过茄子啊?那是茄子的味道么?” 孙绍祖举起双手告饶:“真的是茄子,庄上有个王三娘,做得一手好卤茄子,她把茄子卤过用小坛子封起来,等有贵客来了,才拿出来炒了吃。” “真的?你不是又骗我罢?你个坏人,我来问你,这个菜味道怎么不像茄子?” “王三娘家里卤的菜有一绝,但是,选材就很挑剔了,不要开春和秋头的茄子,还只要三伏天里头三伏那天的茄子,个头不能超过一柞手长,要只长不圆的,还不能带着一点伤。这样的十斤茄子晒过,又特殊卤过,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坛子那么多了。所以,才显得珍贵了。” 迎春在孙绍祖胸口捶了一拳:“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我真吃下去虫子了呢。” 孙绍祖把迎春抱在自己的腿上:“吃就吃嘛,只要不是别有用心的菜,就是真有一只虫,又何妨呢。” 是啊,如果真有人在菜里放了比虫子还可怕的东西时,那才是最最危险的事。 迎春一推孙绍祖的手:“去去,我要吃饭了,那个茄子味道还真是不错呢,看被你闹的,菜都凉了。” 孙绍祖笑着松开了迎春,夫妻二人又对坐着吃起饭来。 经过刚才的打闹,迎春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她不由得抬眼看向孙绍祖,见孙绍祖正在往嘴里扒着饭,他的眼里还闪着一丝笑意。 这个男人的体贴,总是细微而轻柔的,无形于不知不觉间,而他的体贴总是能让她解下了心上全部负担及忧虑。 用过饭,迎春刚要问孙绍祖是否一起去看看王奶娘,司竹就进来了,她惊喜的回道:“夫人,王奶奶醒转过来了。” “真的?!”迎春又惊又喜,回头看了一眼孙绍祖,“走,和我一起去罢。” 孙绍祖拿起一边的衣服,给迎春亲披上:“慢些,先消消汗,仔细出去看吹着了风,着了凉。” 夫妻二人相继走出正房,韩忠已立在门外,见孙绍祖和迎春出来后,韩后忙上前:“老爷夫人,快请去瞧瞧罢。” 韩忠引着夫妻二人,往一处土房而来。进了屋子,迎春先嗅到了药味,再往床上看,只见王奶娘躺在床上,身边的一个婆子正慢慢的给她喂粥。 王奶娘脸黄瘦着,眼圈深陷,双眼无神,全无当日离开府上时的红光满面。王奶娘此时抬起头见迎春走进,浑浊的双眼先是一呆,似惊还喜,她强支起身子,却力不从心,只是微昂起些头。 一边的婆子忙把王奶娘扶起来,让她慢慢靠坐在床上。王奶娘抬起眼,抖动着双唇,怯怯叫了声“夫人”,然后就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泪水落了下来。 韩忠忙遣走了婆子,自己也退了下来。 迎春坐在王奶娘的床边,看着眼前仿佛老了十岁的王奶娘,缓缓道:“我来看看妈妈。” 王奶娘垂着头,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胸前,断断续续道:“老奴哪世修的福分……竟然得了夫人如此惦记着……想想我做的事……夫人就是打死了我去,也是应该的……” 迎春看着王奶娘已经喘成一团,慢慢扶她躺下来,轻轻道:“妈妈好好休息罢,别再想这些子事了,妈妈如果真的感激我,就好好活着,若是寻了死路去,不就是弃我于不顾么?人哪个不犯错,但贵在知错能改。”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探望严夫人 王奶娘点点头,迎春帮王奶娘盖了盖被子,站起身来:“妈妈好生养着罢,韩管事自不会亏了你。我想着,此后就让刘婆子专来服侍妈妈,等明儿让妈妈的小儿子也跟了过来。此后奶兄弟就在这庄子里谋个位置,媳妇子的事你老也不必忧心,一切都托给韩管事罢。妈妈就在这里颐养天年罢。” 王奶娘有些吃惊的看着迎春,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儿子了,自己是犯了大错的人,能囫囵的活一天,就算是主子们的开恩了,她还敢有什么奢望呢。刚才听到迎春说把小儿子送到庄子上,听着迎春的口气,谋个位置定不会太不堪了去,能见到小儿子,以后韩管事还能帮着说上一门媳妇,那她的心愿也就了了。 王奶娘欢喜过后,又想到自己对迎春所做的一切,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夫人……老奴,该死啊……” 迎春看着涕泪横流的王奶娘,轻轻劝了句,微微叹口气,握了握王奶娘的手:“妈妈病刚好些,好日子只在后头,妈妈现在这样子哭起来,岂不是白白吃了药么?快别哭了,一会儿子再吃些粥,好好休息罢。” 孙绍祖看了眼迎春,轻声道:“王妈妈好生养着罢,有事只管和韩管事说。”他拉起迎春的手,“我们也该回去了。” 迎春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王奶娘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王奶娘却在身后叫住了她。“夫……人,老奴有一事……回禀夫人了……” 迎春转回头来。王奶娘抽泣着说:“姜姨娘还让老奴……偷了夫人的一只钗……说是只看看……长长见识……后来又还了回来……我因她还了……以为没什么大事……就没告诉给韩管事……现在想想,姜姨娘为人阴毒……只怕对夫人不利……” 迎春听得一挑眉,原来沈子恒送的钗是被王奶娘偷走的,心下所有的迷惑解开了大半。迎春不由得抬头看向孙绍祖,孙绍祖眉头皱起来,脸色沉了下来。 迎春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好生养着罢。”说完,迎春走出屋外。 孙绍祖出了王奶娘的房子,叫过来韩忠,告诉他此后刘婆子就跟着服侍王奶娘了。韩忠连连点头。 孙绍祖一执迎春的手:“看来我打发姜姨娘去家庙算是对了。”说着,孙绍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迎春晃了晃孙绍祖的手:“把卤茄子给我拿回去几坛。” 孙绍祖听到迎春的这句话,已明白娇妻的用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走进了屋中。 回府后,迎春把王奶娘的小儿子派过去庄子里,还给韩忠写封信,让他给安排一个位置给王奶娘的小儿子,还命韩忠选个合适的女孩给他做媳妇。 孙府里的日子又平静的过着了,少了姜姨娘,陈姨娘倒是老实了很多。她每次来立规矩也不再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时不时还会和司竹、绣橘闲话几句,假意的关心下迎春的身体。 通房们就更平和一些,水绸本就是个老实的,见了迎春和往常无异。罗依现在进了迎春的院子,把头就低下来,一句话不言。 迎春也似往常一般,对着姨娘几句话打发了事。迎春心里是希望平平静静的度日的,只是,她心底里真不知道这种平静到底能持续多久。 没几日,李夫人遣丫头来,约迎春明日一起去看严夫人。迎春这时候才从李夫人的丫头口中得知,严夫人生病了。 迎春想着严夫人那懦弱的性子,只怕这时候定是更为可怜。于是迎春答应了,并让司竹拿些点心给丫头吃。丫头谢了迎春,随司竹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迎春用过饭,便带着司竹和槐角去了李府。门里一报,李夫人亲自迎出来,她笑着向迎春打招呼:“姐姐可是来了,先在我这里吃几块点心,我们再去严府。” 迎春笑着随着李夫人进了内院,宾主落座,李夫人命人摆上了各色的点心,然后遣出去了小丫头子,轻声对迎春道:“姐姐,你可知道严夫人的病么?” 迎春听得一怔,自己还真没听孙绍祖提起来什么。这几天孙绍祖一直和迎春看书闲话,为书展开一些话题。迎春猜想着,孙绍祖大概是怕迎春再想到前段时间的不快。 迎春摇了摇头。 李夫人叹了口气:“我听柏逸回来说的,好像是严夫人的病和她家老爷有关。” 和严国山那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有关?迎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希望不是很糟糕,自己从前见严夫人那样害怕严国山的模样,实在是心里有些堵堵的。 “严夫人那个样子,真是遇人不淑啊。” “可不是。”李夫人也叹道,“严夫人表面风光,是一府之主母,但是私下里,只怕不会那么舒服的。” 李夫人和迎春都感叹了一会儿,李夫人和迎春就坐着马车去了严府。 到了严府,有人报到里面去了。不多时,一个艳丽的小妇人走出来,笑着施礼:“孙夫人,李夫人,请随我进来罢,夫人在内院呢。” 迎春打量着小妇人,见其穿着打扮,不像是日常的媳妇子,应该是严国山的一个妾。迎春和李夫都淡笑着应着,随着此女子走向内院。 转过了大理石插屏,走进了正房大院,女子笑着对门口的丫头说:“柔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禀夫人一声,孙夫人和李夫人到了。” 迎春一挑眉,听着女子的口气,并不像一个姨娘一般,俨然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 门口的丫头应了声,转进门去。另一个丫头挑起了帘子,女子让着迎春和李夫人,跟在后面。 迎春进了屋,丫头引着她和李夫人进了里间,严夫人已被丫头扶起身来,一个小丫头正帮严夫人披上衣服。 迎春进了来,只见严夫人面容憔悴,长发并没有梳起,只是在脑后绾着。严夫人见迎春和李夫人进来,淡淡的笑起来:“孙夫人和李夫人来了,快请坐罢。” 此时,跟在迎春身后的那个女子忙着吩咐小丫头给迎春和李夫人上茶,摆点心。严夫人对着那个女子笑了笑:“有劳粉蝶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嚣张的姨娘 粉蝶一笑:“夫人病着,我自然要帮着夫人分担些。”粉蝶说得极理所应当,迎春却有些烦感此人。 粉蝶又吩咐了小丫头帮严夫人煎药后,对着严夫人一笑,退了下去。 李夫人看着退下去的粉蝶背影,转过头对严夫人说:“这是严老爷的姨娘罢?” 严夫人笑了笑:“是啊,我身上不好,这里面的事,就让她来管管了。”说到这里,严夫人一顿,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家老爷吩咐她来管的,我也是觉得粉蝶有这个本事管着内府。” 严夫人的一席话像是给自己和自己的老爷一个能下的台阶,说完后,严夫人也只是讪笑起来。 迎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岔开话:“严夫人身上可好些了?请了大夫是怎样说的?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严夫人脸色微白,嘴唇抖了抖:“小……小产。” 小产?!迎春和李夫人相视一下,李夫人先问起来:“严夫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有了身子还忙什么呢?” 严夫人抬手抚了下头发,半边脸被手挡住了。就是一瞬间,迎春看到了严夫人脸色一僵,眼中闪过悲伤。等严夫人放下手时,脸上的笑平静而温和。 “也是怪我,出去……不小心,摔了一跤,滑了胎。”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叫骂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迎春不由得皱起眉来,这是谁啊?敢在主母院子里大呼小叫的,看来严夫人治家还是不严,太纵了下人了。 迎春刚想到这里,只见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凤眉微挑,薄唇丽目的女子来。这个女子一进来,也看到屋中还有外人,但她仿佛没见一样,直走到严夫人床旁,对严夫人怒目而视,大声起来:“夫人,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偏心了罢,你凭什么让粉蝶掌管内务啊?你病了就病了,姨娘们这么一大堆人,你凭什么就选上粉蝶呢?难道是粉蝶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么?” 严夫人见此状胸口起伏着,辩道:“莜兰,并非是我让粉蝶管内务的,一切都是老爷……” 严夫人还没说完话,就被莜兰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我早就料到你把此事推到老爷身上,你以为推到老爷身上,我就不敢去问了么?你错了,等老爷回来,我就缠着他问。我怕什么,我是这府里的姨娘,我并不比谁低一头。只是夫人你,这样不知避嫌,自己病了,就让自己的表妹掌管内务,说出去,哪个能服?!” 严夫人被气得脸上一阵发红,她对莜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莜兰,随便你罢,只是现在这里有客人,你快出去罢。” 莜兰眼睛瞥过迎春和李夫人,哼哼冷笑起来:“有客怎么了?我怕的是什么,丢也是丢你这个夫人的脸!我且告诉于你,内务的事,还没完呢,等老爷回来,仔细我几句话再让老爷打你一顿,到时候,我看你还哪里还有胎可滑,再去哪里讨人可怜?” 莜兰说完,挑帘子就走了。 迎春面色一僵,全明白了。原来严夫人小产竟然是被严国山给打的,难怪严夫人刚才提到小产时,脸色会变得很难看。 迎春再看向严夫人时,严夫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抬头看向迎春和李夫人,讪讪一笑:“让二位夫人见笑了,都是我纵了姨娘们去。” 李夫人和迎春都没说话,迎春这时候叫过来司竹,从司竹手上接过来一个纸包来。迎春笑着把纸包放在桌上:“这是我出来时带些了燕窝,我知道府上也不缺这个,严夫人就留着用罢。” 李夫人也叫过来自己的丫头,也拿过来一个小盒子:“严夫人,我拿来两根人参,你慢慢用罢。”李夫人说着,也把小盒子放在桌上。 严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让孙夫人和李夫人惦记着了,多谢二位夫人了。” 迎春和李夫人又陪着严夫人闲话几句,二人就告辞了。 迎春坐马车回到了孙府,换了一件衣服,躺在美人榻上。司竹在一边将一个毯子盖在迎春身上,皱着眉头对迎春说:“夫人,我觉得严夫人很可怜。” 迎春轻叹一声:“司竹,女人可以爱男人,可以敬男人,但是就不能纵容了男人。一些事可以让,一些事是不能让的。你看看,严夫人现在被严国山欺负着,连个妾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严府里的内务,我看就不像严夫人主动让给自己表妹的,更像是她表妹强求去的。” “再说那个叫莜兰的姨娘,张狂到有客居然不怕,直接进来和严夫人叫板,错只能说是严夫人的。我们不能试图改变别人,但是我们能改变了自己,当自己改变了,别人自然会有变化的。只是严夫人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怜的女人啊。” 司竹也叹了一口气:“夫人,我觉得姨娘就没个好东西,都是想着治住主母,在府里占一席之地。” 迎春笑了起来:“司竹,你不要这样说,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其中都有良善的人,当然其中也有奸诈心地不良的人。你看看,严夫人也是小妾出身,但是她就是个老实的。我想也是因为严夫人的老实本分,严国山才想到扶她为正。” 迎春翻了个身子,眼睛盯着窗口的那盆万和梅,悠悠道:“女人的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不能搭在任何一个人的肩上。”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我搭在你的肩上,可好?” 迎春和司竹都一愣,帘子一挑,孙绍祖笑着走进屋子里来,“怎么又感慨了呢,老贾?” 迎春笑着坐起身来:“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司竹忙着接过孙绍祖的斗篷,孙绍祖搓着手,坐到案边,泽兰忙倒杯茶,递到孙绍祖的手上,孙绍祖接过茶,轻抿一口:“衙门里没什么事了,我就回来了。你去了严府里,严夫人身子不好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另一个的陷害 迎春站起身,把一个小手炉放在孙绍祖的怀里:“老孙,严夫人……”迎春的话一滞,“小产了,是被严国山打的。” 孙绍祖的眉头也皱起来:“这个国山也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迎春转身又牙签挑起一片玉梨蜜饯,放在孙绍祖的嘴边晃了晃,孙绍祖张开嘴吃起迎春喂给他的蜜饯。迎春自己也挑起个蜜饯吃起来:“你们都是朋友,为什么不劝劝严国山呢?” “有些事情,朋友是不大方便谈起的,特别是内院的事。国山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改变是不大可能,只能劝他待严夫人好一些。” 迎春摇着头:“遇人不淑啊,老孙,你还没看到呢,严府里的姨娘也很张狂。” 孙绍祖挑起眉来:“以你的秉性,没帮严夫人出头么?” “唉,我哪能贸然行事呢,严夫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就怕我当时帮了她,日后的日子不还是要她自己来过嘛,她不改改性子,如何当得起严府的主母。而且,只怕我逞一时之快,等我走了,姨娘们再把恨算在严夫人头上,我岂不是帮了倒忙?” 孙绍祖一笑,牵过迎春的小手:“我的夫人就是有谋略,如果严夫人像你一样泼聪,可就好了。” 迎春一听,甩开了孙绍祖的手:“打住,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内务,不是文盲。我这样百年不遇的人物,今儿让你孙绍祖遇到了,可不是你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孙绍祖笑得邪邪的:“夫人还会武刀弄枪,断得起公案,降得住流氓。” 迎春快速的把手伸到孙绍祖的面前,孙绍祖还在惊诧之时,只觉额头上脆响一声,接着疼痛从额头上传过来。 迎春见得手后,转身就要跑,被孙绍祖从后面就擒住了。孙绍祖将迎春整个扛起来:“我看你最近又很不乖,居然还敢弹我的头了。”说完孙绍祖就扛着迎春往内室里走。 迎春忙叫道:“老孙,那是个误会,我刚才看到你额头上有个蚊子,我只是在弹蚊子,在弹蚊子啊。” 孙绍祖哼了一声:“刚开了春,我倒想问问你,哪里来的蚊子?” “许……许是藏在室里过冬的呢,嘻嘻,你看你总不能不许小动物们在咱们的屋子里过个年罢。” 孙绍祖真是服了迎春的嘴贫,东拉西扯,什么都能栓在一起说出来。 “好啊,我一会儿看看你衣服里有没有小动物在里面过年,可好?” 迎春惊叫起来:“不好,不好,我错了,英雄!” 迎春的一片惊呼,不久就戛然止住。 司竹等丫头早就识趣的全退下去了,听到房内没有了声响,司竹守在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丫头们说:“有活的就做活罢,没活的,趁着院子里还有雪,在院子里堆个雪人也是好的。嗯,最好堆一男一女一个娃娃。” 丫头们听了都笑了起来,果然在院子里堆起雪人来。 司竹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小丫头慢慢堆成形的三个雪人,心里想着:自家主子也该给老爷生个娃娃了。 这几日,迎春过得很悠闲,天慢慢变暖了,院子里的雪都有些化了。迎春每天都让司竹把窗子打开,微风吹过,夹杂着阵阵泥土的芬芳,呼吸着这样的空气,迎春觉得神清气爽。 春天快来了,万物复苏,迎春那颗怀乡的心也慢慢滋长起来。迎春让人在院子里锄出一小块地来,弄些菜的种子,等天再暖和些,迎春就准备撒籽种几样蔬菜。 前身的她就喜欢夏日里,敞着窗,阵阵微风吹过,带来各种的菜香。信步于小院中,看着慢慢长起的蔬菜,就像看着一个个快要长大的孩子一般,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欣喜。 这一天,迎春刚问完府里的事,小翠进来回禀,说琥珀来了。迎春忙让人把琥珀请了进来。 琥珀进来后,迎春遣出去了小丫头们,绣橘把琥珀让到小脚踏上,迎春笑问琥珀:“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事?” 琥珀笑着回道:“回二姑奶奶的话,老太太今儿让我来是告诉二姑奶奶一件事的,老太太已经将妙颜卖了。” “把妙颜卖了?”迎春很吃惊,“大老爷答应么?” 琥珀笑了笑:“大老爷的性子,二姑奶奶也是知道的。纵是去了妙颜,也会再买一个漂亮丫头来。所以老太太就想了个主意,让娘娘问了次大老爷的话,大老爷回来后惶恐的什么似的,对着妙颜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兴兴头头的。老太太趁着这个时候,就把妙颜卖了,还把大老爷叫了去狠狠的训斥顿。我来时老太太对我说,此事瞒着别人,但不必瞒了二姑奶奶去,让我回明了,也好叫二姑奶奶放了心。” 迎春笑了起来,到底是姜是老的辣啊,贾母只是略出几招,就把贾赦摆得平平顺顺的。摆平了贾赦,再卖妙颜就容易得多了。贾母能这样把实情托盘对自己说明,可见贾母是信任自己的。而且贾母考虑得也很周全,孙绍祖在朝为官,多少听得到一些风声,想来贾赦被元妃训斥的事,也会有些风闻。贾母就是怕自己冷耳听到妙颜被卖,又想到贾赦被训的事,联起来多想了去,所以让琥珀对自己道明。 迎春想到这里,轻轻的点着头。 琥珀又道:“老太太还查出一件事。” 迎春忙问:“什么事?” “老太太查出妙颜被买入贾府,不是偶然的,而是别人安排好的。老太太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卖妙颜的人牙子,那个人牙子居然躲到洛阳去了。人牙子被拿住后交待了,”琥珀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迎春,“是一个夫人让他把一个最漂亮的丫头卖到贾府里的,那个夫人让人牙子告诉被卖去的丫头,去了贾府后,要想方设法调唆大老爷向您要银子。” 迎春一听,眼睛睁得大大的。居然是针对自己的! “人牙子还说了什么?” “人牙子后来又说了,那个夫人答应他,把人卖了后给人牙子一百两银子。后来人牙子把妙颜卖到贾府,果然有个丫头给他送去了一百两银子,还让他从此后不要再到都中来。” “除了这些,还问出其他什么么?” “人牙子说,他听得同去的小丫头不经意间叫那个给他银子的丫头‘冰叶’,为此那个叫冰叶的丫头还打了小丫头一耳光呢。” 迎春脸色微变,嘴唇紧抿着,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姜姨娘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设计对付她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针对着自己。只是姜姨娘表面却恭顺听话,没有露出什么来。 看着自己管理内务好了,她从贾赦身上下手,见无效又在王奶娘的身上打主意。姜姨娘啊姜姨娘,孙府主母的宝座,令你疯狂到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难道自己真是扫地出了孙府,你就一定会当上夫人么? 迎春谢过了琥珀,让司竹把从庄子上带回的一小坛卤茄子给贾母带回去。琥珀又谢了迎春,司竹才送琥珀出去了。 琥珀走了,绣橘气得哆嗦成一团:“夫人,真没想到这个姜姨娘竟然这样子坏,那天看来我打她还是打轻了。我原以为她还是个挺敬着您的姨娘呢,现在看来,我真是看错了她了。” 迎春揉了揉额头:“绣橘,别气了,好在姜姨娘已经被老爷打发到家庙去了,她不能再掀起什么浪来了。” 绣橘恨得咬牙切齿:“真真是个坏胚子,不是个好东西,老爷该把她卖了才对呢。” 迎春淡淡一笑:“哪能那么容易,她可是生了个哥儿的姨娘,又是孙府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子,我想她没有这些手段,那孙老太太身边这么多人,怎么就轮到她被抬成姨娘了?而且,依我看姜姨娘只怕把体己差不多都花在了对付我上,只怕现在手头也是拮据的,这也是对她的一种惩罚了。” 迎春一摆手:“别说她了,说说你,孙喜待你可好?” 绣橘听迎春问到自己身上,脸上一红,低下了头:“看在夫人的面上,他待我还好。” 迎春笑着拉过来绣橘:“脸红什么?什么叫看在夫人的面上?你别平白给我扣个高帽子,我告诉你,我可不吃你这一套。难道我还会天天守在你家的房子外么?只能说人家孙喜人好,绣橘,这也是你的福份呢。” 绣橘脸上更红了:“夫人总打趣奴婢。” 迎春开心的笑起来。正说着,司竹进来了:“夫人,绣橘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迎春还没说话,绣橘先说了:“我让夫人快些给你个小蹄子找个人家,好嫁了。” 司竹一听满面绯红,上来就扯绣橘:“孙喜家的,你欺负我,我可不是孙喜那样好.性,任由你来欺负的。”两个丫头闹成一团,迎春在一边笑了起来。 一个上午,迎春房里都是笑声,没人再提姜姨娘和妙颜,似乎她们只是一个插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婆婆来了 下午时,小翠进来了,说孙绍祖遣厚朴来了。迎春知道厚朴来定是有事,让小翠叫进来厚朴。 厚朴进屋施了礼就回道:“夫人,老爷让我告诉给您,老爷刚收到信,老太太定于明日启程来都中,大约五日后到这里。老太太带着二爷、四爷、还有大少爷和大姑娘、二姑娘,请夫人收拾下住处。” 晚上孙绍祖回来时,迎春问孙绍祖:“老太太回来是要常住罢,我是不是要把东院找人重新粉刷?” 孙绍祖眼睛盯着手上的书,抬起头:“我看不必罢,我母亲我还是了解她的,许是一时高兴,住个三朝两日的,自我来都中我就要接了她来,她都不来,她总说故土难离。想是我现在是娶了媳妇了,母亲又没见过你,我又忙,总不能带你回去。母亲自然要带着全家来,大家各自熟悉熟悉,以后也不会生分了。” 迎春把手里的宋词放在案上,转身对孙绍祖说:“你倒是告诉我,母亲和二哥,还有弟弟妹妹们都喜欢什么,我也好备份礼物才是。” 孙绍祖放下书:“我母亲最喜欢的是我,你只要待我好了,她老人家自然是欢喜的。” 迎春白了孙绍祖一眼:“说正经的呢,你又来讨乖卖巧的。” 孙绍祖笑了起来:“我说的是真的,你我夫妻和如琴瑟,我母亲当然会高兴了。不过呢,我也要告诉你我家里的一些情况。” 孙绍祖说着,走过来,牵着迎春的手,夫妻二人一同坐在小炕上:“我大哥是我母亲所出,但是小时候就夭折了。二哥是姨娘所生,已娶妻生子了。我排行在三,母亲那边的老人儿,还都叫我三老爷。” 孙绍祖说着拥了拥迎春:“我还有个弟弟,也是姨娘所生,但是和大哥不是同一个姨娘。我有两个妹妹,长妹和你年岁相仿,也是姨娘生的,她和大哥是同一个姨娘,我那姨娘自我父亡故后,就自愿去家庙里修行去了。幼妹是我母亲所生,我母亲最疼爱我那个幼妹了。成浦,你也是知道的,他是姜姨娘生的,但是他从小就在母亲身边长大的。” 迎春点点头:“看来讨好母亲,我就要先讨好你的二妹妹和浦儿了。二妹妹多大了?” “惠莹过了年好像应该十六岁了罢。” “十六岁还没嫁人么?可订了亲?” 孙绍祖摇了摇头:“母亲这次来都中许是为了帮妹妹挑个好点的人家,也未可知啊。你这个当嫂子的,也要多多帮着打听打听才是。” 迎春一笑:“孙老爷,难道你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生意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亲事自然要紧着自家人才是啊。” 孙绍祖也笑了起来。 五天,一晃就过去了,到了孙老太太要来的那日了。 迎春早早就收拾得妥当了,孙绍祖也没去衙门,陈姨娘和两个通房丫头也都伺候在左右,连雨凌也换了身新衣服,大家只等着孙老太太一行人到来。 快近晌午,小翠挑帘子进来,急急回道:“老爷夫人,文元回来了,说再有一盏茶的空儿,老太太就到了。” 孙绍祖一听,带着迎春,身后跟着陈姨娘、罗依、水绸和雨凌往府门前这边走来。 夫妻二人刚到没多久,府门外传来了马蹄和马车行走间晃动的声音。孙绍祖忙上前一步,先走出府来。前面的马车车帘一挑,走下一个丫头,丫头先下了车,另两个婆子从后面车上下来,走到了这辆马车旁来服侍。 先下来的丫头微笑道:“老太太,三老爷来迎您了。” 车厢里,另一个丫头扶出一位相貌富态,满头银发的老妇,迎春知道,这就是孙绍祖的母亲了。只见孙母披着一件野鸭毛的大斗篷,里面着一件玉绿色的镶花小袄,下身着黛银着的长裙,银发间插着一支珠花步摇,面色如玉,秀目修眉,虽然脸上有岁月的风刀霜痕,但看其相貌,知其年轻时定是极美丽的。 孙绍祖忙上前,亲自扶下了孙老太太,殷勤的问道:“母亲一路可好?快请到府里罢。” 孙老太太低头看着孙绍祖,唇间含笑,微微点点头。 迎春见孙绍祖上前,也跟在孙绍祖身后,上前对着孙老太太施礼:“母亲大人一路劳顿了。” 孙老太太扶着孙绍祖的手,扫了迎春一眼,回头看了眼后面的马车,对着身后的两个婆子说:“快叫你二老爷等人下来罢。”孙老太太说完,又转回头对孙绍祖微微的抱怨起来:“这一路上,我还真是乏了,祖儿,你扶我进去罢。” 孙老太太说完,看也没看迎春,扶着孙绍祖的手,从迎春身边走过,带着丫头婆子们朝里走去。孙绍祖看了眼僵在一边的迎春,眉头极快的蹙了下,但他还是扶着孙老太太朝里面走去。 迎春有些怔怔的,孙老太太竟然丢给自己一个软钉子,看来这个老人家并不喜欢自己。 迎春并未再说什么,扶着司竹,跟在孙老太太后面,朝里面走去。 到了内院,孙绍祖把孙老太太一行人带到了东院里。孙绍祖扶着孙老太太坐上正座后,笑着立在一边同孙老太太絮话。迎春微低着头,站在孙绍祖身后。 不多时,一行人都进了正厅,孙老太太一摆手:“快都坐下罢,一路上都够累的了,现在终于到家了,今日就不拘这个了。” 众人笑着,分长幼的依次坐下来。 孙老太太又对着孙绍祖道:“祖儿,你让人把东西都搬过来罢。” 孙绍祖恭顺的笑着:“母亲,您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做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就算没有的,我再给母亲买了来就是了。” 孙老太太嗔了孙绍祖一眼:“祖儿,我告诉你,我们此行就不会再走了,我自然要把东西都带了来。祖儿,我以后自是扰了你了。”孙老太太拿眼盯着孙绍祖,并不看迎春。 迎春笑一滞,马上隐去了吃惊,继续低着头听着这对母子的对话。迎春心里暗想,这位老太太怎么事前不把这事说好呢?现在这样说来,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孙绍祖也觉得很突然,他微一迟疑,马上又笑颜:“母亲这话说得让儿子如何担得起,全家而来,少了骨肉分离,这自然是最好的了。” 孙绍祖看了迎春,上前躬身对孙老太太说:“母亲,这是我的夫人贾氏迎春。” 迎春又重新给孙老太太见了礼。 孙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迎春,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此时雨凌走上前,给孙老太太施礼。孙老太太有些惊奇的说:“这可是凌儿?都长得这么高了,当时你们刚走时,凌儿还小着呢。” 众人都随着笑了起来。 陈姨娘上前给孙老太太施礼,孙老太太微微颔首,陈姨娘立在一边。 孙绍祖引着迎春,给迎春介绍厅里的其他人:“这是二哥和二嫂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二十多岁的少妇站起身来。迎春见男子相貌清秀,和孙绍祖并不很像,但是举止却显得缩手缩脚,没有半点大家子老爷的气势。倒是少妇,大约标梅之年,一双眼睛精明的闪动着,玲珑中透着机智。 迎春忙去施礼,少妇忙携住了迎春的手,笑着说:“三弟妹可是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嘛。” 迎春也笑着点头,少妇从身后带过来两个男孩子,一个十一二岁,一个才五六岁。少妇笑道:“三弟妹,这是我的两个儿子,”少妇说着看着长些的男孩,“他叫成韬,今年十一岁,”又看向小男孩,“他叫成基,今年六岁。” 少妇给迎春介绍完,忙推两个男孩:“这是你三婶娘,成韬、成基,还不快叫三婶娘。” 孙成韬腼腆的施了一礼,叫了声“三婶娘”,小点的男孩却脆声声的叫了“三婶娘”。迎春笑了起来,忙叫来司竹,给两个孩子拿了见面礼。两个孩子又都谢了迎春。 孙绍祖引着迎春,走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前,少年脸先红了,施身一礼,叫了声“三嫂”,迎春知道,这个人定是孙绍祖的庶弟。孙绍祖笑着说:“这是四弟绍义。”迎春又送了孙绍义见面礼。 此时两个姑娘已经款款走到迎春面前,迎春一见,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年纪,韶秀恬静,笑得可亲。另一个大约碧玉年华,生得琼姿花貌,很是动人。 两个姑娘都给迎春施了礼,口称三嫂子。迎春忙扶住了两个姑娘的手,叫着妹妹。迎春知道,年长的必是孙绍祖的庶妹,而年幼些的,就是孙绍祖的嫡妹。 孙绍祖笑着对迎春说:“这是惠雁和惠莹。”迎春又给了两个姑娘见面礼。 大家正在相互厮认,外面的一个婆子进了厅里向孙老太太回道:“老太太,二公子说什么也不下马车来。” 孙老太太听了不怒,倒笑着摇起头来:“都是我纵坏了浦儿,你们快去几个人,哄着他下来,只说我想他了。” 孙绍祖站在一边,眉毛不由得一皱。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还我姨娘 孙老太太却擅于察言观色,她笑着望向孙绍祖,口气却是半教训的:“今儿可是我们刚回来,你可不许唬到浦儿,你的儿子你要教以后再教,今日我是不许的。” 不多时,几个婆子丫头簇拥着一个七八岁锦衣玉带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小男孩还在执拗着,几个婆子哄着劝着把人带进了前厅。 孙老太太一见孙成浦进来,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她向孙成浦拍了拍手,慈祥的唤道:“我的心肝,快到祖母这来。” 孙成浦甩开了跟着的婆子,跑向孙老太太,一头扎在孙老太太怀里,晃着孙老太太的手撒起娇来。 孙绍祖见孙老太太竟然把孙成浦娇惯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恼意,脸上不由带出几分。孙老太太早在上座上看得一清二楚,孙老太太摩唆着孙成浦的小脸,一指孙绍祖,柔声和气的对孙成浦说:“浦儿,快去给你老子施个礼去。” 孙成浦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走上前,给孙绍祖施了一礼。孙绍祖冷冷一哼:“罢了,快去见过你的母亲去。” 孙成浦眼睛一转,并没走到迎春面前,他站在原地戒备的审视着迎春。迎春对着孙成浦一笑:“你可是浦儿么?” 孙成浦也不答话。孙绍祖一见,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冷下来几分。迎春笑着接过司竹递来的一对小金马蹄锭,托到孙成浦面前:“拿着罢,浦儿,这是母亲给你的。” 孙成浦低头看了看一对小金马蹄锭,抬手把两个马蹄锭拂到地上,稚气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你是哪个的母亲?!你收起这些东西最好,少拿东西来糊弄我,我才不领你的情呢。我倒想问问你,你还把我姨娘弄到哪里去了?!” 孙成浦的一声喝,厅上蓦然安静下来,空气似乎凝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迎春身上。迎春脸色微变,她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马蹄锭,又抬起头盯着对自己怒目而视,丝毫没有半丝惧怕之感的孙成浦。 孙绍祖霍的站起身来,对着孙成浦举起了手来。孙老太太的声音却比孙绍祖还快一分。 “祖儿,你要做干什么?你要在我面前教训浦儿,是也不是?我来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了么?有我在这坐着,你敢打浦儿,那你倒不如先来打我最好!” 孙绍祖的手一僵,缓缓的放下手,强压住怒气对着孙老太太微躬身子:“母亲,你看浦儿都是在做什么?这样的孩子再不教导他,以后别人笑话的可是咱们孙府。” “你的儿子你自然要管教,只是当着我的面上要打浦儿,除非等我闭了眼死去!”孙老太太喝完,又对着孙成浦道:“还不快到祖母这里来,你个惹祸的小祖宗。”声音虽然严肃,却裹着万般疼爱。 孙成浦撅着嘴,委屈的叫了声“祖母”,就又投进孙老太太的怀抱。 孙老太太扫了眼厅上的众人,一边抚着孙成浦的头,一边教训他:“你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咱们是大家子的公子,将来要为官做宦的,你这样子的修养将来还不让人笑话了去。你看看你,当众摔东西,你像什么话?我来问你,刚才的金锭子可曾砸到你的脚上?” 孙成浦摇了摇头,孙老太太脸色缓和些:“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可曾听到了么,浦儿?” 孙成浦又点了点头。 孙绍祖见自己母亲对浦儿的教训完全是避重就轻,孙绍祖眉头拧成一团:“母亲,浦儿这……” “够了,我先前儿说什么了?今天不许你教训了浦儿去。”孙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了孙绍祖,然后看着下人们,喝道:“你们都是瞎子不成?还不快点收拾了东西,我有些乏了,我要休息一下,浦儿,你跟着我来。” 孙老太太又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孙绍忠夫妇:“忠儿,丹玉,你们也快收拾下东西吧,一路上都够累的了。” 孙老太太说完,牵着孙成浦的手走向了后面。 孙绍忠见老太太带着孙成浦走了,上前来轻声劝道:“三弟,母亲的脾气也是知道的,过段时间就好了,无妨的。” 丹玉听完丈夫所说,笑着上前,却趁人不备用手轻轻的扯了下丈夫的袖子,孙绍忠原本笑着脸一滞。一切被迎春尽收眼底。 孙绍祖叹了口气,叫来了绣橘,对孙绍忠说:“这是管家娘子孙喜家的,一会儿子让她带二哥二嫂去你们的房间罢。” 孙绍忠笑了笑,丹玉谢了声孙绍祖,绣橘引着孙绍忠一家出去了。 孙绍忠走了,孙绍祖身后又传来了冷笑声,“三哥,不是我说你你这府上也该有人来说说了,再这样子乌烟瘴气下去,只怕你多年的脸面尽丢了。” 孙绍祖和迎春回过头来,说话的正是孙惠莹。只见孙惠莹唇角微扬,脸上浮着一丝冷笑,一边对孙绍祖说着话,一边扫了眼迎春。话中所指已经很明显了,迎春不禁脑子一顿,怎么孙老太太和孙惠莹都不喜欢自己呢? 听着孙惠莹说完一席话,孙绍祖脸上有些泛白,他皱着眉头说了句孙惠莹:“你胡说什么?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别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跟着乱掺和,仔细让人笑话了你去。” “三哥,”孙惠莹把脚一跺,“你是怎么了?打我和母亲一回来,你不是说别人笑话了这个,就是笑话了那个,难道你府上现在这个样子不让笑话么?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呢。” “住嘴,我府上没什么让人笑话的地方,你快快随丫头回房罢,越来越没个姑娘的样子了。” 孙惠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孙惠雁看着不欢而散的一家人,咬着嘴唇走上前,小声对着孙绍祖说:“三哥,三嫂,那……那我回去了。” 孙绍祖点点头,孙惠雁退了下去。 孙绍祖看了眼呆坐在一边的孙绍义,“绍义,你也去罢,可能你从此要和韬哥儿两个在一处学习了。” 孙绍义连忙站起身,有些惶恐的摆摆手:“无妨的,三哥,我这就去看看。” 正厅的人都散了,迎春和孙绍祖也回了院子。坐在榻上,孙绍祖仔细的观察着迎春的表情,终于,他叹了一口气,执住了迎春的手:“你别介意了,母亲就是这个样子,其实老人家心地很好,有时候急躁些,你也体谅她些罢,就权当看在我的薄面上。” 迎春一笑:“看你说的,我难道还会怪母亲不成么?我想我定是做错了什么,才惹母亲不快的。” 孙绍祖连忙摇头:“没有,你做得很好,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初和母亲在一处,难免有些摩擦,日子久了你就了解母亲了,母亲也会知道你的好的。” 迎春笑着点点头,但心下更加没底。真是会日子久了孙老太太就会喜欢上自己么?看着今天这情形,未来并不乐观呢。 孙绍祖又握了握迎春的手:“浦儿是我们的儿子,以后要教导,你自然有这个权利,我会和母亲说这事的。我也会好好教训这个浦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小孩子家,你也别这样就去骂他,倒让他疏远了你。老孙,其实有时候不怕孩子不听你的话,而是怕有一天,他什么事也不对你讲,这才是最可怕的。” 迎春的一番话说得孙绍祖呆了一呆,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这种教育孩子的方法,不免多看了迎春几眼。自己的这位夫人年岁小,但是却在很多方面都显示出了她异于常人的不同,就单单这一句话罢,足可以看出她独到的育子方式,也可以看出她对孩子们的一种期待。 孙绍祖揽住了迎春的肩头:“有妻如此,真真是我孙某人的大幸啊。” 迎春把头靠在孙绍祖的肩上,今天其实她是最尴尬的,整一上午,她是经了孙老太太的冷漠,孙成浦的怒火,孙惠莹的冷嘲里度过的。迎春始终不明白,这是谁给孙老太太透了什么话?还是孙老太太从哪知道了些什么?孙成浦的话足以证明孙老太太得知了什么,但是,又是谁会这样背后给自己一刀子呢? 姜姨娘已经被送到家庙去了,她难道还有这个胆子么?迎春头有些痛起来,从进了孙府以来,迎春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无奈,对所有人的无奈,但她却不能像对待姬妾一样。因为这些人都是孙绍祖的至亲。就算他们再讨厌自己,但也不会来害自己的。到底,自己是孙绍祖的正妻,他们多多少少会看在孙绍祖的面子上的,这一点,迎春还是有些把握的。 迎春思量着,孙绍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惠莹那个丫头也忒不像话,你不要理她,都是母亲纵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迎春忽然笑了一声:“你那个妹妹,还真有意思。” 孙绍祖见迎春并未真生孙惠莹的气,心里踏实了一些。他心里一直在游弋着一件事——自己母亲似乎是知道迎春一些不利的事,到底是谁给母亲送了这些的事?孙成浦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的! 孙绍祖之所以没当着迎春面说出来,是怕迎春心里更加不舒服。他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的和自己母亲谈一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书信 此时,有丫头在门口回禀:“老爷夫人,老太太那里请老爷过去呢。” 单单的请自己过去,只怕不简单罢。孙绍祖的眉头一皱,轻轻放开迎春,站起身来:“晚饭可能要一大家子一起吃,你准备准备罢,我去去就回。” 迎春看着孙绍祖走出去的背影,心下也清楚大半,孙老太太必是有事要说。也许,等到孙绍祖回来,她就知道孙老太太会有什么事了。 迎春叫了声司竹,司竹走进来。迎春让司竹拿些花样子,迎喜行现在的生意很好,再没有来闹事的人。迎春心里清楚,可能这和孙绍祖有关。但是她从没问过他,夫妻中的默契,有时候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迎春正和司竹几个选着花样子时,小翠进来回道:“夫人,大姑娘来了。” 迎春眉毛一挑,这个时候雨凌来做什么呢?只怕是有事罢。迎春让小翠把雨凌让进来。不多时,雨凌进了来,轻轻给迎春施了一礼。 迎春忙让雨凌起来,笑着问道:“凌儿怎么这样有空来了?” 雨凌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唇轻轻笑起,眼中却是犹犹豫豫的。迎春一见,遣退了小丫头,招手把雨凌叫了自己跟前,轻声说:“凌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雨凌昂起脸,微微涨红:“母亲……我今天看到前厅的事,想着从前,我和浦儿也是从小玩过后,浦儿还算喜欢我这个姐姐,我……我想劝劝他,不知母亲觉得妥不妥当?” 迎春心里一酥,真没想到雨凌会是这样懂事的孩子。迎春伸手把面前的揽在怀里:“凌儿,你真让母亲感到欣慰,你能这样为母亲考虑,想帮母亲,母亲很感动。只是,你还小,浦儿也小,母亲不希望你因为母亲而有一天和浦儿姐弟两个心存芥蒂。这件事母亲会慢慢解决好的,你放心就是了。” 被迎春拥在怀中的雨凌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笑着,雨凌现在也很激动。她第一次被迎春这样抱住,像对真正的母女一样。雨凌闻到迎春衣上的香气,觉得很安心。母亲待她一直是很好的,很多事都先想到她,这也是她今天想帮母亲的原由。总不能只母亲照顾她,而她帮不上母亲罢。 迎春抚着雨凌的头,心里很感慨,同样是孙绍祖的两个孩子,性格却南辕北辙,一个懂事,顾全大局,而另一个却被娇纵得顽劣成性。 迎春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这个母亲当起来,还是真是不易啊。 再说孙绍祖,走出迎春的院子,疾步朝东院走来。到了孙老太太房门外,小丫头挑帘子,孙绍祖迈步进去了。 孙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见孙绍祖进来,理也不理,一指面前。孙绍祖见状马上过去,垂首站立唤了声“母亲”。 孙老太太抬手把丫头们全遣了出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直面的甩在孙绍祖的怀里,声音冷上十分,“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清楚罢。” 孙绍祖疑惑的抬头看看满面怒容的孙老太太,展开信仔细的看起来,越看孙绍祖脸色越青,最后竟然面目有些狰狞。 “母亲,您万万不能信碧空所说啊……”孙绍祖看完信后,惊呼一声。 孙老太太拿眼看着面目有些变了的儿子,儿子竟然为了自己的媳妇气成这个样子,令她本是一腔的怒火,此时更是盛上三分。“怎么?难道碧容冤枉你媳妇了?那好,我来问你,雪姗呢?她是不是被你媳妇给赶到家庙去了?” 孙绍祖忙辩:“母亲,雪姗是去了家庙不假,但是是我让她去的,您不知道,雪姗犯了什么样的错,她……” “好了好了,只要一遇到你媳妇的事,你定是为她百般辩解。你把雪姗赶到家庙,难道不是为了你媳妇?哼,你敢说不是么?” 孙老太太的话,让孙绍祖无言以辩,他确实是因为迎春而处罚姜姨娘的。孙绍祖想了想,抬起头陪着笑:“母亲,其实我并没罚错,您听儿子细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你还真是对你媳妇够好了,”孙老太太打断了孙绍祖的话,继续说:“我来问你,楚姣可是你媳妇卖的?” 孙绍祖脸上的笑一顿,点了点头。 孙老太太冷冷一笑:“还有,那信上说你那媳妇新婚当夜就对你对起了剪刀了?可有此事?” 孙绍祖脸色一白,又点点头。 孙老太太忽的站起身来,指着孙绍祖喝道:“你真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仔细看看罢,你到底是娶个什么回来?难道是山上的土匪不成?!还说是什么侯门千金,简直像个市井泼妇!这样的品行,这样的气量,你还揍在手心里,还这样护着她,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孙老太太说完,也不待孙绍祖回答,继续说道:“原来你来信说要亲这门亲,我就不情愿,但是你说这门亲事结了,也是一种联姻,你和贾府都得了好处。但是现在依我看了,你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子,只有贾府里才是得了便宜的,这样子的姑娘家,哪个愿意娶来,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兴兴头头的。祖儿啊,我们可是吃大了亏了!你要清醒清醒才是啊。” 孙绍祖急急道:“母亲,我和迎春先前儿是有误会的,她也不是故意要和儿子动手的。” “住嘴!你个没骨气的不肖子,让人家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说这等话来,真真是白让我替你担心了。”孙老太太竟然顿足捶胸起来。 孙绍祖急得连忙扶着孙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轻轻抚着孙老太太剧烈起伏的胸口,轻轻劝道:“母亲莫气,迎春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而且,我们的误会也解决了,母亲大可以放心。迎春现在待儿子,还是极好的。而且,母亲怎么能把处罚雪姗的事告诉给浦儿呢,这让浦儿怎样想着她母亲。” 孙老太太啐了一口孙绍祖:“我凭什么不能告诉给浦儿,只许你们做,就不许我说了?我还没听过这个道理呢。还有,你就只管让人欺负了去罢,娶了个河东狮,可是我孙门的大不幸啊,我哪有脸面再见你父亲啊。”说着,孙老太太哭了起来。 “母亲不要悲伤啊,现在真的不像母亲想像那个样子了。”孙绍祖还在轻轻劝着。 孙老太太止住哭,怒气冲冲的对孙绍祖说:“我也不和你说这些个,你去把她休了,这样的媳妇哪能要?!” “母亲!”孙绍祖惊呼出声,“母亲,我断不会休了迎春的,只求母亲成全,母亲,您总不希望再看到惜月那样的下场罢。” 惜月…… 孙老太太胸口一窒,儿子居然每一次这样和自己提起惜月,孙老太太转过去满眼是惊诧的看着眉头紧皱,却眼中含泪的儿子。 儿子还念着惜月,这么多年了,惜月虽然逝去了,但是却一直活生生的驻在儿子的心头。孙老太太眼神一黯,当年到底是自己的一个错误,致使惜月和儿子……自己到底是有愧于儿子的。 孙老太太垂下眼帘来,有气无力的缓缓道:“那……那你要好好教教你媳妇才是,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孙绍祖松了一口气,半跪在孙老太太面前:“母亲心疼儿子,儿子怎会不知呢,只是,儿子和迎春确实很恩爱,不像信中所说,只求母亲成全了。” 孙老太太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多拿些主意就是了,我也倦了,你回去罢。晚饭就不要一起吃了,都各自吃各自的罢,从明儿再一起吃就是了。” 孙绍祖从孙老太太那里出来,慢慢往迎春这边来,忽然,他停住脚步,一转身,向陈姨娘的院子方向走去了。 “老爷来了。”随着小丫头的一声,正往脸上扑着新胭脂,随着小丫头的一声,陈姨娘扑着胭脂的手一僵,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来孙老太太甩给孙绍祖的信就是陈姨娘偷偷写的,她表面上故做恭顺着迎春,而实际心下大恨,想来想去,只有孙老太太能降得住迎春,而且孙绍祖且不敢说出什么来。于是,陈姨娘就偷偷给孙老太太写了封信,把迎春从嫁过孙府来所有的事,都添油加醋的告诉给了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来的那天,陈姨娘在一边看得分明,孙老太太的冷淡,孙成浦的挑衅,孙惠莹的嘲笑,句句都是针对迎春的。陈姨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好,好,好!孙老太太果然是不辱她的信啊,看看这场面,够迎春难受几日的了。 这也只是开头,日后更有迎春的难看着呢。陈姨娘心里舒服了很多,但每日还是中规中矩,不露出什么来。陈姨娘心里明白,以她对孙老太太的了解,只怕迎春很难再翻身了。 想到这里,陈姨娘露出了由衷的笑意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起彼伏 心中正得意,陈姨娘就听见孙绍祖来了,心下有些惧怕,到底她还是害怕老爷的。陈姨娘放下了胭脂,忙站起身来。陈姨娘刚转过身,孙绍祖就已经进了屋子。一旁的香舍见孙绍祖面沉如水走进来,知道老爷定是有脾气要发,忙带着丫头们退了下去。 孙绍祖阴沉着脸,把信直接甩在陈姨娘的脸上:“你倒是会做好事啊,我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陈姨娘身子一抖,低着头不敢动一下。 “你倒给我说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姨娘终于吐出话来,她满脸悲怆,悠悠唤了声“老爷”,眼中就噙着了所有的泪与委屈。“老爷,您以为我想这样么?是夫人……她常独自霸着您,您想想您都多久没来我这了。碧容今儿终于把你盼来了,而您却对碧容这样……”说着,陈姨娘的泪水一双双,一对对的落了下来。 孙绍祖压了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碧容,你的性子,我难道不知道么?我且告诉你,今儿你能把老太太给讨了来,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夫人那些个不是,我定不会与你相干。你心里分明些,我能把姜姨娘打发到家庙上去,也同样能把你打发到家庙里去。姜姨娘还是生了庶长子的人呢,你可要仔细些!” 孙绍祖走完一席话,转身就走,理也不理惊得目瞪口呆的陈姨娘。 陈姨娘咬着唇看着孙绍祖甩动的帘子,泪水都僵在了脸上。老爷竟然……这样对自己,难道她有错么?她也是为了自己,为了雨凌好啊。夫人安稳的在一日,她还有出头做主的一日啊。她不甘,她就是不甘,原本夫人就该是她家的女儿,不是姐姐也该是她,而现在,全变了…… 孙绍祖回到迎春的院子,见雨凌和迎春母女两个正坐在一处比对着花样子。孙绍祖一见此情景,心下一松,凌儿到底是个懂的孩子,要比浦儿让自己省心很多。迎春对凌儿也是疼爱有加,看看眼前的母女两个,哪像庶女与嫡母,俨然是一对亲生母女。 母女二人听到响声,都抬起头。孙绍祖笑道:“你们母女两个在做什么?” 雨凌走过来把一个花样子递给孙绍祖:“父亲,母亲说我衣服上配这个蔷薇花最为合适,父亲看看呢?” 孙绍祖本对女红一点兴趣没有,但看着雨凌兴奋的脸,他接过花样子,仔细看着。然后抬起头,点了点:“你母亲说得没错,凌儿确实适合蔷薇花。” 雨凌笑了起来,脸上还不好意思的红起来。 迎春站起身,拉过雨凌的手:“凌儿,晚上饭就在这里陪我和你父亲吃罢?” 雨凌看了眼孙绍祖,见孙绍祖也在笑着,她高兴的点点头。 晚上,雨凌走后,孙绍祖和迎春躺在休息,孙绍祖拥着迎春,夫妻两个轻轻的说着话。 “从今儿起,你仔细些碧容,我没想到她居然还不安分,出了雪姗那档子事了,居然还没个分寸。” 迎春微昂起头,黑暗中,只没错孙绍祖的脸上冷冷的。 “怎么了?” 孙绍祖拥着迎春的双臂忽然紧了些,“原来是碧容给母亲写了信,说你如何不贤,母亲恼了,才带着全家来的。”说到此处,孙绍祖悠悠的叹口气:“先前儿,我在认里呆着的时间少,常常和几个朋友出去,府里的事情,我也知道的少,我以为碧容和雪姗都是极好的,我也觉得我是幸运的,有个少生事的妾,现在看来,我是看错了她们了。” 迎春贴在孙绍祖的胸口:“嫡庶之争自古以来就常有,你也是作官之人,也该懂这个的。我想着,妾里也有好的,嫡妻也有恶的,我倒是淡然些,只是,姜姨娘真真令我一点没想到。” 孙绍祖微低下头,黑暗中吻了吻迎春的额头:“你这个嫡妻是令我满意的。” 迎春只觉自己的脸上一热,幸好是晚上,孙绍祖并不能见到她脸上的红晕。迎春拍了拍孙绍祖的胸膛:“快些睡罢,我仔细就是了,放心好了。” 第二天一早,迎春和孙绍祖早早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早起来,丫头们让迎春和孙绍祖在前厅里等了一会儿,孙老太太才被几个丫头扶着走出来。 孙老太太坐在正座上,拿起茶来先喝了一口,看向迎春说道:“你叫迎春?” 迎春忙微躬身子回道:“是的母亲。” 孙老太太把茶杯放在桌上,微眯着眼睛:“我昨儿一路上颠簸,自然是乏了,今儿自然是醒得晚了,你来这么做早,是什么意思?可是要形容我这个做婆婆的懒惰不成?” 迎春身子微僵,忙解释道:“母亲,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一大早上的,兴兴头头的来,是想让府时的其他人看到你贤良,早早来服侍婆婆,而我这个散懒的婆婆却偏生没起来,是这个意思?” 孙绍祖忙上前:“母亲,您看您说的,我和迎春起得早,想早些过来服侍母亲,也好在母亲面前尽孝。” 孙老太太横了孙绍祖一眼:“你住嘴,我还没问你话呢。” 迎春见状微笑着抬起头来:“母亲,您是我的母亲,我是您的媳妇,你就是睡得晚了,万没有我这个做媳妇的说三道四。况且,母亲就是真起晚了,我这个做媳妇的自然要来母亲身边,服侍母亲,这也是母亲给我一个尽孝的机会。旁人都知道母亲慈祥,向来对儿女是极好的,纵是媳妇今天起晚了,母亲也不会怪媳妇的。” 孙绍祖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他欣赏的看向自己的娇妻,真有她的。 孙老太太虽然极不喜欢眼前的媳妇,但是却实实的被迎春扣了一顶高帽。先是说你起得晚是极平常的事,再说你起得晚是给我这个做媳妇的机会。最后结结实实的把母慈的大帽子给你扣上,就是你万不喜欢的一个,难道你还能说出什么来?而且,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纵有一天来晚了,你也不好怪我不是。 孙老太太却没想得那么深远,她脸色缓和些,冷冷哼了一声。迎春一见,马上移步上前:“母亲,我服侍母亲用饭,可好?” 孙老太太眉头虽然依然皱着,话却说得不那么冷淡了,她摆摆手:“摆了摆了,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迎春也不强去帮孙老太太摆饭,只立在一边,有个递个东西,布菜的事,她稍动动,没有其他事,迎春就只垂首立在一边。 孙老太太用过饭后,二老爷孙绍忠和二夫人丹玉带着两个儿子来给孙老太太请安了,不多时,孙惠雁和孙惠莹也一前一后而来。 孙老太太一见人都到齐,用温毛巾拭了拭手,对着垂首的儿女们说道:“这次我们来都中通同有两件事,一是在祖儿这里长久住下去,也是给祖儿充当一个臂膀。还有一件,” 孙老太太说着扫了一眼众人:“我想着莹儿生得好,咱们又是这样子的人家,今年莹儿又是十六岁了,我想着该让莹儿选秀了。如果真能得到主上的垂青,那是何等的体面啊。” 孙惠莹听得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孙老太太笑着看着立着的儿女们,等着大家的赞成。二夫人先笑起来:“母亲说得极是,二妹妹长得漂亮,又是生在咱们这样子的人家里,而且,二妹妹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教导得自不必说了,二妹妹不去选秀,真真是亏了二妹妹这一世了,母亲,我赞同。” 孙老太太含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孙绍祖这边。迎春开口说话了:“母亲,我觉得此事不妥。” 迎春一句话,厅里人都看向她,孙老太太眯起了眼睛,蹙着眉头问:“不妥?有何不妥?” “母亲且想想,选秀无非是三种结果,最好的是落选了,我们倒还有主动权,可帮着妹妹好好筹划筹划,寻个好人家。但是如果被选上了呢,一是进宫,宫中佳丽三千人,却只有一个主上,宫里的怨妇要有多少呢?如幸得主上垂爱,没有个深远心机和手段的,拢住主上也就是三朝五日的,之后的日子要怎样熬呢?” “还有一种结果是指婚给王府里。母亲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如果正妃是不大可能了,品级高公侯家的千金也是不少,侧妃却要屈居她人之下,万事要先看正妃的脸儿,这样日子虽然比宫中强,但是却不是个当家主母。遇到一个好的正妃,日子还轻闲些,遇到个嫉妒又厉害的正妻怎么办?只怕二妹妹那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才是。” “母亲,我看二妹妹的性子直率,却不像深藏不露的人,所以,我觉得不该让二妹妹去选秀了,倒不如寻个好人家,门当户对的,能让二妹妹清闲的过自己的日子。” 迎春一席话说完了,孙老太太的脸色铁青,她指着迎春喝道:“你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我难道还要你来教训不成?你可要仔细了,我是你婆婆,轮不到你来管教我!我的女儿怎么了?哪里不如旁人?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了?是没有当官的,还是没有祖上的功绩?!我们这样的人家品级不高,你为什么要嫁过来呢?!” 第一百二十章 要打迎春 孙绍祖忙上前:“母亲,迎春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是为二妹妹着想,还请母亲莫怪。” “呸!我不用她来摆布我,我女儿的事,自然由我来做主,轮不到她在我面前指手划脚的!” 迎春也躬着身子辩解道:“母亲不要生气,媳妇真没有这个意思,媳妇也是希望二妹妹好。” “三嫂,”众人身后的孙惠莹抬起头说起了话,“我听陈姨娘昨儿个对我说过,你有个姐姐在宫里做娘娘,三嫂的心思我懂,三嫂怕我真有幸入了主上的眼,入住皇宫后,威胁到你姐姐的地位,是这样罢?” 孙惠莹说着,看向迎春的眼睛闪过两道利剑,“三嫂真正害怕的是三嫂的姐姐失势,而三嫂从此后就不能再以此来辖制我三哥了。” 迎春没想到孙惠莹会联想到元妃身上,她忙摇头:“二妹妹,不是这样的。”迎春抬头看向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却一副恍然大悟状,指着迎春的手都颤抖起来:“原来……原来你安的是这样的心!亏得我还以为你只是心直口快呢,原来你竟然这样的坏,挟制了我儿不说,还想长久的让他雌服于你的身后,其心可诛啊!” 孙绍祖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劝道:“母亲,迎春她不是这样……” 孙绍祖的话刚说到一半,被孙老太太给打断了:“你给我住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从昨儿你就口里全是你媳妇,你媳妇!我养你这么大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娶了媳妇后,来生生气死我这个娘的么?” 一句话惊得孙绍祖连忙跪下,迎春也随着跪了下去。 孙老太太怒气却并没有消,她高声喝道:“滚,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只当我当日没有生你了!” 孙绍祖苦苦哀求,迎春低头认错,但是孙老太太一句话也不想听,骂着喊着赶夫妻二人走。而厅上的几个人,没一个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一个个低头敛目,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最后孙绍祖见孙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着,不敢再跪下去,站起身,深施一礼,带着迎春走出厅堂。 迎春要走出去时,抬头看到孙惠莹那闪着仇恨的双眸,迎春也不避让,只是苦苦一笑,走了出去。 一天里,任凭孙绍祖再去见孙老太太,孙老太太都是不见,只让小丫头出来打发走孙绍祖,孙绍祖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 看着孙绍祖失魂落魄回来,迎春也暗自后悔今日话不该说得太直接了,竟然连孙绍祖也被自己连累了。迎春上前亲自接过孙绍祖的斗篷,轻声问道:“母亲还不见你么?” 孙绍祖摇了摇头。 迎春叹了口气:“老孙,都是我不好,我今天也许不该和母亲说那些的话,惹了母亲生气。” 孙绍祖看着迎春,携过了迎春的手:“你没说错,我也不希望惠莹选秀,而且,你有没有私心,我是知晓的,你心里是不希望惠莹吃亏。” 迎春见孙绍祖竟然懂得自己,心下松了松:“那母亲那边如何是好?要不,我亲去向母亲陪罪罢,今日这事,我竟然把你也连累了,累得母亲现在也不理了你。” 孙绍祖拥住了迎春:“母亲的性子我知道,明日就没事了,母亲嘴上厉害,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还有,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夫妻一体。” 迎春双手反剪住了孙绍祖的腰,有夫如此,她也别无他求了。 第二天一早,迎春和孙绍祖又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像没看到他们两个一样,理也不理,孙惠莹见了二人,也不叫二哥二嫂,头扭向一边。只有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有大姑娘孙惠雁,对着夫妻两个笑了一笑。 迎春知道,自己是把这位小姑子也给得罪了。 二老爷二夫人和孙惠莹和孙老太太闲话几句后,有丫头进来回禀,姨老太太和姨老太爷来了。 孙老太太忙叫人快请进来。 不多时,姨老太太和姨老太爷进了正厅,孙老太太一见,忙站起身来向姨老太太招手:“妹妹,你可来了啊,这么久不见你了,我倒是真想你呢。” 姨老太太也笑着走向了孙老太太,老姊妹两个手执着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互相的嘘寒问暖起来。姨老太爷被二老爷让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姨老太爷扫了一眼厅上的几个人,眼神在孙绍祖和迎春的身上停留的时间长。然后微撇着嘴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上一口,不发一言。 孙老太太拉着姨老太太的手,看向一边的姨老太爷,亲热的问道:“妹夫近来可好?” 姨老太爷扬声道:“多谢姐姐挂怀,我还好,”姨老太爷说到这里,眼睛瞥向了迎春处,“不过,少来贵府上几次,还真是对我的身体有很大的好处呢。” 厅上的空气一滞,孙老太太看了迎春一眼,慢慢开了口,每个字却故意咬得抑扬顿挫:“哦?怎么回事?” 迎春眼皮都没挑起一下,面色平静的立在一边,即不解释,也不打断。 姨老太爷哼了一声:“姐姐想知道怎么回事,就问问你那好媳妇去罢。” 孙老太太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迎春,迎春微微一笑:“姨夫,我也想再次问下姨夫,姨夫到底是来替我府上的姨娘出气的呢?还是来看母亲的呢?或者是……来告状的?看您这架式,您可真告诉我,您是单纯的来看我母亲的。” 姨老太爷指着迎春“你……你……”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半晌没说出第二句话来,姨老太太忙唤了声“老爷”。姨老太爷终于说出成句的话来:“姐姐,你看见了罢,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子,说出话来,不把人堵死就难受,你看看罢,姐姐。” 姨老太爷摊着双手,看着孙老太太。孙老太太瞪了迎春一眼:“迎春,你姨夫毕竟是长辈,你怎么可以和你姨夫这样说话。” 迎春躬着身子说道:“母亲,您有所不知,上次姨夫来府上,是为给陈姨娘出气来的。” 迎春刚说完,姨老太爷就抢先对孙老太太说道:“姐姐,不是我说什么,碧容怎么说也是你妹妹的嫡亲女儿,你家媳妇竟然一点不看在姐姐的情面上容不得碧容,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碧容那个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最是个守礼的,说碧容的不是,难道我这个做爹的不能上门来问问么?” 孙老太太听着姨老太爷的话不由得点点头。 姨老太爷继续说道:“姐姐,你这个媳妇并不只独霸着孙府,我听得人说,在城中谷雨街有家迎喜行,是专门做喜事用具的铺子,那家店的店主,就是你这有能为的媳妇贾氏。而且听说这铺子还不是贾府陪送的,而是你这个儿子给你媳妇开的。姐姐,如果你再不回来的话,只怕过几日,这府上就要改姓了。” 姨老太爷的话一落,全厅上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一个女子家有自己的铺子,自己当起生意人,而把夫君撇在一边去,这可是多大的胆子啊,孙绍祖也纵得这个媳妇太无法无天了罢! 孙老太太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祖儿,可有此事?” 孙绍祖没想到姨老太爷会提到这件事,他皱着眉,微微点点头。 “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孙老太太的脸气得惨白,张嘴就骂起孙绍祖来,“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没本事,受媳妇气的儿子来,真真是丢了孙族的脸啊!” 孙老太太骂完孙绍祖,怒气冲冲的对迎春道:“贾迎春,你现在还有何话要说,先前儿我就听说你容不下姨娘们,把雪姗打发到家庙去了,今儿你姨夫不来,我还不知道你也容不得碧容呢,你这样善妒的女子如何当得了孙府里的主母?!现在又听得你挟制祖儿成这个样子,今儿你姨父姨母也在这里,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能不能把铺子交给祖儿打点?!” 迎春垂首回道:“母亲不要气恼,媳妇愿意把铺子交给夫君打理。” “好,好,这是你说的,一会儿子你就把铺子里的掌柜都找了来,当着我的面告诉他们,此后铺子的东家就是祖儿了。” 孙绍祖上前一步,一脸无辜的回道:“母亲,我并不懂得打理生意,如果您硬把生意交给儿子,早晚这铺子就要赔在儿子手上。” 孙老太太气恼着骂道:“你少浑说,你说你不会打理生意,都中的铺子可不都是你在打理么?” 孙绍祖忙回道:“那只是父亲先前儿的掌柜在打理,到时候把年利润交给儿子就罢了,真说让我一板一眼的去雇伙计,张罗铺子,儿子真不会。” 孙老太太气得狠狠的瞪了孙绍祖一眼:这个没本事的儿子,打理生意都不会,连个女子都不如。 孙老太太火气并没有消了,她一迭声的叫人:“来人啊,来人,家法伺候。今日我若不罚了这个媳妇,旁人只当我做事不公,纵了媳妇去了呢。快来人啊,你们都死了不成?!” 孙绍祖忙上前道:“母亲,碧容的事,并不全怪迎春,还请母亲明查。” “你住嘴!祖儿,你怎么被你这个媳妇蒙骗得全失了决断,一个姨娘是误会了她,是姨娘的错,难道两个姨娘还全是误会了她,全是姨娘们的错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突变 “母亲,这件事真的不怪迎春。” “好了,你给我站到一边去,我罚媳妇时,轮不到你来说话。来人啊,都干什么去了?还不拿家法来!” 迎春忽然跪倒在地,昂起头对孙老太太说:“母亲罚媳妇,媳妇不服。” 不服!居然还敢说不服,这真真是个不孝的媳妇。 所有人看着迎春的眼神都变得惊诧,这样和婆婆讲话的媳妇,天下也难找出几个罢,看来真是孙绍祖遇了个祸害进门。 “你……你说什么?你敢不服?!”孙老太太意外的看向迎春,声音又抖起来,这个媳妇真是让她开了眼。 姨老太爷脸上的笑更为灿烂起来,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姐姐也看到了罢,这就是你家祖儿娶来的好媳妇子,连你人家都不服了呢,看来,孙府里还真没人能震得住这位大神呢。” 迎春躬下身子,俯在地上回道:“母亲罚我,我原无话可言,但是,母亲罚我的原由是什么?就是打,也要打媳妇一个明白罢。母亲要我把铺子交给夫君,我同意了。姨夫说容不得陈姨娘,但是现在陈姨娘不是好生生的在府上么?生穿用度并未短了她半分,我不知道我哪里容不得陈姨娘了。至于姜姨娘,她陷害我不忠,离间我夫妻,夫君就是打发她到家庙里,也不为过啊。” 迎春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只是孙老太太,就连姨老太爷也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场面全然僵住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声音:“祖母手下留情,”雨凌从门外疾步走进来,她走到迎春身边,看了迎春一眼,跪在迎春身边回道:“祖母,孙女是母亲的女儿,从小时,祖母就教孙女要讲孝道,今日祖母要罚母亲,请祖母就罚我罢,我愿代母亲受过,以全祖母当日的教诲。” 谁都没想到,雨凌会来为迎春求情,孙老太太愣了一会儿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对雨凌说:“凌儿,你难道不知道夫人都做了什么么?” 雨凌也俯下身子:“孙女不知道母亲都做错了什么,但是母亲却从没薄对于孙女,母亲教会了孙女很多东西,母亲的细致更是令孙女感动,孙女从来不觉母亲与我是庶女与嫡母间的关系,我觉得母亲就是我亲生的母亲。既然我是母亲的女儿,代为母亲受罚,也是情理之中。” 姨老太爷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雨凌面前,指着雨凌就骂:“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你亲生娘争求的时候么?居然还为别人说话?!你分不出哪边亲,哪边热么?你老子娘真是白养了你了!” 雨凌抬起头来,看着姨老太爷的眼神虽有些怯意,却坦白:“姨祖父,从前您也教导我,要守礼知孝,厅上所有人现在都只知道我母亲是夫人,姨祖父现在竟然说出老子娘的话来,姨祖父此时把姨娘和母亲相提并论,让旁人以为姨祖父糊涂,而且还陷姨娘于不义中。姨祖父这样闹,岂不是让人以为姨娘心中不甘,在挑唆姨祖父来闹么?别人背后又会怎样议论姨娘呢?” 姨老太爷张了张嘴,僵在了那里。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自己的外祖女儿当着这些人的面教训一番,只见姨老太爷老脸涨得紫红,声音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个作孽的畜生,也敢教训起我来了,今儿我再不教导你,真是让孙府把你教得全无礼数了!” 说完,姨老太爷伸出蒲扇般的巴掌扫向了雨凌的脸。众人见事情不好,却已来不及阻止,厅上有人惊呼出声。 啪的一声,整个前厅都听得一声脆响,只见姨老太爷的巴掌却是落在迎春的后背上。迎春“啊”的痛叫出声。迎春从穿越过来,还没被人打过,姨老太爷这一掌打得倒结实,振得迎春抱着雨凌跌坐在地上。 迎春痛得一皱眉,低头看雨凌并没受伤,迎春踏实不少。迎春怀里拥着有些发抖的雨凌,雨凌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瞬间被母亲挡在了身后,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抬头看向迎春。只见迎春脸色发白,眉头皱起来,雨凌带着哭腔叫了声“母亲”,随后就大哭起来。 姨老太爷见打到了迎春,手一缩。厅里的人都站起身来,对着姨老太爷怒目而视。 孙绍祖气得脸色铁青,疾步上前把妻女护在身后,拳头握得发白,声音冷若冰霜:“姨父到底来我孙府是做什么的?孙府里的姑娘还不需要姨父来打来骂呢?!现在姨父又打了我夫人,如果不是看在姨父是长辈的面子上,我早把你扫出前厅了!” 孙老太太脸色也变了,她站起身来怒喝道:“妹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孙女难道我不会教育么?妹夫凭什么打我的孙女?!现在还打了我媳妇,妹夫倒不像是客人,像是孙府里的主子一般!你们现在就给我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姨老太爷脸上发灰,扯起有些发呆的姨老太太就悻悻而去。 孙绍祖忙转回身扶起迎春来,关切的问:“你怎么样?打伤了没有?” 迎春摇摇头:“没事,只是吓到了凌儿了。” 雨凌也被二夫人给扶了起来,孙老太太忙走下来,上下打量着雨凌:“凌儿,可吓到没有啊?” 雨凌脸上还挂着泪珠,轻轻的摇摇头,孙老太太把雨凌拥在怀里,气得又骂起姨老太爷来。孙老太太骂了一会儿姨老太爷,皱着眉头摆摆手:“都散了罢,今儿让凌儿跟着我罢,看这孩子唬的。” 众人都退了下去。 孙绍祖和迎春回到了自己房中,孙绍祖极不放心的问:“你到底怎么样了?” 迎春笑着摇头:“真没事了。” “让我看看,打到哪里了?” “你干嘛啊,在后背呢,这么多丫头还看着呢。”迎春的声音低了几分。 孙绍祖不耐烦的摆摆手,遣退了丫头,非要亲眼看看迎春的后背才放心。夫妻二人走进内室,迎春解开外衣,中衣也解开些,让孙绍祖看。孙绍祖见迎春后背有一声明显的红印,眉头拧成一团。 “这个姨老太爷,真是疯了,竟然下这样重的手。” 迎春穿好衣服,淡淡的说:“已经没事了,你别太担心了。” 迎春回过头,却见着孙绍祖的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滴出墨汁来。迎春还是第一次见孙绍祖这样生气,她转回身,扯了扯孙绍祖的手:“老孙,真的没事了,你别再挂着一张要杀人的脸了。其实你也是该庆幸的,我毕竟是个大人了,而雨凌还是个孩子,如果这一巴掌打在雨凌脸上,那才真真让人恼火呢。” 孙绍祖脸色并没缓和,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来,拥住了迎春:“你就别再劝我了,今儿姨老太爷把老太太也是气坏了,我想着,母亲以后也会很少见姨老太爷的,这于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迎春笑着抬手捏住孙绍祖的下巴:“你那张杀人脸快收收罢,我看着都怕。” 孙绍祖垂下头来,温柔的注视着怀中的娇妻:“你也有怕的么?我一直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迎春笑着把脸埋在孙绍祖的怀里。 陈姨娘给迎春立了规矩就回自己的院子里了,她叫来香舍:“你让个小丫头去东院那边瞧瞧,等夫人他们都散了,你来告诉我。” “姨娘要去见夫人?” “见什么夫人,你个笨丫头,你快去叫人看着罢,可仔细着别让人发现了。”陈姨娘有些气恼,自己的丫头怎么像脑袋缺根弦一样呢。即没有冰叶那样的有心机,又不像司竹那贴心,整个一木头杵在自己屋里了。陈姨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香舍见自家主子脸色顿变,看着自己的眼光也变得犀利起不,香舍马上低着头走出去了。 陈姨娘靠在美人榻上,她得了信了,姨老太爷今儿会来孙府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她来争一争,最好闹得老太太没了主意,闹得夫人让众人唾弃,那时候,她的机会不就来了嘛。方大娘还悄悄告诉陈姨娘,姨老太爷会闹过后,请出她去,最好她再哭上一哭,把满腔的委屈都化作清泪,让老太太瞧瞧,让老爷看看,让夫人惊上一惊。 等大家被姨老太爷闹得没了主意后,姨老太太再出面向老太太提个要求什么的。比如说,老爷可不能再专宠夫人了,至少也要在她的房里呆上半个月。再比如,她的身份也该提一提了,滕妾也好,贵妾也罢,反正不能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姨娘了。 陈姨娘翻了个身,唇角微微扬起,那时候,她再借机向老太太提一提,最好把雨凌养在夫人名下,那样的话,雨凌就是嫡出了,就是将来说亲也好了很多呢。 想过来,又想过去,陈姨娘越想越高兴,渐渐的,竟然睡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巧妙离间 陈姨娘睡得正酣,却被一个细小的声音叫醒了。“姨娘,快醒醒罢,姨老太爷他……” 陈姨娘的睡意顿时全消,姨老太爷来找自己了罢,自己要快些收拾妥当才好。陈姨娘忽的坐起来:“姨老太爷是不是让人叫我来了?” 身边的香舍轻轻的摇了摇头:“姨老太爷他……他……” 陈姨娘急了:“你个蠢笨的丫头,快点说,姨老太爷他怎么了?” 香舍低着头:“姨老太爷他……走了。” 走了?!陈姨娘一怔,身子僵了僵,“怎么可能?你可打听清楚了?” “小丫头回得明白,姨老太爷走了,还是被老太太赶走的。” 陈姨娘顿时傻了眼,怎么会这样呢?老太太怎么会把姨老太爷赶走呢?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姨娘有些不敢相信。 “听说姨老太爷原本在老太太面前告了夫人的状,老太太要对夫人用家法,后来……后来大姑娘来了,愿意替夫人受罚。姨老太爷就恼了,要打大姑娘,被夫人给挡住了。结果老爷也恼了,老太太也恼了,就把姨老太爷和姨老太太给赶出去了。” 陈姨娘胸口一窒,原本一切竟然是被自己那亲生的女儿给搞砸了!自己还兴兴头头的设计着未来,而自己那个姑娘,却让一切都成为泡影,还令姨老太爷惹恼了老太太,从此后姨老太爷再想来孙府,也难了。 陈姨娘气得牙咬得咯咯直响:“大姑娘现在何处呢?” 香舍怯怯的回道:“大姑娘吓坏了,被老太太留在身边了。” 陈姨娘脑上的青筋都气得暴起来:“好,好!这才是我生下来的好姑娘呢,真真会拆了我的台啊!” 香舍不敢发一言,立在一边。 陈姨娘坐在榻上想了想,又问道:“前厅的人都散了?” “是的,都散了。” 陈姨娘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香舍自然不敢多言,跟在陈姨娘身后。陈姨娘回头见香舍跟在身后,骂道:“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了一小罐我做的牛肉酱,我这就去莹二姑娘那里去。” 香舍一听,忙去准备。 陈姨娘指着屋子里的丫头们,骂了起来:“没一个能贴心贴肝的,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陈姨娘挑帘子又对着院子里垂立的小丫头们喝道:“院子扫了么?花浇了没有?鸟喂了么?别什么事都要我提醒你们,你们以为自己都是主子奶奶呢!” 小丫头们被骂得忙动起来,但是一些活她们都是做完了的,于是陈姨娘的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如无头的苍蝇般四处乱窜起来。 陈姨娘一甩帘子,进了屋子,不多时,香舍拿着一个小罐子,走到陈姨娘身边来:“姨娘,都准备好了。” 陈姨娘一哼,站起身,一边的小丫头忙帮她穿上斗篷,陈姨娘带着香舍几个丫头向孙惠莹的房里走了来。 孙惠莹的房子在孙老太太房子的后面,是一处院中院,东面小院住着孙惠莹,西面小院住着孙惠雁。 此时孙惠莹刚从前厅回来,正在想着迎春暗暗生气。听小丫头说陈姨娘来了,孙惠莹眉头微蹙,这时候她来做什么?孙惠莹一边想着,一边让丫头把陈姨娘请进来。 陈姨娘进了房子,就笑得亲切、热情:“二姑娘可好?本来二姑娘来了,我早该过来看看,只是我也不方便到处乱走,免得惹我们夫人生气,我们夫人的脾气,二姑娘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我也没敢过来。”说完陈姨娘笑了笑。 陈姨娘一提到迎春,仿佛又触到了孙惠莹的霉头上,孙惠莹气不打一处来,鼻子里冷冷的哼一声:“你们夫人不就喜欢管得宽些嘛。” 陈姨娘假做没听到,笑着从香舍手里接过小罐子,轻轻放在桌上。“二姑娘,这是我今年过年时做些的牛肉酱,我记得小时候,老太太带着二姑娘来我家时,二姑娘就是最喜欢吃我母亲做的牛肉酱,有这牛肉酱,二姑娘几乎不吃别的菜呢。” 孙惠莹眼睛不由得看向了桌上的小罐子,确实,她很喜欢吃姨母亲手做的牛肉酱,没想到陈姨娘居然还记得。 陈姨娘说到这里眼睛看向远方,似乎回到了童年的日子里:“想想都是老话儿了,那时候二姑娘还叫我‘二表姐’,二姑娘常常吵着找我玩,有时候还留在我的房里睡了,我记得二姑娘最喜欢和我挤在床上一起睡呢。” 二表姐!陈姨娘的一句二表姐,仿佛把孙惠莹也拉回到了童年。小时候的孙惠莹的确就喜欢围着还是二表姐的陈姨娘转呢。时光荏苒,仿佛一晃间,从前的二表姐,成了现在自己哥哥的姨娘,而因此,孙惠莹疏离了这个曾经的二表姐。但是,孙惠莹抹不去的,是童年那些鲜活的记忆,如一张张湿淋淋的纸,帖服在心上。 陈姨娘还在悠悠的说着,“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老爷纳了我,也有近十年了。从老爷纳了我后,我就特意和母亲学了,我想着,我进了孙府的门,老太太和二姑娘本和我就是亲戚,以后就更是我的至亲了,我能好好孝顺老太太,好好疼爱着二姑娘,也是我的福气了。” 孙惠莹脸上不由得讪讪然,从有了大表姐后,她是故意疏远二表姐的,但是想想,二表姐并没做错什么。看看现在,自己的亲嫂子都不为自己着想,反倒是这位从前被自己甩在脑后的二表姐,还记得自己爱吃的东西。如果再像从前那样对二表姐不理不睬的,似乎是很不近人情了。 孙惠莹脸上荡漾着温和的笑。“陈姨娘千万别这么小心了,我也常回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二表姐总带着我玩呢。二表姐现在能记得我最爱听的牛肉酱,就已经很难为二表姐了。” 孙惠莹说着,忙把陈姨娘让到座上,一面吩咐丫头们拿点心果子。 陈姨娘坐下来,细细的打量着孙惠莹,看得孙惠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陈姨娘啧着舌:“啧啧,二姑娘生得是多漂亮啊,小时候别人就常说,我们几个姐妹中,就独二姑娘生得齐整,现在看来,竟然如仙女下凡一般,二姑娘这样的容貌不进宫做妃子,真真是可惜了。” 孙惠莹脸色一变,想到了迎春阻拦自己选秀的事,冷笑起来:“只怕,我没那么容易选上呢。首先,从你们夫人那里就不赞成。” 陈姨娘见话已经被引到了迎春身上,脸上假做不知道此事,惊诧的问:“夫人怎么会不同意呢?”说完后,陈姨娘又一副了然的样子,微微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低声对着孙惠莹说:“夫人的姐姐是宫里的贤德妃,她不想二姑娘进宫,也是极自然的,二姑娘本就生得漂亮,如果再得了主上的宠爱,只怕她那姐姐会被搁在一边。” 孙惠莹脸涨得通红,咬着银牙说道:“连二表姐也是这样认为的?” 陈姨娘听到孙惠莹对自己的称呼变了,心里更为得意,她展开手上的帕子,轻轻笑道:“二姑娘也是知道的,我们女子有很多帕子,但是要真用得时,却不会带着很多个,有一块两块足够了。帕子亦是如此,人也是这样了。皇家的专宠,哪那么容易呢。” 孙惠莹粉拳捶在小几上:“二表姐说得正是,我还和三哥这样说呢,他非不信,我就思量过,这个贾迎春,不会安什么好心!” 陈姨娘看着孙惠莹满面怒容,心下大喜,只须再添上一把火了。陈姨娘用帕子掩住了嘴,轻笑道:“我们的夫人手腕多了去了,老爷自然会为夫人说话的。二姑娘可曾听人说,有女子敢在花园里勾引自家的夫君的?” 孙惠莹吃惊的樱唇轻启,陈姨娘一笑:“我们夫人就做出过这样的事。” “不要脸!真真是丢了孙族的脸去了?!不行,我要去告诉母亲去,定休了这个女子!”孙惠莹忽的站起身,大骂起来。 陈姨娘站起身忙拉住孙惠莹:“二姑娘此去向老太太说,老爷过后是一定会知道这些是我说出来的,那样二姑娘岂不是害了我么?二姑娘现在也见到了,老爷不待见我,连话也懒得对我说一句,如今二姑娘这样气冲冲的去了,只会害了我啊。才刚儿因为我给老太太写了信,老爷还把我给骂了呢。” 孙惠莹听得陈姨娘的话,见陈姨娘唬得脸色微青,孙惠莹一跺脚:“好糊涂的三哥啊!” 家庙的一间房子里。 姜姨娘穿着一件墨灰色的棉袍,打坐在蒲团上,冰叶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姜姨娘轻撩眼皮:“又怎么了?” 冰叶垂着头:“师父说,族里的老太爷们发话了,以后饭不许再送到房里来,既然来了家庙里,就去斋堂和大家一起吃,这里毕竟是家庙,修行的都是自己族里的人,还全是女眷,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不相欠 姜姨娘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睁开了眼睛:“他们……他们真是狗眼看人低!以为我落魄了,就不是老爷的姨娘了么?要知道,这家庙里可是全靠我们老爷支撑着呢,他们居然敢这样待我,等我有一天回了府上时我……” 说到这里,姜姨娘呆住了,原本炯炯的双眸顿时黯然下去。回府上?难道自己还有机会回府上么?老爷不是说过了,没有他的命令,自己是不能再回孙府的。 姜姨娘抬头看向简陋的房子,难道她就要在这破旧的家庙里过一世么?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么? “姨娘,”冰叶轻轻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姜姨娘敛起了所有心思,转回头。 “我听得咱们院子里的婆子讲,老太太带着二公子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姜姨娘脸上的灰暗一扫而光,“什么时候回来的?” 冰叶想了想:“好像就是前几天。二老爷他们都一起回来的,听得说,好像这次是不走了。” 姜姨娘兴奋起来:“快,快,我们得仔细想想,怎么能求得老太太让我回去呢。” 冰叶却没有姜姨娘的那股兴奋劲:“姨娘,依奴婢想,求老太太到不如让人想法子知会了二公子,只要二公子得了信了,在老太太面前一闹。姨娘也是知道的,老太太最疼的就是二公子。” 姜姨娘眼睛一亮,频频点头:“你个丫头倒是聪明的,好!我们就好好筹划下,怎样能让浦哥知道我这事,最好能让浦哥亲自来一趟。” 姜姨娘来回踱步。 迎春一早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却见孙惠莹已经在孙母那里。迎春笑着唤了声“二妹妹早来了”,孙惠莹也不理会。孙老太太仿佛没看到眼前的一幕,自顾自的拿着一个花样子瞧。 迎春见状,只是笑了笑,立在一边。 此时,孙惠莹从丫头兜铃手里接过一个托盘,往迎春面前一递:“拿回去罢。” 迎春不知道是何物,接过了托盘轻轻一笑:“是二妹妹送给我的礼物么?” 孙惠莹似笑非笑:“三嫂会错意了,这只是刚来那天三嫂送我的钗子和被罩,我现儿是还给三嫂了。” 迎春脸色一僵:“二妹妹这是何意?” 孙惠莹冷冷一笑:“从此后,我和三嫂还是分明些的好,免得让人以为我占了三嫂什么便宜。”孙惠莹说完,也不理迎春微变色的脸,转回身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这前厅里一来一个人啊,真是让人觉得堵得慌。” 孙老太太眼皮也没抬一下,摆摆手,孙惠莹就退了下去。 迎春抬脸向孙老太太微微拜道:“母亲,二妹妹和我之间有些误会,还请母亲从中帮媳妇描补描补。” 孙老太太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茶:“二丫头一向心直口快,不过,说得也不无道理,”孙老太太看也不看迎春,招手叫了丫头:“麦冬,我也觉得怪闷闷的,走,咱们回去吧,这厅里真真是没法让人呆下去。” 丫头麦冬扶着孙老太太向里间走了去。 厅里只剩下孙绍忠、二夫人丹玉、迎春和孙绍义。迎春有些愣愣的,其他三个人却像是研究好了一般,都低着头。 二夫人先打破了僵局,她对着迎春笑了下:“弟妹,我那里还有些事要做,我就少陪了。”说完,二夫人扯了一把有些呆呆的丈夫二老爷。夫妻二人出了前厅。 孙绍义见前厅里只剩下自己和迎春,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看里间的方向,又打量眼迎春,低头道:“三嫂,我……” 迎春笑了笑:“四弟有事就去忙罢,我院子里也一堆子的事呢。” 孙绍义脸上有些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对迎春笑了下,就走了。 迎春默默的走出前厅,微叹一声。 司竹在一边扶着迎春的手,有些担心,轻轻的唤了声“夫人……”。迎春摇了摇头,主仆二人往院子外走去。 司竹忍不住对迎春说:“夫人,二姑娘怎么能这样对您呢?哪有送完人的东西再退回去的道理?!” 迎春的眼神看向光秃秃的树枝间:“二姑娘恐怕从没来前儿,就对我有所成见。我又反对她选秀的事,她自然会以为我处处针对她。老太太的态度对二姑娘来说,就是种纵容。我倒不是说老太太不对,但是她教育孩子的方法肯定存在问题,日子久了,浦哥儿只怕再难教了。” 司竹听着迎春的话,心下一凛:“夫人,您不是想亲自教导二公子罢?奴婢斗胆说句话,这可是使不得的。虽然您是二公子的母亲,但是二公子却和凌大姑娘不同,他处处于您作对,又有老太太娇惯着,您真要亲自教了他,只会惹火上身。” 迎春正色道:“司竹,浦哥儿千不好,万不好,他是老爷的儿子,这是府里的公子,如果我将来任由老太太教导浦哥儿,就等于眼睁睁的看着浦哥儿毁了,这样的事,我定是做不出来的。” “夫人,您又何必……” 迎春打断了司竹的话:“司竹,浦哥儿他虽然不肯叫我一声母亲,但是我却是他的母亲,这是我的义务与责任。” 司竹被自家主子的话打动了,不再发一言,心里却依然为自己主子担心。 现在的孙府里,就像是这初春一般,冷漠而毫无生气。下人们的消息比哪个都快,早知道夫人上面还有老太太,更明白孙府里的天空上方,阴晴不定。纵是再有老爷的呵护,难道夫人你敢背上个不孝的罪名么? 迎春第一次觉得头疼起来。 下午时,孙绍祖回来了,一脸喜气洋洋的。迎春笑着问:“是要加官还是要进爵呢?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孙绍祖笑着拿出一对玉镯,递到迎春面前:“我仔细想了,二妹妹最是喜欢玉饰物了,我在回来时顺便去了趟祥月楼,买了这对玉镯,今日不是该去母亲那里用饭么?一会儿子去时,你只说是你给二妹妹买的,二妹妹定会高兴的,母亲见了也会喜欢的。” 迎春望着眼中充满欣喜的孙绍祖,不忍抚了他的好意,脸上笑起来:“好,我先收着,过几天再给二妹妹也是好的,这几天二妹妹对我有所误会,先缓缓。” 孙绍祖却不以为然:“那是做什么呢,反正今日买来了,今日你就给二妹妹好了。” 迎春站起身,把手炉放在孙绍祖的手里:“你先暖和暖和。” 孙绍祖轻挑眉毛:“怎么?你不想给二妹妹?”孙绍祖打趣起迎春来:“不是你也喜欢玉镯罢?想私自留下来,自己戴着?” 迎春笑了起来:“既然你知道就好了,那留着给我罢。” 孙绍祖宠爱的牵了迎春的手:“下一次的,这次给二妹妹,等我再帮你选一个去。” 司竹在一边终于忍不住了:“老爷,不是这样的……” “司竹!”迎春叫住了司竹,“越来越是没了规矩了,我和老爷这里讲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么?”迎春瞪了司竹一眼,“不是念在你跟在我身边还算尽心的份上,今日我定要罚了你,还不下去了。”司竹低下了头,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孙绍祖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迎春从来没这样训斥过司竹,而且,司竹一向很懂事,又是和迎春最贴心的一个丫头。孙绍祖扫了眼迎春,拦住了司竹:“慢着,司竹,你要说什么?” 迎春忙笑着打成圆场来:“她能说什么,无非是觉得我首饰少罢了,其实,我并不爱那些的首饰。” 孙绍祖却不理迎春,继续问司竹:“司竹,你到底要说什么,快快道来。” 司竹为难的看向迎春,迎春刚要说话,却被孙绍祖摆手止住。 替迎春觉得委屈的司竹终于说话了:“老爷,既然您让奴婢说,奴婢就说了,今日早上,夫人去给老太太请安时,二姑娘就把刚来时夫人送她的见面礼全部退还给夫人了,还说和夫人各不相欠。” 孙绍祖脸顿时冷了下来,眉头拧到了一处去。迎春摆摆手,司竹退了下去。迎春走到孙绍祖身边,轻轻推了一下孙绍祖:“老孙,你这是做什么?脸上绷得紧紧的,看着还怪唬人的。” 孙绍祖抬头看着迎春的脸,握住了迎春的小手:“我真没想到惠莹会这样子不懂事,居然当着全家人的面给你没脸儿,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等会去了,我定要说说她才是。” 迎春笑了笑:“你也糊涂,你这样红眉毛绿眼睛的去说二妹妹,让母亲和二妹妹怎样想我呢?你岂不是帮了倒忙。” 迎春坐在孙绍祖的身边:“其实,我当时心里也不舒畅,这个我也不瞒着你,只是,那是你妹妹,我又是你的夫人,我万不看在别人的面子上,还要看在你我夫妻的情分上,再者,二妹妹年纪还小,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我岂会真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这样想着,我的气也平了,你呢,也不必帮我去出什么气了。” 孙绍祖拥住了迎春,许久没说出话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孝道 这一日,琥珀来了,原来贾老太太那边听说孙绍祖的母亲来了,想特意带着邢夫人几个过来拜访孙老太太。迎春心里暗暗叫苦,贾老太太还不知道自己入不了婆婆的眼呢,如果老太太真来了,孙老太太做出什么没脸儿的事来,岂不让老太太下不了台阶? 但是迎春却不好拦了琥珀,毕竟,老太太那里还是好意的。迎春应了,送走了琥珀,就急急的往孙老太太那里赶。 进了门,孙老太太正在逗弄孙成浦在玩。孙成浦一见迎春进来,嘴一撇,腰一插,小脑袋扬向一边。孙老太太则像没注意到孙成浦的样子一般,敛起了刚刚还是慈祥的笑容的脸,半垂眼皮:“什么事啊?” 迎春却没说话,轻轻施了一礼,唤了声“母亲”,然后就看向孙成浦。孙成浦则还扬着头,仿佛没见到迎春一样。 迎春并没有答孙老太太的话,而是对孙成浦说道:“浦儿,你怎么见了母亲不施礼呢?” 孙成浦转回头,四下看看:“我没有母亲!” 孙老太太端起茶杯,还是一句话不说。 迎春轻轻一笑:“来人,把二公子给我带到我院去。” 孙老太太半眯的眼睛马上睁开来,怒目冷言道:“媳妇,你带走浦儿做什么去?” 迎春微微躬身:“并不做什么,母亲,只是想带到我院里去,教教浦儿懂得孝道而已。” 孙老太太的声音冷上万分:“有我活着,用不着你来管教孩子,如果你要管,就等我死了!” “母亲,我之所以想带走浦儿,也是不想您着恼。当着您的面管教浦儿,不就是给母亲没脸儿?媳妇带走浦儿,也是种孝。母亲,媳妇这是在向您学,我想当年母亲也是不许二哥和四弟这样待您罢?” “你……”孙老太太胸口一滞,确实,当年她是不许庶出的孩子对自己有半点不敬的,更别提当着大家的面了。她一直是块无形的大石,如影随形的压在孙绍忠和孙绍义的头顶上。老爷知道她这样,却也懂得她,并没多说过她什么。 而孙绍忠,孙绍义几个是敬了她一辈子,怕了她一辈子的。因为这个怕和敬,她的孩子在孙族里有着屹立不倒的位置。族里的人却也暗议过她,但她都挺过来了。待庶子的话题,是她的一块心病,她是最不喜别人提起的。看看眼前的媳妇,难道她是听说了什么么? 孙老太太吸了一口冷气。 迎春缓缓的又开口说话了:“母亲,我年岁小,见识也少,但是我却晓得,人最重要的是个孝,二哥和四弟孝敬您是天经地意的,母亲自然也是为了二哥和四弟操了一世的心,眼见着二哥成了家,四弟离成家也不远了,母亲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只是想向母亲学习,也把浦儿也教导好了,才不污母亲的媳妇这个美名。” 迎春一番话极和顺,孙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真真是正想瞌睡,有人给递了个枕头。不错,庶子敬嫡母确实是天经地义的。 孙老太太看着迎春,缓缓的点了点头,想想同样是正室的媳妇,大概也是这样想的罢。而且自己也想着将来抱着的是嫡亲的孙子,那才是儿子真真的根呢。这个媳妇虽不得自己的欢心,但是话却说得像那么回事。 孙老太太暗暗咽下一口气,叫了孙成浦:“浦儿,去,给你母亲见礼去。” 孙成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气嫡母的祖母,为什么转瞬间忽然脸色好看了许多,孙成浦不服的大嚷:“我不!我不要……” 孙老太太一声断喝:“住嘴!快去给你母亲见礼去!如果今天你敢不去给你母亲见礼,我就让人把你养的那个宝贝鹦鹉送了人去!” 到底是孙老太太了解自己的孙子,她的话一出,孙成浦的脸忽的一灰,他别扭的走到迎春面前,草草一见礼。 身后的孙老太太却说道:“好好给你母亲见礼!” 孙成浦满脸涨红,抬手深深的给迎春一揖,声音却是极不情愿的:“母亲!” 迎春知道已经可以了,她点点头:“浦儿乖。” 孙成浦立起身子,转身就跑向里间去了。 孙老太太看着孙成浦跑了,嘴里喃喃说了句“这孩子”,然后看向迎春:“媳妇来有什么事?” 迎春微微欠身:“母亲,明儿我娘家的祖母和母亲想来拜访母亲,也是听得母亲刚搬到都中来,大家见见,以后也好亲近亲近。” “哦,”孙老太太一听,心下想了,看来这贾府倒还注重礼节,亲家老太太和太太都要来看自己了,自己也算是有面子了。 “好罢,亲家老太太和太太都来了,也要见见,叙叙话,中午就在咱们府上用饭罢。你一会儿子就去厨房叮嘱一下。” 迎春笑了应了声,退了下去。 迎春亲自去了厨房,王贵家的正在忙着,见迎春亲自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施礼了。王贵家的身后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夫人!” 迎春一看,是木香。木香竟然比前儿在自己院子里时胖了一些,迎春笑着说:“王贵家的,可是宠坏了木香,竟然让她胖了起来,以后说不上好婆家,我就只能烦你亲家去了。” 王贵家的撑不住,笑起来:“行,行,夫人一句话,奴婢定会帮木香选个好人家。” 木香见迎春来了竟然打趣自己,脸红了起来,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迎春对王贵家的说:“王贵家的,你准备一下,明日我娘家太太们要来,你找找还有没有杏仁了,娘家老太太爱吃杏仁茶,菜也要软些的,娘家老太太最是注重养生,你选菜时用心些。” 王贵家的连连应着。 迎春又问了些王贵家厨房里的事务,得知一切都如常,也放下心来。迎春又叮嘱了王贵家的几句,就带人走了。 绣橘在一边说:“夫人也太仔细了,由我去传话不就是了,哪里还要夫人亲力亲为。” 迎春摇摇头:“你不知道老太太喜好,老太太是那种见过大世面的老人家,咱们如果准备得太过唐突,岂不让她老人家以为孙府里轻慢了她嘛。” 绣橘点点头,扶着迎春的走,向院子方向走去了。 ps:刚忙码完本章,诸位迎迷们,下章有搞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访 第二天一早,迎春早早起来,打发走了姨娘们,她就去孙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孙老太太今日换了一件茜色的外袍,头插着支品红色的步摇,整个人显得雍容而华贵。 迎春知道孙老太太是精心打扮了,她笑着请了安说:“母亲配茜色的外衣,竟然是这样美丽,看不出的,只怕当母亲只有四十岁呢。” 孙老太太脸微微一红,第一次对迎春笑起来:“看你这孩子说的,这件是先前儿做的,我只觉得颜色太鲜亮了些,所以一直没穿。昨儿麦冬找出来了,我就试了试,几个丫头都说好看,我想着今日亲家太太来,我也就换了这一件。” 迎春知道孙老太太定不会承认自己是精心打扮的,她也不点破。迎春轻轻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那件外袍:“茜色的衣服本是有些压人的颜色,但是却和母亲配得犹如天成般,显得母亲的脸色越发的好了。母亲,您才多大年纪,只怕母亲和我出去,人家还以为母亲是我长姐,也未可知呢。” 孙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为欢喜:“你们瞧瞧这孩子话说的,倒真真成笑话了。” 麦冬也是个机灵的丫头,见孙老太太第一次对迎春表示亲近些,她在一旁凑着趣说:“依奴婢看,三夫人说得就对,我看老太太就是年轻,比同龄的太太们都年轻。” 房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帘子一挑,二老爷、二夫人和孙惠雁、孙惠莹进了来,孙惠莹见房里的众人都喜笑颜开,她一挑眉:“母亲,您不是又被人家拿话给填住了罢?母亲,不是我说您,您就是这样,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忘了。”说着,孙惠莹斜眼瞟向迎春。 孙老太太嗔怪的看了眼孙惠莹:“你这孩子,别使小性子,一会儿子你三嫂娘家的亲家太太们来了,我可不许你使小性子。” 孙惠莹见孙老太太果然被迎春两句话哄开了心,居然说话也待迎春平顺了许多,心里大气,她冷哼道:“我当是谁要来呢,原来是咱们府里响当当数一数二夫人的娘家人啊,我倒真想见识下,能养出在花园子里勾引自家老爷的女儿的人家,这家的太太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孙老太太瞪着孙惠莹:“莹儿,你这哪里像话,当心让人笑话了你去。” “哟,母亲,养出不贤良的女儿的人家都不怕让人笑话了去,我还怕什么?” 孙老太太皱起眉头来:“好了好了,你要么就在这里好好的等着,要么就回你的房里去,别说三道四的,你不顾脸面,你母亲我还要些孙族的脸面呢。” 孙惠莹气得满面通红,一转身带着丫头就走了。 孙老太太见孙惠莹真走了,刚要说话,一个丫头进了来:“老太太,亲家老太太、太太的马车快到府门口了。” 孙老太太站起身,带着众人往府门这边来。刚好贾府的马车到了门口,帘子好好卷起,从上面下来贾母和凤姐,后面马车里又下了来邢夫人和王夫人。 贾母早已看到立在府门口的一行人,只见中间站着一个雍容的半老妇人,老太太知道这定是孙绍祖的母亲,上前走了两步,笑道:“只是亲家太太?亲家太太大好啊?” 孙老太太心下有些吃惊,她原本知道贾府的门弟不知道要比自家早出多少来,以为贾府里的老太太来了孙府,只怕也是要拿大的。现在见贾府里面的老太太竟然先向自己打招呼,竟然不像是不懂礼仪的,孙老太太忙笑着施礼:“可是老太太?我这里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母忙拉住孙老太太:“见什么礼呢,我们都是一家人,别拘了这些虚礼儿。”贾母说完,一边让过邢夫人和王夫人:“这是我大媳妇邢氏,迎丫头的母亲,这是我二媳妇王氏。”贾母又拍了拍身边凤姐儿的手:“这是我那孙子媳妇。” 凤姐忙给孙老太太见了礼。 孙老太太也和邢夫人、王夫人相互见了礼。孙老太太笑道:“快请亲家老太太和太太们进府里罢。” 孙老太太引着贾母等人往里面走了去。 到了东院,孙老太太把贾母等人让到上座,又一一介绍了二老爷和二夫人及孙惠雁,孙老太太笑着说:“我那小女儿今日身子不爽利,所以没叫她来了,亲家老太太请别见怪。” 贾母笑道:“看亲家太太说的,真真是外道了。” 丫头们上了茶和点心,这时候,从里间跑出了孙成浦来,麦冬忙拉住他,把孙成浦带到贾母这边来。孙老太太对孙成浦笑着说:“快去,给老祖宗及你外祖母、舅母施了礼去。” 孙成浦大叫起来:“我没有母亲!我没有母亲!祖母,您不是和二姑姑说过,贾氏没教养,只是个卑贱的庶女么?这样的女子如何当得起我的母亲?!” 孙成浦的一句话,令原本欢声笑语的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 迎春心头一紧,自己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抬眼看向贾母这边,只见贾母眉毛轻一挑,但是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贾母的脸一瞬间恢复自然,她转头望向孙老太太。而邢夫人和王夫人的脸微微的黑了一些。凤姐儿则垂下眼帘,面色却有些发沉。 孙老太太此时脸上有些讪讪的,她一拍孙成浦的脑袋:“胡说些什么呢?真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幸好是你外祖家,不然让人笑话了去。” 孙成浦却并不想给孙老太太什么面子,他一边揉着头,一边大声喊道:“本来就是这样,您前儿还和二姑姑说过的呢,您还说……” “住口!”孙老太太终于恼羞成怒,“来人啊,把这个不懂礼数的孩子给我带下去,等会儿我再处置他!” 两个丫头忙过来把孙成浦给领走了。 当着人家娘家人的面,说人家教养出的女儿是没教养,还鄙视人家女儿是庶出的,这无疑是打人家娘家人的脸。而且,这些的话出自庶孙孙成浦的口,他明明白白的说是孙老太太说的话,这更让孙老太太觉得尴尬。孙老太太后面还怎么和人家娘家人说话呢?这话要如何圆过来啊? 孙老太太恨得真想去里间狠狠的抽孙成浦一个大嘴巴,这个不省事的小子,让她丢人丢大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婆婆肉疼 孙老太太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她抬头看向贾母:“亲家老太太,您千万别介意,我这个孙儿最是淘气,小孩子家说的话,您可别当真了去听。” 贾母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场面上又一次尴尬起来。 此时,迎春笑着把雨凌带过来:“凌儿,还不快给老祖宗和你外祖母见礼。” 雨凌大大方方的给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施了礼。这时候贾母才浅浅一笑,道声了“好孩子”,从琥珀那里拿过一个锦盒,笑着递给雨凌:“这是老祖宗给凌儿的,是一支钗子,留着玩罢。” 雨凌施了礼笑着接过盒子。邢夫人和王夫人也拿出了礼物来,给了雨凌。 迎春笑着对贾母说:“老祖宗,都是我纵惯了孩子们,闹得孩子们没个规矩,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胡说,有的没的都能在嘴里溜一圈。要怪就怪我,当然了,”迎春说着,笑着转身走向孙老太太,走到孙老太太身边,迎春竟然扯起孙老太太的,撒娇的把孙老太太宽大的袖口扯来扯去:“还怪我母亲。母亲,我就说嘛,您也是有错的,看您把浦哥儿给宠坏了不是,您还不信呢。瞧瞧,今天丢人了不是?” 迎春的动作及话语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二老爷等人,完全不明白迎春要做什么,看着她的样子,自然又轻松。二老爷等人都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发一言。 邢夫人等人也是一愣,不是说孙老太太极不喜迎春么?嫌弃到不背着孩子道迎春的不是?怎么看着迎春对孙老太太的亲热劲,嗔怪中含着晚辈向长辈使小性子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老太太也完全被眼前迎春给弄晕了,怎么回事?迎春这是唱得哪一出戏啊?孙老太太蹙着眉头紧紧盯着依然扯着自己袖口晃来晃去的媳妇,她终于捕捉到迎春眼中闪过的一丝亮光闪过。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婆媳合和,这不就是证明么?还是媳妇的脑子快啊,看看这小样子,听听这小声调,如果自己和媳妇把这出戏唱下去,谁会相信孙成浦的话呢?此事自然也就抹下去了。 孙老太太看戏看得也不少,戏中的人物,也会学一学。她顺着迎春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迎春的小手:“好了好了,都被你给闹得头疼了。”孙老太太说着,转向贾母:“亲家老太太别笑话才是啊。” 贾母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们这些做老人的啊,最是心疼小辈们,我看亲家太太就和我一样,都是纵坏了晚辈。亲家太太,你也别纵坏了迎丫头才是啊。” 孙老太太笑得极自然:“嫁入我们孙府里了,就是我的孩子,我哪有不疼的道理呢。迎儿这孩子也是极懂事的,难怪我喜欢她呢。” 邢夫人和王夫人脸色缓和了些,大家都笑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对婆媳。 迎春却忽的把小手伸到孙老太太面前:“母亲,您既然说我懂事,那我就懂事到底好了。我看着母亲年岁大了,手上再戴玉镯就显得手腕沉了许多呢,母亲拿筷子端碗时,或是看书看女红时,不知道要沉上几分呢。母亲,我这个懂事的媳妇就帮你消受那对玉镯好了。” 孙老太太笑容还没收住,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个媳妇倒真会借坡下驴,不说看上自己的东西,倒说是为了让自己省事,满嘴里带着仁义孝顺,还当着她娘家人这样说的。如果是没事时,孙老太太定会狠狠的拒绝迎春,甚至会冷嘲热讽下媳妇。但是出了刚刚孙成浦的事,自己又是当这些人的面说喜欢媳妇的,现在媳妇要东西,自己如何不给啊?! 再看着眼前的媳妇,居然还笑得甜甜的,还带些腻腻的感觉,真真是气得孙老太太七窍要生烟。怎么办,能不给么?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 孙老太太暗暗的咬下了牙,也许媳妇就是当着娘家人说说,难道她还真敢收下么?这可是长辈的东西,她好意思收下么?玩笑两句倒是可以的,但是如果真收了,就成了贪图长辈的财物了,会被人非议的。想到这里,孙老太太脸变得极快,笑着褪下了手上的镯子,塞在迎春的手上:“好,好,给你,我这把年岁了,配这个颜色也是鲜亮了些,早就想给你了,只是事多忘记了,现在好了,正好你提醒我了,给你罢。” 迎春接过镯子,拿在手中仔细的看着,然后惊喜的说:“母亲,原来还是翡翠的呢,看着就价值连城。”迎春把一对镯子戴到自己的手腕上,嘴里说道:“多谢母亲了。” 孙老太太眼睛直直的盯着迎春的一举一动,笑容有些僵硬起来,这个媳妇,居然还真敢收到了! 迎春把袖口往上提了提,把手腕露给孙老太太看:“母亲,您看我戴着好看么?” “好,自然是好,我看就极配你。”孙老太太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流着血。那可是她出嫁时,母亲给她的嫁妆啊,转眼之间,就成了媳妇的私有财产了,她真是有冤无处诉啊。 迎春放下了袖子,笑着挽住了孙老太太的一支手臂,粉面贴在孙老太太的手臂旁:“还是母亲疼我。” 贾母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贾母用手点着迎春:“真真是个没脸儿的,难道你婆婆的东西就非要弄到你手里么?”话虽然是责备迎春,但是谁都听得出来,贾母心里是欢喜的。 迎春放下孙老太太的手臂,走到贾母身边:“老太太,我婆婆的东西哪里有坏的呢?自然是好的,不如先存在我这里的好,我帮着母亲保管着。” 众人都笑起来。 这时候,一边的凤姐儿走过来,拉住迎春的手:“亲家太太真是纵坏了二妹妹了,我虽然是个晚辈,却看得明白,亲家太太把最好的那个东西早就已经给你了,你还不知足么?” “最好的?是什么?” “当然是二姑爷了,你可想想,这是不是亲家太太最好的宝贝呢。老人家都舍得给了你了,你还要什么呢?” 凤姐儿的话说完,厅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贾母等人笑得舒心,孙老太太笑得痛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家亲 贾母一摆手,鸳鸯、琥珀两个又一人捧出一个盒子来,贾母笑着说:“亲家太太,我来得也匆忙,这是我送给几个孩子一些小玩意,也不值什么,留着给孩子们玩罢。” 孙老太太笑着谢过贾母。 贾母又一指鸳鸯:“那里是前儿娘娘听我说要来亲家太太这里,特特让人赏给亲家太太的。” 孙老太太完全呆住了,贾府的人居然还带来了元妃娘娘的赏赐,这是何等的荣耀。孙老太太惊喜之余,心下也转了转。贾府老太太说是娘娘赏的,但是如果不是贾府里的人告之给元妃娘娘,元妃娘娘又是如何得知来访这样琐碎的事呢? 孙老太太怔了后,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她忙站起身,要跪下。此时贾母笑道:“娘娘的口谕:免跪了。” 孙老太太郑重的亲自接过了鸳鸯手里的盒子,讪讪的笑道:“到底让娘娘惦记了,亲家老太太,您也是太过周到了。” 贾母笑了笑:“娘娘也是盼着迎儿好,希望她一切如意。前儿迎儿回贾府里去,我们都看出迎儿和祖儿夫妻和合,娘娘得知也是很高兴的。亲家太太,您是有所不知,元妃娘娘最惦记的就是迎丫头。” 迎春轻撩眼帘,贾母和蔼的对着孙老太太说着话。迎春又垂下头来,元妃娘娘为什么要赐东西给孙老太太呢?如果说赏自己东西说得过去的话,那么赐给孙老太太这个扒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迎春还在沉思着,孙老太太那里已经欢天喜地的把盒子放给麦冬收起来了。纵是孙老太太再没有城府,此时也明白贾母的暗示了——人家元妃娘娘就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给孙老太太送的礼,而且,还有层隐藏的含义,就是人家妹妹如果受气的话,元妃这个姐姐也要略略的过问一下子了。 孙老太太对贾母等人的态度更亲近了许多,嘘寒问暖,和贾母拉起了家常。在聊家常时,迎春注意到,青黛出去了一次,迎春虽然不知道青黛出去做什么,但是肯定和孙老太太态度的转变有关。 不多时,到了中午,迎春马上就明白了青黛出去做了什么。绣橘带着人摆了饭,迎春一走近,竟然发现菜比自己交待的多出了好多。迎春马上明白,定是孙老太太暗示青黛去吩咐厨房去了。迎春暗暗笑了笑,孙老太太还真是有趣。 饭桌上,孙老太太居然还拿出了府里珍藏自酿的酒,孙老太太率先举杯:“亲家老太太和太太们是第一次来孙府里做客,招待不击,还请亲家老太太和太太们别见怪了。此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还要多多往来才是啊。” 贾母和邢夫人等人频频点头,一顿饭吃得倒是欢畅。 贾母等人在孙府里吃过午饭,才回去的。孙老太太送贾母等人上了马车,还笑着拉着迎春的手,那股亲热劲就甭提了。 送走了贾母等人,孙老太太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群人:“都散了罢,今天也闹一天了。”大家都告退下去了。 孙老太太被麦冬和青黛扶回了东院,孙老太太靠在榻上,微眯双眼,对麦冬说:“去,把元妃娘娘所赏之物拿来给我看看。” 麦冬应了声,拿出了先前那个盒子。孙老太太支起身子,打开了盒子,盒子正中放着一个通体晶莹的玉如意。孙老太太吸了一口冷气,心下想着,到底是娘娘啊,出手还真是大方。她拿起玉如意,对着亮光瞧了瞧,只见玉如意通身上下无一处瑕疵,手工雕刻之美,通体之晶莹,真真是价值连城的。 孙老太太不由得嘴角上扬,这样想想,自己把镯子给了迎春还真不算是赔了。瞧瞧,有更好的东西顶上来了。孙老太太有些爱不释手,心下更加笃定当时的决定是英明的。如果不是当时舍,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得呢。贾府里的老太太可不是一开始就把娘娘赐的玉如意拿出来的,看来人家就是要先看看自己待人家的女儿如何。确定真好时,人家才肯拿出来呢。 孙老太太笑着把玉如意放回盒子里,叮嘱麦冬:“好生收好了,可别有了损坏。” 麦冬应了一声,把盒子捧走了。 孙老太太心里想着贾母等人的到访,眼睛微微闭了起来。 这时候,小丫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姑娘,老太太刚歇下呢。” 然后就是帘子挑起的声音,孙惠莹那连珠炮的声音马上在孙老太太身边响起来:“母亲,我可听说了,您今儿是怎么了?还和三嫂大唱上婆慈媳孝的戏了。母亲,您可打量好了,三嫂可不是那省油的……” “够了!”孙老太太声音忽然就高了起来,她坐起身来,瞪着孙惠莹,“你就不能让我消消停停的歇上一会儿子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成日家的就知道挑你三嫂的不是,你可仔细想想,除了你三嫂,你二嫂过门时也不曾给过你见面礼啊。你倒好,好歹不分,冷热不知,天天念叨来念叨去的,你不烦,我都烦了。你难道就不会反省下你自己么?听这些个人说,你三嫂霸王一样的人,难道真是怕你了么?人家那是让着你,知道未嫁的小姑子在家都是有地位的。你倒好,把不是当成理说了。” 孙惠莹被孙老太太一顿不停歇的话斥得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 孙老太太见了孙惠莹呆呆的立在自己面前,皱着眉头躺下来,一扬手:“回去罢,我也乏了。” 麦冬走过来,微微欠身:“奴婢扶二姑娘回去罢。” 孙惠莹就被稀里糊涂的扶出了孙老太太的屋子,等孙惠莹的丫头雅菊从麦冬那扶过孙惠莹时,孙惠莹已经快到自己的院子了。孙惠莹忽然“嗷”的大叫一声,吓了雅菊一跳:“姑娘,您怎么了?” 孙惠莹双眼暴怒:“我……我怎么就这样出来了?母亲居然这样待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子嗣 第二天一早,迎春来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见了迎春,也是微微的笑着。迎春待所有人都走了后,从司竹那里拿过一个小盒子,双手捧给孙老太太,轻轻的说:“母亲,媳妇今日是来请罪的。” 迎春说着就跪了下去。 孙老太太有些诧异,忙让麦冬拦住迎春,孙老太太问道:“媳妇,到底是怎么了?” 迎春微微抬起头来:“这里是母亲昨儿赏我的玉镯,昨儿媳妇并非有意贪图母亲的东西,只是当时事情紧急,有浦儿的话在先,媳妇实在无法,只能出此下策。今儿媳妇是特来还母亲的镯子,母亲的东西,媳妇哪里敢贪图留下来呢。” 孙老太太的脸一松,笑了笑:“罢了,那个镯子你就留下来罢。昨儿你也见了,娘娘赏了我玉如意,也是极好的。这外镯子早晚我也是要给你和祖儿的,就是不给你们,也是要给我的嫡亲孙媳妇或孙女儿的,就先放你那里好了。” 迎春推辞着,孙老太太却执意没收下镯子。迎春无法,让司竹收起了盒子。孙老太太知道迎春并非贪图自己的东西,心里也高兴了些,命人让迎春坐下来,娘俩个也续起了家常来。 迎春略坐了一会儿,就被绣橘给叫走了。府里的媳妇们回事的回事,请示的请示,迎春着实忙了一会儿子。 孙老太太见迎春走了,坐在榻上和麦冬闲说着话。 孙老太太对麦冬说:“麦冬啊,祖儿媳妇倒还真算是懂事的,我昨儿还以为她贪心不足呢,心里着实怨了她,没想到,她竟然是想得比我周到呢。这也是祖儿的福气了。” 麦冬笑着给孙老太太捶着腿:“老太太,其实三夫人还是挺好的,可能是先前儿老太太对她也不甚了解,又有陈姨娘的信,难免老太太会多了心去。现在就好了,老太太也懂三夫人,三夫人也孝顺老太太,这样下去,三老爷自然也在中间好做人些,全家也是高兴的。” 孙老太太点点头,“祖儿还是有眼光的,这媳妇子选得还是不错的。” “那是自然,三老爷的眼光自然是继承了老太太您的。” 孙老太太脸上堆起了笑:“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巧。”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小丫头进来禀道:“二姑娘和陈姨娘来了。” 孙老太太一挑眉毛:“她们两个凑一起来做什么呢?” 麦冬看向孙老太太,孙老太太轻扬下巴,麦冬就对门外说道:“请二姑娘和陈姨娘进来罢。” 帘子一挑,孙惠莹和陈姨娘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里。 二人进来了先后给孙老太太施了礼。孙老太太问道:“你们两个有何事来啊?” 孙惠莹扫了眼屋里的丫头,孙老太太对麦冬摆了摆手,麦冬带着几个丫头退了下去。“说罢,”孙老太太皱起眉来,“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的,还非要避了丫头们。” 孙惠莹一扬嘴角:“还有什么事啊,还不是为我三哥和三嫂的事。当着丫头们提,让她们以为我三嫂像是不能生养一样。” 孙老太太有些不耐烦:“莹儿,你不要只盯着你三嫂,找她的不是,家里就不能安静几天么?你怎么就要生出些事来才甘心呢。” “母亲!”孙惠莹不满的撅起了嘴,“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不是为了三嫂,是为了您那天天挂在心头上的孙子。” “孙子?”孙老太太看向孙惠莹,“莹儿,你是什么意思?” “母亲,您不是一直希望三哥多有几个孩子么?您算算,三嫂已经嫁进来大半年了,为什么还没有……”孙惠莹说到这里,脸有些发红,垂下了头。然后孙惠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她抬起头,看向孙老太太,“三嫂还没有怀孕,您也该请个大夫瞧一瞧啊。” 孙老太太没说话,看向了女儿。 孙惠莹回头看了眼立在一边的陈姨娘,继续说道:“二表姐有些话不好说的,我代她来说。二表姐自生了凌姐儿后,也没再有所出,这些子事您倒是真该想想才是呢。三哥整日忙于公务,这孙族的大事自然要由您来担着呢。” 二表姐?孙老太太瞪着孙惠莹,缓缓的开了口:“你几时和陈姨娘关系这样的近了,我倒不知道了。” 孙惠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上前扯住了孙老太太的手,轻轻摇着:“母亲啊,人家就是这样说错了话嘛,您又何必计较这些个呢。” 孙老太太冷哼一声:“都知道些自己的身份,别丢了人去。” 孙老太太这话即是在训孙惠莹,又是在责陈姨娘,警告她们都有些分雨。 孙惠莹马上贫开话来:“母亲,您倒是说说啊,三哥这边子嗣的事,可是头等大事啊。” 孙老太太沉思起来,自己确实是一直想着抱孙子的事,更希望迎春有所出。不过看着迎春和孙绍祖整日虽然如胶似漆,但是迎春却没有孕像。孙老太太虽然知道这事急不来,但是哪个当婆婆的不希望见到孙子呢。 孙老太太抬眼看向陈姨娘。碧容这个孩子人生得漂亮,也是个能干的,确实是从她生了凌儿后就再无所出,不是养不住,就是怀不上。雪姗又不得儿子的心,儿子这一支子嗣确实很单薄了些。 孙老太太看向孙惠莹:“你们是什么意思?今日来找我,不是就是单单关心你三哥罢。碧容,你是怎么说?” 陈姨娘一躬身子:“我想求老太太,请来个好大夫好好瞧上一瞧,给夫人瞧瞧,当然,也给我瞧瞧。如果是身子有哪里不适的话,趁着年轻,好好调理下,我们也可以为老爷添个娃娃,更为老太太分忧。” 陈姨娘这两句话还是深得孙老太太的心的。的确,是该请个大夫来瞧瞧了,如果儿子这几个身边的身子骨都养好了,自己孙子的事也不发愁了。 “好罢,”孙老太太开口说话了,“明儿就让你三哥寻个好大夫来,给你三嫂等人好好瞧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奇怪的花盆 晚饭后,孙绍祖就被孙老太太叫到了东院去了。进了屋子,孙老太太就对孙绍祖明说了请大夫的事。孙绍祖微皱下了眉,他倒是希望和迎春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陈姨娘和孙惠莹也绞进来,多少让他有些心不安。 孙老太太似乎也明白孙绍祖的纠结,她坐在榻上,悠悠的开了口:“母亲知道你为什么迟疑,”孙老太太挪了挪身子,“这也是我为什么没让莹儿和陈姨娘选大夫。大夫呢,由你去选来,你也放心。不过,我希望你也要顾着我们孙家的子嗣,你看看你媳妇嫁进了半年了,还没有孕像,你让母亲怎能不着急呢。” 孙绍祖勉强的笑了笑。 孙老太太继续说道:“当娘的心,你们做儿女的哪能懂得呢。不过,你也要让大夫给碧容看看。其实,我也知道她心里的难处。一个姨娘,只生了一个姑娘,先前儿,有你的宠爱,还好些。现在呢,你有了媳妇,心里眼里全是你媳妇,她心下难免有些忐忑,也属情理之中的事。祖儿,你看呢?” 孙绍祖点了点头:“母亲,那这事我就去吩咐下去好了。” “好罢,你也回去罢。” 孙绍祖回到了迎春的院子里,迎春正在收拾厚衣服。孙绍祖笑着坐下来,端起了茶杯:“开春了,你把我那几件大毛袍子也收拾起来罢。” 迎春回首一笑:“你不说难道我就不会收了?难道我还会留着你那几件大毛袍子给你烹茶喝么?” “噗”孙绍祖一口茶全喷出来了,司竹两话不说,忙递上一块脸巾。 孙绍祖拭了拭嘴角:“你……能不能不这样恶心我?” “这你就觉得恶心了?中医还有用童子尿用药引呢,老孙,不是我恶心你,你敢保证你这一辈子都不需要童子尿做药引么?” “啪嚓”一声,孙绍祖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在地上,孙绍祖黑色一张脸瞪着迎春。 迎春两步冲过去,捡起一片碎了的杯子渣,痛心疾首的说:“你不是罢,这杯子可是用银子买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啊,老孙啊,你可真败家。我这小半辈子抠抠嗖嗖的攒几个钱容易嘛,你就这样败坏?!” “贾迎春,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能不能不这样折磨我,什么大毛衣烹茶,又是童子尿的,你还想不想让我吃明儿早的饭了?!” 迎春一边指挥着司竹几个丫头收拾了碎杯子,一边坐到小炕上,她摇了摇头,叭嗒叭嗒嘴:“啧啧,又没让你现在就喝童子尿,你激动个什么劲呢。喂,老孙,就算你现在真要喝的话,只能去找来浦儿了。还好还好,我们家还有个儿子,不然你可完了。” 嗖的一声,一个物体朝着迎春的面门飞来,迎春一闪身子,一个苹果闷闷的砸在小炕上。 迎春马上转过身去,捡起瘪了一边的苹果,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一个劲的摇头:“败家,真是败家啊,在我家那啊,你就是个十足十的败家老爷们儿啊。” 孙绍祖的眉角狠狠的抽了抽。迎春也不理他,叫起了槐角:“槐角,把这个苹果丢了很可惜,你去给后院的大黄狗喂了罢。” 孙绍祖眉毛要拧成一团了。 迎春坐在孙绍祖对面,“你知道么?有一种职业……嗯,就是外国了,有一种职业叫护士,她们很伟大的,死尸都敢搬,更别提帮病人端屎倒尿了。你看看你这种心脏的人,肯定当不了护士。” “好了好了,迎姑奶奶,我怕了你了,你饶了我罢。”孙绍祖实在受不了迎春了,马上告饶。 迎春摇了摇头,嘴里一边嘟囔着“这孩子没救了”,一边继续收拾起衣服来。 孙绍祖只觉胸口闷闷的,他走到窗口,透口窗口,他的视线忽然被院子里两个奇特的花盆吸引住了。原本,院子里有四个大花盆,今日却换成了两个小花盆了。刚才回来时,孙绍祖还同注意,现在他留神了。夕阳下,小小的花盆一边摆着一个,在硕大的院子里,显得孤零零的。孙绍祖瞪起了眼睛,这个小花盆的形状怎么这么奇怪。 孙绍祖走出屋子,朝其中一个花盆走去。只见那个花盆是搪瓷的,底座塑的是一个可爱的青蛙造型,青蛙旁边有一个圆柱形的口,里面全是泥土,径口长着一株青绿色的植物。孙绍祖蹲着,凑近了花盆,他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花盆很眼熟。 “老孙,你在看什么呢?” 孙绍祖忽然眼睛一缩,难道这是…… 孙绍祖手指颤颤的指着眼前的花盆:“这……这个是什么?” 迎春笑眯眯的走到孙绍祖旁边,“是夜壶啊,我在库房里找到的,听说是你小时候用过的。” 孙绍祖蹲着的身子一趔趄,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迎春忙去扶孙绍祖:“你看你,激动个什么劲呢,是不是看到这个夜壶,又回忆起你那美好的童年了?” “贾迎春,你……你……” 迎春扶住孙绍祖,低声说:“前儿我把院子里的大花盆给卖了,还赚了些银子,这年头该省就得省了,现在府里添了这么多人,你以为咱们真有多少银子够花么?财从细起啊,老孙。” 迎春的目光也落在青蛙夜壶上,她捂着嘴,笑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依我看,你这个夜壶还是很别致的。而且,这个尿也算是天然的化肥罢,你看看这棵小花长得多好,翠绿翠绿的。” 孙绍祖的声音接近于咆哮:“你马上把这个给我收起来!” “哇,你好凶啊!和我当年有一拼呢!” 孙绍祖差点没把迎春给吃了:“你给我听着,必须把这个收起来!” 迎春马上点点头。 孙绍祖青着脸朝屋子里走去,走到一半,他猛然回过头,指着另一个夜壶:“这个,是哪弄的?” 迎春走过去,心虚的笑起来:“这个啊……是前儿浦儿换下来的。” “贾迎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迎春一边走,一边想着,看来孙绍祖连明日早上的饭也会一同省下来的。 ps:前几天,小舍出去吃吃喝喝了,所以更新的时间有些乱哈,以后应该就会正常了。 第一百三十章 病情 进了屋子里,孙绍祖正色的问迎春:“是不是俸禄不够开销呢?” 迎春忙笑回:“只是我想节俭罢了,还不至于那么艰难。”迎春看着司竹把大毛衣服包好了,全部收拾起来,转身问孙绍祖:“母亲叫你什么事啊?” “对了,你不说,我差一点忘记了,母亲让我请个大夫来瞧瞧你们几个女眷。” 迎春微微一挑眉:“女眷?哪些人啊?” “你还有陈姨娘。” 迎春无奈的摇了摇头:“母亲是不是对我没孕像而焦虑啊?” 孙绍祖拉住迎春的手:“做娘的,你也是理解的。” 迎春反握住了孙绍祖的手:“我理解,老实讲,我倒是怕现在怀孕。” 孙绍祖不解的看着迎春,迎春悠悠道:“你瞧瞧咱府里现在还不够乱么?我想着,等母亲和哥哥和妹妹们适应些,再有个一年半载的,我们再要个孩子还好些。” 孙绍祖笑了起来:“你唬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想生个我的孩子呢。” 迎春笑着戳了孙绍祖的额头一下,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第二日上午,孙喜领来了一个大夫,大夫先后为迎春,丹玉,陈姨娘把了脉。孙老太太顺便让大夫给孙惠雁和孙惠莹也把了脉。大夫把过脉,孙老太太早已等候在前厅里。 “她们都怎么样?”孙老太太眼里充满着希翼的光,炯炯的盯着大夫的脸。 大夫拈着有些花白的胡须说道:“老太太,二夫人脉像很好,就是稍有些气血虚状,倒无妨,只要注意调理就无事了。至于三夫人嘛,”大夫的口气一滞,孙老太太的眉头一蹙,“三媳妇怎么样?” 大夫皱起了眉头,“三夫人脉显寒状,不大容易受孕啊,但是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 “什么?!”孙老太太的心咯噔一顿,脸色有些发白。难道……儿子病中注定没有嫡子么?不,她不信,她不敢信,也不能信,儿子不会病这么苦的!! “难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希望么?” 大夫十分谨慎:“老太太,老夫刚才也说过了,不能说不受孕,而是需要请都中的名医再好好瞧瞧。如果可能的话,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孙老太太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可是听说您就是都中有名的大夫啊?” 大夫深深一躬:“老太太,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三夫人的病,老夫没什么把握,但不代表别人没什么办法,还请老太太另请高明。除了三夫人,那位姨娘是亏空的身子,只怕是从前胎养不住落下的病根,要抓几副药好好治治,这个倒不是很难,有个三两个月,也就可以了。两位千金的身子骨还都很好,请老太太不要担心。” 孙老太太满脑子都转着迎春不易受孕的事,哪还有心思听完大夫说的后几个人的身体状况。 大夫抬眼见孙老太太木木然的样子,不免轻唤:“老太太,如果没事的话,我这就去给姨娘开方子去了。” 孙老太太木讷的点点头,麦冬送出了大夫。 无嫡孙,无嫡孙啊!这于她,是怎样的打击呢。“不!”孙老太太猛的站起身,“不,这不是真的!我的孙儿,我的祖儿啊……”孙老太太语无伦次起来。 麦冬送完大夫,正好听到屋里传出的咆哮声,她忙进屋,见孙老太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青黛几个颜色都变了。麦冬吓得忙上前唤了一声“老太太”,孙老太太这才跌坐在椅子上。 “去……去打发小厮叫你们三爷回来,快去!” 麦冬慌张的应了一声,退出去吩咐人去了。 孙绍祖被小厮急急的叫回来时,心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厮只道老太太急找老爷。孙绍祖以为老太太身子上有什么不适呢,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孙府。 当孙绍祖踏进孙老太太屋子里时,只见孙老太太失魂落魄的靠在榻上,当她见孙绍祖进来时,嘴唇颤抖,声音飘渺:“祖儿啊……”然后眼中垂下老泪来。 孙绍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母亲看到自己竟然哭起来,疾走两步,上前握住了孙老太太的手:“母亲,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流泪了?” 孙绍祖不问还好,一问,孙老太太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孙绍祖问了半晌,孙老太太才止住哭声,抽泣着道:“你那媳妇……你那媳妇很难成孕啊……” 孙绍祖只觉脑中一顿,“母亲,您说什么?” 孙老太太忽然火了,声音高出几倍来:“你那捧在手心里的媳妇,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听懂没?”孙老太太吼完这句话,泪水汹涌而出。 孙绍祖完全愣住了,他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迎春一直很正常,月信正常,身体健康,还知道常常锻炼,怎么可能会不能成孕呢?他不信! “难道……是今儿的大夫说的?” 孙老太太眼睛瞪得滚圆:“不信你就去问你找来的大夫,我还会骗你不成?!” “不可能!”孙绍祖先稳住了心神,缓缓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您看这样好不好?明日我再找一位大夫来,请大夫好好给迎春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今日大夫所说。母亲,请您不要悲伤,也许只是这个大夫误诊了,并不代表迎春的身子就这样不好啊。” 孙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好……你安排罢……多找几位大夫也是使得的。” 孙绍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起来:“母亲放心,此事由儿子去安排,母亲不要忧心。” 孙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孙绍祖脚步沉重的走出孙老太太的屋子,他觉得午后的太阳有些刺人眼睛,晃得他难以睁开。 孙绍祖站定了一会儿,抬起头,他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他现在就要去见见那位大夫,他要亲口听大夫告诉他,迎春不能生育。 孙绍祖想到这里,疾步走向府门,叫人喊了来厚朴,让厚朴准备马匹,他要去见大夫。 第一百三十一章 薄太医 到了大夫的医馆,孙绍祖让厚朴牵着马,他疾步往里走。老大夫正在为一个病人把脉,孙绍祖等在一边。老大夫看到孙绍祖一脸焦急,叫人暂时不要再请病人来。 老大夫给病人开了方子后,叫病人去抓药。孙绍祖见病人已走急急的问大夫:“王大夫,您上午去我府上,可真瞧出我家夫人不能生孕么?” 王大夫轻轻摇了摇头:“孙大人,老夫只是看出尊夫人体寒,有些不宜养胎,但是如果说绝对不能怀孕,但也未必。我并非看妇科的高手,还要请孙大人再请个名医好好瞧瞧尊夫人的病。依我看,耽误了就更不好治了。” 孙绍祖听了王大夫的一席话,先松了一口气,他看向王大夫:“王大夫,都中治疗妇科的名医,我并没听说过,您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位呢?最好是数一数二的大夫。” 王大夫想了想,“如果说都中看妇科病的第一人,那就要数我那师叔了——薄太医。” “薄太医?”孙绍祖一皱眉,“听说薄太医已经请辞回乡了啊。” “师叔原本是要回乡的,但是后来因病留在了都中,孙大人可以去找薄太医试试看。” “薄太医也病了?那是否能出诊看病呢?” 王大夫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这个嘛……孙大人还是先去试试看罢。” 孙绍祖看着王大夫欲止又止的样子,他深深的看向王大夫:“王大夫,你我也是旧识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王大夫坐下来:“孙大人,我并非瞒你什么事,只是我那师叔却在病中,至于他到底能不能出诊看病,还要看他现在的情况。所以我让孙大人亲去看看。” 孙绍祖点了点头,问清了薄太医的住处,孙绍祖就要走。王大夫忽然叫住孙绍祖:“孙大人,薄太医一直病着,嗯……但是他却是最专业的妇科大夫了。” 孙绍祖微蹙眉头,待他再要询问,王大夫却已转回身去看病人了。 薄太医,孙绍祖也曾听说过薄太医,当年薄太医的名号响彻都中,很多达官贵人都找他看病。可是后来听说不知道为什么薄太医辞官返乡了。看来薄太医的这场病,耽误了薄太医的大好前程。孙绍祖又想起刚才王大夫提到薄太医病时的表情,孙绍祖觉得薄太医这病似乎是不简单。 能让薄太医一夜间弃了大好前程的病能是什么呢?难道是瘫痪了?不能出诊?但听王大夫的话并不像是。要么是双目失明?不对不对。孙绍祖觉得此事很蹊跷,他一拍座下马匹,还是亲去看看才知真相呢。 孙绍祖扬鞭催马,按王大夫给的地址去找薄太医了。 在城东角一处普通的小宅院门口,孙绍祖勒住了马缰绳,看看眼前这座有些清冷的小院子,孙绍祖不由得心上疑团更重,难道这里是大名鼎鼎的薄太医的住处么? 厚朴上前叫门,一个小厮开了门,问找谁,厚朴说明找薄太医。小厮忽然眼中放光:“你们是要请我家老爷看病罢?” 厚朴看着小厮眼里不正常的光,扭头看了眼孙绍祖,孙绍祖点了点头,小厮极热情的把二人让进院内:“快请进来罢,我这就去请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如果知道有人请他看病,他会很高兴的。” 高兴?“等等,”孙绍祖一把拉住小厮,“我听说薄太医也在病着啊?难道他能走,身体无大碍么?” 小厮眼里的不安一闪而过,他嘻嘻笑着:“好,好了,我家老爷的病好了。” “既然薄太医已好,为什么来了病人,你会这样高兴呢?” “哪有嘛。”小厮一边回着话,一边往出退,“二位请稍候,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小厮不寻常的态度,再加上先前王大夫的话,让孙绍祖忽然心下有些不安起来。难道……这个薄太医有问题么? 孙绍祖刚想到这里,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只见此人六十多岁的年纪,衣冠整齐,头发花白,看脸上的红润,就知道此人气色很好,并不像是个病人。他,会是薄大夫么? 此人一进厅内,就看向孙绍祖,还未等孙绍祖说话,他就说道:“病人的情况很紧急么?” 孙绍祖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进来的老人忙回身吩咐:“小东,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备车。” 叫小东的那个小厮就是刚才和孙绍祖说话的那个,他应了声,就出去了。 孙绍祖快步上前拱手问道:“请问您就是……薄太医?” “正是在下。” “请薄太医见谅,我是第一次见您,恕我直言,您并不像生着病的样子?” 薄太医哈哈大笑起来,中气十足:“我的病好了啊。” 薄太医说完后,又吩咐小东带上药箱,他回头看了眼有些目瞪口呆的孙绍祖说:“这位大人,难道您不要我去看看病人么?” 孙绍祖这才回过神来,他走上前,又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薄太医:“难道……您真是薄太医么?” 薄太医瞪了一眼孙绍祖:“如假包换,这位大人,你到底带不带我去看病人?如果不去,就请回罢。” 孙绍祖忙道歉。 薄太医教训起孙绍祖来:“病情岂是会等人的?你们这些庸人真不知道自己会耽误多少事么?有这会子说话,我早给病人把上脉了。” 孙绍祖忙躬了下身子,口中称是。然后陪着薄太医走出门,亲扶薄太医上了车,厚朴引着一行人往孙府走去。 到了孙府里,孙绍祖引着薄太医往内院里来,一边告诉给薄太医迎春病的情况。厚朴早先到迎春的内院里禀告,说孙绍祖又请了一位太医来给迎春看病。 迎春一蹙眉,叫住厚朴:“难道……我得了什么重病么?” 厚朴一躬身子:“小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厚朴一顿,“小的只知道这位薄太医是位名医。” 迎春一皱眉,又是太医加名攻的,难道自己真的是得了什么病么?迎春抬眼看向厚朴:“老爷呢?” “老爷陪着薄太医马上就到。” 迎春没再说什么,吩咐司竹几个准备接待太医。 不多时,小丫头回道:“夫人,老爷和大夫来了。” 迎春忙站起身。 帘子一挑,薄太医被孙绍祖先让进了屋子里,薄太医进了屋子。 孙绍祖介绍道:“夫人,这位是薄太医,是都中闻名的大夫。” 迎春见这位老大夫精神矍铄,目光炯炯。迎春刚要施礼,薄太医却和迎春擦身而过,迎春一愣,孙绍祖也是一呆。所有人把目光都集在薄太医的身上。 只见薄太医快步走到桌前,把手搭在了迎春……身后的桌角上,按下大拇指,翘起小指来,一副把脉的姿势:“体寒啊,果然是体寒……孙夫人,您的脉像也太弱的了,老夫把了半天,犹如没有一般,看来您不止是一种病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雷死人 薄太医的一句话,全屋的人都有种躺在地上的欲望。 迎春咬着后槽牙,嘴巴不动的看向孙绍祖,声音却扁扁的传了来:“老孙,这位还是都中闻名的薄太医?真是太另类了,与俗人真是太不同了,不同得我都要接受不了了。” 孙绍祖哑口无言,他愣愣的看向薄太医。薄太医那里还在继续说道:“孙夫人啊,这真该早些去找老夫啊,现在看来……唉,我已无回天之力了。孙大人,只能请你准备料理尊夫人的后事了。” 屋里除了迎春外,几个人都咳嗽起来。 薄太医听到有人咳嗽,本能的双眼放光,他眼睛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兴奋的说:“还有谁生病?老夫可是好久没给人看病了。来来来,等我看完孙夫人,再给你们一个个的看啊。” 一句话,大家都止住了咳嗽。 迎春挑起大拇指:“薄太医果然是名医啊,一句话就搞定了。” 同来的小厮小东皮笑肉不笑的对孙绍祖和迎春说:“孙,孙大人别介意哈,我家老爷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但是他的医术是没问题的。” “是啊是啊,医术果然了得啊,”迎春在一旁揶揄小东,“薄太医连活物和死物都能诊出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看来明天我也能出去给人诊脉了,至少我死的活的一看便知。” 小东呵呵的讪笑两声。 司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上前轻轻对薄太医说:“大夫,您诊的那个是……” “没规矩!”薄太医倒生气了,吹胡子瞪起眼来,“我最讨厌我在诊脉时别人来打扰!” 小东赶快几步过来,扶住薄太医:“老爷,您诊错了。那是……桌子。” “啊?”薄太医双眼一滞,转头看向小东,小东用力的点了点头。 薄太医讪笑起来:“呵呵,呵呵,对不住啊,你们看我年老眼也花了,孙大人孙夫人别在意啊。” “没……没事。”孙绍祖嘴角轻抽动着说。 小东扶薄太医坐在椅子上,薄太医坐定,却反手用右手抓住小东的手,把小东的手腕按住,又翘起小拇指,左手轻抚胡须,一副妙手郎中的模样:“孙夫人啊,您这脉像不错啊,沉稳有力,不像有妇科病的人啊。” 咳咳咳…… 屋子里又响起了咳嗽之声。 “上茶上茶,”迎春极力的忍住笑,让司竹几个去上茶,“春日天干,咳嗽病都犯了不是,一会儿让薄太医给你们瞧瞧,保证脉到病除。” 司竹几个丫头脸上已如染缸一般,什么颜色都有了。司竹应了一声,要退下去。迎春拉住了司竹,低声说道:“你再给我拿条毛巾来,我有要流鼻血的冲动。” 小东脸色铁青,他一边笑着向孙绍祖和迎春点头,一边推开薄太医的手:“老爷,我是小东啊。” “啊?是小东啊,”薄太医抬起头,脸朝小东的方向凑了凑,睁大了双眼,“果然是小东啊。”薄太医忽然眼睛一瞪,“小东,你个奴才,你跑这里来冒充什么孙什么?!” 迎春用手遮住嘴,小声对孙绍祖说:“你是不是请这个大夫来缓和下我们家近期紧张的氛围的?很成功嘛。” “一边去!”孙绍祖的脸更黑了。孙绍祖拉过迎春,走向薄太医:“薄太医,这位才是我那拙荆。” “哦,哦。”薄太医看向迎春,点点头,“尊夫人果然仪态大方啊。” “哟,看您说的,”迎春笑起来,“别人都是这样夸我,特别是大夫们,他们说我一笑起来,直接能查查我的胃了。” 孙绍祖扯了迎春一把。 薄太医却极认真的说:“那太好了,请孙夫人笑一个。” 现在换成迎春满脸黑线了。 迎春没有笑,但是除了迎春之外的屋里众人终于憋不住笑起来了。 笑一个,好久没有人对迎春这句话了,应该是迎春从幼童长大后,就再没人对她这样说过。“来,笑一个,笑一个就给你棒棒糖。”大人们往往这样逗弄小孩子的。而现在,面对着薄太医,迎春除了满脸黑线再没其他表情可表现了。 “薄,薄太医,”伶牙俐齿的迎春第一次结巴起来,“我代表我们全家及祖宗八辈,请您除夕那晚来给我们瞧病。您来了可比看戏让我乐呵多了。” 薄太医的一席表现已经让孙绍祖对他失去了信心,他终于明白薄太医为什么会辞官告老了,看来他真是老了,老得不成样子了。 孙绍祖把迎春拉到一边,对薄太医说:“薄太医,请您在府上用饭罢。”孙绍祖的潜台词就是不用薄太医再看病了,请他用过饭,就可以回去了。 谁知道薄太医却认真起来:“孙大人,我还并没有给尊夫人把脉呢。” 孙绍祖皱了下眉,迎春却笑起来:“好,好,薄太医,请您给我把脉罢。”迎春对薄太医说完,转头低声对孙绍祖说:“让他给我把脉罢,好久我都没这么高兴了,快乐是无价的。” 孙绍祖看着已经落座的妻子,无奈的摇摇头。这个迎春,什么事都敢凑热闹。 薄太医开始为迎春把起脉来,又是三指放上,一指翘起。迎春看到薄太医这样,就想笑。薄太医却很认真,没注意到迎春极力忍着的笑。 “孙夫人,您确实体寒啊。” “真的?” “不过,孙夫人只消吃半个月老夫开的药,也就无妨了。” 迎春咯咯咯的笑起来,然后把脸转向一旁的孙绍祖:“这位神医不会把巴豆之类的给我开了吃半个月罢,那时候体寒没去了,倒成减肥了。以他现在的情形,一切皆有可能啊。” 小东在一边听到迎春的低语,他凑过来小声说:“孙夫人请放心,我家老爷虽然时尔糊涂,但是他看病开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迎春也皮笑肉不笑:“你是指你家老爷不能给我下巴豆罢?” 小东笑得像抽筋一样:“看夫人说的,怎么会呢。” 薄太医那里并没明留意迎春和小东的嘀嘀咕咕,他放下手,“孙大人,我这就给尊夫人写方子,还要请孙夫人一定按方子抓药,吃上个半个月,那时候就是药到病除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庶出 送走了薄太医后,迎春拿着药方就要扔掉。孙绍祖却接过来:“我看还是先拿给其他的大夫们看看罢。” “有必要么?”迎春不以为然。 孙绍祖盯着药方:“只能试一下罢。” 晚上饭,所有人都是去了孙老太太那里用的。 孙老太太用饭时,迎春和二夫人立在一边,迎春帮着孙老太太摆箸,二夫人为孙老太太盛饭布菜。孙绍忠、孙绍祖,孙绍义分长幼坐下,孙惠雁和孙惠莹坐在另一边,孙成韬和孙成浦、孙成基坐在一边,雨凌份坐在孙惠莹的身边。 孙老太太看着满眼的儿女孙辈们,笑了笑:“用饭罢。” 桌上的几个人拿起筷子来,吃饭了。 孙老太太吃了会儿子饭,想起一事,对孙绍祖说:“祖儿,你姑母差人送来一封信给我,说她家的庶女奕彩也不小了,你姑父在这边还有两间铺子,她想让你帮着给奕彩看看选个婆家,想要奕彩能嫁到都中。” 孙绍祖还没说话,孙惠莹却先开了口:“母亲,我劝您别管此事,庶女有几个是好的?表面都是光鲜靓丽的,骨子里却全然不同,不是品行差,就是修养差,眼前儿不就有例子么?母亲难道还不知道么?母亲真管了这事,以后定会被男方家埋怨的,怨母亲不帮人选一个好些的媳妇。” 迎春知道孙惠莹是在针对自己,脸上不恼不气,依然平静的立在一边。而桌上的另外几个人,面色却不好。二老爷微垂眼皮,看不出喜怒来,孙惠雁脸色如纸,孙绍义不看任何一个人,端起饭碗,遮住了整张脸。雨凌毕竟年岁尚小,居然眼睛有些微红起来。立在一边的二夫人看了眼丈夫,嘴角抿了抿,却没说什么。就连坐在一边的孙成浦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孙绍祖低喝一声:“惠莹,够了!你整天想着的是什么?嫡出怎么了?庶出又如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你给嫡出的人添了什么光彩么?” 孙惠莹柳眉一竖:“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上三嫂,你就气不过了?我哪里说错了什么,庶出的人就是不如嫡出的人有教养。” “住口!你倒当你给嫡出的人添什么光彩了么?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时任性,现在我看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这几日你演了多少出戏,你当我不知道么?!” “你……”孙惠莹站起身,花容充满着怒气,忽然,她冷笑一声:“三哥这话是从何而来?什么叫我这几日演了多少出戏?难道是有人向你告状了不成?”孙惠莹说着,眼睛瞥向迎春的方向。 孙绍祖也不示弱:“惠莹,我让你一次两次,不代表我永远要让你宠你,我也不会像母亲一样纵坏了你。你最好改改你的毛病,如果你不改,日后吃亏的只是你自己。我原还在犹豫你选秀的事,现在看来,以你的性格怎能去选秀,就是侥幸被选上,斗不过有心机的一些子姑娘们,徒增母亲的烦恼罢了。” 孙惠莹还要说话,孙老太太却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瞪着孙惠莹:“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桌上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看看,浦哥儿和凌姐儿都是什么样子了,你身为他们的姑母怎么能这样说话?你爱说谁就去说谁去,别把我的一对孙儿给捎上!” 迎春不由得看向孙老太太,暗暗苦笑起来。孙老太太这哪里是在教训孙惠莹,明显暗示孙惠莹除了雨凌和孙成浦外,其他人随便孙惠莹去说。孙老太太居然一点也不在意孙绍忠几个的感受,这还是令迎春有些意外的。 孙惠莹转过脸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偏心你的孙儿,却不偏心我,你就这样护着你的一对孙儿去罢。” 孙惠莹转身就走出去了,孙老太太见孙惠莹着了恼走了,叹了一口气:“这个丫头子,真是让我给娇惯坏了,居然还说我娇惯孙儿们。丹玉啊,你去把饭给那个不省事的丫头送去,哄哄她,好歹让她吃些啊。” 二夫人被孙惠莹冷嘲热讽了自己的丈夫后,还要去哄嘲讽自己丈夫的人,迎春看向二夫人,却见二夫人脸色如常,听了孙老太太的话后,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迎春开始佩服起这位二嫂了。 孙绍祖皱着眉毛:“母亲,您太纵坏了莹儿了,这样下去,只怕……” “好了好了,你如果不想吃饭,也给我回去!” 孙绍祖被孙老太太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孙绍祖叫了声“母亲”,孙老太太却直直的看向孙绍祖:“你到底是让不让我在这府上吃顿安稳饭了?” 孙绍祖见孙老太太恼了,不再说话。 桌上再没有人说一句话,晚饭就在一片沉默里进行着。饭后,所有人都散了。 孙绍祖和迎春往院子里走,孙绍祖挽住了迎春的手:“别在意,惠莹是个被宠坏的姑娘。” 迎春没说话,笑了笑,如果说一次两次迎春不会在意,但是这么多次,不能不让迎春心下十分不舒服。迎春抬头看向孙绍祖,反握住了孙绍祖的手:“其实说,不在意,那真是骗你呢。但是,委曲求全里只有委曲,才能求全。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全家和乐,安宁,那我就帮你守着这份安宁罢。不过,依我想,二妹妹虽然很任性,却不是深腹心机的人,我想这样的人,虽然说话不甚好听,但不会做些暗中下拌的事。” 孙绍祖停下来,欣赏的看着自己的妻,迎春的胸襟令他叹服,迎春的冷静,也令他吃惊。孙绍祖叹了一口气:“让我头疼的还不只是这些个。你看看母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母亲竟然连二哥和四弟、大妹妹的感受也不顾及了,当着一家子人说的话,让人做何感受呢?” 迎春没说话,因为她早就觉孙老太太对待庶子女们的态度上有问题,但以她一个媳妇的身份,不好和孙绍祖去说。人本能护母的性子是根深蒂固的,真说出来,倒让孙绍祖心下不舒服了。现在见孙绍祖提起来,迎春也不方便接过话来。到底是婆婆,她能如何说去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还嫩点 孙绍祖双手拉住了迎春的手:“母亲在对待庶子女上,还是不如你的。” 迎春轻推了下孙绍祖:“别乱说,天冷了,快回去罢。” 好几日里,迎春再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待迎春虽然算不亲热,但至少是平和的。 迎春也习惯了孙惠莹的无视,她也不去和孙惠莹说话。从孙老太太那里回来,迎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迎春已经听说陈姨娘没事爱往孙惠莹那里跑,这一日陈姨娘来立规矩,迎春对陈姨娘和几个通房丫头说:“老太太这是刚来,我看她老人家总是倦倦的,我想着,我们该写些经书为老太太祈福。” 迎春说着,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个姬妾们:“从今儿起,从我开始,我自愿为老太太抄经。你们每人每天也要亲抄写三卷金刚经,三卷普门品和三卷药师经,抄过会,我会差人送到寺里去,请师父们念经,请祈求老太太身体安康,长命百岁。我想,这也是我们的孝意罢。” 迎春说完,看向立着的姬妾们。陈姨娘脸先变了色,三卷金刚经、三卷普门品和三卷药师经?抄完这些经,差不多也要大半天了,这还不算上吃饭的时间,如果加上吃饭的时间,那就等于一整天什么也不能做了。 迎春见没人说话,笑了笑,面色极柔和,但是眼里却射出两道厉色的光:“怎么?你们不愿意尽这个孝道么?” 孝!沉沉的被夫人抛出来,压在几个人身上,谁敢说不抄呢?不抄就成了不孝。水绸先应了,罗依也应了。 陈姨娘抬头看向迎春,见迎春正看着自己,陈姨娘慌忙低下头去。两个没用的通房都说同意了,而自己却不声不响,这让人看着,心里会怎么想?难道姨娘还不如通房么? 迎春的声音这时候从陈姨娘头顶传来:“当然,如果有人没有时间,也没关系,但是我会把此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禀告给老太太,相信各人心里的真实想法,老太太定会一目了然的。” 威胁!这竟然是夫人赤裸裸的威胁自己!陈姨娘低着头的身子抖了一下子,老太太如果知道自己不愿意为她抄经祈福,定会以为自己不孝,弄不好,还会想到别的。比如说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心里一直怨恨着她老人家了,再比如,凌儿当初没带到老太太身边,自己是不是有气的。再比如,自己没当成正室,是不是自己心里深深的藏着对老太太的仇视。 好厉害的夫人啊!陈姨娘心里暗叫一声。看来夫人就是不想让自己四处乱窜,什么孝不孝,只是夫人拖住自己脚的计谋。原本以为夫人只顾着应酬老太太和二姑娘的挑衅,却没想到,夫人心清眼明,没放过自己的任何小动作。 陈姨娘这才发现,自己不如眼前这位夫人,而且不是差了一点半点的。 陈姨娘在迎春漫不经心的俯视下,终于咬牙应了下来。 迎春见所有人都答应了,笑着点点头:“我定会把此事告诉给老太太,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我去老太太那里去告诉她老人家,你们都回去罢。” 三个人应了声,退了下去。 孙老太太听说迎春带领着姬妾们为自己抄经祈福,笑了起来,瞧了瞧迎春,缓缓吐出一句“知道了”。迎春笑着退了下去。 迎春心知孙老太太是高兴自己这样做的,只是脸子上淡淡的而已。迎春心里一松,忽然想去花园子里转转。 初春的花园子,没有一丝生机。雪融后浸在泥土里,轻风吹来,带着一阵阵泥土的香气。迎春打发走几个丫头,独带着司竹向花园子深处走去。 快到假山时,迎春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迎春止住步子,说话的声音就忽然大起来。 “大姐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怎么让三哥为难了?三嫂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替她说话?” 尖利的声音竟然是孙惠莹的,迎春听到提到了自己,微一挑眉。 另一个柔弱的声音也传过来:“二妹妹,你不要这样说,我并没受过三嫂的什么好处,我只是想,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这样对三嫂,三哥岂不是很难受,所以想着劝你几句,毕竟,家和为重啊。如果二妹妹不喜欢我说这些,我从此不说就是了。” 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柔弱的声音:“好了好了,大姐姐,你省省罢,有这份好心,顾顾你自己就是了。你喜欢在花园子里看风,你自己看罢,我要回去了。” 然后就再没声响了,迎春知道,孙惠莹定是丢下孙惠雁独自走了。 迎春呆了呆,正想着要回去,面前就走过来了孙惠雁。孙惠雁双眼微红,低着头,再抬起时,却不料看到了迎春。 迎春轻轻唤了声“大妹妹”,孙惠雁忙应了声“三嫂”,迎春笑了笑:“大妹妹也出来转转?” 孙惠雁猜想迎春大概是听到了自己和孙惠莹的对话,脸上不免有些讪讪的,轻轻的应了声,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迎春只字不提刚才听到的事,她略笑了笑:“大妹妹有时间就去我那里坐坐好了,我今儿忙,就先走了。” 孙惠雁有些木然的点点头,目送迎春走了。 迎春扶着司竹的手,缓缓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进了屋子,迎春坐在椅子上,一边让司竹拿纸来,一边轻抚袖口,研起墨来。 司竹把纸放在桌上:“夫人,您现在就抄写经书么?” 迎春一笑:“也是无事,抄抄经书也让自己的心静一静。”迎春从笔架上拿过一支笔,轻轻蘸过墨,慢慢在纸上写起经来。 司竹立在迎春一边,帮迎春研起墨来,“夫人,您说刚才雁大姑娘对莹二姑娘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 迎春一边看着经书,一边写着字:“我想,惠雁应该还是真心的想劝惠莹的。” “但是后来雁大姑娘又说不再说这事了。” 迎春手一滞,抬起头看向司竹,“司竹,难道你还不懂庶女的心理么?你想想,从前我们是怎样在贾府生活的。没有亲娘在身边,身为庶女,不敢过多的要求什么,也不敢从说什么话,恐怕惹了太太们的不快,我只是比那些奴才们有些体面罢了。惠雁现在亦是如此,你看老太太待几个庶出儿女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 说到这里,迎春的眼睛半垂下来,“话说多了,恐嫡母不喜,事做得多了,恐嫡母不快。久而久之,养成了过分小心谨慎的性子,甚至有时候为了明哲保身,而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我想,这是所有庶出子女的通病罢,雨凌是这样,惠雁是这样,孙绍义也是这样,就连娶了妻的孙绍忠也同样是这样。所以,我们怪不得他们什么,他们这样做,有他们的难言之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像一株梅 司竹想起来迎春在贾府里的日子,同样是谨小慎微的过活着。庶出的孩子,从心底深处就是自卑的。司竹想了想,又道:“夫人,二公子却没有这样呢。” 迎春抬起头:“浦哥儿只是被纵坏了,但是骨子里却还是自卑的,他心里很明白,他是姨娘生的,所以总想替他生母出气。”迎春又把笔浸了些墨,看着经书,一点点抄写起来。“不过,老爷这几个兄弟姐妹们倒是性格各不相同。” “哦?”司竹看向自家主子。 迎春一笑:“你仔细看过没,从刚来时,我注意到二夫人两次了,一次是浦哥儿闹过后,一次是惠莹说庶子女的事后。不管是二夫人的脸色,还是一些动作,都是有着微妙的变化的。从这些变化中,倒可以看出二夫人不是个简单的人,至少是个深藏不露的。” “至于惠雁和惠莹自是不用说的,孙绍义还小,也看不出什么来。二老爷倒是能看出什么来。” 司竹忙问:“二老爷能看出什么呢?” 迎春笑了下:“惧内。” 司竹张了张眼睛,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下午时,迎春抄的经书已经有很多了,迎春放下笔,活动起手腕来,很久不写这么多字,她倒有些生疏起来了。望着放着整齐的纸张,迎春微微一笑,以自己抄经的速度看来,自己计算的时间学真是刚刚好,正好够姨娘们一整天忙的了。 迎春走到万和梅旁,端详着朵朵开得娇艳的花,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平静的日子才是最让人惬意的。 门外响起了小丫头的声音:“老爷来了。” 迎春转过头,孙绍祖已经挑帘子进来了。一进门,孙绍祖就笑着说:“怎么?又照看你的‘宅子’呢?” 迎春知道孙绍祖所指的是万和梅,也笑了起来。 孙绍祖走进屋,一眼看到放在桌上抄写的经书。孙绍祖走过去,拿起一打纸,翻开来看。 迎春笑着走过去道:“我提议的,带着陈姨娘和罗依、水绸抄写经书,为母亲祈福,每人每天抄写三部经各三卷。” 孙绍祖头一抬:“那你岂不会很累么?你和无事的姨娘们不同,你还要管着内务呢。” 迎春笑得分外狡猾:“我并没说我要抄几遍啊。” 孙绍祖眉头一挑,微一愣,马上笑了起来:“原来你只是想让姨娘们忙起来,没时间挑拨离间罢?” 迎春笑着接过孙绍祖手里的经书,“太聪明了会遭人嫉妒的。” 孙绍祖拥住迎春:“怎么?你嫉妒我么?” 迎春眼睛一翻:“我当然嫉妒你了,嫉妒得一塌糊涂,一发不可收拾。你看看,你命运两济,娶个贤惠的妻,怎能不让我嫉妒呢。而我却不同了,我嫁个让人头疼的夫君,所以我只有嫉妒你的份。” 迎春话刚说完,腋下就多了双手:“你倒会自夸呢。”随着腋下的双手慢慢抓起,迎春咯咯的笑起来。 夫妻两个闹成一团。 闹过后,孙绍祖把迎春轻抱在自己的腿上,夫妻二人坐在案前的椅子上。 孙绍祖忽然开口:“你知道么?老贾,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株寒梅,在万紫千红的花期里,你很平常,不惊艳,不浓香,但是,你的好是让人一点点见识到的,等到花期都过,百花败了,你却能依旧,甚至更艳。” 迎春用鼻子轻轻的磨了下孙绍祖的下巴:“还第一次听你这样夸我呢,我险些爱上你。” 孙绍祖手上的劲又大了起来,迎春惊呼一声,然后就是快速求饶:“英雄壮士,我再不敢了。” 孙绍祖正要再逗迎春,门外的司竹回道:“老爷夫人,老太太那边的津嫣姐姐来了。” 迎春马上推开了孙绍祖,站起身来。孙绍祖也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说了声“让她进来罢”。帘子一挑,津嫣走进来。津嫣进来就给孙绍祖和迎春施礼。 孙绍祖问道:“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事么?” 津嫣回道:“回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孙绍祖一听孙老太太找自己,看了眼迎春,迎春已经帮孙绍祖拿过来斗篷了。孙绍祖穿上斗篷,随津嫣去了孙老太太的院子。 孙老太太正在让丫头们收拾着东西,见孙绍祖进来,孙老太太一指案上的一件大毛外袄:“这是先前儿你父亲留下来的,我舍不得给你二哥他们,你一会儿子拿回去罢,隆冬时你就穿着,这件大袄很是暖和。” 孙绍祖笑着谢过了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招手让孙绍祖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起了话:“你我母子很久没见了,也没好好说过话。” 孙绍祖微笑着坐在孙老太太的对面,孙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儿子,满眼的慈爱:“你父亲走得早,你们都是我拉扯起来的,幸好祖上有些产业,我们母子几个还不至于山穷水尽,现在,你们又都是娶了媳妇的人了,就剩一个小四儿,倒也是好办的。我想着,我虽然满眼孙儿们,但独你是嫡出,而在你这支里子嗣并不兴旺,你媳妇现在又得了这病,雪姗又去了家庙里,以我的主意,你就把水绸抬成姨娘,我看着水绸也是极好的。” 孙绍祖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和他提出纳妾的事来,他连忙说:“母亲,儿子才娶了媳妇还不足一年,现在就这样急急的抬起个通房为姨娘,让人看着也不好看,再者,迎春的病我还要请大夫再来瞧瞧的。我想,还是算了罢。” 孙老太太的脸又沉了下来:“你当我不知道你那媳妇是个拈酸吃醋的人么?你也真是糊涂,她越是这样,你该越是不能顺着她,哪个男人不纳妾,哪个不是三四房的?你现今身边就一个碧容,碧容还是生了凌儿后就再无所出,你媳妇的病就不消我说了,这样下去如何使的?” 孙绍祖耐心的对孙老太太说道:“母亲,您没和迎春相处过,您又是听了碧容的只言片语,难免对迎春有些偏见。其实迎春人很好,府里的事务都由她来打理,儿子的一切,也均由她来服侍,就是待凌儿,您也是看到的,都是极好的。儿子想着,日子久了,母亲就会了解迎春其人了。至于子嗣之事,母亲又有何必急于一时呢,才大半年的时间而已。再者,迎春的病,大夫并没说得那么严重。”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主张 孙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孙绍祖:“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替你媳妇说话,我只问你,你到底纳不纳水绸为妾?” 孙绍祖站起身来,微低下头,不说话。 孙老太太看着不发一言的孙绍祖,恼了起来:“好啊,真是个只知道媳妇的好儿子啊,我就当白养了你了,你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 孙绍祖被孙老太太骂得灰头土脸的退了出来。走出孙老太太的院子,孙绍祖看看已近黄昏,孙绍祖慢慢朝迎春院子时走去。 孙绍祖心里知道孙老太太之知所以先和他说,并不是没有顾及的。孙老太太自从得了元妃娘娘的赏后,心里好像对迎春有所顾及,怕得罪了元妃,而惹了祸事。孙绍祖回头看向孙老太太的房子,心里一笑,也许再过一两日,孙老太太的气平了,纳妾的事也就此搁浅了。 孙绍祖走到了迎春的院子门口,看着那熟悉的大门,孙绍祖脚下一驻,爱妻在等他,而母亲也是疼他的,两面都让他挂心,而他,如同生在夹缝里一般。 孙绍祖深吸了一口气,敛起了所有心思,抬脚走进了院子里。 纳妾的事,他是不想告诉给迎春的,孙绍祖了解自己的妻,迎春这样要强自主的女子,和一般的女子不相同,她定不会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从前纳进来的妾也就罢了,那毕竟是在迎春进门之前。但从她之后如果再纳妾的话,只会让她有种挫败感。 孙绍祖心里更为难的是,迎春和自己母亲之间更加难以相处。 两日后,孙绍祖和迎春一起去孙老太太那里请安,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到了,二老爷夫妻见孙绍祖和迎春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孙绍祖和迎春向孙老太太施了礼,孙老太太却不理会,捧着手炉,眼皮低垂。不一会儿,门外又走进来了孙惠雁和孙惠莹、孙绍义,三人进来向孙老太太施了礼,然后也立在一边。孙老太太还是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让丫头麦冬揉着额头。 厅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还留着众人做什么。孙绍祖的心一动,忽然有些明白孙老太太要做什么了。 待孙绍祖要上前说话时,孙老太太的丫头青黛进来,身后跟着水绸和罗依。孙绍祖一见,心下一凛,还没等他说话,青黛已经向孙老太太回道:“老太太,我把水绸姑娘和罗依姑娘给您带来了。” 孙绍祖忙抢前一步:“母亲,有些事情,还是再议议的好。” 迎春有些吃惊的看着孙绍祖,她从没见孙绍祖这样急迫过,仿佛紧张着什么事发生一般。 孙老太太睁开双眼,扫了一眼厅上的众人:“我今日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从今儿起,由我做主,把祖儿身边的水绸抬成姨娘。” 厅上没人说一句话,迎春却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众人当然是好奇她此时的反应,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迎春却顾不得这些,她脑中一些反复闪动着刚才的一幕幕。迎春的眉头不由得蹙起来,抬水绸为姨娘,难道孙绍祖早就知道此事?不对,不对,昨日老太太把孙绍祖叫过去,定是为了这事。但是孙绍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一句呢?他甚至连提都没提,难道孙绍祖也想着抬水绸为姨娘? 可能么?但是这一些发生了。 迎春仿佛坠入冰窟之中,全身袭着一阵寒气。迎春稳了稳心神,又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冤枉了孙绍祖,从刚才孙绍祖的态度上,就算他虽然知道此事,但是却是极力反对的,不然孙绍祖也不会拦着孙老太太的话。 想到这里,迎春的眉头舒展开来些。 孙绍祖上前一躬身子:“母亲,现在母亲行事,也要考虑下元妃娘娘的意思才好啊。” 孙老太太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儿子,眼睛里分辩不出是什么目光,只是直直的,紧紧的,一眨不眨。 谁也没有想到,孙绍祖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戳戳的提出元妃娘娘,孙绍祖护着迎春是不言而喻的了。而护了迎春,就是和孙老太太做对,众人的眼睛都盯在孙老太太的脸上,要看看孙老太太怎样压下孙绍祖。也可以说,孙老太太怎样去抗衡元妃娘娘。 孙老太太目光一落,转头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悠悠说道:“我昨儿已经差人去了亲家府上,这里有亲家太太的亲笔回信,她得知媳妇得了体寒不易受孕的事后,主动提出让祖儿纳一房妾的。”说着,孙老太太接过青黛手上的一封信:“信在这里,祖儿,你拿去看看罢。” 迎春一怔,真没想到孙老太太会去找邢夫人,邢夫人才不会管自己的幸福,而且,邢夫人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所以邢夫人说出什么,都是极可能的。况且,孙老太太这样拿邢夫人为主,去和她商量,邢夫人自然觉得脸上有光辉,不用孙老太太提起,邢夫人那种以夫为主的人,也会主动提出来为孙绍祖纳妾的。 孙绍祖愣住了,半晌,他才走上前,接过了信,打开来,眼睛上下的看着信,然后,他把信叠好,交给青黛。 “祖儿,你还有何话说么?” “母亲……” “既然亲家太太也同意了,我就做主把水绸抬成妾了。” 迎春身后却传来了扑通一声,有人在迎春身后说起了话。“老太太……水……水绸没有那么大的福份,更没那个本事服侍老爷。” 众人一看,原来水绸已经痛哭着跪倒在地了。 孙老太太看着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水绸,话却说得即温和又不容质疑:“水绸,你不要怕,我做主抬你为姨娘,你从此后,就是郑姨娘了,你且放心,万事由我做主呢。”孙老太太说着,瞥了眼面前立着的迎春,“我从南边那里来带过来几个丫头子,原想着留着自己用,今日既然定了你的事,于你来说,也是喜事了,你就挑一个丫头当个贴身丫头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痛心 水绸哭着叩起头来:“请老太太回收成命,奴婢这样服侍老爷也是极好的,奴婢不想当姨娘,也不想要什么丫头了。” 孙老太太皱起眉来:“你这个丫头,旁的丫头如果能成姨娘不知道要高兴成怎么样呢,而你倒好,却不想当姨娘。我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了,你不想也是不能够的,此事由不得你。” 孙老太太说完,也不再理水绸,眼睛扫向迎春:“迎春,原是你房的事,我不该插手,但是我是你婆婆,自然要帮你们分担些,眼前儿祖儿这支子嗣不旺,我也就要讨你们的嫌了。我昨晚定了一个你们侍寝的安排,我也知会你一声,从明儿起,祖儿在你那里要有八天,碧容是老人儿了,她那里要住九天,水绸是新姨娘,在她那里也要有八天,还有五天,就在罗依那里好了。” 孙老太太的话一出口,厅里死一般的静。孙绍祖脸色大变,自己母亲在做什么?竟然把和正妻的时间安排得比一个姨娘还少,这样说出去,只会被人笑话孙府里没了规矩,不分上下。 孙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罗依,你也听好了,我今儿就许给你一个话,只要你也能为你家老爷生个一男半女的,我即也抬你为姨娘。” 罗依听得眼睛一亮,忙上前谢过了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的一句又一句话,犹如一枚枚炸弹般,轰得迎春目瞪口呆。 孙绍祖终于忍无可忍,声音虽低沉,却含着许多不满道:“母亲!这……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我让我自己满眼孙儿们有错么?如果你和你媳妇现在为我生个孙儿,我也不至于为你们劳神费心的安排这些个罢?我安排出来了,你们不但不觉得惭愧不孝,反倒觉得我多了事去了,我倒要问问,我如果有那好儿子好媳妇,何故让我这把年纪还操这个心?!” 孙老太太的一席话,明着训斥着孙绍祖,而话里面却在斥责迎春。迎春低下头,盯着脚尖,生生把一滴泪给逼了回去。 孙绍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孙老太太骂住:“你如果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你就依我,如果没有,你就权当我死了!” 孙老太太的话说得极重,惊得孙绍祖和孙绍忠、孙绍义都跪了下去。二夫人和两个姑娘也低下了头。 孙惠莹先走上前去,轻抚着孙老太太那起伏着的胸口,瞥着孙绍祖道:“三哥,你真真想把母亲气死么?母亲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孙老太太眼里含着泪,握住了孙惠莹的手:“二丫头,你不要和你三哥说这些个了,我知道他心里眼里没有我,没有我啊,只可惜,我为他白白的操了这半世的心啊。” 孙老太太说完就大哭起来,孙绍祖和孙绍忠及二夫人丹玉、大姑娘都劝起孙老太太来。孙老太太哭了半天,指着孙绍祖道:“我只问你,你倒是纳不纳水绸?听不听我的安排?” 孙绍祖双唇抖动着,良久才吐出一句低得不能再低的话——我……听母亲的。 迎春听见孙绍祖的话,终于,一滴泪落在脚旁边。迎春再抬起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略显苍白。 孙老太太收住了泪,叹了口气,扶起孙惠莹的手:“莹儿,我的头好疼,你扶我进里间躺一会儿去。” 孙惠莹马上扶着孙老太太向里间走去,快走到屏风处,孙老太太回过头来:“水绸,一会儿子我让二姑娘把丫头给你送去,你从此就住在西面小跨院子了,一会儿子,我就叫孙喜家的去收拾了去。” 孙老太太交待完了,转身进了里间。 孙老太太走了,二老爷先站起身来,扶起一同跪着的孙绍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二夫人这时候走过来,对孙绍祖说:“三弟,我和你二哥先回去了。” 孙绍祖点了点头。 孙惠雁看眼了变了颜色的三哥,又看了眼脸色惨白的三嫂,咬了咬嘴唇,终于,无语的走了出去。 孙绍祖回转过身子,看到了呆立在身后的迎春,他双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孙绍祖轻轻牵起了迎春的手,迎春垂下了眼帘,夫妻对面着,心却都在下沉着。 “回房罢。”孙绍祖的声音细小得如蚊鸣。 迎春不发一言,随着孙绍祖走出了前厅。 孙绍祖牵着迎春冰冷的手一起走回到房里。 “冷了罢?”孙绍祖脱去斗篷后,走到迎春面前,把迎春的手捧到嘴边,轻轻呵着气。 “还好。”迎春的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一丝波澜来。 孙绍祖的心忽的就一沉,那么坚强的妻,那么不依赖他人的妻,那么乐观的妻,而现在,面对着丈夫纳妾,还是婆婆硬生生塞到丈夫身边的妾,还有着被强安排的同房日子,一件件,几乎是能剖开所有女人心的利刃,无情的划向了她。而她却要生生的接受住了,当着全家人的面,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当着爱自己和怨自己的人的面,她都承受着了。 她没哭,没闹,甚至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对他说。她很平静,平静得让他害怕,平静得让他心慌。而他却能感觉得到,他和她之间,忽然间就隔着一座高山,他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 孙绍祖心头一痛,轻轻的叫了声:“迎春……” 迎春抬起头来,眼里淡然着,却在眼底含着悲伤,刺透了心底最深处的悲伤。 孙绍祖握着迎春的双肩:“别这样,好么?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我会想办法不要水绸为妾的,我会去想办法的。” 迎春淡淡一笑,笑脸却像极了一团死灰。“那是母亲的命令,你会有什么好法子呢?你要记得,我们头上都顶着一个‘孝’字呢。” 孙绍祖拥着迎春入怀:“母亲那里我也会想办法的,我……”孙绍祖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样的无力和苍白。自己能逆了母亲的命令么?这是母亲当着全家人的面宣传的事,自己多少要给母亲一个面子。并且,这里面还有邢夫人的同意,本就很难的事,现在就更加难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水绸的抗争 迎春的声音还是依然的平静,“你能么?你能当着全家人的面驳母亲的面子么?那全家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母亲呢?而且,这里面还有我母亲那边的许诺。” “我……会去想办法的,我向你保证,迎春,我会的,我不会去任何一个妾那里去。其实现在我比你害怕。” 孙绍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怕我把你给丢了……” 迎春的泪终于落下来,汹涌而出,越流越多。 孙绍祖紧紧的拥着迎春,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落泪。现在,任何一句话都是无力的,唯有日后的行动,才是给她最有力的保证。 那一夜,孙绍祖温柔的进入了迎春,在她的片片娇.喘里,他俯在她耳边轻语:“别丢下我……别弃了我……” 像是在乞求她,又像是给她的一道命令。 她听着他的轻语,忽然间张嘴在他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下去。他不语,任凭她去咬。良久,她放开了他,他在黑暗里抚着她轻启的唇,轻轻的吻下去。随着她的抽泣声,他吻起了她的全身,慢慢的,他狂热起来。他的热感染了她,她止住了哭声,任由他的摆布。 在第一道曙光洒进内室时,他松开她,却依然将她拥在臂膀里,他不想放开她,一辈子也不想放开她。 第二天一早,孙绍祖用过饭,司竹为孙绍祖换上了斗篷。孙绍祖回过头来,把身后的迎春拥入怀里:“你要乖乖的,母亲那里如果说什么,你就答应着,等我回来再说。” 迎春笑着点点头,孙绍祖才走出房去。 迎春也披上了斗篷,去给孙老太太请安。 孙老太太见了迎春进来,等迎春施过了礼,直面就问:“你和祖儿商量了么?今晚他去哪里住?” 迎春回道:“母亲,老爷让等他回来再说,他说由他来定。” 孙老太太盯着迎春的脸:“你可情愿?” 孙老太太三番两次的问迎春是否愿意,难道她想看到自己真心点头么?迎春抬起头,“母亲,情不情愿的,母亲都已经将水绸抬成姨娘了,媳妇万不敢逆了母亲的意。” 迎春的话说得柔中带刚,纳姨娘本是人家夫妻的事,但是婆婆非要来插手管,难道人家还能说不么? 孙老太太眯起眼睛看着迎春,迎春不避不让,迎上了孙老太太的目光。 良久,孙老太太慢慢说道:“你能顺着我的意,也算是你做媳妇的本分。你且回去罢,水绸是家生子,不用如何操办,入夜让祖儿过去就成了。” 迎春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迎春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刚坐下来喝口茶,小丫头来回说“郑姨娘来了”。 迎春听着小丫头的话,心头还是一僵,水绸已是姨娘了,连下人们都改了口,自己还有什么办法阻了老太太的命么?没有了。 “让她……进来罢。”迎春稍一迟疑,发了话。 帘子挑起,水绸走进来,头发和衣服都如常,并未有所变化。水绸进来后,扑通一声跪在迎春面前,满面是泪的说:“夫人,求您为奴婢做主,奴婢不想当姨娘,真的不想当姨娘,奴婢天天伺候着老爷夫人就是心甘情愿的。” 迎春看着哭在脚下的水绸,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现在迎春看着水绸,心里却是复杂的。从前,水绸是个最听话,最好相处的通房丫头了。她从来都是什么事不问,也不说,自顾自守在小书房里。水绸即没有姜姨娘那样的心机,也没有陈姨娘那样的姿色,更没有罗依那样极强的嫉妒心。 如果不是孙老太太提到水绸,迎春从来没注意过水绸。她只当水绸是众多丫头中的一个,水绸这种不争不嫉的性子,使得她在府里的人缘极好,谁都愿意亲近她。而水绸的优点,也被孙老太太发现了。水绸在很多丫头们的侧目中成为了姨娘。 水绸继续哭道:“奴婢也不怕说话得罪了老爷夫人,夫人待奴婢是极好的,从没难为过奴婢。水绸福浅命薄,宁愿当一世的丫头,也不想当姨娘。夫人,恕奴婢直言,奴婢只想安稳的过日子,并不想和谁争什么抢什么。不争不抢的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过得舒心,如果奴婢真成了姨娘,只怕没有这么多的好日子可过了。” 迎春有些吃惊的看着水绸,伸手去拉她起来。水绸却哭着不肯起来:“请夫人和老太太说说罢,就算饶了水绸一条贱命罢。”说完,水绸放声大哭起来。 迎春闭上了眼睛,心头一阵阵酸楚涌上来。原来自己只觉得自己委屈了,自己失去了,却从没想过水绸的想法。迎春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那就是水绸。成为姨娘,是多少个丫头的梦想,而水绸就能分明得看出成为姨娘的不如意及悲凉。 迎春是夫人,又有孙绍祖的百般宠爱。纳了姨娘,正妻存着委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姨娘进门,最难过的就是正妻了。而迎春是幸运的,孙府上下都知道孙绍祖宠爱迎春,有一个疼爱的男人在身边哄着劝着惦记着,迎春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水绸呢?她将面着以后怎样的人生呢?又有几个人想过她呢?孙老太太只是在利用她,没人真正站在水绸一边,水绸的一生如浮萍,任由水去安排一世,水把她推到哪,她就在哪落脚了。所有人,包括迎春,都忽略了水绸——一个即将成为新姨娘的尴尬人。 迎春俯下身子,去拉水绸:“水绸,你且起来说话,快起来罢。” 水绸被司竹和绣橘两个拉起来,抽泣着立在迎春身边。迎春看着水绸被泪花了的脸,心头不忍。但是,话还是要说的。迎春轻轻对水绸说道:“水绸,老太太的话就是一道命令,不是你我都更改得了的。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即是姨娘了,从此后尽心服侍老爷就是了,我的为人,这么久了,你也知道一二,你只要安分守己,我并不会为难于你。” 水绸却第一次开口回绝了迎春:“不!夫人,我真不愿意当姨娘!” 水绸的声音是迎春嫁进孙府里来听得水绸说得最大的一句话,就连司竹和绣橘都有些吃惊。水绸也感觉到不妥,忙低下头,喃喃道:“夫人,我真不想当姨娘,真的……” 迎春叹了口气:“水绸,老太太那天已经说得清楚了,你就是郑姨娘了。当时你也见了,老爷也是阻止过老太太的,但是老太太却一力坚持着。水绸,你就安心当姨娘罢,我说过的话就做数,你不必担心什么。” 水绸哭了半晌,迎春劝了她。水绸见求迎春没用,就哭着退下去了。 司竹望着水绸的背影,摇了摇头:“水绸也够可怜了。” 迎春良久不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逼迫 水绸抹着眼泪出了迎春的院子,向小书房走去。孙老太太已经让人收拾了房子,水绸晚上就要到那边去住了,她想现在回小书房去,至少她要找一处清静的地方,独自安静一会儿。 水绸刚低头进了小书房,就被一个人挡住了去处。水绸抬头一看,罗依插着腰正立在水绸面前。水绸勉强一笑:“罗依,你这是……” 罗依的声音却夸张的提高了八度:“哟哟哟,这不是咱们的新姨娘嘛,新姨娘,您这是去哪啊?老爷可不在小书房啊,你想汉子想得疯了罢,到处乱撞什么啊!” 罗依的话说得尖酸刻薄,水绸把头一低,小声说道:“姐姐别闹了,我是回来想待一会儿子。” 罗依却一抚额前的流海:“看新姨娘说的,这小书房哪里容得下新姨娘这尊大佛啊。”水绸依然低着头:“罗依姐姐取笑我了,我真是只想回来好好静一会儿子。如果姐姐不喜欢我来,我这就走。” 水绸说完,转身想走。罗依上前一把扯住了水绸的衣服,高声叫起来:“别走啊,新姨娘,我还没看够新姨娘呢。” 水绸知道罗依性子善嫉,陪着笑求道:“姐姐别闹,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还请姐姐说出来,我也好改。” 罗依冷笑起来:“改?你才想起来改,但是晚了!”罗依话音刚落,她的手上一用劲,把水绸扯倒在地。 水绸“哎呦”一声低呼跌坐在了地上,罗依却伸脚把水绸踢得躺倒了。罗依走过来,把脚踏在水绸的胸口上,俯下身子,板高了水绸的脸,“我得好好看看新姨娘到底长得如何花容月貌的,狐媚子气十足,哄得了老太太独独抬举你为姨娘了,我平日里倒真是小看你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当姨娘的主意了?你给我说!” 水绸被罗依踩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声音略大了些:“请姐姐饶了我罢,老太太让我做姨娘,并非我所愿啊。” 罗依扬手一巴掌的打在水绸的脸上:“你居然敢对我喊叫,你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姨娘就了不起了?!做你的春秋大梦罢!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你就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温柔可人。你骗过老太太,但是你却骗不了我,我今日若不把你个小贱人打死,你就不知道我罗依姑奶奶的厉害了!” 罗依说完,卷起袖子,对着水绸就是又踢又打的。一边打还一边骂:“我让你狐媚子,我让你想当姨娘,我让你不安分!” 水绸被打得一边哭着求饶,一边痛苦的惨叫。 小书房里还有一些丫头婆子们,见罗依打人也不敢上前,罗依的性子大家都知道,看似平和,但是性子却是极暴烈的。罗依一直在小书房独独称大,小书房是她的天下。 罗依抬脚踢在水绸的小腹上:“你鬼叫什么?!你以为能搬来救兵么?那你就错了,谁会在意你一个姨娘,今日我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 罗依说完,又一巴掌狠狠的掴在水绸的脸上。 水绸趴在地上又是疼,又不敢强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罗依此时也打累了,她直起身,立在一边揉着自己的手:“打你个贱婢,倒让姑娘我手疼了,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水绸哭着慢慢坐起来:“罗依姐姐误会我了,我……我真没有想当姨娘……” 罗依俯下身子,拽住水绸的头发,水绸被迫扬起了脸来,对上罗依有些狰狞的脸:“要我信也好,那你就去死!当我的面去死!以死来证明你不想当姨娘啊!” 水绸的脸色一白,抽泣也止住了,她双目无神的看着罗依。 罗依甩开水绸的头发,甩得水绸又半趴在地上。罗依讥讽的笑道:“怎么?不敢了?舍不得了罢,刚当了新姨娘,好日子才开了头,哪里会去死呢,是也不是,郑姨娘?”罗依说着敛起了满脸的笑,眼里射出凶光来,“不能去死,以后就别口口声声说你不想当姨娘,摆出那副违心样子,你骗得了哪一个?!看着你我就恶心!” 水绸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眼泪,看向罗依:“罗依姐姐,是不是我真去死,你就会信我?” 罗依眼睛一瞪:“对,我就会信你,你死啊,你死去啊!但是你舍得么?” 水绸抬起头:“请姐姐以后保重,妹妹定不会负了姐姐的心意,我也要向众人表白表白,我到底是想不想做这个姨娘。” 罗依听着水绸的话不对,有些吃惊,再看水绸的脸色时,已是满脸的决然。“你……”罗依刚说一个字,就马上尖叫出声。原来水绸已经朝院子里的石灯奔去,只是一瞬间,只得一声闷响。罗依吓得一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水绸已经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 小书房里所有的丫头婆子全惊呆了,出人命了!还是老太太亲指的姨娘!出了这等大事可如何是好啊?!罗依结巴了半晌,才喊出一句话来:“快……快禀告夫人去啊!” 小书房的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不多时,迎春就急急的赶了来,迎春一进小书房院门,一眼就看到倒在石灯旁的水绸,只见水绸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惊得迎春倒吸口冷气。“快,快去请大夫来啊!” 绣橘忙回道:“夫人,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 迎春看了眼在一边脸色惨白的罗依,柳眉倒竖:“罗依,这是怎么回事?” 罗依哆哆嗦嗦的盯着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水绸,话都说不清楚了:“夫……夫人,她……和……和奴婢无关……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罗依的声音高亢起来,像是极力的遮饰着内心的慌乱一样。迎春打量着罗依,看得罗依浑身发毛。迎春叫丫头们把水绸抬进小书房里面,一面摆了手:“把罗依给我拿住,先救了水绸,再问她的话。” 两边的婆子早把罗依抓住,罗依大叫起来:“夫人,夫人啊,真和奴婢无关,无关啊!” 绣橘让婆子把罗依押走,正在这时,孙老太太的声音却从小书房的院门外传进来:“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水绸怎么会要寻死呢?!” 第一百四十章 误会 孙老太太的声音到了,人也进了院门。迎春一见孙老太太来了忙迎上去:“母亲,您老人家来做什么?这里有媳妇来处置就好了。” 孙老太太看到眼前血迹呆住了,她声音颤抖的对迎春说:“你,你怎么能逼水绸呢?!” 迎春心中一惊:“母亲,媳妇并没有逼她啊。水绸从我那里回来的还好好,我听小书房里的丫头去报我说水绸触柱了,我才赶了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媳妇也不知道。” 一边的罗依还没被推走,她听得孙老太太的一番话,忽然心中一动:对啊,自己可以把水绸自尽的事往夫人身上赖去啊,这样不就和自己无关了嘛。看水绸的样子,应该像活不了的,小书房里全是自己的人,自己当着这些人的面这样说,谁也不会道出真相来。 罗依想到这里大喊起来:“老太太,请听奴婢说来,水绸之死和奴婢并无关系啊。” 孙老太太听到罗依的叫声,皱着眉头说道:“把罗依带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罗依被婆子推了过来,罗依甩开两边婆子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孙老太太面前哭道:“老太太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真是没活路了。只是刚刚儿的事,水绸从外面哭着回来,我问了她什么半天,她才说她刚从夫人那里回来,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是哭着摇头,怎么也不肯说。但是只错眼不见的空儿,水绸就自尽了。想来此事要只能问问夫人了罢。” 孙老太太听完罗依的话,大惊失色,想了迎春当时并不情愿纳水绸的事,孙老太太手颤颤的指到迎春的鼻子前面:“你难道就这么容不得姨娘的么?你可记得妇德?可记得七出?水绸刚刚还好模好样的,怎么去了趟你的院子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了?!你快快道来!” 迎春只觉得百口难辩,她也不是很清楚水绸自尽的原因,难道水绸真是因为不想当姨娘么?但是她可以不用这么激进的方法啊。迎春忙说:“母亲,我并没有逼迫过水绸啊,水绸到我那里,只是说她不想当姨娘,求我向母亲求情,我还细细的劝过她。” 孙老太太冷笑道:“你倒是会说,我来问你,哪个丫头不想飞到高枝儿上当姨娘,难道比当丫头好么?你快别在我面前装好人,我虽然老了,但却不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么?你就是容不得祖儿纳妾,你用话逼水绸,水绸这个丫头本就老实,定以为无路可走,所以就想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去!” “母亲,”迎春再忍不住,毕竟人命关天,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迎春如何冷静下去。迎春急辩道:“媳妇没有容不得姨娘们,母亲误会我了。再说,就算媳妇真容不得姨娘,那水绸好歹是条人命,难道媳妇连条生命也不顾了么?再者,水绸真死了,媳妇脸上哪里会好看呢?请母亲细想想,媳妇说得可在理上?” 孙老太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指一下下的点着迎春:“你倒伶牙俐齿的,难怪你哄得祖儿团团转呢,事儿已经摆在面前了,大家都是明眼人,你别再狡辩了。迎春啊迎春,我却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狠毒的人。今儿我如果再不罚你,我如何向孙家的列祖列宗交待?我没教好个媳妇,我才是最有罚的人!” 孙老太太对两边摆摆手,“来人,把你们夫人带到祖先堂去,让你们夫人在祖先堂思过五日,不许出来!” 孙老太太两边的婆子走过来,对迎春客气的说:“夫人请罢,请夫人别为难奴婢们。” 迎春心里一悸,看向孙老太太,唤了声“母亲”,而孙老太太一脸冷漠,并不看迎春,身边的婆子对着迎春一伸手:“夫人请。”迎春一迟疑后,随着婆子走出小书房的院门去。 罗依一见孙老太太果然罚了迎春,心下一喜,嘴角微微一扬,她马上低下了头去。 绣橘呆住了,夫人被老太太罚去了,自己怎能看着不理呢。绣橘忙上前,还没开口,话就被孙老太太堵在嘴里:“孙喜家的,你还不快去看看大夫怎么这么慢还不来呢?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催啊?我也不知道是你办事不利还是孙喜不够机灵。我告诉你,人命关天,如果水绸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你们夫人也不能这样轻轻被罚思过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大门处盯着去。” 绣橘被训得低下了头,看来孙老太太早知道自己要为夫人求情,而且老太太说出夫人来,就是在拿迎春的安危来压绣橘。绣橘没办法,退了下去,急急的向大门口小跑而去。目前只能等大夫来了后,老太太的气能平些,再慢慢想法子为夫人说话。 孙绍祖中午就急急的赶回府里,原来孙喜遣一个小厮给孙绍祖送信,说老太太把夫人罚到祖先堂思过去了。 孙绍祖一听,哪里还有心思在衙门里坐下去了,急忙的赶回府来,直奔孙老太太的东院而来。进了孙老太太的外间,见孙老太太正在挑一包燕窝。孙绍祖一进来,孙老太太似乎早就知道孙绍祖要来一般,眼也不抬一下,悠悠的吐出话:“来为你媳妇说情罢?” 孙绍祖勉强一笑:“母亲,我已经听说水绸的事了,母亲请听我说,以我对迎春的了解,迎春还不至于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对付姨娘们。” 孙老太太眼一抬,眼里满是气恼之色:“你还好意思说?你打量你媳妇从前做的事我不知道么?不说别的,就说你媳妇把楚姣卖了的事,楚姣那样有姿色又有小性儿的通房,你媳妇都能想手段把她卖了呢,就知道你媳妇是如何容不下人的。” “母亲,您不知道当时的事,楚姣当时也有些过分,居然连孙喜家的都打得遍体鳞伤。母亲也是知道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如果有人打了麦冬,不就是等于打了母亲的脸嘛。”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夹缝中的男人 孙老太太见孙绍祖竟然把话扯到自己身上,很是生气,但却辩不出什么来。孙老太太瞪着儿子又道:“就算是楚姣那里不怨你媳妇,那我问问你,那碧容那里呢,雪姗那里呢?你如何解释?不说碧容这么多年掌管内务从没差错的份上,只说她那么霸王似的人儿,怎么就让你媳妇给治住了,唯有跑我这里写信告状,又是担心你处置她的份呢?还有,雪姗是多周全的丫头,从前跟在我身边就是极好的,不然我也不会把她放在你屋里了,怎么有了你媳妇后,所有的人都变了呢?依我看,就是你媳妇的事!” 孙绍祖微躬着身子,和颜悦色的对孙老太太说:“母亲,碧容的事并不像您想的那样简单,我现在都怀疑她利用管内务时,私吞了府里公中的银子,只是苦无证据。而且,碧容的不安分您也看到了,连嫡妻的状她都敢跑到您这里告来,她还有什么是安分的呢?原本这些都是我内院的事,我自然就会管了,哪用得着母亲为我们操这份心呢。” 孙绍祖说着,向孙老太太走近一步蹲在孙老太太膝边,帮着孙老太太轻轻捶起腿来。 孙老太太好久没有儿女为她这样捶腿了,心里纠缠着迎春的事的心淡了些,和蔼的看着眼前的儿子。 孙绍祖继续说道:“母亲,雪姗就更不像话了,儿子不是说你调教的人不好,而是说雪姗城府深厚,竟然连母亲都蒙骗过去了。您不知道,她居然设计先拢住迎春的奶娘,然后用计谋陷害迎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儿子也不会把她送到家庙上。母亲,这事儿子不敢张扬,儿子不是怕别的,只是怕此事影响了浦哥儿。母亲细想,如果有人知道浦哥儿的生母能做出这样子的事,外人会怎样想浦哥儿呢,浦哥儿未来仕途也好,前程也罢,要受多大的影响?就连说媳妇,也会多少影响到的。” 孙老太太听完孙绍祖的一席话,吃惊得微张开嘴,转头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儿子。她倒从来没想到雪姗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从前以为是谣传,现在听自己的儿子说出话来,定是真的。 孙老太太吃惊之余,也为儿子能心里想着孙儿而安慰些。原以为儿子娶了这个媳妇,眼里就只有媳妇了。其实这才是孙老太太最着恼的事,儿子处处都护着媳妇,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看着就生气。今儿见儿子想着孙子,气倒平了些。到底孙子是儿子的儿子,哪有老子不为儿子考虑的呢。依现在情形看,就算是迎春真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儿子是不会让孙子吃亏的。看清了这一点,孙老太太的心安稳多了。 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祖儿,我倒不怕别的,只是听得许多关于你媳妇不好的事儿,我们祖上都是清清白白的,哪有这样子的媳妇啊。不说别的,这是有辱咱们家的门楣啊。母亲从私心里说,我也是怕你吃了亏,怕得罪了那有些背景的贾府去。祖儿啊,我老太太是不怕,媳妇就该由我来调教的,所以这得罪人的事,都让母亲去做罢。” 孙老太太说到这里拿起茶杯,轻啄了一口茶:“还有,你媳妇的善嫉啊,这可是犯了七出的。你不知道今日,你媳妇把水绸叫到她屋里,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说了哪些子的话,水绸回去后就触石灯自尽了。祖儿啊,这是一条人命呢,你说我如果再不出头,让旁人以为我们孙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孙绍祖为母亲那份舐犊之情感动,又为母亲不分是非而头痛。他皱着眉问孙老太太:“母亲,谁告诉你这些的事?” “罗依那个丫头。我去了小书房里,见你媳妇正要把罗依给绑走呢,我见状拦了下来,罗依就说了整件事。依我看,你媳妇就是要拦了罗依的口,不让我们知道整件事。祖儿啊,嫉妒,是很多女子的通病,母亲从前虽然训斥你媳妇,但并没真让你将他如何。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心肠的问题啊,所以,你要慎重啊。” 孙绍祖的眉头皱得更紧,良久,他问孙老太太:“母亲,大夫现在说水绸怎么样了?” 孙老太太摇摇头:“大夫现在还没出来呢,祖儿,你去看看罢,到底是要当新姨娘的人啊,咱们不为别的,不能让人看着道出咱们孙府什么不好来啊。” 孙绍祖点点头:“母亲,我这就去看水绸,这事并不一定就真如罗依所说,儿子要问清楚才是。” 孙老太太虽不满意孙绍祖的话,但还是点了头,孙绍祖退了出去。 孙绍祖走进小书房的院子里,正巧绣橘送大夫刚从里面走出来,孙绍祖连忙上前问大夫:“大夫,那个丫头到底如何了?” 大夫给孙绍祖施了一礼:“孙大人,实不相瞒,真真是万幸啊,幸好老朽来得早,还有就是,幸而当时撞得急,并不是石灯的尖牙,不然的话,现在人也早没了。” 孙绍祖谢过了大夫,忽然又想起一事。孙绍祖从怀里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大夫:“大夫,请您看看这个药方可用得?” 大夫接过药方仔细的看了会子,抬头问孙绍祖:“这是何人写的药方?” “怎么?不好么?”孙绍祖紧张的问大夫。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这药方开得很妙,所以想问问孙大人。请问孙大人,这药方是给一个体寒的妇人开的药罢?” 孙绍祖有些吃惊的点点头。 大夫又看了一遍,缓缓道:“这药方很是大胆,孙大人,您是外行,不懂得,这药方如果给体寒的妇人吃了,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病就能痊愈。这里有两味药,用得还是有些险的,但是却是最有效。敢开这样药方的人,只怕不是凡人啊。” 孙绍祖愣了愣,忙谢过了大夫,让绣橘带着大夫用茶开方子去了,自己迈步走进了小书房里间。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随遇而安 房里已经燃起了安神香,缕缕青烟从香炉里飘出来,给人安静之感。两个小丫头垂首立在床边上,见孙绍祖进来了,施了礼,孙绍祖却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出声。 红木的床上正沉沉睡着水绸,在半垂的竹青色帐帘衬托下,显得水绸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大夫可说水绸姑娘什么时候能醒么?”孙绍祖低沉的问道。 一个圆脸,较有些孩子气的小丫头回道:“大夫说水绸姑娘可能掌灯时分能醒了来。” 孙绍祖看了眼小丫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丫头又施了一礼:“奴婢可儿,是老太太前儿买来的,老太太现在让我跟着水绸姑娘。” 孙绍祖想了想,记起孙老太太要把一个丫头给水绸的事了。孙绍祖又叮嘱一句:“好生服侍着水绸罢,等水绸醒了你来告诉我一声。” 孙绍祖吩咐完就走了,他来看水绸,是因为母命并着想让得知整件事的原委,但是他心里更惦记着的是迎春。 祖先堂里,迎春正坐在一边的小木桌前抄写着经书。初春时节,祖先堂因为没有人来住,显得清冷而凄然。只有司竹和槐角、泽兰几个丫头并婆子媳妇们跟着来祖先堂,孙老太太发了话,来祖先堂是思过,不是享福来了。不许迎春带很多人,火盆也只许带来一个。 迎春抄完了最后一页的经书,手已经冻得有些发抖起来。迎春放下笔,在嘴边呵了口热气,又搓了搓有些发红的手,才觉手有些暖意。 司竹进了来,气恼的嘟着嘴。迎春问:“怎么了?” 司竹看了看迎春,喃喃道:“夫人,老太太吩咐厨房里说夫人的菜从此就是全素的了,还只是两个小炒,这样夫人如何能吃得饱呢。王贵家的见我去了,和木香避了厨房里的人,偷偷拿给我些夫人爱吃的卤茄子和几个肉饼,夫人,您快趁热吃了罢。” 司竹从最底下的食盒里一个荷叶包和一个小罐子,笑着捧到迎春面前。迎春笑着摇摇头,接过一张肉饼,抬头对司竹说:“你把这几张肉饼给槐角和泽兰及几个婆子媳妇吃了去罢,我有一张就够了。还有,都躲着些,别让外人瞧见了,再到老太太那里告我们一状去。” 司竹知道迎春又是心疼她们,还要劝劝迎春,叫了声“夫人”,迎春嘴里咬着肉饼转到一边去了。司竹知道再劝夫人也是没用的,司竹把肉饼分别给槐角和泽兰及几个婆子媳妇分了去。 迎春拿着肉饼,想到了孙绍祖,想到了孙老太太,想到了水绸,想到了孙惠莹。似乎几天里,迎春过得却异常委屈。从和孙绍祖相爱以来,迎春一直被幸福紧紧包围着,迎春时常想着,自己的穿越是对的,自己真正了解了孙绍祖,而且更有幸的是,她爱他,他也爱她。 在那个时代,能有这样的爱情,迎春有时候觉得幸福的不真实。但是,日子却还是平实的过着。而现在,从孙老太太的到来,自己的一切全变了。生活变了,就连同房的时间也要被老太太给安排起来。迎春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可是,迎春又能如何呢?那是孙绍祖的母亲,他们都是孙绍祖的家人,自己只能积极的和老太太相处,慢慢了解老太太,也让老太太慢慢了解了自己。迎春心里觉得,孙老太太并非像是那种恶婆婆,只是受了外人的蛊惑,对自己有些偏见罢了。 时间,是一味良药,迎春相信时间能让老太太懂得自己。迎春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的肉饼,自己好久没像李晶那时拿着东西这样肆无忌惮的吃起来了。迎春的日子过得虽然好,但是不能不注意自己的仪态。像今天这样拿着东西吃,让迎春似乎回到李晶身上。重温着李晶从前的时光,迎春不由得唇边微扬一下。 “老爷。”迎春正陷入沉思里,听到槐角在门外的声音,迎春知道孙绍祖来了,她转回身,嘴里还咬着肉饼。 孙绍祖一进门,见迎春拿着肉饼正吃,心头一酸,妻什么时候这样子过呢?现如今,竟然像下人一般。孙绍祖走进来,心疼的看着迎春。迎春一笑,两三口把肉饼全吃下去了。 孙绍祖见迎春竟然能对自己笑出来,心里更觉得愧对迎春,他走上前,把迎春拥入怀中,“让你受委屈了。” 迎春眼里一热,却没有让泪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看看你,今日倒多愁善感起来了。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帮了我。” “我帮了你?”孙绍祖有些摸着头脑。 “是啊,”迎春抱住了孙绍祖,双手来回的摩挲着孙绍祖的背,“你就刚刚帮了我,你不知道么?” 孙绍祖低头看着怀里的娇妻,凝视想了半天,“我……有么?” 迎春的双手还在孙绍祖的背上摩挲着:“当然有,我刚吃过肉饼,还没找到摸手的物件,正好你来了,又把我抱入怀里,然后呢,我也抱住了你,然后呢,你懂了罢?” 孙绍祖的脸瞬间灰了下去。这个调皮的小妻子,居然拿他的斗篷当擦手布了,这可是他的孔雀毛斗篷啊。 孙绍祖搂紧了迎春:“夫人,我们多久没玩打pp的游戏了呢?” 听着孙绍祖不怀好意的话,迎春忙要挣脱,但是她的小力气哪里是孙绍祖的对手呢。迎春威胁的说:“老孙,这里可是祖先堂呢,你不要吓到列祖列宗才是啊。我们要尊敬祖上,我们要孝敬祖上,我们要……喂,你怎么能让祖先面前摸我的胸呢?!” 孙绍祖气得一瞪眼:“我是摸你的胸么?我只是要抓你到外间去处罚你。” 迎春一推孙绍祖的手:“别当着祖先的面勾引我,我如果禽兽起来,会吓到祖先的!” 孙绍祖笑了起来:“哦?那让我见识下夫人禽兽起来是什么样子好了。” 迎春“呸”了一声,“我可是良家妇人,登徒子,你可别想诱惑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问经过 孙绍祖轻笑着把迎春又拉回到怀里,真诚的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苦,就算你这样遮饰,我也明白你的用意。” 迎春彻彻底底的感动了,孙绍祖竟然这样了解自己。迎春委屈的泪终于落下来,孙绍祖任由迎春在自己怀里落泪,手轻抚着迎春的青丝。 “我一会儿会去和母亲说,定不能让你在祖先堂里受这个罪。” “别说了,你这样去说,只会刺了母亲的心,你难道还不懂么?母亲之所以这样待我,也和你对我太好有关,倒不如让我在这里住上几日,也消消母亲的气。” 孙绍祖一挑眉,他还从没想到过自己爱迎春不自觉流露出的情感会令母亲不舒服。“要么,我一会儿子当着全府人的面打你一顿好了,这样母亲不就会反过来心疼你了么?” 迎春听着孙绍祖的调侃,也故作恍然状:“对啊,你想的办法真不错呢,你快去准备鞭子罢,一会儿子你就狠狠的打我,往死里打啊,给我留口活气,我活过来都要和你拼命的。” 孙绍祖笑着用下巴去硌迎春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迎春忙躲着,“请老爷自重,这里可是祖先堂呢。” 孙绍祖也不说话,提起迎春就往房门外走去。 孙绍祖陪着迎春一同吃了饭,然后又和迎春在祖先堂里同抄起经来。 迎春转过头来,看着认真抄着经书的孙绍祖,忍不住劝道:“老孙,你回去罢,这里很冷的,小心着凉了。” 孙绍祖抬起头来,正迎上迎春那双有些担忧的眼神,一笑:“你一个小女子都不怕冷,难道我一个大男人倒怕冷了么?好了,别说话了,快抄经罢。” 迎春看着心意已定的孙绍祖没再说什么,俯下身子,继续抄经。 孙绍祖抄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药方,对迎春说:“刚才大夫给水绸看病时,我让他也看看了薄太医的方子。” “我看是你多此一举,薄太医那位老人家不当太医,说相声更好些。” “不,大夫说这个方子很好。” 迎春下巴差点掉下来:“不是罢。” 孙绍祖点点头:“大夫说这个方子不错,吃了你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就会治好体寒的毛病。” “这么神啊?看来我们真小看薄太医了,他老人家不仅适合说相声,更适合开方子呢。” 孙绍祖听迎春这样说,笑了起来:“一会儿我就让孙喜家的去抓药,你记得一定要吃啊。” “晓得了,晓得了。” 下午时分,一个小丫头来到祖先堂这边,她伸头探脑的,被司竹给叫了过来:“你是哪房的?在这里鬼鬼崇崇的要做什么?” 小丫头被说得一缩身子,怯怯的回道:“姐姐,我叫可儿,是水绸姑娘的小丫头,刚才老爷去看水绸姑娘时,她还在昏睡着,现在醒了,我来回禀老爷一声。” 司竹看了丫头一眼,让她先回去。司竹把此事禀告给孙绍祖和迎春。迎春听说水绸醒了,就催着孙绍祖去看看,孙绍祖也想从水绸那里知道她自尽的真实原因。于是孙绍祖稍安慰下迎春,自己去了小书房那边。 孙绍祖到了小书房,丫头可儿端着一碗药,正在劝水绸喝药,而水绸似乎并不想喝,头扭向一边。水绸一听丫头说孙绍祖来了,就要下床,被孙绍祖拦住了。 孙绍祖看了眼可儿手里的药碗,对水绸说:“水绸,我从前见你也是个明白的丫头,现在怎么这么糊涂了?你要一心求死么?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贸贸然求死,你将夫人置于何地了?夫人现在被老太太罚在祖先堂里思过呢。” 水绸一听惊得话脱口而出:“老太太为什么要罚夫人呢?” 孙绍祖看了眼水绸:“因为老太太听说你去了夫人的院子里后,回来就自尽了,以为是夫人逼迫了你,你才想以死了断的。” “不,不是这样的!”水绸猛的坐起身,“我要去求见老太太,我要和老太太解释,我自尽的事不关夫人的事啊。” 水绸起来得猛,她刚要下床,身子就晃了一下,孙绍祖连忙上前扶住了水绸,把她扶上床上,重新躺下。孙绍祖口气有些责备起来:“水绸,你将身子养好了,有话再对老太太说去。你现在伤还没养好,就是去说,老太太也会骂小丫头们啊。” 水绸被孙绍祖说得眼泪围着眼眶转,却不敢落下来。孙绍祖一见,口气温和了些:“你好好吃药,养好了,就去和老太太说罢,也好让夫人早从祖先堂里出来。” 水绸噙着泪,点了点头,接过了可儿手里的药,一口喝了下去。 孙绍祖见水绸把药喝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问水绸:“水绸,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自尽么?” 水绸咬着下唇,半晌不说话。 孙绍祖试探着问:“是不是,真是夫人和你说什么了?” 水绸连忙抬起头,摇了摇:“不关夫人的事,老爷,是……是我觉得福气小,当不了姨娘。” 孙绍祖端详着水绸的脸,见她似乎有所隐瞒,就接着说道:“夫人和我说,你从她房里走时,她还劝你来着,你也并没再说什么,为什么你到了小书房里,就要自尽?难道是……”孙绍祖拉长了声音,紧紧注视着水绸面色变化。 水绸果然低下了头,双手握紧了被子。 孙绍祖继续缓缓说道:“难道是罗依逼得你?” 水绸没想到老爷会料得这么准,她吃惊的抬起头,问道:“老爷怎么知道的?” 说完后,水绸立即低下了头。 孙绍祖心里更加稳定了,水绸自尽和罗依有关。孙绍祖站起身来:“水绸,你好好养着罢,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孙绍祖回过头来:“对了,夫人也很惦记着你呢,让我转告你,让你好好养着,短了什么,就找绣橘去要。” 水绸想到了迎春,泪水又涌上来,点点头。孙绍祖就走出小书房了。 孙绍祖出了小书房,就对着立在门外的绣橘说:“罗依呢?她没在小书房里么?” 绣橘回道:“夫人原本要拿了罗依问话,老太太来了后,就让人将她放了,奴婢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带几个婆子,把罗依给我拿了来,然后带到东院老太太那里,我先去老太太那里等着。” 绣橘应了一声,带上几个婆子退下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诉真相 孙绍祖往东院里孙老太太那里走了去。到了孙老太太屋里,竟然见到罗依正哭着立在孙老太太的身边。孙绍祖马上皱起眉头来。 孙老太太见孙绍祖进来了,马上向孙绍祖招手,脸上的恼意已是很分明:“祖儿,你快过来,你听听,你听听罗依给你说说,你那媳妇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敢断定,那水绸定是被你媳妇逼死的。” 孙绍祖看向一旁抽泣的罗依,面色虽然平静,但是眼里却射出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罗依一见孙绍祖的目光,心头一悸,马上低下了头。 孙绍祖开口说了话:“母亲,我倒正有事要问罗依呢。”孙绍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罗依。 孙老太太见孙绍祖看罗依的眼神有些寒意,心下迟疑起来。“祖儿,是什么话,难道比水绸那边的人命还重要么?” 孙绍祖转过头来,对孙老太太回道:“母亲,儿子正要问罗依,水绸的事。罗依,我来问你,水绸到底是为什么自尽的?” 罗依刚才还和孙老太太绘声绘色的讲水绸可能被迎春威迫的事,现在听孙绍祖的问话,罗依忽然有些心里没底,嘴上也不像刚才一样利索了。 “老爷,奴婢……奴婢只是见……水绸哭着回来,然后……” 孙绍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罗依:“闭嘴!你还想欺骗老太太到什么时候?我且告诉于你,水绸现在已经醒了,要不要我让人把水绸带过来?要不要我把小书房里的丫头婆子们叫过来呢?罗依,你别打量着你在小书房里称王称霸的事我不知道,你说那些丫头婆子们是怕你呢,还是怕被我卖了呢?” 孙绍祖原本就是想诈一下罗依,罗依却不知道,见孙绍祖说水绸醒了已是心慌起来,又听要叫小书房里的丫头婆子们,她着实心惊起来了。罗依可不敢保证小书房里的丫头婆子们不会道出她做的事,毕竟,老爷可是掌握这些人命运大权的主子啊。 罗依终于哆嗦的软软跪在地上:“老爷饶命,老太太饶命啊!” 孙老太太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刚刚还在自己这时向自己苦诉着媳妇拿罗依来挡罪的罗依,现在竟然在儿子进门后,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孙老太太指着罗依说道:“罗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罗依跪在地上,一点点的把水绸回了小书房里的事全部道出。罗依说完了后,抬起头哀求的看着孙老太太:“老太太,我虽然是说了水绸两句,但我并没想到她性子竟然这般烈,真就寻死啊,我也不想她死啊,求老太太饶命啊。” 孙老太太抬手就打在罗依的脸上,气得浑身乱抖:“你……你竟然利用我,害得你家夫人现在还被关在家庙里,你居然还敢现在说出这些的话来。你不想水绸死,干嘛要用话去激了她?你以为她死了我就会让老爷纳了你么?做你的梦去罢!祖儿,你去叫人牙子来,把这个贱婢给我卖了!” 罗依吓得一个劲的叩头,孙老太太却依然不为所动,执意让孙绍祖把罗依卖掉。 孙绍祖开了口:“罗依,我且告诉你,如果从今儿开始,你再任意四处挑拨别怪我真不饶你。”孙绍祖叫了声:“麦冬,你去带着罗依一起去找孙喜家的,告诉给孙喜家的,就说是我的话,把罗依重打十大板子,以警他人。” 罗依听了孙绍祖的话虽然心头一紧,但是总算没被卖出去,连连谢过了孙绍祖。 孙老太太瞪着孙绍祖:“祖儿,这……” 孙绍祖拦住了孙老太太的话:“母亲,一会儿儿子再告诉您。”孙绍祖令麦冬马上带罗依下去。麦冬带着罗依下去了。 待罗依等人下去后,孙绍祖才对孙老太太说:“母亲,罗依的身份不同,她是朋友送给我的,我这样把她卖了出去,岂不是抚了朋友的一番心意嘛。” 孙老太太有些不满:“祖儿,就算罗依是你朋友送来的,到底是一个婢子,送来了,就是我们的奴才,有什么不能卖的。就算卖了,也是因为她有错,你看看罗依把水绸逼的,还令我冤枉了你媳妇,实在是可恨。” 孙绍祖笑了笑:“母亲知道迎春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了,罗依呢,暂且让她留在府上罢,如果她再有下次了,我定不饶了她的。” 孙老太太见孙绍祖执意要留下罗依,也没再说什么,左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 孙绍祖想了想又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您看迎春那里……” 孙老太太才想到,把迎春的事忘记了:“对了,祖儿,你去祖先堂把你媳妇接回院子里罢,这事就算了,你把事情细细道给你媳妇就好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孙绍祖原以为孙老太太会叫迎春来,安抚下迎春,没想到母亲竟然这样轻轻的一笔带过,孙绍祖却不好说什么,他点头退了下去。 孙绍祖急急的往祖先堂这边赶。到了祖先堂,迎春刚要用饭。见孙绍祖进来,笑着问道:“怎么?又想来我这里吃素了?” 孙绍祖却不理迎春,笑着对司竹说:“快,把你们夫人的东西都收拾了,现在我就陪夫人回院子里,老太太发话了,夫人不用在祖先堂思过了。对了,还有,去让厨房多做几个夫人爱吃的菜,今晚我和夫人要在房里好好的吃一顿。” 司竹一听,心下大喜,脆脆的应了声,忙叫槐角和泽兰收拾东西,自己亲去厨房告诉去了。 迎春看着孙绍祖:“水绸没事了?” 孙绍祖上前拉住迎春的手:“手,我们边走边说。” 夫妻二人漫步往迎春的院子里走来,孙绍祖把水绸的事,和罗依的交待都对迎春细细道明了。最后孙绍祖说:“迎春,母亲也知冤枉了你,可是,母亲毕竟是长辈,不方便亲来向你赔罪,我这里代母亲向你赔罪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母亲计较这些个了,好不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不清状况的孙惠莹 迎春站定,认真的看着孙绍祖:“你看你说的是什么,母亲是长辈,我岂会不知道呢,哪有长辈给晚辈赔罪的道理?我也有不是,这事没弄清楚,惹了母亲的误会,中间再加上罗依的话,母亲认为是我逼的水绸,也是有的,我岂会怪了母亲。老孙,你且放心,母亲,还是我们的母亲,我也她老人家的孩子。” 孙绍祖的脸上绽开欣慰的笑,他把迎春的手握得紧紧的:“迎春,你知道么?我觉得我娶你娶对了,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夫妻两个相视一笑,手牵着手往院子方向走去。 半路上,从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迎春皱起眉头来:“这是谁的叫声?” 孙绍祖平平道:“应该是罗依罢,我让孙喜家的带她去打了十大板,已经很给她留些体面了。” 迎春心中一动,孙绍祖的为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孙绍祖虽然叫人打了罗依,但是依他平日的性子,这个处罚太过轻了,至少也应该是卖了罗依。但是,孙绍祖为什么手下留了情面呢? 迎春悠悠问了声:“打了十大板?” “是啊,”孙绍祖声音一顿,“嗯,是这样,罗依是一个故人送给我的,原我也想着卖了她,但是毕竟要顾及故人的面子,这也是要紧的,思来想去,我觉得不好卖了她去。” 迎春抬头看向孙绍祖,孙绍祖虽然面色平静,但迎春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孙绍祖似乎有点不对劲。孙绍祖也看向迎春:“怎么了?” 迎春一笑:“没什么。”迎春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个疑问,是哪个朋友给孙绍祖的?应该不是李柏逸几个,因为从没听几位夫人提起过。真是要好的朋友,就算卖掉罗依,又有何妨,知会朋友一声也就是了。如果真能令孙绍祖有所顾及的人,那该超出了朋友才对,不然孙绍祖也不会硬留下罗依。 这个人究意是谁呢?罗依又是什么来头呢? 夫妻二人缄默着走了一段路,迎春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孙绍祖说:“对了,我还有件事是在祖先堂想起的。” “什么事?”孙绍祖侧着头问迎春。 “是这样,我想把凌儿养在我名下。” 孙绍祖的脚步一滞,有些吃惊却又欢喜的看着迎春,“真的?是你自己想这样的?” “你这是什么话,不是我自己想的,难道还要谁逼我么?”迎春白了孙绍祖一眼,“你也是知道我的性子的,非我所愿,别人也强逼不了我啊。我想着,凌儿大了,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养在我名下,以后她也就是嫡出的姑娘了,将来真是要找婆家时,我们就不怕那些刁专的人嫌弃咱们凌儿庶出的身份了。” 孙绍祖握了下迎春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全,这事哪天我们和母亲说就是了,相信母亲也是高兴的。” 夫妻二人回房吃饭,自是不必说。 第二天早上,孙绍祖和迎春一起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前厅里已经立着二老爷夫妻和孙绍义。几个人见孙绍祖同迎春进来,先是一愣,然后也不多话,继续立在一边。 孙老太太今日破天荒的在迎春施过礼后,对着迎春点点头。迎春呆了一呆,心下不免叹惜,这位封建的婆婆,本觉愧疚,却不想放下面子给媳妇说句软话,一个点头,似乎是给了媳妇天大的面子一般。迎春一笑,不过,迎春也知足,这总比前几天正眼也不瞧她,好许多了罢。 迎春施过礼,立在一边,这时候孙惠莹和孙惠雁款款而来。孙惠莹抬眼看到立在一边的迎春,有些吃惊,话也说得肆无忌惮:“你怎么出来了?祖先堂的婆子呢?她们是不是想死啊?” 孙惠莹的一席话让孙绍祖和迎春的脸色都一顿。二老爷和二夫人头低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真有事,孙老太太不会坐得四平八稳不是。 孙惠莹却不解其意,眼睛转到孙老太太身上,一副了解状,“来向母亲求情的罢,我劝你还是省省罢,这人命都闹出来了,你以为母亲能……” “莹儿,你少说一句罢。”孙惠莹吃惊得望着孙老太太,喝斥自己的竟然是一直看三嫂不顺眼的母亲。今天这是怎么了?只一夜的功夫,所有的事都像变了一样。 孙惠莹极不甘心道:“母亲,您老糊涂了罢,我哪里说错了?水绸大小是个要当姨娘的人,被她逼到要自尽的份上,您还让她到厅上来做什么?罗依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给您了,你怎么还让她出了祖先堂啊?” 迎春听完孙惠莹的话,心下摇了摇头,这个二姑娘啊,虽然伶牙俐齿,心里却真是没有多少弯弯绕。自己能站在前厅里,而且不是跪着的,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她居然还要刨根问底,还拽着罗依的话不放。这个时候孙老太太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罗依,因为想到罗依,就证明了自己的失误。在一大家子人面前道出自己的失误,这怕是孙老太太这个封建大家长最不能接受的事罢。 果然,孙老太太听到女儿提到罗依,脸上顿时挂了屋灰。孙老太太的声音也尖厉了起来,“莹儿,你叫你住嘴,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再不好好的,仔细我动了怒。” 孙惠莹完全傻住了,她是小时候就被父母亲捧在手心里的,父母重话都很少说过她一句,更别提训斥了。而今天,自己母亲竟然为了那个极不入得了她的眼的三嫂喝斥上自己了,还当着这些家里人的面上。 孙惠莹扫了眼低着头的二老爷夫妻和孙惠雁、孙绍义,母亲还当着庶出的兄姐弟弟来训自己,自尊心极强的孙惠莹哪里会下得了台。 孙惠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她一跺脚:“母亲,您……您居然为了您这个‘好’媳妇来说嫡亲女儿?我……我……” 孙惠莹气得结结巴巴,话还没说完时,孙老太太却不想旧事再被这个看不出眼色的女儿提起来。她摆了摆手:“兜铃,雅菊,还不快把你们二姑娘给我扶回房去!” 送二姑娘回话是说得极好听的,潜台词就是赶孙惠莹走。孙惠莹再不明白,也懂得这其中的含义。她不敢相信的望着正座的母亲,嘴唇颤抖起来。 兜铃和雅菊听着也有些意外,怯怯的看了眼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却对这两个和主子一样分不清状况的丫头们气恼了,“你们也不想听我的话了么?愣着做什么?等八抬大轿来接你们和你们姑娘么?” “母亲!”孙惠莹完全呆住了,母亲今天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全变了。 兜铃和雅菊一哆嗦,忙扶着还没回过神的孙惠莹走出前厅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孝顺 孙惠莹几乎是被兜铃和雅菊架出前厅的,她忘记了哭,忘记了闹,整个脑中都闪着母亲今天没一丝笑容的脸。母亲这是怎么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看着孙惠莹被架走了,孙老太太暗暗松了一口气。孙绍祖上前躬着身子说道:“母亲,昨晚迎春向我提了一件事,她想把凌姐儿养在她的名下。” 庶出的孩子养在嫡妻名下,这对庶出的孩子是相当体面的一件事了。孙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她看了眼迎春,随后点点头,嘴角轻抿了抿,“媳妇啊,难为你想得周全,这事我就依你了,等选个好日子,就把凌姐儿养在你名下罢。” 迎春知道孙老太太是想对自己笑一笑,结果失败了,改为抿了抿嘴。迎春却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她欠了欠身:“是,母亲,媳妇听母亲的。” 媳妇听母亲的,迎春此话一出,孙老太太听着十分受用。听母亲的,就代表这个媳妇万事会顺着自己,孙老太太终于脸上有了笑容。“你们懂得孝道,也是我老了的福气,我也没白操了这一世的心去。” 孙老太太又看了眼二老爷几个人,“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罢,我也倦了。”众人连忙施礼退了出来。 一路上,孙绍祖和迎春都是极欢喜的,至少近时间,孙老太太对迎春是有所改观的。 孙绍祖和迎春回到自己的房中时,见雨凌立在房里。雨凌眼圈有些发黑,当她见到迎春和孙绍祖一起进来时,有些吃惊,反应过来时,她朝迎春奔过来。雨凌投入迎春的怀里,抽泣起来:“母亲,我以为您……您还在祖先堂呢。” 迎春捧起雨凌的脸,帮她擦着泪水:“傻孩子,母亲这不是好好的嘛。” 雨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原以为,我只是来见父亲,让父亲帮我给母亲送件东西。却不想,看到了母亲,真好,这样真好啊。” 孙绍祖看着女儿的双眼,问道:“凌儿,今儿你怎么迟了?昨晚你做什么睡得晚了?看看你那眼睛,眼圈子都黑了,眼睛也红,都快成小兔子了。” 雨凌被孙绍祖说得,在迎春怀里扑哧一笑,小脑袋从迎春怀里抬起来,对着孙绍祖禁了下小鼻子,然后从迎春怀里立起身子,回头叫过来丫头锦纹,锦纹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大垫子。雨凌接过垫子,把垫子捧向了迎春:“母亲,我昨晚连夜帮您赶制做了个垫子,我原想着祖先堂冷,那里的拜垫又都不够厚。母亲从前就告诉过我,女子最怕的就是冷到了,这初春季节,我怕冻坏了母亲,所以做了一个。却不想,好像母亲已经不需要垫子了。” 迎春欣喜的接过垫子,像捧过来雨凌那颗细致的心。“做得真厚实啊,凌儿,谢谢你还惦记着母亲。” 雨凌被迎春的道谢吓了一跳,“母亲,您……您不用和孩儿说谢的。” “怎么不用?凌儿做得好,母亲当然要谢了,我却不是那守旧礼的家长啊。” 雨凌脸上绽出甜蜜的笑容来。 孙绍祖看着眼前的一对母女,笑着说:“凌儿,你母亲已经向老太太说了,过几日就把你养在她的名下。” 雨凌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泪水涌上眼眶。 迎春连忙说:“凌儿,你是我的女儿,自然要养在我的名下,不用多想什么的。” 雨凌半垂下头来:“母亲,您……待我,实在是太好了。” 孙绍祖笑了起来:“别哭鼻子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凌儿,你回去罢,你母亲已无事了,你回去好好补一觉,为父也要去衙门了。” 雨凌施了一礼,就退出去了。 孙绍祖望着雨凌的背影,轻叹一声:“凌儿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浦儿也能像凌儿一样,我们该少操多少心呢。” 迎春笑了笑:“浦哥儿也不是那十恶不赦的孩子,再者要看谁未来去教导他了,依我看,我教就行了。” 孙绍祖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迎春:“浦儿来给你请安过么?” 迎春微一怔,然后笑着说:“浦哥刚回来,还没习惯呢,孩子又小。” “行了行了,你替他描补什么,”孙绍祖有些不满的摇摇头,“这个浦儿,我哪天要见见他才是了。” 迎春最怕的就是这个,忙拦:“你这样去训浦哥儿,岂不让他以为我在背后说什么了么?” 孙绍祖正色的看向迎春:“迎春,你有一件事做得是错的,我必须要告诉给你。你可以宠孩子们,但是不能娇纵了他们。浦儿和凌儿不同,浦儿是在母亲的娇惯下成长起来的,他很多地方并非像凌儿那样懂事,所以,对凌儿和浦儿的管教方法也要不同。你这样怕他多想着,只会惯坏了他。而且,只怕他也不会领你的情。” 迎春也知道自己让着孙成浦更多,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但是你也要想想,浦哥儿是母亲的心头肉,你罚他多了,母亲哪里会高兴?母亲年纪大了,还是少让她气恼为好。再者,浦哥儿现也是个孩子。” 孙绍祖披上斗篷:“儿子和女儿的教养要不同,你就不要管了,我来教浦儿,还有,你也要改改的对浦儿的态度了,别让他不把你放在眼里。” 孙绍祖说完走出门外。 迎春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孙成浦从来了后,自己一直对他是避让的,久而久之,孙成浦真会当自己怕了她呢。孩子的教育啊,确实是身为父母头等大事。 司竹端着药进来,把药放在桌上:“夫人,快吃药罢,看一会儿凉了。夫人,您该考虑着生个自己的孩子啊,到底还是自己生的哥儿姐儿才亲。” 迎春笑了笑:“傻瓜,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想孩子的事,能先哄好老太太和二姑娘,我就很高兴了。现在府上本来就乱,我即便有了孩子,哪里还有好心思要呢。” 司竹一想,夫人说得也对,就像夫人现在处在夹缝里,就是真有孩子,也没个好心情去养胎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又一个主张 再说孙老太太这边,孙老太太被丫头麦冬扶回到里间,孙老太太坐在榻上,悠悠的出了口气。 麦冬在一边笑着说:“老太太,奴婢给您蒸个双皮奶去罢,您不是最爱吃那个嘛。” 孙老太太靠在榻上点点头:“我这几个儿女啊,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就说你们三老爷罢,先前儿看着也是怪好的,现在倒好,娶了媳妇子,倒把媳妇放在第一位了。唉,依我看呢,以后也是个指望不上的。” 麦冬先交待了津嫣告诉厨房做双皮奶,又转回身笑了笑:“老太太,看您说的,咱们一大家子现在吃的穿的一些用度,除了祖上的产业外,不都是三老爷的俸禄嘛,三老爷就是个能干的,换了一个,就算是游手好闲,您又能奈他如何,要知道,儿大不由娘,依奴婢浅见,三老爷心里还是装着老太太的。” 孙老太太闭着眼睛悠悠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世上只有那不孝的儿女,何曾见过狠心的爹娘呢。那一日,我把你们三老爷骂走了,他退得匆忙,我也一时气忘了,你一会儿子让青黛把那件老太爷留下来的大毛外袄给你三老爷送了去。” 麦冬笑着说:“老太太,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从前奴才们都怕您,其实都不知道您只是嘴里厉害,心里善着呢。” 孙老太太也笑了起来:“你就别哄我了,人到老了啊,就算有那么多的儿女又能如何,一个个竟然不如一个丫头贴心。你再看看你们二姑娘,让我说她什么好呢,整日家一点心机没有,今天更是……唉,都是我把她纵坏了。” 麦冬笑着回道:“二姑娘还是孩子气,再大些,出了嫁,上有婆婆,下有儿女时,她就好了。” “那时候,只怕人家都要笑话我没教好姑娘啊。” 麦冬俯下身子慢慢给孙老太太捶起腿来:“您也不用这么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们也都娶了妻了,您年岁也大了,自然要保重身体。” 孙老太太依然闭着眼睛:“这个孙府里,内务有祖儿媳妇管着,我虽然现在没看出过什么错,但是祖儿媳妇的礼数实在是让我不放心,这样出去还不是丢我们孙家的脸么?你说说我该……”孙老太太说到这里,忽的坐起来了,唬得麦冬一跳,麦冬忙道:“老太太,您仔细起猛了头晕。” 孙老太太也不理麦冬说的,眼睛闪着希翼的光,双手一拍:“我怎么忘了,祖儿媳妇不懂礼数,我可以亲自教她啊,教好了她,出去也不用丢了我的脸啊。” 麦冬以为是什么事,听孙老太太说完,笑了起来:“老太太,奴婢还以为您看到什么了呢,既然是这样,您常叫三夫人过来教教她不就是了。” 孙老太太一个劲的摇头:“那怎么行,依我看祖儿那媳妇得我手把手的教,等晚上的,我叫祖儿来,就让他媳妇住在我这里,我教上一个月,自然也就像个样子了。” 麦冬吃了一惊:“老太太,这……三老爷和三夫人刚成亲不足一年,您这样热热的把三夫人叫了来咱们这里,只怕……” 孙老太太一笑,笑里含着千万种含义:“你不懂了罢,我把祖儿媳妇叫了来,祖儿也就只能去姨娘那里了,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让祖儿媳妇别那么善嫉。” 麦冬一怔,“老太太,这……这怕是……”。 孙老太太却又躺下去了:“我看这个法子就好,等晚上再叫你三老爷来,你可别对旁人说了去。” 麦冬应了声。 孙绍祖从衙门里回来,就去了小书房,孙绍祖让厚朴把孙成浦带到小书房来。孙成浦此时正在和几个小厮一起玩,一听自己父亲找自己,脸就拉得很长。他执拗着不想去,想到了孙老太太,孙成浦想去找孙老太太。 厚朴却堵住了孙成浦:“二少爷,老爷叫得急,还请二少爷快些罢,您也别为难了奴才了。” 孙成浦瞪了一会儿子厚朴,却并不敢把厚朴怎么样。他知道,父亲身边的小厮们,只听父亲一个人的命令,哪个都只尊他父亲,此时他如果闹,最后肯定会被父亲找去教训一顿。 孙成浦无奈低着头,跟着厚朴去了小书房。 孙成浦一进来,看到面沉似水的孙绍祖正坐在正座上瞪着自己,孙成浦连忙上前施礼。孙绍祖只是哼了一声,便问道:“我来问你,你从来了后,可曾和韬哥儿一起去上学?” 孙成浦听着学习,就不自在,他偷着看了父亲一眼,轻扭着身体说:“大哥在和一个王先生学着,我……我听不懂。” 孙绍祖看着儿子这样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起来:“听不懂你不会问么?你没长嘴么?问了先生,难道先生会不告诉你么?你只说你贪玩,根本不想学就是了,找这此个歪理由算什么?” 孙成浦不敢回一嘴。 孙绍祖继续说:“你以后就去和韬哥儿一起去上学,跟着先生一起学。” 孙成浦连忙点点头。 “我再问你,你可去你母亲那里请安过么?” 孙成浦转着眼睛:“老太太说,我刚刚来,熟悉一段时间再去也不迟了。” 孙绍祖气得牙根直痒痒,啪的一掌拍在桌上。 孙成浦吓得一哆嗦。 孙绍祖的声音如闷雷声一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总把老太太搬出来,你当我不知道你的伎俩么?我告诉你,从今开始,你早上早早和凌儿一样,去给你母亲请了安再去上学,敢有一天不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孙成浦忙低着头称是。 孙绍祖看着眼前不成器的儿子,很是伤脑筋:“你回去罢,我的话可记住了,别让我再知道你不上进和不孝的事去。下去罢,看着你我就头疼。” 孙成浦如得大赦一般,连忙退了下去。 孙成浦走出小书房后,心里大恼,嘴里不由得嘟囔出声:“好你个贾迎春,竟然跑到父亲那里告了我的黑状,以为父亲会替你出气,来报复我当日在全家人面前给你的没脸儿。那你就小看了你家小爷儿,你等着,你等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很爱很爱你 孙绍祖这里见孙成浦走了后,站起身,在小书房几个房子里转了一圈,见丫头婆子们倒各尽其责,特别是罗依,自被打了后,老老实实的呆在小书房里,今儿见孙绍祖来小书房转一圈时,竟然都不敢看孙绍祖。 孙绍祖看了一圈,就去了迎春的院子。孙绍祖进了屋,见迎春正打发泽英要走。迎春见孙绍祖也回来了,笑着叫住了泽英。 泽英连忙给孙绍祖施礼,孙绍祖随口问泽英:“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泽英忙回道:“回老爷,生意现在很好的,我就是来给东家送银子了。” “哦?”孙绍祖一挑眉,看向迎春。迎春得意的扬起脖子,像个骄傲的将军一般。孙绍祖忍着笑,让泽英回去。泽英施了礼,就退下去了。 泽英前脚走,迎春后脚就在房里笑着哼唱:“我得意儿的笑,我得意儿的笑……” 孙绍祖从来没听这样的歌,不由又让他想起当初迎春在他家祖先堂唱个“什么爱的歌”来。孙绍祖解下斗篷,问道:“你在哪里学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歌啊?从前有个什么死了爱,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得意的笑?” 迎春晃着头,调皮的说:“本老娘自己发明的,好听么?” “不怎么样,”孙绍祖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喝了一口,“先前儿那个死了爱声嘶力竭的,简直像叫魂一般,现在这样不阴不阳,老贾,你能不能唱一首让人舒服一些的歌啊?现在就发明一首好了,我听听。” 迎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了眼孙绍祖:“我从前一直喜欢一首歌,很久没唱过了。” “为什么?” 迎春眼帘低垂,“可能是怕回忆罢。” 孙绍祖盯着眼前的迎春,轻声道:“现在,能唱给我听么?” 迎春悠悠的唱起: 想为你做件事, 让你更快乐的事, 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 悄悄的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 我太不够温柔,优雅成熟懂事, 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你也就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歌声萦满整个房间,孙绍祖听着悠扬的歌声,看着迎春微蹙的眉头,还有眼里忽的晃过的一缕悲伤,心中一动。也许这首歌,并非那么简单罢?刚才迎春说是她的回忆,听着这样的词,略带忧伤的曲调,该是一个男人给她的回忆。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迎春唱完,思绪已回到了前身,自己上大学时,前一个男朋友告诉自己,他爱上了别人,希望她能潇洒放手。其实她当时明白,他说得潇洒,就是希望她不要纠缠,让他没有半点羁绊去追求他的新欢。那时候的李晶,生生的把泪逼了回去,在ktv唱了一天的歌,唱的都是这一首《很爱很爱你》。唱过了后,她回到了宿舍,从此对他,视而不见,哪怕看见他与新女友出双入对,她的心在滴血时,她也不低头。 而穿越了,自己面对的却是婆婆强塞进来的妾。难道,自己这次也要放手么? 一双大手扣住了迎春的小手,“想起什么了?”孙绍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迎春抬起眼帘,一笑:“往事而已,都过去了。” 孙绍祖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迎春过去。迎春站起身,孙绍祖将迎春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来,话说得霸道且含酸:“你可不许想别的男人,你是我的妻,我只要你很爱很爱我,却别让我往任何地方飞去,你这里就是最好的。” 迎春半转头,对上了孙绍祖清澈的双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晃,迎春轻轻的靠在孙绍祖的肩上。“傻瓜,我只要你记着我,就好了。” 孙绍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那么,我们用饭可好?” 迎春笑着点了点头。 夫妻两个刚用过饭,小翠进来回禀:“老爷夫人,津嫣姐姐来了。” 老太太又有什么事么?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孙绍祖让津嫣进来。津嫣进来施过了礼就说道:“三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孙绍祖看了眼迎春,没说什么站起身披上斗篷随津嫣走了。 看着孙绍祖走了,迎春心下却有些打鼓,自己这位婆婆不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的了罢。 孙绍祖进了老太太那间萦绕着檀香味的房间,见孙老太太靠在榻上,麦冬正给孙老太太轻揉着额头。麦冬见孙绍祖进来,住了手,过来施了礼就退下去了。 孙老太太一指榻前的小椅子:“祖儿,你来坐这里来。” 孙绍祖笑着走过去,坐在小椅子上:“母亲叫儿子来,可有什么事?” “可不是有什么事嘛,我冷眼看着你媳妇打理内务还算不错,倒算是井井有条的。” 孙绍祖微微点头,他知道,自己母亲把自己叫了来,绝不是为了夸奖迎春来的。 孙老太太继续说道:“我想着,你媳妇不足之处就是在这礼数上,你细想想,哪个当家子主母在花园子里勾得自家老爷啊?这让下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孙绍祖一皱眉,这事怎么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此事却是对迎春不利。孙绍祖没说话,继续听孙老太太说道。 “这就是你纵得她。还有,我听说你媳妇新婚还跑祖先堂歌曲子去了?真真是……”孙老太太的手哆嗦了一下,“气死我了!我真是没想到贾府也是个大家子,怎么会教导出这样的姑娘来?祖儿,我告诉你,我已经想好了,从后儿个开始,你媳妇就来我这里学学规矩。即入了孙府的门,就是咱家的媳妇,贾府里不教她,她现是我的媳妇,我不能任由着她。先前儿我没来,没人教她,也就罢了。现在我来了,我定不会不管此事了。” 孙老太太揉了揉额头,又道:“还有,你让司竹几个都跟了过来罢,把你媳妇的被褥也拿过来,我要教她一个月,一个月内不许她回自己院子去。” 一个月?还不许回自己院子去? 孙绍祖不由得唤了声:“母亲,这……这……” 孙老太太极不爱看儿子这副离不开媳妇的样子,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狠狠的瞪了孙绍祖一眼:“这什么这,是你离不了你媳妇,还是你媳妇离不了你?你别忘了,你还有几个姨娘呢,姨娘们自是服侍你的。我教导好了她,你看着也是欢喜的。我在别人面前也不会落下什么不是,让人说我没教好媳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个月? 孙绍祖笑着开了口:“母亲,您教媳妇自然是最好的,而且,您能教导迎春,也是她的福分。但是您的年纪已大,我们如果再这般不懂事的让您来教导,让外人看着也是会笑话的。我看倒不如你常常教教迎春,迎春现管着内院的事,如果她真搬来您这里,回事的人也多,扰了您的清静,岂不是我这些做儿女的不是。” 孙绍祖话说得绵软又恭敬,但是话里的含义却很明显,不想让迎春来这里。 孙老太太并不糊涂,一听儿子的话,就已明白过来,她冷冷一笑:“你这时候倒怕人笑话了,你媳妇做出那些子事你就不怕让人笑话了去么?你们但凡上进些,我至于亲自来教媳妇么?我既然要来教媳妇,你们就该觉得惭愧,让老母亲一大把年纪了还来管你们的事,说出去才是真真的笑话。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多说了,你回去和你媳妇交待一声,后儿个早上就让她人。你出去罢,我看着你们一个个不省事的,我就头疼。” 孙绍祖又被孙老太太轰了出来,孙绍祖提了一口气,转身回去迎春的院子。 孙绍祖一进屋,迎春就仔细的观察着孙绍祖的脸,但是看了很久,并没看出任何动向,迎春不得不佩服孙绍祖的沉稳及心机,孙老太太叫他却绝不是简单的叙话,但是孙绍祖却能不露半分出来。 迎春亲给孙绍祖换下了中衣,孙绍祖在这时候开了口:“母亲后儿个让你去和她学规矩。” 迎春眉毛一挑:“学规矩?怎么个学法母亲可曾告诉于你?” 孙绍祖坐在床上,脱下了鞋子:“母亲说让你在她那里住着学一个月。” 迎春放孙绍祖中衣的手一僵,她转过头来:“学一个月么?还在住在母亲那里?” 孙绍祖看向迎春,点了点头。 迎春笑了下:“好啊。” “好?你觉得好么?”孙绍祖见迎春平静接受,倒很意外。 “当然好啊,老孙,母亲肯教我,就说明她老人家还不想放弃我。其实一个人真对一个人不想理会时,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孙绍祖看着迎春,这个女子的好,真是一点点被发掘出来的。 夫妻两个躺在床上,迎春轻轻的依在孙绍祖的怀里:“后儿个就去母亲那里了,其实,我心里还有些不安的,我也是怕母亲恼了我的。” 孙绍祖拥着妻的手更紧:“要不我和母亲说,我也去母亲那里住不就行了。” 迎春拍了孙绍祖的手:“你还怕母亲嫌我不够么?你还巴巴的送上去,母亲见了,岂不更气。” 孙绍祖把玩着迎春颈上戴着的玉:“可是,要很久都看不到这块小赝品。”孙绍祖把玩一会儿,手就抚上了迎春的身上。 “我这块玉才不是赝品呢,还有,这位老孙,请你把你那不安分的小爪儿拿下来。” “有一个月不能见你呢。”孙绍祖并没有放开迎春,反而把迎春扯进被里。 “可是……”迎春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一番拒绝的话已变成了一声声低低的娇.喘声。 一个月,一个月呢,希望一个月里都很好。 第二天早上,迎春送走了孙绍祖,姨娘们都来立规矩了。陈姨娘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竟然是头上还有包着的水绸。水绸身后跟着低垂着头的罗依。自从罗依被打板子后,也是第一次来给迎春立规矩。罗依的脚步比起别人稍显蹒跚,想来伤还没好。 几个人走进来,纷纷给迎春施了礼,口称“给夫人请安”。 迎春摆了摆手,独看向水绸:“水绸,你的伤如何了?可好了?一大早的,急急的来做什么?好好养几日罢。” 水绸脸微微红起来:“多谢夫人惦记着,奴婢已经好很多了,奴婢已经能下床了。”水绸说到这里,抬头怯怯的看了眼迎春,回道:“回夫人,老太太……让奴婢去西面小跨院去住,奴婢想请……请夫人……” 水绸话还说完,迎春就笑了下:“既然是老太太让你去住,那你就去住罢,我这里知道了。” 水绸吃惊的看向迎春,又低下头:“谢夫人。” 迎春又看了眼陈姨娘,见陈姨娘脸色有些发青,迎春知道,水绸被抬起姨娘,陈姨娘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迎春摆摆手:“都回去罢,对了,水绸,不,应该是郑姨娘,你那里有什么事,你就只管来回禀我就是了。” 水绸又是谢了迎春,才随几个人退下去了。 绣橘见姨娘们退下去了,走上前对迎春说道:“夫人,听说老爷不让罗依乱走了,您看罗依似乎现在也比先前儿安分了一些。” 迎春喝了一口茶:“想来那十板子打得不轻。” 绣橘咬起了牙来:“依奴婢看,还是打得轻了,应该打二十板子,让她也长长记性。居然连夫人也敢陷害,不打死她都是便宜的。” 迎春笑了笑:“那二十板子可不是把一个女子真给打死了?和你直接打死有什么区别呢。” 绣橘的气还没有平:“夫人,我想想就是生气,奴婢还觉得老爷待罗依真真是太过仁慈了。” 迎春放下杯子:“有些事,是我们不懂的,也不需要我们懂,老爷有老爷的分寸。” 绣橘愣了愣,又想起一事:“夫人,其实老太太早就让郑姨娘搬过去,但她一直没敢过去,原我还以为她为什么不过去呢,今日来禀告您,我才明白,没您的话,水绸不敢贸贸然的搬到西小跨院去。” 迎春把迎喜行的帐簿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着,慢慢说道:“水绸还是太谨慎了,我看这府里最为本分的姬妾,就是水绸了。” 绣橘立在迎春身边说道:“夫人,郑姨娘还有更谨慎的事呢,我听小丫头们说,郑姨娘平日里对可儿和其他的下人们都很客气的,和从前做通房一样,并不端着姨娘的架子。” 司竹也走过来:“还有呢,我听厨房里的木香说,郑姨娘还和从前一样,自己的饭菜还是不敢让厨房里去做的,她每次都是自己去做。她还和厨房里的人说呢,她反正也是无事的,自己做做,免得麻烦了别人。” 迎春有些诧异:“真有这样谨慎么?” 司竹点点头:“开始王贵家的还害怕,不敢让郑姨娘自己做,后来郑姨娘竟向老太太求了,说自己就喜欢做饭,老太太也就依了她了。不止这样,她还常常做些点心,有时候给老太太的丫头们送去些,就是咱们院子里的丫头们这里,也常有郑姨娘送来的小点心呢。” 迎春没作声,深思起来。水绸竟然这样谨慎,难道当姨娘真令她怕成这个样子么?想着讨好老太太和自己,连个身边的丫头们也想到了? 迎春叹了口气,各人的人生,真是千差万别的。 绣橘在一边唉了一声:“夫人,我听司竹说,您要准备去老太太那里住上一个月了?” 迎春把帐簿又翻了一页:“老太太已经和老爷说好了,我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司竹也有些放心不下,“老太太并不喜欢夫人,老太太这样叫夫人去,不就是明着要找夫人的麻烦嘛。” 迎春头依然没有抬起来,她一行行的看着帐目,轻轻道:“倒也未必就是麻烦,司竹,绣橘,你们两个难道不知道,有一利就有一弊,有一弊就有一利的道理么?我虽然去老太太那里,面上,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老太太定不会让我轻松过活着。但是,暗地里的一利也是有的,你们想想,我和老太太接触多了,老太太也会慢慢了解我,万是她不想了解我,人如果每天看到一个人,当这种日常的见到成为习惯时,人也就会慢慢的形成一种习惯。你们可懂了?” 绣橘和司竹异口同声道:“让老太太习惯了夫人?” 迎春抬起头,笑着点了点:“对,让老太太习惯了我,慢慢也就接受了我,就算是有偏见,有挑剔,她也不会真就把我怎么样了。” 绣橘和司竹思量了一会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真能如夫人所说,那是更好不过的了。 主仆几人正在说着话,门外小丫头的声音传来:“夫人,二公子来了。” 孙成浦来了?迎春微愣,孙成浦一直对自己很有敌意,怎么会忽然来了呢?难道是孙绍祖给孙成浦下的命令么?迎春心里暗暗叫苦,如果孙绍祖真这样做,只会令孙成浦更加讨厌自己了。 司竹见迎春微怔着,小心的问道:“夫人,可让二公子进来?要不,我出去打发他走罢?” 迎春摇摇头,说道:“让他进来罢。” 司竹亲去挑了帘子,孙成浦从外面进了来。 孙成浦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孙成浦看到迎春,稍一迟疑,还是上前一步,给迎春放了礼:“母……母亲,浦儿来给您请安了。” 迎春见孙成浦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不由得一笑:“起来罢,浦哥儿。” 孙成浦笑容有些僵僵的:“母……母亲,我前儿来时,得罪了母亲,还请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第一百五十章 请罪 迎春眉毛一挑,孙成浦有些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迎春浅浅的笑起来:“浦哥儿已经长大了,以后好好跟着先生学习,个中道理自然也就全懂了。” 孙成浦颔首低眉称是:“母亲,我今日来就是特意给母亲赔罪的,另外,我还在街上买了个小玩意,专门来孝敬母亲的,也就是赔罪。” 迎春的眉毛挑得更高些,孙成浦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孙绍祖和孙成浦真得聊得很投机了,孙绍祖令孙成浦收了对自己的误会和偏见么?迎春皱了下眉毛,她觉得不大可能。那么或者是…… 迎春正思索着,孙成浦从身后小厮那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小方锦盒子,孙成浦恭恭敬敬的把小锦盒捧到迎春面前:“母亲看一看罢,看看是否喜欢?” 迎春稍一迟疑,孙成浦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憨憨一笑:“其实,这个小东西倒是真没花多少钱,只怕母亲嫌无趣了。” 迎春伸出手去,慢慢的触到那个锦盒子,孙成浦的眼睛也随着迎春的动作慢慢睁大起来,眼睛放出非同寻常的期待。 迎春稍一迟疑,孙成浦的眼睛也是一间。迎春心里已经明白八九分了,她接过盒子,却并没有打开,她把盒子揍在手中:“多谢浦哥儿了。” 孙成浦催着迎春:“母亲,您打开来看看罢,看看喜欢不喜欢?” 迎春抬头看了孙成浦一眼,心中的主意更为笃定,只是孙成浦这个孩子,全然不知晓自己是在给他留情面,还非要把事情闹开来。迎春心下一叹,看来孙成浦这个孩子是该给他些教训了。 想到这里,迎春嘴上却说:“那是自然,浦哥儿给母亲买的,定是好的,母亲这就看。” 迎春的手缓缓按在盒子的盖子上,眼睛却瞥向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孙成浦。只见孙成浦嘴边扬成的笑容竟然全是幸灾乐祸的,一刹那间,迎春忽然把锦盒一扫,全扫向站在一边含着有些疯狂的笑的孙成浦。 孙成浦毫无防备,眼睁睁的看到盒子飞向自己,惊得孙成浦“哎呀”大叫一声。于此同时,小方锦盒子里飞出几只巴掌大的黑影来,擦着孙成浦的面颊飞了过去,孙成浦的脸色吓得如一张白纸。 黑影飞得很快,嗖嗖几声,围着屋子转起了圈,吓得司竹和绣橘连连尖叫。 门外的几个媳妇并婆子听到屋子里的尖叫声,忙进来,冷不丁看见有几个巴掌大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飞过,惊得婆子们也尖叫起来。迎春的房子里乱成一片。 迎春站在一边,此时已经看得清楚,盒子里飞出的是几只蝙蝠。迎春喝了几个婆子一声:“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打下来。” 一个胆大的婆子定了定神,跑出门外,拿回一把扫帚,扬开手,左一下,右一下,不多时打下来几个蝙蝠来。 屋中的人见打下来的是蝙蝠都长出了一口气,迎春面色平静,转身坐回到椅子上,叫丫头们把点心端上来一盘子。小丫头出去后,端进一盒子小点心,放在迎春的面前,迎春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把目光都集中在孙成浦身上。 孙成浦此时脸色缓和了些,他却没看众人,而是眼睛直直的望向迎春那气淡神闲的脸,孙成浦嘴巴张了张,才说出话来:“你……你为什么不亲自打开盒子?” 迎春并没说话,又拿起块点心吃起来。孙成浦惊诧的望着这位嫡母,还是第一次有人不理会自己,孙成浦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冷落了一般,他提高了些嗓门:“我在问你,你……你为什么不打开盒子?” 迎春依然没说话,慢慢的把一块点心吃完了,才抬起头看着孙成浦那有些要暴怒的脸,迎春悠悠道:“我早就看出你的诡计了。” “怎……怎么可能?!”孙成浦不敢置信的望着迎春,“这事只有我和小石头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迎春端起茶杯,轻轻咂了一口:“浦哥儿,你以为你的小伎俩真能对付得了我么?我告诉你,你还太嫩了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永远不是大人。大人让着你,不是怕了你,只是因为爱你。”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是个大人,我就是个大人!我……”孙成浦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迎春根本没再看他。 迎春正端起茶细细的喝起来,她越过孙成浦,看向绣橘几个:“你们还立着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说完后,迎春站起身,走到案边上,继续看着迎喜行的帐簿,像是屋里根本没有孙成浦这个人一样。 孙成浦心有些发慌,更不能让他忍受的是,有人无视他的存在。孙绍祖大声说:“我……我告诉你,你再敢向父亲告我的黑状,我……我还……” “你还拿一些小虫子来吓唬我么?”迎春说着抬起眼睛来,她看向脸上有些慌乱的孙成浦,“浦哥儿,我告诉你,我并不怕这些个。” “我不信!老太太从前就说过,女子向来都怕这些个的。” 迎春也不理会孙成浦,走到正在清扫蝙蝠尸体的婆子身边,她对着婆子摆了摆手,婆子退到一边,迎春伸手从地上拈起一个死蝙蝠来,惊得一旁的孙成浦张大了嘴巴。 迎春缓缓走向孙成浦:“现在你信了么?”迎春扯着蝙蝠的翅膀向孙成浦晃了晃。孙成浦却大叫起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迎春站定,“现在知道了罢,浦哥儿,我的胆量要比你大,而且比你想像中也大得很多。” 孙成浦面如死灰,他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跑了。 身后的小厮也要转身就追孙成浦去,迎春却叫住了他。 “你就是小石头罢?” 这个十多岁的小厮吓得一缩头,诺诺的应了声。 迎春把蝙蝠的尸体丢到一边的地上,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条热毛巾,轻轻擦起手来:“小石头,二公子做出这些事你是知道的,二公子才也说了,如果他下次再做什么事,你不来告诉我,你信不信我会把你卖了,或是更严重些?依今儿的情形,你也能明白罢,浦哥儿是保不住你的,老太太虽然保得了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世,你可要仔细些。” 小石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夫人,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以后有事一定要向夫人禀告,请夫人饶了奴才。” 迎春哼了一声:“去罢,可想好了你的后路了,去跟着二公子罢,以后有事就来找我,或是找孙喜家的和司竹都可以,记得么?” 小石头叩了一个响头,才退了下去。 迎春见小石头也退下去了,无奈的摇摇头,她忽然觉得自从孙绍祖的家人来了后,自己最多的感觉就是无奈,而这段时间里,迎春除了叹气就是摇头,人似乎是老了十几岁。迎春已经好久没好好的和司竹几个聊聊天,说说话,也很久没和丫头们跳绳了。 想到这里,迎春把案上的帐簿收起来,叫来了司竹和槐角:“司竹,你去让小丫头把院子里收拾一下,槐角,你去把大姑娘找了来。” 司竹先问了句:“夫人,您这是要……” “春日正好,我们去跳绳,莫辜负了初春啊。” 槐角脆声声的应了,就要往外走。司竹伸手拦住了她,然后转回头有些为难的对迎春说:“夫人,奴婢想着,我们如果这样去跳绳,是不是不太好。现在老太太在府上,老太太本就对夫人有些偏见,此时去跳绳老太太若是知道了,怕对夫人不利。” 迎春一笑:“司竹,你别忘了,明日我们就要去老太太那里学规矩了,那时候你就是想跳,也没人敢陪你跳啊。就算有人陪得你跳,只怕你连绳都找不到。今日天好,我们还不趁着没去,大玩一通?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就当是最后的疯狂了罢。” 迎春说着就笑了起来,双眼闪动着灿若如星般的光亮。司竹和槐角都没见过自家主子笑得这样明媚过,不免有些看呆了。真是人如其名,果然有着迎春花般的璨然。 迎春见两个丫头有些呆呆的,又催了两人后,司竹和槐角才各自退了下去。迎春往里间走去,边走她边唤泽兰:“泽兰,你把我那身轻便的衣服放在哪里了?快快找出来,还有,你们几个也别穿得这样拖拖拉拉的,小心一会儿子被绳绊倒。” 有一盏茶的时间,迎春听到院子里有人叫她:“母亲,快快出来啊!”迎春一听是雨凌的声音,唇边荡起笑来,挑起帘子走了出来。 迎春看向雨凌,雨凌穿得很简单,上身穿着对襟花袄,下穿着绣花小棉裤,头发也束了起来,梳了两个小小的发髻,一边别了一朵红色的小丝花。 雨凌见迎春出来,先是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母亲。只见迎春上衣穿了件短毛小皮袄,腿上穿着莲蓬绣底棉裤,长长的青丝此时已卷起,卷成一个如花般的吉祥髻绾在脑后。 雨凌看着迎春,惊笑道:“母亲,您这样打扮也很漂亮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偷窥 迎春拉起雨凌的手:“走,我们快去跳绳罢。” 雨凌想到了跳绳,就雀跃起来:“母亲,快啊,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跳绳呢。” 院子里的丫头们早挪开了几个大花盆,院子显得空旷了很多了。迎春说:“咱们今天就玩跑珠跳,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跳绳,然后再跑开了,凡是没跟上前一个的,还有跳坏了的就算输,哪个输了,我们就要惩罪她。” 雨凌先愣了一下,有些慌张:“母亲,我和锦纹没玩过,可是要怎么罚?” 迎春笑眯眯的说:“没关系,给你们主仆两次机会,两次后,相信你们也玩得好了。至于惩罚嘛,我们一会儿子就让那个没跳好的人当鬼,我们接着玩.摸瞎子,好不好?” “好!”院子里响起了豁亮的应答声。 两个小丫头摇开了绳,迎春带着雨凌和一群丫头们,站在绳边,等着开始跳绳。迎春回过头,轻喊道:“我要开始了。” 后面几个人都道:“开始罢。” 迎春小跳向绳子,然后轻盈的一跳,再跑向一边。后面的人学着迎春的样子,一个接一个的,飞速的从绳下一跳一跳的跑过。一个个穿绳而过的女子们,竟然如一只只飞过云间的小燕。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一声声的计着数,院子里的人跳得即紧张又欢快。 一轮下来,因为紧张,锦纹第一个被绳绊到了,锦纹啊了一声,绳子停下,院子里的人都笑起来了。雨凌在一边又是笑又是跳,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第二轮开始了,一群人逐一的跳过绳,恐怕跳坏了受罚。每个女孩子的脸都微微挂些汗珠,但是她们却舍不得不玩。遇到这样的好主子,许你在院子里玩,要比那些木讷且古板的主子好得不是一分二分的。笑声,绳子抽在地上的声音,跳动的声音,喘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比轻松自在的快乐圈。 果然是不负了春日啊。 无所事事的孙成浦,正好从迎春的院子后面经过,听到里面传出的欢笑声音。孙成浦有些纳闷,不知道院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他叫了小石头,转到了院子的前面,偷偷摸摸的躲在院门外,身子一点点的探过去,露出一双眼睛朝院子里瞧去。 只见一群人在院子里跳绳,飞扬的绳子,轻盈的人影,晃得孙成浦有些发晕。孙成浦很是吃惊,那个最没安好心肠的嫡母,怎么会许人在她的院子里跳绳呢?孙成浦微微发愣后,他又仔细的看了会儿,结果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那位姐姐雨凌和嫡母迎春,打扮得像个丫头一样,正混在人群里排着队等着跳绳。 孙成浦以为自己的眼花了,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再细看时,果然就是迎春和雨凌。 怎么可能?一家主母怎么可以降低身份和丫头们一起玩呢?这简直太出乎意料了!再看看迎春和姐姐雨凌的这身穿着,和小丫头没什么大区别,只是看着衣着华丽了些。孙成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石头在一边也认出了迎春和雨凌,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没合拢上。 过了一会儿,小石头颤颤的对孙成浦说:“二……二公子,这……这是……” 孙成浦的食指按在小石的嘴上,孙成浦压低了声音对小石头说:“小点声,笨蛋,你想让她们发现我们在偷看么?” 孙成浦又转过头,继续看向院子里。一个个欢声笑语的女孩子们跳绳跳得倒真有趣,看着她们挂着汗水的脸,跑过来,又跑过去,一脸的兴致勃勃。孙成浦的眼睛随着跳绳一起一浮的,他好羡慕院子里的人,他长这么大还没和这么多人跳过绳呢。看着看着,孙成浦心里不由得痒痒的,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们一起去跳绳。 “二公子,原来您在这,您让奴婢好找,老太太正找您呢!” 孙成浦身后传了招唤声,惊得孙成浦身子一僵。孙成浦一缩脖子,愤怒的回过头,见他房里的丫头夜荷正站在他身后。 孙成浦低喝了小石头一声:“还不快跑啊!” 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夜荷被孙成浦扯住了就跑。 迎春院子里的婆子也听到声音了,她马上出了院门向外看,只见孙成浦带着一个小丫头和小厮已经跑得很远了。 院子里的迎春听到动静,让大家停了下来,迎春看向婆子:“怎么回事?” 婆子回道:“好像有人在院门外偷看,奴婢远远的看着,倒像是二公子的样子。” 迎春接过小丫头递过的毛巾擦了擦汗,没做声。雨凌走过来,问道:“母亲,是弟弟么?” “可能罢。” 雨凌忽然也有些紧张:“母亲,弟弟会不会把我们跳绳的事告诉给祖母去啊?如果她告诉了祖母,我怕祖母会罚母亲。” 迎春拿着毛巾帮雨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了笑:“如果浦哥儿想告诉给老太太,我们是拦也拦不住的。凌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母亲……” 迎春拍了拍雨凌的肩:“走,咱们还没玩.摸瞎子呢,锦纹,你可仔细了,你要当瞎子了,你刚刚可是跳坏了四次呢。” 迎春的一句话,令原本有些紧张压抑的氛围顿时变得活跃起来,一群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又是说又是笑。 迎春拉着雨凌向院子这边走过来,迎春不由得回头朝院门口望了下,她若有所思起来。 孙成浦带着夜荷和小石头一路狂奔跑到了回廊处,孙成浦一屁股坐在回廊上,喘起了粗气。 小石头摸住回廊的柱子喘成一团:“二……二公子……您……您跑得太……快了……” 夜荷早蹲在一边,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了。 主仆三人喘了半天气,夜荷才说:“二公子,您刚刚在夫人院门口那是做什么呢?” 孙成浦一瞪眼:“还不全怪你,你的一声鬼叫,让我们险些让夫人逮个正着。如果真让夫人逮住了,你看我不打你的。” 夜荷只有十岁左右的年纪,被孙成浦吓得身子一抖,眼圈马上红了,竟然有些要哭出来。 夜荷说是孙成浦的小丫头,倒不如说是他的玩伴,孙成浦的两个玩伴就是小石头和夜荷。 孙成浦一见夜荷要哭,心里有些不忍,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真是麻烦。对了,老太太找我什么事?” 夜荷回道:“好像是老太太那里有徐妈妈蒸的蛋皮糕,老太太想着二公子爱吃,就让麦冬姐姐来叫二公子,因见二公子没在房里,就让我出来找了。” 孙成浦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朝东院走去。夜荷和小石头跟在后面,夜荷忽然想到了什么,悄声问孙成浦:“二公子,您刚才看到夫人她们在做什么?” “夫人她们在玩跳绳。” 夜荷惊得目瞪口呆:“这……这于礼不合啊。二公子,您会不会把这事告诉给老太太啊?” 孙成浦听了夜荷的话,忽然站定,眼睛紧紧的盯着夜荷,半晌没说话。 小石头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紧张的看向孙成浦。 夜荷被孙成浦看得有些不自在:“二公子,奴婢多嘴,请您别怪罪奴婢。” 孙成浦却忽然说了话:“你们两个听着,今日夫人院子里的事,不许告诉给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老太太和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你们两个谁要是漏了口风,可仔细我不饶了他。” 小石头和夜荷都是一愣,随后马上都低头称是。 孙成浦满意的笑了起来:“好,走,我们去老太太那里。” 一路走着,孙成浦都很开心的样子,夜荷和小石头却有些不明白,自家公子最讨厌夫人了,如今看到夫人在院子里玩跳绳,不正是在老太太面前告状的好机会么?公子怎么却不许他们漏口风呢?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下午孙绍祖回来时,迎春刚睡醒。孙绍祖走过来捏着迎春的鼻子笑道:“怎么刚起来?” 迎春打了个哈欠:“今天和凌儿并一群小丫头们玩跳绳,跳得我好累。” 孙绍祖坐在一边:“你啊,有时候像个有智谋的人,有时候却像个小孩子,居然现在还能和凌儿及小丫头们玩到一起去呢。” 迎春坐起身来,温和的笑道:“你就当我是个小孩子好了,我就是要你来宠我,来哄我的。” 孙绍祖看着眼角惺忪睡意还未全退的妻,笑着拥住了她。 “对了,今日浦哥儿也来看跳绳了。” “谁?浦儿?”孙绍祖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和你们一起玩跳绳了?” “没有,他好像一直在院外偷偷的看来着,后来好像谁发现了他,他就唬得跑掉了。” “浦儿这个孩子,真真是令我头疼的一个,他如果及凌儿一半,我也不用操这个心了。” “我看浦儿还是个孩子,你别打断我,我说的是真的,我并没有袒护他的意思。如果他不是孩子的话,也不会总做出一些孩子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关于教子 孙绍祖一挑眉:“浦儿他不是又捣乱了罢?” 迎春一笑:“浦儿今日早上很有规矩的来给我请安,还送了我一件礼。” 孙绍祖有些吃惊:“这小子还知道送你礼物?……他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罢?” 迎春暗暗佩服孙绍祖的洞察力,不愧是在朝为官的,这种机敏力还是很强的。迎春笑着说:“浦哥儿送给我一个小盒子,他说是前儿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不知道我喜不喜欢,非要我打开着看看。” 孙绍祖已经把事情明白了大半,他嗖的站起来:“是不是那个逆子在盒子里装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吓你了?你告诉给我,我这就是揭了他的皮!” 迎春忙站起来,扯住孙绍祖的袖子:“你就不能等我说完么?也许一会儿子你就会生我的气,也说不定呢。” 孙绍祖皱着眉,重新坐下来,问迎春:“到底怎么了?” “我没打开盒子,因为从浦哥儿的眼神及那股贼贼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当时我索性把小盒子一扫到他身上,从里面飞出几只蝙蝠来。” 孙绍祖一拳捶在桌上:“这个逆子,这等事也做得出来?”说完,孙绍祖转过头看看迎春:“你有没有吓到?” 迎春一笑:“我怎么会吓到呢,我早料不会有好事,所以我早有思想准备,倒是浦哥儿被吓了一跳。等他定了神后问我为什么不打开盒子,我告诉他,我早猜到他的诡计,浦哥儿不信,我又告诉他,从前大人让着他,并不是因为怕了他,而是因为爱他。老孙,我希望浦哥儿能慢慢懂了我说的话。” 孙绍祖余气并未消了:“这个畜生,连自己母亲也敢这样待,以后还得了么?” 迎春盯着孙绍祖:“老孙,你别以为真就能棍棒下出了孝子,小孩子是要让他心里服气你,崇拜你,喜欢你,这样你说的话,他才会听。你别不把孩子当一回事,总以为他是小孩子,其实,为人父母的一言一行都直接影响着孩子们,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把孩子不当成成人,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迎春轻抚孙绍祖的手:“浦哥儿这个孩子是被老太太给娇惯坏了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而且这个孩子心里知道自己是庶出,其实他还是自卑的。他希望大家都注意他,而我却偏偏不把他的恶作剧当回事,所以他觉得这是最让他受不了的事。我想着,我该先给浦哥儿一些挫折,然后我再想法子慢慢和他走近,了解他的想法,懂得他的内心世界。老孙,这才是我们做父母该做的事。” 孙绍祖转过头,看着一脸认真的迎春,真没想到她对孩子们也有一套独到的办法。孙绍祖沉思起来,也许自己的教导方式真的存在问题。孙成浦怕他,孙绍祖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儿子和自己并不亲。孙绍祖打量起迎春来,自己这位小妻子,连个孩子也没生养过,却很懂得小孩子们的心,特别是她并不敷衍庶出的孩子们,这是最让孙绍祖满意的地方。 孙绍祖握住了迎春的手:“有你,真好。” 迎春笑了起来:“我想着浦哥儿也是孩子,大概他也想和相仿的人一起玩,所以他才会跑我这里看我们跳绳。” 孙绍祖握紧了迎春的手:“我以后把两个孩子交给你了,你就好好管教他们,我也是放心的。” 迎春笑着点点头。 孙绍祖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有没有把浦儿身边的小厮叫过来骂一痛,就算是打也不为过。浦儿想出这些个事,我就不信他们是不知道的。” “我把浦哥儿身边的小厮小石头留了会儿,训了一痛,我想就是浦哥儿那里再有什么事,小石头是不敢不来报给我的。” 孙绍祖点点头,眼里闪出了调笑的光:“你倒是有手段啊。” 迎春长出一口气:“没两下子也不敢嫁给你中山狼不是。” 孙绍祖笑着去拧迎春的鼻子,迎春一躲,随后也笑起来。 孙绍祖和迎春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他们知道,明日只怕二人都不会这么轻松了。 第二天五更刚过,迎春就起了来,她悄悄的越过孙绍祖,轻轻下床穿起衣服。迎春的身后却传来了低沉沙哑的声音:“老贾,太早些了罢?” 迎春转回身,帮孙绍祖盖了盖被子:“你再小睡一会儿子,还早呢,我早早收拾庭当了,就去母亲那里了,早去些,母亲也许会开心一些。” 孙绍祖坐起身来:“我也起来罢,我陪你一起去母亲那里。” “真的不必了,一会儿子可能陈姨娘就来了,让她好好服侍你吃了早饭,你就去衙门罢。” 孙绍祖也不理迎春,翻身下床穿起衣服来了。 迎春见拗不过孙绍祖,拿起孙绍祖的衣服,帮他穿起来,一边说,一边叮嘱着:“这一个月里,你就去陈姨娘那里或是郑姨娘那里好了,衣服你找不到的,只管问绣橘,我们的东西,她从前是经手过的,现在虽然是管家娘子,但是东西她还是一样知道的。那个大毛护膝你还是要戴的,别嫌麻烦,春风入骨,可马虎不得。还有,我把你的几本兵书放在里间的小箱子里了,你如果看了,别找不到了。浦哥儿那里,你也该柔和些,此后我在母亲那里,你我说话自然是多有不便的,你别真话说得重了,伤了孩子的心。” 迎春帮孙绍祖系上外衣后,孙绍祖笑着转回身:“放心罢,就是真有事了,我正好借着由头去母亲那里找你,一是显示我离了你,万事不灵。二是也好看看你去,最好母亲再许你回来睡一夜两夜的,那才是最好的。” 迎春脸一红,指尖戳在孙绍祖的额头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没面子呢。” 孙绍祖忽然正色的对迎春说:“母亲那里,你就多担待些罢,你孝敬母亲我是看在眼里的。母亲性子有时候是较固执的,你顺着她些,就权当看着我了。” 迎春笑着说:“难道没你这番话,我就不会当媳妇了?你也放心罢,我定会处处留心,好好服侍母亲。” 孙绍祖笑着点点头。 此时司竹已经进了来,见孙绍祖和迎春都起来了就命小丫头摆饭。 孙绍祖坐在迎春对面,一边吃着,一边开了口:“哪个丫头留下来?” 迎春想了想:“泽兰留下罢,我带着司竹和槐角、桂心和紫苏去就行。你去姨娘那里,这边院子里也不必留什么人了,有个看家的就行了。” 孙绍祖吃了一个包子:“谁告诉你我要去姨娘那里了?” 迎春抬起头:“难道你不去姨娘那里?你还真以为母亲会放我回来么?” “我知道,但是我就在这房里了,你虽然要住母亲那里了,但我也不想去别处,你再留下一个丫头罢。” “你不去小书房那边么?” “不去,我在这里挺好的。” 迎春看着孙绍祖,对司竹说:“你告诉紫苏一声,让她和泽兰一起留下来罢,让她们尽心服侍老爷。” 司竹应了声,就出去传话去了。 刚到了卯时,迎春和孙绍祖吃过了饭,披上斗篷往东院这边去了。 到了孙老太太这里,孙老太太刚起来。麦冬在二人在小厅里等一会儿,孙老太太才出来见孙绍祖和迎春。孙老太太看着孙绍祖和迎春,眉毛轻挑:“来得倒早。” 迎春欠了欠身:“母亲,媳妇是特来服侍母亲用早饭的。” 孙老太太点点头:“倒还算你懂事。麦冬啊,把一切事务都告诉给三夫人,别让三夫人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 麦冬看了眼迎春,迎春却面色如常。孙绍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孙老太太瞥了眼孙绍祖,“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去衙门么?” 孙绍祖笑了笑,施了礼:“母亲,儿子先行告退了。” 孙老太太转头对迎春说:“媳妇,你去送你家老爷罢。” 迎春应了一声,和孙绍祖一同退了出来。 走到东院门口,孙绍祖见无人,拉住了迎春的手:“我放心不下你。” 迎春笑了起来:“放心罢,我会以不变应万变,再者,我老脸厚皮的,就是被母亲说两句,也是无妨的。” 孙绍祖笑着捏了捏迎春的鼻子:“那我就走了,有事你遣人去回我一声,记得,别太累着自己了,万事有我呢,真有事,你一定要让人告诉给我。” 迎春推着孙绍祖:“老孙头,你快走罢,真是够能唠叨了。” 孙绍祖笑着走了。 迎春立在院门口,见不到孙绍祖的影子后,才回到孙老太太的屋子。麦冬几个正在摆饭,孙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媳妇,我也知道你们小夫妻的被我热刺刺的给拉开来,彼此心下都难舍难分的,但是你也要懂我的心。” 迎春并没答话,问孙老太太:“母亲,您是吃些鸭皮粥,还是吃些香松糕?” 孙老太太看了看面前的桌子上的饭菜:“就来点鸭皮粥罢,把那几个小菜给我端过来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刀子嘴,豆腐心 迎春手脚麻利的端过了几个小菜,亲为孙老太太盛上粥,轻轻的掺动几下,捧到孙老太太面前:“母亲,我想着,您上了些年纪,慢慢吃些热的好。现在正是初春季节,乍冷还寒的,母亲还是仔细些好。” 孙老太太看了一会儿迎春,缓缓点点头:“好,放在这里就是。” 迎春把鸭皮粥放下,一边给孙老太太布菜,一边说:“母亲的用心,媳妇自然是知晓的,不说母亲这么多年支撑起这个家的能力,单说母亲能让老爷几个兄弟在孙族里立足扬威这一点,并不是一个操心就能说得尽的。母亲的策划、母亲的用心、母亲的智慧,都是我未来教导下一辈的榜样。母亲既然能这样大公无私的把我叫了来,要教我,不知是我哪世的福气,入得了母亲的眼,换一个人,母亲也不会来教。” 迎春一番话,说得孙老太太心里甭提有多舒服了。媳妇先说了自己从前的难处,自老爷去世后,自己撑起这个家,哪里是容易的?在人前,她总是冷漠,厉害的。但是那夜深人静时,自己却只能暗自垂泪。自己受的苦,又能向何人去诉呢? 今日里,媳妇把自己的艰辛都说了出来,真真是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了。再说说眼前的儿子媳妇,虽然说麦冬也悄悄劝过自己不必太管着儿子,但是她是做娘的,又单单剩下孙绍祖一个独苗儿子,她怎能不仔细些呢?她知道自己在儿子媳妇眼里,可能是多管闲事了,但是,为了儿子的未来,这个闲事,她是定要管的了。 看来自己并没白操了心,媳妇还是领情的。更重要的是,媳妇是懂她的。 再听听媳妇后面说的,自己纵是再看不上媳妇,有她这些子话,如果再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了。孙老太太深深的看着眼前走来走去,精心为自己布菜的迎春。这个媳妇,倒是个嘴乖的,难怪儿子离不了她。现在媳妇就在眼前,仔细看着,媳妇长得倒还是秀丽清雅的。 孙老太太的心也开阔了许多,嘴上的话也就多起来了。 “媳妇,有你这些的话,我倒是心宽许多,你还算是个懂事的孩子。先前儿,你是大家闺秀,又是庶出的,可能你母亲也未待你见识过大场合,从今后起,我就带着你四处走走,见识见识,你自然也就懂得多了。我看呢,你这个孩子还是可塑之材。” “我从此跟了母亲,自然是要长见识的,只是,媳妇粗陋之时,还请母亲不要见怪才是。” 孙老太太此时的心情已经是大好了,“没事,人总是有生疏到熟悉的过程嘛,慢慢就好了。” “我就是再学着,自然也是赶不上母亲的。” “呵呵,你看你这个孩子说的,真是的。”孙老太太笑了起来,“你早饭用过没?没用过,一会儿子就在我这吃罢。” “多谢母亲挂记着,媳妇已经用过早饭了。” 孙老太太拭拭嘴,麦冬等人把饭撤了下去。孙老太太看向迎春:“那一会儿子,你就把帐簿全拿过来,我也帮你看看,有些该蠲了,就要蠲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府里现在来了一大家子的人,自然花消是不少的。” 迎春没想到孙老太太虽然有时候尽显得刻薄,不近人情,但是大事上,却还算分明。 “母亲,其实也没什么的,全家人来了,并不添了多少开销,母亲不必劳心了。”迎春心里是不希望孙老太太看到那些帐簿,因为孙府现在的开销确实已经很大。迎春怕老人家年岁大了,看了反倒担心。 孙老太太漱过了口,慢慢的擦着手:“你的心思,我也懂的,只是这种事上,你身为这府里的主母,自然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但是,你又是媳妇又是嫂子,还是弟妹,这里面的话,你自是不好提的,但是我却好说的。” 迎春极吃惊的看向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却依旧脸色如常。迎春没想到孙老太太竟然也替自己着想着,确实是,有很多花销,迎春是不好提出来什么的,因为怕孙老太太生气,再惹得全家不痛快。其实孙府这个月的花销,已经从迎喜行里支出来了。 这个婆婆,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母亲,”迎春眼中有泪在闪动,轻轻的走到孙老太太身边,“先前儿,媳妇不懂事,常惹得母亲不快,今儿媳妇见母亲这样体恤媳妇,舐犊之情犹为深厚,倒是真真显得媳妇心境狭隘了。” 孙老太太转头看见迎春眼中有泪,转回过头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你即为我家媳妇,也算是我的儿女,小事上大家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但是大事上,我并不糊涂。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我也持过家,这个艰难,我还是懂的。” 迎春吸了吸鼻子,笑了笑:“母亲,人家不是感动了嘛。” 迎春这句半带撒娇的话,令孙老太太脸上扬起慈祥的笑。“好了好了,你去叫孙喜家的来了罢,再一会儿子,你又要去厨房那边看看了。” 孙府的帐簿一摞摞帐簿摆在东院前厅时,孙老太太坐在案前,迎春在一边立着。“母亲,我念给您听罢,您年岁也大了。” “没事,我看看倒好。” 迎春把一本帐簿放在孙老太太面前,孙老太太翻开帐簿,聚精会神的一页页看起来。 孙老太太看完一本又拿起一本,刚看了没几页,指着一处道:“这是什么?” 迎春俯下身子:“这是几个姑娘的水粉胭脂银子。” “这其中怎么没有凌姐儿的?” “母亲,凌儿的水粉都从我这里出,一般这些个,都是我买给她的。” 孙老太太抬头深深的看了眼迎春,又低下头去说:“把这项给蠲了。” 迎春自是一诧:“母亲,只怕这样不好罢,大妹妹和二妹妹才刚来。” “你都能深明大义的把凌儿的水粉银子悄悄的自己拿了,难道她们就比哪个尊贵的么?你是怕惠莹生事罢?惠莹那个孩子也是我宠溺的,无妨,有事让她来找我。” 迎春不再说话了。 孙老太太把帐簿又翻了一页:“还有,把浦哥儿和韬哥儿的纸墨银子也蠲了,浦哥儿的纸墨银子归我,韬哥儿的让你二哥二嫂出,另设这些做什么?财从细起啊。” “母亲,浦哥儿的纸墨还是归我的好,凌儿的一项已经归我,我自然也不缺浦哥儿一项了。” “你那里有一个凌儿就够了,浦哥儿的那些个银子,我还能承担得起,又不是什么大财主,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迎春知道孙老太太也是在为自己分担,心下很是感激。 中午饭时,孙老太太还没看完所有的帐簿,迎春却带着麦冬把饭全摆上了。迎春服侍着孙老太太用过中饭,孙老太太又要看帐簿,迎春却拦住了:“母亲,整日看这帐簿也是够累的,母亲先睡了中觉,明日再看罢。” 孙老太太没说什么,让麦冬把绣橘叫了来。绣橘来了,给孙老太太施过礼,孙老太太问道:“孙喜家的,我且问你,府上从我们来了,花了有多少银子?” “这……”绣橘偷眼看向迎春。迎春极轻的摇了下头。 孙老太太把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叹了一口气:“孙喜家的,你就实话实说,不用看着你主子。” “有,有五十两多了。” “这么多了?”孙老太太眉头一皱,“你家老爷的俸禄一年才多少啊,怎么才这几天就花了这么我了?”孙老太太说到这里,稍一思索,低头看了眼绣橘:“这些的银子,可全是你老爷的俸禄?” 绣橘还没说话,迎春先笑回道:“母亲,不是老爷的俸禄,还能是什么呢?” 孙老太太看向迎春,声音有些沉重起来:“媳妇,这里面,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有你那间铺子赚来的银子了?” 迎春没想到孙老太太竟然这样精明,忙笑道:“没有,都是老爷的俸禄。” “你莫哄我,媳妇啊,我们自家人,到底还是要实话实说的。” 迎春想了想,说道:“母亲,如果说算有,也算是有罢,老爷把银票放在银号里了,因为母亲来得匆忙,我们之前也没准备,所以就把迎喜的收入拿来花。母亲,这倒也是没什么的,一家人何必算得这样清楚呢。” 孙老太太没再说什么,迎春摆摆手,绣橘退了下去。 孙老太太良久叹了一口气:“你倒是识大体的,我从前待你也不甚好。”孙老太太说着看着迎春,“媳妇,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迎春忙说:“母亲,您这样说媳妇如何能受得起呢,媳妇年纪轻,做事也是有头无脑的,母亲不恼我,我就很高兴了,何来母亲向我说这样子的话呢。” “真是不经事故,不晓人心啊,此后我们娘俩个好好相处就是了。”孙老太太有感而发。 迎春由衷的笑了起来。从孙老太太来了以后,迎春第一次觉得特别开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为你纯净 迎春跟着孙老太太学规矩的事,在孙府上下传遍了。陈姨娘高兴得心情大好,赏了跟前儿的几个丫头们。 香舍拿着半吊钱对陈姨娘说:“姨娘,夫人去老爷那里了,我今晚就去请老爷过来罢。” 陈姨娘看着头脑第一次清明些的香舍,点点头:“现在才真真是我们的机会呢。你一会儿子吩咐厨房,准备几个老爷喜欢的菜,晚上我去亲请老爷过来。”陈姨娘说完,笑得极得意。 陈姨娘喝了半盏茶,忽然想到一事,对香舍吩咐说:“对了,你派几个小丫头四处去瞧瞧,可别让罗依和水绸那两个小蹄子挑着机会。特别是水绸,我听说她自抬起来,老爷还没去过她那屋呢,她可别急了想出什么主意来。” 香舍难得见到陈姨娘脸上有笑容,紧走向陈姨娘两步,道:“我看郑姨娘不像是那样的人罢。” “郑姨娘?她也配!”陈姨娘狠狠的向一旁啐了一口,“如果不是老太太,她哪能上得了这个台盘,还想和我平起平坐,她也不照照自己那张脸!”陈姨娘说着,眼睛瞪向了东边,“老太太也真是,打击夫人就打击罢,抬她做什么姨娘,真真是个老糊涂。” 香舍忙说:“姨娘小声些,小心别人听到。” “我说的是实话。”陈姨娘嘴上硬着,话音却小了很多。 陈姨娘翻找起自己的首饰,“香舍,你看我戴哪个好看?” 香舍忙笑着说:“姨娘戴哪个都是最美的。” 陈姨娘对着镜子抚了抚鬓角,还好,自己还没老去。陈姨娘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现在的年纪,正如熟透了的桃子,仿佛一点点熏了春风,成熟得妖娆,要裂开了一般。而这个时候,自己的男人却属于了别人,她的曾经,都成为别人的现在,而她,死气沉沉的,却偏生活生生的存在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 陈姨娘的手慢慢抚过脸颊,她不甘,她狠狠的咬着牙。老爷,这次我定让你再也离不了我,永远也离不开我! 像是发了狠一般,又像是受了蛊惑,陈姨娘的脸上忽的一红,慢慢的,浅浅的笑扬在她那红艳的唇边。老爷的心,她是懂得的,只是老爷和夫人是新鲜劲刚起罢了。老爷喜欢哪种女子,老爷又是喜欢什么的情调,没人比她更懂的了。 陈姨娘转过身来,香舍早出去各处遣小丫头去了。陈姨娘坐在榻上,这宅院里的女人,拼的就是个手段,没有个手段心计,就别进入大家子的门。现在是天赐良机,夫人被老太太给绊住了,自己定要努把力,抢回老爷来。最好再能生个哥儿,那时候,夫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她如何了。 想着想着,陈姨娘带着美梦睡着了。 迎春忙碌的第一天就在孙老太太那里结束了,孙老太太抬看向垂首一边的迎春,笑了笑:“媳妇,你也回去睡罢。你睡在旁边的屋子里,让青黛带你去。” 话音刚落,丫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三老爷来了。” 孙老太太半眯的眼睛一睁,不觉得看向迎春,叹了一口气:“原我自己在这边时,也没见他来得勤。” 迎春忙笑道:“许是老爷又找不到什么东西了。” 孙老太太没说话。但迎春知道,孙老太太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别扭了。迎春心里开始暗暗祈祷,但愿孙绍祖别笨得透了腔,这个时候说话撞到枪口上,那她一天的低眉顺眼到头来就全报废了。 此时,孙绍祖已经进了屋来,他先一步上前去给孙老太太施了礼:“母亲。” 孙老太太瞥了孙绍祖一眼:“可是要来瞧瞧你媳妇,怕是我委屈了她?” 孙绍祖并不理会孙老太太的暗讽,他只是微微一笑:“母亲何时给过她委屈呢。” 迎春眨了眨眼睛,心里暗骂,老孙你个老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自己还要强。迎春再极不经意的看向孙老太太,一句话,孙老太太的脸上马上多云转晴。看来,这句话拍得恰到好处。 孙老太太笑了起来:“何时学得这么嘴巧了?你不是来瞧你媳妇,你是来做什么?从前可是没见你大晚上还往我这跑的。” “母亲,实不相瞒,儿子是知道自己的媳妇的,看着机灵,实则总是丢三落四的,而且,她又不了解母亲的饮食及习惯,我只怕她蠢笨得罪了母亲,所以赶过来瞧瞧。她做错事是小,惹母亲着了恼,才是大啊。” 孙绍祖的一番话,换来了孙老太太爽朗的笑。迎春的眼睛扫向孙绍祖,哟,真是狗揭帘子,全指着嘴呢。这一套小话儿说下来,老太太心里还不让孙绍祖哄开了花。 孙老太太满眼笑意,看向孙绍祖:“你媳妇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今日她倒是很懂事的。祖儿,你也不要总是用老眼光看别人,我看你媳妇现在长进了不少。” 迎春没想到孙绍祖对自己的一通贬低,倒换来了孙老太太帮着自己说起好话来了。这婆婆的心思真真是没法猜度啊。 孙绍祖一欠身子:“母亲那是夸了她,给她些脸面罢了。” 孙老太太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起做老爷的,吹胡子瞪眼那是常事了。去罢,我知道你定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又不好意思和我说,问问你媳妇罢,我也让你闹乏了。麦冬,来,扶我进去罢。” “儿子恭送母亲。” 迎春也忙道恭送母亲。 孙老太太一边往里走,一边摇着头:“祖儿啊,今日你倒乖巧,什么礼节都到了。” 孙绍祖只是笑,一句话也没说。 孙老太太进去后,孙绍祖回头向迎春一笑。青黛走过来,笑回道:“奴婢带着三夫人去看看屋子罢,三老爷也去看看罢。” 迎春看了眼青黛,笑着点点头。心里想道,这个青黛倒是个机灵的,自己原以为麦冬聪明知礼。没想到青黛却也是个识趣的,明知道孙绍祖是来看自己的,却也不明说,只说带着孙绍祖也去看看住的屋子。当然了,她带到了屋子就会退下去。谁都知道迎春和孙绍祖是新婚不足一年的夫妻,难舍难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奴才给主子找好了地方,至于孙绍祖要和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人家青黛却不能管了。主子毕竟是主子嘛,但是奴才能做到的,都帮着你做到了。 孙绍祖笑着点点头,夫妻二人随着青黛去了孙老太太正房旁的一间屋子里。青黛引着夫妻二人进去后,又问迎春短了什么没有。迎春笑着谢过了青黛,青黛就退了下去。 司竹几个丫头也都知趣的退下去了。孙绍祖一见没人了,上前一把把迎春拥入怀里,声音小了很多。“母亲可为难你了么?” “没有,母亲这一天待我还是很好的。而且母亲还做主要蠲了几处妹妹们和韬哥儿处的开销呢。” 孙绍祖低头看着迎春:“母亲还是明事理的。” 迎春用手指戳了孙绍祖胸腔一下:“少说这些个,我倒要问问你,哪个是蠢笨,又是丢三落四的?你只顾着哄母亲,难道我就是那样不堪么?” 孙绍祖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女子是记仇的。” 迎春的手指狠狠的戳向孙绍祖的胸口:“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是这样,但是我肯定是有仇必报的。” “夫人饶命啊。”孙绍祖笑着握住了迎春的手指,额头贴上了迎春的额头:“我想你了。” 迎春脸一红,岔开话来:“一会儿子你去哪个姨娘那里啊?” “怎么了?醋坛子,你还不放心我么?”孙绍祖揶揄起迎春来。 “老孙,我敢打赌,一会儿子肯定会有人请你去的。” 孙绍祖嘿嘿笑起来:“放心罢,老贾,当我和姨娘睡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迎春笑骂起孙绍祖来,“我就知道你守不住。” “我的心里是永远为你纯净的。” “滚犊子!” 孙绍祖忽然把迎春抱起来,就往床上放。迎春忙推孙绍祖:“你别闹了,一会儿子你还要回去呢。” “我也想在这里睡,我一个人,嗯……怕黑。” 迎春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哥,拜托你能不能别吓我,你怕黑?你真当我三岁孩童啊。” “莫乱说话,”孙绍祖忽然正色起来,“我怎么会当你三岁孩童呢?我一直……当你是四岁。” 迎春的粉拳如电般的砸在孙绍祖的胸口。孙绍祖握住了迎春的手,就往怀里扯。 “别……”迎春娇叹一声,“让母亲知道,你让我如何是好啊?” 孙绍祖手一顿,躺向了一边,食指略过迎春的粉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好想你。” 迎春支着上臂,依在孙绍祖的胸口,捏着孙绍祖的下巴,笑着说:“一个月,很快的,你就当我来了一个月的月信。” 咳咳咳 孙绍祖咳嗽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哪个好好的人会来一个月的月信。” “你当我是坏人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学应酬 孙绍祖觉得拿着自己这个妻是越来越没办法,他躺了一会儿,坐起来:“我回去了,你要乖乖的,别想我啊。” 迎春笑着也下了床:“我记得你最后一句。” 孙绍祖捏了捏迎春的俏鼻子,又在迎春唇上狠狠的吻了一下,才放开迎春,挑帘子走了。 迎春看着晃动的帘子,心里忽然一空。这是和孙绍祖圆房后,第一个自己独住的晚上呢。从前和他闹时,打时,吵架时,觉得自己睡一张大床,真好。而现在,爱上他,恋上他,喜欢依赖着他时,他忽然走出去了,就像是带走了她的魂一般。 迎春叹了一口气,透过窗,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这夜,只怕是要很长,很长了。 孙绍祖走出屋子,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回头看着窗里那个立着不动的人影,心里一疼。想着和她在一起时,却有着那么多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他开始懊悔起来,从前自己怎么会和她吵架,甚至砸东西呢?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日子是一种错过,如果早些意识到她的好,那他们会更开心,更快乐。而现在,窗里一个失魂的人,窗外一个落魄的人。 孙绍祖转过身来,慢慢的往院门走去。这夜,只怕真的要很长,很长了。 孙绍祖快回到迎春的院门处时,远远见得院门口处有微弱的灯光和人影的晃动。“谁?”孙绍祖厉声问道。 “是……老爷么?” 孙绍祖一怔,这个声音好像是陈姨娘。孙绍祖忽的想到迎春的那句话——我敢打赌,一会儿子肯定会有人请你去的。孙绍祖的眉头不由得一皱,这种事倒让她给猜中了,看来她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姨娘们。 孙绍祖走到院门口,果然陈姨娘带着一个小丫头立在院门口。孙绍祖扫了眼陈姨娘,只见陈姨娘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晕暗的灯光里,陈姨娘的粉面添红,嘴唇上涂了一抹艳红的唇脂,双目烁若星斗,和头上闪闪发亮的发饰呼应,晃得人心头一动。 陈姨娘见孙绍祖走过来,飘飘一拜:“碧容得知夫人去和老太太学规矩,老爷无人服侍,特意来伺候老爷。” 孙绍祖一甩袖子:“不必了,夫人留下丫头伺候我了,你回去罢。” 陈姨娘一愣,她没想到老爷会拒绝得那样干脆。陈姨娘马上又道:“丫头们哪知老爷这么多年的习惯,而且碧容那里也做好了老爷最爱吃的几个菜,碧容还亲手为老爷蒸了糕呢。” 孙绍祖站定,看向陈姨娘,陈姨娘款款上前,轻轻拉住了孙绍祖的手,尖尖的指甲划入孙绍祖手心里,一点点的,柔柔的画起圈来,嘴上的声音也是娇滴滴的:“老爷,碧容并不放心别人服侍老爷……” 孙绍祖看着一脸含春的陈姨娘,脸上一僵。 “老爷……”陈姨娘又娇慎慎的唤了一声,手指慢慢的升向了孙绍祖的手腕,一股酥麻,从孙绍祖手上直窜向心头。 孙绍祖忽的抽回手来,话冷冷的道出:“我改习惯了。”说完,孙绍祖转身推开门走进去,嘴里还在吩咐婆子们:“关好院门,不许他人擅自打扰了我。” 婆子们忙应了一声,咣当一声,陈姨娘的含情脉脉被关在了门外。陈姨娘怔怔的看着紧闭的大门,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陈姨娘只觉欲哭无泪。 孙老太太和迎春三日后坐着马车出府了。马车上,孙老太太坐在正座上,对着一边的迎春说:“这次去的是徐府,徐老太太是我手帕交的闺友,她家的老太爷虽然没做官,却在都中有几个铺子,他是做酒楼生意的。徐老太太所出有两个儿子,长子继承父业,帮着徐老太爷管着几家酒楼,次子从前是五城都察院的,现在我还真不知道是几品的官了,但他却是武官,和你老爷倒是将来也能相互照应些。” 迎春笑着点头,看向孙老太太。只怕是此次婆婆带着自己去拜访,也是为了以后给孙绍祖铺些路子罢。 孙老太太继续说道:“我也是好久没见这位徐老太太了,她的两个儿子我隐约记得和祖儿的年纪相仿,你也许和他们的两位夫人能好好聊聊。” 迎春笑着应了声。孙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向自己点明了,要学会和这些个官员的内眷交流,慢慢搭上交情,此后大家相互照应也是极好的事。相信那位二夫人大概也不会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毕竟,这事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婆婆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啊。 孙老太太坐着想了想:“给徐老夫人准备的礼物,你可让司竹放好了?” “母亲放心,都放好了。” “那就好,这个徐老夫人最喜女红,你送的这个被罩,她定是会喜欢的。”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子,缓缓的停了下来。迎春先下了车,然后转身扶过了孙老太太。此时府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行人来,为首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衣冠华贵,相貌姣好,妇人远远的见了孙老太太,忙疾走几步,笑道:“孙老夫人,你一向可好啊?” 孙老太太亲热的迎上去,拉住了妇人的手:“徐老夫人,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二人笑着寒暄几句,徐老夫人把孙老太太迎进府里,一行人转到了内院,徐老夫人和孙老太太分宾主落座,迎春立在孙老太太的身后。 孙老太太回转过头来:“迎儿,这是徐老夫人,还不过来见礼。” 迎春走上前,轻轻施了一礼。徐老夫人起身拉住了迎春的手,上下打量着,然后笑着把迎春送到孙老太太身边:“孙老夫人,这可是祖儿的夫人?” “正是呢。” “祖儿倒是有福气的,你瞧瞧,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 孙老太太笑着谦虚了两句。徐老夫人又叫过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快去见见孙老夫人去。”身后的两个女子走上前,一起给孙老太太施了礼。孙老太太也起身拉住了两个女子,徐老太太拉着其中一个对孙老太太说:“这是我那大媳妇李氏,”说着,又牵着另一个的手说:“这是我那二媳妇王氏。” 孙老太太也极客气赞了徐老夫人的两个媳妇。徐老夫人又让孙老太太坐下来,迎春亲自接过司竹拿着的托盘,笑着微微躬身:“老夫人,您与母亲许久没见,母亲着我带着些小玩意,权当给您老开个心,解个闷儿罢了,还请老夫人笑纳。” 迎春说完,双手把托盘向前递了过去,徐老夫人一边笑着,一边示意让大媳妇接过迎春手上的托盘。徐老夫人笑道:“孙老夫人啊,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老姐妹两个说说话,常常亲近亲近是正经,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呢,您也是忒外道了。” 孙老太太笑着道:“应该的。” 徐老夫人笑着看着迎春,又对孙老太太说:“我可是听说,你这个媳妇很是精明能干,自己挑起了一间铺子,还做得风生水起的,现在满京都的人哪个不晓得迎喜行的被罩呢。” 孙老太太忙笑着回:“看您说的,都是她瞎忙。今日她给您准备的也是她那铺子里的。不过,如果说出息,哪有你家酒楼开得好呢。你家的酒楼,才是都中闻名的呢。” 徐老夫人双眼一亮:“现在迎喜行的被罩都是要预定银两的呢,我还愁定不到呢,现在可好,这迎喜行的东家亲自来给我送来了,可是我的福气啊。而且,孙老夫人送来的定是极品,我一会儿也要仔细的看看,长长见识才行。” 众人都笑起来。 徐老夫人转头对着两个媳妇说:“我们老姐两个说话,也别拘了你们小的,你们两个带着孙夫人去花园子里转转,在后面玩一会儿子罢。” 两个媳妇笑着请了迎春,三人一起往后面走。一路上,徐大夫人端雅语少,倒是那种二夫人和迎春说的话多。迎春觉得徐二夫人也是有心之人,她也是有意联络迎春。迎春心下一笑,只怕是这位二夫人存着的心和孙老太太是一样的,这样倒好,两边以后都有个照应。 迎春和两位徐夫人在花园子里坐了坐,又说了会子话,就往前厅来了,徐老夫人留着孙老太太和迎春用过中饭,婆媳二人才告辞回府。 马车上,孙老太太对迎春说:“今日可累了?” 迎春忙笑回:“没有,母亲。” 孙老太太笑了笑:“明儿我们休息一日,我继续看看帐簿,后个儿我们还去我另外一家手帕交的闺友府上,你也要准备一下。” 迎春点点头,心里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孙老太太是要让她的权变应酬更上一层楼了。 孙绍祖下了衙门,回到府上直直的往孙老太太这里来,还没进孙老太太的正房,就有小丫头告诉他,老太太在睡着。孙绍祖悄悄的问迎春在哪里,小丫头指了指迎春住的屋子,孙绍祖转身就进了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假上香 进了门的小厅里,司竹和槐角正在做女红,见孙绍祖进来,忙起身。孙绍祖问道:“你们夫人呢?” 司竹指了指里间:“夫人和老太太去了徐府,回来乏了,在眯一会儿子呢。老爷即来了,我去叫夫人去。” 孙绍祖连忙拦住司竹:“罢了,让她好好睡会儿子罢。”孙绍祖说完,就挑帘子出来了。 孙绍祖有些失神的回到了迎春的院子里,进了屋子,泽兰忙递给孙绍祖一条毛巾:“老爷请用。” 孙绍祖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坐在一边喝起茶来。 自迎春去母亲那里学规矩后,整天忙得他见她一面都难,这正是孙绍祖最受不了的。孙绍祖不想去其他姨娘那里,也是因为他想住在有着迎春味道的屋子里,这样,就像迎春在身边。孙绍祖抿了一口茶,今日的茶似乎都不香甜,他抬起眼来,满眼里都是迎春的用具,笔,墨,纸,砚,松了土的万和梅,做了一半的女红,到处都存着迎春的影子,把孙绍祖紧紧的裹在其中。 “泽兰……”孙绍祖低沉的叫了声泽兰,眉头微微的一皱。他想让泽兰去看看迎春醒了没有,如果迎春醒了,就让她想法子回来一趟,自己实在是想迎春了。 “老爷,有什么事?”泽兰立在一边,等着孙绍祖发话。 孙绍祖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沉思起来,良久没说话。泽兰抬眼看向孙绍祖,见老爷正在思索着,泽兰就立在一边。 真的去叫迎春回来一趟?孙绍祖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这样让泽兰去看,万一被孙老太太发现了,只怕母亲又要疑心迎春了。就算不让母亲发现,院子里的下人们看着,她们都是母亲的人,万一把此事再传到母亲耳朵里,迎春也会跟着受些冷遇罢。哪个母亲愿意相信是自己儿子想念媳妇,她们都会以为是媳妇勾引了儿子。自己母亲现在刚才迎春好些,他实在不好再去惹了母亲。 “算了……你,去让厨房备几个菜罢,我一个人吃,不必太多,烫一壶酒过来。” 泽兰看了眼孙绍祖,低下头,退了下去。 泽兰退出来,小翠和几个小丫头们立在门口,小翠小声问:“老爷怎么了?看着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泽兰回头看了眼正房,声音压得很低:“看着老爷像是有什么心思,不好说似的,后来他让我去厨房吩咐晚饭去。” 小翠叹了口气:“老爷定是想夫人了。” 泽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呢,老太太也不知道要夫人学规矩到何时,老爷这里连个姨娘都没有,还真是没个知冷知热的呢。” 小翠忽然笑起来:“不如咱们求了夫人,让夫人抬姐姐为姨娘算了,姐姐不也照顾到老爷了,夫人那里也放心了。” 泽兰被小翠打趣得满面通红,追着小翠就要打:“你个小蹄子,打趣到我身上了,看夫人不在,你倒能上了,看我不打你。” 小翠一边告饶,一边躲:“姐姐饶了我罢,我错了。” 紫苏从里面走出来,小声骂起二人来:“快晚饭了,你们还只顾着闹,小心老爷一会儿子恼了。” 泽兰啐了一口小翠,朝院外走去。 小翠立在一边,看向紫苏:“姐姐,你说老爷真不要去姨娘那里么?夫人如果学规矩有一个月的,老爷他……” 紫苏瞪了小翠一眼,打断了小翠的话:“说话仔细些,还轮不到你为夫人操这个心呢,仔细这些子话让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你要当姨娘呢。” 小翠脸一红,不敢再说话了。 孙府里的花园里,还有一个人也为自己的事而苦恼着,这人正是孙成浦。 小石头立在孙成浦的身边,小声问:“二公子,您真要去?此事如果老太太知道,只怕……” 孙成浦转身就给小石头一脚:“闭嘴!本公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可是……” 孙成浦眼睛一瞪:“再敢多嘴,仔细一顿好嘴巴子!我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好了?” 小石头低着头,“倒是都打点了,只是,此事事大啊,二公子。” “好了好了,你可真讨厌,像个婆子一样絮絮叨叨的。明儿一早罢,我们就去。” “那,那老太太那里呢?” 孙成浦眼珠一转,“我自有办法的。” 这日一早,孙成浦来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慈祥的望着孙儿,孙成浦乖巧的施过礼后,一投扎进孙老太太的怀里,昂起小脑袋,对孙老太太说:“祖母,我这几日睡得不好,夜里总做噩梦,我想今日去上香。” “上香?”孙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让人替你去就好了,你倒不必亲去了,这庙里什么人都去,况又离得不近的,你去了,我不放心。” “祖母,”孙成浦拉住孙老太太的手撒起娇来,“我带着几名小厮去,我都想好了,带几个岁数大些的,就是赵富几个就行了。我坐着马车去,我保证,上完香就回来,中午也就到家了。好不好嘛,祖母?” 孙老太太溺爱的看着孙成浦,皱着的眉头慢慢松了些,“你这个孩子,真真是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罢了,来人啊,把赵富、钱六、周生叫进来,我要亲自吩咐。” 麦冬应了声,退了下去。孙成浦这里绘声绘色的给孙老太太讲起自己做的噩梦,孙老太太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的,孙老太太握紧了拉着孙成浦的手。 不多时,麦冬带着赵富等人进了来,赵富几个忙先给孙老太太施起礼来。孙老太太撩起眼皮,盯着几个人厉声吩咐起来:“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带着二公子去庙里进香,务必给我仔细些,如果二公子有个差错,可先摸摸你们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瓜子!” 赵富三人忙跪下来,口称是。 孙老太太又嘱咐起孙成浦来,让他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进了香就回来,不许去别的地方玩。孙成浦答应着,丫头给孙成浦穿戴好了,孙成浦对着孙老太太又施了一礼,脸上闪过调皮的笑:“不过,祖母,您可要给我留着午饭啊。” “这孩子。”孙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 孙成浦带着人就退了出来。 主仆几个人到了府门口,早有马车已经备好,小石头随着孙成浦坐在车里。孙成浦坐定,对着赶车的小厮说道:“去城西。” “城西?”赶车的小厮一愣,“二公子,城西并没有什么庙啊?” 孙成浦不屑的说道:“蠢物,你知道什么?本公子打听得出来,那里新建了一座庙,听说最为灵验。” 赵富在一边听了,也替孙成浦说了话:“王小,难道二公子知道的还不如你小子多么?废什么话,耽误了时辰,老太太若是问起来,你可别怪我直接把你给递上去。” 赶车的小厮被赵富一吓,心里有些惧怕,转念一想,赵富说得也对,公子自然是比自己一个奴才见识多。再者,真是有事,赵富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来。毕竟,赵富几个是大些的小厮,要比自己有身份。想到这里,赵车的小厮一扬鞭,马车缓缓的走了起来,赵富三个小厮骑着马跟在车旁边。 孙成浦坐在马车里,命令赶车的小厮:“快些着,城西要快呢,不然中午会赶不回来的。” 赶车的小厮应了一声,鞭子挥了起来。 孙成浦在马车里随着车的节奏身子轻轻的晃起来。有多久没见姨娘了,好像很久了。孙成浦从生下来就被抱到孙老太太那里养着,他对姨娘的印象已经很浅了,他甚至有些记不清楚姨娘的样子了。他只记得,姨娘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还有的就是,姨娘的一脸的笑。 那不是普通的笑,笑容里溢满了骄傲与欣喜。每每见到姨娘时,姨娘都是这样笑着看着自己,似乎要把他揉进她的眼睛里。从前,孙成浦是极讨厌看到姨娘这种笑的,每次看到时,他的出身就刺疼了自己的心。他是姨娘生的! 他逃避过,躲藏过姨娘,甚至有时候叫姜姨娘一声,也是极难得的。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改变的,就像是他改变不了身上流着姜姨娘的血。当他听到新夫人竟然把自己的姨娘给赶到家庙时,他心头的火忽的一下就燃了起来,那是他的姨娘,新夫人凭什么动?当时孙成浦就在想,见到新夫人时,自己定会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识趣些,最好对自己的姨娘好些。不然,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想到这里,孙成浦紧握了拳头,眼睛里涌出些泪来,他匆忙擦掉。祖母告诉他,男儿流血不流泪,他不要哭,也不要哭给别人看。他是庶子,这不假,但他未来也将是个男儿,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想到这里,孙成浦扬起脸,挑开了马车的小窗帘,窗外,草木闪过孙成浦的眼睛,匆匆的退到了他的脑后,快到了罢,孙成浦放下窗帘。 姨娘,姨娘啊,你等着,我来了,这次,我是真的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母 孙成浦一路想着心事,不知道在马车里坐了有多久。忽然,马车慢了下来,王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二公子,快到城西了,我们去哪里?” “去……家庙。”孙成浦连帘子也没揭起来。 “家,家庙?”王小此时已经知道孙成浦要做什么了,他勒住了马,马车停了下来。孙成浦啪的把帘子挑起来:“为什么停车?” 王小转过头来,脸色灰白的说:“二公子,此事……不妥罢,如果让老爷知道了……” 孙成浦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来,塞到王小的手里:“别废话,我现在身上没银子,这个你拿着罢,只多不少。” “可是……” 孙成浦一见王小还在犹豫,声音狠了起来:“城西也来了,现在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说完,孙成浦掀起帘子,站起身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徒步向前走去。小石头一见马上跟了上去,一路小跑的跟在孙成浦身后:“二公子,您慢一些啊。” 赵富一见马上让钱六跟上孙成浦,自己骂起了王小:“你可仔细些,这位小主子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果惹恼了他,你还想不想回去了?就是卖了你都是轻的。” 王小听着赵富的话,身子一哆嗦,他放下马鞭跑到孙成浦跟前,哭丧着脸跪倒在地:“小祖宗啊,您饶了奴才罢,我这带二公子去还不行么?” 孙成浦看也不看王小一眼,继续向前走去。王小抱住孙成浦的腿,哭求着,孙成浦这才哼了一声往马车这边走来。王小站起身,叹了一口气,忙跟上孙成浦。 孙成浦又重新坐上马车,王小赶起了车,主仆往家庙这边而来。 “到了,二公子。”没多久,王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了,孙成浦挑开车帘,就跳了下来。“慢些啊,二公子。”小石头在身后紧跟着也跳下来。 孙成浦对着跳下马的赵富三个人说:“去,你们去打听打听,姜姨娘现在哪里呢?” 赵富应了一声,留下钱六和周生就进了家庙。孙成浦站在门外打量着这座家庙。土黄色且发暗的围墙,高高的门脸,有些落了漆的黑色木门,满目衰败景象。孙成浦的心一紧,姨娘在这里修行,只怕也是极艰苦的罢? 没一盏茶的功夫,赵富忙忙的从里面走出来:“二公子,姜姨娘就在里面呢,二公子现在就进去罢。”孙成浦望着那个庙门,脚步忽然沉重起来。 赵富在前面带路,孙成浦跟在赵富后面,转过了几间房子,孙成浦来到了后院的一间有些发灰的房门前。 孙成浦立在门前,忽然心有些发紧,姨娘就在这扇门后,他的姨娘啊。房门此时打开了,姜姨娘穿着苍黑着的素衣,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当姜姨娘看到孙成浦时,眼睛一亮,泪水从眼眶中流了下来。姜姨娘一把把孙成浦紧紧抱在怀里:“二公子,真……真的是二公子么?才还听说有人来找我,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二公子。” 孙成浦的泪水终于落下来,和姜姨娘的泪和在一起。“姨娘……你,还好么?” 姜姨娘用手轻抬起孙成浦的脸,流着泪的脸上荡起一丝笑来:“还好罢,”姜姨娘仔细的看着孙成浦的脸,“二公子,你长高了许多呢,老太太待你还好么?老爷给你请了先生么?哎呀,看我糊涂的,二公子人进来坐坐罢。” 姜姨娘拉着孙成浦的手进了屋子。进了屋子,姜姨娘把孙成浦让在屋中唯一的一个椅子,来来回回的张罗着让香舍端茶,拿脸巾。姜姨娘坐在床上,看着喝着茶的孙成浦:“二公子可是听了徐婆子的话来见我的?” 孙成浦放下茶杯,看向姜姨娘:“正是。姨娘,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被父亲罚到家庙里来了?” “什么错?”姜姨娘眼里的笑意瞬间全不见了,“我能有什么错,还不是夫人要拿捏我的错。二公子,你有所不知,她就是嫉妒我生了你这个老爷的长子,才会处处与我为难的。” “我听人说是老爷罚姨娘来的?”孙成浦有些不愿意相信真是夫人做出了这些。 “二公子,你真是糊涂啊,没有夫人的挑唆,老爷会罚我来家庙么?你看看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呢,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的。”姜姨娘的泪水又涌上来,“你不会连姨娘的话也不相信了罢?你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许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夫人善妒,她嫉妒老爷的所有姬妾!” “我怎么会不相信姨娘呢,姨娘莫要多心。” 姜姨娘站起身,走到孙成浦的身边,缓缓蹲了下来,眼中充满着凄苦,“二公子,这里根本没法呆下去啊,我虽只配二公子叫声姨娘,但是我的心却时时不在二公子身上,二公子,如果还念我生了二公子的情份上,那就是我的福气,回去了,二公子好歹想着办法,把我弄回府里去,我实在是住不下去了啊。” 姜姨娘说完就凄凄弱弱的哭起来。 “可是,”孙成浦有些为难,“只怕是父亲不许。” “不是还有老太太么?老太太最疼二公子,老爷又是个极孝顺的,二公子如果再不救我,我真是老死在这家庙里了啊。”姜姨娘哭的声音大起来。 “姨娘莫哭,”孙成浦有些着急,拉起了蹲在身边的姜姨娘,看着泪眼婆娑的姨娘,孙成浦狠了狠心,“我定会回去让老太太把姨娘接回去的。” 姜姨娘擦了擦眼泪:“真的?” 孙成浦见姜姨娘止住哭声,重重的点点头:“姨娘放心,此事我定会帮姨娘求老太太的。” 姜姨娘脸上有些许笑意:“二公子,老太太那里好说,但是要过老爷那关二公子要使些手段才行。” “使些手段?”孙成浦有些疑惑。 一丝阴柔之色在姜姨娘脸上一闪而过,姜姨娘笑得狡黠:“不错,二公子要好好想想才是啊。” 孙成浦忽然觉得眼前的姜姨娘是那么陌生,甚至有些可怕。他不敢正眼去看姜姨娘,孙成浦看着一边的杯子:“我,我先回府了,一会儿子老太太会着急了。” “现在就回去啊?”姜姨娘明显有些失望。 孙成浦低着的头点了点。 “也好,回去罢,回去好帮我想些办法,二公子,姨娘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啊。” 孙成浦抬起头又看向姜姨娘,现在的姜姨娘眼里全是乞求,孙成浦刚才心里的不安顿时消失掉,姨娘总是自己的,自己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呢。刚刚,定是自己眼花了,姨娘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姨娘。想到这里,孙成浦笃定的说:“姨娘放心,我一定会求老太太的。” 姜姨娘听了孙成浦的话,脸上又涌出了笑意,“那么姨娘就等着二公子的消息了。” 姜姨娘送孙成浦到了家庙门口,看着孙成浦上了马车,姜姨娘嘱咐着赵富几个带好孙成浦,又叮嘱小石头机灵时,不许偷懒等等。姜姨娘望着马车徐徐走远,才回了家庙里。姜姨娘脸上的笑别有深意,自己的儿子来了,看来自己离要回孙府的日子不远了。姜姨娘咬紧银牙,贾迎春啊贾迎春,等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报仇! 中午时分,孙成浦回到了孙府,他急急的赶到孙老太太那里,孙老太太正等着孙成浦回来。孙老太太见孙成浦进来,笑了起来:“你可回来了,祖母的心为你担了一天呢,快来,和祖母一起用饭。” 孙成浦笑着应了声,却不自主的看了眼孙老太太身边的迎春。眼里又燃起了恨意,只是一瞬间,孙成浦转开了头。 迎春也看到孙成浦眼睛里的寒光一闪,她有些莫名其妙,孙成浦这是怎么了?迎春回过头,看了眼司竹,对着司竹使了个眼色。司竹一见,心领神会,她悄悄的退了出来。 孙老太太一个劲的问孙成浦一路上的见闻,又问上香的事,孙成浦早按着编好的话,一一说给孙老太太听了。孙老太太听得笑了又笑。 迎春服侍孙老太太吃过了饭,孙老太太就去午睡了,孙成浦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迎春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回到自己房间里,司竹跟着走进来。“夫人,奴婢才把小石头叫了来了,原来二公子带着他们几个人去了城西的家庙了。” “去了家庙?是去看姜姨娘的罢?”迎春心中一动。 司竹点了点头。 迎春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要打算打算了,我想,姜姨娘绝不会只是见见浦哥儿的,下面的事,可能就要闹一些了。” “夫人,您的意思是,姜姨娘她那里有什么阴谋么?” 迎春轻轻的靠在榻上:“看着罢,后面的事轻松不了。” 司竹立在一边,看着闭上眼睛的迎春:“夫人,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奴婢去罢。” 迎春闭着眼睛轻轻一笑:“浦哥儿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想他翻不出什么大浪,倒是姜姨娘,她能找去浦哥儿这事,只怕要好好查一查。” 司竹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纷争 迎春靠在榻上刚要睡着,院里就响起了很大的声音:“贾迎春,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蠲了我的银子?!” 迎春睁开眼睛,从榻子上起了身:“司竹,是谁在院子里叫骂呢?” 司竹也不知道是谁,她刚要挑帘子出去,有人从门外冲进来,迎春一看,进来的人正是怒气冲冲的孙惠莹。 “二妹妹怎么了?” 孙惠莹指着迎春就嚷了起来:“贾迎春,你装什么好人!为什么我的水粉银子被你蠲了,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没想到你会借着这个机会报复我,是不是?你好恶毒啊!” 迎春见孙惠莹问得是水粉银子,站起身笑了笑:“二妹妹,此事并非是我蠲的,是母亲要蠲的。” “母亲?”孙惠莹先是一愣,略一思索,冷冷的笑起来,“你倒长了本事了,居然连母亲也说动了,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这些狐媚子的手段倒不只是向男人使的啊,连老人你也使上了。” “住口!”迎春觉得孙惠莹越来越过分,张嘴就喝住了孙惠莹。 孙惠莹没想到迎春也敢对她吼,她算个什么东西,是一直被自己鄙视又不知礼教的庶女罢了。孙惠莹望着丝毫不避让的迎春,话有些结巴:“贾迎春,你……你在说谁?” 迎春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在说你,孙惠莹!我从前敬你是小姑,年岁小,打量着你不懂事,所以我处处让着你,但是你别得寸进尺,你当我真是怕了你么?笑话!就凭你,我也会怕么?我使小性子时,你还在撒尿和泥呢!” 迎春的一席话惊得孙惠莹嘴张得大大的,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人说的是什么?什么撒尿……还有和泥?天啊,果然是庶女难缠啊,真是没了礼数的! 孙惠莹傻立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贾迎春,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我……我这就去母亲那里去!” 迎春忽然笑了:“去罢,你去告状罢,你最好再让你三哥把我休了,我就坐在这里等着。等着你三哥休了我去,看看宫里还有没有人帮你们孙府里说话了!” “你敢要挟我?!” 迎春在孙惠莹的怒目注视下,缓缓的坐下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迎春的轻慢令孙惠莹大为光火,这个庶女居然还这样无视她。孙惠莹的脸气得涨红起来,她恨不得上前掴迎春一掌。 迎春又喝了一口茶,才放下杯子,抬眼看孙惠莹:“我敢,我有什么不敢的,对你这样的任性,又自以为高人一头的千金,再厉害的招数我也有。你以为所有人都该对你好么?你不把别人的疼爱当回事,也不把别人的宽容当回事,所以,活该你有我这样的嫂子,你该自认倒霉。” 迎春说完,望着孙惠莹通红的脸:“现在感觉不好受罢,有人敢轻视你,有人敢羞辱你,不拿你当回事,你一定在想,怎么会有人敢这样待你呢?但是我要告诉你,孙惠莹,你从前就是这样对别人的,我只是把你的所作所为再还给你罢了。” 孙惠莹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屈辱,眼前的迎春眼里全是赤祼祼的鄙视,而且迎春的一席话也冰冷的砸在孙惠莹的脸上,打在她的胸口,令她脸如铁青,令她喘不过气来。在迎春的眼里,孙惠莹就像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令迎春不屑一顾一般。 孙惠莹实在受不了这种夹缝里看人的眼神,她气得浑身乱抖,咬着牙,大喊一声:“你个卑贱的庶女!”然后就扑向迎春。 迎春不慌不忙的看着气势汹汹扑了过来的孙惠莹,等孙惠莹快到眼前时,一瞬间,迎春快速的抬起了脚,这一抬,正好把冲过来的孙惠莹狠狠的拌倒了。孙惠莹由于过力过猛,整个人都倒向一边的椅子上。只听得通的一声,孙惠莹全无姿态的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倒在椅子上的孙惠莹被身下的椅子硌得浑身剧痛,她哎呦的大叫了一声,支撑了半晌,也没从椅子上起了身来。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大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二姑娘和夫人说着说着一言不和,二姑娘就扑向了夫人。在二姑娘扑向夫人时,屋里所有的人都心头一窒,怎么办?两边都是主子,要她们这些下人如何是好啊。 可是,就是那刹那间,二姑娘却似乎是……站立不稳,摔倒了。应该是这样,不然会是怎样呢?总不可能是夫人拌倒二姑娘的罢,夫人是堂堂一府的主母,又是二姑娘的嫂子,况二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这种上不得台面,又能惹恼老太太的事,夫人怎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呢。 孙惠莹缓了半天,终于叫了起来:“贾迎春你……哎呦!……兜铃,雅菊,你们两个死蹄子,你们怎么不知道来扶起我啊!” 兜铃这才回过神来,忙和雅菊跑过来,扶起了脸有些扭曲的孙惠莹,“姑娘,您没事罢?” 孙惠莹终于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此时的她,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有些散了,样子狼狈不堪。满屋的下人们都极力的低着头,最好别让二姑娘看出自己是哪个才好。 孙惠莹觉得自己失了所有的体面,她咬紧了牙,因为羞,也因为疼。 迎春此时也站起身来,忙走到孙惠莹的身边:“二姑娘,你怎么好好的就摔倒了呢?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事?来人啊,请大夫去。”声音关怀又紧张,她一面问着孙惠莹,一面急急的吩咐司竹请大夫,似乎是自己的亲妹妹受了最重的伤一样。 “够了!贾迎春,你充什么好人,不是你拌了我,我怎么会摔倒呢?” 此时帘子挑起,孙老太太扶着麦冬走进来:“怎么回事,午觉也让我睡不好,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孙惠莹一见母亲进来,扶着兜铃和雅菊的手一瘸一拐走过来,声音颤抖起来:“母亲,您要为我做主啊……” “怎么回事?”孙老太太看着女儿的狼狈样子,皱紧了眉头。 “是她,”孙惠莹一指迎春,“母亲是她拌了我。” 迎春似笑非笑的看着孙惠莹:“二妹妹,饭不能乱吃,这话呢,也不能乱说,你说是我拌了你,谁作证?哪个看到我拌你了?” 孙惠莹没想到迎春会这样无赖,她想冷笑,却因为摔得身上痛,只能扯了扯嘴角,一指兜铃几个人:“她们,都看到你拌我了。” 迎春看向兜铃和雅菊:“你们看到了么?” 兜铃和雅菊看了一眼孙惠莹,低下了头。孙惠莹一见,急了:“你们两个倒是说啊,你们不是明明在我身后么?你们会看不到么?” 兜铃低着头,小声说:“姑娘,奴婢……奴婢真的没看到。” “怎么可能?!你个贱婢子!看我不……哎呦……”孙惠莹气得抬起手来,却因为刚才摔得痛了,又皱着眉头放下手。孙惠莹又扫了一屋子的人:“你们都该看到了啊?!” 下人们都低下头去,孙惠莹气得大吼起来:“你们是一群笨蛋!” “好了莹儿!”孙老太太打断了孙惠莹,“你闹得还不够么?” “母亲,您怎么可以……” 迎春见孙惠莹气得说不出什么来,慢条斯理的说起话来:“母亲有所不知,二妹妹是因为母亲蠲了她的水粉银子来找我寻事的,后来和我说着说着,二妹妹就要来打我,结果自己摔倒了。我知道二妹妹恨我,但是二妹妹不该冤枉我,满屋的人都看得真切,是二妹妹要打我,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二妹妹就摔倒了。我如果真如二妹妹所说,拌了她,我岂不是自寻死路么?先不说母亲饶不饶我,就是到了老爷那里,只怕也不会和我善罢甘休。” 迎春说得头头是道,孙老太太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看向孙惠莹:“莹儿,我且告诉你,蠲水粉银子的事,是我的主张,我也知道你知道此事,定会闹,我早告诉你三嫂,有事让你来寻我来,你别怪你三嫂。” “母亲!”孙惠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么向着迎春,脸更黑了一分。 “好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过,你要向你三嫂学学,你可知道,你三嫂为了全府上下的用度,自己的银子都拿出来了,而且,还把凌姐儿的水粉银子也算到自己那里去,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现在不好好学学,将来真是嫁出去,岂不让人笑你不识大体,倒像是我没教好你一样。” 孙惠莹吃惊的看着孙老太太,全变了,母亲居然开始夸奖从前她最不屑的三嫂。“母亲!”孙惠莹没想到原本疼爱自己的母亲为了一个庶女的嫂子,大大的教训上自己了,她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说:“你就偏心三哥他们,我也不和你说了,说了也是白说!” 孙惠莹说完抚着兜铃和雅菊就走了。 ps:由于本人原因,落下了一章,特补更奉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婆婆的心里话 迎春看着孙惠莹的背影,可能孙惠莹一直不明白,孙老太太为什么会向着自己说话。粗线条的孙惠莹不知道,但是迎春心里却很明白:其实孙老太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纳了迎春,而且把迎春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想到这里,迎春的心里涌上一层甜滋滋的感觉。 “这个孩子,真真是要气死我了,也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走,哪有这样子的大家闺秀?!”孙老太太生起气来。 迎春走上前,话说得真心实意:“母亲别生二妹妹的气了,二妹妹只是有些小性子罢了,刚刚我也有不是,不该和二妹妹吵起来,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请母亲别生气了。” 孙老太太赞许的看了眼迎春,叹口气:“这个莹儿如果有你这样的担当,收收小性,想来也是个好孩子啊。” 迎春低着头,“母亲,我扶您回去罢。” 孙老太太点点头,迎春扶着孙老太太回房去了。 迎春又陪着孙老太太闲话几句,就忙了起来,原来孙老太太吩咐收拾库房,绣橘等人和库里的人收拾出了库房,请孙老太太和迎春过去看看。 迎春扶着孙老太太走向库房,迎春看枝头有抹新绿,笑着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您看,小树快发芽了。” 孙老太太看向枝头,笑着点点头:“你有所不知,原来咱家南边的房子里,我种着许多的花,现在搬到这里了,好多的花不能一起搬了来,我只觉得可惜呢。” 迎春听得孙老太太说的,笑了起来:“这有何难,一会儿子我一准让母亲看到最美的花。” 孙老太太疑惑的看着迎春:“最美的花?可是你吹牛罢。” 迎春也不分辨,扶着孙老太太继续向前走。转过小路,一行人到了库房那边,绣橘立在门口,见孙老太太及迎春来了,忙施礼。孙老太太摆了摆手,绣橘引着孙老太太往里面走。 绣橘带着婆媳二人走了一圈,从一边的案头上捧过了一个黑漆小匣子:“老太太,库房里独有这个没有在帐上,还请老太太过目。” 迎春接过匣子,孙老太太轻轻打开来,一眼看到里面一个翡翠玉佩。孙老太太轻轻的把玉佩从里面拿出来,一点点摩挲着。迎春见孙老太太目光温柔起来,眼里似闪过泪,迎春轻声问道:“母亲,这块玉佩是您的?” 孙老太太把玉佩握在手中,笑了笑:“这是当年你们父亲买给我的。” 迎春这才明白为什么孙老太太有这样的表情,她轻轻笑着说:“原来是父亲给母亲的定情信物啊。” 孙老太太并没怪迎春的口无遮拦,有些皱纹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了一片红:“你这个孩子啊,”孙老太太嗔怪了迎春,目光又落在手中的玉佩上,似陷入了尘封的回忆中。 “当年,你父亲把一块玉佩交给我,告诉我说,那块玉佩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次,我游湖,竟然不小心把那玉佩落到湖里去了。当时我吓得哭了起来,你父亲得知此事,出去了足有半个月,回来时就拿出了这块玉佩,原来他这半个月里是照着先前儿祖上的玉佩,让人又做了一模一样的玉佩给我,怕的是我在婆婆面前为难。现在想想,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呢。” 迎春低着头,望着那块玉佩,轻声说:“母亲,父亲待您可真好。” 却没想到迎春的话一落,孙老太太仿佛被什么踅了一下,身了一晃,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玉佩从指中滑落,正正好好的落在迎春低垂的小匣子里。迎春吓得一惊,忙拿正了小匣子。等迎春再抬头望向孙老太太时,却见得孙老太太脸色苍白,嘴角紧抿着。 迎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说什么,低着头,立在孙老太太身边。 良久,孙老太太才悠悠的说道:“媳妇,你把这块玉佩拿去罢。” “母亲……这只怕不妥罢?” 孙老太太脸色沉重,“你拿去罢,就是先前儿的玉佩也是要传给你们的,这块是顶先前的那块,给了你才是正经。我老了,也不再戴什么玉佩了。” “可是母亲,这是父亲送给您的啊。” 孙老太太忽然冷冷的笑了笑:“你父亲如果心里真的有我,就不会再有你四弟了。”孙老太太说完了,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迎春稍愣了愣,把匣子交给绣橘,让绣橘好生收着给司竹,然后也跟上了孙老太太。 因为那块玉佩的事,孙老太太一路并没说过一句话,迎春只得扶着孙老太太,婆媳二人沉默的回到了东院的正房里。正房里,泽兰刚要退下去,见老太太和夫人回来了,忙施礼。孙老太太看了泽兰一眼,皱了下眉头:“泽兰这个丫头来做什么了?” 迎春只是笑着一指窗口新摆着的一盆花。孙老太太顺着迎春所指一看,一盆水粉色的万和梅正摆放在窗口处。只见那翠绿色的叶子半垂着,两朵花正娇艳的开着。孙老太太识得花,她清楚这盆万和梅的价值,但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孙老太太惊诧的看着迎春:“这,这是……” 迎春笑起来:“母亲,这是我那里的那株万和梅,也是关顶梅啊。” 孙老太太忙走到万和梅旁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花。孙老太太转回头时,脸上的笑是充满着感激的。“迎儿,”迎儿,迎春第一次听孙老太太真心的这样称呼自己。她走上前,拉住了孙老太太的手。“母亲。” “你干嘛要把这么贵重的花放在我这里呢?” 迎春扶着孙老太太的手:“母亲,看您这话说的,老实说,我也不太会养花,养了这段日子,还总是隔三差五的把花匠招来教我,倒是放母亲这里好,母亲会养花,不像我。万和梅从此跟着母亲,也算是找到真正的主人了。” 迎春的话,说得孙老太太脸上的笑更和蔼了。她是不相信迎春不会养花的,看着这盆无一片枯叶的万和梅就知道,迎春对待此花是很精心的。现在迎春能把这盆花送给自己,且不露声色,足见其诚心。孙老太太更觉得眼前的这个媳妇,还是懂事的。她心里也不免有些懊悔,从前对媳妇不够好。 “迎儿,”孙老太太携住迎春的手,“我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人,但是你能这样替我着想,且能把这么珍贵的花送于我,足见你是极孝顺的。先前儿,为娘听了别人的谗言,以为你是个不识大体,不懂礼术的女子,天天想着让祖儿休了你,待你也是有过许多的不是,现在想想,为娘实在是对你有愧啊,你不会……” 孙老太太刚说到这里,迎春双手握住孙老太太的手:“母亲,看您说的是什么嘛,哪有长辈给我们小辈致歉的道理呢?母亲真真是折杀死我了。母亲从前严格对我,不是害我,只是希望我更好,就是现在,母亲也是希望我能顶起整个孙府来,这不是母亲最大的心愿么?” 孙老太太眼里含泪,重重的点点头,握着迎春的手紧了又紧,像生怕丢了迎春这个媳妇。婆媳二人相对微笑着。 迎春知道,孙老太太已经从心里完完全全的接受了自己,不是因为万和梅,也不是因为自己会讨老人家喜欢,而是因为自己的心诚,孙老太太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孝意了。 那个晚上,孙老太太破例让迎春和自己一张床上睡着,迎春像个孩子一个,依在孙老太太的怀里。“母亲,我还是想把玉佩给您送回来,怎么说,那也是父亲费心着力的为母亲选的信物,我哪好拿着呢。” 孙老太太叹了口气,“迎儿,你有所不知,我从前也以为你们父亲是极爱我的,但是,我却做梦也没想到……”孙老太太握着迎春的手忽然一抖,似乎回想起极寒心的事来。孙老太太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良久,她才又说道,“我生了莹儿后,你们父亲就常常不来我这里了,起先,我以为他忙于仕途经济,也没往心里去,却没想到,他,他居然在一年后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子,我还没问清事情的始末,你们父亲就冷冷的告诉我,他要纳那个女子为妾,连征求我的意思都没有……” 黑暗里,孙老太太的声音颤抖起来,迎春似乎听到孙老太太心裂开的声音。迎春扬起脸,轻轻唤了声“母亲”,孙老太太却没说话。 房中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温馨,只有孙老太太极轻的抽泣声。半晌后,孙老太太的声音平静的传了来。“后来,那个女子就入了门,成了你父亲的第三个姨娘。徐姨娘半年后生下了你四弟。从此后,你们父亲就不再来我这里过。迎儿,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的感受,我眼睁睁的见他去其他姨娘那里,我也期待他能给我一句安慰。但是,我盼到的却是不理不睬。” “我也去找他,去问过。可你们父亲竟然……连我的面也不想见……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从前的恩爱早已烟消云散。我也顿悟,男人是善变的,没有什么是长久的,只有我膝下的孩儿们,才是我永远的依靠。我就是这样守着支离破碎的心,活在大宅院子里,我养大了祖儿和莹儿,虽然伤心,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去,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庇护……” 迎春伸出手紧紧的拥住了孙老太太,“母亲,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您从此什么都不会失去,包括老爷和二妹妹,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份关爱,那就是我,母亲。” 黑夜里,迎春的声音显得铿锵有力,止住哭声的孙老太太又开始抽泣起来,但是她的声音却是欢喜的:“我相信,我相信……” 那一夜,孙老太太和迎春聊到了很晚。孙老太太向迎春敞开了所有心扉,迎春躺在那里倾听着孙老太太所有的事。从她未出阁时,到后来嫁到孙府里。孙老太太一直摩挲着迎春的脸,娘俩个,有时候会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有时候也会唉声叹气。 那一夜,迎春和孙老太太犹如亲母女两个。 第一百六十章 招数失灵 第二天孙老太太起得很晚,似乎是倒出了所有的心里话,心倒踏实了起来,到了卯时,孙老太太才起来。孙老太太起来时,迎春已经去接受姨娘们立规矩了。 麦冬服侍孙老太太起来后,青黛那里就已经摆了饭。孙老太太刚坐下来,迎春就挑帘子进来了。孙老太太见迎春进来,就笑着说:“迎儿,吃没吃早饭呢?” 迎春笑着走过来,“母亲,我吃了,不过,母亲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我还要再吃一顿。” 迎春的一席话,屋里的丫头们全笑了。 孙老太太点着迎春的粉面:“可是个馋猫,罢了,麦冬,给你们夫人也盛上一碗来,别叫人看见了,像是我舍不得似的。” 麦冬笑着应了去准备碗。 迎春陪着孙老太太用过早饭,迎春小声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有件事,我要求坦白,希望您要从宽处理。” 孙老太太一挑眉毛:“你可是惹了什么事么?” 迎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细如蚊鸣:“就是昨天喽,其实是我把二妹妹拌倒的,因为她骂我,母亲我错了。” 迎春等着孙老太太的发落,她想好了,就算是孙老太太生气罚她,她也没什么话说,迎春觉得孙老太太能把心里深处的话对自己说,就是极信任自己的,她不想欺骗孙老太太任何一件事。 没想到,迎春刚说完,孙老太太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迎春惊愕的抬起头,孙老太太顺势捏住了迎春的粉面:“你这个丫头,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看你昨儿装得倒像,却不想你真欺负了二丫头。罢了,二丫头也是我给纵坏了,你让她收敛些也是对的。只是,下次可不许再打架了。毕竟,你是嫂嫂,她是小姑,让人看见,不成体统。” “母亲,您不生我的气?” “莹儿总使小性子,其实我也怕她将来嫁出去后丢了孙族的体面。”说到这里,孙老太太想了想,问迎春:“迎儿,你说这选秀的事,到底妥不妥当?先前儿我知道你是反对的,后来祖儿也劝过我,我想着,你们也是对的。只是莹儿那个丫头还兴兴头头的只想进宫里,这事倒有些难办了。” 迎春略想了想,“母亲,也没什么难办的,您全交给我就是了,我想如此这样,可能办法有些激进,但是却也能让二妹妹收敛心性,母亲,您看如何?” 孙老太太听了迎春的话,沉思起来。良久后,孙老太太对迎春说:“就按你说的办罢,只是,莹儿的婆家你也要留心,你开着喜行呢,多少要先捡着咱们家里人来啊。” 迎春笑起来:“母亲放心就是,我过几天就去老爷几个朋友家里走走,先挑选几家合意的,我再来给母亲提。” 孙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婆媳二人正在说话着,门外小丫头说道:“二公子来了。” 帘子一挑,孙成浦走了进来。孙成浦进屋给孙老太太施了礼后,又极不情愿的给迎春施了礼,然后就扯住孙老太太的衣袖,撒起娇来:“祖母,我这几天总做恶梦,总梦到我姨娘在家庙里饿死,要么就是家庙里的人欺负我姨娘。祖母,父亲罚姨娘也有段日子了,您就让姨娘回来罢。祖母,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罢,好不好嘛?” 孙老太太皱了皱眉:“浦儿,你可不许胡闹,如果雪珊她没犯错,你父亲不会平白把她给送家庙里去的。既然去了家庙,就是为了让她能修心养性,思思过。这才去了多久,你就闹着让她回来,她哪里还会把犯的错当回事呢?此事别说你父亲那里,在我这里也是不许的。” 孙成浦见孙老太太说得坚定,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乱蹬着,大哭起来:“祖母,您如果不让姨娘回来,我就不想活了,我死掉算了,反正我活着也没人心疼我!” “你这个孩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什么活的死的?”孙老太太望着地上乱滚的孙成浦,除了嘴上说着这些话外,再无一点主意了。 孙成浦的哭声,孙老太太的哄声,满屋子的丫头们的劝些交织在一起,屋子里顿时纷乱不堪。 迎春从孙老太太身后走过来,先摆手遣退了丫头们,然后轻声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浦哥儿既然不想起来了,那就让他在这坐着罢。” 迎春的话一出,孙成浦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嫡母竟然全然不理自己,还让自己坐下去,他除了气恼外,还有些心慌。孙成浦虽然继续闹着,但是双眼紧盯着孙老太太,老太太可千万不能同意夫人的话啊。 孙老太太抬眼看向迎春:“迎儿,你说这……”孙老太太话说到一半,迎春对着她眨了下眼睛,然后笑着说:“母亲,刚刚您不是要去花园子里的小花窖看看去么?现在就去罢,花匠那里已经准备好了。” 孙老太太看了眼迎春,见迎春极轻的顿了下头,孙老太太微愣住了。然后孙老太太马上懂了迎春的意思,她扫了眼坐在地上的孙成浦,稍一迟疑,但还是站起身来,声音平静下来:“好罢,咱们去小花窖看看去罢。” 迎春应了一声,上前扶着孙老太太的手,二人绕过孙成浦,径直走出正房去了。 “祖母!祖母!”孙成浦坐在地上,眼看着孙老太太走出去,他忙在孙老太太身后急唤,可孙老太太连头也没回。 孙成浦完全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孙老太太就这样被嫡母给请走了,而且老太太还没理他半分。从前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全然不好用了。怎么办?自己下面要做什么?孙成浦气得小脸通红,这个该死的贾迎春!都怪她!她居然挑唆祖母不理自己,还把祖母给架走了。 孙成浦环视四周,一屋的下人,除了和老太太出去外的,还有几个立在一边,但是没一个人再上前来哄他。孙成浦咬着下唇,自己被老太太晾到正房里,自己这张二公子的小脸往哪里放啊?! 孙成浦呆坐在地上,脸色变幻起来,却半晌没想出什么对策来。 孙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曲儿看看跟着老太太的人都走了,她走上前去,轻声对孙成浦说:“二公子,您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啊?快回去罢,小心地上凉。” 孙成浦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台阶,他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咬着牙看向房门,狠狠的一跺脚,撩帘子走了。 迎春陪着孙老太太在花窖里坐了一会儿,麦冬小声对孙老太太说:“老太太,二公子回去了。” 孙老太太惊喜的转头看向迎春,拍了拍迎春的手:“到底是你有招数对付这小子啊,迎儿,以后浦哥儿就交给你罢。” 迎春笑着说:“母亲,看您说的,其实只是您太过在意浦儿了,先前儿,浦儿这样闹,您就满足了他的要求,所以他就以为他的手段您是怕的,却不知道您是在意他,爱他。长久下去,浦儿把任性当成一种武器,哪里还会在意关心他的人呢。母亲请放心,浦儿也是我的儿子,我定会好好教他,将来让他有个出息的。” 孙老太太点点头,笑着说:“我就把我的祖儿,和两个孙儿都交给你了,我看着你待凌儿就是极好的,凌儿又是懂事体贴的孩子,我相信你待浦儿也是一样的。” “母亲言重了,服侍老爷,教导儿女,正是媳妇应该做的。” 孙老太太点点头,这个媳妇果然不错,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喜欢她,却不持宠而骄,依然守着本分做事说话,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眼界和谋略,真真是十分难得的。 迎春陪着孙老太太又略坐了一会儿,就和孙老太太回了东院。迎春服侍孙老太太用过午饭后,孙老太太刚要睡下来,有小丫头进来禀告,有孙成浦的丫头夜荷求见。 孙老太太一皱眉,“浦儿又出了什么花样了,真是的,让她进来罢。” 夜荷一进屋就跪倒在地,哭着回道:“老太太,不好了,二公子他……”夜荷说到这里,竟然结巴起来,嘴抖个不停,下面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孙老太太忽的从榻上坐起来,急急的问:“浦儿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夜荷哭着说:“他,他中午说什么也不吃饭,到现在也没用过饭呢。” “啊!”孙老太太起身站起来,“快,快带我去看看。” “母亲,您慢些。”迎春扶住孙老太太,对着夜荷说道:“你先出去候着罢。” “出去?”夜荷有些吃惊,“夫人,二公子到现在都不吃饭呢。” 迎春淡淡一笑:“二公子为什么不吃饭,我是清楚的,你且退下去罢。” “迎儿,浦儿他……”孙老太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迎春。 迎春握了握孙老太太的手,低声说:“母亲,有我呢。” 夜荷偷眼看了下夫人,不敢再说什么,退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爱吃不吃 待夜荷退下去后,迎春才缓声劝道:“母亲,您这样急急赶去,先前儿我们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迎儿啊,可是浦儿这个孩子不吃饭,这还了得?” “母亲,从前您也看到我待凌儿了,你相信我的为人,是不是?” 孙老太太缓缓的点了点头。 “母亲,我会待浦儿和凌儿一视同仁的,我还不至于小气到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还有,浦儿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想他饿坏了,他真饿坏了,我在老爷面前也无法立足,您说是不是?” 孙老太太沉默起来,媳妇说得不错,浦儿真是有个什么差错,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先前自己就见雨凌和迎春亲如母女,迎春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迎春又说道:“母亲,一会儿子我去看看,一切全由我来做。您放心就是。”迎春期待的望着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迎春对孙老太太施了一礼,走出了屋子,屋门外不远处立着夜荷。“走罢,夜荷,你带我去看看二公子去。” 当迎春随着夜荷去了孙成浦的屋子里时,孙成浦正赌气坐在椅子上。孙成浦抬头见进来的是迎春,原本晶亮的眼睛忽的一暗,孙成浦把脸别向一边:“你来做什么?!” 迎春也不理会孙成浦,自顾自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喝起茶来。孙成浦充满敌意的望着迎春,迎春喝了一口茶,才对孙成浦笑了笑:“我并不做什么,听夜荷去报说你要停食不吃了?” “是的,”孙成浦正了正衣襟,“你来了也好,你告诉祖母和父亲罢,如果不把姜姨娘带回府里来,我就不吃饭,我就饿死在这间屋子里!”孙成浦说完得意的瞥了眼迎春,想等着看迎春惊慌失措的表情。 迎春听完孙成浦的话,笑得满脸灿烂,双手一拍,口中唤了声“好”。 好?孙成浦有些发愣。夜荷也傻了眼,夫人开什么玩笑?二公子说要绝食,夫人居然还说好?夫人不是被二公子气糊涂了罢?孙成浦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精神焕发的迎春。 “你,你怎么会说好?”孙成浦终于有些结巴的问起迎春来。 迎春用帕子遮着笑着的嘴:“当然是好了。”孙成浦目瞪口呆的望着迎春因笑而颤抖着的肩,张着的嘴半晌没合上。 迎春似乎强忍住了笑,放下了帕子。“浦哥儿,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给你听。你不是不想吃饭么?那其实正中我的下怀,我现在管着内务,家里又添了不少的人,自然要多出好多的费用。你身为主子,你的饭自然不是一样半星点的,总这样铺张,我也很是烦恼。现在好了,你不吃饭了,往小里说,省了些嚼头不说,就是厨房里也少费了许多的事。往大里说,你饿死最好。” “你!” “浦哥儿,有件事,你可能还不分明罢,那我就告诉给你听。从前你是这府里的掌上明珠,但是,你别忘了,那是没我进门前的事。现在我是这府里的主母,依你看,老太太以后是会看重你呢,还是会看中我所出的孩子呢?” 孙成浦听完迎春的话,嘴抿得紧紧的。庶出,是他的伤疤,是一块不容他人揭起的伤疤。而这块伤疤,现在就这样被迎春血淋淋,生疼疼的挑开来,让他连喘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迎春扫了眼孙成浦那苍白的脸,又继续说道:“说得再直白些,你不是我所生,我担什么心,就算是老太太担心你,以今天她没来瞧你,而是让我来看你,你说我会不会让她同样不在介意你吃不吃饭这件事呢?” 孙成浦紧紧的咬住了下唇。此时,迎春站起身来,从孙成浦身边走过,“至于你父亲那里,就更好办了,以你父亲对我的喜爱,我相信他更愿意相信我,而不是相信一贯不听他的话的你。” 孙成浦暗暗思量起来,这个嫡母说得没错,自己总是惹父亲生气,所以自己的父亲是极不喜欢自己的。而眼前的这个嫡母,听得说她是能让父亲放弃了多爱的旧宠陈姨娘的女子,想来手段定不一般。孙成浦开始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从前不乖乖的听父亲的话呢?今天倒让这一起狠心的嫡母如了愿了。 迎春蹲下身子,看后坐在椅子上而脸上的颜色已变了又变的孙成浦,极轻的一笑:“二公子,你要坚持住,一会儿子别吃,今天晚饭也别吃,明儿和后儿更不用吃,你永远不吃我才高兴呢。”迎春说完一席话,走出了房门,留下来脸色惨白的孙成浦。 当迎春走到小院中,忽然,从身后的房里传出来声嘶力竭的喊声:“贾迎春,我定与你势不两立!” 迎春轻扬起了嘴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迎春转出孙成浦的小院,低声对司竹吩咐道:“你去厨房叮嘱下去,如果夜荷去让厨房里做二公子的饭,就让厨房做,然后再悄悄来回我来。” 司竹应了声,就下去了。 迎春面色平静的回到了孙老太太的屋子里,孙老太太正凝视想着心事,见迎春进来,忙问道:“迎儿,浦哥儿那里如何了?” 迎春轻轻一欠身:“母亲请放心,一会儿子浦哥儿就会吃饭的。” “真的?是你怎么劝他的?” 迎春苦着摇了摇头,把对孙成浦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对孙老太太讲了,迎春最后说:“母亲,浦哥儿是顺境中长大的孩子,如果常此下去,只怕这孩子就会跋扈而目空一切。我这样虽然是激怒了浦儿,但是,人的心里深处那种寻求生存的动力就愈强。母亲,但过安逸未必是件好事,但我想坚毅的生长起来,对一个人来说,也许是更好的。” 孙老太太听着迎春的话,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孙老太太抬头望着迎春:“只是,这样他岂不恨你了?” 迎春一笑:“母亲,在教育孩子时,我想总该有人来唱唱黑脸的。” 孙老太太轻轻一叹:“只是苦了你了,迎儿,等浦哥儿懂些事了,定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母亲,其实我也不在意这些个了,只要咱们家人都好好的,我也自然是好的了。” 孙老太太拍了拍迎春的手,不再说什么了。 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司竹悄悄来报迎春,孙成浦让夜荷去厨房,让厨房里给他做饭吃。迎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孩子,真真还得你来教导,看来我是老了。” 迎春笑着说:“母亲,您还年轻着呢。” 下午时分,孙绍祖又来名义上的给孙老太太请安了。孙老太太笑嗔着孙绍祖:“你别跑我这里打马虎眼,你的那小算盘我是懂的。罢了,迎儿,你去随祖儿回去罢,再不回去了,只怕我这屋的门槛都被祖儿给踏平了。” 屋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绍祖脸上也有些惊诧,只是几天没敢来母亲这里,母亲竟然已经直称迎春“迎儿”,这对他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孙绍祖看向迎春,迎春的脸红了起来:“母亲,我还想和您一起睡呢,和母亲一起睡,母亲还会拍着我,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孙老太太笑着摇着头:“迎儿你这个丫头,也别来哄我,我才不信你的话呢。” “真的,母亲,老爷打起呼噜来那声音像什么似的,开始我也不知道,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似雷鸣声,我一惊坐起,想着让司竹把窗关好。可是还没等我叫时,就已辩明了,原来那是老爷的鼾声。” 迎春话音一落,一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孙老太太笑着拉过迎春:“你且快回去罢,你再不回去,只怕这雷声要打到我这院子里来了,那时候,我可要整夜让麦冬关窗子了。” 屋里的人又都笑起来。迎春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孙绍祖听着孙老太太的话,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在一边呵呵的笑起来。 迎春和孙绍祖又陪着孙老太太闲话几句,夫妻二人被孙老太太赶了回去。司竹早得了信,让槐角收拾了东西回去了。孙绍祖欣喜的牵着迎春的手,一路上夫妻二人都没说话,但是目光中却是浓情蜜意的。 迎春的院子里,泽兰和紫苏迎了出来,给迎春请了安,然后二人就去帮着司竹收拾了东西。孙绍祖草草的打发走了小丫头们,把迎春拦腰抱起来。 迎春要推孙绍祖,孙绍祖却不松开迎春。“让我好好抱抱,半个月了,你离了我有半个月了呢。” “抱就抱,好好的干嘛非要往里间抱。” 孙绍祖的声音忽然带着调笑味道:“我想好好看看小赝品。”说着,孙绍祖的手就往迎春的怀里伸去。 “你……” 迎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绍祖重重的吻住了。迎春呜呜了两声,就依在孙绍祖的怀里。那是一个长长的吻,吻得孙绍祖呼吸更加沉重,吻得迎春双面潮红。 “我好想你……”孙绍祖那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起来。 “我……也好想你……”迎春说完后,双腮更红,整张脸埋在孙绍祖的怀里。 孙绍祖轻轻的笑了起来:“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从前我只当你不想我呢。” 迎春抬起脸,嗔了孙绍祖一眼:“人家面子矮嘛,哪像你,老脸厚皮的。” “可是,为什么再老脸厚皮的事,你都同我做了呢?”孙绍祖缓缓的解开了迎春的衣服。 “你……你欺负我!” “真正的欺负,可能在后面呢。”孙绍祖说着转身吹灭了屋里的灯。久别盛新婚,孙绍祖一点也不想虚度这重逢的每一刻的美好时光。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为你铺条路 第二天一早,孙绍祖和迎春去了孙老太太那里立规矩。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到了,不多时,孙惠雁和孙惠莹也到了。 孙老太太见大家都到了,笑着闲话了几句,然后就遣散了众人。孙老太太却独叫住了迎春和孙惠莹。孙惠莹一听留下来自己和那个让自己生厌的三嫂,眼睛翻向一边去,嘟着嘴立在一边。 众人退下去,孙老太太对孙惠莹说:“莹儿,你三嫂和我提了一件事。” 孙惠莹冷冷的瞥了迎春一眼,拉长了声调:“她会提什么好事?不是又状告我哪里得罪了这位当家主母了罢?……” 孙老太太实在是拿眼前这个女儿没办法,她皱起了眉头:“莹儿,你不可以这样说你三嫂,你知道么?先前儿,我们不是给你议过选秀的事么?你三嫂后来也说了,你这样去选秀,根基却显得不够深,咱们家的背景你也是知道的,你三嫂怕你选不上。” 孙惠莹的眼睛闪了闪,然后又暗了下来,“我选不上不正是中了她的意么?她应该高兴才是。” “你这个孩子,真真是让我没法子和你好好说话。我且告诉给你罢,你三嫂的意思是,她进宫,去找她姐姐元妃娘娘,和娘娘好好说说,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娘娘在皇上面前还是有些体面的,由元妃娘娘再去求求皇帝和太后,再在宫里好好为你铺铺路子。这样,就算你不能入宫,嫁到哪个王府里做个福晋也是极有可能的。” “真……的?”孙惠莹有些不敢相信望向孙老太太,然后又转头看向迎春。 迎春微笑着走到孙惠莹身边:“二妹妹,母亲和我的意思也是要留下你,问你一句话。妹妹到底是想进宫里,还是想进王府里,还是有其他打算呢?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这毕竟是妹妹一生的幸福。” “自然是进宫里了。”孙惠莹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说完这句话,孙惠莹脸上有些发红,当着头母亲承认自己想进宫也就罢了,毕竟她和三嫂还是不对付的,当着她的面承认这个,孙惠莹只怕自己被迎春看轻了。 孙惠莹低了下来。 迎春并没嘲讽孙惠莹,她笑得极平和:“二妹妹既然已经想好了,那我就进宫和姐姐说,让她求求太后和皇上,也许二妹妹还是有机会的。” 孙惠莹望着迎春,蹙了下眉:“三嫂,我到底还是弄不懂,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帮我了?” 迎春目光平静的望向孙惠莹:“二妹妹也是心里不托底罢?那我就向二妹妹说个明白也好。我之所以又想帮了妹妹,也不全是为了妹妹,也是为了我姐姐——元妃娘娘。” “为了元妃娘娘?” “不错。”迎春望了下四周。孙老太太会意的摆手遣出了众丫头们,迎春这才又说道:“当着二妹妹这个明白人,我也不说假话了。妹妹大概也听说过一个人在宫里的艰难罢,我们都是亲人,我也不瞒着二妹妹。我姐姐在宫里独自一人,朝中虽然有先祖及我父亲、叔叔的势力,但是后宫里却连一个呼应的人都没有。” “后宫里向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以二妹妹的智慧,你说我姐姐想不想也有一个自己的人来培养势力呢?相得益彰,总要比孤掌难鸣的好罢,二妹妹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孙惠莹脸上露出了了然状,不错,元妃确实是后宫没什么亲人,如果自己真进了宫,自己这里得了什么消息,还可以通知元妃,而元妃那里得了什么信儿,也会来知会自己。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好处,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总比没有的强。 孙惠莹不由得点了点头:“三嫂既然对我这样掏心掏窝的,那我也就放心了。还请三嫂跑跑此事的好。” 迎春慢慢的说:“不过,还有一件事,也是要做的。” 孙惠莹听迎春说出这样的话,微微冷笑起来:“我就知道三嫂不会这么好心,说罢,三嫂的条件是什么?” 迎春轻轻一笑,面色却很郑重:“二妹妹说错了,我并非有什么条件。只是,打点的事,还要请母亲拿个主意才是。母亲,您也知道,我这里银子并不是很多,况且家里现在添了这么多的人。” 孙惠莹听迎春这样说,整颗心都放了下来。她还以为迎春要要挟她呢,现在听听迎春说得确实在理,她对着孙老太太说:“母亲,这银子就由您这里出罢,到底是女儿的事。而且正如三嫂所说,最近我们来了确实添了许多的用度,府里强支撑着也是正常。” 孙老太太看了看迎春,又望了望孙惠莹:“好罢,我那些银子无非是给你们用罢了,我又带不到棺材里去。迎儿啊,你二妹妹的事,你就多多费心罢,你那里出的力,我和你二妹妹心里都会有数的。”孙老太太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像是给迎春说的,又像是给孙惠莹说的。 孙惠莹连忙点头:“三嫂,如果此事事成,我定不会忘了三嫂的好处的。” 迎春欠了欠身:“母亲快休如此说,二妹妹是我的妹妹,况且,也是为了元妃姐姐,我自然是要出力的。”迎春又看向孙惠莹:“二妹妹,我自然也是希望你好的,一荣皆荣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孙惠莹听到迎春这样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有劳三嫂了。” 迎春一笑:“母亲,我想着这事最好尽快做好了,我想着今日就回贾府里去,由我祖母那里和元妃娘娘说才好些。” “好罢,那你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子就叫人准备马车罢。” 迎春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迎春退下去后,孙惠莹马上凑到孙老太太面前,稍有些紧张的问:“母亲,您说三嫂真的会去帮我求么?” 孙老太太看着眼中生辉的女儿,平静的说:“你三嫂为什么不帮你呢?” 孙惠莹垂下眼皮,声音也小了许多:“因为……因为我先前儿待三嫂并不好,我怕,她只是敷衍我,却不肯真帮我。” 孙老太太望着一心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叹了口气:“莹儿,你就这样想入宫么?” 孙惠莹抬眼看向孙老太太:“母亲,您是怎么了?您从前不是也想我进宫里么?” “先前儿,我是很主张你进宫,因为你生得极好,进宫得了恩宠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可是后来,我听你三哥说过元妃娘娘省亲时的事,说元妃想念亲人,从省亲开始就一直哭着,后来走的时候也是极悲伤的。我心里有些着慌,不知道送你去选秀,到底对不对?莹儿,母亲就你和你三哥两个孩子,比起荣华来说,我是更希望你们能平安的。”孙老太太声音压低了许多,“伴君如伴虎啊,莹儿。” “母亲,您看你说的,母亲也知道我生得好,如果皇上能来我这,我定不会让他再去别人那里。”孙惠莹说得极自信。 “你有什么法子?” “容貌和柔情,母亲,难道这些个还不够么?” 孙老太太摇摇头,“儿啊,你把宫里的妃嫔们想得太过简单了。” 孙惠莹略一失神,马上又笑着说道:“母亲放心,平日里母亲也夸我是个机灵的,我定会处处防着人的。” “现在看着你这万事都露在脸上的样儿,我倒真觉得你不适合进宫了。” “哎呀,母亲,”孙惠莹晃着孙老太太的手,撒起娇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三嫂在这,我没好意思说什么。其实啊,我觉得三嫂的姐姐元妃并非什么出色的人。您想想,她一个妃子居然也想找帮手,可见她在宫里的地位是一般的。再者,入宫这么久了,并没见她生养个一儿半女的,难怪她要找个帮衬。而我和她,却是不同的。” 孙惠莹的脸上变得神采奕奕,“凭我的容貌,只要能见到了皇上,我相信,皇上定会中意我的。就是皇上的独宠,我看也是极可能的。母亲,您想想,从此后,我只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如果我再生得一皇子,有皇子傍身,母亲,您说咱们一族增光添彩了嘛。” 孙惠莹的红唇边挂着一丝笑来,双目望向前方,憧憬起自己的未来。 孙老太太在一边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孙老太太忍不住打断了孙惠莹。孙惠莹有些错愕的看着孙老太太,孙老太太一笑:“这些个话只在我这里说就好了,说到别处,看人家还不笑话了你去。” 孙老太太一句话,说得孙惠莹脸上绯红,她又撒娇的叫起了“母亲”。 孙老太太看着如娇花般的女儿,笑了一笑,“我都被你闹乏了,莹儿,你也回去罢,此事由着你三嫂打点去罢,如果真能选上,那是咱们的福份,如果没有,我也定会帮你选一个良配的。” 孙惠莹没注意孙老太太话中的含义,她一心想着入宫当娘娘的事。见孙老太太道乏了,她就退了出去了。 孙老太太望着女儿退出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安 孙惠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还惦记着迎春这边的消息。她让兜铃派个小丫头在府门那里守着,迎春如果回来,就来回自己。 兜铃应了一声,就去安排了。 孙惠莹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心里盘算着迎春去贾府里,会怎样和贾母商讨此事,元妃未来又会在宫里怎样上下打点。孙惠莹现在有些后悔了,自己从前不该和迎春那样处处为敌,竟然一点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自己选秀的事居然全落入迎春的手中了。迎春不会报复自己,而不和贾母好好说此事罢?不好好说此事,还是轻的,凭着自己从前做的,她不会让自己干脆选不上罢? 怎么办?孙惠莹有些失神的立在窗口边。 也许……不会呢,孙惠莹又安慰起自己来。元妃也确实需要一个臂膀,自己怎么说也和元妃沾亲带故的。孙惠莹想到了这里,悄悄的松了口气。对,肯定不会的。孙惠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脚上,孙惠莹的绣鞋是前儿不久她自己做的。孙惠莹的女红做得很出色,不管是样式,还是款式,都是很有新意,却又不失雅致的。就是在外头,也很难买到这样精致的鞋子的。 孙惠莹忽然眼前一亮,对啊,自己也可以给迎春做一双绣鞋啊,凭着自己的手工,再加上精心设计,这双绣鞋很能拿得出手去。孙惠莹也相信,迎春也一定会喜欢的。 对,就这样去做。孙惠莹想到这里,就让雅菊找各种线,又拿来花样子,仔仔细细的选起来。孙惠莹不让丫头们透出一点消息,她是要给迎春一个惊喜的。 迎春午后才回到了孙府,迎春这里刚回来,孙惠莹那里就得到了消息。孙惠莹想去问问迎春,事情办得如何,却又不好意思这样直直的去。孙惠莹想了好久,也没想到什么借口。孙惠莹却又不甘心于这样静待消息。最后,孙惠莹咬了咬唇,带着兜铃和雅菊去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刚坐下来喝口茶,门外的小丫头就说道:“二姑娘来了。” 迎春一听孙惠莹来了,心知孙惠莹不放心选秀的事,特来打探消息的。迎春苦苦一笑,示意司竹,司竹忙去挑帘子,孙惠莹进了来。 孙惠莹进了来后,甜甜的叫了声“三嫂”,然后脸就红了起来。 迎春忙把孙惠莹让到椅子上,又命槐角拿点心来。孙惠莹笑得有些不自然:“三嫂,可否让丫头们先退下去。” 迎春对着屋里的丫头摆摆手,司竹几个全退了出去。 孙惠莹见屋中无人,忽然站起身,对着迎春深深的施了一礼,迎春忙扶住孙惠莹。孙惠莹满是歉意的对迎春说:“三嫂,从前我不懂事,以为三嫂为人奸滑,心地不良,所以处处和三嫂为敌作对,从今日的事,我才知道我从前是错怪了三嫂了,三嫂今日就受我一拜罢,不然我心里不安。” 迎春拉着孙惠莹的手,一起坐在椅子上。迎春温和的望着孙惠莹,“二妹妹,你太过客气了。我并没帮着妹妹做什么,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妹妹若是这般客气了,那才真是外道了。” 孙惠莹低着头,迎春把她扶到椅子上。孙惠莹笑了笑,半垂着头对迎春说:“三嫂,此后,我的一生就交到三嫂手中了,三嫂不看别的,还要看在三哥的表面上多多帮着妹妹。” 迎春脸上的表情一滞,马上又笑了起来,“就是不看在你三哥的情面的,我也不会不管的你的。” 孙惠莹完全放下心来,舒心的笑起来了。 孙惠莹又和迎春闪话了两句,孙惠莹有意无意的注意着迎春的脚,大小的尺寸她基本上心里也有了数,然后她就起身告辞了。 孙惠莹回到自己的房里,开始给迎春做起鞋来,她也只能用做鞋来排解心中的煎熬之感。孙惠莹总是悄悄着雅菊几个打听着迎春这边的消息,但是,一边几日,雅菊几个打听回来的都是没有任何消息。孙惠莹不觉得心慢慢的提起来,中间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罢?元妃不会不同意帮自己罢?宫里的规矩向来大,听怕是不那么容易帮自己选入罢? 每日里,孙惠莹表面上安安静静的房中做着绣鞋,心里却始终是七上八下的。她盼着消息快些来,但又怕消息来时,却是个让人沮丧的坏消息。 孙老太太得知孙惠莹在做女红,夸赞了她,又叮嘱她别累坏了。孙惠莹只是一笑了之,她最后是越来越心不在焉了。 迎春待孙惠莹走了后,也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孙惠莹把满腔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她不免有些失神了。做,还是不做呢? 小翠的一声:“老爷回来了。”把迎春的思绪打断,孙绍祖含笑着进了房中。 “在想什么呢?还皱着个眉头?”孙绍祖把外衣交给司竹,问起迎春来。 迎春依然蹙着眉,轻叹了一声,对坐下来的孙绍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了。“看着二妹妹那样即兴奋,又紧张的样子,我真不知道我下面还要不要做下去了。”迎春半托着头,手指划过茶杯上面的花纹。 “自然是要继续做下去了,不然岂不半途而废了么?”孙绍祖端起茶,喝了一口,“而且,你的法子也是最周全的,如果是我,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二妹妹她……” 孙绍祖打断了迎春,“惠莹的性子,你我都知晓,你如果不顾着她,还有谁在顾她呢。我是支持你的,你看看,就连母亲也是支持你的,所以,放宽心罢,此事上,并不该儿女情长。而且,你也不像是儿女情长的女子啊。” 孙绍祖的一番调侃,换来迎春华丽丽的一个白眼,“去去去,捣什么乱,人家心里正烦着呢。我只怕,将来的事被二妹妹知道了,二妹妹会更伤心。” 孙绍祖携过迎春的手,“知道就知道罢,不过是闹一阵子罢,过了后,她也会明白的,咱们自然是为她好的。现在,我们是要把住口风才是,这件事,可不能露出半点子去。” 迎春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孙绍祖向迎春伸出双臂,“来过来,让为夫抱一抱。” 迎春一打孙绍祖的手,“你有点做为,好不好?整天进屋就想着抱自己的夫人,丢死人了。” 孙绍祖一脸坏笑,“那我如果一进屋,就抱姨娘,只怕有人会任何‘作为’都做得出来罢?” “呀,你敢讽刺我?!” “我只是道些实情罢了。” “小心我这一掌可认钱不认人。”迎春摆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 “那就让我买你一夜好了。”孙绍祖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抛给迎春,“够了罢?” 迎春抬手接住了银子,望了望,大叫起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居然用银子买我一夜?你,无耻!” “怎么?” “再加二十两!” 孙绍祖差点倒在地上,“我原来还以为女侠只是卖艺不卖身,现在看来,女侠什么都敢卖啊。” “少废话,交了二十两银子再说。” 孙绍祖笑着向前,揽过迎春来,“没人告诉你,我是强盗么?你完了。” “遇到土匪了。” 孙绍祖邪邪的一笑:“那我就匪给你看。” 夫妻二人又笑闹到了一处去。 在第七日里,孙老太太差津嫣请来了孙惠莹。孙惠莹一进孙老太太的屋子,见迎春也立在屋中,孙惠莹的心忽的一紧。她给孙老太太施过了礼,看向迎春,迎春却和往日无常,依旧微笑着看她,不喜不悲,着实让孙惠莹摸不到头脑。 孙老太太对孙惠莹笑了笑说:“莹儿,你三嫂带来消息了。” 孙惠莹强压住心里的急迫,故做轻松的一笑,“三嫂带来了什么消息啊?” “准了。”迎春轻缓的吐出两个字,却令紧张万分的孙惠莹忽的心下一松,紧绷的身子也觉松快了许多。 “真的,三嫂?”孙惠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抓住了迎春的手,惊喜的问。 迎春看着因激动而满面绯红的孙惠莹,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二妹妹。我祖母亲去宫里和元妃娘娘提了此事,元妃娘娘也是需要臂膀的,自然一说就准了。” “太好了!”孙惠莹有些失仪的轻叫一声,惹得孙老太太咳嗽了起来,“注意你的言行啊。” 孙惠莹忙笑着捂住了嘴,“是啊,我都是要进宫的人了,自然是要注意些的,母亲教导得对。”孙惠莹第一次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孙老太太的批评。 迎春笑了起来:“二妹妹此后的事,就是等好了,姐姐说再说一段日子,她会把二妹妹入选的日子挑个最好的,令二妹妹不与一些长相秀丽的女子一队,也不令二妹妹被太后看腻之时。” 孙惠莹听了迎春的话,频频点头,“还是元妃娘娘想得周到。” 迎春笑起来:“二妹妹太过外道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妒 孙惠莹含笑着拉住了迎春的手,她现在是真真实实的要感谢这位三嫂了。 迎春善解人意的岔开了话题:“对了,三妹妹,你快过生日了罢?” 孙惠莹一怔,马上又笑了起来:“可不是嘛,三嫂不提,我都差一点忘记了。” “十七岁的生日虽然不是大礼了,我这里也要为二妹妹好好办一办。” 孙惠莹心里满是感激,脸上的笑还有些羞愧:“三嫂待我,实在是太好了。只是我从前不懂事,常给三嫂没脸儿,三嫂不会怪我罢。” “二妹妹,我们不是说了,这些个话都不再提了么?” 孙老太太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啊,今日尤其外道了,都是自家人,却要分出两家话去说。好了,莹儿,你的生日就交给你三嫂办罢。” 迎春和孙惠莹相视一笑,迎春就告退了。迎春走了,孙惠莹和孙老太太又说了两句话,也退下去了。回到房中,孙惠莹心情大好,拿出做到一半的绣鞋,急忙赶做起来。 兜铃走过来劝道:“姑娘休息一会儿罢,一双鞋子,也不消姑娘这么劳神费力的去做啊。” 孙惠莹连头也没抬起来:“还是快些做罢,我想着早些做完,再给三嫂送去穿穿,也是我的一番情意。” 兜铃笑着,也不再拦了。 五日后,孙惠莹的生日宴在孙府里热热闹闹举办了,迎春特意请来了彤云戏班来。当孙老太太和孙惠莹见台上出现的是彤云戏班的名角,都禁不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都中的人谁都知道,彤云戏班是极出名的,就算花大钱,也未必能请得动人家。迎春今日居然请来了彤云戏班,可见迎春在孙惠莹的生日宴上花费了多大的苦心。 孙老太太转回头对着还在四处张罗的迎春说道:“你好好的过来陪我听戏罢,别忙去了,有事让孙喜家的去办。” 孙惠莹也在一旁叫迎春:“三嫂,快过来罢,你也累了好几日了,快来好好听听这一出戏,这个花旦可是很出名的角儿呢。” 二夫人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她见孙老太太和孙惠莹都叫迎春,心里知道这位弟妹已经很受老太太和妹妹的喜欢了,于是她走过去,拉住迎春,带到了孙老太太这边来,二夫人把迎春按在椅子上,笑道:“可是不许再忙了,你再忙,我们这些个人怎么好意思坐着看戏呢。” 二夫人的话一出,孙惠莹连忙点头,拉着迎春的手不放,非要和迎春一起看戏。 迎春只得笑着坐下来,戏此时就开始了,一家人坐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上的唱念做打。 热闹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每个人都很高兴,为能看到彤云班子的戏,为能打发无聊的时光,更为能吃上一顿不需要花半两银子,却足够丰盛的盛宴。 但是,有一个人却很是气不过,那就是陈姨娘,当她看到孙老太太和二姑娘孙惠莹招呼迎春时,坐在后面的她眼中暗暗冒起火来。这几日,陈姨娘正为老爷不来自己这里而想办法呢,一直没怎么往孙惠莹那里去。只是短短几天,孙惠莹竟然忽然待迎春极好了起来。这令陈姨娘百思不得其解。 不行!陈姨娘怎么可能让自己从前所做的事而半途而废呢,她低下头,搓着手中的帕子。夫人有办法,自己也有对策。想到这里,陈姨娘平静的抬起头,继续看着台上的戏,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陈姨娘让香舍帮着自己抄写经书,她带着小丫头出来直往孙惠莹的院子里来了。 孙惠莹听见小丫头报了声“陈姨娘来了”,就见陈姨娘含笑踏进屋里来。“二姑娘做什么呢?好几天没见你了,二姑娘可好?”陈姨娘依旧热情如火,孙惠莹站起身笑着让过了陈姨娘,命丫头们端茶摆点心,然后又坐下来做起绣鞋来。 陈姨娘见孙惠莹淡淡的,并不像从前一样热络,陈姨娘凑着趣对着孙惠莹说:“原来二姑娘在做鞋子啊,啧啧,看看这一双巧手,不仅模样好,手也巧,真真是仙子下凡了。” 孙惠莹只是不咸不淡的笑了下,并没说什么。 陈姨娘自然不甘这样,她扭着身子,凑近孙惠莹:“我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抄经,是夫人让的,说什么抄经是为老太太祈福,依我看,夫人是不想我来姑娘这里走走。夫人的心,我不说,姑娘心明眼亮的,也是知晓的。” 孙惠莹果然抬头看向陈姨娘,姨娘期待着孙惠莹的暴发。谁知道孙惠莹忽然一扬嘴角:“既然三嫂不许姨娘出来,姨娘就回去好了。” 三嫂!姨娘!陈姨娘忽然有些目瞪口呆了。原来孙惠莹一直直呼迎春的大名,或是叫夫人,从来没叫过三嫂。而就是几天前,孙惠莹还亲亲热热的叫自己二表姐,现在只叫起了姨娘。她是姨娘不假,但是这几天的变化实在令陈姨娘接受不了。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姨娘使劲的想着,但是她并没想起什么来。院子里现在的消息来得都极不容易,全府上下到处都有夫人的耳目,有些事情,丫头们都知道了,却独独她的院里的人什么也不知道。陈姨娘想到这里,牙咬了起来。 陈姨娘抬头看向孙惠莹,见孙惠莹又低下头去做鞋子,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陈姨娘别扭得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陈姨娘感觉自己像是给一个聋子讲了一个笑话一般,自己已经笑得前昂后合了,而人家却一兴半星也没听到。 陈姨娘又挪了挪身子,刮肠掏肚的寻了半天的话题,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些。陈姨娘只好讪讪的站起身来:“二姑娘既然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走,陈姨娘心里暗暗想着,自己现在只能用走来试探孙惠莹。如果孙惠莹真许她走了,那说明孙惠莹已经不再怨夫人了。如果孙惠莹叫住了自己,那么就说明这位孙二小姐还是极厌恶夫人的,还是想和她再同仇敌忾。只是厌恶夫人,就算是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大家有同一个敌人,就是能走到一起的。陈姨娘作势向门口走去,果然孙惠莹在后面叫住了。 陈姨娘欣喜的转回过身,孙惠莹微微一笑:“姨娘从前送我的吃的东西,我都收下了,我并不想欠姨娘什么,兜铃,”孙惠莹说着叫过来了兜铃,“去,把生日那天二夫人送来的东平阿胶珠给陈姨娘拿来些。” 兜铃应了一声,不多时兜铃把一个精致的水晶小罐拿了过来,孙惠莹亲手交到有些怔住了的陈姨娘的手里。“请陈姨娘收好了,我就不多留你了,走好啊。”说着,兜铃就把陈姨娘给送出屋里了。 陈姨娘连辞别的话都忘了说上两句,她呆愣愣被送出来。当陈姨娘立在孙惠莹的门口时,兜铃已经回了屋了。陈姨娘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被那个丫头给赶出来了!陈姨娘胸口一滞,气全结在心肺间。她,居然也敢这样对自己?!真真是气死了。 一边的小丫头见陈姨娘脸上铁青,轻轻唤了声:“姨娘,您,您怎么了?” “你姨娘姨娘,鬼叫个什么?”陈姨娘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劈头盖脸的就骂起小丫头来,“你当你叫魂呢?!一声一声的叫!”陈姨娘一边骂着,还觉不解气,扬手就给小丫头一耳光,打得小丫头一趔趄,也不敢捂嘴,跪在地上求饶。 陈姨娘把水晶小罐子就甩在小丫头的怀里,小丫头一激灵,马上抱住小罐,陈姨娘骂起来:“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拿着滚回去!” 小丫头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捧着小罐低着头就往陈姨娘的院子方向走去了。 陈姨娘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回头望着孙惠莹的院门,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陈姨娘站立住。孙惠莹那里忽然对夫人好起来了,那么老太太那里呢?陈姨娘脸色缓和了些,如果能挑得孙老太太仇视夫人,那可比挑得孙惠莹要好得多啊。毕竟,孙老太太可是这府里的长辈,就算是老爷,也多多少少要给自己母亲些面子。 对,就这么办。陈姨娘脸上闪过一丝得色。想到这里,陈姨娘重打起精神,往东院这边来。她还要告诉老太太,夫人挑唆得老爷不来姨娘的房里了,当然也要强调老爷也不来她房里的事。陈姨娘冷冷的笑起来,老太太最是注重子嗣的,前儿老太太还发了话,让老爷为族里开枝散叶的。自己这时候去说这个话,正好触到老太太拟事上。不要说别的,夫人这可是犯了妒啊,就凭这一点,再加上老太太的一句话,休了夫人也是极正常的事。 陈姨娘刚进了东院的大门,就听到从正房传出的阵阵笑声。陈姨娘脸上的笑意更浓,看来老太太今儿个心情不错,自己先凑着老太太高兴,说些好话,让老太太看自己顺眼些,再去说夫人的坏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迟信 小丫头报了声“陈姨娘来了”,然后就帮她撩起帘子来。 陈姨娘一进屋子,顿时就有些傻了眼。只见迎春正立在孙老太太身边,而孙老太太怀里却拥着滚在榻上的雨凌。 雨凌见陈姨娘进来,叫了声“姨娘”,陈姨娘笑着应了声,马上给孙老太太施了礼。“我好久没来瞧过老太太了,今日得闲,特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拥着雨凌,抬眼看了看陈姨娘,不亲不疏的道了声:“起来罢。” 陈姨娘又见过了迎春,迎春眼睛忽的一眯,望向陈姨娘。望得陈姨娘头垂得更低,似乎怕迎春从她眼睛里找到什么心事似的。 迎春悠悠的开了口,“陈姨娘来了,可是找老太太有事?” 陈姨娘慌忙摇头,“没事没事,就是来瞧瞧老太太身子骨如何,来了都中了,也不知道老太太习惯了没有,所以特来看看。” 迎春一笑:“姨娘倒是费心了,母亲一切都好。” 迎春说得云淡风轻的,但是却刺痛了陈姨娘的心。母亲!原本该是由她来唤孙老太太母亲的,也该是由她做这孙府里的夫人才是。可是自己父母的计划落空了,以制自己只落个姨娘的地步。而后来,老爷又娶了这位夫人,自己越发在这府里没有什么地位了。从前围着她打转的下人们,现在早离得她远远的,像是她得了病一样,怕传染去了。 陈姨娘暗暗的咬起牙来,虽然这一些不是夫人造成的,但是夫人嫁进来,就是个错!她抢了自己的位置,而令自己现在连同老爷都失去了,她不甘。 迎春见陈姨娘没答话,又笑着说:“陈姨娘如果有事和母亲讲,不方便我和凌儿在这里的话,我们就退下去。” 陈姨娘一听迎春这话,有些慌了,忙笑着要说话,孙老太太却说起话来了:“没什么背着你们的,迎儿,这府上到底是你才是嫡媳妇,你又掌着这一府的事呢,有什么好背着你的。” 老太太居然连对夫人的称呼也改了,陈姨娘完全的呆住了。众人看着陈姨娘有些恍恍忽的样子,心下疑惑。雨凌看着自己生母发呆居然发到了祖母这里来了,有心提醒陈姨娘,她轻唤了声“姨娘”。陈姨娘“哦”了一声,脸上马上堆起笑来。 “老太太既然一切都好,那我就回去了,我那里还给老太太抄经祈福呢。”陈姨娘极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自然些。 孙老太太点点头,看向迎春,“迎儿,你那里还有什么事没了?” “母亲,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那好,陈姨娘,你且回去罢。” 陈姨娘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迎春望着陈姨娘退下去,垂下眼帘,并没有说什么。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中过去了,都中选秀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孙惠莹却迟迟盼不到元妃安排她去进宫中参加选拔。孙惠莹心里渐渐没了底,常常往迎春这边跑,迎春每每都细细的安慰她。 “二妹妹细想,选秀这么大的事,安排起来哪有那么快呢?而且打点起来,也不简单啊。户部总是要打听打点的罢,还有太后那里的人呢?就算是元妃娘娘是位娘娘,可是太后那里的人也都是有体面的,打点起来也不容易。宫里的一些重要的人,也是要打听了来,再打点的。二妹妹别急,我姐姐既然应承下来此事,必会十分用心的。” 迎春说得恳切,对着孙惠莹也总是一脸温和的笑,孙惠莹纵是心里有些不快,也不好再说什么。来了几次,迎春话翻过来,倒过去,还是这些个,换汤不换药。而迎春待孙惠莹除了这些外,其他的都挑不出什么错来,慢慢,孙惠莹来迎春这里的心境也就淡了些,但是心里却从没真正放下过。 这一天,雅菊从外面回来,看着孙惠莹眼神总些怪异。孙惠莹最近心里面装着选秀的事,所以异常 敏感,见到雅菊这样子,心里疑惑起来,提着雅菊的名字,把她叫到了自己跟前。 孙惠莹也不兜圈子,直面就问:“你鬼头鬼脑的是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些。” 雅菊偷望看向怒目横眉的主子,眼睛躲躲闪闪起来,“也……也没什么。” “你倒是说不说?”孙惠莹的声音高了一些。 兜铃眼见着自家姑娘最后因为心焦,早已草木皆兵,现在瞧着雅菊的样子,似乎真是出了什么事。兜铃怕孙惠莹的性子上来,不顾着多年主仆情谊,把雅菊罚了,她忙过来先推雅菊:“你也是个糊涂的,有什么事还不快告诉了姑娘去。” 兜铃暗示雅菊,并有回护的意思。雅菊哪里不懂这些个,她看了看孙惠莹的脸色,小声说道:“听得说……还有三天,选秀就要结束了。” 三天?怎么可能?三嫂不是说要把自己安排在最好的中段么?孙惠莹此时心全乱了。 雅菊见孙惠莹的脸变了,马上说道:“姑娘,以奴婢想着,也许三夫人那里是有计较的,也许到了最后,才是安排姑娘的。戏都是有压轴的,我想着……” “你懂着什么?!”孙惠莹忽然断喝住了劝着她的雅菊,“从前三夫人说是把我安排在中间,这样好些,现在就剩三天了,我竟然连这个信儿都不知晓,她是为什么瞒着我?这已是很可疑的了。再者,三天好做什么的?而且,如果真是宫里有消息,三夫人能不来告诉我么?她能不让我先准备衣服和首饰么?我这里早有做好的衣服了,这些的事三夫人都是清清楚楚的。” 雅菊吓得不敢再说话。兜铃看了看孙惠莹,轻声说:“姑娘,也许三夫人那里也是有准备的,姑娘如果这样急急的,倒显得姑娘沉不住气了。如果姑娘真是气极了去找三夫人论理,三夫人那里却准备着,岂不是把这些日子里姑娘待三夫人的情谊都一笔抹掉了么?” “只怕真等我沉住气了,选秀早已结束了!”孙惠莹盛怒之下,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行,她得亲自去见见三嫂,把这件事事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里,孙惠莹转身就出自己的房,连个丫头也不带,风风火火的直奔迎春的院子这边而来。 孙惠莹进了迎春的院子,也不待小丫头招呼,自挑帘子就进了迎春的正房。迎春正坐在小炕上和司竹几个丫头描花样子。孙惠莹急急进来,迎春不由得抬头望向孙惠莹,只见孙惠莹的脸上因走得急而泛起一层红晕来,再看孙惠莹的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着,迎春见孙惠莹身边居然连一个小丫头也没带着,可见孙惠莹是很着急的。 “怎么了,二妹妹?”迎春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出来。 孙惠莹见迎春面露疑惑,急切的心慢慢的收了些,她立住,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才说:“三嫂,选秀只剩三天了,此事,你可知道?” 迎春轻轻一挑眉毛,并没说话。 孙惠莹忽然心中一空,难道三嫂一直知道选秀的事,但是她并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那么她是要……孙惠莹的脑袋嗡的一声,她的嘴唇抖起来,“你……你都做了什么?” 迎春平静的望着孙惠莹:“二妹妹,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迎春这话说得极含蓄。什么也没做,一层意思是代表她并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上不得台面的事,另一方面,却说着迎春什么也没做过,当然包括去替孙惠莹说选秀的事。孙惠莹虽然是个直性子,但是她自小在大家成长起来,还是能听出这些话里的含义。 孙惠莹柳眉倒竖,什么也没做,倒还不如做些什么的好!就算是迎春在元妃那里说几句孙惠莹的坏话,也算是迎春帮自己递了牌子了。可是她,偏偏什么也没做,也就是等于告诉孙惠莹,迎春压根没有把孙惠莹的牌子递到户部去,更别说什么在元妃那里讨交情了。 孙惠莹气极倒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真是傻啊,被人玩弄于掌股之间,更可笑的是,自己被自己的亲嫂子给骗得一个痛快。自己居然还在屋里对人家感恩戴德的,自己怎么就这样笨呢! 孙惠莹又气又急,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还好一边的紫苏手疾眼快,一把搀住了孙惠莹。孙惠莹强撑着站住了,也不理迎春,身子微颤着挑帘子就往出走。紫苏回头望向迎春,迎春向紫苏点点头。紫苏忙追出去,扶着孙惠莹,孙惠莹却一把甩开了紫苏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孙惠莹自己却微微晃起了身子。 “我不要你们这院里任何一个人假惺惺的,我看着恶心!” 孙惠莹的声音很大,透过了窗,刺痛了屋里迎春的耳朵。迎春望向窗外,只见孙惠莹羸弱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大门口,迎春轻叹一口气,孙惠莹只怕要恨她一辈子了。 ps:家里铁通天天晚上坏掉,搞得我这几天没办法准时上传,望谅。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用处 麦冬刚哄着孙老太太吃完一支梨,孙惠莹就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也不待孙老太太发问,孙惠莹急切的说:“母亲,快把我选秀的牌子递到户部去,再晚就要迟了。” 孙老太太一听孙惠莹是因为此事,心头一紧,脸上却笑着对孙惠莹说:“莹儿,你且放心罢,此事你三嫂不是……” “母亲,我们都被她骗了!她根本没把我的牌子交上去,如果不是我听雅菊说还有三天选秀就结束了,我还不信,还在屋里傻傻的等着她的消息呢。” 孙老太太抬起脸,声音并不急切:“你听哪个胡嚼舌根子的,你三嫂做事,还是有个准儿的。” “呸!”孙惠莹再也忍不住,大声的骂起来,“她有什么准啊?母亲,您信错了她了。并没人胡嚼她的舌根子,就才儿我去问她了,她自己也承认了,她根本没把我的牌子递上去!母亲,您快别再说这些个了,你快遣个人去户部罢!”孙惠莹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然有些顿足捶胸起来。 孙老太太到底是上年纪的人,主意来得很快,她忙站起身拉住了孙惠莹的手:“莹儿,你且别急,等你三哥回来,让他去递,他毕竟也是做官的,户部他也熟,倒便宜些。” “三哥?”孙惠莹一迟疑,脸上的焦急一滞,但是马上又说道:“不行,三哥定会帮着三嫂的,我信不着他。” “莹儿啊,不是还有三天嘛,你且急着什么?你先坐下来,给母亲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 孙惠莹此时已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去给孙老太太讲这些个。她跺着脚,“母亲啊,您就快些安排罢,再晚真就……”孙惠莹说到这里,忽然望见孙老太太的脸,呆着说不下去话来。孙老太太的脸上无一丝波澜,沉稳的眼底里却含着一丝不安,孙老太太的平静太不寻常了。 孙惠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如果是从前,孙老太太定会比孙惠莹还快一步,先帮着孙惠莹叫来迎春,狠狠斥责是一定的了。但是今天却不同了,似乎是孙老太太知晓一切一般,难道是…… 孙惠莹忽的恍然起来,为什么孙老太太言之凿凿的说迎春不会弄假,为什么孙老太太在问自己选进宫时,说了那样一番的话。孙惠莹抓住了孙老太太的手,“母亲,您……您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三嫂做的这些个事?” 孙老太太望着终于开了窍的女儿,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你们……!”孙惠莹杏眼圆睁,此时,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如果单单是迎春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自己的母亲也联合着三嫂一起来骗她。大概母亲的院里和三嫂的院子里的人全合起来瞒着自己,孙惠莹脸色惨白,嘴唇快要咬出血来。 “好!好!你们不管我这些个事,也好,我从此后再也不信到你们任何一个人了,此事由我自己去办。”孙惠莹怒喝一声后,转身就走了。 “你给我回来!”孙老太太急得大叫起来。但是任孙老太太怎样急唤,孙惠莹却连个头也没回。 孙老太太忙叫人去请迎春,人还没等出去,迎春就从外面走进来了。“母亲,我刚影影绰绰的见二妹妹刚走了,选秀的事她已全知道了。” 孙老太太也是急得眉头蹙得更紧,“这个丫头可让我说她什么好,竟然是这样一心的要进宫里。我原想着再有个三天,此事一过,二丫头就是知道无非闹一场,也就罢了。可不想,她那里竟然先得了消息了。迎儿,此事可怎么好呢?” 迎春见孙老太太真着起急来,想了想劝道:“母亲,二妹妹就是想递,没有家里人为递牌子,她一个女子定也是递不上去的。” 孙老太太听了迎春的话,沉吟半晌,但还是一脸愁云,“我只怕这个丫头急了什么事都会做,而全然不顾大局。” 迎春笑了一笑,胸有成竹的对孙老太太说:“母亲请宽心,二妹妹选秀的事,任何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孙老太太有些惊诧的转头看向迎春,迎春眼底的肯定却含而不露。 孙惠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虽然脸色惨白,却只呆坐在椅子,一动不动。兜铃看着孙惠莹失魂落魄的样子,事情已经明白大半,但是却不好深劝。 孙惠莹盯着案上的一叠书,满脸的悲怆。自己完了,自己和进宫为妃就这样断了机缘了。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出卖她的全是她的至亲之人。想到这里时,孙惠莹终于伏在案上放声大哭起来。 雅菊低声劝道:“姑娘,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么,姑娘再把牌子递上去,不就可以了么?” 孙惠莹从案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骂起了雅菊:“你懂个什么?如果没有人帮我递牌子,我就没有资格参选了。” 兜铃瞪了雅菊一眼,轻声劝道:“姑娘,已然是这样了,姑娘就请别悲伤了,也许老太太那里……” “住口!不许提老太太。” 兜铃有些傻了,姑娘怎么连老太太也不让提了? 兜铃和雅菊正不知所措时,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孙惠莹本来心情不好,现在又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她发泄似的吼了起来:“哪个这样没规矩,给我掌嘴!” 兜铃马上揭帘子出去,不多时,兜铃捧着一个水晶罐子回来,兜铃轻声道:“是先前儿姑娘给陈姨娘穿阿胶珠的小罐子,香舍来还了。姑娘心情不好,我就打发香舍回去了。” 孙惠莹忽然止住了泪,对啊,府里不是还有个陈姨娘嘛,孙惠莹的眼睛闪了闪,但是又想到自己刚刚给了陈姨娘一个没脸儿,不知道陈姨娘会不会记恨了自己。孙惠莹秀眉微立,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先求了陈姨娘,如果她能帮自己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算了。孙惠莹绝然的站起身来,叫了兜铃:“兜铃,你去让香舍进来,我有事问她。” 望着走出去的兜铃,孙惠莹暗暗下了决心:自己就赌一次,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赌。 一会儿,香舍跟着兜铃走进屋里。 香舍原来只是被陈姨娘吩咐来还孙惠莹上次的水晶小罐,没想到香舍刚进院子里,就听到正房里传来的哭声。香舍吓了一跳,知道不方便进去,所以把小罐交给小丫头,自己就想走了。可谁想到被孙惠莹听到。香舍听陈姨娘回去说过孙惠莹对陈姨娘的态度,这里又听到孙惠莹唤着人要打说话的人,香舍心下七上八下的,她怕二姑娘再把她给打一顿。 可是不成想,二姑娘却让兜铃叫了她进去,香舍有些胆怯的进了正房,见二姑娘眼睛红红的,脸上有泪痕,香舍忙低下头,给二姑娘施礼。 孙惠莹摆手遣出丫头们,命兜铃守在门口,孙惠莹看向香舍,低声说:“陈姨娘那里……可还好?” 香舍没想到二姑娘居然问起姨娘来了,她忙笑道:“姨娘还好,谢谢二姑娘惦记着。” 孙惠莹想了想,粉拳握了握,对香舍说:“我现有事,要请姨娘帮忙。” “啊?”香舍有些吃惊。 孙惠莹站起身,望向院子门口,“我不方便亲自和陈姨娘说,你就代我去说罢。嗯,我想请陈姨娘帮我把我的牌子递上去,就是想办法递到户部去。而且要快些,因为通同有不到三天的时间了。” 香舍愣住了,二姑娘这是要姨娘帮着她……递选秀的牌子?可是选秀的事哪里轮得到姨娘来管,不是应该有老爷或是老太太递才是啊? 香舍的一脸惊异,孙惠莹全看在眼里。她咬了咬牙,手搓着帕子,满眼的落寞与伤痛:“全府上下,不会再有人帮我这个忙了。如果,姨娘还念旧情,愿意帮我一次,将来我定会报答姨娘。”孙惠莹抬起脸,双眼烔烔有光。 香舍不由得看向孙惠莹,孙惠莹最后一句话说得虽然沉,但是语气很重,想是定了心一般。香舍怯怯的回道:“二姑娘,奴婢只能去帮二姑娘去说说,但是至于姨娘能不能帮得了二姑娘,就是另一回子事了。二姑娘也是知道的,有些事,姨娘是身不由己的。” 孙惠莹点点头:“你帮我去说说看罢,你告诉陈姨娘一声,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求她一次,如果事能成,她的大恩,我定不会忘记的。” 香舍给孙惠莹施了礼,退了出来。 香舍回到了陈姨娘的院子里,陈姨娘正对着镜子修着自己的眉。她从铜镜中见香舍回来了,脸也不转过来,哼了一声:“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二姑娘还为难你了不成?” 香舍也没说话,支出了屋里的丫头们,陈姨娘见香舍支出丫头们,有些诧异的转回头,香舍小声说道:“姨娘,二姑娘那里好像出事了。” 陈姨娘冷冷一笑,拉起了长声:“出,事,了?好啊,也得挫挫她的威风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求助 香舍走近几步,声音压得很低:“二姑娘让奴婢回来求姨娘,求姨娘帮她递选秀的牌子。” “什么?!”陈姨娘惊呼一声,然后马上走到门口处望了望,走回来小声问香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讲给我听。” 香舍就把她在孙惠莹院子里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陈姨娘。陈姨娘眉毛一挑,左嘴角一扬:“只怕是,不简单才是罢。” 陈姨娘扭着腰肢,坐回到美人榻上,双腿翘到了美人榻上。“大概是夫人不管二姑娘了罢。”说到这晨,陈姨娘竟然咯咯的笑起来,“好啊,真是好,我就喜欢看着有人与夫人为敌,如果是二姑娘就更好,让她当日给我难堪,以为夫人是多么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巴巴的求到我这里来了?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姨娘说得是,二姑娘确实是太过份了,就算是姨娘不帮她,也属正常。”香舍在一旁帮腔。 “哪个说不帮她了?”陈姨娘吹着手指甲,就像是上面落了尘埃一般。 香舍张了张嘴。 陈姨娘把手伸到眼前,慢慢的伸远些,看着修得精美的手指甲,“我要让她长长记性,要让她记住了——在这府里,也只有我会管她。” “姨娘,那您要怎么帮她递牌子啊?” 陈姨娘一记媚眼飘过来,“我们当然不方便递什么了,但是,不是还有姨老太爷嘛。” 香舍张大了嘴,她没想到姨娘的应变能力还是很快的。 陈姨娘把帕子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从帕子里传出来。“你去想法子,让人通知姨老太爷,让她帮着二姑娘递牌子。还有,你再悄悄的去二姑娘那里一次,告诉她,我肯帮她。” 香舍应了声转身就要走,陈姨娘却叫住了香舍:“谁让你现在就去了?!” 香舍有些愣在当场,陈姨娘把脸上的帕子拿掉,冷笑起来:“我要让我们的二姑娘先熬上一阵子,我也让她知道知道心焦的滋味。”说到这里陈姨娘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孙惠莹呆住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本打开的书,但是她的眼睛没看进书里的一个字去。 陈姨娘那里为什么还没有消息?陈姨娘到底会不会帮忙?纵然不会帮忙,也该有个口信儿才是啊。想到这里,孙惠莹心头涌起一阵阵悔意。都怪自己当初,非信得那个庶女贾迎春的,结果得罪了陈姨娘,现在倒好,逼得自己全无退路,只能去求陈姨娘,弄得自己颜面扫地。 想到这里,孙惠莹就恨迎春。你等着,你给我等着!贾迎春!等我进了宫后,看我怎么治你?! 晚饭时,孙惠莹没吃上几口,兜铃和雅菊也劝过了,但是孙惠莹一点胃口也没有。迎春亲自来过,都被孙惠莹挡在门外。孙惠莹的声音尖利而宏亮。“贾迎春,你给我收收你的好心,从此后,我的院子你别踏进来一步!” 迎春立着听完孙惠莹说的话,转身就走了。 孙老太太也打发人来看孙惠莹,孙惠莹同样不见,来人也只好悻悻而去。 掌灯时分,孙惠莹彻底绝望了,看来陈姨娘是不会帮自己了。她灰着一张脸,一头扎在床上,哭了一天的她,泪似乎要干了,再也没有半分落下来。而她的心却一直不停的在落泪。完了,她的皇妃梦彻底破碎了。 忽然小丫头来报,说香舍姑娘来了。 孙惠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快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兜铃马上出去亲自把香舍带进来。香舍进来先要给孙惠莹施礼,但是孙惠莹却等不了那么多了,她急急的问香舍:“陈姨娘怎么说?” 香舍回道:“姨娘已经打发人安排递牌子的事了。” 孙惠莹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又软倒在床榻旁。她抬眼看向香舍,笑了笑:“还请香舍姑娘回去后多多谢过陈姨娘。” 香舍一笑:“二姑娘说这话也忒外道了,不过,姨娘也说了,此事并不好做,姨娘要多找替姑娘寻寻门路,只是如果办不成,也请二姑娘不要见怪,毕竟,这事也不好办。姨娘并非族人,也不是……”香舍说到这里,轻轻一笑。 但是孙惠莹却明白了,因为陈姨娘是妾,并不能算是孙族里的人,所以她想递牌子要费些周折。孙惠莹马上道:“姨娘身份不便,却能挺身来帮我,可见姨娘待我的诚心,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我都会感谢姨娘一辈子。” 香舍笑了起来:“看二姑娘说得,哪里这么严重了。” 香舍辞别了孙惠莹,孙惠莹让兜铃亲自送香舍出了大门。送走了香舍,孙惠莹像变了一个人,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话说得也多了起来。 “雅菊,你们可看到没有?到底是关键时刻见真情啊,我真没想到陈姨娘竟然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儿,正所谓‘锦上添花易,而雪中送炭难’啊。这样比下去,当年母亲不如真让陈姨娘做夫人了,”说着,孙惠莹眼睛望向窗外,脸慢慢的冷下来,“陈姨娘做夫人了,总比现在的夫人强一百倍!” 兜铃忙劝道:“还请姑娘仔细些。” “仔细什么?!”孙惠莹的嗓门反倒大了起来,“我说得是实话,我也不怕话传到贾迎春的耳朵里。贾迎春真该端盆子水好好照照自己,她哪里比陈姨娘好?人人模样不如,心心地又是极差的,贾府里把个最没本事的庶女嫁给三哥,分明是不把我们孙族放在眼里!” 孙惠莹在屋子里讽刺了迎春一会儿子,累了,坐在榻上。忽然,孙惠莹觉得这样让香舍谢过陈姨娘似乎是太怠慢了陈姨娘。当初迎春说帮她去打通宫里的关系时,她还去迎春院子里示好过,而现在就凭着自己让香舍带的一句话,略有不妥。 孙惠莹见天色已晚,没再说什么,兜铃和雅菊服侍孙惠莹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孙惠莹吩咐兜铃和她嫂子,两个人去祥月楼买了一支碧玉钗子,等兜铃回来后,孙惠莹拿着那支钗子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 陈姨娘热情的招呼着孙惠莹。“二姑娘怎么还亲自来了,快快会下来罢。” 孙惠莹坐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半垂着头。思量了良久,孙惠莹才悠悠说道:“陈姨娘能相助,真真令我没有想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了。” 陈姨娘笑得没有一丝芥蒂的样子,“二姑娘既然不知道怎样说,那就不说好了,反正我们都不是外人。” 孙惠莹脸上更红,她从兜铃那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陈姨娘:“这是今儿早上我让兜铃去祥月楼买的一支碧玉钗子,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我的一番心意,姨娘拿着玩罢。” 陈姨娘惊喜的半接着小盒子,笑得多了分亲切:“二姑娘这是做什么,真真是让我不知道怎样好了,我如何能要二姑娘的东西呢,快快拿回去罢。”说着,陈姨娘把盒推回给孙惠莹。 孙惠莹见陈姨娘不接盒子,死命的往陈姨娘手上塞:“姨娘快收下罢,如果姨娘不收下,就是怪我从前不懂事了。” 陈姨娘见孙惠莹这样说,笑着把盒子交给香舍,转回头假意埋怨孙惠莹:“二姑娘啊,你看看你,真是个细致的人儿啊,以后可不许和我外道了啊。” 孙惠莹见陈姨娘收下钗子,笑着答应了。 两个人坐在一处喝起了茶,陈姨娘打发走丫头们,低声问孙惠莹:“二姑娘选秀的事不是定得好好的么?怎么中间会出了差错呢?” 陈姨娘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孙惠莹马上敛起了笑,双眼冒出火来:“还有谁,这府上除了那个庶女外,还会有谁这么狠毒呢?”于是孙惠莹就把整件事说给陈姨娘。 陈姨娘听完孙惠莹所说,啧了两下子舌头,“啧啧,真没想到夫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呢,枉费了二姑娘的一片痴意了。” 孙惠莹咬着牙说:“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原还以为她改了,没想到,竟然在后面给我设了这么一个大圈套,真真是蛇蝎女人啊!” 陈姨娘假意劝道:“姑娘小声些,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夫人会对姑娘不利呢。姑娘难道不知道姜姨娘,不就是因为先前儿得罪了夫人,结果怎么样,被丢到家庙去了。姑娘啊,那可是家庙啊,是什么人呆的地方,不消我说姑娘也是明白的。” 孙惠莹一巴掌就拍在了小几上了:“我才不怕她呢,有本事她就把我也从这府里赶到家庙上去!” 陈姨娘见自己煽火煽得差不多了,差开话题和孙惠莹说起了别的话,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孙惠莹就告辞了。 迎春的院子里,司竹挑着帘子进了来,见迎春坐在小炕上看书,司竹走近些,悄悄回道:“夫人,听婆子说,昨儿香舍去了二姑娘的院子里两次。” 迎春没说话,又翻了一页的书。司竹继续说道:“今儿早上兜铃和她嫂子先出去了一趟,兜铃回来没多久,二姑娘就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迎春放下书看向司竹,微微一笑,“二姑娘倒是会寻到人,陈姨娘正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绣鞋 司竹呆了呆:“夫人,那我们不去管这些个么?奴婢想着,总是要防着些罢。” 迎春把目光又投在书上,“不必了,我自有主张。” 司竹不再说话了。 孙惠莹从陈姨娘那里回来后,心里喜滋滋的,还好,二表姐并没在意她从前的态度,二表姐还亲自把她送了出来。孙惠莹脸上笑暖洋洋的。照这样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入宫了。等她孙惠莹得到恩宠后,自己定要好好羞辱羞辱那个庶女贾迎春。 这两日里,迎春再没去孙惠莹那里。迎春也是心知肚明,孙惠莹现在还恨着自己,自己不会傻到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司竹端来一碗汤,迎春叫了一声:“还要吃啊?” 司竹笑了起来,迎春平日里很是威仪,可是一到吃起药来,竟然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司竹耐心的说:“夫人,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迎春禁了禁鼻子,“看看这药,有多苦啊,我就纳了闷了,薄太医都糊涂成那样了,你们还信他的话?” “可是后来的大夫也说薄太医用药不错啊。” 迎春端起碗,捏着鼻子前说了最后一句“你们是什么人都敢信啊,想玩死我。”司竹还有些恍惚之间,刚要问迎春,迎春一口气把药全部倒入嘴里,然后翻了半天白眼,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见迎春把药全喝了,司竹马上给迎春递了一声冰糖。迎春把冰糖放在口中,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药碗,厌恶的摆摆手。司竹马上把药拿出去了。 迎春平复一会儿,小丫头进来报“津嫣姑娘来了。” 迎春一听,知道可能是老太太那边有事,就让人把津嫣叫进来。津嫣进来后给迎春施了礼,然后回道:“三夫人,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迎春站起身,问津嫣:“母亲可说是什么事了么?” “好像是二姑娘的事罢。” 迎春点点头,“津嫣,你先回去,我换了衣服就去母亲那里。”津嫣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司竹帮迎春换了衣服,迎春带着司竹和槐角就去了孙院。 孙老太太见迎春来了,对迎春招招手,“迎儿,你二妹妹那里可如何了?” 迎春欠了欠身子回道:“二妹妹并没怎么闹,也没怎么出院子。” 孙老太太脸上一诧,“难道莹丫头想通了?” 迎春笑了笑:“只怕未必。”孙老太太抬头看向迎春颇有深意的表情,摆了摆手,丫头们全退了下去。孙老太太问迎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罢。” “母亲,二妹妹前儿去了陈姨娘的院子,我想着,只怕是二妹妹要从陈姨娘那里寻到办法了。” “碧容?”孙老太太先是一惊,然后脸上微怒起来,“碧容这个孩子真不会那么没有深浅罢?如果你都不肯管,她倒来插手,这成什么了?!” 迎春忙劝道:“母亲,此事还没有个最后的究竟,什么话都不好说实了,我也只是怀疑。再者,这几天大概就会有二妹妹那边的消息了。”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起来,“选秀该是今儿就结束了的。” 婆媳二人正在说着话,院子里忽然有了响动,只听得门口的麦冬说了声,“二姑娘慢些,老太太和三夫人在里面呢。” 孙惠莹的声音响在门口,“贾迎春在正好,我正要寻她呢。” 迎春一挑眉毛,嘴角微微一弯,她知道,该来的,到底是要来的。 帘子被人狠狠的扯起来,孙惠莹那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愤怒,随着帘子的甩开,露了出来。“贾迎春,你干的好事!” 孙老太太喝了一声:“怎么和你三嫂说话呢?莹儿,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孙惠莹脸涨得通红,一指迎春:“母亲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她,她的心机才缜密呢!” 迎春笑了一笑,也不答孙惠莹。孙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并没接孙惠莹的话。“莹儿,你有事就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到底是怎么了?” 孙惠莹眼中涌出一层水来,她强忍着,声音却有些潮湿了:“她,她害得我不能在十七岁之前递牌子,结果户部那里说,过了十七岁的旗女就是逾岁了,不予参选。”孙惠莹说完,拿出帕子来终于哭了起来。 孙老太太听完这话,不动声色的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迎春,迎春对着孙老太太一抿嘴。孙惠莹那里还在哭,孙老太太细细的劝起来:“莹儿,既然已然是逾岁了,就算了,母亲再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也是一样的,不是只有进了皇宫里才是幸福的啊。” 孙惠莹从帕子里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来,大声说:“母亲,你就偏心三哥一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任由着那个庶女就这样毁了我的一生了,您居然还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来。” 孙老太太想说孙惠莹几句,却见孙惠莹哭得脸都黄了,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在一边劝着。孙惠莹哭了半晌,忽然站起身,从兜铃手上接过一双绣鞋,然后回身就从孙老太太的里屋拿出一把剪刀。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孙老太太高叫一声:“莹儿,你要做什么?!” 孙惠莹并不理孙老太太,举起剪刀把手中的绣鞋剪开一个口子,剪了一个,孙惠莹还觉不够,把一双好好的绣鞋足足剪开了大小不一的好多个口子来。 迎春和孙老太太都被孙惠莹的举动给惊呆了,麦冬和青黛上前把剪刀抢了下来,孙惠莹也不管被麦冬抢走的剪刀,把已经剪得破烂的绣鞋狠狠的掷在迎春的怀里,双眼透着恨意。“贾迎春,亏得我当日还当你是什么好人,悄悄的帮你做鞋子,现在看来,真真是可怜了我的一片心!”孙惠莹的眼泪又一次的涌了出来。 孙惠莹丢完鞋子,转身就走出孙老太太的房子,孙老太太忙让青黛去追孙惠莹。迎春低头看着掷在自己身上又落在地上的鞋子,拾了起来,迎春轻轻的摩挲着鞋上的花,看着那个花绣得精美,迎春知道孙惠莹花费了好多心思,迎春的心中一紧,脸色有些白起来。孙惠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做双鞋子。 青黛从外面回来了,有些怯怯的看向孙老太太。孙老太太见了叹了一口气,叫了迎春:“迎儿,你二妹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你也别和她一般计较,慢慢她就懂得你的用心了。只是,这二丫头年岁已经不小了,你快帮她选一门亲事,女子到了这个年岁,早该嫁了的。我也乏了,你看着让你二妹妹的大事有个着落,我也就放心了。” 迎春应了一声,退出了孙老太太的屋子。 走出了孙老太太的院子,司竹在一边轻轻说道:“夫人,那个……绣鞋给奴婢拿着罢。” 迎春懂司竹的意思,她是不想让迎春看到绣鞋觉得没脸。迎春轻轻说了句“无妨”,双手半捧着绣鞋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迎春蓦然觉得心里一空。抬头看看淡蓝色的天空,迎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迎春设计好这些事情,她就知道,孙惠莹会恨死她的。但是孙惠莹今天当着迎春的面剪绣鞋的一幕,却是迎春如何也没想到的。迎春从来没想到娇纵惯了的孙惠莹会给自己做双鞋子,谁都知道孙惠莹的女红好,但是孙惠莹却很少给别人做什么,就算是孙老太太那里,也只有孙惠莹绣的帕子。 迎春垂下头来,望着怀里已有些支离破碎的鞋子。孙惠莹的婚事,她是管定了,就算是孙老太太不说,她也定会帮着孙惠莹安排一番,她也要帮着孙惠莹选一个良配,不为别的,就为那双被孙惠莹剪破了的绣鞋。迎春双手紧紧的抱住了那双鞋子。 下午孙绍祖回来时,迎春还有些呆呆的。孙绍祖见迎春不像往日,悄悄问了司竹,司竹把孙惠莹的事告诉给了孙绍祖。孙绍祖想了想,走出院子,向孙惠莹的院子方向走去。 孙绍祖到了孙惠莹的院子里,小丫头连忙向里面报去,孙惠莹听见孙绍祖来了,咣当一声,把正房的门就锁上了。孙绍祖怔了怔,在门外拍起了门:“妹妹开门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打开门,好好和哥说一说。” 隔着门,传来了孙惠莹在里面冷笑的声音:“说有什么用?你是能休了你那位庶女夫人,你还是能帮我选秀?” 孙绍祖拍门的手一僵,片刻,孙绍祖又说道:“妹妹,你就算不顾着我,你也要顾着母亲才是啊,母亲很是担心你呢。” “母亲?母亲现在不是也和你们一党的么?你的媳妇倒是真厉害啊,手段高超,竟然连母亲都能说服得了,我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告诉母亲,从此后,你们别指望我会听你们的,我喜欢留就留在院子里,不喜欢留,哪个也拦不得我,如果母亲不答应,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孙绍祖还要劝,有个孙惠莹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对孙绍祖说:“老爷,厚朴来找老爷,在院门外等碰上呢,他说茶庄里的茶到了,找老爷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茗香阁 孙绍祖一听“茶庄”两个字,眼神一缩,转身马上随着小丫头到了院门口。只见厚朴正立在院门外,孙绍祖皱起眉头,“怎么了?” 厚朴见孙绍祖出来,忙施礼:“茶庄里有老爷定的茶,茶庄捎来消息让老爷快去看看。” 孙绍祖马上转身就往府门走去,走到半路上,孙绍祖见到一个婆子,孙绍祖对婆子说:“你去夫人的院子里,告诉夫人晚上我不在府里用饭了。” 婆子应了一声,孙绍祖就走了。 婆子见孙绍祖走了,就朝迎春的院子方向来。 “什么?老爷不回来用晚饭了?”迎春有些吃惊的问,“老爷不是去二姑娘那里了么?难道老爷要在二姑娘那里用饭么?” 婆子忙回道:“老爷出府去了。” 迎春挑了一下眉,打发婆子下去了。 是什么事这样急?听司竹说孙绍祖问司竹的话了,孙绍祖该去劝孙惠莹了,难道衙门上出了什么事么?竟然刚进来,又走了,都不在家里吃饭了呢?迎春叫过来司竹,声音低了起来:“你去二姑娘的院子里打听打听,老爷是为了什么事出去的?” 司竹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迎春站起身,望了眼天边的几朵淡红色的火烧云,右眼皮忽的一跳。迎春心头不由得一悸,孙绍祖不会出什么事罢? 孙绍祖骑着马到了城北的一家茶庄门前,茶庄的门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几三个金字——茗香阁。孙绍祖跳下马,厚朴接过孙绍祖的马缰绳,孙绍祖大步迈进茗香阁的屋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忙走过来,笑容漾满了整张有些发福的脸上,对着孙绍祖就是一揖手,“孙大人来了,孙大人一向可好?” 孙绍祖淡淡的点了下头,“于掌柜,我听说我订的铁观音到了?” 于掌柜连连点头:“到了,不过,是今日早上刚到的,车还没御完,茶现在正在后院呢,孙大人是急不急,如果急的话,我就带着孙大人去后院看茶。” 孙绍祖望着于掌柜脸上有些卑躬的笑,点了点头,于掌柜笑着引着孙绍祖向茶庄的后院走去。到了后院,于掌柜将孙绍祖领到一间房门前,于掌柜推门就进去了。孙绍祖也紧随着于掌柜进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这个房间很大,房间里别无它物,一排排的放着许多的桌子,桌子上面有很多玻璃罐子,玻璃罐子里装着各种茶叶。于掌柜在房里的窗口处朝外张望了一阵子,确信没人注意这边,转回身,敛起了笑,慢慢的对孙绍祖说:“请孙大人自选茶吧。” 孙绍祖没说话,于掌柜自顾自的打开门,然后轻轻把门关上,就走出去了。 孙绍祖走到西面墙旁边,把手放在南墙桌子上最后的一个玻璃罐子上,慢慢用力,原本极普通的玻璃罐子竟然转动起来,随后西面墙中裂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孙绍祖忙走进裂缝里,裂缝又自动关上了。裂缝这边,有一条青石砌成的台阶,台阶一直延伸到地下,台阶两边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一个小石灯,十几盏小石灯把这条蜿蜒的通道照得昏黄而诡异。孙绍祖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孙绍祖走到了一堵墙边,前面再无路可走了。孙绍祖抬头看着墙左上角处,抬手用力的按着最边处的一块砖。砖慢慢的陷了进去,整个墙打开了,孙绍祖走进去。墙这边是一间屋子,虽处地下,却并不潮湿阴暗,很多盏灯把整个房间照得如白昼。房间的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西面摆着一张书案和笔墨,正对着面的是则是一个气势磅礴的屏风,屏风上画着一条飞腾起来的巨龙,世龙兀傲的俯视着大地,龙睛闪动着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孙绍祖马上跪倒在,对着屏风就叩起头来:“奴才来迟,让主子久等了。” 依稀从巨龙屏风的浅纹处,可见屏风后面有一把椅子,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屏风,坐在椅子上。 此时,椅子上的人听到孙绍祖的话,一动不动,半晌,低沉而平淡的声音才幽幽的传过来:“起来罢。” 那声音不高,是极平常的。但是只此一句话里面,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让人听着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孙绍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垂首立在一边。屏风那边,有茶杯轻轻揭盖的声音,随着轻微的吹茶声,可以想像,椅子上的人正在品茶。 “可有头绪了?”半晌,屏风那边才又说话了。 孙绍祖马上躬身回道:“主子……奴才无能,还没有什么头绪。” 屏风那边再没有一丝声响,忽的,屏风那边传来了极轻的笑声,只一声,像叹惜,又似不屑。“最近你也累了罢?” 孙绍祖听着这一句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他马上跪倒在地:“奴才无能,让主子着恼了。” 屏风那边有茶杯放下的声音,“我也是以为你是累了的,没了查着的心气了。”声音极轻慢,却无处不含着冰冷。 孙绍祖叩了一个头,口称“不敢”。 “也难为你了,听得说,你那夫人是个极厉害的。”屏风那边的人话说得很是体恤,但是声音却冷若寒冰。 孙绍祖脸上一僵,不敢细品味着这句话,却也不敢轻易回答。他呆了一呆,小心的斟词酌句道:“贾氏确实是个很不同的女子。”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只当你在温柔乡里寻不到路了,醉在那里了。”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出自那人之口,却全无玩笑之意。孙绍祖的脸上白了白,又叩起头来,“主子,我定会想法子,一定要查出些头绪来,请主子放心。” “别的也不消我去说了,只是,孙大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好,你,回去罢。” “是。”孙绍祖慢慢的站起身,偷眼看向屏风后面的人,只见那人微微用手指撑着头,纹丝不动,像一尊塑像。孙绍祖转回身,手触到房门的机关时,屏风后面又有轻悠的话传过来:“听说你全家都搬来都中了?” 孙绍祖按着机关的手猛然一抖,他马上转回身,又重新跪在地上,“回主子的话,是前段时间的事。” 孙绍祖跪在地上等着屏风那边说话,良久,屏风那边才又道:“没事了,给孙老夫人代个,好。”那个“好”字,说得极慢,像是深思熟虑后才吐出来的。 孙绍祖的冷汗终于滴了下来,落在面前的青石地上。孙绍祖叩了个头,才敢站起身告退下去。 孙绍祖按着原路走回到进来的那间储茶室里,他见四下无人,轻轻的拭了拭头上的汗,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然后才抬脚走出房子,直奔前厅来。进入茶庄的前厅时,孙绍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于掌柜正在前厅里招呼客人,见孙绍祖从里面出来了,马上迎上去,笑着躬身说:“孙大人可选好茶了?” 孙绍祖淡淡的应了一声,“嗯,把新来的铁观音称半斤,分两包包起来罢。” 于掌柜用商家惯用的长腔调门应了声“好嘞……”,然后就吩咐伙计给孙绍祖称茶包茶。孙绍祖等在一边。不多时,于掌柜提着两包茶叶,送到孙绍祖面前,“孙大人您拿好了。” 孙绍祖对于掌柜说:“我这就叫小厮给于掌柜银子。”于掌柜连忙说:“不急不急,孙大人是老主顾了。”孙绍祖把门外的厚朴叫进来,把一包茶递给厚朴,让厚朴带回府里,然后告诉厚朴把银子给于掌柜,孙绍祖则对于掌柜揖了揖手,道了句“告辞”。 于掌柜笑着送孙绍祖到茗香阁的门口:“孙大人慢走啊。” 孙绍祖笑了笑,出了门。此时,暮色已深重起来,孙绍祖看了看微暗的天宇,提着另一包茶,上了马就走了。 迎春在府里正听司竹说话。“夫人,二姑娘院子里的丫头说,老爷去那里劝了二姑娘几句,二姑娘只是闭门不见。后来厚朴来找老爷了,好像是说老爷订的茶到了,茶庄让老爷去看茶,然后老爷就走了。” 只是看茶去了?迎春蹙起了眉来。看茶也不用这么急罢,居然还不回来吃晚饭。 迎春望了一眼司竹:“吩咐下去,如果老爷和厚朴一同回来,就罢了。如果是厚朴独自一人回来,就让他来见我。” 司竹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迎春向小炕里面坐了坐,一眼看到放在小炕角上孙惠莹剪破了的那双绣鞋。迎春的眉又皱紧了些。有一件事迎春始终没明白,孙惠莹比孙惠雁小了有几岁了,为什么孙老太太就一直不急着孙惠雁的亲事呢?迎春心中隐隐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她也不好向孙老太太发问。 小翠挑帘子进来,笑着对迎春说:“夫人,有喜事了,绣橘姐姐有身孕了。” 迎春听见这话,心上一喜,马上对小翠说:“快去,把绣橘叫到这来。” 第一百七十章 唇枪舌剑 小翠笑着跑出去了。 司竹此时也进来了,笑着对迎春说:“夫人,绣橘姐姐有身孕了,那可太好了。” 迎春也笑起来:“咱们院子里该有些喜事了,不然这段时间都觉得闷闷的。” 司竹看着迎春一眼,笑容开始狡诈起来,“夫人说得极是,如果夫人再沾沾绣橘姐姐的喜气,岂不更好。” 迎春听了司竹的话,脸一红,笑骂起司竹来:“你个小蹄越来越没了规矩,连主子也敢打趣了,小心我报复你,给你找个厉害的婆婆去。” 司竹的脸也红了起来。 正在此时,小翠的声音传来:“夫人,绣橘姐姐来了。” 迎春转过头,绣橘已经进了屋子。绣橘见了迎春就要施礼,却被迎春一手扶住,迎春上下打量着绣橘,笑得真心实意,“你现在可无比寻常,自然不要拘这些个礼节了。” “奴婢不敢。” “这又不是在外面,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你怎么就外道起来了。等你生完娃娃,你爱怎么给我叩头都可以。” 绣橘不好意思起来。 司竹也上前来道:“恭喜姐姐。” 绣橘早被迎春和司竹的话说得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现在见司竹也来凑热闹,绣橘伸手就去拧司竹:“可是你这个小蹄被夫人纵坏了,越发调皮起来了,今日我就代夫人管教你。” 司竹笑着就躲,嘴却不闲着:“姐姐倒是会拿管家娘子的乔,张嘴就代夫人打我。” 绣橘被司竹一句话咽住,气得就去捉司竹。迎春拉住了绣橘的手:“小心些,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了,还要伸手打人不成?” 司竹在一边也急忙告饶:“姐姐就看在小外甥的面子上,饶了妹妹罢。” 迎春笑着点着司竹,然后把绣橘拉到身边,“可请了大夫么?” 绣橘低着头,“孙喜请了,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 “你那里缺什么,你尽管和我说。” 绣橘抬起头,“哪里用得着什么,只是养胎罢了。” 迎春却摇了摇头,“女子养胎才是要好好的养呢,养好了胎,你才有生下孩子的根本,你可不许儿戏了。”迎春说完,叫司竹:“你也别只顾着闹了,去,取二两燕窝来给你姐姐。” 司竹脆应了一声,绣橘忙拦住司竹:“夫人,这样怎么能使得呢?” 迎春嗔怪的看了绣橘一眼:“怎么就使不得了,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定是会赏孙喜的,倒不如我先卖个人情给你。” 绣橘知道迎春虽然在玩笑,但确是关心自己,又谢过迎春。 司竹挑帘子就出去了,刚出去,司竹又回来了,迎春见司竹回来,有些奇怪,司竹却说:“夫人,厚朴一个人回来了,现在院外候着呢。” 迎春一挑眉毛,“让他进来。”然后迎春叫了槐角来,让槐角和绣橘去取燕窝,自己这里留下司竹。槐角和绣橘就退了下去。 厚朴进来了,先给迎春施礼,迎春望着厚朴问道:“老爷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不是去看茶了么?” 厚朴一躬身子,“老爷前儿就说茶的事,好像当时听说李老爷也是极喜这茶的,我想着老爷可能是给李老爷送茶去了。” 迎春点了点头,“老爷今儿就带你出去了,此时你把茶交给绣橘,你就去李府看看老爷在不在,如果没在,你就各处寻寻,天也晚了,怎么能让老爷独自一人来往呢?” 厚朴应了一声见迎春不再说话,厚朴就退了下去。 迎春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微微看得有些失神。 晚上,孙绍祖回来了,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气。迎春忙让司竹备水,自己亲帮着孙绍祖脱掉外衣。“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好好的又不让等你吃晚饭了。” 孙绍祖轻酌一口茶,斜靠在小炕上说道:“我原和柏逸都想买春时的铁观音,所以就在茶庄里订了下来,茶庄来了茶,先来告诉给我,我自然买了些给柏逸送去了。我想着,好久也没见柏逸了,和他在他府上浅酌些酒,谈谈些话,也是自在的。” 迎春笑了起来:“你跑到人家蹭吃喝的做什么?倒不如让人家来我们这里。” “都是一样的,”孙绍祖的笑意有些醉态,眼睛迷离的看向迎春,“老贾,来。” 迎春见孙绍祖如此,脸红了起来,啐道:“喝了黄汤,你就想禽兽不如了?我呸。” 孙绍祖却全然不把迎春的话当回事,猛然抱住迎春,在迎春耳边低语:“禽兽不如的事,我今儿倒想做做。” 一股热气直冲迎春的耳畔,迎春觉得奇痒难忍,去推孙绍祖,却被孙绍祖抱起来,带到内室去了。 第二日一早,迎春服侍孙绍祖起来,迎春说到孙惠莹的事,孙绍祖见迎春有些担心孙惠莹,就劝慰起迎春来:“二妹妹的性子过后就懂得你的苦心了,你有时间倒是留意些合适的人,帮着二妹妹选门亲事是正经。” “我也是想着呢,这几天我就办此事。” 夫妻二人闲话着用过早饭,孙绍祖去了衙门,迎春去给孙老太太请安。 迎春进了孙老太太的正房,见二老爷和二夫人及孙惠雁和孙惠莹都到了,迎春给孙老太太请了一个安,孙惠莹望着迎春冷冷笑起来。“三嫂好早啊?怎么母亲刚让三嫂回自己院里住了,三嫂就晚了呢?” “好了,”孙老太太微微皱起了眉毛,看向孙惠莹,“莹儿,大清早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可以什么话都说,并且,还对你三嫂这样说?!” 孙惠莹眼睛翻向一边:“母亲又是要治我的罪么?还是要留着我的牌子治我?” “你……”孙老太太却没想到孙惠莹会说出这些的话来。本来选秀的事孙老太太想淡出全家的视线就行了,却不想孙惠莹居然不懂好坏的自己先嚷了起来。 迎春见孙老太太的脸上有些变色,对孙惠莹一笑:“二妹妹可玩笑了,母亲也是心疼二妹妹。” 孙惠莹双眼闪过如利剑般的光,“不用你在这里充好人,庶女就是庶女,懂什么礼义廉耻的。我就是选不进宫,也比你要强!” 二老爷和二夫人此时已经全都明白了,原来是选秀的事出了差。孙老太太的脸色更是铁青。二夫人有些隔岸观火般的看了眼孙惠莹,又望了眼迎春,然后半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迎春暗叹,孙惠莹居然全然不领情,自己把自己那些子事都闹出来。二夫人明显是坐山观虎斗,而孙老太太此时却已经被孙惠莹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母亲,我看还是送二妹妹回去罢,凌儿昨儿还说要请二妹妹教她一个花样儿呢。”迎春已经在给孙惠莹台阶下。 孙老太太舒开眉,望了眼迎春,只见迎春双眼清澈无比。“也好,兜铃,带你们二姑娘回去,一会儿子凌姐就去了。” 兜铃刚要应,孙惠莹却不答应了,“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怎么?这个家容不下我了?!贾迎春,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好事,你们贾府里的规矩我也是知晓的,”说到这里,孙惠莹脸上闪着怪异的笑,“令尊不是还收着十六七岁的女孩为妾么?你正是有这样子的父亲,才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孙惠莹的话一出,二老爷和二夫人都脸色一滞,齐望向迎春。孙老太太见女儿这么说话,吼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话呢?兜铃,还不把你们姑娘给我带走,满口里说的哪像个千金小姐该说的话?!” 迎春见孙惠莹这样不识好歹,居然把贾赦的事也宣扬出来。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恼,迎春一笑。“我是庶女不假,但是,我倒是比二妹妹强些。”说着迎春毫无避讳的望向孙惠莹。 孙惠莹瞪着迎春,迎春继续说:“二妹妹难道不是离了皇上,就活不下去么?” 迎春的话一出口,连孙老太太都愣在当场。二老爷和二夫人脸上的表情更为复杂,孙惠雁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大气不敢出一下。孙惠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要冒出火来。“贾迎春,你个贱人!” “够了!”孙老太太一掌拍在桌上,“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让全家人看着你们的热闹?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呢!” 迎春半垂下头来,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但是如果孙惠莹不提贾赦的事,她又怎么会提起孙惠莹这些的事。贾赦有很多的不是,但毕竟是迎春的父亲,他是给了迎春生命的人。迎春此时怎么能容忍别人在这么些人面前拿自己的父亲当事说呢? 孙老太太怒喝道:“莹儿,你回去给我禁足十日,不许出你院子一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孙惠莹恨恨的望向迎春,带着兜铃就走。 孙老太太又看向迎春:“迎儿,你也给我回去,在房时抄十遍心经去。” 二夫人眉毛一挑,老太太明着是罚了二人,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哪个重哪个轻,十遍心经,不用一上午就抄得完。二夫人看迎春的眼神有些探究起来,这位弟妹到底是怎么哄得老太太这样子宠她,比亲女儿还好一些呢。 迎春给孙老太太施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打算(上) 二老爷和二夫人又和孙老太太说了会儿子话,然后也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坐在房里的小炕上,二夫人丹玉打发走丫头们,然后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二老爷正拿着一本书在看,二夫人说了话:“老爷,我看着你有时间求着老太太给自己找个差事罢?” 二老爷孙绍忠一听着老太太,眼神本能的一抖,坐在椅子的身子直了直,继续盯着书:“此事倒不急。” 二夫人把二老爷刚才的举动都尽收眼底,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庶子,害怕嫡母孙老太太怕了一世,而夫君的生母老姨娘却早就识趣的躲到家庙去,远离了府里的是非,最后终老在家庙里了。不过,话也说回来,就算是老姨娘留在府里,一样见到孙老太太大气不敢出一下。而他们夫妻一直随着孙老太太过活,直到来到都中的三弟家里,夫君无职无业,只是靠着孙绍祖及先祖上的庄子铺子勉强糊口,所以二夫人和二老爷积蓄少之又少。现在,二夫人望着二老爷有些猥琐的样子,二夫人着实叹了口气。 二夫人站起身来走到二老爷身边,拿起美人捶,轻轻的捶起了二老爷的肩头:“老爷,难道您现在还没看出来家里的情况么?老太太只顾着三弟和二妹妹,哪里顾得上你和大妹妹、三弟啊。我们糊口吃穿虽说还过得去,但是你我的积蓄又有多少呢?眼看着韬儿和基儿有个三年五载就长大成人了,那时候自然是要议亲的,而现在看看我们的情况,着实让我有些担忧。” 孙绍忠放下了手中的书,望着案角的毛笔,“韬儿和基儿娶亲,母亲自然不会不管的。” “老爷,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虽然两个孩子娶亲,母亲是要来操办的,但是主要还不是咱们自己娶媳妇子嘛,难道能全指望母亲不成?谁不想儿子娶个体面些的媳妇子,可是你看看咱们家的情况,哪有那个资历去与那些家境殷实,或是有些官职的人家去提亲啊?就算是真有那样的人家肯与我们结亲,想必也不是嫡女,况娶亲需要一大笔银子呢,那个时候难道老爷还能去求三弟帮衬么?” 孙绍忠没说话,眼睛半垂着,良久才说:“我想着三弟也不是那种绝情的人。” 二夫人听了二老爷的话,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老爷,您还看不出家里的情形么?看看二妹妹那样跋扈无理,凭是三弟妹那样精明的人,在她那里还落不到一个好呢,更何况咱们了。不说别的罢,就单单说今日的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三弟妹已经在帮二妹妹了,你看看二妹妹她领情么?这样糊涂的人,再加上老太太疼起二妹妹和浦哥儿来,只会凭由他们去闹,难道咱们从前看得还少么?” “再说说你那三弟妹,又岂是个简单的人物?老太太本就不喜我们,大家只是情面上的事罢了。日子久了,老爷说,我们就算能在二妹妹和老太太那里周旋得好,难道三弟妹眼里是揉沙子的么?依我看,不讲理的二妹妹和颇有城府的三弟妹闹的日子还在后面呢,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其中趟浑水么?” 二老爷有些错愕的扭头望着二夫人:“难怪……你想分出府去居住?” 二夫人放下美人捶,坐在二老爷身边不远处的椅子上,“老爷,这是早晚的事。”二夫人抬头望着二老爷:“老爷,你可要早做打算,不说别的,你求了老太太,家里不是在都中有一间铺子么?好好求求老太太让你管着铺子,你就算老爷不掌管铺子,能学学也是好的,保不准以后我们分出府去自己就开间铺子呢,老爷细想,这不也是有一条出路不是。” 二老爷看着二夫人那张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张了张嘴,良久才期期艾艾的说道:“都中的铺子是三弟的,况且母亲……也不算是亏待了我们,你算算,我们是比三弟那边的月例要多的,我们也是这府里月例最多的了。” “就算是多出那五两银子,好做什么的?老爷现在倒是打听打听娶个亲要多少银子?给娘家的聘礼要多少银子?摆上一桌像样的酒席又要多少银子啊?老爷,哪里不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呢。” “只怕……母亲不会答应的……” 二夫人最讨厌二老爷这副柔弱得如乱泥一样的性子,难怪老太太不喜欢二老爷,任是谁也不会喜欢这样扶不上墙的一块烂泥。二夫人心暗暗的惆怅起来,当初自己只是一户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再看看孙府,祖上有官职,家里又有庄子铺子。虽然孙绍忠是个庶子,但是爹娘一直以能这门亲事而骄傲。而现在看看,二夫人真真是肠子要悔青了。 想到这里,二夫人冷起脸子:“你还没去说,怎么就知道老太太不同意呢?再者了,你好好和老太太说,你就说这么多年了你身无官职,又没什么事可做,这样一晃活了四十年了,想去铺子里学学,难道这老太太也不许的么?” 二老爷的眼神一抖,“这样和母亲说……只怕……” “好了,你总是这样一提到母亲就前怕狼后怕虎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的像个男人样子啊。” 二老爷被二夫人说得头微垂着,手拨着眼前的书,声音又弱了一些:“母亲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是真怕她不同意……” 二夫人咚的一声把美人捶甩在窗口的小炕上,二老爷的身子不由得一缩,他抬头看向二夫人,二夫人正对着二老爷怒目而视。二老爷忙看向脚尖,“要不,我……我先找三弟说说看,都中的铺子毕竟是三弟的,如果三弟也肯在母亲那里帮我说上一两句话,倒也便宜些。” 二夫人真是再也不想看二老爷一眼了,她走到美人榻旁边,躺了下来,甩给二老爷一句话:“随你罢。”然后就再也不言语了。 迎春回到房中,铺开纸拿着笔,抄起心经来。今日孙老太太这样偏着自己,她是有些意外的。再回想在孙老太太房中的种种,迎春也觉自己说话有些过激,因为生孙惠莹的气,竟然连孙老太太的想法都没理会,结果闹得被孙老太太罚了回来。 迎春倒不是怕罚,而且自己也很明白,孙老太太只是表面罚了自己,堵众人的口罢了,而实质上,孙老太太对孙惠莹的处罚更为严重。但是不能因为孙老太太对自己的宠爱,而就不理会一个做母亲的心。迎春暗暗后悔起来,毕竟,哪个当娘的愿意看到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儿女呢? 迎春很认真的抄着经,没到一个时辰,经就已经全抄完了。迎春让司竹整理好心经,然后让槐角找个托盘,把心经工工整整的摆放在托盘上面,做完这一切,迎春就带着丫头朝孙老太太的正房而来了。 随着小丫头的一声通报,迎春进了孙老太太的正屋。孙老太太正坐在榻上拿着一个银镶翡翠放大镜看麦冬描的花样子。孙老太太见迎春进来,也没停下来,只是一边看着花样子,一边问:“又怎么了?” 迎春笑着走到孙老太太面前,果断的跪了下去。孙老太太一愣,把手上的银镶翡翠放大镜放在一边,定定的看着迎春,“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迎春低着头:“才媳妇说话很是放肆,让母亲着恼了,媳妇特来向母亲赔罪。” 孙老太太低头看了看迎春,见迎春从刚才跪下时,竟然连麦冬几个丫头都没避让,知道迎春确是真心赔罪,并不在乎身为主子的面子。想到这里,孙老太太抬头看了眼麦冬,麦冬带着丫头们退了下去。 “起来罢,地上怪凉的。” 迎春却并没起身,依然直直的跪在孙老太太面前,“母亲,都是媳妇不好,好好的竟然不让着二妹妹,还说出那些个腌臜话来。媳妇知道母亲疼我,当着众人的面,给媳妇留着脸儿,并未深责媳妇,但是媳妇自己做错的事,自己自知。” 孙老太太听得迎春说得分明,竟然对自己的心思也知晓,皱着的眉头舒开了。“你知道就好了,起来罢。”孙老太太说着,伸手去拉面前的迎春。迎春站了起来,依然半垂着头。 孙老太太说道:“我也知道今日的事是莹儿先做得不对,我也不是非偏着你,而是要给莹儿一些教训。眼看着就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了,这样下去,哪个人还敢上门来提亲呢?”孙老太太看着迎春,“不过,我也要说你几句,你年岁也不小了,做事不能着三不着两的,这样成何体统,让下人们看着也笑话。” “母亲教训得是。母亲,我已经把心经抄完了,媳妇也知道错了,下次定不会了。” “罢了,你到底还算是懂事,此后别做这些事了,下去罢。” 迎春又向孙老太太深施一礼,才退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打算(下) 麦冬见迎春走了,进了正房。孙老太太依然拿着银镶翡翠放大镜在看花样子,孙老太太见麦冬进来了,笑着叫麦冬:“快过来,看看这两个哪个好?” 麦冬笑吟吟的走过来,接过孙老太太手中的两个花样子,仔细看着,“老太太,我看还是这个梅花的好。” 孙老太太也端详了一会儿子,笑着点点头,“确实是这个好,”孙老太太放下花样子,靠在榻上,悠悠开口:“三媳妇还算是个明白人。” 麦冬笑了:“奴婢也见三夫人明白,不说别的,能当着我们下人们的面就给您跪下去,全不拘泥于主母的身份,这一点上就是难得。” “可不是,如果我的莹儿能像三媳妇一样识大体,我也就放心她选秀去了。可你看看莹儿,一个姑娘家,当着一家的面说的是什么话?!还以为满肚子是理,居然连向我低个头的姿态都没有,我虽嘴上说禁她的足,但只要她撒个娇认个错,你说我还能真认真起来不成?她怎么说也是我生下来的。”说到这里,孙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莹儿这孩子,真是让我给纵坏了,只怕这样嫁出去,也会令婆婆不喜啊。” 麦冬笑着说:“老太太倒不必这样担忧,俗话说,什么人什么命,许是二姑娘就是那有福之人,婆婆不挑这些个,也未可知啊。” 孙老太太眼望着窗口摆着的万和梅,“哪有不想让晚辈哄着的婆婆呢,二丫头这个性子连三媳妇一半都不如,我看她真嫁出去,真真是很难说呢。” 孙绍祖从府门外下了马,走向内院。 已是春天了,枝头上不知何时钻出了几点小小的新绿。孙绍祖忽然就想到了迎春的一抹笑容,嘴角不由得一扬。这个小妻子,着实是可爱。 想到了妻子,孙绍祖不由得又想到了主子的那番话,心紧了紧。主子对他已经很不满了,什么关心全家来都中,什么给母亲代好,话也只差明说了——那就是主子的一种警告。主子要告诉他,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如果自己不能完成主子交派的任务,自己的一家子恐怕都不得安生。 想到这里孙绍祖浑身一冷,主子的冷酷,他是知道的。而主子一直是恩威并施,这也是他怕主子的一个原因,主子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莫忘了从前,莫忘了自己的今天是怎样得来的。 …… “三弟。” 孙绍祖正边走边思量,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孙绍祖抬头一看,二哥孙绍忠正站在不远处朝自己腼腆的笑着。孙绍祖快走了两步,笑着说:“二哥,今日怎么这样闲?” 二老爷拘谨的笑了笑,“我是……特来等三弟的。” 孙绍祖看着平日里就少言寡语的二哥,今日却笑得有些谄媚,孙绍祖一挑眉毛,“二哥找我有事?” 二老爷讪笑了下,“是有事想请三弟帮忙,”二老爷看了眼孙绍祖,垂着头双手相握着,“我,我想在家里都中的铺子里学学,也不是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学学……” 孙绍祖了然了,以他对自己哥哥的了解,此事定不是二哥提出来的,应该就是他那位善于算计的二嫂出的主意。看着二哥有些不安的样子,孙绍祖心下不忍,笑了起来,“二哥所想也极是,二哥确实是闲了这些年了,也应该学学什么,从前母亲没安排,我想着母亲是以为我们一家子合和就好了,没想那么许多。既然二哥有这个想法,二哥就和我现在一起去母亲那里罢,二哥尽管提,我一定帮二哥的。” 二老爷没想到自己刚说了一半孙绍祖就全明白了,他有些吃惊,过后更是一阵阵欣喜,“真,真的?” “自然,二哥,我们这就去母亲那里罢。” 二老爷终于笑着点点头。 兄弟二人一起往孙老太太的东院而来,丫头帮着二人挑帘子,二老爷和孙绍祖相继走进正房。孙老太太见两个人一同前来,笑了笑:“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孙绍祖鼓励的看了眼二老爷,二老爷怯怯的上前一步,低声说:“儿子,有……一事想请母亲的示下。” 听着孙绍忠说话,孙老太太脸上的笑淡了些,“什么事?” “儿子想去都中的铺子里学学。” “学学?”孙老太太皱着眉头望向二老爷,二老爷的眼神一抖落,竟然不敢回话了。 孙绍祖笑着忙上前:“是这样,母亲,我想着二哥也闲了这么多年,都中的铺子虽然是我打理着,但是我却忙于衙门上的事,所以铺子里的生意也很是惨淡的,我想着让二哥去帮我管管铺子里,一来二哥有事可做了,二来有人打理铺子,正好免得我分了神,毕竟衙门里的事是大啊。” 孙老太太听完孙绍祖的话,望了望孙绍祖,又望了望二老爷,脸上冷了下来:“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啊?” 二老爷最怕孙老太太问起这个了,他极力的低着头,像要极力的撇清自己一样。 孙绍祖笑着回道:“自然是我的主意,母亲,您就应了罢。” 孙老太太哼了一声,对着二老爷说:“你先下去罢。” 二老爷如逢大赦马上施了礼,出了正房。 孙老太太见二老爷退下去了,皱着眉问孙绍祖:“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要纵着二房要你的铺子不成?这可是我留给你的啊。” 孙绍祖笑起来:“母亲,您也忒小气了,您细想,我这里已有了一个庄子,而二哥确实什么也没有。母亲这样做,倒让人以为母亲待庶出的子女薄了许多似的。母亲现在就把都中的铺子交给二哥掌管,也并非就是给了他了,铺子还是我的,让二哥一段时间就向孙喜报帐,自然也是掌握了铺子里的情况了,这又有何不可呢。” “祖儿,我倒不是心疼一间铺子,可是你是养着一大家子的人呢,你的俸禄是多少,我心中有数,我如果不再来贴补你一些,你如何能担得起呢?我原来想着,等大家到都中安定下来,也是要给你二哥他们一个庄子的,这话只是我还没说出来罢了。可是今儿见你们两个一同来,我晓得这定不是你的主意。你二哥还好,你二嫂那个小算盘精着呢,她的为人我还是知晓的。二房里现儿是两孩子儿子渐渐大了,你二嫂怕韬哥儿和基哥儿娶亲时我给得少,她寻不到好人家的姑娘来当媳妇子,所以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 孙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继续又说道:“你二嫂忒贪心了,他们夫妻现在是府里月例最多的一个,而且就是韬儿、基儿和浦哥儿一样,上学、笔纸和点心的银子,一直是在我这里出的,二房那里只是出了一些做衣服的银子。居然还不知足,想着算计着想从别处弄银子来。你二哥又是个软性的,就由着你二嫂这样调唆去闹,我倒不是气他提得过分,我只看他那股子怕媳妇子的样子就生气。也是因为这个,我刚才才问是谁的主意,我就是要点点你二哥,别打量我是老糊涂了,他媳妇打的什么主意,我还是知晓的。” 孙绍祖笑着回道:“二嫂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错,母亲,毕竟二哥这些年来并无所求,二哥也是近四十岁的人了,这些年来一事无成,难免在家里腰杆不直,如果母亲再不给他个机会,二哥岂不是在家更奈何不了二嫂么?难道母亲看着二哥受着二嫂子的气,心里不难过么?母亲,只是这一个要求,您就由着他罢。” 孙老太太望着一直立在身边的孙绍祖,“祖儿,难得你有这一片宽怀,罢了,这个人情,还是你去走给你二哥罢,也让你二嫂警醒一下,不是什么事都要由着自己来,凡事不为别人着想着的。” 孙绍祖笑了起来,施礼退了下去。 孙绍祖出了孙老太太的院子,直接去二老爷的院子里了。进了院子,小丫头急急向里面报去,孙绍祖进了正房,见二夫人和二老爷都在正房里。二老爷显得蔫头耷脑,像是被人骂过后的无精打采。而二夫人望见孙绍祖进来,笑着招呼,眼中恼意一扫而光。孙绍祖一望,便心中明白大半了。 “二弟来了,快坐下来。东蕉,快快上好茶来。” 孙绍祖被二夫人让到了次座上,二夫人一双眼睛若有若无般的探究着孙绍祖脸上的表情。孙绍祖微微一笑:“二哥二嫂,我此次来是领了母亲的命而来。” “母亲可有什么事么?”二夫人装得极平常,但是眼中不免闪过一丝焦急。 孙绍祖轻酌一口茶,说道:“母亲让二哥管管都中的铺子。” 二夫人眼中的欣喜虽然极力的被遮饰着,但还是显露出来,“这可怎么好呢?都中的铺子毕竟是三弟你的啊,我们怎好夺了三弟的铺子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应变之计 孙绍祖极不愿意看到二夫人这副口是心非的嘴脸,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迎春。迎春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泼辣,但是迎春却真实,没有半点掺假的样子。 想到妻子,孙绍祖脸上的表情暖了些,他垂下眼帘,望着杯里的茶叶,“二嫂,也不算是夺我的铺子罢,母亲的意思只是让二哥管着,二哥一来学学,再者,真是二哥掌管得好,我也自然会多给二哥分红利的。”孙绍祖说着,抬起头看向二老爷,“二哥,就先委屈你当掌柜的,月银二十两,如铺子在二哥的掌管下生意好了,月银自然也是要加的。二哥,您看可好?” 二夫人马上望向自己的夫君,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二老爷说个不好。二老爷感觉到妻子的目光,懦弱的点点头,对着孙绍祖笑了笑:“多谢三弟了。” “二哥说得哪里话呢,我们是一家人啊。”孙绍祖心里对二老爷还是很心疼的,这个哥哥从小就胆子小,怕母亲,也怕他,成亲后又怕媳妇。他说了话,二哥从没反对过。因为怜了二哥,心里就更想帮着二哥,所以也就忍了二嫂的自私。 孙绍祖站起身来,对二老爷和二夫人揖揖手:“二哥二嫂,此事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二夫人热络的说:“没事就常过来坐坐,叫三弟妹也过来玩罢。” 孙绍祖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孙府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暗暗生着气。 陈姨娘正会在榻子上,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孙绍祖的面了。陈姨娘越想越气,原本好端端的她才是老爷的那块心头肉,现在生生的被一个夫人给抢走了,想到这里,就恨得她牙根直痒痒。 再看看二姑娘孙惠莹,虽然在选秀事上,自己帮了二姑娘,但是到底因为夫人的诡计,也没算是帮到了什么。二姑娘又因为没选秀,闹得合府里鸡飞狗跳的,只怕老爷哪天知道了,会来找她算帐罢。 陈姨娘有些恍惚起来,帕子轻轻的落在地上,也不知道拾起来。陈姨娘想着自己不该针对夫人做得太过,至少应该别这样明面上和夫人过不去。再者就是选人也要选个妥当的人。看看二姑娘那股子直肠子性子,她能帮自己什么忙呢?不拉她下马就不错了。陈姨娘看着窗口随风摆动的树枝,心也沉到了谷底。 老太太那里就更指望不上了,现在对老爷去妾房里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根本不像从前一样深究。她该如何是好呢?原本的左右逢源,变成现在的孤军奋战,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愿意帮自己,她还能指望上哪一个? 香舍走过来,把一杯茶放在小几上,见陈姨娘有些发呆,不敢多话。陈姨娘此时长出一口气,香舍唬得身子一抖。陈姨娘轻撩眼波,冷笑起来:“你没做亏心事,怕的是什么?” 香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怕姨娘生气伤了身子。” 陈姨娘用纤长的手指抬起香舍的脸来,直直的望向那张有些发白的面孔。“你是怕挨打罢?” 香舍似乎被看穿一样,慌乱的摇着头。陈姨娘放开手,站起身来,“走罢,在房里坐都坐烦了,我们去花园子里逛逛去。” 香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随着陈姨娘出了正房。 春意浓了,花园子里枝头添绿,草长莺飞。陈姨娘望着不远处的亭子,缓缓走过去。刚转过假山,听到假山那边有人在说话。 “可儿姐姐,你怎么有空出来呢?”原来水绸的丫头可儿在花园子里。陈姨娘想到这里冷冷的笑了起来。郑姨娘?美得她,她也配得上姨娘的称呼?!在她陈姨娘面前,只有丫头水绸。 可儿的声音轻快的传来:“蓝玉,你有所不知,我们姨娘特要我摘些新鲜的柳枝儿,拿回去编个小玩意儿送给几个姑娘们玩去。” 蓝玉是孙府里的粗使丫头,陈姨娘并未在意蓝玉说什么,但她却把可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陈姨娘修眉一挑,原来水绸那个小蹄子也开始想着巴结姑娘们了,还想拿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讨姑娘的欢喜。 陈姨娘的眼睛忽的一眯,仔细想了下,不过水绸的办法也确实不错,从姑娘们身上下手最好,而不从夫人那里下手。哪个不晓得小姑子一向比身为主母的夫人在族里更有地位呢?况且是些个不花一纹钱的小玩意儿,谁也说不出水绸什么来。水绸唱得好戏,闹个好名声,不只是老太太听说了会喜欢,只怕老爷听说也一样会喜欢的。 陈姨娘把帕子紧紧握在手中,看着水绸老实,确有这番心机,看来这府里的姨娘还真都不是简单的呢。 蓝玉又说道:“还是郑姨娘心细手也巧,不像咱们笨笨的。” “蓝玉,你们是这府里的,却并没有我知道得多,我告诉你啊,”可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声音压得很低又说道,“原来的大陈姨娘手也是极巧的,老爷也是极宠爱大陈姨娘的。” 蓝玉“啊”了一声,就听到可儿极低的喝了蓝玉。“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你也不要乱说出去。” 陈姨娘听到这里,心头一凛,姐姐到现在还是府里下人们茶饭后闲聊的谈资呢,真是让她小看了自己的姐姐去。陈姨娘的恼意从心里窜了上来,她的脚下用力的走了几下子,转过来假山,一眼看到有些目瞪口呆的可儿和蓝玉。 二人见陈姨娘出现,先是一怔,然后纷纷给陈姨娘施礼。陈姨娘冷笑了对可儿说:“你倒是好闲啊,你主子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 可儿忙跪下来,低着头回道:“陈姨娘,我们姨娘让奴婢来摘些鲜柳枝儿,给姑娘们做小玩意儿。” 陈姨娘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你主子倒是个有心的人啊。” 可儿忙头垂得更低些,不敢回一言。陈姨娘翻起了自己手里的帕子,“不过,也是啊,你们主子从抬举成姨娘就没等到过老爷,当然是‘闲’得很了,是也不是啊?” 可儿身子一抖,还是不敢说什么,躬着的身子更低了些。陈姨娘走过可儿的身边,声音张狂而阴冷,“回去给你主子代个话,就说我祝她早日给老爷添个少爷。”陈姨娘说完咯咯笑着走了。 可儿良晌才抬起头,望着陈姨娘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气愤来。 陈姨娘损过了可儿觉得很是出气,脚步竟然也轻盈起来。自己的姐姐再手巧又如何?老爷现在还不是一样变了心,专宠夫人一人。男人,指望他们一辈子怀念着一个女人,那是做梦。 陈姨娘想到这里,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来。姐姐?对了,姐姐?!陈姨娘忽然立住了身子,一边的香舍疑惑的望向陈姨娘。“姨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陈姨娘心头一阵狂喜,瞪了香舍一眼,却眼里没有了早起来时的怒气。“走,这就回院子里去。” 香舍楞头楞脑的没明白自己的主子是怎么回事,只能跟在陈姨娘身后。 夕阳下,孙绍祖从孙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出来,走向迎春的院子。孙绍祖路过了陈姨娘的院子,他停住脚步,望了望院子,眉头皱了起来。碧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本加厉的调拨起家人与迎春的关系了。从前他也训斥过碧容,但是现在看来,她全当成耳旁风。自己妹妹被闹得到现在见了迎春还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样子,不只是老太太看了堵心,就连他见了也暗恼碧容。 想到这里,孙绍祖迈步进了陈姨娘的院子里。 “老爷来了。”小丫头忙给孙绍祖施礼,孙绍祖也不理会,小丫头却没有挑帘子,躬了躬身子,“老爷,姨娘不在屋子里。” “没在?”孙绍祖眉头一皱,“你们姨娘去哪里了?” “就才儿,姨娘带着香舍姐姐去花园子里了。” 孙绍祖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朝院门走来。这时候,陈姨娘带着香舍从院门外走进来,陈姨娘迎头看到孙绍祖,只见孙绍祖面沉似水,陈姨娘知道,该来的都是要来的。 “老爷。”陈姨娘一改往日妩媚样子,只是淡淡的给孙绍祖施了礼。 孙绍祖也感觉到了陈姨娘的冷淡,眉头一挑,“进屋子里来,我有话对你讲。” 陈姨娘随着孙绍祖进了房子里。孙绍祖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立在面前的陈姨娘,“你倒是清闲啊,可以四处转转,四处走走啊。但是我告诉,以后再去调拨夫人和老太太、二姑娘等人的关系,姜姨娘的去处,就是你的去处!” 陈姨娘一句话没说,垂着头,孙绍祖并看不清陈姨娘脸上的表情。孙绍祖看到陈姨娘一反常态,也不想和她多话。“你好自为之罢。”孙绍祖站起身来,却在这时,陈姨娘缓缓跪下来,“求老爷现在就把我送到家庙里去罢。”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是流氓我怕谁 孙绍祖眼睛一眯,心中冷冷想道,陈姨娘以为自己会下不了这个决心,以为老太太现在来府时了,自己并不敢把她这个老太太的外甥女如何了罢。只是,陈姨娘的算盘要打空了。 “好啊,我这就让人收拾了你的东西。”孙绍祖又坐回椅子上,端起一茶杯,慢慢的喝起来。 “但是,”陈姨娘抬起头,眼中含泪,“碧容跟了老爷这么久,只求老爷一件事。” 孙绍祖冷笑起来,又是来这种手段,不是提到雨凌,就是提到姨老太爷,要么直接拿老太太来压孙绍祖。孙绍祖见陈姨娘这样惯用的手段次数多了。“讲罢。” 陈姨娘的眼泪一串串的滴落下来,“碧容只求老爷,让老爷把姐姐的牌位带走。” 孙绍祖心头一凛,望向陈姨娘的眼神深邃起来。“你是何意思?” 陈姨娘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再过三日就是姐姐的忌日,本来我想着请老爷过来,和老爷一起悄悄的祭拜姐姐,莫让老太太知晓了。但现在老爷要把我送去家庙,碧容只求老爷能让碧容带了姐姐去,在家庙里,我们姐妹也好做个伴才是啊。” 再过三日是惜月的忌日了?孙绍祖慢慢的靠向椅子背上,自己竟然连惜月的忌日都忘了,还不如惜月的妹妹记得清。孙绍祖的眉头慢慢拧在一处了。惜月已经走了十一年了,她抛下自己十一年了!孙绍祖心头一痛,都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惜月又怎么会早早离开了人世呢。自己欠惜月的,是今生也还不清的。 陈姨娘依然在哭着,“老爷忘了姐姐,但是碧容从没忘了姐姐啊,碧容想着姐姐也是不会忘了碧容的。既然我们姐妹时为老爷的姨娘,虽然阴阳相隔,但是血脉是相通的。” 孙绍祖敛起所有的心思,站起身,声音依然冰冷,“碧容,我告诉你的,你最好记住了,再去挑拨二姑娘和夫人的关系,我就送你去家庙里,谁的情面,我也不会看的。” 孙绍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小丫头忙挑起帘子。孙绍祖停在门口,缓缓说:“三日后我会来,和,你一起忌忌……惜月。”说完,孙绍祖就走了。 陈姨娘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见孙绍祖走了,从地上站起身来。没想到老爷虽然精明得依然记得自己挑拨的事,但是……陈姨娘嘴角一扬,老爷还是对姐姐心中有愧的。 孙绍祖出了陈姨娘的院子,慢慢往迎春院子里走去。 有多久,他不再想起惜月了?孙绍祖沉思起来。好像……从和迎春吵架时起,自己就被迎春所牵动着。不管是迎春开始的泼辣,还是后面的温情,都是令他或多或少的注意着。就算是从前迎春和自己吵架时,他恼,他气,但是,无形中,还是被迎春吸引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一点点淡忘了惜月。如果今天不是陈姨娘提起,自己真就没想到惜月的忌日,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事。既便是当初自己那样宠爱着陈姨娘,到了惜月的忌日,他还是总记着的,甚至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着,而今天…… 想到这里,孙绍祖莫名心慌起来。惜月,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子。他的惜月,他,绝不能,也不会忘记了她! 惜月…… 思绪如泉涌般的充斥着他的大脑,从前的一幕幕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想到了惜月,孙绍祖不由得又想到了主子,主子那里已经恼了的,自己及家人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孙绍祖背着的双手慢慢握紧了。从主子到惜月,孙绍祖觉得自己面前犹如有一堵压过来的墙一般,挡住了自己的所有视线,压缩了面前的所有空气。孙绍祖想喊,想推,却丝毫力气也没有。孙绍祖立住了,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男人也,难人也。 孙绍祖回到迎春的院子里时,槐角刚要出去,见孙绍祖走来了,给孙绍祖施过礼后笑着说:“老爷,夫人还要差奴婢去问老爷来不来用饭呢,可巧老爷就回来。” 孙绍祖没有说话,往里就走。槐角这才觉出孙绍祖并非像往日一样有着笑,槐角不敢再说什么,忙亲打起帘子来,让进孙绍祖。 迎春见孙绍祖进来,走上前接过孙绍祖身上那件玄色大氅,孙绍祖对迎春笑了笑。从这一笑中,迎春觉得孙绍祖似有心事。迎春也没问,她想着,如果能告诉自己的,孙绍祖也不会瞒了自己。 “可让人摆饭?”迎春依然笑着问孙绍祖,似乎毫无察觉一样。 “摆罢,”孙绍祖望着迎春,“嗯,我今晚去书房里。” 迎春听到孙绍祖此话,心头一跳,孙绍祖从进来时就已经不大对了,现在说有事要去小书房,他难道真有心事,还是,他想避了自己?迎春一挑眉毛,孙绍祖马上又加了一句,“衙门里面的事,有些棘手。” 迎春转过身,敛起了所有心事,从桌上端过一杯茶,再转过来时,面色已如常。迎春亲自把茶杯放在孙绍祖的手上,“老孙有事尽管忙去,要不要厨房给你做夜宵呢?” 孙绍祖喝了口茶,面色极平常,眼睛却避开了迎春的眼睛,笑了,“那倒不必,我忙一会儿子就在小书记歇了,你且睡就好了。” 此时,丫头们把饭已经摆上了,夫妻两个对座着。迎春笑着对孙绍祖说:“今日我去李府去了。” 孙绍祖夹过一个鸡汤笋丝,“找李夫人去了?” “可不是,”迎春把自己面前的清芽菜夹到孙绍祖的碗里,“我让李夫人帮我给二妹妹看看,可有相配的人家。” 孙绍祖抬起头,看着吃着饭的妻子,“母亲让你做的?” “就是母亲不让,我也定会去帮二妹妹挑个良配,不说别的,就看在我搅了二妹妹选秀的事,我也该管管二妹妹的事。” 孙绍祖拨弄了下面前的菜,并未夹起,笑了笑,“可你也是为二妹妹好啊。” 迎春放下筷子,看着孙绍祖,“二妹妹既然叫我一声嫂嫂,我就要帮她,不管她将来恨不恨我。” 迎春的大义,孙绍祖一向是欣赏的。但是今天却有不同,因为惜月,孙绍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你……真的不计较这个?” 迎春又拿起了筷子,“计较如何?不计较又如何?做人做事,我只求无愧于心罢了。如果我能让尽人皆满意,那我岂不是神仙了。就是大罗神仙,也只是随缘随愿呢。就像今晚这桌菜,如果我让厨房都做了我爱吃的,我倒是尽吃得欢了,但是你呢?你没有可口的菜饭,岂会开心?日子久了,你的心远离了我,我空守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又有何用呢?爱一个人,不只是索取,而是付出,也是换位思考。” “换位思考?” “是啊,就是我站在你的角度为你想事,你也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事。”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他一挑筷子,“吃饭罢,一会儿菜饭全凉了,我们也该为厨房换位思考下,刚歇了会子,主子又要跑来热菜来了。” 迎春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夫妻两个又继续吃起饭来。 晚饭后,迎春亲自找出孙绍祖的亵衣。孙绍祖一皱眉,“这是做什么?” “你去小书房好换啊。” 孙绍祖沉吟片刻,望着迎春,“我不陪你,你……会睡得安么?” 迎春眼睛里闪着光芒,“定是睡不安的,但是,你也有要忙的。” 孙绍祖没说话,伸出手握住了迎春的手,“我明日就回来,今日是要忙忙的。” 迎春笑了,“男人忙时好,总比闲着强,整天围着老婆孩子的,倒让人笑话了。” 孙绍祖放开了迎春的手,司竹递过来了大憋,孙绍祖就要走出房门。“你可不带着亵衣了?”迎春跑到孙绍祖身后问道,“难道要光板睡么?” 孙绍祖转回头,迎春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见自己回过头来,那个活泼的小妻子竟然忽然唱起来。“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枕头代替你……” 孙绍祖差点没站稳了,这是他听到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歌。“快小些声罢,仔细让人听到了,看你臊不臊?” 迎春的笑声爽朗的传来,“我是流氓我怕谁啊?” 孙绍祖真想冲过去打迎春的pp一顿,但是他还是站住了,咬着牙,“你可仔细些,隔墙有耳,让哪个贼人听到,可有你好的,我今儿又不在你房里。” 迎春笑着从一边桌上拿起一块小点心,吃了一口,然后把剩的一半塞在孙绍祖的嘴里。“咬什么牙嘛,老孙,你且放心,如果真有那起采花盗柳之徒来了,我为了你,为了你的名声,为了我的名声,我定会……”迎春又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我定会,从了他。” 孙绍祖一嘴的点心差点喷出来,“你敢?!” 迎春拍打了下小手,“你激动什么?我可是千里扛猪食槽——都是为‘喂’了你啊!你想想看,我活下了,不是你最高兴的事么?所以,我就好死不如赖活着罢。”迎春的后几句话有些含糊,因为她嘴里的点心也快喷出来了。迎春忙捂住嘴,但是笑意却在一点点扩大。 孙绍祖忍了许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巴掌拍在迎春的屁股上。“你给我记着,等我明儿再回来收拾你。” 孙绍祖说完,转身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谁让他分了心 孙绍祖走在去小书房的路上,抬起头望向天边的玉弓。今夜的月亮倒是明亮而皎洁,像迎春那弯着的嘴角。 想起刚才房中的话,孙绍祖又不由得轻笑起来。 这个妻子,真是服了她了,居然敢唱出这样的歌来,哪像个当家主母呢?孙绍祖一边走,一边想着迎春的歌。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迎春嫁进来,又有几首歌是好的呢?还不全是些不伦不类的,什么死了都要爱,还有今天这首,还用枕头代替自己……让人听到会以为迎春纵情到何种地步,想着他都汗颜。 而她呢,真就不怕这些蜚短流长。从娶了她,他就发现,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她活着她的,她快乐着她的。如此乐观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过。 迎春……孙绍祖嘴角抿了抿,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和惜月不同。想到惜月,孙绍祖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纠结着什么,好像在避着迎春,似乎又像是避着惜月。 孙绍祖踱着步子,背着双手,一面欣赏这夜色,一面向小书房方向走着。 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心中永远被惜月全部占据着,永远只容得下惜月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迎春竟然会一点点,一丝丝的渗入了自己的心里。本是抗拒着这门婚事,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容下了迎春,现在竟然是心中迎春的位置多过了惜月。 不!不!他的惜月是无人可替代的,惜月才是他永远的妻。孙绍祖手抓住身边的一根枝叶,狠狠的扯下来一把,再慢慢的松开手,碎叶慢慢的从孙绍祖的指缝间落下去。 孙绍祖像是在埋怨春迟,似乎又是在恨恨自己。 孙绍祖走后,迎春坐在小炕上,只稍一抬头,就能看到映入窗棂一角的皎白的月亮。迎春最喜欢的就是欣赏着月亮,月亮就像个会挂着喜怒的孩子,永远不会隐藏着心事,生得性情而直爽。 迎春能看出孙绍祖今天的异样,他的心不在焉,他的心中纠结,她都能感觉得出来。她甚至知道,他今晚去小书房只是个借口。只是,她不想细问。有些事情不是问到了,问清了,就是件好事。有些事情,于夫妻来说,倒不如糊涂些。 迎春半垂下头来,男人的心思,女人就算是懂,也要装得糊涂些。太聪明的女人,男人会厌烦的,特别是他的心有了微妙的变化时。就是拉他一把,也要拉得不露痕迹,亦如今日。 “司竹,你知道么?”迎春忽然说了话。司竹走过来,望着迎春,一脸不解。迎春悠悠道,“不是把男人紧紧握在手里就好了,适当的放开,会让男人感觉到轻松。平常,轻松的氛围,是男人最喜欢的感觉。司竹,你有一天也是要嫁人的,你要记得这些。” 司竹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迎春。迎春一笑,“我没事。” “夫人,您可现在就睡下?” 迎春转回头,轻轻一笑,“好,收拾下罢。” 司竹望着月光中里迎春,呆了呆。夫人是个美丽的女子,不管是在白天的院子里,还是晚上在映着月光的窗棂下。夫人的美丽,都是让人不容小觑的,夫人的智慧,更是让全府上下折服的。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心里永远都存着夫人呢?夫人人又是这样好,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掌管内务,所有的事,都在夫人一人肩上。不管是夫人的喜还是忧,她司竹都是最清楚不过的。就像是今天,老爷的异样,夫人的隐忧,都收在她的眼里。司竹暗暗为自己的主子捏了一把汗。 老爷他……难道对夫人有异心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迎春轻笑着。 “好。”司竹笑了下,去收拾床铺去了。 孙绍祖去了小书房。听见老爷来了,罗依马上迎出来,孙绍祖看到罗依,就是一皱眉。“在你房里给我好好呆着,这里不需要你伺候着。” 罗依吓得忙退下去。 孙绍祖站在书架子前,从一个架子里拿下来几本书,书后面,露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孙绍祖轻轻的拿下来小盒子,用袖子慢慢的擦拭着盒子上的灰尘。从前,自己几乎是几天一擦这个小盒子,而现在,有几个月没来看这个小盒子了。 孙绍祖把盒子放在身后的案上,自己会在太师椅上,随着慢慢开启的盒盖子,一块有些有些泛黄的帕子露了出来。孙绍祖像捧着新生的婴孩一样,捧出了那块帕子。字迹依然,但是,写字的人,却再不能如这字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只有在这间小书房里,孙绍祖才觉得惜月就在他身边。也只有在小书房里,才有那些鲜活的记忆。所以,他常来小书房。 他宠爱楚姣,就是因为楚姣有几分像惜月。而身为惜月的亲妹妹碧容,却并不十分像惜月。他这样费尽心思的找到惜月的影子,要留住他和惜月的记忆,却在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先淡忘了惜月。“惜月,我对不住你……”孙绍祖闭上眼睛,头靠在椅背上,把那块帕子,紧紧握在手中。 …… 第二天一早,迎春带着人去了陆府里。坐了片刻,迎春把来意说了,“我家老爷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年芳十七岁了。原本,是要选秀的,但是却因为逾岁而不得入选。我听李夫人说,陆夫人的叔父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今日我登门造访,就想请陆夫人帮帮这个忙。” 陆夫人笑了:“只是此事,何必劳动孙夫人亲自走一趟呢?让人捎个信就好了。” 迎春笑着说道:“如此大事,我自然要亲自走一番才好。陆夫人,此事还请你帮忙才是啊。” 陆夫人笑着点了头,“我和我叔父说说倒无妨,只是不知道令妹选婿有何要求呢?毕竟,孙老爷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妹妹,只怕老太君也是把姑娘放在心里眼里的。” 迎春笑着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家世清白,人品正直的就好,其他倒是次要的。” 陆夫人想了想,笑了下,“孙夫人的意思,我也明白,能进得了翰林院的,也绝非凡夫俗子。孙夫人,你我之间,有话我也要直说了,令妹年岁也不算小了,只怕不那么好找良配了。” 迎春忙点头,“陆夫人有话直说,是没拿我当外人,陆夫人帮妹妹选个妥当的就好,我信得着你。” 陆夫人笑了起来:“有孙夫人这话就好,我定会让叔父帮着留意些。” 迎春见陆夫人答应了,又稍坐了会儿,然后起身告辞。陆夫人要留迎春用饭,迎春婉拒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召见 迎春坐马车回到孙府里,走进自己的院子里,小翠见迎春回来了,笑了:“夫人可回来了,贾府来过人了,刚走呢。” 迎春一愣,“贾府来人了?” 小翠点点头。 迎春快步走进正房,司竹正在屋内踱着步,见迎春进来,马上笑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贾府里来人了。” “是什么事?” 司竹接过迎春的外衣,“老太太打发人来的,说是元妃娘娘生病了,娘娘心里念着夫人,让夫人明儿和老太太一起进宫里见娘娘。” 娘娘病了?迎春坐在小炕上,沉吟起来。迎春觉得元妃越来越反常,从前,和红楼中的迎春没什么深厚的姐妹之情,待迎春还不及黛玉几个,但是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又是赏赐,又是召见的。这一切,太不寻常了些。 迎春依着小几,望着炕角想着。元妃娘娘圣眷正隆,犯不着巴结她一个庶女,况且孙绍祖虽是武官,却也不是军功赫赫,掌握重权的人物。而元妃呢,一个一直无所出的女子,就能进妃位,可见此人绝非一般。贤德淑良只是个官面上的话,后宫是个什么地方,众人皆知,不是单单的贤德就会被封妃的。如此可见元妃心机是如何缜密,城府又是如何深厚。那么,元妃对自己如此,到底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迎春心头一动,只怕,一切没有这么简单罢。 下午,孙绍祖从衙门里回来了,迎春只字不提昨晚的事,孙绍祖也不说自己在小书房里的话。夫妻二人闲话几句,迎春却隐隐感觉到,孙绍祖的话虽然平常,却少了平日里的玩笑味道。 司竹几个丫头摆上饭,孙绍祖坐下来,一边喝了一口汤,一边说:“我也有事要和你说呢。是这样,嗯,我明晚要去陈姨娘的院子里。” 迎春“哦”了一声。 孙绍祖坐着的身子往后挪了一下,“也没什么事,只是……嗯,看看她罢了,你无须多心。” 迎春微微一笑,依然没说什么。 屋中的气氛蓦然就尴尬起来,夫妻二人都闷头吃饭,良久,没人做声。 好一会儿,迎春抬起头,看着孙绍祖,“明儿我要和老太太进宫,元妃娘娘病了,很是思念我。” 孙绍祖也抬起头,眼神一缩,“只你和老太太两个人?”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去陆夫人府里回来时,丫头们告诉我的,说贾府打发人来说的。” 孙绍祖的眉毛皱了皱,迎春知道,孙绍祖大概也想到了自己想的问题。的确,元妃娘娘这样做事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孙绍祖才又说道:“那,你就早去早回罢,宫中规矩大,你万事也仔细些才是,好歹你进过一次宫了。” 迎春点点头。 又是一片沉默。 那一晚,孙绍祖没去小书房,但是孙绍祖却在书案那里看了一会儿书,迎春自己先睡下了。迎春面向着墙里,轻轻一叹。 有时候,近在咫尺,心却远隔天涯。 孙绍祖是三更才上床睡的,当时迎春虽然醒着,却并未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如真的睡着一般。孙绍祖坐在床上有一会儿,才躺下睡了。 那晚,迎春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没多久,司竹就在门外轻声道:“夫人,该起了,时辰到了。” 迎春坐起身来,从孙绍祖脚边轻轻的下了床,穿起衣服来。司竹听到里面有动静,轻轻推开门,服侍迎春穿衣。 迎春穿戴整齐后出了里间,槐角已把早饭摆好了。迎春坐下来简单吃了几口,就站起身,拭了拭嘴角。司竹来回,马车已经备好了,迎春带着司竹和槐角出了正房。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孙绍祖睁开了眼睛。其实他早醒了,但他不想起身。迎春的体贴总是那样细微到每件小事里,他又如何能拒绝这种好意呢。倒不如装着睡了,而成全了迎春的好意。 孙绍祖坐起身,元妃娘娘到底为何对迎春忽然如此亲厚起来了呢?不会是……元妃也在惦记着主子的那件事?想到这里,孙绍祖的眉头皱紧了,应该不会罢,此事如此重大,虽然早有风闻,但是朝中上下除了自家的主子那样看重外,大家都只当成一个故事来传,该不会有人如此在意这样一件事才对。 孙绍祖用食指尖轻轻的抹了下自己的大拇指指甲,自己也不能轻视了这件事,毕竟,宫中的贵人们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呢。孙绍祖坐起身,穿起了衣服。 泽兰听到里间有动静,走到里间门口轻声问道:“老爷,奴婢进来服侍老爷可好?” 房里传来孙绍祖闷闷的声音,“不必了,摆饭罢。” 泽兰望着紧闭的门,眼神晃了晃,应了声去准备了。 迎春到了贾府,进了贾母的院子里。早有小丫头为迎春挑起帘子,迎春进了来。鸳鸯正帮着贾母换衣服,贾母见迎春来了,笑了起来:“二丫头来了,可用过早饭了?” 迎春笑盈盈的给贾母施了礼,然后道:“我在府里用过了,多谢老太太惦记着。” 贾母笑着对迎春说:“二丫头,你拿来的酿茄子着实好吃得很,你那宝兄弟也爱吃着呢。我还想着,不然哪天让人去你庄子里,和那个厨娘学学?” 迎春笑着对贾母说:“老太太爱吃就好,倒不用麻烦人去学了,我再让庄子里送来些就好了。” 贾母望向迎春笑道:“你虽然周到,但怎好总让你这样送来送去的。” 迎春咯咯笑起来:“老太太,您难道不知道,任舍一锭金,不教一招会么?我也要给自己留个后手不是,不说别的,我就是拿着这酿茄子来勾着老太太和宝兄弟的馋虫,难道还怕你们不总念着我的好么?” 贾老太太哈哈的笑起来,“你这个二丫头,真真是我纵坏了你了,居然拿我也取笑了。罢了,罢了,谁让你手里有那金钢钻呢。” 迎春和几个丫头们全笑了起来。 此时,贾母也收拾妥当了,贾母对迎春说:“二丫头,今日咱俩娘俩个去,你就和我一辆车罢,有好久没和你叙叙话了。” 迎春笑着点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见元妃 迎春和贾母走到府侧门口,迎春和鸳鸯扶着贾母上了马车,司竹和鸳鸯又扶迎春上了车,司竹、鸳鸯等几个丫头去了后面的马车里。 坐在马车里,贾母慈祥的望向迎春,拉起迎春的手,“有些话,我原不该问,但是我终放心不下。二丫头,你婆婆待你可好?” 迎春知道贾母还记着孙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笑了起来:“老太太放心,我婆婆现在待我很好。” 贾母望着迎春脸上真心的笑容,放下心来,拍了拍迎春的手,“那就好,那就好。二丫头,你虽然是个懂礼的孩子,但是我还要嘱咐你几句。你婆婆是长辈,纵是有不是的地方,也没你挑婆婆的理儿,记得头上的‘孝’字才是,好好侍奉婆婆,教导小姑们,万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迎春点点头,心下却偷想着。古代女人真受气啊,要受婆婆的气,就连小姑子都要让上几分,真是旧社会的小媳妇。幸好自己现在已经解开了和孙老太太的心结,只要再把孙惠莹给摆平,自己倒也太平不少。 迎春想到元妃,抬起头问贾母:“老太太,有件事,我一直很想不通,老太太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所以我今儿斗胆想请老太太帮我想想呢。” 贾母听迎春说完,示意迎春把马车厢的门关上,迎春会意,把门关好,又把门前的帘子放下来。贾母的声音低低的:“是……”说到这里,贾母指了指皇城方向。迎春见贾母全明了,深深的点了点头。 贾母望着迎春,蹙起了眉毛,“实话说,二丫头,我也不知她是何意。我和她这样亲近,也没见她向我露过什么。我也在想,她是为什么如何厚待你呢。”贾母的眼帘半垂,“圣意不可揣测啊,娘娘亦是如此。” 迎春明白贾母话中的含义,贾母只是不好把话说明,元妃从前对自己的平淡,和现在的热络,早已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是贾母不好说出口。一是,不能犯上,触了皇家的尊严。二是,也要顾及着迎春的面子上。毕竟,迎春庶女的身份可是明晃晃的在那摆着呢。 迎春望着贾母若有所思的眼睛,心忽然也随着马车一晃,元妃作风如此明显,只怕察觉此事的人不止是贾母罢。 迎春笑着对贾母说:“老太太放心,孙女儿虽愚笨,却也丝毫不敢懈慢,我们这样的人家,正所谓是高处不胜寒,不求个发达,只保个周全就行了,所以,请老太太放心才是。” 贾母没想到迎春竟然这样明白,有些吃惊的注视着眼前的二孙女儿。从前的二孙女儿只是木讷且胆小的,什么事不大会为人着想,更不会想得如此深远。贾母忽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即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良久,贾母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照现在看来,眼前的二孙女儿丝毫不逊色于那宫里的大孙女儿。 “难得你是个明白的孩子。” 迎春含笑着握住了贾母的手。 祖孙两个又说了会闲话。贾母告诉迎春贾府时近来的事,迎春也讲了自己婆婆待自己的好处。贾母宽心了许多,车厢里渐渐有了笑声。 又过了一会儿子,马车缓缓停下来,不多时,鸳鸯的声音传来:“老太太,二姑奶奶,到了。” 迎春卷起车帘,推开车厢的门,司竹早已立在马车旁边,司竹先上前扶迎春下了车,迎春又回过身,扶贾母下了车。早有车子停在宫门口,贾母递了牌,不多时,祖孙二人坐了小车向宫中深处走去了。 到了元妃宫门处,小车停下来,贾母和迎春先后下了车子,有宫已向里面回禀了,不多时,宫女又回来,“娘娘宣贾夫人,孙淑人进见。” 迎春跟在贾母身后,低着头向宫里走去。到了宫里一个侧殿,随着宫女的引领,贾母和迎春走进内殿。贾母和迎春对着侧展正中榻子上的元妃行了大礼,元妃缓缓的说:“起来罢。” 贾母和迎春起了身,垂首立在殿前。“祖母,二妹妹,近前些罢,也让我看仔细些,来人,给贾夫人赐座。”元妃的声音恹恹无力。 贾母和迎春向前走了几步,有宫人给贾母搬来一个小踏子,迎春立在榻前的不远处。贾母谢了座,微坐了下来,欠了欠身子,“臣妾听闻娘娘抱恙,心下惦记,不知娘娘到底是染了何病?” 元妃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祖母放心,我只是略染风寒,又逢春来,有些咳嗽,倒无大事。才儿皇后传了太医来瞧过了,开了药,刚喝下去。” 贾母轻轻出了口气,笑着回道:“娘娘贵体没事就好。” 元妃望向一直低着头的迎春,“二妹妹近来可好?” 迎春忙躬起身子,回道:“多谢娘娘挂牵,托娘娘的福,臣妾很好。” 元妃轻轻笑了起来:“二妹妹从前就是个谨慎的人,现在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我每每看见,心中总是暗赞着。记得从前,我还在府里时,二妹妹总是规规矩矩的,一副小大人儿的样儿,不像二弟弟一样调皮。现在想想,这些个事,却像就是昨天的事儿一样。” 迎春听着元妃先谈到喜欢,又谈到从前,身子不由得缩了缩,只说一句,“娘娘谬赞了。”其它并不敢多说什么。 元妃轻轻的咳嗽了起来,有宫人忙递给元娘一杯茶,元妃接过来轻酌一口,放下茶杯,又细细的对迎春说:“你看看我,现在病了,都不好让你近前些,二妹妹小时候身子也是极弱的。” 元妃居然体贴得说出这样的话,让迎春心下一凛,皇家的体贴岂是那么轻巧的?元妃已经第二次提到从前的事了,而且说得即不突兀,也不随性,尺度拿捏得正正好好,让人即觉得她亲近,又不失了妃子的尊严。 元妃又看向贾母,话锋一转,“那个时候,祖母不知道为我们几个操了多少的心。” 贾母忙朝着元妃躬着身子,“服侍娘娘是臣妾的职责。” 元妃笑了笑,“现在我时常想起从前,也着实是惦记着她们姐妹几个。”随后元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今日我说得话倒是多了,我也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客而至 只是几句轻巧的话,迎春却越来越觉得不安,就这样见了她,又这样打发了她回去。这有些大费周章了罢? 贾母此时忙站起身,和迎春给元妃施礼告退。元妃眼中盈着泪花,“祖母,二妹妹,见了你们,我也很是欢喜,等我病好了,再选个日子让祖母和二妹妹来坐坐。” 祖孙二人退了出来,又是坐着车子从原路返回了。出了宫,贾母和迎春各自回府里,自不必多说。 回到孙府,迎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累得不行了。她半卧在榻子上,连茶都懒得喝一口。这时,小丫头在门外回道:“津嫣姑娘来了。” 迎春都是想一直躺在榻上装死,但是津嫣和别人不同,是孙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来了自然是有孙老太太的话要传。迎春哼哼了两声,司竹马上扶迎春坐起来。 津嫣进了来,给迎春施了一礼:“三夫人,老太太那里来客了。” “什么客人啊?”迎春问津嫣。 自迎春在孙老太太房里学规矩,得了一个好处,就是和几个丫头相处得很是不错,所以津嫣也就把话都告诉给了迎春。“是姑老太太和她家的姑娘来都中了,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像是姑老太太家的姑娘要许给京里的哪位公子了。” 迎春起身就随津嫣去了孙老太太的院子。随小丫头一声“三夫人来了”,迎春走进了正房里。进了正房,只见孙老太太坐在主座上,下首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其穿戴,并不十分华丽,观其眉眼,有几分精明之色。再看妇人身后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只见此姑娘相貌端正,微垂着头,身上穿着一件半新的柳黄色的外衣,花青色的长裙,虽然颜色不再靓丽,洗得却很干净。 孙老太太见迎春进来了,笑着对座上的妇人说道:“妹妹,这是祖儿的媳妇子贾氏。”孙老太太又笑着对迎春说:“迎儿,这是你姑母,还不来见过你姑母。” 听话听音,姑老太太听完孙老太太的话,心下就明白孙老太太是喜欢这个媳妇的。待迎春上前施礼时,却被姑老太太一把携住了手,拉到眼前上下打量着迎春,看得迎春脸上一红。 姑老太太携着迎春的手,话却是向着孙老太太说着,“嫂子,您看您这媳妇多俊俏啊,仿佛是那画中的人儿一样,祖儿可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孙老太太笑了起来,姑老太太松开了迎春的手,把立在一边的姑娘叫了过来,“彩儿,还不快来见过你三表嫂。” 被叫着彩儿的姑娘走上前来,给迎春施了礼,口唤“三表嫂”,迎春又忙拉住了姑娘的手。迎春看着这姑娘目中含羞,唇角微扬,倒是大方。姑老太太在一边笑了起来,“你这妹妹名唤奕彩,你姑父走得早,就留下了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了。侄儿媳妇,从此以后你妹妹就在都中了,也许以后你还要得你妹妹的关照呢。” 说完,姑老太太颈子微扬,骄傲的笑了起来。 “母亲,”姑老太太身边的奕彩嗔怪的叫了一声,姑老太太抿着嘴,笑意却不减。 不错,自己的女儿就是有一门好亲事,姑老太太洋洋得意的想着。现在亲家老爷升到都中,族中又出了一名郎中,着实让她都觉得脸上有光。眼看着女儿也到了成亲的年岁,正好来都中成亲。姑老太太脸的笑更浓了起来。 再看看自己的嫂子家,虽然侄儿是个指挥一职,但是实权却是没什么的,说不定以后嫂子也要求到自己的门上呢。想到这里,姑老太太觉得孙老太太待自己这样客气成了理所当然,你不就是为了你儿子及一家子铺条路嘛。 姑老太太想到这里,端起茶杯,轻轻酌了一口,笑对孙老太太说:“嫂子,你这茶水要八分热,茶气才更浓些的。”一副喝惯了极品香茗的样子。 而姑老太太身后的奕彩微微的蹙下了眉头,自己母亲今日架子摆得忒大了些,眼前的表嫂没什么表情,但是看着舅母的脸色已经暗下来一些了。如果舅母真是不顾着母亲的脸面,说上一句“既然妹妹有这样的本事,何苦来我府里?”,那时候才真真是没了脸儿的呢。 奕彩想提醒母亲一下,却不好当着大家的面有什么举动。 迎春没想到刚一见面,姑老太太说话就这样目中无人,像是自家姑娘要嫁给一品大元一般。迎春何其聪明,也不点破,柳眉一挑,笑了起来:“姑母说得是,现在愿意关照亲戚的人哪有那么多呢,姑母即已开了口,我以后还真说不上要请妹妹帮衬帮衬的。” 这话说得极有深意,奕彩脸一白,姑老太太也呆了呆。奕彩抬眼看向迎春,只见迎春面色如常,即不喜悦,也不愤怒,奕彩低下头,看来这位表嫂倒真是个厉害人物啊。 姑老太太心里打起了鼓。帮衬,是个很微妙的词,看要怎样帮衬,也看要帮衬什么?姑老太太原以为为女儿露个脸,在孙府争争母女两个人的面子,不想却中了眼前这侄儿媳妇的招。万一哪天人家说需要奕彩婆家帮衬个银子,或是讨个人情,姑老太太想到这里,胸口一窒,都中王家可不是由她说了算的,保不齐王家偏不允,那时候叫姑老太太如何再说话,又让奕彩在娘家人面前哪里还有面子呢。 “这……”姑老太太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笑了起来,“你们相互帮衬也是极好的呢。” 迎春见姑老太太灰着一张脸,已全然无刚才的清爽.劲头了,只是一笑,也不再说话。 这时候丫头们又在门外说道:“二老爷二夫人来了。” 二老爷和二夫人进了屋子里,迎春退到孙老太太身边,孙老太太点头看着迎春笑了一下。二老爷和二夫人又给姑老太太施了礼。不一会儿,孙惠雁和孙惠莹并着雨凌和孙成韬、孙成浦、孙成基都来了。人一多起来,屋子里显得很热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姑老太太的小算盘 孙老太太又和姑老太太闲话了几句,孙老太太回头看着迎春说:“迎儿,你给你姑母和你妹妹安排一处住处罢,离我近了些才好。” 迎春想了想,欠了欠身子,“母亲,只有北面有处小跨院和西院郑姨娘旁边还处住处了,两边都有有三四间房,但媳妇想着西院离您远些,还是北院较为妥当,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孙老太太点点头,“你就让孙喜家的带人去收拾了北小院罢,让她们手脚麻利些着。” 迎春应了一声,孙老太太转过头望着姑老太太笑道:“妹妹下次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免得这样着忙,倒像是轻慢了妹妹。” 姑老太太一笑:“嫂子说得是哪里话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我也是接到那王家的信,才带着彩儿忙着赶来的,王家的老太爷说是生病了,看着不好,想借着彩儿和他们大公子的亲事来冲冲喜。” 姑老太太说到这里,眼睛不由自主的转向身后的奕彩身上,奕彩脸一红,低下了头。 孙老太太笑了起来,“彩儿也不小了,早些嫁出去,倒也好些。” 此时有丫头报道:“老爷回来了。” 小丫头挑起帘子,孙绍祖走了进来。 孙绍祖进了屋先给孙老太太施了礼,孙老太太忙说:“快看看你姑母。”孙绍祖又给姑老太太施了礼,姑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孙绍祖,一拍手:“祖儿已经这么大了呢,上次见时,还是祖儿十多岁时的事呢。嫂子,这纵是在大街上,没人引见,我哪里会知道这是祖儿呢。” 孙绍祖躬了躬身子,微微一笑,却不好说什么。姑老太太忙把奕彩引见给孙绍祖,奕彩走过来,轻轻的给孙绍祖施了礼,孙绍祖忙道:“妹妹不必客气。”奕彩半垂着头,看见孙绍祖一双高靴,心中忽然一动。三表哥是自己没见过的,看着这一双官靴,气度想来不凡。想到这里,奕彩忽然脸上一红,忙退了回去。 满屋子的人都笑着说话,唯有迎春把一切都尽收到眼底。 孙老太太吩咐摆饭,迎春和二夫人张罗着饭菜。孙老太太对二老爷和孙绍祖说:“你姑母倒不是外人,今儿我们别拘着那么多了,你们兄弟也不必避了出去,一会儿子全都在我这里用饭就是了。” 二老爷和孙绍祖忙应下来。 众人在孙老太太那里用过饭,孙老太太打发人送姑老太太和奕彩姑娘回北面小院子。姑老太太走了,孙老太太打发二老爷和二夫人及两个姑娘和孩子们退下去,留下来孙绍祖及迎春。 孙老太太半卧在榻,“祖儿,你姑母来了,又是事前儿连个信儿也没给咱们的,我虽也有些不悦,但是毕竟是你父亲的妹子。自你姑父逝世后,她们母亲也过得很是平常,只有薄田租给别人,勉强维持生计。往年,我还帮衬过她们,后来,你姑母是个好强的,拿着银子,却功夫而做在表面上。来咱们家里时,也是说她府里如何的好。日子久了,我帮衬得也少了。这都是老话儿了。祖儿,你不知道你姑母把奕彩的亲定给谁家了罢?” 孙绍祖一欠身子,“儿子还真不知道。” “听你姑母说,那个王家原本只是咱们南边的一个小官而已,后来听说族中升了一个郎中。这些个话,我不必多说,你是比我懂的。这不,王家的老爷现在刚升迁至都中的清吏司的主事。我想着你姑母大概是怕王家高升,看不上你姑母家的门第了,所以找个借口带着女儿急急的赶了来。” 孙绍祖和迎春没说话,都点了点头。 孙老太太继续又说道:“你姑母的小算盘,我也明白。她是想让奕彩在咱们府里出嫁,这样多少面子上好看一些,你毕竟大小还是个官不是。你姑母想给奕彩争争面子,以免嫁过去在那王家受了气去。” 孙绍祖和迎春没做声。 孙老太太悠悠叹口气:“这些个年来,你姑母一个妇人家当着男人一样使着,所以比一般妇人少了矜持,你们也不要见怪了。迎儿,你多少帮衬下你姑母,你父亲只此一个嫡亲妹妹,不想着这张家后来竟然落魄至如此了,张家的族人也不管你姑母母女两个。不过,话也说回来,他们没来抢占你姑父的那些薄产倒也还是长些人心了。” 迎春和孙绍祖都不好说什么,只能垂着首立在一边。 孙老太太稍挪动了下肩膀,“你们也回去罢,闹了小半天了,也怪乏的。” 迎春和孙绍祖应了一声,夫妻二人退了出来。 孙绍祖和迎春往迎春的院子里来,走到小花园子处,迎春停下脚步,“老爷且不用送我,今儿老爷不是要去陈姨娘那里么?” 孙绍祖脚下一滞,笑了笑,“倒也不用去得那么早了。”孙绍祖抬头望向迎春的侧面,“你……生气了么?” “老爷说得哪里话,”迎春笑了笑。 说没生气,但是迎春却从没在二人独处时叫孙绍祖为“老爷”。孙绍祖心里不自在起来。 “迎春……”孙绍祖深情的唤了一声迎春的名字。迎春抬起头,望着孙绍祖的眼睛,“后儿个,你就回来,是不是?”迎春问得很认真。 孙绍祖重重的点点头。“那就好,后儿个,我想你陪着我去庙里进香。我们要早些走,你也早些回来,可好?” 迎春句句客气,令孙绍祖眉头紧皱起来。他们夫妻,何时曾这样客气过呢?除了闹,就是小拌嘴逗咳嗽。这样的客气,令孙绍祖窒息。 “我一定会早些回来的。”孙绍祖微垂着头,望着迎春扬起的小脸。“我……”孙绍祖忽然住口没说下去。迎春望着孙绍祖。“老爷想说什么?”孙绍祖凝视着迎春,想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没事。” 迎春笑得云淡风清,“那,我就先回去了。”迎春说着,转身就走了。 孙绍祖望着迎春的背影,心里懊恼不已,觉得自己现在即对不起惜月,也对不起迎春了。孙绍祖长叹一声,走向陈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偷听 孙绍祖走了后,从一边的花丛里闪了一个人,竟然是姑老太太的女儿奕彩姑娘。孙绍祖和迎春的对话奕彩听得真真切切。听着三表哥和三表嫂的对话,夫妻间似乎有了间隙一样,不过三表哥似乎很担心三表嫂生气。去姨娘那里,还担心发妻着恼的男子,现在可真是少之又少了。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一妻多妾的,又有几个在乎起发妻的感受,想想,三表嫂真是有福之人。 奕彩抿紧了嘴唇,有些失神。如果自己要嫁的王公子也能如三表哥一样,那该多好啊……想到这里,奕彩的脸腾的又红了起来。 “姑娘,姑娘,”奕彩听到自己的丫头茯苓焦急的呼唤声,奕彩知道茯苓是找不到自己了。奕彩走出花丛,“我在这呢,在这里别没了规矩大呼小声的。” 随着奕彩的轻斥,茯苓低下了头,“奴婢找不到姑娘了,姑娘又是初来乍到的,奴婢怕姑娘走错了,再遇到什么人冲撞了姑娘,所以着急起来了,奴婢下次不敢了。” “帕子呢?”奕彩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 茯苓连忙把一块帕子递给奕彩,奕彩眼波流转,“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不好乱走,走罢,我们回去罢。” 迎春走出小花园,半路上见孙成基从对面的小径上跑了过来,奶娘在后面直唤着孙成基。孙成基一见迎春迎面走来,马上立住,笑着说道:“鲜新新(三婶婶)。” 迎春听着孙成基有些大舌头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蹲下身子,望着孙成基红扑扑的小脸问道:“基哥儿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孙成基歪着小脑袋,“我想去针(摘)花,做花糕吃。” 此时奶娘才跑上来,忙给迎春施礼,迎春摆摆手,依然逗着孙成基,“基哥儿能吃几块花糕啊?” 孙成基翻着小眼睛,思索起来,“乐(饿)的时候漆(吃)两块,不乐(饿)的时候漆(吃)一块。” 迎春差点笑弯了腰,她故意学着孙成基的大舌头音说道:“那基哥儿现在是‘乐’还是‘不乐’呢?” 迎春身后的丫头们全笑了,连孙成基的奶娘都撑不住了。 孙成基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用小胖手指着迎春,大声说:“鲜新新(三婶婶)大鞋(舌)头了!” 一句话,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迎春抱起孙成基,“走,鲜新新带你去采花去,然后陪着基哥儿做花糕,好不好?” “好倒好,不过,”孙成基推了推迎春,“鲜新新(三婶婶)不用抱我,大的(哥)说,男女嗅嗅(授授)不亲。” 迎春笑着放下孙成基,“看来你大的会得真多呢,他都教我们基哥儿什么了啊?” 孙成基一听迎春问自己会什么,收起了笑容,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拉着长声念道:“惟德学,惟才艺,不炉(如)人,当技(自)砺。” 迎春为孙成基鼓起掌来,“我们基哥儿背得弟子规可真好啊,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呢。” 孙成基被迎春夸得满面红光,沾沾自喜,“鲜新新(三婶婶),等我长大呢(了),给父亲母亲盖个大房技(子),鲜新新也来歪(玩)好了。” 迎春笑着点点头,这时候,桑枝寻了来,见迎春在这里正逗着孙成浦玩,马上立住给迎春施礼。迎春笑着说:“是二嫂寻基哥儿呢罢?你快带着基哥儿回去罢。” 桑枝应了声,拉着孙成基的小手,孙成基向迎春摆摆手:“鲜新新我走呢(了)。”迎春笑着向孙成基摆摆手,才向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桑枝同着奶娘把孙成基抱回二老爷的院子里时,二老爷正和二夫人低声说着话。“丹玉,你竟不知道,其实这打理铺子真是不难。” “真的?”二夫人惊喜的望着二老爷。 二老爷第一次在妻子面前满脸自信的点了点头,“很简单的,我已经全部掌握了,而且,我还带着几个后院的伙计走了都中做这一行的几间铺子里呢。” 二夫人喜笑颜开,“老爷倒是真是智慧之人,居然不带着前堂的伙计去,就是怕同行认出他们罢。这样多好,带着后院的伙计去,老爷又是新去的掌柜,想来没人知道老爷的身份,打听些同行的消息倒是正经呢。” 第一次被二夫人夸奖着,二老爷的脸红了起来,精神抖擞起来,“丹玉,依我看,这个月我就能让三弟那间铺子有个起色,我想着,三弟也该给我加银子了呢。” 二夫人笑着端着一杯茶,递到二老爷手上,“没想到老爷竟然是做生意的好手,看来先前我那父母眼光不错,把我嫁予了老爷。” 二老爷含笑着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直了直身子,望向二夫人,“丹玉,我将来定会让你过得衣食无忧的,就是有一天我们不靠着三弟,也一样会过得不错。” 二夫人望着精神焕发的夫君,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我信得过老爷。” 此时孙成基跑进来。“父亲,母亲,我回来呢(了)。” 二夫人忙抱起孙成基,用帕子帮孙成基擦了擦汗,慈爱的说:“基儿可回来了,母亲都想基儿了。基儿告诉母亲,基儿去哪里玩了?” 孙成基掰着粉嫩的小手指头,“原奶(来)要去针(摘)花,后来在花园里遇到鲜新新(三婶婶),和鲜新新歪(玩)一会。” 二夫人溺爱的捏了捏孙成基粉粉的小脸,“看看你这一脸子的汗,快让你奶娘给你洗洗去罢。” 孙成基走后,二老爷和二夫人夫妻两个又闲话了起来,都是说着未来的计划。夫妻二人越聊着越兴奋,似乎是不远的将来就能拥有着不错的前途了。 “对,能出府单独生活,摆脱了老太太和三弟,我们一样能过得不错。”二夫人容光焕发的说。 二老爷望着妻子满足的笑,一个劲的点着头,“放心罢,丹玉,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祭惜月 而孙绍祖这时,却并不知道他的二哥二嫂在想着摆脱他,他正坐在陈姨娘的正房里,望着陈姨娘案子上准备着的东西。“可齐备了?”孙绍祖悠悠的问道。 陈姨娘点点头,“老爷,您说我们几时去祖先堂那边才好些?” 孙绍祖想了想,“二更天罢,总要等老太太和你们夫人歇下了才好些,不然一路上免不了丫头们来来往往的,看到了也不好。” 陈姨娘今日格外低眉顺眼,应了一声,不再多话,立在孙绍祖的身边。 孙绍祖扫了一眼立在一边的陈姨娘,“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我坐着看会儿子书就好了。” 陈姨娘低着头轻声应了声,就进去里间了。 孙绍祖坐在椅子上,望着一盘盘的点心,水果,还有纸钱,孙绍祖长叹一声。从前的恩爱,变成现在的阴阳两隔。惜月以妾的身份,还不能进入孙府的祖先堂里,只能在祖先堂后面的一间房子里祭祀。这对于孙绍祖来说,是一处永远的痛。 原本,孙老太太这样也是不许的。到底是个妾,怎么能进了祖先堂受以后全家人的叩头呢?孙绍祖第一次和孙老太太起了争执,他当时掷地有声的说:“惜月生不能为我的夫人,我让了母亲了,难道母亲忍心惜月死了也如家奴一样待么?” 孙老太太惊诧的望着孙绍祖,眨了眨眼睛,带着丫头们怒气冲冲的走了。 孙老太太的默许,再有孙绍祖的坚持,惜月牌位就安在了祖先堂的院子里。虽然只有在孙绍祖的吩咐下,才有人去打扫惜月牌位的那间房子。但是,下人们每次打扫也都不敢马虎半分。因为有个下人有次没扫那间房的地,被老爷给撵了出去了。 孙绍祖闭上眼睛,惜月,如果有你在,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忽然,里间发出了“哎呦”一声,孙绍祖忽的睁开了眼睛。望着里间的方向,他问了句:“怎么了?” 香舍忙跑出来,“回禀老爷,姨娘刚才拿着花样子对着灯照着,不小心碰翻了灯油,姨娘的手被灯油给烫伤了。” 孙绍祖眉头皱得更紧,“还不快去找烫伤药。”香舍应着又去找烫伤药,孙绍祖想了想,走向里间。进了里间,陈姨娘正眼泪汪汪的坐椅子上,手上有一片艳红。“老爷,碧容真是没用,烫到了自己。”陈姨娘站起身却落下了泪来。 孙绍祖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个,有什么用,快上些药,倒也无妨。”孙绍祖说着又瞧了瞧陈姨娘的手,“一会儿你就在房里罢,让几个丫头跟着我去,由丫头们拿着东西就行了。” 陈姨娘委屈的点点头。 孙绍祖走了出来,香舍找到了药,进去给陈姨娘包扎自不必说。 到了二更天,孙绍祖带着几个丫头朝祖先堂这边而来。祖先堂的院子已经上了锁,孙绍祖叫开了门,婆子急急忙忙的打开了,孙绍祖一行人进入祖先堂后院。 后院是只有一间房,看院的婆子忙着进里面点着了灯,丫头挑着灯笼,孙绍祖这才进了室内。室内的正桌上,放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陈氏惜月之位。即无族位,也无称号。孙绍祖当年就是因为惜月不能得了族号而生气,姨娘没有牌位,孙绍祖也不愿在惜月的牌位上冠上姨娘或是妾的称谓了。 孙绍祖从丫头手里接过香,缓缓点上,深深的鞠了三个躬,然后把三支香插在香炉里。 孙绍祖侧过头对跟着的人说:“你们都给我出去候着。”丫头及婆子一听忙退了下去。 孙绍祖慢慢走到惜月牌位前,眼睛望着黑色的牌位上几个烫金的字,眼前升起了水气。当初的娇容花貌,如今只换来一块登不了祠堂的牌位。孙绍祖抬起手来,手指轻轻的抚过牌位上的每一个字,就像当初抚着惜月的脸一样,缓慢而轻柔。 “惜月,我来看你了……” 孙绍祖的声音潮湿起来。“惜月,春天又来了,你还记得么?那年春天,在一簇簇繁花绿叶里,我看到了如玉雕一样的你……那年我十二岁,你才八岁。母亲说,我应该叫你惜月表妹,但是,我却想叫你瓷娃娃,你就像个瓷娃娃一般……” “后来,你随姨母来我家。你不像碧容那样任性,你总是很乖巧……有一次,躲了母亲和姨母,你悄悄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我问你帕子里是什么?你说是松糕,你自己学着做的,很好吃,想拿着一块给我尝尝。可是……揭开帕子时,松糕被你来回走着时,压挤了形状,上面的花纹看不清了。你当时就哭了,而且哭得还很伤心。我那时好傻,对你说,不过是一块糕罢了。你却说,那是你请厨娘在上面帮是你雕了一个‘祖’字……你一直哭着,却哭碎了我的心……那一年,你十岁,我十四岁……” “后来……我们慢慢都长大了,你不再像从前一样跑着来,调皮的叫我‘三表哥’,你再见我时,就像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见了我,会脸红,眼神也是怯怯的……你再也不和我一起去花园子里玩了,只是躲在姨母身后,悄悄的望我两眼。”说到这里,孙绍祖已经泪水落满了面颊,他忽然轻声一笑,“你这样细微的小举动,都被我发现了……你……好笨……” “我们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了……我说要你帮我生个娃娃,你说只要娃娃长得像我就好了,你再无他求……惜月,你还没给我生个娃娃,你就……走了……你忘了我们永远相伴的誓言,你弃我于不顾了……惜月,你知道多少次梦里我都梦到你么?我的梦境里曾全是从前……满满的塞着的都是你的影子啊,惜月……” “而现在……我竟然忘记了你的祭日,我如何能对得起你?……惜月,都是我的错,你的离世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梦魇 孙绍祖在惜月的牌位前一直坐到了三更,当更鼓响过后,孙绍祖站起身,望着惜月的牌位,悠悠开口,“惜月,我走了,你……安息罢。” 孙绍祖吹灭了屋内的灯,打开房门。门外的丫头婆子们见门一开,老爷走了出来。“锁好这屋的门,还有,定期给我打扫了。” 看祖先堂院子里的婆子连连称是,孙绍祖迈步走出来了。 香舍一边给陈姨娘涂上药膏,一边问:“姨娘,您下这样大的功夫,看看,好好的手给烫成这个样子,这是何苦呢?” 陈姨娘眼睛一立,“你懂得什么?我自有打算着呢。” 香舍被当头喝了一顿,不敢说话。给陈姨娘包好手,香舍还有些不死心,“姨娘,您说老爷真的会回咱们这来么?” 陈姨娘自得的笑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了解老爷的,祭祀了姐姐,以老爷和姐姐之间的深情,定会落泪,红了眼睛的男子难道会让他的妻知道自己在外面哭过么?而且还是哭了别的女子?我其实心里看得明白,老爷现在在乎的,可是夫人。你就放心罢,除了我这里,老爷无处可去。” “难道老爷不会去小书房么?” 陈姨娘听到哈哈笑起来,“小书房?那里的罗依天天盼着见老爷呢,老爷还没等进小书房,罗依大概就会妖挑的跑到老爷面前献媚去了,老爷岂会自给她送了去?再者说了,老爷也不能让罗依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男人,还是最在脸面的。”陈姨娘说着,望了望窗外,“快三更了罢?” 香舍说了声“是”,陈姨娘忙吩咐:“老爷一会儿回来了,你就说我在里间睡下了。” 香舍应了一声,按着陈姨娘的吩咐退了下去。 孙绍祖带着丫头们回到陈姨娘的房里时,香舍忙过来服侍孙绍祖。孙绍祖皱着眉头,“你们姨娘呢?” 香舍忙按陈姨娘的吩咐回道:“姨娘睡下了。” 孙绍祖对着香舍摆了摆手,香舍退了出去。孙绍祖坐在椅子上,望着摇曳的烛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拿起案上的茶杯,把一杯茶全灌进了肚子里。那杯半凉不热的茶水顺着孙绍祖的喉咙流到了心里,一股脑的浇在他那颗有些冰凉的心上。 窗外起风了,风吹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有人在哭泣着。孙绍祖立在窗边,窗外晃动着的树影和忽明忽暗的石灯,使得整个院子变得凄凉起来。看着看着,孙绍祖觉得眼皮有些沉,只觉得很累很倦。 这时候身后有个凄婉的声音轻唤着他,“表哥……” 孙绍祖身子一僵,这个声音……难道是惜月?孙绍祖有些不确定,心里却蓦然烦躁起来。他慢慢的转回身,只见榻旁立着一个人。那件樱草色的外衣,杏黄色的长裙,不正是惜月最爱的那套衣服么。 “惜……惜月?”孙绍祖迟迟疑疑的叫了一声。 那人嫣然一笑,“表哥,你可还记得惜月?” 孙绍祖大步上前,把惜月揽在怀中。“我的惜月,你让我想得好苦啊……” 惜月也紧紧的拥住了孙绍祖,泣声轻轻传来。“表哥,惜月也好想你……” 随着惜月的抽泣声,孙绍祖的心竟然如烈火般燃起来,他和惜月相互拥着倒在了榻上。 迎春正房里。 迎春随着一声尖厉的“不要啊”,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心突突的跳个不停。司竹听到声音忙进了里间来,“夫人,您怎么了?” 迎春轻抚着胸口,对着司竹摆了摆手,“不过是,做个恶梦。” 司竹见迎春脸色惨白,胸口起伏不定,有些着急,“夫人,您没事罢?” “还……好。”迎春长吸了一口气,对司竹勉强的笑了下,“没事了,就是梦魇住了,你回去罢。” 司竹扶着迎春又躺下来,还有些不放心,轻声问迎春:“夫人可要喝口茶压压?” “不必了。”迎春说着,闭上了眼睛。 司竹见迎春闭上眼睛,退了下去。 迎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刚才的梦境。那是个即可怕又心惊的一个梦。 梦里孙绍祖和迎春的面前隔着一条宽宽的大河,迎春在河岸这边拼命的叫着孙绍祖,孙绍祖却犹如失聪一般,一步步的往河深处走去。迎春大惊,要高声喊住孙绍祖,但喉咙却似忽然被封住一样,发不出丝毫声音来。迎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水慢慢的沫到孙绍祖的腿,沫过了他的腰。迎春大急起来,但是却不发一点声音。孙绍祖眼睛直直的望着一片水域,一步步走得更深。眼看着,水沫过了孙绍祖的脖子,迎春急着要往前跑去,却发现腿像生在泥土里一般,拨不起来,迈不开步子。 迎春拼尽全力,终于大喊一声“不要”,也是这一声,把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现在迎春躺在床上,梦境却犹如在她眼前晃动一样。这个梦竟然这样真实,真实得让她心惊肉跳。迎春睁开了双眼,心忽然一紧,该不是孙绍祖出什么事了罢? 听着窗外树叶互相拍打着的沙沙声,忽然,空中一道厉闪,随后风声更大。似乎要下大雨了,迎春坐起身来,只怕这一夜自己要失眠了。 那二天一早,已快到了卯时,香舍才怯怯的进了门,轻声唤道:“老爷,您上衙门的时间快到了。” 孙绍祖努力的睁开眼睛,只见一张锦被盖在自己身上,孙绍祖的脸扭向一边,身边睡着的正是陈姨娘。 孙绍祖一激灵全精神了,自己怎么会和陈姨娘睡在一起呢?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孙绍祖觉得头裂开一样的疼,他喘了喘气,隐隐想起来,昨晚好像看到惜月了。难道,那是个梦么? 陈姨娘此时也睁开了惺忪睡眼,轻唤了声“老爷”,却对上了孙绍祖怒目而视的眼睛,陈姨娘睡意全无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孙绍祖冷笑起来,“你还敢问我?我倒想问问你,昨晚我怎么会睡到这张床上来的?” 陈姨娘有些吃惊的说:“昨晚是老爷一声声的叫我惜月啊,我还挣扎着说我是碧容,可是老爷全然不理。然后……然后就把我抱到这张床上了……”陈姨娘说完,嘤嘤的哭起来。 孙绍祖头嗡的一声,他没再说话,翻身下了床,穿戴整齐后就走出了陈姨娘的屋子。 见孙绍祖走了,香舍连忙进来,陈姨娘正慵懒得靠在床头。“老爷大概是记不得昨晚的事了,香舍,你去把茶杯里的茶全给我倒掉去,记得要小心些,别让旁人看到了。” 香舍答应着退了出去。 陈姨娘如蛇般的身子扭着缩进了被子里,她望着红木床顶,轻轻的,慢慢的笑起来。老爷,我这次定要为你生个儿子,让你再没办法离了我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恶名 早上,迎春用过了早饭,水绸就来立规矩,迎春笑着和水绸闲话了几句,就打发走了水绸。等水绸退下去了,雨凌和孙成浦一前一后的来给迎春请安了。雨凌还是一样的亲热,孙成浦还是除了问安的话,其他一概不说。迎春也不计较,依然如故的待着雨凌和孙成浦。 快到了卯时,陈姨娘却迟迟没来。 “走罢,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去。”迎春站起身来。 司竹看了看迎春,“陈姨娘那里……?” 迎春扶着司竹的手走出门,“不消遣人去问,她想寻我的霉头,我倒想见识见识呢。” 迎春去了孙老太太那里请安,姑老太太带着奕彩正跟和孙老太太说着话。姑老太太一见迎春进来,笑着对孙老太太说:“到底是嫂子有福气啊,你瞧瞧,这儿子媳妇一大堆的,天天就是请安也像过年一样热闹呢。” 孙老太太抿嘴笑着。迎春给孙老太太施过礼,又忙给姑老太太施了礼,奕彩也上前给迎春施了礼。迎春问起来姑老太太昨晚睡得可好,姑老太太一脸的喜色有些张扬,“很好,真要谢谢侄儿媳妇呢,被褥都是新的,孙喜家的还特特的给我们母女送来了被罩,说是侄儿媳妇吩咐的。倒是侄儿媳妇想得周到啊,昨晚我睡得竟然比在家时还好呢。” 姑老太太的声音扬了起来,似乎是说给迎春和孙老太太听的。果然,孙老太太笑意浓了起来。迎春扫了一眼立在姑老太太身后的奕彩,姑老太太昨日和今日判若两人,昨日还显示着自家的优越,今天就这样低委的讨起了孙老太太的欢心,两天之内姑老太太能有如此变化,想来是这位表姑娘昨晚和姑老太太说什么了罢。 奕彩抬头见迎春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低下了头,迎春也转过眼睛。看来这位表姑娘倒不像个简单人物,姑老太太能带着她顶门过日子,母女两个,万事全是她们自己想办法拿主意。寡妇失业的,日子哪里那么好过,以姑老太太这样的见识,现在依然有田租可收,想来这位表姑娘也是胸有沟壑的人儿。 这时候,二老爷和二夫人来给孙老太太请安来了。孙老太太和大家闲话几句,就撤了众人各自回房。 迎春向院子这边走来,走到不远处,见陈姨娘守在院子门口立着,见迎春回来,忙上前,“夫人,碧容今儿来迟了,还请夫人责罚。” 迎春望着陈姨娘垂着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迎春微启朱唇:“进来罢,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事能令你迟了。” 陈姨娘心下一惊,整颗心忽然悬起来。陈姨娘原以为自己认了错,夫人就会放过自己呢。毕竟现在府上还有客在呢,夫人总不能因为老爷去了姨娘的房里,第二天就罚起姨娘来罢,那样夫人可就在亲戚中留下了善妒的恶名了。 原本陈姨娘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是现在听夫人这话,并不想轻轻放过自己,陈姨娘有些心悸起来,这位夫人,自己还真是看错了她,她居然一点不在乎恶名缠身。 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自己巴巴已经授人以柄了,难道还能再说自己没错了么?想到这里,陈姨娘忙跟在几个丫头的身后,走向迎春的正房。 “说罢,为什么迟了?”当迎春坐稳在正座上,拿着一茶杯,轻抿一口后,问起了陈姨娘。 陈姨娘咬着嘴唇,支吾起来,“昨儿……老爷去了我那里。” “这个我知道,老爷早告诉了我。”迎春不以为然起来。 陈姨娘眼睛来回的转着,心里措辞来搪塞迎春。本来,陈姨娘就是故意来晚的,她要让这件事深深的刺在迎春的心里,你不是以为老爷只宠着你么?你不是以为老爷只睡在你的房里么?现在我就要让你看看,老爷去了我的房里,老爷还记着我呢。陈姨娘心里暗暗发狠,我就不信,你夫人会不把老爷去她那里不当回事。 可现在,夫人一句话就说明白了,去你那里,老爷告诉给人家夫人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总不能当着这些个下人的面说,老爷和我一夜贪欢,起晚了罢?她陈姨娘哪敢说出这样失了体面的话呢。纵是敢说,这院子里的人自然不是向着她的,只怕这话刚出了口,自己就会被孙老太太叫过去责罚一顿。 想明白的陈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碧容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过碧容罢。”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陈姨娘还是深懂的。 迎春冷冷的看着陈姨娘,“老爷去你那里,我不恼你,你是老爷的姨娘,服侍老爷也是你的本份。只是,你把老爷去你那里当成是一种炫耀,甚至想来刺我的眼,不把我放在眼里,陈姨娘,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贾迎春不会以府里有客而姑且放过你,更不怕那恶名落在我的头上。” 迎春的一席话惊得陈姨娘的身子缩了缩,好厉害的夫人啊,竟然把自己的心事揣摩得一清二楚,当着这些个下人说出来,哪里还给她留了什么脸面。 陈姨娘向迎春叩起头来,“请夫人责罚,碧容再不敢了。” 迎春冷笑一声,“司竹,你去把孙喜家的传个话,让她把祖先堂收拾出来,让陈姨娘去祖先堂抄抄经,修修性子罢。” 司竹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了。 陈姨娘大气不敢喘一下,后悔自己今日的作为。“退下去罢。”随着迎春的一句话,陈姨娘才给迎春又叩了一个头,立起身,退了出去。 迎春见陈姨娘退下去了,站起身来,司竹从门外进来,“夫人,奴婢已经打听出来了,老爷昨晚去了祖先堂了。” “祖先堂?”迎春柳眉轻挑,难道孙绍祖去陈姨娘那里而避开自己,就是为了去祖先堂么?迎春转过身子来,思索起来。不对,孙绍祖这几日的变化应该和陈姨娘没太大关系。那么,是…… 司竹走到迎春身边,压低了声音,“奴婢也打听出来,祖先堂后院里供着大陈姨娘的牌位呢。” 迎春眼神一缩,她全明白了,只有这位大陈姨娘才能让孙绍祖分了心,这也是孙绍祖为什么会去陈姨娘那里,又为什么不肯对自己讲的原因。 迎春垂下眼,望着地上的青石砖。大陈姨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会让孙绍祖挂怀到如今?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为人 茯苓走进来,对着正在写字的奕彩轻声说道:“姑娘,我才个儿看见三老爷的姨娘去了祖先堂了。” 奕彩没说话,继续写着字。茯苓见自家姑娘没说话,又凑上前小声说:“我听路过的婆子说,那位姨娘好像是被三夫人给罚去的。” 奕彩抬起头,“你可没听错?是被三夫人罚去的?” “奴婢细打听才知道的,确是被三夫人罚去的。” 奕彩放下笔,“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么?” “听说好像是那个姨娘立规矩去迟了。” 奕彩望向茯苓,“就是因为这个?” “听那个姨娘的小丫头小声抱怨着,是因为昨晚三老爷睡在那个姨娘那里了,那个姨娘立规矩就去迟了,所以三夫人才责罚的人。” 奕彩坐在座上,拿起了茶,轻酌一口。看来这位三表嫂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啊,竟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恶名,罚了刚得了些意的姨娘,不就是压了姨娘的兴头,又给其他的姨娘看嘛。奕彩用杯盖轻轻撩了撩杯中的茶,自己明眼看着三表嫂这几天的作为,三表嫂在舅母那里是个得宠的媳妇,在三表哥那里,又是个极有体面的妻子,在姨娘那里,更是个威严的正室。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茯苓又说道:“姑娘,奴婢听了您的,在几房的丫头那里都示了好,可是,三夫人那里的丫头却是唯一又还回我好处的。” 原来,奕彩让茯苓有意接近几房里的丫头们,一是想留个好印象,再者,奕彩也存着些小打算。各房里的事知晓最多的就是丫头们,且不能小看了她们,有时候事情成败于否,都在这些丫头们的一句话。所以只要和她们拉近了关系,不怕以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丝毫不知道。毕竟,住在人家院子里,不能像个傻瓜一样没个眼色的。最高超的奉承就是不露痕迹的。 奕彩听完茯苓的话,眉头蹙了下,看来这位三表嫂治自己的院子倒真是严谨呢。即不伤了自己丫头的面子,丝毫不让丫头们欠了她们的人情。越是这样想着,奕彩越觉得迎春才是这府里最聪明的人。 奕彩心里隐隐的想着,自己如果嫁到王家去,也能成为三表嫂这样的女子,就可以了。 迎春带着司竹、槐角去花园子里采花。槐角一边走一这说:“夫人,王嫂子说了,做桃花糕和杏花糕都好吃,现在又是采桃花和杏花的最好时机呢。” 迎春笑了笑,“我想着做些花糕给雨凌和浦哥儿吃,再给韬哥儿和基哥儿送去些。小孩子自然是喜欢的,想想基哥儿那天的小模样,我就想笑。” 司竹在一旁笑着说:“夫人如果喜欢孩子的话,倒不如自己生一个,那时候夫人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迎春红了脸,啐了司竹一口:“你个小蹄子少多嘴,整天想着这些个,难怪没人向我给你提亲呢。” 司竹一听也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主仆几人走到花园子北角的一处藤蔓下,远远见得藤蔓下有人在坐在那里看书。迎春立住脚步,司竹仔细看了后,轻声告诉迎春:“好像是大公子。” 听得是孙成韬,迎春轻轻的走向藤蔓这边来。孙成韬也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见是迎春,忙站起身给迎春施礼。 迎春笑道:“韬哥儿怎么今天不上学么?” 孙成韬脸一红,躬身回道:“先生请假了,父亲还没找到合适的先生,所以,我先自己看书。” 迎春笑了笑,“那为什么不在房里看呢?” 孙成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丫头们一会儿一倒茶,要么拿点心,晃来晃去的,不如这里安静。” 迎春点点头,看着已经有些成年人模样的孙成韬,心里赞叹起来,嘴上却说:“那就不扰着韬哥儿看书了。” 迎春带着丫头们走了。 迎春和司竹、槐角采完了杏花和桃花,回到了院子里。迎春喝了一口茶,命槐角把花送给厨房王贵家的去,自己靠在小炕上问司竹:“这几天可有浦哥儿那边的消息?” 司竹摇摇头,“前儿小翠悄悄问过小石头,小石头说二公子先前儿还和着大公子一起去听先生讲些课,后来先生请了假,二公子就只在自己的房里了,要么就去老太太那里。就是二公子在自己房里,也是和小石头几个小厮一起胡玩,并没看书或是写字。” 迎春叹了一口气,“如果浦儿能像韬哥儿一样努力,倒还好些。这样放纵了自己的学业,全无上进之心,长久下去,只怕,以后难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啊。” 司竹不好说什么,只能立在一边。 孙绍祖坐在衙门里,有人进来禀报说,有个茶庄的小伙计来见孙绍祖。孙绍祖一听茶庄,马上叫人把小伙计带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计被带了进来,他见了孙绍祖有些害怕的样子,孙绍祖摆摆手问道:“有何事?” 小伙计把一封信交给孙绍祖,孙绍祖见有信,让人把小伙计带了出去,然后孙绍祖也没看信,直接把信揣在怀里了。 孙绍祖下了衙门,就回了孙府,他并没有直接去迎春那里,而是去了小书房。自上次罗依被孙绍祖喝斥了后,再不敢胡乱跑上来伺候着孙绍祖了。孙绍祖让厚朴守在小书房门外,自己关上了小书房的门。孙绍祖拿出怀里的一封信,只见信上写着:花茶未到,请孙大人再等几日。 孙绍祖书案下面,轻轻抠开,里面是一个暗格,孙绍祖从暗格里拿回一个小瓶,把瓶封打开,缓缓的把一些粉末一点点的倒在信上。然后孙绍祖点开了灯,把信和粉末一起拿到火上一烤,信上的字迹全变了。 孙绍祖快速的看着上面的几个小字:注意元妃,加紧查寻。孙绍祖看完后,又想了想,再低头,信上的字迹已经全完了。孙绍祖把信引在灯前,火点燃了信的一角,没多久,一张纸就化为灰烬了。孙绍祖用脚把一团纸灰给踩乱。 孙绍祖站起身,目光落在书架的格子上。他走过去,拿开一撂说,从里面拿出那个黑盒子,又把那块手帕拿了出来。孙绍祖看着帕子,心头又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他把帕子塞进了袖口里,然后打开房门对厚朴说:“把小书房打扫一下罢。” 厚朴应了一声,开始打扫起小书房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吃醋不吃醋 孙绍祖出了小书房去了迎春的院子,本来答应迎春陪她去庙里进香的,自己想着惜月的事,竟然把此事忘得干干净净。而让孙绍祖有些不安的是,迎春竟然也没派人来问他进香的事。快走到迎春的院子时,孙绍祖停住了,他望着迎春的正房,孙绍祖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 随着小丫头一声“老爷来了”,迎春抬起头,见孙绍祖走了进来。迎春忙上前,笑着亲手去接孙绍祖的外衣。“老爷回来了,我正有事想和老爷商量着呢。” 老爷?孙绍祖听到迎春这样唤自己,就皱起了眉头,她的心里还存着芥蒂?孙绍祖望着迎春,见迎春面色如常,对她笑了笑:“什么事?” “我听说韬哥儿和浦哥儿的先生请了假,现在两个孩子暂时无人来教,老爷是不是快些想着请来位先生才好啊?” 孙绍祖听到两个孩子学习的事,坐在椅子上对迎春说:“我也正请人帮着物色人选呢,我想着教孩子们,也万不能把孩子们教得只懂书本,不懂道理了。所以想请个不是死读书的先生,毕竟,浦儿也不小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迎春笑着说:“我也正是这样想着呢,既然老爷心里有打算就好。” 司竹给孙绍祖端了一杯茶,孙绍祖接了过来,喝了一口,眼睛扫向迎春,见迎春坐在小炕上数着花样子,孙绍祖顿了顿,“嗯,本来,答应了你陪你去进香,可偏生我又忘记了。” 迎春抬起头,对着孙绍祖莞儿一笑,“倒也无妨,下次去也是一样。” 孙绍祖见迎春只字不提昨晚去陈姨娘那里的事,心里更觉不好受。想了半晌,依然不知道该和迎春说些什么。 迎春却先说了话,“我把陈姨娘罚到祖先堂里去了。” 孙绍祖一挑眉毛,“为什么?” “卯时还不见她来立规矩,难道我还能等着她,不去母亲那里请安么?所以我就罚了她。”迎春说这话时,脸色不改,即无责怪孙绍祖的意思,也无气恼之意,脸上温和的像说了今天的天气一样。 孙绍祖忽然有些心慌起来,难道自己去陈姨娘那里,她就一点不在意么?虽然这表面是罚了陈姨娘,但似乎是和自己并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她不是最爱吃醋的么?从前连自己一句玩笑要去姨娘那里,她都不许,现在竟然这样大度起来了? 孙绍祖又端起茶杯,大口的喝了一口茶,她不再在意此事,就等于她不在意了自己。想到这里,孙绍祖胸口如火燎般的难受。 孙绍祖又说了话,“你罚陈姨娘,难道是吃醋了?”孙绍祖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迎春,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这样下去,他是一定要逼出她的实话的! 迎春望向孙绍祖,咯咯的轻笑起来,望着孙绍祖的眼神也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老爷,你可真会说笑,陈姨娘是你的姨娘,你去她那里,我犯得着吃醋么?如果真要吃起这些个醋来,我为什么要对雨凌那么好呢?雨凌不正是老爷去陈姨娘那里,才生的女儿么?” 孙绍祖脸一灰,她居然把雨凌还拉上了。迎春话中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她是从开始就没在乎了自己,自己这里还对她心生着愧疚呢,而人家居然都没当回事。想想这些个,孙绍祖脸上的灰色更深了一些,自己这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 孙绍祖站起身来,走到迎春面前,“即没吃醋,就放了陈姨娘出来罢,到底这于你的名声不好,况且,姑母和表妹也在府里,人家会以为你善妒呢。” 迎春轻轻一笑,“老爷说得有趣,我罚陈姨娘是因为她没来我里立规矩,换句话说,是因为她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自然罚得她。这和善妒又有何干系呢?” “不放陈姨娘,就是说明你吃醋了,你狡辩也无用。”孙绍祖忽然赌气起来。 迎春抬眼望着孙绍祖,“老爷如果这样说,大可以今晚去郑姨娘那里休息去,老爷明日看看我到底会不会也罚了郑姨娘去。” 孙绍祖听迎春这样说话,气得七窍生烟,他咬着牙,“好,好,这是你让我去水绸那里的,那时候你可别怪了我去。” 迎春站起身,看着孙绍祖似笑非笑,“老爷知道水绸搬到哪里去了么?”迎春说着,扭头对司竹说,“司竹,你去为老爷引路去郑姨娘那里去罢,以免老爷走错了。”迎春这里又对脸色已变得铁青的孙绍祖说:“老爷慢走,我就不送了,回见了您呢。” 孙绍祖忍无可忍,忽的横抱起迎春的腰肢就往里间走。迎春大惊:“你要做什么?青天白日的。” 孙绍祖哼哼冷笑两声:“等有一会儿子天就黑了。” 迎春踢着两只脚,却挣脱不开孙绍祖铁钳一般的双臂。“我……我还没用晚饭呢?”迎春想了半天,想到了这句话。 里间的门在迎春眼前关上了,孙绍祖把迎春抛向里间的床上,接着整个人压在迎春的身上。“没关系,只要我有力气就好了。” 迎春怒喝道:“孙绍祖,你别欺人太甚了。” 孙绍祖望着脸上微微泛起红的迎春,眯起双眼,“我只是尽些夫君的责任罢了。” “你无……”迎春的话刚说了两个字,朱唇就被孙绍祖的唇封住了。 那是个狠狠的吻,似乎要抽空迎春体内的所有空气。那又是个长长的吻,吻得迎春觉得在阵阵眩晕中过了一个世纪。孙绍祖紧扣着迎春的手也慢慢松开来,逐渐变得温柔起来,迎春娇哼了一声,整个身子软了下去,如烂泥一样贴在床上。 这几天的不快,这几天的间隙,这几天的压抑,在他和她之间的长吻中,烟消云散了。迎春不由得勾住了孙绍祖的后颈,双眼变得迷离起来。 孙绍祖终于松开了迎春的唇,却并没放过迎春,他的嘴唇却一路的搜索下去。迎春慌了,“天,天还亮着呢,而且……”迎春娇.喘了下,“让下人们看了,像什么……” 孙绍祖抬起头,双眼深邃的望着脸上有些潮红的迎春。“别再气我了,好么?” 迎春听着孙绍祖低沉的声音,绯红色的面颊变得通红,头别在一边,“哪个惹你了,是你自己要生的气。” 孙绍祖轻笑着又琢了下迎春的香唇,才坐起身来,“我去让司竹摆饭,你好好整理下你的头发和……”孙绍祖说到这里,邪邪的笑起来,眼睛不安分的看向迎春有些敞开的领口。 迎春低头看下领口,“啊”了一声,顺手拿起个枕头,向孙绍祖抛去。孙绍祖长笑着闪过里间的门去,枕头砸在了关上的门上。 迎春委在床上不想起身,她懒懒得伸了个腰,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把衣服的扣子又扣好,才打开了里间的门。走到外间,迎春见孙绍祖正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见迎春出来,嘴角轻扬,对着司竹发了话,“摆饭罢。” 迎春横了孙绍祖一眼,“出来这么久,你怎么不早早吩咐摆饭?” 孙绍祖笑意更浓,“我怕你穿戴慢,饭菜凉了。”听着孙绍祖暧昧的语气,看着他看迎春那调逗的眼神,所有的丫头都低下了头去。 迎春更气得不行,孙绍祖这样说,就好像她刚才真和孙绍祖在里间%#&了似的,迎春咬着银牙,这个脸比城墙厚的家伙,到底知不知道羞?迎春狠狠的啐了孙绍祖一口,然后坐在小炕上去了。 饭菜摆上了,夫妻两个对坐着,迎春不再叫孙绍祖老爷,孙绍祖也不再躲避着迎春的眼神。晚上,夫妻两个床笫之间又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个起来后一起用饭。孙绍祖对迎春说:“一会儿子我和你一同去母亲那里去,姑母和母亲说的意思,想要我去和王家递个话。” 迎春一笑:“姑母倒是会挑人,非选个做官的侄儿去说么?” 孙绍祖也笑了起来,“姑母的性子也是这样,脸面的事看得犹为重要,偏还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家的艰难。” “不过,我看表妹倒是个灵巧的人,比姑母更有些心机。” “你倒看得仔细,我都没细看。” 迎春听得孙绍祖这样说,笑了起来,夫妻二人用过饭就往孙老太太这里来。还未进门,就听到姑老太太那爽朗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孙绍祖和迎春对视一眼,夫妻两个相视一笑,进了屋。 夫妻二人给孙老太太和姑老太太问了安,孙绍祖就对姑老太太说:“姑母,侄儿今日得空就会去王家。” 姑老太太一听,双眼放着光,表情却故作矜持状,“哦,那也好,只是我想着这样是不是太主动些了。” 明明是心急火燎般的,却偏偏要说得像不急不缓一样。迎春见孙绍祖没说话,孙老太太的眼睛也垂下来,屋中没人接姑老太太的话,姑老太太竟然有些被晾到这一样。姑老太太望了望孙绍祖,又瞧了瞧孙老太太,满屋的人都沉默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井底引银瓶 姑老太太脸色有些讪讪的,奕彩低垂着双眼,脚尖却不自觉得扭动了下。 迎春见此情形,看着也有些不自在的姑老太太,想着给姑老太太一个台阶下,就笑着对姑老太太说:“姑母此言差矣,奕彩妹妹也不小了,模样自是不必说的了,现已订了亲,我们就早问问王家的意思,倒是早早成了此事,也了却了姑母的一桩心事不是。再者,王家那里许是也急着此事也未可知,只是不知道姑母已来了都中,纵是让人送信去姑母南边的家里,也定然会扑个空,这样下来,我们礼儿上倒过不去了。” 姑老太太听了迎春的话,脸上的表情自然了许多,望着迎春一个劲的点头,“侄儿媳妇说得不错,倒是这个道理了,别让人家远远的跑了去,再扑空了,只当咱们没把人家放在眼里呢。” 奕彩深深的看了迎春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帘。姑老太太那里又笑着对孙绍祖说:“那就请侄儿帮着跑一趟罢。” 孙绍祖欠了欠身,“姑母说得哪里话呢,都是一家人。”说完,孙绍祖又向孙老太太施了礼,就退出去了。 迎春见孙绍祖走了,又和孙老太太闲话两句,也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屋里,迎春见紫苏正立在一边发呆。迎春笑起来,“紫苏,你是不是看着你绣橘姐姐现在好了,也想着我早些把你配了人去?” 紫苏被迎春说得脸一红,低声嗔道:“夫人就会打趣奴婢,奴婢才不是这样想的呢。” 迎春坐在小炕上,笑问紫苏:“那这大白天的,你发什么呆啊?” 紫苏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迎春,“夫人,这是奴婢今儿早上给夫人收拾床铺时,在床边找到的。”紫苏说着,把帕子递上去,“看着帕子不像新的,上面又有些字,奴婢怕有什么不妥,就悄悄揣起来了。” 迎春打量了下紫苏,紫苏比司竹小三岁,从前迎春并未留意她。平日紫苏在迎春房里,也无非就是绣个活,打扫下屋子,重要的事都由司竹去做。现在看来,这个丫头年岁虽小,倒是个稳妥的人。 迎春接过帕子,只见帕子有些泛了黄,时间像有些时日的。迎春慢慢展开帕子,只见上面写着清秀的小楷: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迎春看完帕子上的小字,心中一凛,这正是白居易的《井底引银瓶》中的几句啊。迎春仔细想着,昨儿个下午还没有这个帕子,里间又不是丫头们轻易进来的。就算她们进来过,几个丫头中识字的都不多,更别提懂诗词了。 迎春望着帕子,这大概是孙绍祖昨天带回来的,不小心遗落在床边了。看着娟秀的字体,并不想孙绍祖所写,迎春柳眉微蹙,到底是谁写在上面的呢?迎春想着前几日孙绍祖的异样,难道……这是惜月的字? 迎春低下头,又看了一遍《井底引银瓶》,惜月好好的又是为什么把这首诗写上,而不写其他的诗呢?除非是…… 迎春闭上眼睛,想到《井底引银瓶》的整篇,良久,迎春才睁开。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先前孙绍祖为什么让陈姨娘管着孙府内务,陈姨娘又是为什么独霸着孙绍祖的宠这么多年,姨老太爷来孙府里为什么会肆无忌惮,姨老太爷为什么会口口声声的向孙绍祖提人命,孙绍祖又为什么屡屡对姨老太爷让步。千丝万缕,都系着一个人——那就是——陈惜月。 迎春把帕子缓缓的揣在怀里,她并没想到,孙绍祖会这样长情。孙绍祖对这块帕子如此珍视,里面应该不只是爱,还是愧罢。 孙老太太房中。 姑老太太和奕彩在孙老太太那里又闲话了一会儿子,母女两个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去了。进了屋子,奕彩打发茯苓拿着小凳坐在门口描花样子,奕彩轻声对姑老太太说:“母亲今日倒是忒矫情了,让舅母和三表哥三表嫂看到了,倒显得母亲太假了。” 姑老太太望着粉琢一般的女儿,一拍手,“我这不是也着急嘛,你看看母亲两个来都中,不就是为了让王家早早把你迎娶过去,可咱们总这样不言语一声,王家不是更有借口了嘛。” 奕彩坐在姑老太太身边,轻声道:“那母亲今日的作为也极不妥当,母亲先前都和舅母递了想让表哥去王家的事,今日偏偏又这样拿着乔,让舅母和表哥表嫂看着,倒看轻了咱们。” 姑老太太不再说话,望着奕彩,脸色有些发灰,“那,你说我此后怎么说话?” “自然就好了。母亲也不用说不急,也不用说急。表哥既然要去,就说明舅母和表哥已经明言了,咱们只是应着,就显得大方一些。” 姑老太太还有些不服气,“可我们也是女方家不是?哪有这么上赶的道理。” 奕彩拉过姑老太太的手,“母亲,既然我们已来都中,就别说上不上赶的,如果能成了事,那才是正经。万事过程百转千回又如何,最后世人不都是看着结果么?成王败寇的道理,母亲也好好想想才是。” 姑老太太被奕彩说得耷拉下来脑袋,“反正有彩儿给为娘的出主意就是了,为娘此后也就只听彩儿的话了。” 奕彩脸微红,笑了笑,“母亲,真订下来此事,我们早早的准备着,此后也早些离开舅母这里才好。毕竟,这也是寄人篱下。” 姑老太太点点头,望着心思缜密的女儿,心里是一百个舒服。夫君去得早,幸好有女儿相伴,女儿又是个极通人情世故的,万事有个商量的人,这才是她的万万幸事。自女儿及笄,她就什么事都听女儿的主意。想想现在,姑老太太还是觉得万分的骄傲的。女儿是个不错的,女婿又是那样的人家,只等着女儿嫁过去,自己也享享轻福,也让这个从前一直生在福中的嫂子羡慕羡慕她。 忽然,门外有茯苓的声音传了来,“槐角姐姐怎么这么闲?!” 姑老太太和奕彩一听,忙住了口,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齐看向门口。 槐角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茯苓你在门口做什么呢?” 茯苓笑着说:“姐姐快看,我们院子里这不是有了新开的几朵梨花嘛,我们姑娘看着喜欢,让我照着描出个新鲜的样,别像描得像从前的老样儿。” 槐角笑起来:“倒是表姑娘有新意,等我交了差也和你学学。” 茯苓的声音轻了许多:“看姐姐说的。” 奕彩听得差不多,故意在里面向外问:“是谁在院子里说着话呢?” 茯苓马上回道:“姑娘,三夫人那里的槐角姐姐来了。”茯苓着着,放下手上的活,把槐角让进了里屋。 槐角进了屋,先给姑老太太和奕彩施了礼,然后笑着说:“这是我家夫人送给表姑娘的衣服料子,姑人说了,表姑娘刚来,夫人让表姑娘做几件衣服穿罢。” 姑老太太先笑了起来,“倒是你家夫人,真真是个心细的人儿,这些小事都想得周到,槐角姑娘回去代我谢谢你们夫人。” 奕彩向茯苓使个眼色,茯苓忙接过料子。奕彩笑着对槐角说:“多谢三表嫂惦记了。” 槐角笑着又和姑老太太说了几句现成话,就告辞了,奕彩让茯苓去送槐角。 姑老太太待槐角走了后,先低声对奕彩说:“没想到茯苓这个丫头越来越机灵了,到底是我的彩儿会调教人。” 奕彩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姑老太太忙拿过来料子仔细看着,然后点头笑着,“这倒是好料子,这个三夫人倒是出手大方。彩儿,你好好收着这料子,再有什么大场面,你倒拿出这些衣服穿了,也免得别人小瞧了我们。” 奕彩望着那衣料,缓缓开了口:“这位三表嫂倒是真是个心明眼亮的,见着我的衣服没什么好的,借着我刚来送给我,即成全了母亲的面子,又解了我们银钱短缺不能添新衣的围。” 姑老太太的眼睛一直盯着新衣服料子,手来回摩挲着,“好好,只要有了新衣服料子就好,又不消我们花一两银子。” “母亲,”奕彩的一声轻唤,姑老太太望向自己的女儿,奕彩说:“我看三嫂是个厉害的人物,母亲别去惹三嫂才是。” 姑老太太忙点头,“我看着也是,就凭她能把你舅母摆布得服服帖帖的,也是个有手腕儿的。”姑老太太抱着双腿,坐在小炕上,“我啊,只等着王家有信,早早办了你这事离了这里才好呢。” 奕彩咬了下嘴唇,不再说话,她何尝不是希望王家快快迎娶了自己去,也免得在人屋檐下生活着。虽说舅母和两位表嫂待她们母女也是极好的,但是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让奕彩很不舒服。 第一百八十七章 归来 槐角回到了迎春那里,迎春正在拿着棋书摆棋谱。槐角上前对迎春回道:“夫人,衣服料子已经送给表姑娘了。” 迎春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盯着书,“那就好。” 槐角想了想又说道:“夫人,我去时表姑娘的丫头茯苓坐在表姑娘房门口描花样。” “坐在门口描花样?”迎春抬起头,皱了下眉。 “是,我问她怎么出来描了,她说是表姑娘让她描新鲜的梨花样儿,不要原来那些花的了。” “房里只有表姑娘么?” 槐角摇摇头,“姑老太太也在表姑娘房里。” 迎春放下书,微微一笑,“这个表姑娘果然是个有心机的,连贴身的丫头都调教得如何机灵,守着门不说守着门,倒说出这些了。我知道了,槐角,你下去罢。” 下午时分,迎春刚睡了午觉起了来,绣橘就挺着微微突起的肚子来见迎春。迎春一见绣橘原本削尖的下巴,现在也圆润起来,笑着对绣橘说:“什么事不好打发其他人来,还非要你自己走一趟?你现在可要小心些才是。” 绣橘皱起了眉,“夫人,姜姨娘被送回来了,现正在府门口,她的婆子被我拦在那,不许进府里,我来请夫人示下。” “送回来了?”迎春一愣,“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橘回道:“前几天下的那几场大雨,家庙那边下得犹为大,家庙里的几间房竟然塌了,差一点出了人命,家庙那边现在要再建几间房,其余的房子也要修缮一番,就把家庙里清修的人都送回各家了。”绣橘说完望了望迎春,“夫人,您看,要不要知会给老太太一声?” “这样的事岂会瞒得住?再者,不让她们回来住,难道还让她们去大街上当乞丐么?”迎春看着绣橘很不情愿的样子,又说:“你去安排,让姜姨娘住回到原来的院子里,我这就去向老太太回明此事。以姜姨娘的个性,就算是我不把此事告诉给老太太,只怕她已经暗使人去告诉给老太太了。” 绣橘呆了呆,随后退了出去,迎春站起身,司竹忙上前,“夫人,难道就真许那恶毒的妇人再回来么?” 迎春淡淡的说:“她是浦哥儿的生母,难道我还能看着她不管么?” 司竹不再说什么,心里却隐隐为夫人担心。姜姨娘和陈姨娘并不相同,陈姨娘虽然心里不服夫人,但是心机还算简单些。而姜姨娘却不同,平日里对夫人低眉顺眼的,真一揭起浪时,就是挑着大事和死穴往夫人身上栽。司竹每每想着姜姨娘害了夫人,又害了王奶娘,司竹就生气。现在这个蛇蝎一样的女人竟然要回来了,她可要提防着,免得姜姨娘再害夫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我去老太太那里去?”迎春对司竹说。司竹忙上前,扶着迎春的手去了孙老太太那边。 一进孙老太太的门,只见一个婆子立在一边,那个婆子见迎春进来,脸上极不自然的向迎春施了礼。迎春并没说什么,向孙老太太施了礼,“母亲,家庙的事,您可听说了?” 孙老太太点点头,“这不是,我也才听孙成家的说了,”孙老太太望着迎春,脸上的表情有些像拿不定主意一般,“迎儿,依你看,这事可如何是好?” 迎春笑着回道:“母亲,我已让人把姜姨娘安排至原来的院子里了,怎么说她也是浦儿的生母,我多少也要看浦儿的面子上的。再者姜姨娘从前也是服侍过母亲的人,现在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孙老太太听见迎春如此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倒没想到你会为我和浦儿着想着。依雪珊从前做的那些个事,不去送官,已经是给她留了脸面了。罢了,有你这样的媳妇子,我倒也省心了。”孙老太太说完,又对麦冬说:“麦冬,你亲去一趟雪珊的院子里,让她没事不要踏出那个院子半步,只当是在家清修了。” 麦冬应着,出去了。 迎春是个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孙老太太此举的用意了。让麦冬去传话,无非是告诉姜姨娘,孙老太太并非会为姜姨娘撑腰,也是警告姜姨娘别打什么主意,让你回来住,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说得好听是禁足,说得难听就是软禁起来了。 迎春没想到孙老太太半没对姜姨娘存了半分私心,心中也暗赞着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又笑着对迎春说:“说到清修,我倒想起来了,改天有时间,选个大日子,你陪着我去庙里进进香罢。” 迎春笑着欠了欠身,“这当然是好,母亲只管选日子就好,我也提早让人准备着。” 孙老太太点点头。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麦冬进了来,“老太太,我在半路上遇到了姜姨娘,她要来向老太太和夫人谢恩了。” 谢恩?迎春微微的蹙起了眉毛,只怕是姨娘的一个伎俩罢。即为谢恩,定会见到人才能谢过了。俗话说得好,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人与人如果真见了面,从前的一些好处,就会被不自觉的想起来。更别提老太太和姜姨娘曾经主仆一场了,情意自然是有几分的。 孙老太太望向迎春,迎春怎好说“不必见了”,那样倒显得她不近人情了。迎春只是望着孙老太太笑了笑,把主动权交给了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沉吟片刻,“罢了,见不见的,什么打紧,让雪珊好好清修就是了。” 迎春没想到孙老太太倒也不糊涂。麦冬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门口却有人说了话:“祖母,祖母,为何不让姨娘全了礼数呢?” 随着话音,孙成浦腾腾的跑进来,扑通跪在孙老太太面前,泪水流了下来,“祖母,您有多久没见姨娘了?孙儿却是有好久没见姨娘了呢。难不成,祖母让孙儿一辈子不许见自己的姨娘么?” 孙成浦扬起粉嫩的小脸,泪珠挂在脸上,孙老太太伸手捧住了孙成浦的脸,把孙成浦抱在怀中。“好好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一辈子半辈子的,你才是多点的小孩子家,你姨娘是清修的人,清修的人拘于这些个做什么呢?浦儿,你可万不许胡说。” 孙成浦的头在孙老太太的怀里来回晃动着,一边求着,一边哭着。再看孙老太太心疼得眉头拧成了一团,左劝完,右劝。迎春心中暗叹,看来姜姨娘是有备而来,居然连孙成浦也给搬出来了,看来,姜姨娘也是一定要见的了。 果然,孙老太太受不了孙成浦的软磨,一边给孙成浦擦着眼泪,一边朝麦冬摆手说:“麦冬,你去让姜姨娘进来罢。”孙老太太低头又对孙成浦说:“你看看,祖母也见你姨娘了,只是我有一句话,你可记得清楚了,没事不许去你姨娘那里。” 孙成浦忙止住泪,连连点头。 不多时,穿着一件姜黄色长衫的姜姨娘低着头走进屋内。姜姨娘怯怯的抬起眼,望了眼孙老太太,忙又低下头,快步走到孙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雪珊……给老太太请安了……”姜姨娘说着,泪如雨下。 孙老太太望着姜姨娘躬下的身子,心里不由得一动,雪珊倒比从前清减了许多,家庙那里又岂是常人能呆的地方。 孙成浦见孙老太太不作声,先扑到姜姨娘怀里,“姨娘!”母子天性,姜姨娘拥着孙成浦大哭起来。 孙老太太见他们母子痛哭,心中也很难受,对地上的姜姨娘摆摆手,“罢了,你也起来罢。” 姜姨娘放开孙成浦,又给孙老太太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 孙老太太对姜姨娘说:“你即来谢恩了,我倒不得不说你两句了,你先前儿所做的事,你老爷已经全告诉给我了,别的倒不须我多说了,你如果再不安分,你老爷的手段你自然是知道的。” 姜姨娘听了孙老太太的话,身子抖了抖,孙成浦却拉住了姜姨娘的手,对着孙老太太说:“祖母,姨娘已经知错了,这些旧事还提它做什么。” 孙老太太拿着这个孙子实在无法,只得对麦冬说:“你去把二公子带回去罢,哪有他这样的,长辈还在说话,他倒来插几句嘴的。”然后用手点着孙成浦,“仔细你老子知道又罚了你去。” 孙成浦松开姜姨娘的手,又投入孙老太太的怀抱,“我知道祖母才不会告诉给父亲的呢,祖母最是宠爱我的。”孙老太太望着在怀中撒娇的孙成浦,一脸的慈爱,“罢了罢了,一会儿子你就把我闹乏了。” 一副祖孙和美的图画,因为孙成浦,姜姨娘已经在无形中和孙老太太关联在一处了。而迎春早如外人一般被挡在了外面。迎春望向姜姨娘,见姜姨娘依然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情形,迎春心中隐隐觉得,姜姨娘只怕没有她表现出来的安分才是。 孙成浦又在孙老太太怀里腻了一会儿,才立起身,对孙老太太施了礼,然后转身就要走。 “二公子请留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教你敬母 说话的却是姜姨娘。众人的目光都集在姜姨娘身上,只见姜姨娘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怯弱。 孙成浦回过头,有些惊异的望着姜姨娘,“姨娘还有何事?” “二公子还没给夫人施礼呢。”姜姨娘的声音很轻,像是说高了声就会吓到别人一样。 孙成浦惊愕的看着姜姨娘,他没想到会是自己的生母让他向嫡母施礼。孙成浦的目光尖厉起来。现在不是从前了,他的姨娘可是回来了,他又有老太太的宠爱,他犯不着再拿这位嫡母再当回事了。孙成浦把头扭向一边,“姨娘这话是何意?” 姜姨娘看着孙成浦的目光里全是哀求,她咬着嘴唇,低声说:“二公子要记得‘孝’字才是啊。” “你!”孙成浦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姨娘,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他都会信,唯有自己的姨娘说出来,他不信。不是这位嫡夫人把他姨娘害得去了家庙么?不是这位嫡夫人抢走了他姨娘扶正的机会么?姨娘凭什么还为她说话?! 孙老太太也说了话:“你姨娘说得没错,浦儿,去,给你母亲施了礼再走。你也是大家子的公子,这样做了还不让人笑话了孙族没了规矩。” 孙成浦的倔脾气上来了:“我偏不!你们都让我孝敬她,”说着,孙成浦一指迎春,“可是,就是她一直想饿死了我,还想用她未来的嫡子顶替我在祖母心中的地位!你们一个个都当她是个好人,其实我看,她才最该去家庙呢!” 迎春望着孙成浦,只见孙成浦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迎春盯着孙成浦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孙老太太脸上变了色,指着孙成浦,“你,你,你怎敢如何和你母亲说话?这还了得了?你快去给你母亲赔罪去!” 孙成浦跺起了脚,“我不去,我就不去!” 姜姨娘忽然疾走几步,然后在众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跪倒在孙成浦的面前。 姜姨娘这个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孙成浦更是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二公子怎能如此待夫人?夫人是二公子的母亲,看看二公子现在一身的锦衣绸缎,就知道夫人待二公子不薄,二公子怎么能如何忘恩负义?”姜姨娘说着,泪水又滚落下来,“从前二公子和夫人也是母贤子孝的,偏生我回来了二公子就不再把夫人放在眼里。别人看了会如何说?二公子又让我如何自处?我现在是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的,多亏夫人未禀老太太就先留了我,不然我就要流离失所,夫人还不是看在二公子的情份上么?二公子既然这样不知感恩于夫人,弃我于不顾,倒不如现在让人把我送到庵上罢,免得二公子再生是非。” 姜姨娘说完一席话,竟然哭得肝肠寸断。 孙成浦见姜姨娘哭得如何痛心,也低下了头,扶起姜姨娘,“姨娘莫气,我……我这就去给夫人赔罪……” 姜姨娘止住了哭声,定睛看着孙成浦,孙成浦半垂着头走到迎春面前,一躬身子:“母亲,儿子错了,儿子这里给母亲赔罪了,不请母亲莫怪。” 迎春扶住孙成浦,“罢了,浦儿知错就好。” 孙老太太在一边点点头,“罢了罢了,青黛,你去送浦哥儿回去罢。”孙老太太又看了眼姜姨娘,“雪珊,你也起来罢。” 青黛那里带着孙成浦退下去了。 姜姨娘站起身,又走到迎春面前,给迎春磕了个响头,“夫人大恩,雪珊不敢忘。” 迎春轻声道:“起来罢。” 姜姨娘起了身,又向孙老太太施了礼,这才垂着头退了下去。 孙老太太望着迎春,“浦哥儿这个样子你别恼他,都是我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了。” 迎春忙笑着说:“母亲说得是哪里话来,他是我的孩子,倒是我没教导他。” 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个浦儿,当初还不如让祖儿带着养了好,我倒是纵坏了他。” 迎春笑着说:“孩子也是需要慢慢教养的,母亲以后别太疼他就有了。” 孙老太太点头,脸上的表情感慨万千,“我倒是没想到,雪珊看着倒比从前懂事多了,她倒来求起浦儿了,还算她有些良心。看来她倒是真修进去了。” 迎春微微一笑,并没说话。姜姨娘果然好谋略,刚刚回来演出个这场苦肉计,即让人觉得她胆小,又让孙老太太认为她改了,还在孙成浦那里添了一层仇视她的心。一箭三雕啊。 孙老太太抬起头来,“你看她如何?” 现在如果迎春说了什么,倒显得自己故意要为难姜姨娘,让孙老太太以为她记恨心强。迎春笑了笑,“媳妇也看不出什么来。” 孙老太太想了想,“你着人仔细看着她罢。”迎春应了一声,就向孙老太太告退了。 迎春扶着司竹的手出来后,走到小径上,轻声问司竹:“那个孙成家的是哪个院的?” 司竹忙回道:“是原来姜姨娘院的。” 迎春点了点头,又交待司竹:“你安排人仔细留意着姜姨娘的院子,依我看,她这次回来开头戏做得这么足,苦肉计演得倒真能糊人,只怕安的心也未必是好的。” 司竹应了一声,小声说道:“奴婢也是这样以为的,姜姨娘为人毒辣,夫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迎春拍拍司竹的手,“我们自然是要防备的,但你家夫人我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不是?别太担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司竹笑了起来,扶着迎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迎春走着走着,问司竹:“绣橘现在身子也不灵便了,改日找个稳妥的小丫头过去,就说是我赏她的。” 司竹笑着答应着,“是,夫人待绣橘姐姐倒是真的不错呢。” 迎春笑望着司竹,“等你以后嫁了出去,再有了身孕,我也一样疼你。” 司竹脸红得如苹果,低头嘟囔着,“夫人只会打趣我。” 迎春咯咯的笑起来。 迎春主仆二人回到正房,见孙绍祖已坐在椅子上沉思着。迎春笑起来,“老爷又想着纳妾的事呢?” 孙绍祖抬眼看着笑得调皮的迎春,“你真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孙绍祖说完就要抓住迎春的手,迎春忙正色对孙绍祖说:“老爷,还有正事呢。” “是不是雪珊回来的事?” 迎春见孙绍祖也知道此事,就点点头,“我已将她安排回原来的院子了,母亲也不许她再出院子。” 孙绍祖皱下了眉头,“我对她还不放心,你叫人仔细盯着她才好。” 迎春点点头,见孙绍祖还皱着眉,问道:“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孙绍祖叹了一口气,“王家那边要退表妹的亲事。” “什么?王家要悔婚?”迎春很吃惊,“难道他们刚来都中就变了?” 孙绍祖眉头皱得更紧,“王家想私下和姑母办了些事,要给姑母五百两银子。” 迎春冷笑起来,“王家也忒看不起人了,进了京难道就忘了本么?” 孙绍祖握着拳头,“我也打听了,听说王家要攀一门高亲,那边倒也中意王家,只差在王家和姑母家这门亲事上了,所以王家有些着急。我是很生气的,当时也没给王家什么好脸。王家倒是有些忌惮我,对我始终很是殷勤。” 迎春坐在孙绍祖对面,望着孙绍祖,“那你想和姑母怎样说?” “我原来不想说此事,你也看到姑母从前兴兴头头的样子了,现在冷不丁的说上这些个,只怕姑母承受不住。” “可是这种事如何能瞒得?你现在不说,难道王家不会急着找到咱们府上来么?我倒劝你早些和姑母说了,大家也商量出个对策才是啊。” 孙绍祖看着迎春,良久才道:“姑母那里确要好好的措措词才好啊。一会儿子用过晚饭,我就去母亲那里,让母亲再和姑母说也许还好些。” 迎春点点头,“那就让丫头们摆饭罢。”孙绍祖点了头,迎春吩咐司竹摆饭,夫妻二人用过晚饭,孙绍祖就去了孙老太太那里。 “王家要悔婚?岂有此理!”孙老太太听完孙绍祖说的话,拍案而起,“他们王家也欺人太甚了罢?!” 孙绍祖忙上前安慰孙老太太,“母亲倒别气坏了,此事我寻思着还要请母亲和姑母说了,姑母如此好面儿上的人,如果在场的人多了,倒不好了。” 孙老太太望着孙绍祖,沉着的脸点了点头,“好罢,我和你姑母说去。”孙老太太说完,又想到了姜姨娘,对孙绍祖说:“祖儿,雪珊回来的事你可知道了?” 孙绍祖欠了欠身子,“儿子知道了。” “雪珊回来了,今日倒还好些,也算是教导了浦儿了。” 孙绍祖一挑眉毛,看向孙老太太,“雪珊怎么了?” 孙老太太就把今日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孙老太太又语重心长的对孙绍祖说:“雪珊我也不能全放了心去,只是今日瞧着她倒好些,许是她已经知错了。毕竟,她也是浦儿的姨娘,你就先给她留些面子罢。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留着心些,如果日子久了她真改了,倒还可饶恕。” 孙绍祖欠了欠身子,“母亲放心就是,此事儿子会留意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变化 孙老太太望着孙绍祖,儿子倒是辛苦的,外面有衙门的事要忙,家里又是客又是姨娘们的,还好内务有媳妇来管,儿子还能少操些心,不然,还不把儿子给累坏了。望着儿子眼角隐约的皱纹,孙老太太还是有些心疼的。孩子不管长到多大,到母亲眼里,永远是孩子。 孙老太太悠悠开了口,“你且回去罢,这一天衙门里的事也够你忙的了。” 孙绍祖笑了笑,“衙门事倒还好些,只是家里平安,儿子心里也就安稳了。” 孙老太太笑着对孙绍祖摆摆手,孙绍祖退下去了。 孙老太太见孙绍祖退下去了,靠在榻子上,麦冬走上前来,躬着身子回道:“老太太,可要摆饭了?” 孙老太太点点头,“摆罢,晚饭可是让厨房弄得清淡些了?” 麦冬回道:“正是呢,老太太。” 孙老太太口打唉声,“想着雪珊的事,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麦冬,雪珊你也是知道的,从前和你和婉玉同在我身边上就是你们三个,从不大时,你们三个就来到我身边了,你是最小的,婉玉是最大的。而你们三个中,你虽小却最懂事,婉玉最活泼,而雪珊最老实。婉玉的娘是求了情放出去了,我虽舍不得,还是把婉玉给放出去了。雪珊老子娘早没了,我原想着把她配了人去,在府里一世也就罢了。” “最后是我瞧着你老爷专宠惜月后,又专宠了碧容。我一时生了气,把雪珊放在你老爷屋里的。我想着一是分了你老爷专宠的兴儿,二是雪珊也是个老实人,又是在我身边调教了这些年的,将来保不齐就帮着你老爷分担些内务。雪珊倒也争气,生了浦哥儿,我看着也高兴。碧容生了女儿,雪珊生了儿子,可你老爷偏生宠爱着碧容,就内务倒交给她了。我岂有不生气的?但是雪珊这些年来也没说什么,倒让我佩服她了。” 孙老太太垂下眼皮,“可先前儿,听着祖儿说雪珊做的个那些事,叫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了去。雪珊在我面前一直是老实本分的,怎么就做出这些的事了?可是我哪有不信你老爷的道理呢。我就想着,雪珊这些个年来,嘴里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可能也是有些抱怨的,许是被这股子恼迷了心窍,改了本性了。她在家庙里清修倒好些,恢复了本性就好了。” “昨儿我看着雪珊,倒是像从前的模样了,我只盼着雪珊如先前一样,也就算全了我这些年来对她的期望了。” 孙老太太说完话,闭上发眼睛。 麦冬立在一边,轻声说:“雪珊的事,倒让老太太操心了,老太太倒也放下些才好。她虽先前儿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但她现是三老爷身边的姨娘,老太太又岂能像从前一样跟在身边教导她?她自己做错了事,是她自己打错了主意,老太太倒不必为她分心。” “话虽这样说,到底是我身边出来的人,凡事怎能不让我多留意呢。” “老太太倒该想想姑老太太那边的事可如何去说才好啊。” 经麦冬一提醒,孙老太太倒是不说话了。是啊,这话确实不好说啊。 孙绍祖从孙老太太屋里出来,转身就向姜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冰叶正帮着姜姨娘收拾着东西,“姨娘,您看这些家庙里的衣服放哪里好啊?” 姜姨娘手戴着佛珠,一指常装衣服的柜子,“就放那里罢,虽然是在府里,但是也把这当成家庙里,我还是穿着家庙修行的大衫就好了。” “那倒最好。”门口有人说了话,姜姨娘身子一震,看向门口,孙绍祖挑帘子走进了姜姨娘的屋子里。姜姨娘忙过来给孙绍祖施礼,孙绍祖也不理会,坐在椅子上,看着立在面前的姜姨娘,“你如果真把这个院子当成家庙倒是你的福分了,如果你依然揣着什么糊涂心思,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姨娘忙跪倒在地,“雪珊不敢。” 孙绍祖站起身来,“不敢最好,如果你敢,到时候别说我连浦儿的面子也不看。”孙绍祖走一席话,抬脚就走,留下来跪在地上有些发呆的姜姨娘。 孙绍祖走了,冰叶忙上前来扶起姜姨娘,“姨娘……” 姜姨娘摆摆手,“不必说什么了,我心里有数。” 姑老太太刚和奕彩用过饭,津嫣就来了。 “嫂子让我过去?”姑老太太问津嫣。 津嫣忙回道:“是啊,姑老太太,我们老太太正等着姑老太太呢。” 姑老太太想到今日孙绍祖去王家的事了,心里有些欢喜,嫂子找自己,定是王家要定下来娶奕彩的事了。 姑老太太起了身,就随津嫣去了孙老太太那里。 孙老太太一见姑老太太来了,忙让座,命丫头们端上来茶,就把丫头们全打发出去了。姑老太太笑了笑,心里有些不屑,嫂子倒是小心眼,王家要风光娶自己的女儿,嫂子嫉妒竟然不想下人们知道了她家的风光,还巴巴的把人打发出去了,真是好没意思。 想到这里,姑老太太的头微微扬了起来,“嫂子,找我来可有何事?” 孙老太太望着姑老太太笑了笑,“今儿祖儿去王家了。” “哦,”姑老太太没说什么,一心想听着王家大办的安排。 孙老太太有些迟疑,“王家的意思是……”孙老太太看了看姑老太太。姑老太太见孙老太太这个样子,只当姑老太太是嫉妒自家的喜事,心里的傲气不再压着了,“嫂子有话就说嘛,何必这样子。我心里也清楚,王家是求了我几次的,巴巴的要早些把奕彩娶过去,那时候我都没答应了,我们奕彩也是个有身份的孩子,嫁去那么早,倒先劳累了,我舍不得。” 孙老太太见姑老太太会错了意,笑容有些讪讪的,“妹妹,王家的意思是……想退了这门亲事。” 姑老太太乍一听,有些发愣,她不敢相信的看向孙老太太,现在姑老太太才看清,原来孙老太太的表情是有些尴尬,并非是嫉妒。 “他们……要退亲?”姑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孙老太太垂着眼皮点点头,“王家想私下把此事和妹妹退了,王家愿意退五百两银子给妹妹,祖儿很是气恼,却不好当场就和王家的人闹翻了,毕竟,祖儿还希望结成亲事。所以我想和妹妹商议商议,看看此事怎么好。” 姑老太太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清爽,抖颤得厉害,“王,王家欺人太甚了!”姑老太太脸色全青了,“我们奕彩是多好的姑娘家,哪里寻得这么好的姑娘去,王家上祖上烧了高香了,寻到我们家这样好的亲事,他们倒不知好歹,好好的要退起亲来了,我岂会和他们善罢甘休?”姑老太太的声音接近于咆哮了。 孙老太太忙劝起来,“妹妹倒轻声些,毕竟,此事旁人还不知晓。” “嫂子,我还会顾着这些么?我定要去王家门前闹他的天翻地覆,不然王家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想欺负到我姑娘的头上,他们想得美!”姑老太太此时已经站起身,手插着腰,就差要冲出房门去了。 孙老太太忙起身,拉住了姑老太太,“妹妹先别急了,此事还不到那个地步,妹妹先去王家那边闹了,让王家没了脸,岂不会更不能同意了这门亲事么?” 一句话立刻浇灭了姑老太太所有的怒火,她灰着脸跌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眼泪落了下来,“嫂子,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好啊?如果王家当真铁了心退亲,我的奕彩可怎么办啊?”姑老太太说完顿足捶胸的哭起来。 孙老太太在一边劝着姑老太太,“妹妹先别哭,我想着,再让祖儿约着王家谈一次,告诉王家,我们是不同意退亲的,让王家收了这心,早早准备着把彩儿接过去,此事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姑老太太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嫂子说得是,此事就请祖儿多多费心了。” 孙老太太忙说:“妹妹说得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王家这样欺负人,我们怎能作势不管呢。” 姑老太太站起身谢过了孙老太太,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到屋子里,姑老太太看到坐在床上做女红的奕彩就哭起来,奕彩吓了一跳,问了半天,姑老太太才把事情原委都说出,奕彩脸色苍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姑老太太望着女儿,“彩儿,你舅母说让你三表哥再去和王家说说,定不能退了这门亲事。你说说,此事可如何是好?” 奕彩咬着下唇,“只怕,说了也是白说的,王家是铁了心要退亲。” 姑老太太一拍大腿,“那可如何是好啊?”说着又哭起来。 奕彩垂下眼帘,“我……我再想想看,母亲……” 姑老太太和奕彩都不再说话,想着的是一件事——王家退亲了,要如何补救呢。 第一百九十章 打孙成浦 姑老太太母女在说体己话时,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打发出丫头在屋里说体己话。 二老爷对二夫人说:“今日常给铺子里供货的老薛请我晚上去得扬楼吃饭,我没去,他的心思我还不懂,不知他从哪里得知我是庶子,上次他就私下里和我说,让我和他合着抬高些进货的价。” 二夫人正坐在小炕上吃蜜饯,一听二老爷的话,忽然来了精神,她压低声音说:“你可怎么说的?” 二老爷摇着头,“我当然是拒绝了他的,我哪能做得此事?” 二夫人急急的说:“你怎么就做不得此事了?” 二老爷有些诧异的望着二夫人,二夫人走到二老爷身边,轻声说:“老爷怎么这么糊涂?老爷细想着,老爷打理着铺子,能多弄些银钱,干嘛不弄来一些呢?” 二老爷皱起了眉头,“丹玉,三弟待我不薄,如果我这样做了,岂不是暗亏了三弟么?” 二夫人马上说道:“护着三弟也不在这一时上,你倒先看看咱们,眼下韬儿就要议亲了,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来做聘礼?等韬儿成亲后,我们还要想着基儿的事呢,这时间还不快?展眼孩子们就都大了,老爷可别打错了主意才是啊。等咱们两个孩子都成了家,咱们再好好待三弟不是一样?” 二老爷还有些迟疑,“可是……只怕这样……不好罢?” 二夫人的声音不再柔和,“反正厉害关系我已经全摆给老爷了,老爷自己看着办好了,到时候真是韬儿无良女可聘,老爷可是怪不到我的头上的。” 二夫人转身走向小炕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生闷气,二老爷望着二夫人,心里先有些怯了,他想了想,说:“那,那我约下老薛?” 二夫人听到二老爷这样说,知道二老爷还是听她的,她笑了起来:“老爷急什么,老薛约老爷一次不成,想来还会再约老爷的,老爷只须下次应邀就是了。” 二老爷见二夫人笑了,心里还有些不安,悠悠道:“我担心的是,有一天母亲和三弟知道此事……” 二夫人似笑非笑,“老爷也真是实心眼的,老爷不会做得机密些,三弟那里还好些,三弟待你我一直也是宽厚的,但是三弟妹却不然了,三弟妹可是个厉害的人物。依我看,别让三弟妹和母亲知道就是了。” 二老爷犹豫着点了点头。 二夫人和二老爷寻思着提防迎春时,迎春正在屋里和孙绍祖说着话。 孙绍祖和迎春一起坐在小炕上,迎春的身子向一边挪了挪,“青天白日的,你离我这么近是什么意思?” 孙绍祖笑了起来,“你怕了?你不是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一边去,我可是个淑女。” 孙绍祖哈哈的笑起来,迎春有些悻悻的,看着孙绍祖竟然笑得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迎春终于恼羞成怒,“喂,老孙,你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我是淑女怎么了?你就见不得我是淑女么?” 孙绍祖费了好大力气才止住笑,“没……事……”孙绍祖端起小几上的茶,刚喝了一口,就全喷了出来,笑得伏在小几上。 迎春脸都快紫了,她站到孙绍祖面前,看着正在拿帕子擦拭着嘴的孙绍祖,捏起了孙绍祖的鼻子,“有什么好笑的?你还笑,不许笑了!” “好,好……我不笑了……”孙绍祖抓住迎春的小手,敛起了笑,“雪珊回来了,我不放心她那里,你也要提防些。” 迎春见孙绍祖还惦记着自己,心里暖暖的,她却故意做出生气样子,“你也太小瞧了人去,我是谁啊?” 孙绍祖笑望着眼前的小妻子,晃了晃迎春的小手,“还有,浦儿的先生我已经定下来了,你哪天要不要也看看?” 迎春嗔怪的望了孙绍祖一眼,甩开了孙绍祖的手,“你跑我这里想卖个人情给我,我倒不领呢,一个先生自然是你看就是了。” 孙绍祖笑着站起身,对迎春说:“我去浦儿那里去看看,先生后个儿就要来了,我不放心,去叮嘱他几句去。” 迎春从司竹手上接过孙绍祖的外衣,“去倒好,可是你别凶神恶煞一般的吓人,仔细孩子此后有话也不会和你说了。” 孙绍祖望着眼前帮自己穿上外衣的妻,脸凑到迎春面前,声音也低下来,“等你生了一个,我宠着些,好不好?” 迎春轻推孙绍祖,脸也红了,“去你的,你不嫌臊,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孙绍祖笑着走出正房去了。 一路转过蔷薇花丛,走到小石桥处,远远看见两个女子向这边走来,孙绍祖忙立住脚步。两个女子却已经上了小石桥,前头的女子此时抬头看到孙绍祖,立住身,唤了声“三表哥”。 孙绍祖这才看清,原来是奕彩带着茯苓。孙绍祖侧过身了,给奕彩让出条路来。“表妹也出来了。”奕彩点了点头,扬脸看了一眼孙绍祖的脸,忙又低下头,“饭后想出来转转,不想遇到三表哥了。”奕彩说完,望着孙绍祖的一双靴子,又说道:“三表哥,那我先告退了。”孙绍祖“哦”了一声,让过了奕彩主仆。 奕彩经过孙绍祖面前时,忽然驻住身子,用着极柔和的声音轻轻对孙绍祖说:“王家那里的事,多谢三表哥帮着周旋了。” 孙绍祖忙退后一步,“表妹言重了,姑母和表妹也不是外人,不要客气才是。” 奕彩半垂着头,走过了孙绍祖,带着茯苓走远了。 孙绍祖见奕彩走了,皱起了眉头来,这位表妹总给他一般说不出来的感觉。 孙绍祖迈步上了小石桥,朝孙成浦的院子这边走来。还没进孙成浦的院子,孙绍祖就听到里面的嬉闹之声,还有些淡淡的烟味。只听得孙成浦在院子里叫道:“没用的奴才们,快把烟煽散开些,仔细让老太太发现了。” 院子里马上有人应了一声,随后又隐隐的传来孙成浦的低笑声。 孙绍祖皱着眉头,立在院子外面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又听孙成浦说:“不好,火小了,小石头,快去,再从书架子上拿几本书下来,添添火,眼看着我这块紫薯还差一点就要全烤熟了呢。” 孙绍祖一听,终于明白孙成浦在院子里做什么了,居然敢拿圣贤书来烤紫薯!孙绍祖大怒,一脚踢开了院子的门,孙成浦和几个小厮望着铁青着一张脸的孙绍祖,全僵在了原地。 孙绍祖看着火堆一边,用长竹签子插着几块紫薯,火堆里还有正在燃烧的几本书,火堆里那一片片的,全是燃烬书页后的纸灰。孙绍祖心头火起,走上前一巴掌掴在孙成浦的脸颊上,嘴里也骂了起来,“你个做业的畜生,不懂得爱惜书本,敢毁了孔孟之道,居然用书来烤紫薯?!我要你这个逆子做什么?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我绑起来!” 院里的小厮哆哆嗦嗦不敢动一下,孙绍祖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厮身上,大喝起来:“你个该死的奴才!你是不是想先让我扒了你的皮!” 被踹倒在地的小厮忙站起身,向后院跑去找绳子了。孙成浦此时已经吓得抖成一团,他也顾不得脸上的疼了,扑通跪在地上,“父亲,儿子再也不敢了。” 孙绍祖抬起一脚把孙成浦踢得仰面朝天,孙绍祖咬着牙骂道:“畜生,你可知道书对一个人来说代表着什么?有多少人只能去借书看,有些人连书都买不起。而你呢?却敢毁了书本!逆子,我告诉你,你毁了这些书,也就等于毁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如果不打死了你,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孙成浦听完孙绍祖的话,忙大哭起来,一个劲的向孙绍祖求饶。孙绍祖怕吵到了孙老太太,让人把孙成浦的嘴给堵起来,亲自从小厮手中接过绳子,把孙成浦绑得结结实实,然后拎着孙成浦就进了正厅里。 孙绍祖让人把孙成浦绑在一张木凳上,孙绍祖从一个小厮手中夺过绳子,狠狠的朝孙成浦的背上抽去。孙绍祖是个武官,下手比一般人都重。几下子下来,孙成浦的衣服已经被孙绍祖抽破了,皮肉上渗出鲜红的血来。 孙成浦开始还呜呜叫着,后来被抽得只在流泪,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落下来,声音也只剩下咝咝的哀鸣了。 小石头眼见着孙成浦被打成这个样子,心里慌了起来,趁着孙绍祖不注意,悄悄退出来,忙朝迎春院子里跑去。小石头心里清楚,现在能来救公子的只有夫人。夫人来了悄悄儿的劝了老爷,救下来二公子也就算了。他莫不敢惊动了老太太那里去,怕老太太着了恼再罚了老爷,倒让现在寄住在这里的姑老太太及表姑娘看了不好了。 小石头跑到了迎春院子外,急叫丫头进去禀告。不多时,迎春急急的带着司竹和槐角出来,看到小石头满头是汗的立在门口就问:“到底是怎么了?你一边带我去,一边讲。”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围 小石头一路上把孙成浦用书烤紫薯,和孙绍祖把孙成浦绑起来要打死的事都说了。迎春听完脚下更加紧了些,嘴上却没说什么。迎春想道,这万一真是把孙成浦打坏了,孙成浦这一生不就毁了。再者,真是打坏了,老太太那里自然是要知晓的。孙绍祖现在气极不顾及这些了,但是她却不能不想着。 迎春一行人来到孙成浦的院子里时,见几个婆子半开着院门,缩着头向正厅里瞧着。迎春忙命司竹和槐角,把院门守住,不许放进来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一个人。自己疾步向房内走来。 迎春进了房,小厮们忙退了出去,迎春上前一把抱住孙绍祖的手,“绍祖,你真要打死浦儿么?” 孙绍祖一见迎春来了,一指孙成浦,“你倒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迎春放开孙绍祖,快步走到孙成浦身边,伸手就解孙成浦身上的绳子,孙绍祖一声厉喝:“不许解,我定要为孙家除了这个孽障不可!” 迎春蹙起眉头,手下并没有停,“打也打了,气你也出了,何必真要致浦儿死地呢,我并未求过你什么事,我只求你今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浦儿一次,可好?” 孙绍祖用力的把绳子甩在地上,气冲冲的坐在椅子上,“你这样溺着他,是会害了他的。” 迎春见孙绍祖语气已经缓和些,手上加快,三下两下解开了绳子,把孙成浦嘴里的布也拿了下来。迎春见孙成浦身上腿上都是伤,也顾不得许多,抱起孙成浦的脸,只见孙成浦满是汗和泪痕,迎春心疼的叫了起来:“浦儿,你睁眼看看母亲,浦儿啊……” 孙成浦半晌才艰难的睁开眼睛,望了迎春一眼,眼角微微抽动下,又闭上眼睛。迎春大急,向院外叫司竹:“司竹,你去派人请大夫,你再去厚朴那里寻些创伤药去。记得,要悄悄的。” 迎春又命几个小厮把孙成浦抬到里间的床上去,迎春这才走到孙绍祖面前,拭了泪,“浦哥儿做的事我已经全知晓了,只是老爷不挨下这么重的手,浦哥儿伤成这样,我看了都心疼,你让母亲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孙绍祖抬头看着迎春,他没想到迎春会哭了起来,孙绍祖沉着一张脸,“我岂会真下重手,那些个都是皮外伤,养几日也就罢了。” 迎春听孙绍祖这样说,知道孙绍祖并没真想对孙成浦如何,心里稍安定了些。她坐在孙绍祖身边的椅子上,亲手倒杯茶,递到孙绍祖面前,“你也知道要养几日,可是这几日里如何向母亲交待呢?再者浦儿才多大?你这样打下来,万一有个差错可如何是好?才儿出来时,我一直劝你别恼了罚孩子,你倒直接打起了孩子,你就这样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么?” 孙绍祖接过迎春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这个逆子着实该死!” 迎春唉了一口气,“棍棒下未必就会出孝子,一味的用强,孩子心里怯了你,并不代表他就肯接受你了。要让他知道教训,不一定非要打他。你如果不放心浦儿,就把浦儿搬到离我们近些的地方,你去也方便,教养自然方便些,浦儿年岁也不小了,离母亲远些,脱了这层依赖,想来也会立事些。” 孙绍祖没说话,司竹此时进了来,对孙绍祖和迎春施了礼,“老爷,夫人,这是厚朴给奴婢的创伤药。” 迎春叫来孙成浦的丫头夜荷,让夜荷给孙成浦涂上药去。此时,院门有人叩响了,槐角轻岂院门,见青黛立在门外。青黛看见槐角开的门,微微一怔,马上又笑着问:“老太太那里问二公子这里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见有烟了呢?” 迎春已经听到动静,马上从房里走出来,笑着问:“是谁在门口呢?” 槐角说道:“是青黛姐姐。”迎春亲走过去,打开院门,从里面走出来,立在院门口,挡住了青黛的所有视线,也没有让青黛进去的意思。青黛先给迎春施了礼,迎春才道:“是二公子顽皮,用枯叶子引火烤紫薯,被我发现了,我正让人灭了火。这春日的,若是引着了各房,可是大错呢。里面下人们收拾得一片狼藉,所以,我也不方便请你进去了。” 青黛忙欠身:“老太太也是闻到烟味,怕走水,所以让奴婢打听了,既然夫人已经让人收拾了,又有夫人在这里,奴婢就回去禀告老太太去了。” 迎春点点头,“告诉母亲和缓些,别让母亲着了恼。二公子这里我也正说着他呢,请母亲放心就是了。” 青黛应着施了礼,就走了。 迎春回到院内,让槐角把门关好,自己走进了正房。孙绍祖依然坐在椅子上,“母亲那里有所知觉了?” 迎春点点头,“我已经搪塞过去了,我说浦儿用枯叶子要烤紫薯吃,起了烟了。” 孙绍祖抬头望着迎春,“你怎么不说用书呢?” 迎春横了孙绍祖一眼,“我敢说用书么?母亲最知晓你的秉性了,我如果说浦儿用书引的火,母亲定会猜到你会打浦儿,到时候母亲真来了,我们怎么还能瞒得住了?此事虽然不好瞒,但是我们就瞒一天是一天罢。所以,才个儿我也索性连院子都没让青黛进来,免得青黛看到什么倒不好了。” 孙绍祖微微扬眉,“你倒聪明。” 这时候,院门又响起,槐角问是谁,紫苏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来,槐角忙开了门,紫苏引着一位大夫进了院子。迎春一见大夫来了,忙避到后面。孙绍祖站起身迎过来大夫,引着大夫向孙成浦的里间走去了。 有半盏茶的时间,孙绍祖又引出了大夫,命紫苏带着大夫去开方子抓药。大夫走了,迎春才从里面出来,焦急的问孙绍祖:“大夫是怎么说的?” 孙绍祖说:“大夫说是皮肉伤,倒没伤到筋骨。” 迎春长出一口气,孙绍祖看看天色,已经闹到了月上枝头了。孙绍祖望着迎春,“我们回去罢,等这个逆子好些,明日我再来问他的话。” 迎春进了里间,望着孙成浦已经睡着了,迎春叫过来夜荷细细的叮嘱几句,又命紫苏留下来照顾着孙成浦,迎春这才随着孙绍祖走出了孙成浦的院子。 一路上夫妻二人都没说话,快到迎春的院子时,孙绍祖望着月亮,才说道:“只怕要让先生晚来几日了。” 迎春轻轻叹气,“如果用功,不在于多一日,如果不用功,就是请来了先生,又如何呢?老孙,你也别太在意了这些个,主要是孩子的本身。” 夫妻二人回到了院中自不必多说。 孙老太太房里,青黛把话回给了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皱了下眉,“只有你们三夫人在那里么?” 青黛迟疑一下,然后点点头,孙老太太问:“难道这些个事你还没问清楚?” 青黛忙回道:“三夫人没让奴婢进院子,只是开着门时奴婢见院子里好像确有一堆子的灰烬。” 孙老太太没作声,麦冬走上前来,打发走青黛,轻轻说道:“老太太何苦操这些个心来,现在有三老爷和三夫人在,二公子自然会被管教好的。” 孙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沉闷,“迎儿还好些,只是祖儿那个脾气让我放心不下,动不动的就要动起手来,那个孩子一见他老子就打颤,看着我就心疼。” 麦冬笑起来,“奴婢倒觉得老太太不必挂心了,老太太既然知道三夫人是个妥当的人,那有三夫人在,想来三老爷也不会太为难了二公子。就算是三老爷真是生气起来罚了二公子,老太太那里倒也该假作不知,二公子的性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先前儿老太太还说要让三老爷好好管管二公子,现在三老爷真管了,老太太就去管了三老爷,二公子此后岂不更有恃无恐,再不惧怕了三老爷么?” 孙老太太悠悠的叹了口气,“罢了,我是该放放手了,让老三他们夫妻管管孩子们罢。” 第二天一早,迎春给孙老太太请安去了。迎春知道孙老太太心中可能存疑,所以注意着孙老太太的一言一行。可是,令迎春意外的是,孙老太太一个字也没问昨日的事,就像是根本没发生昨日的事一样。 迎春心里明白孙老太太的想法了,孙老太太的沉默已经是一种默许了。迎春在孙老太太那里稍说了会儿子话,就告退了。迎春去了孙成浦的院子。 到了孙成浦的院子里,紫苏刚给孙成浦换了药,见迎春来了,紫苏忙给迎春施礼。迎春摆摆手,一边走,一边问紫苏:“二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夜里好像梦魇着一次,奴婢进了屋叫了一会儿子,二公子才好些。” 迎春点点头,走进里间,孙成浦正趴在床上,双手抓着床边的穗子摇晃着玩呢。迎春见孙成浦还有玩的心思,心里放下少。孙成浦见迎春进来,把头扭向里面去了。迎春也不理会,走到床边坐在小椅子上,问孙成浦:“浦儿,你还好些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又教子 孙成浦记得在自己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是这位嫡母的一双泪眼。孙成浦从没想到嫡母也会为他伤心,可是那双焦急又心疼的眼睛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今日见嫡母来问他,孙成浦并没像从前一样顶撞迎春,但是也没有回迎春的话。 迎春笑了笑,“浦儿不说话也好,那就听我说些话罢。你父亲虽然打了你,但是却是为你好。不过,他打人也是不对的。” 听了迎春的话,孙成浦转过头来,有些吃惊的望着迎春。迎春看着孙成浦的眼睛,“如果打能解决了所有问题,那为什么两国起了纷争除了用兵外,还有和谈之说呢?其实依我看,并不是所有的打,都是管用的。”迎春望着孙成浦乌黑的眼睛,加了一句:“你说是不是,浦儿?” 孙成浦第一次听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从前就是教书的先生都说过什么“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器”的话。今日听闻嫡母说出反对的话,引起了孙成浦的兴趣,他歪着头希望再听嫡母说些什么。 迎春继续说道:“父子之间,该以亲情动人。你心里念着你父亲生养你的情份,你也该感激着你父亲操劳的心思。你说你父亲爱不爱你?” 迎春顿了一下,望着若有所思的孙成浦,然后缓缓说道:“依我看,他是爱你的,而且,寄希望于你的身上。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浦儿,现在可能不懂这些个,你以为你父亲暴躁,以为你父亲不近人情,其实你父亲昨日直到你睡下了,才和我走的。如果他当真不在乎你了,还帮你请了什么大夫去呢?倒不如给你来个痛快的,勒死你倒还省事些。浦儿,我今日说的这些,也许你懂一些,也许你不懂。不过,等你有一天为人父时,你一定就会想起我今日的话了。” 迎春说完笑了笑,望着沉思的孙成浦,站起了身,“我有个词,浦儿你要记得,那就是‘换位思考’,你想想你如果是你父亲,你现在会怎么想。你父亲也该想想,如果他是你,现在该是怎么想的。你们父子若是都能换位思考,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的。浦儿,你好好养着罢,短了什么让丫头们告诉给我就是了。” 迎春说着,走出了房间,在门口时,迎春又叮嘱看门的小厮及婆子,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来。然后迎春才带着丫头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迎春走了后,孙成浦趴在枕头上,没一会儿,孙成浦支开了紫苏,叫来夜荷在身边,让夜荷把昨晚自己昏过去后的事全全本本的说给自己听。 夜荷说完,孙成浦头靠在枕头上问夜荷:“夜荷,你说夫人到底待我好不好?” 夜荷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呆呆的望着孙成浦。孙成浦骂了一句:“蠢丫头,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现在也没有外人。” 夜荷小声的说道:“奴婢看着,夫人待公子是好的。公子有所不知,昨日夫人见公子被老爷打时,是夫人抱住老爷的手的,如果夫人真的极厌了公子,夫人还拦着老爷做什么?反正打公子的也是老爷,又不是夫人。” 孙成浦立起了头,用下巴支着枕头,小声的说道:“我昨儿个,还看到她哭了。” 夜荷忙点头,“是的,夫人哭了一会儿子呢,老爷望着夫人哭,才没再说什么。” 孙成浦双手环着枕头,声音轻了许多,“我现在也不知道夫人到底待我如何了……” 姜姨娘的房里。 冰叶立在姜姨娘身边,姜姨娘盘腿打着金刚座正在念药师经,等姜姨娘回向完后,才慢慢的问冰叶:“打听到什么了?” 冰叶小声说:“听说二公子的院子里像是走水之兆。” 姜姨娘听完就惊慌起来,“可打听得二公子如何了?伤到哪里没有啊?” 冰叶忙回道:“倒没听说二公子怎样了,不过,老爷和夫人昨晚守在二公子院子里很晚,听得说是因为二公子烤紫薯引着了枯叶子闹的。”冰叶说到这里,望了望姜姨娘,声音极低的回道:“姨娘也知道,夫人如果想守住的消息,没人能打听得出来。” 姜姨娘放下腿来,把手中的佛珠啪的一下拍在案上,“你去二公子那院子里打听打听,你就说……”姜姨娘想到这里,沉吟片刻,“你就说你听说有走水的事,不知是真是假,不放心二公子,来瞧瞧。对,你就这样说,纵是夫人知道是我问的,母子连心,这事也算不得什么。” 冰叶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姜姨娘坐在椅子上,手拿着佛珠开始念佛,心里却想着孙成浦。自从自己回到孙府里后,姜姨娘就像出了这个牢笼又入了那个牢笼一般。她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走出这院子一步,怕老爷知道真把她再送走。老爷的性子姜姨娘极清楚,说到做到,半分情面也不讲。 姜姨娘的指尖压住了佛珠,心里恨恨的想着,老爷从前待她还没有这样子,从夫人进了门后,老爷对她就越来越不好了。出了王奶娘的事后,老爷恨不得要了她的命一样。 姜姨娘用力的捏着指尖上的佛珠,现在自己生下来的儿子那边有了事,自己竟然连探望都不敢,这一切还不是拜夫人所赐。姜姨娘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她努力压着自己心头的火。现在好不容易自己回来了,也算是天意了。她可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能让夫人抓住她任何把柄。她要等,等到所有人淡忘了她的事时,等着慢慢再讨得老太太的欢心时,那时候,夫人……姜姨娘冷冷的笑起来,你就休怪我无情了。 姜姨娘快速的拨过了一颗颗珠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起来。有一盏茶的功夫,冰叶回来了。姜姨娘放下佛珠问冰叶:“二公子那里怎么说?” 冰叶灰着一张脸,回道:“夫人的丫头紫苏在那里伺候着呢,奴婢不敢问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紫苏让我放心,二公子并没什么事,奴婢就回来了。” “紫苏怎么跑那里去了?”姜姨娘有些错愕,“你见到二公子本人没有?” 冰叶低下头,“紫苏说二公子正在看书,不许人打扰,奴婢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紫苏生疑了。” “老太太那里遣人去了么?”姜姨娘把希望寄在孙老太太身上。 “我出来时和守门的婆子闲话了几句,她说青黛也去过,夫人也是这一席的话。” 姜姨娘的脸色有些苍白,良久,她才说话:“夫人……这是要借着此事把二公子软禁起来啊。” 冰叶望着姜姨娘,“奴婢以为,夫人还不敢罢?毕竟,老爷也是知道此事的啊?” “你懂得什么?”姜姨娘冷冷的打断了冰叶,“老爷现在专宠着夫人,心里眼里哪里还有二公子?此事他们连老太太都瞒住了,夫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姜姨娘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沙哑起来,“我可怜的孩儿,竟然和我一样……” 冰叶忙向门外看了看,低声说:“姨娘可别这样哭,我们刚回来,咱们院子里的情形可不比先前儿,保不齐哪个眼皮子浅的奴才已经被夫人收买了去,姨娘可要小心些才是啊。” 姜姨娘忍了忍,泪水没落下来。姜姨娘站起身来,双眼望着佛像,对冰叶说:“你去净了手去,然后给我拿来地藏经来,我要念地藏经了。” 冰叶答应着,出去净手去了。 姜姨娘望着佛前的拜垫,咬紧了牙。如果不想永远和儿子这样不死不活的如阴魂一般在孙府里,就要想法子把夫人除去了! 晚上,孙绍祖和迎春用过晚饭,夫妻二人去看孙成浦。孙成浦伤已无大碍,迎春问了孙成浦几句话,孙绍祖一直阴沉着脸坐在一边。孙成浦见父亲坐在一边,并不敢不搭理迎春,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迎春应付着。 夫妻二人在孙成浦那里坐了一会儿走了,回到房中,又闲话几句,夫妻二人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迎春去孙老太太那里请安,司竹在路上悄声对迎春说:“夫人,昨儿个紫苏对我说冰叶去二公子的院里了。” 迎春望着枝头一朵朵开着的杏花,问道:“冰叶说什么了?” “冰叶只说听说二公子这里走水了,惦记着二公子。” “嗯,”迎春笑了笑,“姜姨娘现在不敢有任何动作,她现在倒是小心谨慎得很呢。” 司竹点点头,“奴婢只想着,姜姨娘回来了消息倒还灵通。” “姜姨娘一向注重着小事儿上,所以她知觉得总比别人多,紫苏倒也是个机灵的,以后你多教教她,这个丫头调教好了,和你不相上下。” 司竹应着声,扶着迎春走到了孙老太太的院门前。迎春进了屋时,二夫人和孙惠雁和孙惠莹、雨凌都已经到了。迎春给孙老太太施了礼,就站在一边。二夫人、孙惠雁过来和迎春打招呼。迎春发现二夫人这几天气色倒是不错,脸上的胭脂似乎也比从前精细了许多。 第一百九十三章 私心 迎春笑起来,“二嫂这几日气色倒很好。” 二夫人一听,忙笑起来:“弟妹也是知道的,你二哥忙在铺子里,房里也没人再训着我,我自然是宽心了不少。” 二夫人一句话,让屋里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只是大家这笑都有些心照不宣。孙老太太先说了话:“老二还敢说你么?他倒不像是那样鲁莽的人。” 二夫人笑着对孙老太太欠了欠身,“那是二老爷在母亲面前谨小慎微,他在我面前可是胆子大的很。有一日我拿错了他一件外套,二老爷当着一院子的下人就嚷我,一点情面也是不讲的。” 孙老太太笑笑,没再说话。 二夫人似乎也不再愿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二夫人对迎春说:“弟妹,怎么没见浦哥儿呢?” 迎春见二夫人转移着话题,一笑,“二嫂不说我也要和母亲说呢,浦儿着了风,身上有些热,有些伤风的症状,已经叫了大夫看了,大夫开了药,我把我的丫头遣过去一个,现在已无大碍,所以这几日不来给母亲问安了,还望母亲谅解。” 孙老太太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迎春又望了四周,“怎么没见姑母呢?” 孙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语气平和的说:“你姑母让丫头来说身上有些着了凉,今日不来了。”孙老太太又想起一件事,抬头看向几个人,“后个儿我想去大乘寺进香,你们几个都去么?” 二夫人笑着先说:“基哥儿小,我出来进去的都要带着他,好生麻烦,有他去庙里跑来跑去,也怕对佛祖不敬。我看,我就留在家里照应些罢,倒让弟妹陪着母亲去,可好?” 迎春知道二夫人精明,烦事和孙老太太走得远,为的是不得好处,也不落了埋怨。 孙老太太点点头,“也好,那你就看着家罢。”孙老太太望着孙惠雁和孙惠莹,“你们两个去不去啊?” 孙惠雁还没说话,孙惠莹就开了口:“我不去,既然有人陪母亲了,我去又有何用处。” “你这个孩子,说起话来没一句好听的。”孙老太太嗔怪了孙惠莹一句。 孙惠莹冷冷笑起来,“好听的不是让你那乖媳妇了都说完了么?” “你……”孙老太太气结,迎春一笑,并没理会孙惠莹。孙惠莹如斗气的孩子一般,除了嘴上得些好处外,实质上哪个人也没把她当回事。 迎春接过孙老太太的话,“母亲,那就是明日我陪您去罢。”迎春转头望向孙惠雁,“大妹妹总在房里坐着,倒该出去走走。” 孙惠雁咬着嘴唇,偷眼望向孙老太太,见孙老太太并没看她,孙惠雁有些举棋不定,脸上的神色犹犹豫豫的。迎春笑着走过去,拉住了孙惠雁的手,“大妹妹就出去走走罢。” 孙惠雁望着拉着她的手的三嫂,只见三嫂看着自己的目光很真诚,孙惠雁轻轻的点点头。迎春笑着对孙老太太说:“母亲,那就我和大妹妹陪您去罢。” 孙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对迎春说:“迎儿,你去问问你姑母可曾想去进香?别落下了她们母女,倒让人觉得咱们薄待了人家。” 迎春笑着答应了,孙老太太见大家都没再说话,遣了各自回房去了。 二夫人回到自己的房中,让丫头们都退下去了,二夫人在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小匣子。二夫人捧着小匣子进了里屋,轻轻把匣子打开,里面有几张银票。二夫人从怀里也拿出来一张银票,规规矩矩的把银票和匣子里的银票放在一起。 二夫人又极仔细把匣子再盖好,放回到柜子里,上了锁,转身走出来。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才几天的功夫,老薛那里已经零零碎碎的拿了好几次银子了。二夫人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子上。从前,她哪敢用这么好的胭脂啊,她总是看着别人用,心里羡慕着,设想着。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用上了这么好的胭脂。二夫人的心里甭提有多甜了。 二夫人斜靠在榻子上,叫起了门外的丫头来。“东蕉,你去西大街口王家老号买只蹄髈回来,三公子最喜欢吃那个了。记得,要那种玉蹄髈。” 门外的东焦应了一声,忙出去了。 二夫人缓缓的闭上眼睛,长此下去,自己的好日子只怕也不远了。想到这里,二夫人的嘴里哼起了《醉桃花》里青衣的唱词。 迎春出了孙老太太的院子,带着司竹和槐角去了姑老太太的院子。 有小丫头早笑着挑起帘子,“三夫人来了。”里面的奕彩忙迎了出来,“三嫂来了,快请进面坐了。” 迎春进了房里,姑老太太笑着招呼着迎春,“可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过来坐下来歇歇罢。” 迎春笑着给姑老太太见了礼,望着面色如常的姑老太太,迎春并未觉得姑老太太像着了风寒的样子。迎春坐在座上,对姑老太太说:“母亲后个儿要去进香,让我来问问姑母和表妹可要同去?” 姑老太太笑着刚要说话,奕彩在一边轻笑道:“三表嫂,我母亲着了风寒,不能去进香了。”奕彩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舅母既然诚意相邀,那我就陪舅母一同去罢。还要劳烦三表嫂告诉舅母一声。” 姑老太太有些诧异的望着奕彩,碍于迎春在,并没说什么,只是朝迎春笑了笑。 迎春望着奕彩笑了起来,“既然表妹懂事要陪母亲同去,我定会告之给母亲的。”迎春说着对姑老太太说道:“姑母身上不爽利,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瞧瞧?” 姑老太太连忙摆手,“身边有常用的药呢,我也吃了一副,倒好些了,倒让侄媳妇惦记着了。” 迎春听完,站起身来,“姑母既然身上不好,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告退。”迎春又望向奕彩,“表妹,那就说定了,后日早上,表妹和我们一同去罢。” 迎春说完走出了房门,奕彩站起身送迎春到门口,才折回身来。 姑老太太不解的问道:“彩儿,你好生生的去进香做什么?” 奕彩半垂着头,声音极细微,“我倒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姑老太太想了想,“哪个人啊?” 奕彩望着姑老太太,“母亲,您就别问了,总之,尺事有女儿去安排着呢。” 姑老太太不再问话了。 迎春从姑老太太那里出了来,就去了孙成浦的院子。迎春进了正房,见孙成浦正站在案边摆弄着几支键子。 “好好的,怎么就下了床呢?”迎春有些着急,问孙成浦。 孙成浦闷声回道:“已经没事了。” 紫苏此时走过来,笑着给迎春施礼,“夫人放心,二公子的伤真无大碍了。” 迎春还是有些不放心,蹙着眉头盯着孙成浦。孙成浦被迎春望得有些别扭,转过身去,“真没事了,创伤药很好用,现在伤已经结痂了。再者,父亲只是打在背上和小腿上……” 迎春听孙成浦这样说,知道孙成浦也明白孙绍祖并没对自己下狠手。迎春也没再问孙成浦的话,只是问紫苏孙成浦昨日怎样。紫苏一一答了。 孙成浦还在摆弄着那几支键子,话却对迎春说了起来,“让紫苏回去罢,有夜荷在这里伺候着我就可以了,我这里不消那么多人。” 迎春望着几个野鸡毛扎成的键子,笑着说:“你不是想踢键子么?让紫苏留下来和你们一起踢键子罢。” “有她在,哪个还敢玩啊?”孙成浦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又似后悔一样,抬头望了望迎春。 迎春扑哧一声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话说得想也不想。迎春倒觉得孙成浦这样很好,有话就说出来。迎春对孙成浦说:“你真不需要紫苏照顾了?” 孙成浦听着迎春的语气,似乎有松动的意思,忙点点头,“让,让紫苏回去罢,这里有夜荷几个丫头就行了,紫苏还是回去照顾,母亲罢。” 迎春点点头,“好罢,我就带紫苏回去,不过,你要好生养着,不许大玩,小心伤口再裂开来。” 孙成浦一个劲的点头,迎春招手叫了紫苏,一行人就离开了孙成浦的院子。 迎春刚走出院门,孙成浦就长出一口气,“太好了,紫苏也走了,这样我才觉得自在不少。” 迎春回到院子里,准备着去进香的马车等事。到了进香那日,一早起来,迎春用过饭,孙绍祖叮嘱起迎春来,“我把文元给你留下来罢,你再多带些下人们去才好,一路上也要小心些。” 迎春笑着说:“今日不是什么佛教的大日子,母亲是专挑个人少的日子去进香的。不过,文元跟着也好,你安排的人都是极妥当的。” 孙绍祖笑望着迎春,“难得听到你夸我一次。” 迎春笑着披上一件斗篷,“我那是怕你骄傲了。” 孙绍祖一笑,挑帘子走了。迎春也带着司竹和槐角等几个丫头往孙老太太这边而来。 路上迎春问司竹,“马车可让绣橘备下了?人也都安排妥当了么?” 司竹回道:“都安排妥当了,原本绣橘姐姐不放心,也要跟着去,但我没让。” “她那个身板子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要来顾我。”迎春想到绣橘就笑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进香 迎春进了孙老太太的正房,孙老太太已经收拾妥当了,孙惠雁和二夫人、奕彩立在孙老太太身边。孙老太太问孙惠雁:“莹儿那个丫头呢?” “二妹妹说身上不爽利,就不来送母亲了。” 当着奕彩的面,孙老太太不好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摇着头。 迎春忙岔开话,笑着对奕彩说:“表妹今日倒是很漂亮。” 奕彩脸红了,低下了头,“三表嫂取笑了,我难得出门,怕失了仪让人笑话了去。” 众人都笑了笑,二夫人和迎春都没说话,孙老太太看着迎春,“车都备好了么?” 迎春忙回道:“都候在门外呢。” 孙老太太点点头,对二夫人说:“我们出去了,家里的事你就应着些罢。” 二夫人笑着答应着。 麦冬和青黛扶着孙老太太走出房门,迎春和二夫人跟在后面。二夫人一直把孙老太太送到马车边上,才立住脚,“母亲,一路上可小心些。” 孙老太太点点头,对二夫人摆了摆手,进了马车里。二夫人笑望着坐进马车里的孙老太太,一脸膝下承欢的孝顺媳妇该有的笑意。 迎春也进了一辆马车里。奕彩和孙惠雁坐一辆马车,几辆马车往城南的大乘寺而去了。二夫人望着远去的马车,才回了院子里。老太太不在家,精明的妯娌也不在,那才是她真真正正舒坦的一天呢。 马车走了有半个时辰,才慢悠悠的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回道:“夫人,大乘寺到了。” 司竹先下了车,然后挑起车帘,扶过了迎春的手:“夫人,脚下慢些。” 迎春下了车,向前面的车子走去,麦冬此时也下了车子。迎春上前和麦冬一起扶着孙老太太从车上走下来。 孙老太太下了车,望着一直延伸到山门前的石阶,和香烟袅袅的处的寺庙,“今日倒是真安静呢,”孙老太太向后面的车子望了望,只见奕彩和孙惠雁也走下来,向孙老太太这边走来。孙老太太先踏上了一级台阶,“走,我们进去罢。” 一行人向山门走来,早有孙府的人已经守在山门口处了,孙老太太带着众人进了庙门,直接向大雄宝殿而去了。几个人拜了大雄宝殿的本师释迦牟尼佛,又逐一上了香。孙老太太回头向身后的迎春问道:“可曾让人准备了休息的居士寮房了?” 迎春忙回道:“昨日媳妇就让人来看过,和这里的师父已经定了几间,一会儿子母亲和妹妹们乏了,就可以去后面的寮房休息了。” 孙老太太望着迎春,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这个媳妇倒是个周到的。 孙老太太今日的精神极好,带着一行人拜过了地藏殿、三圣殿,罗汉堂,又绕着塔走了一圈,祈了福。迎春上前对孙老太太说:“母亲,先休息下罢,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又拜了佛,现在母亲该去歇歇了,一会儿我去问师父们,请些斋饭过来。” 孙老太太点点头,就由迎春扶着去了后面的寮房。 孙老太太一边望着身边各殿角的吉祥兽,一边对迎春说:“迎儿,你可听过那样一个故事?” 迎春一笑,“媳妇愿听母亲说来听听。” “从前有个穷人,三十多岁还没娶妻,听人说他们村后的大山上里有棵千年尖叶白蜡树,听说此树的皮卖到药铺子里可卖到二十两银子一斤,穷人听了动了心,去山上伐树。由于路远,穷人到了千年尖叶白蜡树旁时,就累得靠在树身上睡着了。” “穷人做了个梦,梦到老树为求他,求他放过自己一劫,只要再过半个月,老树修成仙,脱了凡体,就不必在乎这一张树皮了,到时候就算是穷人伐了他,也没什么。穷人却不依,大喊一声:‘我还要早些扒了你的皮好娶媳妇子呢!’一句梦话,惊醒了穷人,穷人马上坐起来,直接把那棵千年尖叶白蜡树的树皮给扒了下来。” “扒了树皮后的穷人很高兴,背着一大卷的树皮就去了药铺子。药铺子里的掌柜见有生意,很高兴,用秤称树皮。穷人不识得秤,担心掌柜得哄骗了自己。掌柜的信誓旦旦的说:‘我如果骗了你,来世我给你做儿子!’” “穷人听了后,放了心,把树皮全卖到药铺子里,赚了钱,娶了媳妇了。不想呢,此生事结,穷人投胎成一个女子,嫁了一个夫君,并育有一女,夫君家境还好,就是为人很是不体面,成亲后饭会吃得落了一大衫,不管有多少人在,吃饭的声音大得如雷鸣。女子只能暗自垂泪,后悔父母不该轻易让她许给了这人。” “后来妇人去了庙里问师父自己和夫君的缘份,大师给她讲了先前儿的那个故事,大师还笑言:你家女儿就是那个药铺子掌柜,他当时确是哄弄了你,给你短了斤两,所以这一世没做成你的儿子,却做了你的女儿。师父告诉给那位施主: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 迎春轻轻的笑了起来。孙老太太望着身边的迎春,“可见因果丝毫不爽啊,不知道咱们一家子上一世都是什么缘分呢。” 迎春笑着说:“别人也许我不知,但我想我和母亲定是极好的因果,所以母亲才待我极好。” 孙老太太拍了拍迎春的手,“我疼你,也是因为你懂事。” 迎春一直把孙老太太送到寮房里,安顿好了,又去看了孙惠雁和奕彩,然后才回到自己休息的屋子里。 迎春靠在小木床上,看了看司竹和槐角几个丫头,“你们也别拘着这些了,快休息一会儿罢。” 司竹端过一杯茶,笑着说:“夫人不用惦记着奴婢们,夫人先喝一口茶罢。倒是夫人拜了一圈,该好好休息着,一会儿还要去斋堂瞧瞧午饭呢。” 迎春笑了笑,“倒是你懂得我。姑娘们那里的人手可够多么?别让外人接近了咱们这边子来。” “夫人放心,外面我安排了些婆子守着呢,就是大姑娘和表姑娘那里,奴婢已经把咱们院子里的三个婆子叫到那里守着去了。” 迎春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今日真是够累的了,就是拜了一圈的佛,让她这个现代人也有些倦了。趁着这会子有空休息着,迎春正好养养神。 第一百九十五章 偶遇 没多久,司竹的声音在迎春耳边轻轻低语道:“夫人,快近午时了。” 迎春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哈欠,坐起身来,“走罢,我们去斋堂看看去,一会儿子老太太那里就要传饭了。” 司竹扶着迎春的手,向门外走去。 迎春听着大乘寺里轻扬打板声,隐隐传来了僧人诵经的声音。迎春笑问着司竹:“大乘寺你可走了一遍没有?” 司竹嘿嘿的笑了两声,前后望望,低声附在迎春耳畔,“夫人,您算是问对人了,我才个儿转了一圈呢,寺内西北角有一处翠竹环抱着的藏经楼,就是那片竹子,也是疏节竹呢,而且那里很是安静惬意。” 迎春笑了,“你个鬼丫头,说这些子话是何意啊?让人听了,只当我这个做主子的是个贪玩没长性的呢。” 司竹捂着嘴笑起来,“奴婢该打,实在是该打!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调唆着夫人去藏经楼那边玩的,此事与夫人无半点干系。” 迎春也咯咯的笑起来,点着司竹的脑门,“罢了罢了,你真真是个机灵的了,所有丫头中最懂我心的就数你司竹了。” 迎春主仆说笑着来到了斋堂,迎春先舍了供斋的银子,然后问过了准备的斋饭,命下人把斋饭给孙老太太送过去,然后就往藏经楼这边来。 迎春低声对司竹说:“轻声些,别让别人发现了咱们,倒像是咱们只顾着玩似的。” 司竹会意的贼笑了两声,轻轻朝西北角走去。绕过了后面的各殿,藏经楼的一隅就映入眼中了。迎春立住脚步,向藏经楼望去,一片翠绿环抱着黄瓦红窗的楼阁,阵阵香烟袅袅萦绕着,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迎春轻步走进鳞次栉比的竹林里,抬头望着头顶的一片天。整片蔚蓝的天空似乎被根根绿竹给分隔成一块块透明的蓝宝石,蓝绿相应着,有着说不出的宁静和安逸。迎春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檀香应着竹叶香味充斥着迎春的鼻子,瞬间,迎春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觉得整个人都犹如生在世外一般。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迎春只觉得如果要超脱了这两种境界,那就是隐于这香烟缭绕的庙宇,做个真正的清修之人。 迎春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低低的人语声,迎春忙立住脚步,转身要走,却把竹林深处的一句话听得真真切切。“王公子,奕彩冒昧前来,也是想知道王府里最终的想法。”女子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又再次传来,“奕彩也知道此事有些唐突,就是邀了王公子来,也于礼不合。本是……本是想让三表哥过去问明了,但我心里始终放不下……” 迎春完全僵在了原地,那轻盈婉转的声音没有意识到有人也在听,竟然有些期期艾艾的。“王公子,奕彩只求在王公子这里得了一句实话,如若真是王伯父已打定了主意,我倒……”说着,传来了女子断断续续的抽泣之声,“我倒不必让母亲为我这份子的操心了……”听着那轻轻浅浅的落泪声,似乎能想象得出一位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拭着一行清泪的一张娇美的脸。 奕彩在竹林里!迎春的胸口一窒,脚下如生根般。奕彩竟然这样大胆,竟然和一个陌生男子在竹林里私相约见,这事如果传出去,奕彩哪里还有清誉可言呢,好糊涂的奕彩啊。迎春不由皱起了眉头,她扭头看向司竹,此时司竹正咬着嘴唇看着迎春,主仆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迎春又回味着奕彩刚才的话,脸色顿时一变,难道奕彩竟然是和她定亲的王家公子相见么?迎春心里暗叫一声——奕彩,你操之过急了。迎春蹙着柳眉,奕彩太过大胆了,此事如果传出去,王家的公子只怕也是有口难辩的,更别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了。 迎春扯着司竹的手,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迎春又立住了身子,她心中升起了更大的惊慌。既然王家公子能来应邀,只怕也不是什么稳妥的正仁君子罢?迎春不由得为奕彩捏了把汗。就这样就走了?迎春实在做不到,她放心不下奕彩。不走?如果让奕彩发现了她,只怕会有更大的尴尬。 就在这时候,竹林里的人语又响起来。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张姑娘莫要悲伤,你这样子一哭,”男子的声音忽然添了三分轻佻,“倒让我心下跟着你一起难受起来了。” 果然,听着王家公子的话,迎春敢料定,王家公子是个看惯了风月场里的缠绵韵事的纨绔子弟。迎春有些为难,不知道是要进去救出奕彩,还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迎春急得握紧了粉拳,怎么办,可到底怎么办才好?!迎春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来。 迎春正在心下焦急之时,奕彩的声音忽然慌张起来,“王公子请自重,不……不要这样……” “你既然约了我来,想来是早就钟情于我的,即有定亲,你将来也是我的妻,我只是摸了自己妻的手,又有何妨呢?日后,我是要和姑娘同床共枕的呢。” 迎春的脸一白,急中生智,俯在司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忙先向前走去了。 司竹退到了竹林子边上,捏着嗓子低喝一声:“谁人在里面呢?快快出来,孙指挥的家眷可在这里呢。” 司竹说完一席话,就躲在了一边的钟楼里了。不多时,两个神色慌张的男女从林子里出来了,女子正是奕彩,奕彩一边跑出来,一边整理着衣衫,她也顾不得许多,夺路就往前面走。 男子就是王家公子,只见王家公子五官还算端正,下巴削尖,眼神有些浮飘。王公子此时也顾不得跑了的奕彩,紧张的左右张望着,见四下无人,有些愤愤然的样子,看着奕彩远去的身影,冷笑起来,然后就从另一条路往前面而去了。 司竹从钟楼里出来,也往居士的寮房而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思 司竹进了迎春休息的房间,司竹长出一口气。迎春摆手遣出屋里的人,问司竹:“怎么样了?” “惊跑了王家狂徒了,表姑娘也逃脱了。” 迎春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这倒还好些,别让奕彩吃了亏才是正经。” 司竹望着迎春,“夫人倒替表姑娘想得周到,表姑娘大概都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呢。” 迎春摇摇头,“这种人情我们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你倒想想,如果表姑娘知道此事是我们救了她,也必然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丑事,那时候她只怕不会感激我们,只会心里暗暗防备着我们,甚至会视我们为眼中钉,只想着捉了我们的什么把柄才好呢。” 司竹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可,可是是我们救了她啊,她怎么会不知道感激呢?” 迎春望着紧闭的房门,“表姑娘到底是个明白人,还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们还不得而知,凡事多些打算也是要有的。而且,依我看表姑娘这个人,很是有些心机的样子。” 司竹不再说话,自家主子的心思到底是缜密的,的确,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此时,门口有槐角的声音,“夫人,斋饭来了。” 迎春坐起来,“摆饭罢,一会儿子你们就和我一处吃了罢。”望刚欲开口的司竹,迎春又加了一句,“免得来回麻烦了,现在又没有外人。” 饭菜全摆上来,迎春让丫头把门关上,自己和几个丫头坐在里面吃起饭来。开始司竹和槐角几个开坚持着,但是见迎春沉下来的脸,几个丫头才坐下来。 迎春看着丫头坐下来,露出了笑,“这样才对呢,只当你们陪着我罢。” 用过斋饭,迎春带着丫头去孙老太太那里,孙老太太正要打发丫头来叫迎春,见迎春来了,就笑着说:“也不早了,告诉你两个妹妹,我们一起回去罢。” 迎春忙叫人请了孙惠雁和奕彩来。不多时,孙惠雁和奕彩带着丫头过来了,迎春的脸色如常,笑着和二人打着招呼,并不能让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迎春抽空望了一眼奕彩,只见奕彩表情很自然,只是脸上有些微红。而奕彩的丫头茯苓在奕彩身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迎春转过脸来,奕彩如果有些心机,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镇定自若。只是茯苓似乎替自家姑娘有些心惊,不敢看众人。 “走罢,我们也该回去了。”孙老太太发了话,迎春扶着孙老太太走出山门,向下面的马车走去。 回到孙府里,已快是下午了,孙老太太让大家各自回房。迎春要送孙老太太,也被孙老太太给拦回去了。 进了自己的正房,迎春长出了一口气,司竹扶着迎春半卧在榻子上。 迎春望着司竹,“今日的事,你可不许露出一点口风去。”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轻重。” 迎春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在未来的时代,奕彩这样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此事如果张扬出去,奕彩的境况将是很艰难的。 迎春的头脑中忽的灵光一闪,一个个细节慢慢的串成一串。迎春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在去姑老太太那里时,奕彩要坚持说也来上香,而拦住了姑老太太不想去的话头。奕彩又是为什么今日特意施了淡妆。原来从很早开始,奕彩就在为今日的事打算起来了。好有心机的奕彩啊! 迎春不由得佩服起奕彩的策划能力了,这样的女子如果真要和自己敌对起来,只怕会是自己最强有力的对手了。 迎春在想着奕彩时,奕彩也在心有余悸中。 奕彩进了屋子,有些虚脱般的坐在椅子上。茯苓忙递过来一杯茶,“姑娘快喝口茶罢。” 奕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茯苓,我母亲呢?” “刚才丫头说夫人去花园子里走走了。” 奕彩对茯苓招了招手,“你扶我到里间躺一会儿子。” 茯苓忙走过来,扶着奕彩进了里间,奕彩缓缓的的躺在小炕上,闭上了双眼。今日的事犹如一场梦一般,而且还是个恶梦,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王家公子会是这样一个人。王公子竟然……竟然敢要走过来拥着她!还把手……伸向她的胸口来!…… 想到这里,奕彩咬紧了唇。那样轻浮的笑容,轻佻的举止,当时她除了吓得瑟瑟发抖外,再没有一点主意了。这是一种怎样的侮辱啊,完全没有把她当成是已经订了婚的妻,更没有把她当成是良家女子!在王公子的眼里,也许自己就是那种守不住深闺的淫.荡女子。 奕彩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要咬出血来。 原本,奕彩是存着一种私心,她早早就打扮了自己,精心挑选了衣服,又施了淡妆。她希望王公子能看到她的娇美之态,心中暗动,从而回去劝服了王家的长辈们。就连奕彩在王公子面前落的泪,也是她事先就设计好了的。男人该是最怕女人的眼泪罢?特别是姿色出众的女人。什么梨花带雨,玉容泪痕,不全是女人俘虏男人的娇态么。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出王公子竟然是那样的人,她做足了功夫,却正中王公子的下怀,这样送到嘴边的便宜,他不占难道要向外推么? 奕彩心头涌起千般委屈与耻辱。都怪自己贸然行事,竟然让人把她想成是这样的人了。奕彩只觉得眼中发熟。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再不知道王家是想法,只怕她的亲事真就化为灰烬了。她冒了这个险,而这个险竟然差一点把她推到另一处悬崖边上。 如果不是外面人的低喝声,她现在……奕彩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奕彩睁开眼睛,到底外面的人是谁?外面的人也该是听到了自己和王公子的对话的!奕彩的脸惨白起来,这个人一定要找到!不然她一辈子的清誉就要毁掉了。 奕彩沉思起来,自己出来时并没见外面有一个人在,而那个声音又是极平常的女子声,到底是谁喝的那一声呢?奕彩心里着急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见姨娘 开门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来,“彩儿回来了?”姑老太太那有些兴奋的声音在屋门口响起。 奕彩起了身,向外走出来。姑老太太见了奕彩忙,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有些紧张的低声对奕彩说:“王公子说了他家里是怎样的想法么?” 奕彩一听姑老太太提到王公子,心头就有莫名的恶心,奕彩皱起了眉头。姑老太太见奕彩这般表情,心里没了底,试探的问道:“难道……他们执意要退亲么?王公子没见到你的模样么?” “好了!”姑老太太还要继续问些什么,被奕彩低吼一声打断了。姑老太太有些惊愕的望着自己的女儿,不敢再说什么了。 奕彩抬起头,看了看姑老太太,又垂下头,“母亲,我已经……想好了……” 姑老太太忙问道:“想好了什么?” 奕彩的话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们……同意退亲的事……” “什么?!”姑老太太猛的站起来。 奕彩抬起头,望着姑老太太的眼神坚定而义无反顾。“但是王家要赔偿我们三千两银子。” “三……三千两?”姑老太太有些回不过神来,“王家哪里会同意给这么些个银子啊?彩儿,你这……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奕彩的眼中冷光一闪,“母亲放心,王家定会给这些个银子的。”奕彩望着姑老太太白着的一张脸,“不能要人了,我们就要寻些银子给自己留条后路。” 姑老太太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孙府里这一天也有事发生。 冰叶走进姜姨娘的屋子里,低声说:“姨娘,夫人院子里的紫苏回去了。” 姜姨娘闭目拨着佛珠的手一停,嘴角扬起一抹笑,“好啊,回去了好。” 冰叶继续又说:“老太太和夫人带着大姑娘、表姑娘去上香了。”冰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儿早上就走的。” 姜姨娘睁开了眼睛,“你悄悄儿的去二公子那里,让二公子来我这。” 冰叶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暖春的中午,阳光扬扬洒洒。 姜姨娘合上了《普门品》,院子的门却被人叩响了。自姜姨娘被禁足在院子里,姜姨娘的院门全天都是关着的,来取回饭都只开了角门。 姜姨娘望过去,冰叶急急的亲来到门口处,问道:“是哪个?” 门外传来了孙成浦的声音,“我要看姨娘。” 冰叶的声音马上恭敬起来,“公子,姨娘现在被禁足,不能见人呢。” “放屁!”孙成浦骂起了人来,“你怕的是什么?我是姨娘生的,难道现在连见姨娘一面也不许了么?纵是老太太回来了,也不能说我什么。” 冰叶还是不敢开门,声音怯弱了许多,“公子请体谅奴婢的难处,公子快回……” “闭嘴,”孙成浦在院子门口吼起来,“你如果再不开门,信不信我站在这里不走?!” “这……”冰叶犹豫起来,“公子想见姨娘,奴婢实在不敢给公子开门啊。要不,公子请老太太的示下去罢。” “糊涂东西,老太太如果在家的话,我还和你废什么话?!” “那,那公子让奴婢如何啊?没有主子们的话,我哪里敢给公子开门啊。” 冰叶的一句话猛的提醒了孙成浦,孙成浦冷冷一笑,“好,你等着,我就去让你眼里的主子来。” 冰叶的脸上隐隐有了笑意,二公子还是很聪明的。 没多久,姜姨娘的院门外再次响起了叩门之声,这次叩得却分外有力。 冰叶这次立在姜姨娘身边没有动,守门的婆子忙问道:“是哪个?” 二姑娘孙惠莹的声音响起来,“是我,还不快开门来。” 婆子一听是二姑娘,忙打开了门,施了礼,“二姑娘。” 孙惠莹瞪了一眼开门的婆子,口气冷起来,“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二公子来见姜姨娘,怎么不开门?非要二公子哭着去找我么?” 婆子忙辩道:“二姑娘,姨娘在禁足,老爷不许她出院门一步,我们哪里敢给二公子开门呢,万一让老爷知道了,还不揭了我们的皮。” 孙惠莹皱了皱眉,“一个个蠢物,好好的,非要闹得不得安生才罢休。变通懂不懂?现在老太太和你们夫人没在,难道你们就不会做事了?再者说了,浦儿看看自己的姨娘,也算是有些尽心的意思,你们此后不要拦了他,大晌午的,让二公子哭成这样算什么?” 此时姜姨娘从屋里走出来,姜姨娘先给孙惠莹见了礼,然后细声细语的对孙惠莹说:“二姑娘有所不知,我现在是清修着的人,不想让别人扰了我,再者老爷也有命,所以我仔细些,还请二姑娘别见怪。” 孙惠莹不耐烦的摆摆手,回头望着孙成浦,“浦哥儿,快去罢,放心,等老太太回来了我告诉给她。” 孙成浦红着的双眼终于有了笑意,孙惠莹抚过了孙成浦的头,“那我就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罢,姜姨娘在清修,你不要扰了她太久了。” 孙成浦感激的点点头,姜姨娘和孙成浦送出了孙惠莹,等孙惠莹走远了,姜姨娘和孙成浦进了姜姨娘的房子里。 “姨娘,”孙成浦笑着望着姜姨娘。 冰叶带着丫头们都退下去了,姜姨娘这才伸开了双臂,“二公子,快过来,让姨娘好好看看。” 孙成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微红,但还是走向了姜姨娘。姜姨娘搂着孙成浦的头,“姨娘是日也想你,夜也想你啊。当着人,姨娘只能偷着看你,终于,现在能毫无顾及的抱着你了。”姜姨娘说着,泪水落下来。 孙成浦直起身子,用手擦着姜姨娘的眼泪,“姨娘别哭,姨娘别哭。” 姜姨娘勉强的笑了笑,“二公子近来可好?上一次二公子院子里走水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成浦直了直身子,“也没什么。” 姜姨娘望着孙成浦有些躲闪的眼神,缓缓的唉了口气,“二公子现在人大心大了,凡事倒是自己有了主意。我原还怕二公子吃了什么暗亏,现在看来,不会了,只是,白白的让我担了好些个心去。”姜姨娘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斗 孙成浦有些慌了,忙摆手,“姨娘别哭,真,真没什么。”说到这里,孙成浦望着姜姨娘泪眼婆娑的模样,心全软了下来,“是……是我用书引火烤紫薯,被父亲发现,挨了顿打。” 姜姨娘惊愕的张大了嘴,“老爷他……打你了?”说着,姜姨娘的手像是扎了刺一般,马上手抬离了孙成浦的身子,紧张的上下望着孙成浦的身体,“快,快让姨娘看看,老爷怎么就忍心下了手呢!” 孙成浦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对姜姨娘笑了笑:“姨娘放心,已经好了,父亲打得并不重。” 姜姨娘哪里能等得,摸着孙成浦的脊背,非要看看孙成浦的伤。孙成浦无奈,只有揭起衣服让姜姨娘看了看。姜姨娘望着那紫有些发黑的结痂,手极轻的点了下一块结痂,又马上又抬起手,怕触痛了孙成浦。姜姨娘的泪水滑落下来,“老爷怎么下了这样的狠手啊,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孙成浦忙劝起了姜姨娘,好半天,姜姨娘才止住了泪。 孙成浦笑了笑,“父亲打得真不重,只是看着会吓人些。而且,”孙成浦说到这里,垂下眼来,声音有些喃喃的,“夫人也替我向父亲求了情。对了,”孙成浦抬起眼睛来,笑望着姜姨娘,“父亲后来和我说,夫人还在惦记着给我请个好先生的事呢。” 姜姨娘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夫人替孙成浦求情?姜姨娘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姜姨娘望着孙成浦安静的脸,又想想孙成浦刚刚的表情,姜姨娘忽的心里一慌,夫人这是要来抢她的儿子啊! “二公子啊,你好糊涂啊!”姜姨娘痛心疾首得直摇头。 “怎么了?”孙成浦有些发呆,不知道自己的姨娘话从哪里说起的。 姜姨娘亲走到门旁,向外望了望,“你难道不懂夫人是何用意么?” 孙成浦茫然的望着姜姨娘。 姜姨娘坐在孙成浦的身边,低声说:“二公子年岁小,不懂得这人事的险恶。但是,我却懂得一些个。夫人为什么想着给你请先生的事,依我看来,她倒不是为了你好。” “那是为什么?”孙成浦皱着眉头问姜姨娘。 姜姨娘冷冷的笑起来,“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掌控着二公子的一切,教书先生,说得好听是个先生,说得难听,就是夫人派去审视你的一个探子。” 孙成浦有些目瞪口呆。 姜姨娘一见,心里掂量了下,决定再给孙成浦加一把火,“二公子年岁小,难免轻信他人。可是二公子细想,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夫人对二公子这样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姨娘说完了这句话,故意停了停,然后拿眼瞥向孙成浦,孙成浦的脸有些变了颜色。 姜姨娘又说了起来,“二公子再想想,自从有了夫人,老爷待二公子又是如何的呢?老爷是不是待二公子大不如从前了?如果不是夫人在一旁调唆,老爷又岂会对二公子这样呢,枕头风可是最厉害的了。二公子,人心险恶啊。” 孙成浦抿紧了嘴唇,自己的姨娘说得不错,夫人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好了呢?从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对,夫人就是要千方百计的来对付自己,也对付自己的姨娘。 孙成浦忽然义愤填膺起来,好个歹毒的夫人,自己差一点上了她的当,如果不是姨娘提醒自己,自己真把她当成了好人看了。孙成浦咬起牙来。 姜姨娘见孙成浦满面怒容,略略的放了些心,轻声安慰道:“二公子先别气,此事也要从长计议才是。越是会了隐忍,以后才越能成大事。” 孙成浦望着姜姨娘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一定不会现在就和夫人闹翻的,我要慢慢的等待时机。” 姜姨娘由衷的笑了起来,“二公子果然长大了。” 姜姨娘又和孙成浦说了一会儿子话,姜姨娘就打发孙成浦快些回去,别引来别人的怀疑。孙成浦就告辞了。 孙成浦走了,冰叶进了来,姜姨娘脸上的安祥是由心而发出来的。 “姨娘乏了罢,好好休息会子罢。” 姜姨娘点点头,进了里间,躺在小炕上。贾迎春,你想来抢自己生下的儿子,你倒打算得好。只是,别忘了,儿子是她生的,她万不会把儿子拱手让人了。姜姨娘唇边挂着冷笑,闭上了双目,她回来就是要等着看到这位新夫人的下场。 孙家的另一位姨娘,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陈姨娘侧卧在榻子上,一块帕子盖在她那貌美的脸上。姜姨娘回来了,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想到夫人竟然会让姜姨娘又重新住回了院子里。夫人倒真是大度呢,姜姨娘犯的那些个错,不打出去,已经算是便宜了她了。 陈姨娘吹了下脸上的帕子,帕子轻轻的煽动了些。姜姨娘回来会安分,打死她也不信。从前夫人没嫁来时,姜姨娘一直装得很老实,但是却一直暗地里和她打擂台。今个儿闹厨房,明个儿找内务的麻烦,简直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对不对的就把老太太给搬出来,老爷看在老太太情面上,也让了姜姨娘三分。自己若不是仗着老爷的宠爱,还真有些对付不了姜姨娘呢。所以,她才是最了解自己这个老对手的。 陈姨娘轻轻的哼了一声。姜姨娘,表面上温柔恬静,但内心里,什么坏事都想得出来,也做得出来。那个女子才真真是蛇蝎心肠的。 不过,现在……陈姨娘的唇角划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她现在可不是想着怎么对付姜姨娘,她现在要坐山观虎斗。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姜姨娘想在夫人那里讨到便宜,事比登天。 这于她来说,是件喜事。斗罢,让夫人和姜姨娘斗下去,到了适当的时机,她再出手做收渔翁之利。那时候,老爷,夫人的位置,都是属于她的了。 陈姨娘终于在帕子下笑出了声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纷涌 第二天一早,因为孙绍祖休了月假,所以大早上起来,孙绍祖和迎春就一起去给孙老太太请安。二老爷和二夫人、孙惠雁和孙惠莹、加上几个孩子们都先后来给孙老太太请了安。 姑老太太和奕彩是最后来的,姑老太太一进来,笑容依旧,和孙老太太讲了好些个笑话事。大家都陪着笑着。 说了一会儿子话,孙惠莹瞥了一眼迎春,侧着身子对孙老太太说了话:“母亲,昨儿浦哥儿要去看姜姨娘,被姜姨娘院子里的婆子挡在外面,说什么也不放浦哥进去,最后浦哥儿哭着来寻我,我带着他去的,我狠狠的骂了那几个奴才。姜姨娘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怕母亲及三哥责罚,可是我想着,浦哥儿去看姨娘,我们也不好太过阻拦了。母亲,我想着,此事闹成昨个儿那样,浦儿的嫡母倒是考虑不周罢,传出去只怕也是好说不好听罢。” 奕彩扫了一眼孙惠莹,站在一边望着自己的脚尖。看来三表嫂和这位小姑的关系倒是极不好的。 孙老太太听完孙惠莹的一席话,知道孙惠莹又是借机寻迎春的晦气,孙老太太故意望了望站在一边的孙成浦,孙成浦抬起头看着孙老太太,无比乖巧的唤了一声“祖母”,竟然有些泪水盈盈的样子。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全然不理孙惠莹提迎春的事,笑了笑:“这也不值什么,只是浦儿身子也不好,才个儿风寒好了些,我也不想他到处乱跑了去。不过,姜姨娘仔细也是对的,不遵你三哥的命那还了得了。” 迎春早已经知道昨日姜姨娘院子外的事,现在听孙惠莹提起,她并没开口。毕竟,禁姜姨娘足的命令是孙绍祖说的,现在又有孙老太太在这,她不好说什么。迎春心里有些佩服起姜姨娘来,居然把戏演得这样足了,孙成浦和孙惠莹全成了姜姨娘戏里的角色。孙成浦倒还罢了,一个孩子家,不懂什么事。只是孙惠莹,被人无形中利用了,居然还浑然不觉,真是让迎春无语了。 此事经了孙惠莹的出面,现在又有孙老太太说了话,只怕姜姨娘给人的印象是不错的了,至少是抹去了从前许多的不是。 孙绍祖皱着眉,听完孙老太太和孙惠莹的话,对着孙老太太躬了躬身子,“母亲,儿子已经物色了一个先生,儿子想着,先前儿先生辞了馆,韬儿和浦儿的功课都落下来不少,现在既然有人选了,儿子想尽快把先生请来,教教他们兄弟的功课。” 孙绍祖成功的把话题引到了孙成浦的身上,不再提姜姨娘。屋里只有三个人明白了孙绍祖的用意,一个是迎春,一个是二夫人,还有一个是奕彩。奕彩抬头望了一眼孙绍祖,忙又低下头来,这个三表哥倒是够聪明,不知不觉就说话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孙老太太很赞成孙绍祖的话,“此事你快些定下来罢,莫让孩子们耽误了太多了。”孙老太太说完,就对雨凌及孙成韬几个说:“你们几个小的先下去罢,记得了,凌丫头好好做女红,韬哥儿几个都仔细着读着书罢。” 孙成浦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最后并没有说话,也随着孙成韬退了出来。 孙老太太望向了二老爷,“忠儿,你在铺子可好么?” 二老爷身子一抖,似乎吓得不轻,二夫人垂着眼皮把眼睛转到了一边。二老爷忙欠身回道:“回母亲,铺子里还好。” “那就好,你也慢慢的懂了柜子里的事,打理的事,少不得你要费些心。” 二老爷有些受宠若惊,“母亲说了这话,儿子就该死,儿子没什么费不费心的,毕竟,铺子是我们自己家的。” 孙老太太笑了笑,“你们都回去罢,去衙门的去衙门,看铺子的看铺子,都散了罢。” 孙绍祖笑了起来,“母亲,我今日是休月假。” 孙老太太慈祥的望着孙绍祖,“那也好啊,你陪着你媳妇出去转转,迎儿嫁过来,你还没陪过她出去罢?” 孙绍祖望向迎春,眼里全是浓浓的爱意。迎春脸上一红,刚要说话,孙绍祖却已经说了话,“儿子谨遵母命。” 孙老太太望着坦荡的儿子和一脸羞赧的媳妇,笑着端起杯子,喝起茶来。二老爷和二夫人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孙惠莹冷哼了一声,和孙惠雁先退了下去。唯有奕彩抬头望了一眼孙绍祖和迎春,然后低下了头,粉拳缩在袖子里紧紧的握着。为什么王公子会是那样的不堪,为什么他不像三表哥珍视三表嫂一样珍视着自己?这的命啊,难道就是这样的南辕北辙的么? 众人逐一的退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唯有姑老太太一个人留了下来。孙老太太知道姑老太太定是有事,遣退了丫头们,姑老太太这才说道:“嫂子,我已经想好了,王家既然已经决定退亲,我们也同意退亲了。” “你,也同意了?”孙老太太有些发怔。 “是啊,嫂子,不退亲也是不行的啊,王家执意退亲,难道我们还赖着不退,像是巴望着只待着他一家似的,他家的儿子也不是三头六臂。”姑老太太说到这里,有些气恼,“只是,也不能便宜了他们,他们要退亲,可以,但要给我们母女三千两银子才可以。” 孙老太太再一次被惊呆了,三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自家小姑子这次狮子大开口,似乎要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宰王家一笔一样。 “只怕……王家不会答应罢。”孙老太太望着姑老太太。 姑老太太冷笑起来,“他们家如果想退亲,就给我拿来三千两银子来,要么,免谈了。”姑老太太说到这里,望了望孙老太太,“嫂子,此事我不方便出头,还要请祖儿帮帮忙才是。” “帮忙倒无妨,只是我怕王家未必能同意这个条件。” “嫂子,横竖我心里有数,让祖儿尽管提就是了。” “妹妹,可奕彩的亲事,妹妹也要再选良配啊。” “那是自然,放着彩儿那样好的人儿,我想着她并不愁嫁的,只是讨扰了嫂子了。” 孙老太太忙说:“妹妹忒外道了。”孙老太太答应下来让孙绍祖去说说看。 姑老太太说完了此事,也退了下去了。 第二百章 不读书 迎春房里,雨凌坐在迎春身边,“母亲今日可要和父亲出去么?” 迎春笑望着雨凌,“我还没想好呢,不过,凌儿如果想出去,就让你父亲带着我们去。” 雨凌连忙摇手,“不了,我不去了,我一会儿子还想去大姑姑那里去呢。” 迎春望着雨凌,“你和你大姑姑走得近?” 雨凌掰着小手,说道:“也说不上怎样近,大姑姑做女红做得很好,只比二姑姑逊色一点点。二姑姑厉害,我不敢去扰她。大姑姑为人平和,所以我就常去大姑姑那里了。” 孙绍祖笑起来,“凌儿倒聪明,你大姑姑也须得你去陪陪她,她性子本来就不善与人交往,如果你再不去了,恐不会有人再去了。” “谁说的?”雨凌笑着反驳孙绍祖,“表姑姑有时候也是去大姑姑那里的,表姑姑为人也极好,和我们都说得来。” 迎春一挑眉毛,“你表姑姑也去么?” “是啊,”雨凌笑眯眯的望着迎春,“表姑姑时常去的,我也很喜欢表姑姑。”雨凌望着迎春若有所思的脸,嘻嘻的笑着说:“不过母亲放心,我最喜欢的就是母亲了。” 孙绍祖撑不住,笑起来了,“凌儿的嘴巴越来越甜了。” 迎春伸手捏着雨凌的鼻子,“小鬼头,就数你最机灵了。” 雨凌撒娇一样的晃了晃头,“父亲母亲,我先告退了。” 孙绍祖笑了笑,迎春让槐角送雨凌出去。 “这个表姑娘倒是个周到的,这才几天功夫,就和大妹妹、凌儿玩到一处了。而且还给凌儿留下这样好的印象。”迎春感叹道。 孙绍祖望着迎春,“怎么?你又想到了什么?” “哪有什么呢,”迎春笑着岔开了话,“只是王家的事,还不知道姑母那边的意思呢。” 孙绍祖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贡桔,抛给了迎春,“我想着左不过这几天姑母那里就有主意了。” 迎春点点头,正思量着该怎样把寺里遇到奕彩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小丫头在门外说:“二公子来了。” 一听是儿子来了,孙绍祖有些皱起眉头来,这个时候孙成浦跑来做什么? 随着丫头挑帘子的声音,孙成浦走了进来,对着孙绍祖和迎春施了礼,“父亲,儿子有一事相求。” 孙成浦忽然说有事相求,孙绍祖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孙绍祖冷着一张脸,问道:“什么事?” 孙成浦怯然的偷眼望了望孙绍祖,有些犹犹豫豫起来。孙绍祖见了孙成浦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子汉连个说话都这样吞吞吐吐,比一个姑娘家都不如,如果凡事都像他这样畏首畏尾的,能成什么大事。 孙绍祖冷哼一声,孙成浦提了提气,终于说出口来。“儿子……儿子不想跟着请来的先生读书了。” 啪的一声闷响,孙绍祖一巴掌拍在身边的案子上,案上的茶杯随着孙绍祖的拍动一晃,茶水洒了一书案。 “你说什么?不想跟先生学了?你再一次我听听?” 孙成浦吓得身子一抖,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迎春忙走过来,劝着孙绍祖:“老爷先别动气,倒让浦儿说说为什么不想和先生读书了。” 孙绍祖低喝起来,“他能说出什么来?你看看他干的那一件件的事,烧书烤紫薯,不想和先生读书,这哪一件是能让我压住火的事?” 迎春望向孙成浦,轻声对孙成浦说道:“浦儿,也难为你父亲生气,这样的话岂是你能说出来的?快向你父亲认个错,过几天就和你大哥好好上学里去。” 孙成浦听完迎春的话,并没有说话,反倒把脖子倔强的梗了起来。 孙绍祖见孙成浦这样对待迎春,火气更大,扬手就要打孙成浦,被迎春抬住了手臂,迎春急急的说:“老爷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不再打浦儿了么?老爷要失信于我么?”迎春说完,又转头看向孙成浦,“浦儿,快向你父亲认个错啊。” 孙成浦居然把头扭向一边去。孙绍祖火冒三丈,却怎奈迎春死死抱住孙绍祖抬起的手。迎春劝道:“老爷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浦儿交给我罢。” 孙绍祖怒气冲冲的望了一眼孙成浦,又看了眼迎春,迎春对着孙绍祖点点头。 孙绍祖强压住火气,对孙成浦说:“今日我就给你母亲个面子饶了你,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孙成浦草草的对孙绍祖施了个礼,就退出迎春的正房了。 迎春见孙成浦走了,放开了孙绍祖。“老孙你火气也忒大了,好好的说话,就要打起来了。” 孙绍祖咬着牙,“你看看这个畜生哪里像是个懂事的,但凡他如凌儿一样,我也不用这样待他了。” 迎春想了想,说:“我想着浦儿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一会儿子我去问了他罢。” 孙绍祖抬头望着迎春,又望向案上的一片茶水,“只怕这个孩子不听你的话。” 迎春一笑,“放心,他真是犯了错,我也不会由着他去闹。还有,出来时我见姑母留在母亲那里了,一会儿少不得你还要去母亲那里瞧瞧去,也许姑母已经有了主意了。” 孙绍祖点点头,迎春就带着司竹向孙成浦的院子这边走去了。 到了孙成浦的院子里,迎春直接进了正房。孙成浦正坐在椅子上发着呆,他见迎春进了来,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语气也极为不屑。“夫人来做什么?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去读书罢?还有,是我父亲让你来的罢?” 迎春并不介绍孙成浦的冷嘲热讽,迎春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定定的望着孙成浦,“浦哥儿,并非你父亲让我来的,而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知道浦哥儿为什么不想读书?” 孙成浦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腿抬起来踩在桌角边,“我就是不想读书了,谁让我去,我也不会去的。” 迎春望着孙成浦极放肆的姿势,云淡风清的说:“如果浦哥儿真想好了,那我就只能罚了浦哥儿。” 孙成浦猛的放下腿,瞪起眼睛来,“你敢!我是祖母的心头肉,我姨娘现在也回来了,你敢动我一下就试试?!” 第二百零一章 打赌 迎春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立在院子里的几个婆子们,“你们几个把二公子给我押起来,送到祖先堂去。”婆子微微一愣,迎春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迎春一嗓子,院子里的几个婆子都抖了一下,几个人蜂拥进了屋,望了望脸色雪白的孙成浦,微微欠身,“二公子,奴婢们得罪了。”话说完,几个人的手就已经搭在了孙成浦的肩上了。 孙成浦大声的骂起来:“大胆的奴才们,你们把我给放开!如若此事让老太太知晓了,当心你们几个的皮!” 婆子们岂会听孙成浦的话,三个婆子把孙成浦半抱半按的押出了正房。孙成浦望着迎春平静的脸,骂起来:“贾氏,我姨娘是不会饶了你的,你就给我等着罢。” 婆子们听到孙成浦的骂声,吓得魂不附体,有人忙去捂孙成浦的嘴,迎春却转身对三个婆子说:“你们把他给我放下来。” 婆子们实在弄不清夫人又是要做什么,齐齐的松开了手,孙成浦忽然失去了支撑,通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不轻,把孙成浦摔得呲牙咧嘴,孙成浦努力的从地上站起来,咬着牙望向迎春,“贾,贾迎春,你,你敢让下人们害我?!” 迎春冷笑起来,“孙成浦,你给我记清了,我容忍你是有限度的,你现在已经触及了我的底限了,你不是不服气么?好,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你现在说个法子,咱们两个比一比,输的要服从赢的人的安排,你看如何?” 惊诧半晌的孙成浦忽然笑起来,那笑极为不屑,也略带冰寒,“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反悔了。” 迎春嘴角一扬,“君子一言。” 孙成浦咬着牙接了下一句:“快马一鞭!” “好!孙成浦,你别看我是一个女子,但我一样会说到做到,我希望你也是。” “那是自然,我是男子汉,顶天立地。” “那你选个比赛。” 孙成浦站着一转眼珠,“我倒是想好了,只怕你不敢和我比试。” “你说罢。” “摔跤!”孙成浦唇边露出恶毒的笑来。 孙成浦心里暗暗想着,你贾氏再厉害,不过是个女子,你会摔跤么?而自己确不同,自己常常和小厮们一起摔跤玩的,赢男人也许自己不行,但是赢一个女子那就太容易不过了。看看贾氏这一副纤纤弱弱的模样,只要自己一伸手,她还不倒下了。那时候自己正好借着这个名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且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让贾氏丢了大脸,被庶子打了,让下人们看了也是极丢丑的事。 迎春望着孙成浦的冷笑,心知孙成浦没安什么好心。孙成浦见迎春看着他,又加了一句:“怎么?你不敢了?不敢现在就认输也可以,但是,你就要接受我的处罚。” 迎春眼睛一闪,“好啊,不过,我要先回我的院子里换衣服。” 孙成浦捕捉到迎春眼里的光,想耍赖,没门!他马上说:“不行,父亲就在你的院子里,你回去了和父亲一说,父亲肯定又会打我的。” 迎春哼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孙成浦皱起眉毛来,想了想,“这样罢,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花园子里,在葡萄架子那边有一大片草地,我们就在那比赛。不过,你告诉给父亲,你就算输了。” 迎春笑起来,“就这样定下来了,辰时一到,我一定在花园子里等你。” “好!”孙成浦爽快的答应着,“不过,我对你不放心,我们要立个字据,免得有人反悔了。” “好啊,让人笔墨伺候着罢。”迎春答应了。 司竹望着迎春一个劲的悄悄摆手,示意迎春别让迎春去签什么字据。但是迎春看也没看司竹,司竹心里那个急啊。 不一会儿,夜荷准备好了笔墨,孙成浦疾步上前,提笔立在案边上。怎么写呢?这样的字据他还是第一次写,即要把事项列得清楚,又不能让贾迎春钻了什么空子。还有,孙成浦也担心写错了字,倒时候可真是落字纸上,那可是明晃晃的证据呢。到时候父亲看他那张错字连篇的字据,还不扒了他的皮啊! 孙成浦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看书看得实在是少,如果多看些,或是好好和先生学学,眼前自己也不至于被这个简单的字据给难倒了。 孙成浦咬着笔,想了半天,也没动半个字。迎春在一边笑了,“怎么?不会写了?二公子口口声声说不要读书,但似乎自己胸中的笔墨并不像你的口气一样大啊,我倒要劝劝二公子,真是文通四海时再提不读书的事为好,免得让人见了笑话。” 孙成浦满脸通红的急辩一句:“我……我是措辞罢了,谁不会写了?!”孙成浦硬着头皮抬笔在纸上写下了约定。迎春站在一边看着孙成浦写字,孙成浦写写停停,好半天才写完一张。他想了想,又拿过一张纸,居然又写了一章,迎春不禁暗笑,这个小鬼倒是懂一些,还一式两份呢。孙成浦写完约定,又用手蘸着墨汗按了一个手印,然后孙成浦望着迎春,“到你了。” 迎春看了一遍内容,然后也按了手印,双方各自收了一份,迎春就带着丫头们走了。 迎春出了孙成浦的院子,司竹连忙低声说:“夫人怎么就同意了?夫人堂堂一府的主母,怎好去和一个小孩子家去摔跤,有失大雅啊。再者,夫人也一定是会输的,二公子是一个淘气的,他选的,他定会有十足的把握,夫人到时候岂不吃了大亏?就算夫人真侥幸的赢了,也会落个欺负小孩子的名声啊。” 迎春扶着司竹的手,“我岂会不知道个中道理?可是你看看浦哥儿的样子,我今日勉强罚了他,他到底心里不服,我要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服了才是,不然,日后的日子岂会安稳了?司竹,你且放心,想赢我,也不会那么容易的。” 司竹急了,“夫人岂能冒这个险?万一摔坏了那还了得?” 迎春拍了拍司竹的手,“放心罢,我心里有数。” 第二百零二章 出府 迎春带着丫头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孙绍祖见迎春回来,忙问道:“可曾问清了浦儿为什么不想读书了?” 迎春坐在椅子上,摇摇头,“浦儿不肯说。”站在一旁的司竹,望着孙绍祖,张了张嘴,迎春忙看了司竹一眼,吩咐起来,“司竹,你不是要去绣橘那里么?趁着现在不忙,直接把选的小丫头给绣橘带去罢。还有,司竹,去绣橘那里别乱说话,绣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迎春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记得管住自己那张嘴了。” 司竹岂会不明白迎春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她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孙绍祖望着司竹的背影,若有所思,“今日你对司竹怎么这么厉害了?那不是最得你心的丫头么?” 迎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我要赏给绣橘一个小丫头子,司竹说于礼不合,我把她说了一顿,我怕她再和绣橘说什么,倒让绣橘心里不安心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孙绍祖望着迎春,“你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主子。” 岔开了孙成浦那边的事,迎春对孙绍祖说话:“祖哥,你陪我去我铺子里瞧瞧去,可好?好久我都没去过铺子里了。” 孙绍祖笑了起来,“春妹,我倒忘记了,你现在大小也是个掌柜呢。” 迎春身子一抖,抱住肩膀,“拜托你不要叫我春妹,好不好?冷死人了。” 孙绍祖笑意更浓,“那叫迎儿,好不好?” “打住,叫得像是你比谁大八辈似的,母亲才叫我迎儿呢。” “我也要叫,”孙绍祖走到迎春身边,一只手搭在迎春的肩上,“我就拿你当孩儿一样的待好了。” “我的天啊,你可别说了,我再冷了,快些准备罢,我们这就去迎喜行。” 迎春和孙绍祖说笑着上了府门外的马车,司竹被留下来,迎春让泽兰和槐角坐另外一辆马车。迎春悄声对泽兰说:“你也正好见见你哥哥。” 泽兰没想到夫人竟然这样细心,笑着点点头。 马车直奔城中谷雨街上而来。不一会儿,到了迎喜行门前,孙绍祖先跳下车,泽兰和槐角也坐车上下来了,三人人扶着迎春从车上扶下来,泽英早见了门口的马车,见孙绍祖先下来,忙跑出来,躬身施礼:“奴才给老爷夫人请安了。” 孙绍祖先摆了摆手,迎春下了车子问泽英:“铺子里的生意可好么?” 泽英忙回道:“很好呢,开了春,天也暖和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家都要操办喜事了,我们迎喜行的生意就好起来了,张妈妈和几个妈妈都很是忙呢,这不,张妈妈刚回去。” 孙绍祖朝铺子里望了望,只见里面有十来个人,有的在选着喜服,有的在问吉日,有的在挑冰人,倒是好生的热闹。 泽英回过了话,忙请迎春和孙绍祖向里面走去,“老爷和夫人去后面罢,前厅吵闹得很。” 迎春点了点头,和孙绍祖朝后面走去。迎春和孙绍祖坐在后厅的正座上,泽英亲自捧茶过来,给迎春和孙绍祖倒上茶,然后又叫了帐房先生来,帐房先生把帐簿捧给迎春:“东家,这是迎喜行这几个月的帐,请东家细查。” 东家,迎春听着这个称呼,嘴角轻抿起来。自己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生意了,被人唤为东家,就相当于未来的ceo,美死她了。 孙绍祖在一边见迎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知道自己那小妻子正美着呢。孙绍祖打趣着迎春:“东家,您先别美了,好歹您先接了帐簿看看才是啊。” 迎春被孙绍祖说得脸一红,横了孙绍祖一眼。这样赤裸裸的恩爱,这样毫无遮饰的戏闹,于孙绍祖和迎春及两个丫头并不算什么,但是老正统的帐房先生和一本正经的泽英则吓得不轻。泽英把头低得更低,帐房先生则马上说:“我告退了,我告退了。”一叠声的退出了后厅。 迎春还不明所以,抬头问泽英:“他怎么了?难道帐有问题么?” 泽英脸涨得通红,支吾半天没回上一句话来。 孙绍祖忽然笑了起来,对泽英摆了摆手,泽英逃一般的退了下去。这样的主子实在让他不知道怎样回话了,还是早些离了这对恩爱夫妻才好。 迎春也对泽兰说:“你去看看你哥哥,门口就让槐角守着罢。” 泽兰笑着答应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去,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迎春蹙着眉毛“他们是怎么了?看一个个的怪模样。” 孙绍祖走过来,捏住了迎春的鼻子,“你个小笨蛋还当真是够笨了,他们是受不住我们这样玩笑了。” “这就受不了啊?胆子也忒小了。”迎春拍掉孙绍祖的手,喃喃的说着,“这要是在以后,这算什么啊。” “以后?”孙绍祖望着迎春,“以后怎么了?” 迎春马上打马虎眼,“以为我想着这些事都是极平常的,你想想看老孙,相互喜爱的一对人拉拉手,开个玩笑,拥拥抱,又值什么呢?” “你倒是真放得开啊,谁教给你这些的?” 迎春住了口,别一会儿再把孙绍祖吓个好歹的,“我胡说的,你就当我说梦话好了。” 孙绍祖笑着拿着一本帐簿,“我也帮你瞧瞧,看看你的帐房先生可是个仔细的。” 迎春忙说:“看罢,我正好也看不完那么多。” 夫妻二人开始仔细翻看着帐簿。快到了中午,迎春和孙绍祖才看完所有的帐簿。迎春放下最后一本帐簿,肚子极响的发出了一声咕噜。迎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孙绍祖笑了,“我带你去吃饭罢。” 迎春望着窗外,“听说这附近都是酒楼,我倒不知道哪家子好吃呢?” 孙绍祖牵起了迎春的手,“叫泽英把帐收起来罢,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孙绍祖让槐角叫来了泽英,让泽英去盛福楼订一间雅座,不多时泽英回来了,告诉孙绍祖已经定下来雅座。孙绍祖这才起身带着迎春,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走了出来。 万福楼就在迎喜行不远处的街上,伙计一见一行人中打头的是孙绍祖,忙陪上笑脸,“孙大人来了,孙大人快里面请呢。” 伙计把一行人引到楼上。孙绍祖和迎春坐下来,孙绍祖吩咐伙计:“把你们楼中特色的几种鱼都拿上来罢。” “好嘞!”伙计脆声声的应了声,退下去了。 迎春望着雅座的装饰,只见窗棂和棚顶都用木雕着的各种鱼形,就连窗口贴的红剪纸都是鱼。孙绍祖在一旁介绍着说:“盛福楼是个老字号了,他们店里最为拿手的就是鱼,这里的鱼有五十多种做法。” “这么厉害啊,”迎春不仅啧起舌来,望着孙绍祖,“你好像是这里的常客啊?” 孙绍祖笑着望着小妻子,“我从前倒是常来,从娶了你过门,我来得少多了。” 迎春笑得贼兮兮的,“你是被我的魅力给迷倒了罢,不用这样隐讳的说,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孙绍祖笑着摇了摇头。 迎春望了望一边的泽兰和槐角,“泽兰,你去让伙计做几个菜,一会儿子你把菜给泽英他们送去,就说是我给迎喜行的所有人赏的午饭。” 泽兰答应着,出了雅座。 孙绍祖摇着头,“东家倒大方,只是,这饭钱似乎不是东家出的罢?” 迎春笑嘻嘻的对孙绍祖挤了挤眼睛,“祖哥,看你说的,什么你的我的,说这些个,多外道。你的不就是我的嘛,我的嘛,还是我的。” 孙绍祖瞥了迎春一眼,“你还不如直说了,所有的都是你的。” 迎春捂着嘴笑起来,“死鬼,别说得那么直白,人家还怪不好意思的。” 一顿饭,就在这对活宝夫妻的逗笑中吃完了。出了盛福楼,孙绍祖和迎春就上了马车。迎春坐在马车里吩咐车夫,“先别回府上,一会儿子到祥月楼去,然后再去七品斋。” “你要买首饰?还要买吃的么?”孙绍祖问迎春。 迎春笑着说:“我倒是不买,只是我难得出来一趟,一会儿去祥月楼给母亲带支钗子回去,再给几个孩子们买些糕吃,也尽尽我出来的心意才是啊。”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很佩服迎春的细致。 迎春和孙绍祖在祥月楼买了只钗子,又去七品斋买一些点心,才回了孙府里。 迎春让紫苏和桂心把点心给几个孩子们送去,自己则带着司竹给孙老太太送钗子。孙绍祖坐在一边,笑道:“急什么,先歇歇罢,表孝心也不急于这一时。” 迎春白了孙绍祖一眼,“我们回来了母亲那里岂会不知,我还是早早送过去的倒。” 孙绍祖站起身来,“走罢,我和你一起去母亲那里。” 迎春夫妻二人去了孙老太太那里。孙老太太午睡刚起来,见他们夫妻来了,笑着说:“今日出去了逛了哪里了?” 迎春笑着回道:“也没去哪里,去铺子里瞧瞧,回来时我顺便回来时去祥月楼给母亲挑了支钗子,母亲看看喜不喜欢?” 第二百零三章 输赢 迎春说着,把一个小盒子捧到孙老太太面前,孙老太太笑着接过盒子,埋怨起来,“回去一趟好好玩一会儿子也就是了,还给我带什么东西呢。再者,从铺子里回府的路上,可不是路过祥月楼的,你别当我是老糊涂。” 迎春心知孙老太太虽然如此说,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迎春笑着说:“母亲倒是精明得很,哪有人敢把您当成是老糊涂呢,母亲快戴上这支钗子,只怕出去别人会以为母亲是我的姐姐呢。” 孙老太太大笑起来,“迎儿这张嘴啊,哄死人不偿命呢。” 孙绍祖在一旁望着亲近的婆媳两个,没说话,却极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第二日辰时,迎春遣退了水绸和陈姨娘,自己又去孙老太太那里请了安,然后回院子里。迎春早让司竹找出了自己那套踢键子时穿的短衣紧扎口的裤子,长发也绾起来。“走罢,”迎春活动了下脚踝,就往出走。 司竹自昨日被迎春暗斥一句后,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见迎春真要去花园子,心又提了起来。“夫人,难道还真要去么?” “那是自然,”迎春又活动了下手腕,“如果我们不去,二公子那里定是更有话要说的了。” 迎春扭头望着司竹,“昨日二公子可去姜姨娘那里了?” 司竹摇摇头,“二公子没去。” 迎春点点头,“那就好,只要姜姨娘不给二公子出什么坏招数,二公子还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而已。” 司竹见迎春去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除了留下来桂心和紫苏外,叫上了泽兰、槐角、小翠等大大小小十多个丫头。司竹心里想着,如果二公子要对夫人下黑手,她们这一些丫头们虽然不能对二公子如何,但是挡住夫人还是没问题的。 迎春刚要走院门,见身后忽拉拉的跟着一排人,立住脚步,望着走在自己身后的司竹,皱起眉毛,“司竹,你这是做什么?打群架去啊?都给我回去,我就带着司竹和槐角去就行了。” “夫人,这如何使得?”司竹急得脸上有些发红。 迎春抱着双臂,“怎么就使不得了,你带这些个丫头去像什么的?搞选秀啊?这黑压压的去了,倒是有声势了,只怕一会儿子孙府里上下几百口子的人全都知道了。我来问你,司竹,那时候老太太那里如何交待?” “可是……” 迎春又说道:“还有,你带这些的人去,二公子一看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了,倒像是咱们怕了他似的。难道我一个成人,还怕一个十岁的孩子不成?” 司竹垂下头,迎春摆摆手,“司竹,我知道你怕我出什么事,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二公子打败的,你要相信我。”迎春望着司竹身后的丫头们说:“你们给我留下来,我就带着两个丫头去。” 丫头们都站住了,槐角和司竹跟上了迎春,主仆三人向花园子那边走去了。 奕彩房中。 奕彩一挑眉毛,问茯苓:“你可听清楚了?果然是三表嫂要和二公子……摔跤么?”说到这里,奕彩还不能确定,真会有这样的事么? 茯苓马上回道:“那还用说,这是二公子院里的一个婆子告诉给我的。” “几时摔跤?” 茯苓想了想,“好像就是辰时罢。” “可不就是现在了?” 茯苓点了点头。奕彩放下手中的花样子,“走,我们躲起来悄悄的看看去。” 迎春到了葡萄架子那边,孙成浦早已站在草地上。他见迎春的打扮,先呆了呆,然后笑了起来:“我只当夫人不敢来了,不想夫人倒真有这个胆量了。夫人这身装束倒能唬了人去,只是不知道一会儿子夫人还会这般神气不了。” 迎春也对着孙成浦一笑,“既然约了要来摔跤,那我必然要有所准备了,只是不知道一会儿子到底是我笑到最后,还是二公子笑到最后?二公子看什么时候开始才好啊?” “现在就好。” “说好了,我们何以分出输赢来?” “谁先被对方摔得倒在地上就算输了!” “那好,”迎春走到草地上,望着一脸冷气的孙成浦,“那就请二公子动手罢。” “你可别后悔了去。”孙成浦说完,嗖的一声向迎春扑来。 迎春闪过身子,避开了孙成浦,孙成浦扑了个空,孙成浦有些微微发怔,他原以为一招就会扑倒羸弱的迎春,就算一招扑不倒迎春,也会死死的抓住她。但令他没想到迎春的速度倒是够快。孙成浦不由得心里发起了狠,急一转身,又扑向迎春。孙成浦想着,只要抓住了迎春,自己就有信心将她扳倒在地上。 可迎春却偏偏跳来跳去,孙成浦怎么也抓不住迎春。看着比自己还要灵活的嫡母,孙成浦除了吃惊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了。孙成浦站定望着迎春,迎春轻轻一笑。该死!孙成浦心里暗骂着,嫡母不是大家闺秀,侯门千金么?而且往日也见她只是仪态款款的样子,今日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孙成浦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这样下去就只怕自己先要被嫡母绕得累倒在地了。 一边的丫头及小石头几个看呆了,他们第一次见夫人身形如此灵活。他们哪里知道,这位夫人在没穿越前是学校的运动全能人物。 怎么办?孙成浦一边喘着气,一边想着对策。忽然,他眉头一皱,急中生智,假作转身急了,脚下一个趔趄,孙成浦摔倒在地。 迎春见孙成浦摔在地上,忙过来就要扶起孙成浦。嘴里还在说着:“浦哥儿你没事罢?”孙成浦坐在地上,抬头望向迎春。忽然,孙成浦的眼神一变,猛的变得狠利起来,迎春心中一荡,再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司竹和槐角尖利的叫了一声,孙成浦已经死死的抓住了迎春的双臂,用力的往地上拉去。 迎春眼见自己要倒在地上,情急之下,她用双膝盖急忙去支起整个身子,迎春整个人就跪在草地上。只是这一下子,迎春觉得一股钻心的痛从膝盖瞬间延伸到全身。迎春暗暗咬起牙来,如果不是在草地上,只怕这时候她膝盖上的软骨都要挫伤了。 而一旁的孙成浦发出了狂妄的笑声来。 迎春抬起头,此时孙成浦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他站在迎春身边,低着头望着跪在地上的迎春,讥讽起来,“夫人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就跪下去了呢?不年不节的,没人会给夫人红包的。”孙成浦说到这里,继续大笑起来。 司竹和槐角忙跑过来,要扶起迎春,被迎春喝住了,“不许过来!”迎春双手撑着地,努力着,却没站起来。 孙成浦看着迎春皱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心知迎春可能摔得不轻。孙成浦想去拉起迎春,却又想到了姜姨娘的话——夫人岂会想让你好呢。 想到这里,孙成浦握紧了拳头,“夫人这是何苦呢?只要认输就好了,我也不会太为难了夫人,我只要夫人的一句话,从此后夫人不再管我和我姨娘的事就可以了。” 迎春忍着膝盖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咬着牙说:“你刚才使诈。” 孙成浦蹲下身子,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迎春,“夫人难道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么?” 迎春抬起头,对上孙成浦那双眼睛,双眸一缩,“二公子,输赢还没分出来呢,现在说这些个,为时过早罢。” 孙成浦听了迎春的话,双目圆睁,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已经晚了,迎春猛的一抬手,一把抓住了孙成浦后背的衣服,使劲的往下一拉。孙成浦只顾着嘲笑迎春,完全没防备迎春会来抓自己的衣服。孙成浦慌了起来,只是他越慌重心越不稳。而迎春借着孙成浦回身的那股力气,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一甩手,孙成浦由于自己用力过猛,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迎春拍了拍腿上的土,对孙成浦嫣然一笑,“你输了,二公子。” 孙成浦躺在地上咧着嘴,双手支了半晌,才坐起来,他指着迎春叫道:“你耍赖!” 迎春拍了拍手上的土,悠悠的说道:“难道二公子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么?” 迎春用孙成浦刚刚的话回击了孙成浦! 孙成浦胸口一窒,脸上一片铁青。迎春摆了摆手,司竹和槐角忙上前来扶孙成浦,被孙成浦一把甩开了。孙成浦咬着牙自己站起身来,瞪了迎春一眼,转身就往一边的小路上走去。 迎春在孙成浦的身后喊道:“二公子慢走,只是那快马一鞭的事可要记得啊,明日二公子就请辰时来我院子里罢。” 孙成浦的身子一僵,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起来,他几乎小跑一样的奔出了花园子。迎春望着呆立在一边的小石头和夜荷催了一句:“你们两个愣在这里做什么呢?还不快去服侍二公子去。” 小石头和夜荷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追孙成浦去了。 迎春望着几个人消失的地方,微微一笑,看来孙成浦算是摆平了一半了。 迎春回过头来叫司竹:“司竹,过来扶着我,我们也该回去罢。” 司竹跑过来,扶住迎春问道:“是不是夫人才个儿摔坏了,快让奴婢看看?” “好像有一些罢,”迎春现在觉得膝盖上传来一阵阵的跳动般的痛,“回咱们的院子里再看罢。”迎春望着司竹有些紧张的脸,又补了一句,“不过,还好罢,应该没什么大事。” 司竹叹了一口气,和槐角扶着迎春,迎春走路有些拐,司竹想叫丫头们拿来抬椅把迎春抬回去。迎春坚决反对,两个丫头只好半扶半架着迎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第二百零四章 月信 迎春走远后,不远处矮丁香丛中走出了奕彩和茯苓。茯苓直到现在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她已经完全被刚才的一幕给惊呆了。这是一个当家主母么?简直是泼皮小子一个。 她茯苓也不是没见经过什么场面的小丫头,自家的夫人和姑娘也是极厉害的。就说自家夫人,能把欺负到她们头上的族亲辩得无一句回驳的话。再说自家姑娘,才那么大点的年纪,但是见到一群族人冲到她们家来,面不改色的帮夫人出谋划策,屡战屡胜。自家的夫人和姑娘都是让茯苓极佩服的人,但是今日,她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人外有人啊。 自家夫人再厉害,只会用嘴皮子挑理占理。自家姑娘再厉害,只能躲在夫人身后,场面不敢上一下。而这位孙夫人呢,完全不同了。平日里见她温文尔雅,今日她的身手快得让人咂舌。特别是刚才制服孙家二公子那招,简直就是快得惊人。茯苓没见过说书先生讲的大侠,但是她敢肯定,这位孙夫人定不会输给哪位大侠半分。 “姑娘……三,三夫人好厉害啊!” 从茯苓哆嗦的声音,和呆傻的表情中,奕彩知道,茯苓已经被这位三表嫂给震住了。其实奕彩自己都被三表嫂给惊呆了。打架!嫡母和庶子打架!还许使诈,居然还是以诈致诈! 这一件件,犹如铁锤一样一下下沉重的砸在奕彩的头上,砸得她头发涨,心发慌。三表嫂完全打破了常理当家主母的形象,让奕彩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了。如果说小孩子耍个赖还好说,毕竟是个孩子,大人也不会和孩子一样计较了。而这位三表嫂,偏偏就是较了这个真了。 当奕彩看到孙成浦通的一声闷响倒在地上时,她的心头一惊。三表嫂果然厉害啊。从一开始,奕彩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顺便通过这个热闹,自己也了解下三表嫂这个人。而现在看来,三表嫂做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你不是出手了么?那我就用你的手去打你的脸!这招使得太过完美,几乎让孙成浦输得灰溜溜加没体面,连还句口都是自掌其脸。 奕彩紧抿着双唇,从她来到孙府里,已经看到了孙成浦待迎春的不屑及不满。迎春却始终都对孙成浦很好。连她这个外人也看得出来,迎春还是很在意孙成浦的。但是,今日的事使得奕彩明白,迎春的在意是有底限的,不管是谁,只要触到了她的底限,她都会反击,而且是彻底的反击。 奕彩垂下眼帘,这个三表嫂,有手段,有心机,也够泼辣。这样的女人不要说是三表哥,就是她也是对三表嫂充满着好奇。而且,这样美丽且又于众不同的女子,应该是男人最喜欢又不能忘怀的那种罢。 奕彩悠悠的一叹,难怪三表哥只在三表嫂的房里休息,难怪三表哥对其他的女子从不斜视,难怪三表哥即使在外人面前,也毫不遮饰对三表嫂的浓浓爱意。一切都源于这个特别的三表嫂。 想到这里,奕彩望着脚下一片新绿,轻声对茯苓说:“我们也该回去了。” 茯苓点点头,“姑娘也出来半天了。” 迎春主仆三人进了自己的院子里,紫苏远远就见司竹和槐角扶着迎春进来,紫苏连忙跑过去,“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司竹急急对紫苏说:“快别说了,把夫人扶进去才是正经。” 泽兰和桂心听到声音都出来了,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来扶迎春,迎春几乎被她们给架进了正房里。到了正房的里间,司竹轻轻的卷起迎春的裤角,桂心“啊”的一声叫起来,只见迎春的双膝都已经渗出血来。 司竹骂起桂心来:“还只顾着叫什么啊,还不快去拿药来!” 桂心连忙去找药,泽兰手疾眼快的拿个手巾来擦迎春渗出的血。 槐角在一边说:“我看要请来大夫才是啊,看看夫人哪里还摔坏了。” 几个丫头一听连忙咐和着,司竹就要往外走。 迎春连忙叫住了司竹,“请什么大夫啊,只是擦伤而已,没大事的,磕一下碰一下不算什么的,你们不用这样紧张。” 泽兰眼泪竟然掉了下来,“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出了血了,不知道会有多疼呢,夫人倒说得这样轻巧。” 迎春望着变了颜色的丫头们,笑着说:“好了好了,看看你们一个个啊,我真没事,也不用请大夫,把那个创伤药给我涂上些就是了。你们啊,真是大惊小怪。” 泽兰望着迎春的伤口,喃喃的说道:“还不知道老爷回来了会怎么罚我们呢,连夫人都没照顾好。” “罚什么罚?你们老爷是不会罚你们的,你们并没做错什么事,纵是做错了事,也只有我罚的道理。” 桂心把创伤药小心的洒在迎春的伤口上,迎春只觉得有些微微的疼起来,她不禁咧起嘴来。 “你这是怎么了?”忽然一个声音从几个丫头的身后传来,迎春一抬头,正好对上孙绍祖微皱着眉头的脸。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迎春一边急急的放下裤角,一边对孙绍祖顾左右而言他。 司竹马上转回身,第一反应的立在孙绍祖面前,挡住了孙绍祖的全部视线。“老爷回来了,老爷您外面坐坐,奴婢给您倒茶去。”司竹说着,却纹丝没动,低着头,望着孙绍祖的一双鞋子,似乎是下一个瞬间孙绍祖的鞋就会开出娇艳无比的花朵来。 迎春怎会不明白司竹的用意,她马上笑起来打着哈哈,“是啊,你先去外面坐坐罢,我也出去,一群人都挤到里间,像什么啊。” 孙绍祖望着面前垂着头的司竹,开了口:“司竹,你给我让开,我要看看你家夫人。” 司竹胸口一窒,看夫人?真是看到了,只怕老爷不能像现在这样平和了罢?不说是二公子要遭殃,就是夫人好一好也要挨一顿的训斥。 “愣着做什么?难道我支使不动你了?” 司竹惊恐的抬起头,见自家老爷正怒气冲冲的望着她,司竹马上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迎春在司竹身后说起了话:“司竹你让开,让老爷看个够我罢。”迎春说着,强忍着膝盖上的痛楚,特意从小炕上故作轻盈状的跳到地上,迎春拨开了司竹,走到孙绍祖面前。迎春扬起脸,贴近孙绍祖的脸,就差鼻子贴上孙绍祖的鼻子了,“看罢看罢,老孙你好好的看我罢,免得你下辈子忘了我长什么样子。” 孙绍祖完全不理会迎春的胡搅蛮缠,他的目光从迎春的眼睛一直往下看,最后,目光定格在迎春的膝盖上。孙绍祖抬手一指迎春的膝盖处,“你裤子上的血是怎么弄的?” 迎春低下头,也看到自己裤子膝盖处渗出的血痕。迎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因为刚才跳下小炕用力过猛,血竟然渗出来,并沾在裤子上了。迎春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双手插在腰上,眼睛瞪得犹如要瞪出眼眶来,“那是……” 迎春心里飞速着想着词,眼睛转动着。孙绍祖眯起眼睛看着迎春,嘴唇一抿,“那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那是……月信弄上的,怎么了!” 迎春前半句话有些心虚,后半句话快要吼出来,震傻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司竹等几个丫头听完迎春的话,脸都快蓝了。月……信?!我的个天啊,夫人真会想啊。 “我呸!”孙绍祖差点没喷出来,他双手擒住迎春的双腕,“你们家月信从膝盖往出流血啊?!” “一边去!那……那只是流量大,流到裤子上了。”迎春翻着眼睛,忽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的甩开了孙绍祖的手,理直气壮的说:“对,就是流量大了,怎么?不许啊?你看着不舒服,你也可以来个月信试试流量大的滋味啊。” 孙绍祖气得牙真痒痒,越听这个妻子说话越无赖起来了,简直拿他当傻瓜一样。孙绍祖瞪着迎春,话却对丫头说了:“你们给我出去!” 司竹几个低着头都下去了,就是孙绍祖不说,她们也想下去了。夫人说的话实在让她们太害羞了,这都是什么啊,流量又是月信的,说得像黄河泛滥一样,亏夫人想得出。 桂心是最后一个走出后,她识趣的关上了里间的门。就在桂心关上门的一刹那,迎春却比猴子窜得都快,嗖的一下穿着鞋就上了小炕,小炕旁边的窗户是半开着的,孙绍祖已经知道迎春的想法了。想翻窗逃出去,亏她做得出来。 孙绍祖更快一步,上前就抱住了迎春的腰,生生的把迎春从小炕上给提了下来。“你给我下来罢!” 迎春嗷嗷的乱叫起来,“老孙头,你给我放下来,不然我和你没完!” 孙绍祖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迎春的屁股上。“居然还敢胡说,你再叫我次‘老孙头’试试?” 迎春惨叫一声,“你个老孙头,你还真下狠手啊!啊!……你怎么还打啊?!你是不是想打死我啊?” 第二百零五章 梦想 孙绍祖咬着牙,“我告诉你,你再敢叫我是老孙头,我还打你。” “我不叫了,你快放下来我罢。”迎春一向是识实务者,她一见风向不好,马上改口。 孙绍祖轻轻的放下来迎春,迎春揉了揉屁股,发起飙来,“你要打死我啊?!” “你如果老实些,我怎么会打你。”孙绍祖伸手抱过迎春来,“让我看看你的腿怎么了。” 迎春扭了扭身子,“都说没事嘛,你可真罗嗦。” “听话,快让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迎春知道孙绍祖担心自己,于是乖乖的坐在孙绍祖的怀里,孙绍祖轻轻的卷起迎春的裤角,只见里面又渗收来,孙绍祖还是心头一紧。“你是怎么搞的?和孙成浦非摔什么跤不可?” “摔跤磕磕碰碰又算什么呢,”迎春说到这里,忽然一呆,抬头看着孙绍祖,捏起孙绍祖的下巴来,“喂,你怎么知道我和浦儿摔跤的事,哪个告诉给你的?” 孙绍祖没看迎春,哼笑一声,“你不告诉给我,我就打听不出来了么?你也太小看我了罢。我告诉你,从那天你暗责司竹,我就已经听出端倪了,我只是假作不懂罢了。” 迎春不敢相信的望着孙绍祖,“你……为什么当时不问我?” 孙绍祖把迎春放在一边,站起身,从一边的柜子上取出来创伤药,一点点的洒在迎春的腿上。“我就是不想扰了你和浦儿的约定。我想着,此事你瞒我,是怕我阻了你的事。我瞒着你假作不知,是让你能安了心。” 迎春很感动,这么陈旧的古代,还有男人能这样体贴入微,真真是她的幸事啊。迎春撅起了粉红的小嘴,贴向给自己上药的孙绍祖,“祖祖,你真好,来,亲亲。” 孙绍祖笑着继续给迎春腿上洒着药,“我告诉你啊,你别勾引我,小心我一会儿把你给‘禽兽’了。” 迎春却咯咯的笑起来,手指滑过孙绍祖的下巴,略过他的脖子,“小哥,让姐瞧瞧,你可长得周正否?” 孙绍祖猛然翻身把迎春压倒在小炕上,他的手指滑过迎春粉琢一样的脸,“小妹,想看么?一会儿子让你好好看看,可好?” 迎春笑着用双手支着孙绍祖的嘴巴,“我错了,小哥,我再也不敢了!” 孙绍祖吻了吻迎春的双手,声音有些潮湿,“你真是个妖精,我早晚要死在你的手里。” 迎春松开双手,环住了孙绍祖的脖颈,“你还没说呢,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还不是不放心你个小没良心的嘛,我不知道你和浦儿怎么样了,两个我一起担心着。” 迎春一听孙绍祖提到和孙成浦摔跤的事,来了精神,“老孙,我告诉你啊,我今日大获全胜了!” 孙绍祖哼了一声,“看看你那流血的腿,居然还敢说全胜呢?” 迎春被人捉到痛脚,干笑了两声,捏起了孙绍祖的脸来,“能不能不打断了人家?好好听人家说话,好不好?” 孙绍祖被迎春捏得说不了话,只是点了点头。 迎春松开了孙绍祖的脸,又在上面揉了揉,“是这么回事,我仔细讲给你听……”当迎春讲完过程,孙绍祖已经趴在迎春的身上了。迎春斜了孙绍祖一眼,“喂,你还真懒啊,快起来,你想压死我啊。” 孙绍祖的头靠在迎春的脸旁,“我是服了你们两个了,当母亲的不像个当母亲的,当儿子的不像是个当儿子的。从这不着四六的比赛来说,你们两个就都不怎么样了。” 迎春摇着头,“你说得不对,我可不这样觉得。你看看,我选了浦儿认同的方式比了赛,然后又胜了浦儿,他只能此后听我的了。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了,浦儿明日会来咱们院子里的。” 孙绍祖望着迎春的侧脸,“如果他就是耍赖了不来了呢?你怎么办呢?” 迎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对孙绍祖扬了扬,“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孙绍祖拿过字据看了一遍,笑了起来,“你们倒真认真呢,还印了手印。” “那是,不能赖了不是。”迎春得意洋洋的说着,然后瞥了一眼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孙绍祖,“喂,大哥,你下来行不行,我都快窒息了。” 孙绍祖身子翻到一边,“此后你准备怎么办?” 迎春坐起身子,“我才不告诉你呢。”迎春扭过头来望着孙绍祖,“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孙绍祖靠在小炕上,对迎春说:“忘了告诉你了,姑母那里同意退亲了。” “姑母竟然同意了?”吃惊的望着孙绍祖。 孙绍祖坐起身,“但是要王家退姑母三千两银子。” 迎春一惊,“姑母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不过,我想姑母也好算计呢,老孙,王家会同意罢。” “母亲让我去和王家交涉,我想着王家就是不同意,也会拿出很大一笔银子的,绝不会是五百两。” “没错,”迎春点点头,“王家该是等着再给王公子定亲才是呢。”一提到王家,迎春又想到了王公子的轻浮,迎春就把在庙里的事告诉给了孙绍祖。 孙绍祖皱起眉头来,“这个王公子果然不妥,退亲就退罢,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把女儿嫁给了他。不过,”孙绍祖一迟疑,“表妹做的事,也很不妥,此话我们两个说就是了,万不能把此事传扬出去。” 迎春一笑,“我哪里那么不知分寸,就是司竹那里我也叮嘱了。” 孙绍祖笑着揽过了迎春的腰肢,嘴巴贴近迎春的耳朵,低声说:“我知道我的迎儿最好了,是不是?” 迎春被孙绍祖呵出的气,弄得耳朵痒痒的,迎春脸不由得一红,拍着孙绍祖的手,“你少来了,一会儿子让丫头们看到,像什么。” 孙绍祖笑着松开了迎春,夫妻二人又闲话几句,孙绍祖就回衙门里去了。 第二天,迎春忙完了早上的事,从孙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一进院子里,只见孙成浦正撅着嘴立在院子里,一脸的苦大仇深。迎春心里暗笑,向孙成浦走去。 孙成浦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一见是迎春,眼睛翻向了天,“我来了,要打要罚你随便罢。” 迎春望了孙成浦一眼,“那好,司竹,你现在就把二公子送到先生那边去。” 送到先生那里去?孙成浦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罚自己了?孙成浦转念一想,马上了然了。先生是来替这位嫡母审视自己的,放在先生那里,嫡母又得了教庶子去学里的贤名,又能掌控自己的一举一动。孙成浦不由得冷笑起来,这位嫡母倒真是好打算了! 迎春瞥见了孙成浦的冷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看出来孙成浦的怨来。迎春冷冷对孙成浦笑道:“我倒不是逼二公子学习,只是,”迎春拉长了声调,“只是我和你父亲昨晚也打个赌。” “打赌?赌什么?”孙成浦被迎春调起了好奇心,他望着迎春希望听到迎春的下文。毕竟,父亲那种不苟言笑的人,会和嫡母打什么赌呢?听嫡母今日的话头,似乎这个赌和自己有关。 迎春的目光从孙成浦脸上一扫而过,“你父亲以为你不想去学里,只是一时之气,他坚信你还是可塑之材。而我,则不这么认为。从这些日子以来,二公子的行事作风,我就敢断定,二公子一向做事没长性,俗话说,三岁看长,七岁看老。二公子已经痴长到了十岁,此后,也没什么大的出息,无非就是依仗家族,混口饭吃。至于顶门立户,”迎春说到这里,冷笑起来,“只能求佛保佑着,等下辈子去罢。” 孙成浦的脸已经涨得发紫了,听迎春说完,孙成浦大吼一声:“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你在父亲面前胡说什么?!” 迎春望着恼羞成怒的孙成浦,呵呵的笑起来,“你不是么?先前儿看你还兴兴头头和韬儿去学里呢,只不过是听了别人的几句闲话你不就不想去读书了么?我难道说错你了么?” 孙成浦有些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迎春原本就是试探一下孙成浦,没想到一试就试出了问题来了,姜姨娘,居然为了私怨一点也不考虑着孙成浦的未来,这样的生母真是自私透顶了。 迎春轻轻的笑了一笑,“这府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么?我还知道,你从此都不想去学里了,你也不想读书了,你的一生比一个能干的下人都不如。你觉得小石头等小厮只是奴才,可是他们哪个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呢。小石头,上前来。” 迎春叫起了孙成浦身后的小石头,“你告诉给你家公子,你将来想要做什么?此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一并告诉给你家二公子?” 小石头有些怯怯的望了眼迎春,低下了头。迎春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出来,今日没人会怪你。” 第二百零六章 吐心事 小石头终于鼓起勇气,但声音却细小无比。“我……我想有一天,当一个像……像孙管家那样的人。” 孙成浦把小石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吃惊的望着小石头。迎春欣赏的望着小石头,口气和蔼了许多,“小石头,你为什么想要做个像孙管家那样的人呢?” 小石头抬起头,双眼放着光芒,“我,我觉得孙管家很厉害,什么事都懂,大家都尊敬他,也怕他。而且,”小石头望了望迎春,见迎春眼里闪着鼓励的光,又继续说道:“而且,老爷和夫人都很信任孙管家,我觉得孙管家很了不起。” 啪!啪!啪!迎春已经开始为小石头鼓起掌来。只是片刻之间,司竹、槐角、泽兰、桂心、紫苏、小翠等几个丫头都为小石头鼓掌了,就连院子里的婆子也鼓起掌来。 小石头的脸忽的红了起来。迎春拍拍小石头的肩膀,“小石头,有梦想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相信你会为这个梦想而努力的,对不对?” 小石头充满信心的点点头。迎春拍拍小石头,“去罢。”小石头脸虽然还红着,但是胸膛挺拔了很多。 迎春望向孙成浦,此时的孙成浦有些目瞪口呆了。小石头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这些话,原来小石头一直希望当孙府未来的大管家啊。相形之下,孙成浦不由得反思起自己来,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将来想要做什么。 “怎么样?浦哥儿,你将来想做什么?当一辈子依附于家族的米虫么?” “我才没有那样想过呢!”孙成浦马上反驳迎春,但是心里还一直思索着,自己将来是要做什么呢? 迎春咯咯一笑,“二公子不用强辩,没想过就是没想过,我早就知道二公子是这样胸无大志的人了。所以,我昨晚上就和你父亲打个赌,你此后不会去学里了,就是勉强去了,也只是应个景罢了,先生教你的,你一概不会。” 孙成浦的脸通红起来,他咬着牙说:“我……我才不会那样!” “不会么?二公子不是刚和老爷说了不去学里的么?还有呢,老爷好像还是对二公子很抱有希望的。于是,我和老爷就打个赌了,他和我约定,如果二公子能在学堂认真学了一年,我就是输了。而且,”迎春望着孙成浦聚精会神的样子,笑了笑,“那时候,不消老爷出面,我就会帮二公子请来学骑马的师父。” “真……真的?”孙成浦惊诧的望着迎春,迎春点点头。孙成浦的心忽然一亮,自己一直想学骑马,可是祖母不许,说他太小,身子骨也不好,只许他学文,不许他学骑马射箭。为此,孙成浦不知和孙老太太闹了多少次,可是无奈孙老太太像铁了心一样,就是不答应孙成浦。眼见着孙成韬现在已经开始学着骑着矮马,而且还跟着师父去了跑马场去了,孙成浦心里又妒又恨。 现在嫡母竟然提出骑马的事了,怎能让孙成浦不欣喜呢。孙成浦想到了孙老太太,眼神忽的又暗了下去,昂脸对迎春说:“你哄我罢了,你根本说不了祖母。” 迎春一笑,“我既然敢答应你父亲,我就会说服了老太太。只是,一年后,我怕你没这个本事和我说骑马的事。” 孙成浦听了迎春的保票,眼中又闪出光辉来,“拿来纸笔来,我要和夫人签个约定才是。”孙成浦可是打定了主意,趁着夫人和父亲打赌,定下此事,不然此后夫人若是反悔了,自己可是一辈子别想再碰马了。 迎春望向司竹,“去准备着,我倒要看看二公子一年后是哭着来见我,还是笑着来找我?” 司竹应了一声,进了正房。迎春也进了去,孙成浦急急的跟着迎春身后走进正房里。 迎春拿着笔,把约定写上,又是一式两份,迎春先按了手印。孙成浦奔到案边,仔细看着纸上的内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也按了手印,自己挑了一张揣在怀里,望向司竹,“司竹,你现在就带我去先生那里。”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迎春在孙成浦身后叫住了孙成浦,孙成浦心里一灰,嫡母不是要变挂罢?孙成浦立住脚,气恼的说:“我就知道夫人不会轻易让我赢的。” 迎春笑了起来,“我当然不会轻易让你赢。我为了检验二公子的学业进展,二公子此后从学里回来都来我这里,我要亲自看看,而且我还会制订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二公子一年里功课的情况,这样二公子也方便看,我也一样方便看。二公子若是功课好,就用红笔划个圈。二公子若是没达到我的要求,我就要用黑笔划个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假外,红圈过了三百个,我自会安排骑马的父亲来教二公子,二公子看如何啊?”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为难我功课了?” 迎春一笑,“我们也可以把大公子找了来啊,大公子的功课也是不错的,而且大公子会很公正的,对不对?” “好,一言为定,我放了学一定会来夫人这里的,夫人一年后不要反悔就是了。” 迎春点点头,孙成浦催着司竹带他去先生那里。迎春望着孙成浦的背景,笑了起来。孙成浦定会为了骑马而用功学习的。 奕彩房里。 奕彩手中拿着早已看过无数次的《涑水家仪》,眼睛呆望着书,心思早已不在书上了。从王家退亲,到自己去庙里,一幕幕常在她心头略过,让她羞恨难当。 奕彩的手不由得向前挪了挪,咣当一声,碰翻了手边的茶杯,水洒了一书案。 茯苓慌忙跑过来,忙擦着书案,“姑娘没烫到罢?” 奕彩完全回过神来,轻轻的摇了摇头,望着茯苓擦着书案。待茯苓擦干了书案,奕彩走上前,拿过笔来,轻轻的在书页边写着:错把春心付东流,只剩恨与羞。 奕彩放下笔,坐在椅子上。自从被王家公子轻薄了之后,奕彩对王家彻底的死了心。但是摆在她面前的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自己和母亲到底是客,在孙府里长此住下去,倒是多有不便。而且,王家退亲的事已定下来,现在只是王家到底出多少银子给她们母女的事了,在孙府里这样住着,倒显得不大好。 昨日听自己母亲说,她还求了舅母帮着张罗着一个适合的亲事。舅母是答应了,但也只是帮着寻寻。而奕彩这几日里却时时会想到三表哥,眼前晃着的,也是三表哥的那双威武的官靴。三表哥待三表嫂的好,尽人皆知,如果能嫁给三表哥那样的男子,才是不枉生为女儿身了。 想到这里,奕彩的脸一红。如果当初母亲早做打算,把自己定给三表哥,现在住在那府中正房的不正是自己嘛。而母亲偏生错打了主意,把自己定给了登徒浪子王公子,现在虽然是退了亲事,但是孙府上下也都知道是王家提出退亲的,自己和母亲多多少少也会脸上无光。 奕彩粉唇轻抿着,坠入沉思中。 茯苓不敢上前,只是有些担心的望着自家姑娘,小声的说:“要不,奴婢陪姑娘去花园子里走走罢。” 奕彩抬头看了一眼茯苓,转过头来,“不去了,在房里坐坐就好了。” 此时脚步声响起来,姑老太太进了来。 奕彩一见母亲来了,忙站起身,“母亲这是去了哪里了?” 姑老太太坐下来,茯苓端上来一杯茶,姑老太太接过茶,喝了一口,才说道:“我才从你舅母那里回来了,你舅母说你二表嫂那边有个亲戚儿倒还不错,那孩子家在扬州,今年十八岁了,家里有间铺子,还有些田产。虽然是小门小户罢,日子倒也过得富足。母亲在你舅母那并决有贸然就答应了,特来问问你的主意了。彩儿,你意下如何啊?” 姑老太太说着,望向奕彩,奕彩咬着嘴唇,姑老太太又说起了话:“依我看呢,就是远了些,其他的还好说。” 奕彩此时说了话,“母亲,我……不想嫁这一家。” 姑老太太愣了愣,看着奕彩有些蹙起的眉头,迟疑的问道:“彩儿,你和母亲说实话,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你说明白了,母亲自会和你舅母讲,我只说是我的主意便罢了。” 奕彩垂下头来,良晌不作声。姑老太太打发出去了茯苓,拉过来奕彩,母女两个坐到小炕上。姑老太太望着越发出众的女儿,语重心长的说道:“许多人的亲事都讲的是父母之命,但是母亲却不想委屈了你。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母亲希望你嫁的人家是你自己满意的。这样,母亲就是有一天死了,去了阴间见你逝去的父亲也是有脸面的。咱们家的事,你也知道,你出嫁了,家里虽然没有什么,还是那些个田产也终归是你的。我还能活多少年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 ps:不好意思,烙韭菜合子烙得忘了时间了,望谅 第二百零七章 大喜事 “母亲……”奕彩拉住了姑老太太的手,嘴唇抖了抖,“我……想着,舅母这样的人家,就很好。舅母待人也好。”说到这里,奕彩的脸上升起一片绯红,她顿了顿,眼帘垂下来,“而且,三表哥也……很好……” 姑老太太有些惊讶,原来女儿竟然钟情于自己的侄儿了,这是姑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不过转念一想,姑老太太也了然了。侄儿是嫡子,是自己嫂子生的,是孙府里响当当的老爷。就是她们住来的这些天来看,侄儿确实是为人不错,待嫂子很好,和兄弟间也是极和睦的。最难得的是,侄儿待自己的妻子犹为重视,姑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疼爱自己的妻子的男人呢。 姑老太太点点头,“祖儿那个孩子确实不错,我的彩儿很有眼光。可是……”姑老太太望了眼奕彩,“祖儿已娶正妻了,就是姨娘也有了三个了,这样的内宅里,只怕是纷争会多。彩儿难道要嫁这样的人么?况且就算是嫁了,也只会是姨娘,也就是用小轿抬过去罢了,我是怕委屈了你啊,彩儿。” 奕彩望着姑老太太的眼睛,“母亲,我们母女两个从开始守着田产,守着族产,到现在年年有租子收,经过了多少艰辛,母亲是知道的。任何一种得到,都是要靠我们自己去努力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对不对?我们已经改变了许多,”奕彩轻轻的挑起了眉毛,“难道我们不会去争取了更多么?” “对啊!”姑老太太一拍手,“可不是嘛,你三表哥这样的好人才,就是我们不争了,我看着他那几个姨娘也不像是省事的。不是你三表嫂厉害,我看这几个姨娘早闹起来了。只是,你三表嫂这个人是个厉害的,我们要想对付她,倒不那么容易才是啊。” 奕彩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只要我能入了三表哥的门,一切的机遇就都会有的。母亲,不是还有你帮着我么?” 姑老太太听了奕彩的话,马上说道:“彩儿放心,母亲即已知你的心事,定会帮你的。” 奕彩嘴角浅浅一扬,“三表嫂即是个厉害的,我们就绕过她,从三表哥那里下手。” 姑老太太马上点起头来,“对,从祖儿那里下手倒好些,这天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不偷腥的猫儿。” “还有,”奕彩望着姑老太太,“母亲,舅母那里母亲还要常去走动了,说话万不能张扬什么,只是顺着舅母的心思去说就好。至于舅母给我说的那门子亲事,母亲只和舅母说王家退亲的事,让您很伤心,先过段日子再提亲也不迟了。” 姑老太太点点头,女儿到底是个会谋划的。 迎春送走了孙成浦,就往孙老太太这边而来。 小丫头一见迎春来了,忙向里报了声,然后挑起了帘子。孙老太太见迎春进了来,忙招手叫过迎春,“迎儿,快过来,你就是不来,我也要着人叫你呢,浦儿的伤风,可是大好了罢?” 迎春笑着点点头,“母亲放心,浦儿早就大好了。” 孙老太太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见韬儿已经和先生读书了,浦儿那里怎么说的?” 迎春一笑,“母亲放心,浦哥儿刚从我院子去走的,是司竹送去先生那里的。” 孙老太太吃惊的望着迎春,“去读书了?还是从你院里走的?浦儿他肯么?” 迎春早已明白孙老太太的意思了,老人家是怕她逼着孙成浦去学里,担心自己的孙子被吓到。迎春点点头,“母亲,是浦儿自己要去学里的,等浦儿回来,母亲一问便知了。” 孙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如果浦儿真能如此,倒让我省了好多的心去。”孙老太太又想到了姑老太太,对迎春说:“还有一事,你也知道你奕彩表妹的事,王家悔了婚,我只是想着,让你帮着张罗一个合适的人给你表妹才好。不然你姑母那里,也不会放心。” 迎春欠了欠身,“母亲放心,媳妇自会帮着表妹寻门好人家的。” 孙老太太叹口气,“奕彩这个孩子命中也多磨难,好端端的,王家竟然悔婚了。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真是让人没法子去说。” 迎春应合了一声,却不好再说什么。 青黛此时走过来,躬身回道:“老太太,该用午饭了。” 孙老太太笑着对迎春说:“你今个就在我这里用午饭罢。” 迎春忙笑着应了。 不多时,麦冬把菜饭都摆上来,孙老太太笑着让迎春也坐下来,迎春刚坐下来,只觉得菜味刺鼻,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难受。她忙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孙老太太见迎春忽然离了座,忙问迎春:“可是怎么了?” 迎春立在一边,只觉得胸口发闷,迎春勉强笑了一下,刚要回孙老太太的话,哇的一声,吐了一口。 青黛连忙帮迎春拿来手巾,孙老太太一见迎春脸色苍白,忙让人扶着迎春到里面小炕去坐,这边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司竹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麦冬对司竹说道:“傻丫头,还不快去给三夫人准备茶水。” 司竹这才回过神来,忙倒了杯茶,端到迎春面前。迎春接过茶,喝了一口,觉得好了许多,就要站起来。孙老太太连忙摆手,让迎春坐下来,仔细问道:“今日早上可是吃过用过什么么?” 迎春仔细的想了会子,“吃了些粥和小菜,都是极平常的,并没有吃过什么啊。” 麦冬在一边说道:“三夫人,奴婢斗胆问您一句,您的月信可来了没有?” 迎春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马上一滞,难道自己是……怀孕了? 孙老太太这时候也是一呆,她遮饰不住一脸的喜色,望着迎春,“迎儿,你仔细想想,上个月的月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司竹想了想,“上个月初四来的,现在是十七。” 孙老太太的喜色更重了起来,她笑得合不拢嘴,“十有八九是坐胎了。” 迎春完全没想到自己是怀孕了,她低头望着自己平平的小腹,真的么? 司竹高兴的说道:“一会儿子大夫就会到了,还请大夫给夫人瞧瞧,也好让老太太放了心啊。” 孙老太太连忙点头,“司竹这丫头说得不错,说得不错啊。”孙老太太望着迎春,吩咐麦冬,“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罢,让你们三夫人先在我这里歪一会儿子。” 麦冬带着丫头们出去了。孙老太太望着迎春,“迎儿,如果真是有了身子了,那真真是咱们孙家的大喜事啊。” 迎春脸红了起来,“母亲,一会儿子大夫来了才能知道,现在倒不好说。” “我看着倒像。迎儿,你和母亲说说,你近几天可有过什么不适么?” 迎春低下了头,“倒没有什么,今日才觉得菜味难闻。” 孙老太太陪在迎春身边,问这问那,从迎春的话中分析着迎春是否受孕了。没多久,麦冬带着大夫进了来。孙老太太马上退到一边,请大夫为迎春把脉。大夫把了一会儿脉,起身对孙老太太一抱拳,“恭喜老夫人,孙夫人这是有了身孕了。” “真的?!”孙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忙让人给大夫打赏钱。自己则派人去衙门里去叫孙绍祖马上回府来。迎春在一边忙说道:“母亲,倒不用这么急罢。” “怎么能不急,这是天大的喜事,祖儿要当父亲了,要让他回来知晓知晓才是。迎儿你就放心罢,这些的事都由我来做。” 孙老太太打发人去找孙绍祖不说,她又坐在迎春身边,问迎春想吃什么,告诉迎春要注意些什么,还把司竹等丫头全部叫了来,孙老太太自和迎春如母女一般后,还是第一次沉下脸来对司竹几个丫头说话:“司竹你们几个可要仔细了,现在你们夫人有了身子,你们定要小心着服侍,不许有个万一。此后府里的事再不许多去扰了你们夫人,有事先来回我了。还有,厨房里你们尽管选个可靠的人儿守着,你们夫人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做了。” 司竹几个丫头连连点头。 孙老太太想了想,又吩咐道:“告诉给扫院子的人,以后府里的各条路上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心夫人脚下。你们几个丫头也机灵些,瞧着哪个不好,只管来回我,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迎春笑起来,“母亲,没有这么严重罢,只是十月怀胎而已,哪里就要娇成这样了。” “你年轻不懂得这些个,”孙老太太微微嗔怪起迎春来,“我养过四个孩子,可是最后占下的,还不只有两个嘛。所以你要小心着,这可是你的第一胎。女子的第一胎才是最重要的,万不能马虎着。” 孙老太太吩咐完这些,又命人拿了水果和点心给迎春吃。孙老太太让麦冬亲去熬燕窝煲给迎春喝了,又让津嫣做些迎春喜欢吃的点心来。忙完了这个,又叫那个,孙老太太把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支使得团团转。 第二百零八章 再请薄太医 “嫂子这里怎么了?好生的热闹呢。”随着笑声,姑老太太带着奕彩走进来,“可是有什么事了?” 孙老太太一见姑老太太来了,忙笑着拉住了姑老太太的说,有些激动的说道:“祖儿媳妇有孕了。” 姑老太太没回过神来,身后的奕彩却脸色一白。姑老太太又问一遍:“侄儿媳妇怎么了?” 孙老太太只当姑老太太没听清,笑着又说:“祖儿媳妇有身子了,才个儿大夫也看瞧过去,说是刚有了一个月呢,妹妹,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啊?” 姑老太太终于听明白了,她马上换了一张笑脸,“恭喜嫂子啊,可是要有嫡孙子的人了。” 孙老太太笑着。 姑老太太又打趣着说:“嫂子倒该好好庆贺庆贺,依我看,还要去庙里进香,保侄儿媳妇一个平安。” 孙老太太一听,马上应道:“可不是,我真要哪天去庙里为媳妇求求呢。” 姑老太太连忙接过话来,“那时候我和彩儿一定陪着嫂子去。” 孙老太太笑起来。 奕彩轻轻的问孙老太太:“舅母,三表嫂在哪里呢?” “你表嫂在里间呢,你去瞧瞧罢。” 奕彩笑着向里间走来,进了里间,见迎春半卧在小炕上。迎春见奕彩来了,忙要起身,奕彩劝住了迎春,“三表嫂快快躺着罢。” 司竹把奕彩让到一边的椅子上,奕彩笑着说:“我和母亲想来舅母这里坐坐,就听舅母欢喜的告诉我们三表嫂有喜了,真要恭喜三表嫂了。” 迎春一笑,“也才是知道的,母亲就这样急火火起来了,让人看了倒像什么了似的。” 奕彩笑了起来,“舅母高兴也是极平常的,三表嫂是头胎,不只是舅母高兴,就是我听了,也是一样高兴呢。” 迎春望着奕彩那水汪汪的眼睛,奕彩的话说得很动听,迎春心里有些恍惚,奕彩心里真是如此想的么? 心里的话,只能在迎春心里萦绕,嘴上却笑起来,“表妹可真是个可人儿啊。” 迎春和奕彩叙着话,外间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三老爷来了。”迎春和奕彩都听到了小丫头的声音,奕彩的第一反应是极缓的坐直些了身子,头微微的昂起些。奕彩的小动作,落在迎春的眼里。迎春拿着身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难道奕彩喜欢上了孙绍祖了? 孙绍祖的声音从外间传了来,只听得孙老太太对孙绍祖说:“进里间看看你媳妇去罢,慢些着,你表妹也在呢。” 孙绍祖应了一声进了里间。奕彩连忙站起身来,见孙绍祖进来,施了礼,“三表哥。”孙绍祖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竟然当着奕彩的面牵住了迎春的手,“你还好么?”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声对孙绍祖说:“表妹还在,你倒放肆起来了。” 奕彩站在一边,脸色微变,她忙笑着说:“那三表嫂就好生养着罢,我先出去了。”奕彩说着,又望了一眼迎春,眼角扫过孙绍祖。而孙绍祖这时候正深情的问着迎春的话,全然没注意到奕彩。奕彩垂下头去,走出了里间。 司竹等人见孙绍祖进了来,也随着奕彩出了里间。 迎春一见奕彩走出去了,推了推孙绍祖:“你干什么啊,表妹还在这里,硬生生的拉我的手做什么?让表妹看了像什么样子。” 孙绍祖坐在迎春身边的小炕上,“我们是夫妻,明媒正娶来的,你怕什么?” “去你的,”迎春嗔怪的瞥了一眼孙绍祖。孙绍祖凑到迎春身前,手轻轻的抚着迎春的小腹,然后笑了,“有个小家伙在里面呢。” 迎春也笑了,自己虽然是穿越来的现代人,但是她还没当过母亲呢。孩子,于她来说,是一个再意外不过的意外了。 “你说他现在有多大?”迎春问孙绍祖。 孙绍祖想了想,“可能也就一个杏子那么大罢。” 迎春翻了翻眼睛,“也许是支桃那么大呢。” 孙绍祖手轻轻的摸着迎春的小腹,“要不我来摸摸他有多大罢?” “滚蛋,你能摸出什么来。” “那就让我来弹小家伙一个脑崩儿罢。” “你给我一边去!”迎春气得就差踹孙绍祖了。 孙绍祖笑着按着迎春的腿,忽然脸色一顿,“你前几日不是刚和浦儿摔跤挫伤一下子么?对孩子到底有没有什么不益之处啊?你可问了大夫。” 迎春摇了摇头,“我忘记问了。” 孙绍祖站起身,叫了司竹进来,“你去差人请薄太医来。” “薄太医?”迎春胸口一窒,“大哥,你开什么玩笑,那薄太医是可以随便能请来的么?请他老人家来到底是给你看喜脉还是给我看喜脉啊?” 孙绍祖忍着笑,劝着迎春,“薄太医除了眼神不济外,确实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你瞧你体寒已除,现在还有了身孕,足可以说明薄太医医术还是很高明的。”孙绍祖哄着迎春,“听话,请来薄太医给你瞧瞧,我也好放了心去。” 迎春托着腮,“去罢去罢,反正这几日也实在无聊,许是薄太医来了还能热闹些。” 孙绍祖笑望着小妻子,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奕彩和姑老太太此时已经回去了,孙老太太见司竹又去安排人请大夫,忙走进里间,紧张的问迎春:“迎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么?快告诉给母亲来。” 孙绍祖连忙回道:“母亲放心,儿子想着请前治好迎春体的太医来给迎春瞧瞧,或是开些补身子的方子,或是告诉咱们一些养胎的药,倒让咱们便宜些不是。” 孙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好罢,到底是太医医术要好些,就让迎儿在我这里罢,一会儿子太医来了我也正好问问心里才托底。” 奕彩和姑老太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奕彩吩咐茯苓把门口的花剪剪枝,茯苓答应着守在了门口。房中就只剩下姑老太太和奕彩,姑老太太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好,这贾氏若是生下嫡子,地位就稳了,再想动了她,只怕是难了啊。” 奕彩望着转来转去的姑老太太,慢声说道:“母亲倒也不必着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三表嫂现是还没生下来孩子呢,母亲急着什么。母亲也是过来的人,想是知道什么叫怀胎……十月。”奕彩的眼帘轻挑,望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姑老太太。 姑老太太忽然明白奕彩话中的含义,“对啊,这怀胎十月里的时间可长着呢,能不能保得住这一胎还在两说呢。”姑老太太忽的高兴起来。 “而这怀胎十月里,又有哪个男人是肯守着大腹便便,身子不便的妻子呢。所以我倒要劝劝母亲,不必太过急了,急易出错。” 姑老太太终于坐在奕彩对面,欣赏的望着自己的女儿,“彩儿,到底是你的心思缜密,那你说说眼前儿要怎样才好呢。” 奕彩微微一笑,脸上的美丽恬静得无懈可击,“我想着,三表哥家里的姨娘们大概还不知道三表嫂怀孕的事罢。”姑老太太听着奕彩的话,高兴得一拍大腿,“对啊,你三表哥那里的几个姨娘,我看着个个倒不像是省事的。我这就去她们那里转转去。” “母亲急什么?”奕彩拦住了姑老太太,“此事母亲去算什么,如果真让人瞧见了,让舅母和三表嫂知道了,倒不好。依我看,”奕彩的眼睛望向门外,“倒不妨要茯苓出去玩一会儿子,这样才好些。” 姑老太太的眼睛一亮,茯苓是自己女儿一手调教出来的,想来做这种事再拿手不过了。“好。”姑老太太笑着向外一叠声的叫茯苓。 孙老太太房中,司竹引着薄太医和小东进了正房,孙绍祖迎了出来,忙向薄太医施礼,“有劳薄太医了。” 薄太医精神矍铄,面带着笑容走进来,见了孙绍祖也躬着身子还了礼,“大人太客气了,能让老朽来给尊夫人瞧病,倒也是老朽的本份呢。” 小东依然活泼开朗,他在薄太医身后对孙绍祖施了礼,然后笑道:“是啊孙大人,除了您,再没人让我们老爷来瞧病了。老爷都憋了有好些日子了,您若是不请老爷来,我家老爷只怕也要自己来给大人请个平安脉的了。” “住口,没规矩!”薄太医生起气来,胡子撅了撅,“怎么没人请我去瞧病呢?你忘了,前几天不是还有个宋大人请我去的么?你在孙大人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东被骂得一缩脖子,嘟嘟囔囔的小声嘀咕着:“宋大人那是多少年前请您去的了。” 薄太医气得一转身,越过小东,指着小东身后刚端茶进来的曲儿,开口骂道:“你懂得什么?这样的场合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么?小心我揭了你的皮去!” 小东不敢说什么,端茶的曲儿一听此话,就吓得混身乱抖起来。曲儿本来年纪就小,她也不是孙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头,今儿只是使唤的人都去忙着照顾三夫人了,所以才由她端了茶来。曲儿不想自己刚端茶进来,就被大夫指着鼻子骂起来,曲儿吓得想极力的忍着哭,但是还是呜咽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新依仗 曲儿跪倒在地上,哭着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错了,奴婢只是前儿偷偷吃了老太太吃剩的一块子点心,奴婢再也不敢了!请老太太饶命啊!”曲儿哭得很是伤心。 孙老太太呆在了当场,这是怎么回事?大夫到底在骂哪一个啊? 迎春在里间早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她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让薄太医来了真是再好不过了。迎春心里打定了主意,此后一个月让薄太医来一次,薄太医真是极品人才啊。 孙老太太并没听到迎春的笑,她心里还存着疑,孙老太太望向孙绍祖,“祖儿,太医怎么恼了?” 孙绍祖的脸上说不出是喜是怒,他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没和薄太医打过交道,薄太医他……他,嗯,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医术是没的说。” 小东此时已经拉住了薄太医的手,“老爷,我在这呢。” 薄太医凑近了小东,仔细的看了下,然后瞪大了眼睛,“才儿你不是在门口么?怎么一会儿子就窜到我眼前了?你小子跑别人家里耍得什么?” 小东小声说:“老爷,您快别说话了,孙大人请您来给孙夫人诊脉的,我扶着老爷过去罢。” 薄太医甩开了小东的手,生起了气,“哪个用你来扶,我还没老糊涂到分不清人呢,你给我仔细瞧着,我是怎样给孙夫人把脉的。”薄太医说完,大步走到孙老太太身边,施了一礼,“孙夫人,老朽给您把脉了。” 孙老太太被唬得直往后退,双眼惊恐的望着薄太医,一边叫着孙绍祖:“祖儿,这位太医是何意啊?” 孙绍祖连忙把孙老太太挡在身后,笑着对薄太医一躬身子,“薄太医,请这边请,这是家母,里间的才是我拙荆。” “哦,”薄太医灰暗的脸上有些微红,对着孙老太太又施了一礼,“老夫人多多包涵,我是没看清,一心急着给孙夫人把脉。” 孙老太太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无妨,请太医去里面为我家媳妇瞧一瞧罢。” 薄太医哦了一声,再不敢乱走,在孙绍祖的陪同下走进里间。进了里间,薄太医问孙绍祖:“尊夫人在哪里呢?” 迎春早就笑倒在床上了,她见薄太医进来,笑着对薄太医说:“薄太医,您猜猜我在哪呢?我是在您身后,还是在你左边呢?” 你猜猜我在哪里?这话是多像孩童在躲猫猫的玩耍之话中,此时却用在了当家主母和太医的对话间,这着实让屋里的所有人忍俊不禁。 司竹几个丫头遮着嘴笑,孙绍祖瞪了一眼迎春,“别淘气。”然后孙绍祖让过来薄太医,“拙荆在这边,太医。” 薄太医马上走到迎春这边,孙绍祖拉着薄太医的手,然后又牵过来迎春的手腕,交到薄太医手边,“拙荆在这里,太医。” 薄太医把起了迎春的脉,一边把脉,一边点着头,“还好,并无大碍。” 孙绍祖紧张的说:“前儿拙荆摔了一跤,膝盖着了地,我担心对胎不益。” 薄太医摇摇头,“无妨,以老朽把这脉,尊夫人的胎并无大碍。但是我要叮嘱孙大人和孙夫人一声,胎气宜清不宜热,宜静不宜动,孙夫人还是要多多当心才是啊。一会儿子老朽给孙夫人开几味安胎药,也好让孙大人安些心。” 迎春点了点头,谢过了薄太医,孙绍祖请出薄太医开方子去了。 迎春卧在床上笑起来,司竹也有些撑不住,强忍着笑,对迎春说:“夫人倒是好好躺会儿子罢,免得一会儿老太太看了担心您。” 迎春笑着说:“让你们把我说得娇气得不得了了,哪里就这样子了,若是在乡下,女子怀了胎不是一样下地种田。” “夫人怎么能和农妇一起比呢?夫人的身子何等金贵。” “我看都是女人,没什么不一样的。”迎春说着坐起来。司竹马上扶住迎春,“夫人可要慢些着,这样起猛了,头晕不说,万一伤到胎,那可就是大错了。” 迎春给司竹一个华丽丽的白眼,“你干脆把我供起来罢,一日三柱香。” 孙绍祖从门外进来,“我看这样倒好了。” “你!”迎春瞪了一眼孙绍祖,忽然又笑起来,“你若真要把我供起来,倒是现在先跪一个我瞧瞧。” 孙绍祖咬起牙来,“真是纵得你不知道是谁了。”孙绍祖说着就要来提迎春,司竹再也忍不住了,“老,老爷,夫人她的肚子……” 孙绍祖像是被定格一般,不敢乱去抱迎春,举起的手最后落在迎春粉嫩的脸上,捏了一把。“呀!”迎春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孙老太太紧张的走了进来,“迎儿你怎么了?快告诉给母亲!” 孙绍祖没想到孙老太太会这样紧张迎春,从前见陈姨娘和姜姨娘怀胎时,孙老太太也没这般紧张。孙绍祖还没等对孙老太太说话,迎春一脸委屈并眼泪汪汪的对孙老太太说:“母亲……”那腔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似戏场里青衣的唱音,连手都轻抖起来。 孙老太太急忙走到迎春身边,把迎春拥在怀里,“快告诉母亲,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迎儿,你别吓母亲。” 孙绍祖有些回不过神来,望着迎春和孙老太太抱在一起。忽然,他发现迎春的眼睛飘向他,那眼神已全无委屈,似乎还有一丝狡诈,难道她又起了什么坏主意了? 孙绍祖正在狐疑,迎春那里已经说开了话,“母亲,老爷他……他要打我……” 孙老太太随着迎春的话,把脸转向孙绍祖,看着孙绍祖的眼神已是气愤不已。孙绍祖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自己这位夫人给算计了。孙绍祖忙说道:“母亲……” “好了!”孙老太太打断了孙绍祖,一点也不给孙绍祖辩驳的机会,怒气冲冲的对孙绍祖说:“祖儿,迎儿现在是有了身子的人,你为什么这样待她?万说她没有错,纵然是有了错,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啊,她可是双身子的人啊,你怎么就这样不让母亲省心呢?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动迎儿一下,倒不如先来打我的好!” 孙老太太连珠炮一样的说了一串,迎春委在孙老太太的怀里,极力的抿着想笑出声的嘴,朝孙绍祖一个劲的挤眼睛。 孙绍祖就差气倒了,“母亲……” “好了,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就好好待你媳妇,若是让我再知道你欺负了她,你可别怪我和你没完!”孙老太太抚着迎春的头,“迎儿是个老实的孩子,祖儿,你可不能欺负了老实人啊。” 老实人?孙绍祖胸口一窒,眼前这位头扎在母亲怀里一脸得意的笑的妻子还是老实人呢?还有没有天理了?! 迎春在一旁忙急住孙老太太的腰,“母亲,有您,媳妇才好放心很多。” 孙老太太安慰的拍了拍迎春的背,“放心,还有我呢,我看祖儿敢待你如何。” 迎春像只小猫一样依在孙老太太的怀里,好一副母慈媳教图啊,孙绍祖完全被隔在这副图之外。孙绍祖在想,会不会有一天这位坏坏的小妻子借着母亲的宠爱而假传“圣旨”呢? 迎春和孙绍祖直到在孙老太太那里用过晚饭,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迎春走路挺着小肚子,笑笑嘻嘻的对孙绍祖说:“此后我就要这样来回的走了,我先练习练习,免得以后不习惯了。” 孙绍祖笑着捥着迎春的手,“你啊,真真是个孩子。”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的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孙成浦房里。 孙成浦吃惊的望着夜荷,“果真么?” 夜荷低着头,“是真的,茯苓姐姐才儿个都向我借线呢,她说表姑娘想给夫人做个小虎头鞋子,我这才听得老太太房里的曲儿说,夫人是有喜了。就是下午紫苏也来告诉我了,说今晚公子不用去夫人那里了,明儿个二公子再去就是了。我也借着机会问了紫苏是不是夫人有喜了,她笑着点了头的。” “有……有喜了?”孙成浦有些失神,夫人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父亲要有了嫡子了,那么,祖母和父亲还会像从前一样在意自己么?自己的未来又将是什么样子的呢? 孙成浦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夜荷忙跟着,“公子要去哪里了,已经很晚了。” “我……我去姨娘那里去,你跟着我去罢。” 夜荷跟在孙成浦身后向姜姨娘院子这边走了来。孙成浦叫开了门,婆子并没拦了孙成浦。孙成浦走向姜姨娘的屋子里。姜姨娘听到丫头说孙成浦来了,站起身来,笑道:“已经这么晚还来了?” 孙成浦也不回话,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姨娘,夫人有喜了。” 只此一句,犹如晴空霹雳一般,惊得姜姨娘目瞪口呆。姜姨娘望向孙成浦,脸色有些苍白,“二公子听哪个说的?” 第二百一十章 一石击起千层浪 “紫苏都已经说了,确有此事。” 姜姨娘白着一张脸,半晌才说:“我知道了,二公子且放心,此事我会有计较的。冰叶,天晚了,你送二公子回去罢,路上机灵些。” 冰叶应了一声,望向孙成浦。孙成浦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姨娘这样草草打发出来,他看了看姜姨娘,站起身随冰叶出去了。 走在院子里,孙成浦有些担心的问冰叶:“姨娘她……没事罢?” 冰叶忙笑回:“二公子不用担心,姨娘只是担心二公子这么晚出来,出去了万一遇到哪个,只怕闹到老太太那里去又是桩事了。” 孙成浦这才放下心来,和冰叶一路说着话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冰叶送完孙成浦就折回姜姨娘的院子里,姜姨娘正眯着眼睛望着那摇曳的烛花。 “夫人居然有喜了!”沉默了许久的姜姨娘终于发出一声如怒兽般的低吼声。 冰叶不由得吓得一惊,抬头望着姜姨娘的脸。“她……凭什么?!想生下嫡子来巩固她正妻的位置么?想生下嫡子来夺本是浦哥儿应有的一切么?她做梦!” 冰叶立在姜姨娘身边,低声说道:“可是……我们又怎么能让夫人不生孩子呢?就算没了这个孩子,夫人也还会再生一个。” 姜姨娘的脸狰狞起来,“那就让她永远都不能生。” 冰叶吃惊的望着姜姨娘,姜姨娘慢慢的坐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平淡下来,“最好……”姜姨娘拉起了长声,“让她进了鬼门关才好。”姜姨娘阴笑了两声,身子靠在椅背上。 “那时候就算我当不了夫人,浦儿也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所有的家产不给他给谁?那时候老爷就算再娶个填房的夫人,也要再等上个一两年的光景。等新夫人再受孕生产,怎么也要等上个三四年,那时候浦哥儿就大了,到时候谁也左右不了浦哥儿,我也就熬出了头。” 冰叶知道姜姨娘是真着了恼,不敢多说什么,在一边小心的陪着。 迎春和孙绍祖进了正房,孙绍祖扶着迎春坐在小炕上,迎春笑了,“真不必这样小心了。”孙绍祖一笑也不说话,坚持着让迎春躺好了,才坐在迎春一边说:“今日王家又来寻了我了。” 迎春眉毛一挑,“又找你去了?你和王家说了姑母要银子的事了么?” “说了,”孙绍祖拨弄着迎春的手指玩起来,“王家的人唬了一跳,说要回去商量商量。不过依我看,就算王家不给拿三千两,也会给姑母一千两银子的。” 迎春拍走了孙绍祖的手,“不过我看姑母很是会拿捏王家的心思,张嘴就敢要上千两的银子,真是大大的手笔呢。” “要是你,你要多少?”孙绍祖饶有兴趣的问迎春。 “我嘛,”迎春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要一万两,不吓死他们也吓疯他家。” 孙绍祖笑着去抚迎春的秀发,“你真坏,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真要一万两,王家又岂会给呢,倒不如要个即让王家有些心疼,但又能拿得出的银子数方好。” “我才不那么做呢,”迎春晃着头,“如果王家不给我,岂不正中我的下怀了,他们都不要脸,我还要什么脸?我非跑到他们家,以少夫人的身份自居,不闹得王家人昂马翻,我才不回来呢。” 孙绍祖啧着舌头,“还好我娶了你,虽说有诸多不满,但是我还是娶了你,要不然人昂马翻的恐怕要是我孙宅了罢?” “告诉你老孙,你再敢惹我生气,我就告诉母亲去。” 迎春说完这一席话,忽然就觉得像是回到小学时代——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如果你敢欺负我,我就给你告老师去!这带着孩童稚气的要挟,令迎春自己都想笑。 孙绍祖却告起饶来,“好了好了,我哪里敢惹你啊,贾姑娘,小的在你面前只肯服低做小。” 迎春笑着去捶孙绍祖,“讨厌讨厌,你真讨厌。” 陈姨娘一早起来要去给迎春立规矩,泽兰却来了,告诉陈姨娘夫人身子不舒服,就不用去立规矩了。陈姨娘送走了泽兰,坐在房里悄声的骂起来:“身子不舒服那才好,总不立干什么才好呢,我巴望不得。” 想着自己要挑的胭脂膏子,陈姨娘让香舍去花园子里采些花来。没多一会儿,香舍拿着几支花从外面跑进来,“姨娘,有大事发生了。” 陈姨娘正调得认真,听着香舍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气往胸口撞,抬起头就骂:“你诈尸了,还是你亲娘老子死了不成?!跑来跑去的,又大吵大嚷个什么劲!” 香舍被骂得立住身子,低垂着头,“姨娘,奴婢错了。” 陈姨娘低下头又开始调自己手上的胭脂膏,然后抬头望了一眼香舍,“你死人不成?还不快把花给我拿过来,现在就缺花了。” 香舍马上走到小桌旁,把花朵上的花瓣都摘了下来,轻轻的放在调胭脂的小盒子里。 陈姨娘哼了一声,问道:“刚才你说有大事发生?到底是什么事?” “才个儿奴婢去花园子里采花,听到表姑娘那边的丫头茯苓和雁大姑娘那里的丫头艾叶说话,好像是茯苓向艾叶借线,说是给……”香舍怯怯的望了一眼陈姨娘,继续说道,“夫人的小公子做个虎头小鞋子。” 陈姨娘挑胭脂的小勺子当的一声掉在小桌上,她直直的望向香舍,“你说什么?夫人未来的小公子?难道是……夫人有孕了?” “后来奴婢从花丛子里走出来,假意和茯苓打招呼,茯苓倒没心机,把夫人有喜的事全盘告诉给奴婢了,奴婢就急急回来告诉给姨娘了。” 陈姨娘脸上雪白,自己千辛万苦的和别人争宠,又机关算尽的把老爷骗上了床,可是,却敌不过夫人的一个孩子。嫡子,老爷正正经经的子嗣,未来孙府里的接班人,入族谱时都会在写上赫然的一个“嫡”字。 陈姨娘拿起胭脂盒子扬手就把盒子扔在地上,胭脂被抛了出来,一地刺眼的艳红。 “不!夫人不可以生下这个孩子!我一定不会让她生下一个孩子来,一个也不行!”陈姨娘瞪着血红的眼睛,原本的娇美,现在已经全然变得扭曲。陈姨娘抬起一脚踩在一块胭脂上,“我让你生……我让你生……”陈姨娘也不管绣鞋上沾的一片红,一下下,似乎踩在迎春的头上一样。 香舍低垂着头,不敢走上前劝一句,这时候送到陈姨娘面前,只会添几个耳光子。 陈姨娘踩了一会儿,又跺了几下子,才停住脚,气喘吁吁的望着脚下的胭脂。“香舍!”陈姨娘一声厉喝,吓得香舍身子一晃。香舍忙上前,陈姨娘平了平胸口,才说道:“你悄悄的差人去姨老太爷那里一趟,把此事告诉给他,让他快想想办法。” 香舍见陈姨娘并没有打自己,连连点头,借机退出了房门外。香舍刚在房门外长出一口气,只听得房里又传来咆哮声。“人都死了不成?快把这里给我收拾了,仔细我把你们的头发都给你们剪了当姑子去,让你们一个个只想着勾引爷们!” 香舍忙叫了几个丫头进去,自己悄悄叫人去姨老太爷那里去了。 迎春从早上起来,就很轻闲。孙老太太心疼迎春,让迎春不必早去请安,迎春也免了姨娘们来立规矩,但是水绸还是在快到辰时来看看迎春。 迎春知道从水绸被抬成姨娘后,孙绍祖一次也没去过水绸的院子里。迎春见水绸笑意如初,心里才略有些放心,和水绸叙了一会儿子话。 待水绸走后,雨凌又来了。雨凌一进屋就笑了起来,“母亲怎么不让女儿来请安呢?” 迎春一见雨凌这几日又出息了些,心里高兴,招手叫过雨凌来。雨凌依在迎春的怀里,司竹却在一旁皱起眉头来。“夫人,您还是好好歇一会儿子罢。” 雨凌从没见过司竹这样不懂规矩的说话,望向了司竹。迎春却说起了司竹:“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却只当成耳旁风,我真没事。” 司竹被训得低下了头。 雨凌望着迎春,“母亲怎么了?是身子不好么?” “没有的事。” 雨凌望着司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升起了疑团,抬起小脸望着迎春,“母亲难道真是得了什么病,连我也瞒着么?” 迎春望着雨凌有些刚曲起的眉毛,心中一动,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会皱眉毛了,雨凌的心事一定很重,自己又何必让孩子为自己担心呢。迎春想到这里,笑着抚着雨凌的脸,“凌儿别乱想,母亲没什么事,只是,只是快要为你生个小弟弟或妹妹了。” “真的?!”雨凌的满脸担忧被欣喜所代替,她忙站直身子,“母亲,我刚才真不该向您怀里挤呢,您没事罢?” 迎春慈爱的忙拉住雨凌的手,“凌儿,真没事,你不必那样小心翼翼,现在我只是有些害喜罢了,不过薄太医也说了,吃过一些他开的药,可能害喜的症状也不会有的了。” 雨凌有些不知所措,“母亲,我,我还是第一次有自己的小弟弟或是妹妹,二弟比我只小一岁,他小时候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了。现在又添了一个弟弟,我真是很开心呢。” 迎春望着雨凌的小模样,笑道:“只要这个宝宝能和我们凌儿一样懂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雨凌被迎春说得小脸一红,“母亲,弟弟自然是要比我懂事的。” 雨凌又在迎春这里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爷们耍泼 这时候津嫣来了,迎春忙叫津嫣进来。津嫣笑着说:“三夫人,这里是老太太让奴婢拿给三夫人一些的水果,都是特特让人从庄子里拿过来的,极新鲜的几个样儿。” 迎春笑着让津嫣回去谢过老太太,津嫣就回去了。迎春觉得一阵阵犯困,只想再睡一会儿。迎春躺在小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司竹的声音传了来,“夫人,奴婢有事想和您说一说。” 迎春连眼皮都不想抬起来,她闭着眼睛说:“什么事就说罢。” “姨老太爷来了,去老太太那边了。” 迎春猛然睁开眼睛,不年不节的,他来做什么?自从上次姨老太爷被孙老太太赶走之后,姨老太爷和孙府里就再没什么来往,就连陈姨娘那里,姨老太爷也再未遣过一个人来瞧瞧。像任由着陈姨娘自生自灭一样。 迎春起了身,司竹马上帮着迎春重新梳理了头发。迎春一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对司竹说:“姨老太爷不是个省事的,他去老太太那里也只怕没什么好事,我们这就去瞧瞧,别让老太太那边再吃了姨老太爷的什么亏。” 迎春说着扶着司竹的手,往孙老太太这边而来。才到了院门口,丫头津嫣见了就和迎春轻轻的摆了摆手,迎春一见,进了一边自己先前住的屋子,津嫣也跟了进去。“怎么回事?”迎春进了屋子里就回头问津嫣。 津嫣低声说道:“姨老太爷和老太太在里面开始还好些,后来就一声高一声低的,老太太才叫人去请陈姨娘来呢。奴婢想着三夫人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姨老太爷为人欠妥当,我怕三夫人吃了亏。” 迎春笑着对津嫣点点头,“你倒是个懂事的丫头,难怪一直在母亲这里服侍。我还是进去瞧瞧才放心,母亲自己一张嘴,一会儿陈姨娘再来了,我怕母亲被气坏了身子。再者,我是这府里的夫人,我也不能凡事置身事外不是。” 津嫣想想也是,叮嘱迎春:“姨老太爷如果什么话不中听,三夫人切勿往心里面去才是啊。” 迎春点点头,扶着司竹出了门,往孙老太太的正房而去。早有小丫头挑起帘子,迎春进了正房。只见正座上的孙老太太面有愠色。姨老太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一旁盘子里的点心。 迎春一挑眉毛,这位姨老太爷倒是不用招呼,自在得很。 孙老太太一见迎春进了来,脸上缓和了些,把迎春招手叫过去,“好好的你怎么跑过来了,你现在要小心些身子才是啊。门外的丫头也是,怎么没拦着你让你回去歇歇呢。” 迎春微笑着回道:“母亲倒不必叫我,我也是才眯了一会儿子,现在起来正好出来逛逛,我听丫头说姨父来了,我怎能不过来看看姨父呢。” 姨老太爷这时候才把一对眼珠子从点心上移开,望着迎春的小腹,哼了一声,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等姨老太爷放下茶杯才说道:“我倒不须你来瞧我了,没你来瞧,我倒好些。” 迎春笑得天真浪漫,“既然姨父不想看到我,那我也就不久留您了。”迎春朝着门口说道:“来人啊,送客。” 赤裸裸的驱赶,纵是再没脸没皮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话。姨老太爷双眼瞪得滚圆,手颤抖的指着迎春,“你……你……” 迎春笑了起来,“还是姨父会说笑话,这已快晌午了,我又不是那要下水田的农妇,我脸上哪来的泥呢。”说完,迎春先咯咯的笑起来。 一屋子的人全都极力的忍着笑,忍得最辛苦的要数孙老太太。孙老太太紧抿着嘴,端起茶来,顺理成章的终于张开了嘴,茶盏盖子遮住了孙老太太的嘴,没人看到那盖子后面笑着的嘴。 姨老太爷脸涨得发紫,他心里知道自己说不过迎春,把头扭向孙老太太这边,“姐姐,你倒是瞧瞧,哪有这样子的晚辈,生生的就来赶我了,难道这是你孙府待客的规矩?” 孙老太太把遮住的茶杯盖子放下来,淡淡一笑:“我倒是没迎儿这般的魄力,想着来往都是亲戚儿,却最后也没落下个什么好来,倒不如像迎儿一样,至少心里是畅快一些的。”孙老太太说着,望向了立在一边的迎春,一笑,嘴里吩咐着丫头们:“你们怎么这么没眼色,眼见着你们夫人是有身子的人,就让她这样站着么?还不快给她搬把椅子来。” 话说得是关照迎春,但是却是对姨老太爷的反击。你说我媳妇不好,我倒觉得她好,不然也不会让她在我眼前和你平起平坐的。 青黛连忙把椅子搬来,孙老太太又叮嘱一句:“拿一个棉垫子来,别凉到你们夫人。” 姨老太爷怎会不知道这婆媳一唱一和的把戏,姨老太爷腾的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望了眼迎春,又看向孙老太太,“我先不说这些个小家子的话,我倒想问姐姐,庄子你们到底是买不买回去?” 迎春听着心中一动,买庄子?买谁的庄子?又是为何买呢?买回?听着姨老太爷话中的意思,像是从前这庄子是孙府的。 迎春不解的望了一眼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没想到姨老太爷当着迎春的面,就提庄子上的事,本来还想多少给姨老太爷留些面子,现在看来,自己的好心倒成了多余的了。 孙老太太望着盛气凌人的姨老太爷,脸沉了下来,“妹夫既然说到了庄子的事,那我倒要好好和妹夫说说。当年是因为惜月那孩子,祖儿才执意要把那处庄子送与你和妹妹,现在庄子收成不好了,你倒想着把庄子卖还给我们,我想问问妹夫,哪有这个道理?” 姨老太爷冷笑起来,“你们孙家就是把庄子买回去,也是应该。不说别的,当年不是因为祖儿,惜月会死么?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补偿惜月,把庄子给了我们,我们这才压下那时的火气,没和你们撕破了这层脸皮。但是后来我们经管了庄子才知道,那是个什么破庄子,地不是好地,种什么都长不好。庄子里的人也是极刁钻的,三两日的不是这个吵就是那个闹,我倒要派人去调停了。姐姐倒要说说看,这算什么?你买回去难道不应该么?” “你混账!”孙老太太气得嘴唇都有些抖起来,“那是多好的庄子啊,当初我们家在庄子里种得作物也是极好的,你不说你一味的只求奢侈,没了吃的就伸手向庄子要,要么就把庄子里的作物卖于他人,好端端的一个庄子被你治得败落成这般模样,你倒好意思来让我再买回去了,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从姨老太爷和孙老太太的话里,迎春把此事知道个大概,原来是姨老太爷想让孙老太太买回去送给他的庄子。笑话,天下竟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姨老太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姐姐这话说得不对,庄子你即给了我,我当然要取其所用。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庄子里有什么可以让我去奢华的?姐姐现在质问我,我倒正想问问姐姐,当初你们是安了什么样的心,把这样衰败的庄子就给了我们,情面上倒像是我们占了姐姐多大的便宜一样。我让姐姐算计了去不说,就是我那惜月啊,好生生的一个嫡女却嫁入你家为妾,又早早的把命丢在了你家,这是什么天理世道啊!” 姨老太爷越说越激动,最后双腿一盘,老臀一沉,竟然坐在前厅的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孙老太太气得脸色涨红,迎春却皱起眉头来,以姨老太爷现在的模样,不像一个有大家规矩的爷们,倒像极了菜市场上和人撒蛮耍泼的女人。 “你……你给我起来!”孙老太太气得声音都哆嗦起来。 姨老太爷翻着一双死鱼眼睛,“我现是怕什么,倒是姐姐了,你的祖儿就是凶手,不拿屠刀的凶手,你们孙府里好好的夺了我女儿的命啊!”说着姨老太爷又哭嚎起来。 孙老太太还要说话,迎春忙站起身来,走到孙老太太身边轻轻抚着孙老太太起伏的胸口,劝道:“母亲别气。” 孙老太太哪能不气,她指着正在哭着的姨老太爷对迎春说:“你瞧瞧,你瞧瞧,这是成何体统啊。” 迎春一笑,低声说:“母亲生的是什么气,姨父这样闹丢的也是他自己的人,母亲犯不上跟这种人生气。这样的人,母亲越是要和他理论,他越是得了意,母亲和这种浑人都辩出什么是非曲直来。母亲且听媳妇的,一会儿子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姨父喜欢坐在地上,就让他坐罢,让他静静心思也好些。” 孙老太太皱了下眉头望向迎春,迎春朝着孙老太太眨了眨眼睛,甜甜的笑了起来。 孙老太太有些惊诧,但是仔细一想,媳妇的话并不无道理。孙老太太拍了拍迎春的手,对麦冬几个头说:“把你们夫人的座儿移到我身边来,我们娘们儿倒好好说说话。”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台阶 麦冬应了一声,和两个丫头把迎春的座位挪到孙老太太身边,婆媳两个离得很近,说开了话。孙老太太问迎春的饮食,又问了药是否吃了。迎春一一答着。 姨老太爷坐在地上哭了半天,偷眼一瞧,心里那个气啊。人家婆媳正聊得热火朝天,脸上的笑犹如两朵盛开的花,刺痛了他的眼睛。想想自己坐在这里,居然连个问的人都没有,姨老太爷又不能就此起身,那样该多没面子。姨老太爷狠狠的又张着大嘴嚎了起来,希望孙老太太能差人劝上几句。 可是,随着姨老太爷哭声的高涨,那个贾氏竟然把椅子又向孙老太太身边挪了挪,婆媳坐得更近,聊得更为欢畅起来。 姨老太爷甚至听到贾氏对孙老太太毫不避讳的说:“母亲,一会儿子饭就摆在这里罢,我听着姨父倒是哭出昆曲的腔调来了,现在的昆曲请个名角儿实在是难,媳妇甚是喜欢呢。” 再瞧孙老太太,居然郑重的点点头,似乎很认可贾氏的话一样。姨老太爷气得胸口堵得慌,这一对婆媳分明要把自己活活气死在这里。姨老太爷扯开嗓子又高声哭起来。 姨老太爷正闹着,小丫头在门口处回道:“陈姨娘来了。”陈姨娘走了进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怔,只见自己的父亲立在屋子正中间,哭得涕泗横流,极不体面。而老太太和夫人,正在聊着天。 陈姨娘胸口一窒,夫人居然是……坐着呢,自己的父亲还立在这屋中,一个晚辈就坐下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嘛。再看看自己父亲哭得极为不堪,皱纹间已经流满了浊泪,哭嚎的声音忽高忽低,屋里的人根本没人上去劝一句。 陈姨娘偷着望了一眼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和夫人正聊得欢,正眼也不看姨老太爷一下,似乎正房里只是栓了头嚎叫的驴子。再瞧瞧夫人,和孙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夫人倒是时不时的望了眼姨老太爷,只是望着姨老太爷时,夫人的唇边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来。那个弧度让陈姨娘心一沉,夫人只是在看热闹。大概是这位大家闺秀还从没见过一个爷们坐在厅里哭得像个泼妇一样罢。 陈姨娘也顾不得许多,先上前搀起姨老太爷,“父亲,看地上凉,快起来罢。” 迎春和孙老太太此时不再说话,都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一对父女俩,孙老太太并没怪罪陈姨娘没施礼的事,迎春也不理会。姨老太爷见终于有人来劝自己,他慢慢挪了挪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双腿,但是嗓子里的声音依然咕噜着长音。 “我……我告诉你们,”姨老太爷伸了伸有些木了的老腰,嘴巴因为长时间的嚎哭已有些结巴起来,“这……这就是我女儿来劝我,我才起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起身,我就让人看看,你们孙家是怎样的人家。” 迎春柳眉一扬,“姨父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姨父现在就回府去罢,我让人送姨父出门。” “休想!”姨老太爷瞪起了已无一滴眼泪的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可是那干涸的眼窝并没滴出一滴泪水来。姨老太爷叫起来:“你们孙府休想这么就打发了我,我告诉你们,你们今日是一定要把庄子买回去。” “姨父,我母亲的话刚才已经很清楚了,买回来是不可能的,如果姨父愿意,送回来我们倒是欣然接受。” “呸!”姨老太爷望着迎春,瞪起了血红的双眼,“你们想得倒是美,送回来?等我死的那一天罢!” “那敢问姨父想着什么时候终老呢?” 想着什么时候终老?这和盼着人早死一点区别也没有。姨老太爷被气得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两下,“你,你个贱妇敢这样说我?” 孙老太太在一边实在是气坏了,她没想到姨老太爷胡搅蛮缠到种地步,孙老太太先喝住了姨老太爷,“妹夫,你倒是仔细些,我送于你的庄子,岂有我再买回的道理?” 姨老太爷一听,脖子一梗,一指身边的陈姨娘,“那就把我女儿扶正成夫人。” 孙老太太见姨老太爷终于说出来府里的真实目的,冷笑起来,“那亦不可能。我媳妇现在有着身孕,我岂会不容这个媳妇?” 姨老太爷又扯开哭腔,“我好生生的两个嫡亲女儿,嫁入你孙府里,最后都落个姨娘的地位,你们又送我起倒赔钱的庄子,你们真是没了良心啊。” 孙老太太被姨老太爷气得手都抖起来,迎春连忙上前轻抚着孙老太太的胸口,劝道:“母亲莫真动气,且先去里面歇歇,这里交给媳妇就好。” 孙老太太皱着眉头望了一眼迎春,“你是有身子的人,我岂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呢。” 迎春笑着说:“母亲放心。”说着,迎春对着司竹说:“去把京墨、文元给我叫了来,把姨老太爷请出府门去,姨老太爷年岁大了,不识得过来时的路了。” 一句来时的路,让姨老太爷和陈姨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是老爷连把当年的事都告诉给夫人了? 原来,姨老太爷当年只是一个有两间铺子的普通人,是孙老太爷当年帮衬了姨老太爷,即出了钱又出了力,姨老太爷才有今日的几间铺子在名下。但是姨老太爷有些财力后,就不像从前一样敬重孙老太爷了。孙老太爷是在看是妻妹一家的份,从来不和姨老太爷计较此事。孙老太太也是看在妹妹的情面上,不好说什么。 可是今日,听着这位贾氏说出“来时的路”时,姨老太爷和陈姨娘不免心里翻了个个。他们父女两个到底心里有些发虚,听着这话,就想到了从前的事。 司竹此时已经应一声,退出去了。陈姨娘也怕姨老太爷闹出更多没脸儿的事,况她是最清楚京墨和文元的身手,她也怕姨老太爷吃了亏,忙上前说道:“夫人倒是该给姨老太爷留些面子才是,如果生生的让要架出去姨老太爷,和赶有什么区别?让姨老太爷此后还怎样登孙府的门?” 陈姨娘说着话,心里却是极力的压着火的,陈姨娘现在是怕了一些迎春,况她也听出来自己父亲已经惹火了老太太。那才是最不能惹的人,而自己父亲非看不清状况,仗着亲戚的情面说出这些不留余地的话来。如果连老太太都不帮他们的话,那自己扶正的事就彻底没了希望了。陈姨娘暗暗咬着牙,最最可恨的就数夫人,做事太不给人留情面,这算什么?晚辈赶长辈! 姨老太爷一听女儿帮自己,缩紧了脸上所有皱纹,眨了两下眼睛,一副委屈无比的表情。 迎春也懒得理陈姨娘,立在一边望着这一对父女两个,脸上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姨娘见和迎春说无用,就向孙老太太施了一礼,轻声说道:“求老太太但看在我父亲年岁大的份上,还有,都是亲戚儿之间,舌头撞上牙也是常事,难不成真闹得撕破了脸皮不成?还请老太太看在我母亲的情份上,不和父亲计较了才是。” 孙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如不是看在你母亲的情份上,我早让人把他给打出去了。现在既然你又提到妹妹,那我就再给妹妹一个情面,你领着你父亲下去罢。” 姨老太爷一听,说来说去的,居然还是让自己走,他岂会咽下这一口气去。姨老太爷跳着脚吼道:“你们孙府里别欺人太甚了,我告诉你们,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姨娘见自己辛苦都白白的被姨老太爷无视,心里一急,上来拦着姨老太爷,嘴上说道:“父亲,您还闹着什么?快快回去罢。” 姨老太爷岂会听陈姨娘的话,推开陈姨娘,和孙老太太又吵起来。刚吵了两句,一声惊呼从身边传来。原来陈姨娘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幸好槐角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陈姨娘,陈姨娘才没倒在地上。 迎春站起身,一指姨老太爷,“姨父还是安生些罢,陈姨娘已经被你气得晕过去了。” 一听得说女儿晕过去了,姨老太爷这才注意到被丫头扶到一边去的陈姨娘。此时陈姨娘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着,槐角正掐着陈姨娘的人中穴。姨老太爷没了主意,定定的站在一边不再说一句话。 孙老太太一看陈姨娘晕过去了,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这里也顾不上一边呆立的姨老太爷,急着看陈姨娘的情况。 不多时,陈姨娘缓缓的醒转过来,睁开了双眼,迎春等人长出了一口气。陈姨娘抖着双唇还要说话,被迎春拦住,“你且先别说什么,快让香舍等人送你回院子,一会儿子大夫就来了。你且放心,姨老太爷我们也不会为难了他,只要他心里还算清明。” 陈姨娘心知姨老太爷做事不够妥当,听迎春说了这话,也只能点点头,被香舍几个丫头扶着出去了。迎春望着还没回过神的姨老太爷,“姨父,请回罢,再不回去,只怕要闹出人命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双喜 姨老太爷听着迎春的话,眼珠一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们要我回去,我倒不回去了,我还要问你们一个虐待我女儿的罪呢。” 迎春示意麦冬把孙老太太扶到里间去,麦冬点点头。孙老太太先是被姨老太爷一闹,又见陈姨娘晕过去,惊得六神无主,心头乱跳。但是她又放心不下迎春,只让青黛扶着自己去了里间。留下麦冬帮着迎春这边。 迎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浅浅一笑,“姨父,妾您懂得是什么意思么?一家的主母,您又懂得是什么意思么?我且不说我没对陈姨娘如何,我就是真是罚了她,我也是有这个权力的。姨父知道,这妾只比奴才们略体面些,这是老太太和老爷敬重姨父,从来不以陈姨娘之父来和姨父论亲戚,若是真论起来,”迎春环视下孙老太太的正厅,悠悠笑道:“只怕姨父连这个厅里都进不来罢。” 姨老太爷脸上一怔,的确,自己虽然是孙老太太的妹婿,但是自己的女儿却的的确确是这府里的姨娘。姨娘连个大些的台盘都上不了,如果从陈姨娘这边算起来,自己确是连亲戚儿都算不上是孙府里的。别人只会唤他一声陈老爷,绝不会叫他姨老太爷。 姨老太爷被孙绍祖一直恭敬着,却从没想到过自己的身份到底该是什么。所以很多事,他都当成想当然。今日听这孙夫人这样一说,倒是自己有些气短。现在想想,孙老太太和孙绍祖倒是比眼前这种笑面夜叉好说话多了。 姨老太爷强撑着弹了弹袖口,坐得更直了些,也不看迎春,“我在这里等大夫,大夫看了碧容的病情后,我再与你们理论。” 迎春一笑,“姨父说得极是,只是在这个厅里坐着多有不便罢,到底这里是我母亲的正厅,还请姨父前厅里坐去罢。” 这时候,司竹挑帘子进了来,身后跟着文元和京墨。姨老太爷一见这阵势,自命清高的站起身,双手往身后一背,“你当我是愿意在这里坐着么?我还嫌自己闷得慌呢。”说完,姨老太爷迈着八字步,走出正厅。 迎春对京墨和文元高声说:“你们去跟着姨老太爷去前厅,好生服侍着。” 二人忙垂首应了声,跟上了姨老太爷。 不多时,孙喜引着大夫来了,迎春直接让孙喜带着大夫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迎春只觉得头也沉了一些,站起身来走进里间。孙老太太哪里能睡得下,见迎春进了来,忙招手叫过她,“你姨父去前面了?” 迎春笑着点点头,“母亲放心,姨父已经去前面了。大夫也去瞧陈姨娘了,想是一会儿子就会有消息了,母亲倒是先眯一会儿子罢,这里有我呢。” 孙老太太欣慰的拉过了迎春的手,“倒是有你了,不然我不知道要操多少的心。你现在还是有身孕的人,也不叫你安生些,倒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是了。” “看母亲说的。”迎春笑着握了下孙老太太的手,“母亲先睡着,我去陈姨娘那边看看去。” 孙老太太叮嘱着迎春,“你倒是小心着些,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 迎春笑着答应着,带着司竹走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 才到了半路,就见孙喜朝这边走了来。孙喜见到迎春,面色有些古怪,迎春蹙了下眉头,问孙喜:“大夫那边怎么说?” 孙喜略一迟疑,皱着眉头低声回道:“大夫说……陈姨娘有喜了。” “有喜了?”迎春呆在原地,司竹忙扶稳迎春的手,小声问孙喜,“孙管家,大夫有没有说几个月了?” “大夫说近两个月了。” 近两个月的身孕,迎春缩了缩眼睛,那该是……孙绍祖留在陈姨娘那里一夜的事罢? “打赏大夫去,孙喜。”迎春惨白着俏脸,对孙喜吩咐一句。孙喜偷偷的望了一眼迎春,然后退了下去。 迎春转过身子,朝孙老太太这边而来。司竹先拦住了迎春,“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去?难道陈姨娘怀了孕,她还拿起乔了么?” “你不懂,”迎春望着青砖铺着的小路,“我要告诉给老太太去,到底,陈姨娘的孩子,也是老太太的孙子。” “可是,夫人亲去告诉给老太太,那是该如何的心痛啊。” 迎春惨淡的一笑,“老太太是早晚都会知道的。”说完,迎春朝孙老太太的院子而来。 孙老太太眯着眼睛,心里刚觉安静下来些,就觉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是你们姨老太爷又闹上了?”孙老太太闭着眼睛问道。 麦冬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老太太,三夫人来了。” “哦,让她进来罢。” 麦冬让进迎春,迎春立在小榻边上轻声对孙老太太说:“母亲,大夫给陈姨娘看过病了。” “那就让大夫好生给开方子抓药罢,这些个事,倒不必告诉给我了。” “母亲,”迎春极艰难的唤了孙老太太一声,孙老太太闻声张开眼睛,有些疑惑的望着迎春。迎春勉强笑了笑,“大夫说,陈姨娘,有喜了,近两个月。” “有喜了?!”孙老太太睁圆了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陈姨娘都没着怀胎迹象,好好的媳妇这边有了身子,陈姨娘那里也得了喜了? 孙老太太要坐起身来,迎春忙扶住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拉住了迎春的手,“迎儿,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 “母亲,”迎春半垂着头,“您这样说,倒让媳妇心下不安了。” 孙老太太叹了口气,叫了麦冬吩咐着:“你去看一眼陈姨娘去,只说我让她好生养着罢,但是你们夫人那里,该立规矩时,她一样还是要立的。” 麦冬应着退下去。 迎春眼中含泪,孙老太太的话已经很明显的告诉陈姨娘,你虽然有了身孕,但是你还是个姨娘,尊夫人时,一点不能含乎了。孙老太太不肯亲去探望,也是对陈姨娘的一种警醒——你就算是有喜了,和一样有喜的夫人永远也比不了。 嫡庶争斗,永远是大家族里最残忍和血腥的。迎春懂得,孙老太太更懂得。 迎春深深的给孙老太太施了一礼,被孙老太太拉住了,“小心着些,现在到底不同往日了,我这里你也不用常过来瞧瞧,有事我自然会遣麦冬几个过去,你先回去罢,也闹了小半日了,你姨夫那里的事你就不要再问了,跟着他生不起这个气,由我来和他说,再一会儿子祖儿也回来了。” 迎春还没开口说话,就只到正房门口姨老太爷的声音传来了。“去告诉给你们老太太,姨老太爷我过来了,我倒要听听,现在碧容有了身孕,你们老太太要如何待她。” 孙老太太的眉心一紧,姨老太爷真真是越来越难缠了。迎春忙上前要扶起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对迎春摆了摆手,麦冬已经把手伸了过去。孙老太太整了整头发,走向前厅去,迎春紧跟在孙老太太身后。 姨老太爷全然没有刚才的死灰状,他正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支腿,一个腿正亢奋的颤抖着,整张脸上的肉也随着腿的动作抖起来。姨老太爷一见孙老太太出来,也不起身,双手微微在胸前一抱,“恭喜啊,姐姐,双喜临门啊。” 孙老太太也不理睬姨老太爷,坐在正座上,迎春立在孙老太太身后。孙老太太瞥了姨老太爷一眼,冷冷的说:“既然妹夫已经知道碧容那孩子有身子了,那就去瞧瞧她去罢。” 姨老太爷嗖的一下把支起的腿放下来,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得意洋洋的说:“我现在不急着去,我是来问姐姐的,到底是要买回庄子呢?还是把我女儿扶正呢?姐姐可是知道,现在我的女儿也是又有身子的人了,将来保不冷就是个哥儿呢,那可是姐姐的亲孙子啊。” 孙老太太知道姨老太爷得知陈姨娘怀孕的事就是来闹的,她微微一笑,“我这把年纪了,最不缺的就是孙子了,不说庶子那里的孙子,就是嫡子这里,也早有浦哥儿了。况且,我媳妇这里也是有孕的,许就是个哥儿呢,这才是我正正经经的嫡亲孙子。现在谁会知道碧容那孩子腹中到底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呢?” 姨老太爷脸上变了变,身板向前一探,“姐姐,贾氏的肚子里未必就是个哥儿呢。” “可是碧容那里也未必就一定是个哥儿,你说是也不是,妹夫?” 姨老太爷脸上的笑一窒,结节上下咕噜了两下,昂起那堆着肥肉的脖子,“早有先生给我算过,我是一定会有外孙的人。” 孙老太太拿着茶杯抿了一口,“也早有先生给我算过,我是有嫡孙的人。” 姨老太爷又觉词穷,老脸有些青紫,把袖子往腿上一扬,抱起半支小腿架在另一支腿上,“反正我是敢下保票的,碧容此胎定是个男胎。” 孙老太太正要说话,外头的小丫头回道:“三老爷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收购 孙绍祖进了孙老太太的正房,姨老太爷的架子摆得更大起来,也不等孙绍祖给孙老太太施礼,姨老太爷先晃着脚板对孙绍祖说:“祖儿,碧容有喜了,你可是又要当爹的人了。” 孙绍祖一愣,望向孙老太太和迎春。前者抿着嘴不说话,对着孙绍祖蹙了蹙眉,后者垂着头,眼睛盯着面前的青石板。“什么时候的事?”孙绍祖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不知道是问姨老太爷,还是在问孙老太太。 姨老太爷拍着手笑道:“可不就是才个儿,大夫都来过瞧了。” 孙绍祖一转头,望着姨老太爷,“姨父来做什么?” 姨老太爷一下子来了精神,忽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可是来让你们买回原来那庄子的,那庄子可是你们把我给坑了,让我赔进去不少银子。不过,我看在亲戚的情份上,这赔的银子就算了,但是你们要尽快买回去,祖儿,现在碧容也有了喜了,你也不能让她为此事劳心不是。” 姨老太爷斜了孙老太太一眼,“我才和你母亲也说了好久,你母亲年纪大了,竟然有些糊涂起来了。我念在大家亲戚一场,不买回庄子也罢了,”姨老太爷的眼神又转到孙绍祖的脸上,见孙绍祖脸色阴沉,到嘴边的话,忽然变了,“让碧容做个贵妾或是滕妾,我也认了。” 孙绍祖眉头拧成一团,“姨夫,这庄子我不可能买回来,请姨夫回去罢。还有,当年就已说好了,碧容只是妾,贵妾、滕妾都不是,这是姨父早早就和我们协议好的事,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至于我们家的事,姨夫也不方便插手。”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是外人,我可是碧容的父亲。”姨老太爷摆出老丈人的架子来。 “姨父,妾即是奴,妾父亦为奴,请姨父说话谨慎些才好。” 姨老太爷气得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你……你竟然这样和我说话?我告诉你,今日你不答应我两个条件中的一个,休想让我离开孙府!” 孙绍祖索性直着身子看着姨老太爷,“姨父如果不想离开孙府,我就只有请官兵把姨父带走了。” “你……” 正在这剑拔弩张时,孙老太太身后的迎春开了口,“姨父的庄子想卖多少银子?” 姨老太爷和孙绍祖都看向迎春,就连孙老太太也扭过身来对着迎春皱起了眉头。 姨老太爷见贾氏居然敢站出来说话,横了迎春一眼,“一千两,孙夫人出得起么?” 迎春淡淡一笑,“二百两,姨父爱卖不卖,如果姨父觉得吃了亏,就回去罢。我且告诉给姨父,即使是买,也是我个人买下这个庄子,和老太太、老爷没半点关系。” 姨老太爷胡子都快翘到天上了,“做梦!这么大个庄子,你居然就出二百两银子?” “可是姨父刚刚不是说庄子总是赔着银子,况庄子里的人也是极刁钻的,这样一个烂庄子,有人买姨父就该偷笑去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姨老太爷张了半天的嘴,被迎春一句句话咽在喉咙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涌在喉结不上不下,着实让姨老太爷难受得了不得。“我……你……” 迎春安慰的拍拍孙老太太的背,看过孙绍祖的眼神极为认真,迎春又马上看向姨老太爷。“姨父,要么就是二百两,要么就请姨父回去,明日就是一百两,姨父不信明日再来瞧瞧就是。” 姨老太爷信。他现在最信的就是这位孙绍祖的正妻贾氏所说的话了。第一次见这位贾氏时,他一时气恼摔了一个茶盏,贾氏说要姨老太爷赔,当时所有人都只当成是一句气话罢了。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位贾氏竟然派人跑到自己的铺子里,当着一些购货的新老主顾的面嚷着说自己欠了他们二两银子。 银子是不多,可是丢不起人啊。开了几间铺子的人,居然还赖人家区区二两银子,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铺子里被贾氏的人闹得半日没开了张,最后是自己的掌柜无法了,塞给了来人一锭银子,这才打发走那人。而那块银子足足有五两。一想到这些,姨老太爷就手脚发麻,全身肉痛。 这就是吐个唾沫都成钉的孙夫人贾氏,姨老太爷还真有些怵她。 姨老太爷避开迎春的眼睛,低头沉思起。现在那个庄子人少了很多,地也荒了,现在除了守庄子的几个老家人外,很多人都跑到其他庄子里租地种。这样一个烂摊子卖一千两银子确实是多了许多,眼前也就值一百多两银子。再加上这些年来自己在庄子里收的粮和银子,自己倒也不亏。 想到这里,姨老太爷抬眼看向迎春,“二百五十两。” “一百九十两。” 姨老太爷胸口一窒,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着贾氏那极平淡的脸色,出口就砍掉自己十两银子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姨老太爷负着手,“我告诉你,这也就是看在我的女儿也有了身子的情份上了,我就亏了本卖给你了,不过是二百两银子。”姨老太爷强调一句。 迎春一笑,“既然姨父想好了,那就明日姨父把文书都取了来罢。” 姨老太爷望了一眼孙老太太,“姐姐,那我就先去瞧瞧碧容了,那孩子可是有了身子的人。” 孙老太太默不作声,姨老太爷转身就走了。孙老太太望着姨老太爷的背影,轻轻叹道:“只在这里想着自己的利益,这边解决了却才想到怀孕的女儿,女儿也成了他的筹码……” 孙绍祖一躬身子,“母亲,既然姨父已经走了,母亲也好好歇歇罢。” 孙老太太站起身,牵过了迎春的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罢。” 迎春莞尔一笑,“母亲休息一会儿罢,我也和老爷这就回去。” 迎春和孙绍祖望着孙老太太进了里间,夫妻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的出了正房。一路上,孙绍祖总是在悄悄的观察着迎春,迎春心里清楚,但是并没说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让厨房做去。”一句原本可以不说的一句话,暴露了孙绍祖的心虚。 迎春望着眼前的路,轻声说:“我从来不忌什么,你想吃什么就让司竹去厨房里吩咐去罢。” 虽然是一句实话,孙绍祖还是感觉出迎春的伤心。孙绍祖不由得牵起了迎春的手,那只手冰凉着,似乎一直凉到了心底。孙绍祖心里一紧,抚着这凉度,她该是心伤了好久了。但是,就是这样,她还冷静的面对着姨老太爷,遮住自己的所有心事,没有一丝让人察觉,帮着自己的夫君收拾了一个烂摊子。 这该是怎样的忍耐力啊。孙绍祖心痛了。 孙绍祖站定,转过身子拉紧了迎春的手,“迎儿,我……对不住你……” 迎春所有的坚强瞬间决堤了,泪水汹涌流下来,止不住,道不明。迎春望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就觉得自己太过狭隘了。孙绍祖是古人,不是二十一世纪一夫一妻的男人。别说他一直钟情于自己,就算是他日日眠在妾那里,自己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封建礼教教育着的女人们,都该笑着宽容的接纳着自己男人和他的其他女人。敢有什么不悦,那就是善妒。 而眼前的孙绍祖,尊重自己,宠爱自己,除了这一次外,再没有夜里出过自己的院子。迎春吸了吸鼻子,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贪心了? 孙绍祖把泪眼婆娑的迎春拥入怀中,就这样紧紧的抱着,怕一松手,迎春就会飞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夫妻间的缄默。“哟,怎么好好的,你们夫妻两个……啧啧,好端端的在这里抱什么,倒也不怕撞见人,真真是年轻人呵。” 姑老太太的声音从夫妻二人的身后传了来。迎春和孙绍祖马上分开,夫妻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姑老太太笑盈盈的站在二人身处不远处。 “姑母,您这是做什么去?”迎春脸上有些羞红,问姑老太太。 姑老太太火炭般的走上前来,“我这不是正想去你母亲那里嘛,才儿听丫头们说有客在,所以我这才过去,也没别的事,就是和你母亲聊会儿子。”姑老太太看了一眼孙绍祖二人,笑着又说道:“好了,我也要去你母亲那里了,你们也回去罢,只是别在这里做这些个,小心让旁人瞧见了,倒让人嚼了舌头去。” 孙绍祖和迎春和姑老太太道了声别就走了。 姑老太太走了一半,转头望向孙绍祖夫妻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真真是没了脸面的,这还在路上呢,就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原来传闻果然不假,这个贾氏真是个不知羞耻,勾引爷们的女子。姑老太太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扭身走了。 孙绍祖和迎春回到院子后,一起用过晚饭,夫妻二人没再提陈姨娘的事。晚饭毕,小丫头进了来,“老爷,夫人,香舍来了,她说陈姨娘请老爷过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纷扰 一听是香舍来了,迎春已经料到香舍是来做什么的。她并没说话,只是看了孙绍祖一眼。 孙绍祖眉头一皱,“告诉给她,让她好生在陈姨娘身边伺候着,别没事四处乱跑的,如果陈姨娘那里有什么闪失,老太太那里是交待不过去的,让她可仔细了。还有,夫人这里身子不便,我哪里也不能去。” 孙绍祖态度已经很明朗了,陈姨娘想以腹中的孩子来请孙绍祖去,那只是做梦。明着喝斥香舍,暗着是警告陈姨娘,小心着自己的腹中胎儿,不知老太太那里定不会轻饶了陈姨娘。 小丫头退了下去。 迎春对孙绍祖说道:“你去看看好些。” 孙绍祖走过来,坐在迎春身边,“你倒是该少操些心,毕竟,腹中还有一个呢。” 迎春垂下眼帘,心里暖暖的。 香舍在院子里早听到孙绍祖的话了,她不敢说什么,等小丫头出来传了话,香舍讪讪的对院子里的丫头笑了笑,转身出了院子。 “老爷不来?”陈姨娘虽然心里也有些准备,但还是很意外。现在自己和从前可是不一样,正如自己父亲所说,自己的肚子里是揣着孙绍祖的儿子呢。陈姨娘咬起牙来,“又是因为夫人,是不是?难道夫人有喜,我就没喜么?都是一样,老爷凭什么眼里就只有她啊?!” 香舍低着头,不敢看陈姨娘。 陈姨娘揉着手中的帕子,把帕子团成一团,“等我生了儿子的,等我生了儿子的!……” 翌日,孙绍祖用过早饭,迎春要送孙绍祖出去,被孙绍祖拦住,手轻轻的抚过了迎春的小腹,“别乱动,小心着我儿子。” 迎春脸上一红,拍掉孙绍祖的手,孙绍祖笑着走出正房。 迎春叫过了司竹,“你去和孙喜说一声,如果一会儿姨老太爷的人来了,你让孙喜先拿着文书地契去衙门里查查,没有什么不妥的事再签了。还有,银子就直接从我这里拿出二百两罢,这几个月泽英交的银子不是一直都在嘛。” 司竹点点头,出去了。 迎春这一天都是懒懒的,到了中午,孙绍祖忽然回了来。迎春奇怪的望向孙绍祖,孙绍祖接过司竹递来的湿棉巾拭了拭脸,望着迎春饱含深意的一笑,“你猜怎么着?” 迎春“嗯”了一声,回望着孙绍祖。 孙绍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说道:“王家已经同意拿出三千两银子了,想明日就一手交银票,一手由姑母这边拿着婚书与王家一同去衙门上呢。衙门那里王家自然是已经托好了人的,所以想来没什么麻烦。” 迎春有些愕然,“王家居然这么痛快?” 孙绍祖微微一笑,“我也听同僚们说,王家已经快和前一任山西巡抚齐大人家结为亲家了。” “前一任巡抚?”迎春一挑柳眉,“王家倒能找到这样一户新亲家,难怪这么痛快答应了姑母这边。可是,我有些不明白了,这个巡抚大人是怎么不在位的呢?肯定不会是因为做错事而被罢免的罢?” “齐大人是告老还乡的,皇上曾挽留过,但齐大人却执意要还乡的,皇上也就同意了。不过,就算是齐大人告老了,他在朝中的声名也是很好的。” “可是这样一位齐大人又怎么会和王家这样新起之家结亲的呢?” “听得说,”孙绍祖望了一眼迎春,“你别多心才是。”见迎春一副了然状,孙绍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夫妻双方都懂了——王家迎娶的是齐大人的一位庶出女儿。 迎春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望着孙绍祖,“对于姑母来说,此事是天大的喜事。你可是来和姑母说此事的?想来王家还等着你的回信罢,你快去母亲那里告之一声才是呢。” 孙绍祖含笑着回望迎春,“我想瞧瞧你如何,所以先回来了。”孙绍祖说完站起身,出了正房去。迎春坐在榻子上垂下眼来,姑老太太的愿望实现了,迎春相信这是奕彩给姑老太太出的主意。那么,当奕彩得知王家同意时,她的心境又是如何呢? 姑老太太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那脚步一点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该有的沉稳。奕彩不由得蹙起了眉毛,“母亲,是不是王家那边有消息了?” 姑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深深的喘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可不是,彩儿,王家居然同意出三千两银子了。现在可好了,彩儿,你再议亲的话,你的嫁妆也定会丰厚了许多呢,彩儿啊,你也真真是那有造化的人啊。” 奕彩不语,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对王家的怨,对王公子的失望,对自己还算幸运命运的感叹,对未来深深的期望,千种滋味一齐涌上了心头。奕彩望着手里做到一半的帕子,陷入沉思。 姑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彩儿,我也问你三表哥了,原来这王家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我们,是真攀上了高枝儿了,你说这王家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人家,居然还和朝中大员挂上了钩了,我倒真是小看了他们了……” 奕彩打断了姑老太太,“母亲,您这几日去舅母那里,舅母待您如何?可曾说了什么么?三表哥对您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姑老太太一听女儿问这个,又打开了话匣子,“舅母待我倒还好,”说到这里,姑老太太捂着嘴扑扑的笑起来,奕彩有些疑惑的望着姑老太太,姑老太太这才又继续说道:“你也是知道的,你舅母的妹婿可是来孙府里闹了,现在和这位亲戚一比起来,我不知道在你舅母那里有多贴心呢。”姑老太太说完又咯咯的笑起来。 “不过,”姑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奕彩,见女儿面色如常继续又道:“听得说这一次这位姨老太爷一闹,竟然查出陈姨娘也有了身子。姨老太爷借着女儿有孕非要你舅母或是买回送于他的庄子,或是抬陈姨娘为贵妾。结果你三表嫂居然自己出银子买回了姨老太爷手上的庄子,听说这就去衙门里办了这事呢。你三嫂这个女子啊,真是够厉害的,就这样拿银子帮着你三表哥摆平了又一桩的事。” 奕彩放下手上的针线,定定的望着姑老太太,“母亲,您此后倒要小心些,三表嫂这人可是个厉害的角儿。” 姑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们都说祖儿那媳妇厉害,我瞧着也是个泼辣的主儿,但是,品行就差了许多。” 奕彩一蹙修眉,“母亲又知道什么事了?” 姑老太太嘴一撇,“还不是你那三表嫂,在去你舅母院子的路上和你表哥……啧啧,我都说不出口啊,真真是个没教养的,大庭广众之下吧,下人们走来走去的,身后的丫头都避开了,你说说这像什么样子?” 奕彩咬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姑老太太望着奕彩,“我瞧着我的彩儿是比她强出了好多,这样的女子还当夫人,她也配!” 奕彩拿起扎在帕子上的一根针,继续又做起帐子来,“母亲,此事您不必到外面提起来,特别是不能去舅母那里提。”奕彩抬起头,望着正在发问的姑老太太,又说道:“要想给舅母个好印象,多嘴,就是最大的隐患,母亲可要记得了。陈姨娘那里,我们也离得远些才是。我原还想着和陈姨娘走动走动,现在看来,倒是不方便去她那里了。” “那怕什么,她一个姨娘,我们是正经的亲戚,去她那里瞧瞧,是给她长脸。”姑老太太有些不屑。 “母亲,”奕彩皱着眉,自己母亲的脑袋里实在是缺了一根弦,“陈姨娘现在有了身孕,定会骄纵得不得了,我去了,她倒以为我去攀附与她呢。还有,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凡事必是万般小心,如若是我去她那里,她有个不自在,倒会算在我头上,我何必去惹那些个蜚短流长呢。” 姑老太太恍然大悟,自己倒是没有女儿想得周到。不错,她们母女两个现在就是要是非远一些,这样才能给自己的嫂子留个好印象,将来就是奕彩嫁过去,也只会对奕彩有利而无害的。 姑老太太转过眼珠,望向奕彩,“彩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奕彩轻轻一笑,“这府里不是还有两个姨娘嘛,我想着,这夫人和一个姨娘先后有孕,剩下两位姨娘的日子该不好过罢。” 姜姨娘那里已经知道陈姨娘也有了身孕的事了,姜姨娘喝了一上午的茶水了。“都有了身孕了,那个浪蹄子居然也能再怀上孩子了?真真是没天理啊。” 冰叶凑上前来,“姨娘,我们想些法子对付陈姨娘罢。” “对付她?”姜姨娘冷冷一笑,“那个蠢笨的女人有什么值得我去对付的,就算她生个哥儿,也在浦哥儿之后,他还能跃过浦哥儿去么?今时今日和不同从前了,老太太即不会把那个贱人生的孩子抱去亲养,也不会过份喜悦了。要知道,那贱人前面还挡着位夫人呢。只有夫人生下的嫡子,才能是浦哥儿最大的威胁。而那个贱人那里,想来也是极怕夫人生下嫡子才对的。” 说到这里,姜姨娘霍的一笑,面目没有变得柔美,而是异常狰狞,“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和夫人,谁能斗得过谁去。” 冰叶愣了愣,又说道:“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么?” “怎么会,”姜姨娘拨弄了一个佛珠,“我们还有许多的时间去筹划呢,急着什么。”姜姨娘说完,闭上了眼睛,手中的佛珠拨得飞快。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幽兰 姜姨娘心里念着自己的儿子孙成浦,而孙成浦此时正在迎春的房里背书。迎春拿着一本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孙成浦背着小手立在一边背诵着。 “可有一个错了?”当孙成浦背完了这一节文章,颇有些骄傲的望着迎春。 “今日背得倒是真不错。”迎春点点头。 孙成浦扬起了小脸,“今个儿先生学夸了我呢,说我很有进步,我想着,照这样下去,是不是我到了秋个儿,我就能学骑马了?” “那是自然,前提是你一直这样认真下去。”迎春鼓励的望着孙成浦。 孙成浦雀跃起来,学骑马,一直是他最大的梦想。 迎春笑着放下书,却打了个哈欠。孙成浦见了忙说道,“母……亲倒是该歇歇了,我听乳娘讲,女人,嗯,有身子时,都是极贪睡的。”孙成浦说完这番话,脸红了起来。 “谢谢浦儿的关心。”迎春听着孙成浦有些生硬的唤自己母亲,又面对他第一次这样对自己说出关怀的话,心里很是激动。 孙成浦脸红红的,“也,也不值什么的,我先回去了。”孙成浦半垂着头,小脸红扑扑的,站起身就走了。 迎春望着孙成浦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孙成浦本性不坏,只要好好教导,以后是个人才也未可知。 小翠这个时候进了来,“夫人,贾老太太那边的琥珀姐姐来了。” 琥珀来了!迎春心中一喜,自己有孕的事,孙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告诉给贾府那边了,这才不到一天功夫,老太太那边就遣琥珀来了,可见对自己有孕,老太太也是极欢喜的。 “快请进来。”迎春吩咐起来。 琥珀被司竹亲自给迎了进来,琥珀一进来,满面带笑,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箱子。“奴婢给二姑奶奶道喜了。”琥珀飘飘下拜。 迎春忙让司竹扶住琥珀,琥珀笑盈盈的对迎春说:“老太太听说二姑奶奶有喜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老太太听到信就急着要打发人来了,后又想着二姑奶奶现在身子不同于往日了,补养才是第一位的,所以找了半日的东西,这才遣奴婢来呢。” 琥珀说完一摆手,婆子把箱子搬到面前来,琥珀又道:“这里面有老太太准备的血燕、和田贡枣、江西的灯芯糕,还有咱们家自己小地里种的一些新鲜菜,二姑奶奶快让人收下罢。” 迎春谢过了琥珀,让琥珀回去给老太太代好。然后问道:“老太太近来身子可好?” 琥珀忙回道:“老太太身子骨倒硬朗着,听着二姑奶奶有了喜,人也精神了许多呢。这是二姑奶奶身子现在不便,要不然老太太早让人来接了。” 迎春笑起来,让人赏了琥珀,司竹亲送琥珀出去了。 迎春望着箱子里的东西,心中一动。自己怀着孕,占尽了孙老太太的关注,只是吃的东西就已经多出了好多。现在贾府这边又送过来这么多,自己一直能吃到产下孩子。迎春垂下眼来,而同样怀孕的陈姨娘就比自己惨了许多。孙绍祖不肯去陈姨娘那里,孙老太太只是吩咐人包了一包燕窝。 迎春抚过小腹,孩子到底是没罪的。 司竹挑帘子进来,迎春望着箱子里的东西,对司竹说:“你把血燕和和田贡枣包一些给陈姨娘送过去罢。” “给她?”司竹错愕不已,“夫人,您这是动了哪份恻隐之心啊?陈姨娘并不一定会领夫人的情呢。” 迎春抬起眼,“我并没想着要她承我的情,我只是,”迎春慈爱的抚过自己的小腹,“不希望她腹中的孩子比我的孩子缺少太多的东西。” “夫人!”司竹有些急起来,“您又何必操这个心呢。” “司竹,”迎春轻唤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陈姨娘的孩子并未做过什么错事,就像大姑娘,你看她现在不是与我比陈姨娘还要亲近些嘛。”迎春盯着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那也是老爷的骨血。你没做母亲,你不懂我的心境,你去送就是了。” 司竹望着迎春放在小腹上的左手,不再说什么,自家夫人到底是个良善的人。 “夫人送我的?”陈姨娘望着槐角手里的两个纸包,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抬头望着槐角,扯起一边的嘴角,终于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来,“看夫人惦记着我,其实我这里的补品也不少了,倒是夫人,也是有身子的人,姑娘还是拿回去让夫人留着用罢。” 槐角微躬了下身子,“夫人那里已经留着了,这里给姨娘的。” 陈姨娘看了香舍一眼,香舍马上接过来槐角手上的东西,陈姨娘笑着谢过了槐角,香舍送槐角出去了。陈姨娘望着桌上的补品,敛起了笑意,冷冷的、一动不动的盯着。 香舍进了来,并未察觉陈姨娘的变化。她笑盈盈的打开一个纸包,欣喜的叫道:“姨娘,您快看,居然是血燕,前儿老太太赏给姨娘的才是官燕,不想夫人倒是这样大方。” “你懂什么?!”陈姨娘劈头盖脸的骂起香舍来,“没见过市面的贱婢,你以为夫人是大方待我好么?我告诉你,你别傻了。这血燕里指不定有什么呢?夫人会待我这样细心,我呸!我才不信呢!” 香舍被陈姨娘骂得耷拉着脑袋,半晌,陈姨娘又吼了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这些个破玩意儿给我丢了!” 香舍连捧带拿的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拿了出去。 陈姨娘斜着香舍的一举一动,一支纤手重重的拍在榻子上,“夫人啊夫人,你真会做人啊,好人你也做了,情也送来了,此事传到老太太和老爷耳朵里自然又是一番欣喜,就算我以后说出去她在暗算我,老太太和老爷自然不会信。夫人,你们想算计我的孩子身上,没门!” 迎春房中。 孙喜把一份文书交到司竹手上,司竹捧着文书交给迎春。迎春展开来仔细看了遍,点点头,然后放在桌上,迎春问孙喜:“绣橘这几日也没过来,她可好?” 孙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绣橘这几日总是倦倦的,不爱动,现在内院的事有好多都是由司竹现在替她打理着。” 迎春笑了起来,“这我倒是听司竹说过了,你也要仔细些,孩子越来越大了,绣橘难免有些身子不便,就是平日里和你恼了,使些性子,你也迁就迁就她。” 孙喜连忙答应下来,迎春摆摆手,孙喜下去了。 孙绍祖从衙门里回到孙府门前,跳下了车,向内院走去。望着已经有些葱郁的大树,和小路两边含苞待放的花朵,孙绍祖眉间添了笔勃发的英姿。春末夏实,着实是让人欣喜,就像他的妻子一样。 王家的银子已经交到姑老太太手里了,婚书也去衙门里消了,现在奕彩是个无婚约的女子了。所幸的是,早早发现了这户人家的不妥,不然奕彩岂不是真跳进了火坑里了?!奕彩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妹,是姑母的女儿,孙绍祖不希望她的亲人们受到伤害。 当然,他最希望好好的就是他的母妹妻儿了,孙绍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起来,他想快一点见到迎春,想见到她初为孕妇那种懒洋洋的倦态。怀孕的女子,真的是很特别,只是自己从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孙绍祖在经过花园子里时,忽然立住脚步,他听到有人在弹琴,那是一曲悠扬的古琴曲《幽兰》。孙绍祖驻足于小径上,仔细的听着这琴曲。 孙绍祖听着听着,忽然间倒吸一口冷气,是谁有这样高深的古琴造诣呢,居然把这位最为代表的《幽兰》弹奏得这样美轮美奂。那泛音与按音微妙的交替,体现了曲者郁郁寡欢的心境。而整首曲子说是在叹深山幽谷里的馥香兰花,倒不如说是在叹演奏者的踌躇人生。 不知不觉中,整首曲子奏完了,孙绍祖还在呆呆的立于小径上。这首悠扬的曲调,忽远忽近,已经令他随之伤感起来。到底是谁?会这样一首曲子?孙绍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孙府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陈姨娘会弹古琴曲了,但是陈姨娘一般喜欢弹的曲子多半是《夕阳箫鼓》、《阳春白雪》这样欢快曲调的琴曲,像《幽兰》这种幽深而凄美的曲子,陈姨娘是从来不会学来的。 那么,会是谁呢?谁还会对古琴有着这么高的造诣呢。 孙绍祖愣了愣,见日头已斜西坠,他敛尽了所有心思,转身向迎春的院子方向走去了。 “姑娘,三老爷回去了。”茯苓转过了一处花藤,远远的望着孙绍祖的身影,对着坐在里面的奕彩说道。 奕彩站起身子,把古琴交到茯苓手上,“走罢,我们也该回去了。” 茯苓在奕彩身后迟疑了下,怯生生的问:“姑娘,那王家公子那边可怎么好?” 奕彩一听到有人提王公子,眉头就拧成一团,她回身一掌掴在茯苓的脸上。茯苓被打得身子一晃,她却不敢抚脸,马上跪在地上。 “起来,让人看到像什么?快些和我回院子里再说。”奕彩冷冷的对茯苓说道。 茯苓站起身,低着头跟在奕彩身后。 第二百一十七章 借经书 进了自己的屋子,奕彩打发走所有的丫头,让茯苓跪在自己面前,目中含冰的望着茯苓,冰冷的说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打了你?” 茯苓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却不敢大声回话:“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在花园子里那样的地方提王家公子这个人。姑娘打我打得对,如若让孙府里的人听去了,不知道又会嚼姑娘什么舌根子,奴婢实在该死!” 奕彩哼了一声,“还算你聪明,记得,如若再犯,就按先前儿夫人说的办。” 茯苓的身子猛然一缩,连忙对着栾彩叩起头来,却不敢叫一句求饶的话。 “起来罢,命自我立的道理,你还懂的罢。” 茯苓咬着嘴唇点点头,奕彩微微笑了起来。那笑轻轻淡淡,婉约柔美,承载着倾国倾城的娇态,却令茯苓吓得马上低下了头。 “王公子如若再使人来找我,你就给我狠狠的骂他两句,最好想法子吓吓他才好。”奕彩说这话时,咬起了牙。“他欺我不敢声张,居然两次三番的使人来寻我,当我是什么人了?!真真是欺人太甚。我定会想个法子好好治治王家公子不可。” 茯苓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子,自己家姑娘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心里真发起恨来,凭是谁,也逃不出自家姑娘的报复。 “你起来罢,”良久,奕彩才悠悠说道,“凡事小心着些,自然是极好的。”吐气如兰的女子奕彩,现在端庄而大方,但是,谁也不知道她那美丽的笑容下面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翌日一早,迎春送走了孙绍祖,管事的媳妇们来报过了各处的事后,都退了出去。小翠进了来,“夫人,”小翠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奴婢听我娘说,在,在脏水缸里发现了一些血燕和和田贡枣。”小翠说完一席话,怯怯的望了一眼迎春。 迎春一笑,“我知道了,告诉你娘,多谢她仔细了。” 小翠退了出去。司竹和槐角走过来,司竹气恼的说:“真真是白白的浪费了夫人的一片真心实意了,夫人想着她,她倒不往好处想着夫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槐角也气得在一旁说:“夫人就是心地忒良善了,瞎了那些好东西了不说,倒惹了一肚子气。” “没事,”迎春拈起一颗樱桃,放在嘴里,“陈姨娘小心惯了,怕有人会害了她腹中的孩子。而且,她以为现在这府里视她腹中的孩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只有我,我们脚前脚后有了身孕,她担心我出手对付她的孩子,这也难怪。” 槐角恨恨的说:“只是她心眼子小罢了,如若夫人真不想让她怀孕,哪些个法子不能去做?就是明白的告诉她不让她生下孩子来,她又会如何?夫人现在是正室,她只是个妾,难道她不知道姨娘该有的本份么?” “算了,”迎春摆摆手,吐出一颗小巧的樱桃壳,“别去想这些个了,她也有她的道理,为人母嘛,总是谨慎些才好。就是我们这里,你们也要仔细些,其实我担心的和陈姨娘是一样的。” 司竹和槐角有些木然的望着迎春,司竹咬着银牙,“她们哪个敢?这是夫人的头胎,她们如果哪个敢,老太太和老爷岂会饶了她们。” “如果我因滑胎而逝了性命呢?从前这些个情况,其他女子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罢。”迎春又拿起一颗樱桃。 司竹和槐角脸上刷的一白,“夫人,您不要吓奴婢们。”槐角眼中含泪说道。 迎春抬起眼来,轻轻一笑,“所以你们要仔细些,有时候我事多,忙起来自然顾不了许多,我和未来小公子或是小姐的身家性命,就握在你们手中了。” 司竹和槐角,还有不远处的泽兰、紫苏、桂心都重重的点点头。她们几个,一定要保全了夫人和未来小公子,保全了夫人,就是保全了她们自己。 姜姨娘的院子里迎来了一位客人,此人正是表姑娘奕彩。 奕彩满面春风的敲开了姜姨娘的院门,婆子忙往里边报,不多时,穿着灰色的修行褂子的姜姨娘从里面迎出来,她一见奕彩,先打了个问讯,“我这里简陋得很,但却迎来了表姑娘这样一位贵客,快请进里面罢。” 奕彩笑着说道:“只是怕打扰了姨娘的清修,唐突前来,实在是冒昧了。” 姜姨娘一笑,“表姑娘哪里话来,快请里面坐坐罢。” “姨娘也请。”奕彩和姜姨娘并肩向里走去。进了正厅,分宾主落座,奕彩开门见山说了话:“我母亲近日身子骨不好,想来是换了水土,有些不服罢,虽然舅母那里也请了大夫来瞧,但我想着为人儿女,也该为母亲做些功德,这样母亲的病也能早好些。我冒昧前来,就是想向姨娘借《地藏本愿经》回去念念,也好消了我母亲的罪障。” 姜姨娘一听,连忙吩咐冰叶去取经书,姜姨娘陪着奕彩坐着等。 “姑老太太现在如何了?药吃着可还管用么?” 奕彩坐在椅子上,轻回姜姨娘的话,“倒还好些,只是总是浑身乏力,我想着,也该消消我母亲的业障了。”奕彩说完,环视姜姨娘的屋子,微微笑道:“姨娘这里好清雅别致,倒是个真修行的好地方。” 姜姨娘一笑,并没说什么。 这时候冰叶把经书也拿了出来,奕彩连忙站起身来接经书。姜姨娘笑着说:“表姑娘倒是真是敬佛之人,果然懂得佛经的珍贵。” 奕彩莞尔一笑,“姨娘山谬赞了,我先前儿也是不懂的,也是在舅母那里和舅母略学了一二。听舅母屋里的丫头说,姨娘虔诚向佛,也是在舅母那里久了学的。” 姜姨娘望着奕彩手上的地藏经,闪闪的金字晃了姜姨娘的眼睛。姜姨娘移开目光,淡淡的说:“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还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呢。”说到这里,姜姨娘抬起头,眼中的阴鸷一闪而逝,她平静带笑的望着奕彩,“其实老太太那里的经书也蛮多的。” 奕彩摩挲着地藏本愿经,半垂着眼帘:“我可不也去舅母那里借了,可是舅母那里的青黛姐姐说,舅母现在日日为三表嫂念经祈福,不方便借于我了。” 姜姨娘脸上的表情一滞,马上又恢复常态,笑着对奕彩说:“可不是,现在府里头等大事还不是夫人的肚子嘛。” 奕彩笑着点点头,“姨娘说得是,我母亲说,舅母也是这样说的。”说完,奕彩把经书交给身后的茯苓,笑着对陈姨娘说:“我也烦扰了姨娘半日了,也该回去给我母亲诵经了。” 姜姨娘一边往出送奕彩,一边说道:“表姑娘没事就来坐坐罢。” 奕彩笑着回头:“再有什么佛学不懂的地方,我自然是要来请教姨娘的,那时候姨娘不要厌我才是。” 姜姨娘嘴里说着“哪里会呢”,送出了奕彩主仆。 姜姨娘重新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冰叶关上了房门。“姨娘……”冰叶刚唤了一声,姜姨娘就摆了下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小心着去老太太那里打听下,看看表姑娘是不是真去老太太那里借过经书了?” 冰叶一迟疑,“难道姨娘怀疑表姑娘是来……挑拨离间了?” 姜姨娘面沉似水,“没知道老太太那边的消息之前,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你快去吧。” 冰叶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她转身出了门去。 姜姨娘打坐在小炕上,微微合上双目。表姑娘,到底来自己这里只是为了借经书这么简单么?看着表姑娘自若的神态,表情中无一点做作之色,难道她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份心思么?姜姨娘双手放在盘着的脚踝上,冷冷一笑,现在她还真是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看着夫人倒年轻,可是哪个不怕她。表姑娘这个人,也极不好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多久,房门响了,“姨娘,”冰叶进了来,立在小炕一旁低声回道:“表姑娘之前确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借了经书,不过听说老太太也要诵经,是老太太说咱们这里还有一套地藏经,所以表姑娘才来的。” 姜姨娘睁开了双眼,“好了,我知道了。”看来这位表姑娘倒真没说谎,姜姨娘下了小炕,“浦哥儿最近在做什么?” “听说二公子天天去学堂里,读书也很是用心。” 姜姨娘拿起一块抹布,擦拭着观世音菩萨的铜像,“那老太太那里呢?二公子可常去么?” “那倒没去,听得说,”冰叶的声音低了下去,“二公子现在每天放了学都去夫人那里。” 姜姨娘手一抖,观音像差一点被她掉到地上,冰叶在一边连忙把佛像放正,垂首立在一边。 “她……她凭什么又来抢我的儿子?居然还下这样的手?不叫浦哥儿去老太太,让老太太心里只念着她肚子里的一个孩子,她……她安的是什么心?!”姜姨娘越说越激动,最后有些声音发抖。 “姨娘别气,气坏了身子,又有哪个会来心痛姨娘呢。”冰叶说着,眼里含着泪。 陈姨娘抬起头,望着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冰叶,泪滑落了下来。“冰叶,你且放心,我一定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一定不能让夫人如了愿,一定!” 冰叶拭了拭眼睛,“姨娘想怎么办?” 姜姨娘咬紧了银牙,“她要夺我的子,我也要夺了她的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议亲 迎春房中。 司竹吩咐厨房里给迎春做了血燕粥,中午时,由木香亲自给端了上来。“夫人,”司竹微笑着说,“快吃些罢,这可是咱们那边的老太太亲挑的呢。” 迎春从榻子上起了身,蹙了蹙眉头,“司竹,你看看你们这几天,上了山珍,又上海味,一天要我吃那么多的东西,你们养猪不成?” “夫人,看您说的。”司竹忍着笑,低声说。 “你别一副心虚样子,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是不是想说的坏话?” “奴婢哪里敢啊?”司竹马上辩解。 迎春摆摆手,“罢了,你去把粥端过来,我就在这吃罢,懒得下去。” 司竹端过粥来,迎春望着那个精致的小碗,忽然想到老太太,想到贾府的未来,迎春拿着勺子的手许久没落下。 “夫人,您是怕烫么?不然奴婢给您吹吹罢。”司竹错以为迎春是担心粥烫。 迎春把小勺轻放在碗边,“司竹,我现在身子不便,但是心里惦念着老太太,一会儿子你亲去送封信给老太太去。” 司竹一迟疑,“亲自去?”司竹心下一惊,什么机密的事令夫人这样放心不下,还要自己亲自去呢? 迎春点点头,“对,你亲自去,务必把信交到老太太的手上,就是交给鸳鸯、琥珀都不行,你懂了么?” 司竹答应了下来。 贾府中。 贾母刚歇过中觉,鸳鸯就来回道:“老太太,二姑奶奶那边的司竹来了,给老太太带来一封信。我原说着交到我这里,可司竹那丫头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亲交到您手上才行,她说是二姑奶奶的意思。” “迎丫头的意思?”老太太放下茶杯,“你去把司竹叫进来罢,还有,把屋里的小丫头都打发出去。” “是。”鸳鸯答应着退了出去。 司竹被带了进来,她先给老太太施了礼,贾母命她起身回话,司竹才站起身,把怀中的信拿出来,递给一边的鸳鸯。 贾母接过信,展开来用一个放大镜仔细的看着信的内容。没一会儿,贾母放下放大镜,对司竹微微笑道:“你回去告诉给迎丫头,就说我明白她的心意了,让她好生养着罢。” 司竹这才退了下去。 贾母把信递给鸳鸯,“去,拿着这个烧了。” “烧了?”鸳鸯有些诧异,但是她也不敢多问,拿着信就去外面烧了。 等鸳鸯再回来时,贾母正凝望着摆动的钟。鸳鸯立在一边,不敢说什么。许久,贾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迎丫头了,果然是个心思细密的孩子。” 鸳鸯不知道事情轻重,不敢妄回贾母的话。 “只是啊,”贾母摇了摇头,靠在榻子上,“有很多事岂是我能左右的?”贾母似乎很劳累,卧在榻子上,闭上了双目。迎春啊,真是个好孩子,把贾府的未来看得如此透彻,又来相告于她。只是,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中途再想折回去,已经没有了来时的路了。 司竹回到孙府里,把经过向迎春学了一遍。 “老太太只是让夫人好生养着。” 迎春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下去歇着一会儿子罢,这里还有槐角几个呢。” 司竹笑着回道:“倒不累。” 迎春又想到一事,吩咐司竹,“刚才李夫人那里使来丫头说了,明日陆夫人和李夫人要过来,你准备着招呼客人。” 司竹点点头。 迎春已经好久没见李夫人和陆夫人了,想着这两位夫人还是自己穿越以来第一次交的朋友,特别是李夫人,为人耿直,又伸张正义,倒和迎春脾气极相投。见见这些“手帕交”,想想倒也是件幸事。想着,迎春的脸上写满了笑意。 第二天,迎春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卯时一过,李夫人和陆夫人来到了孙府里。迎春虽然没有亲自去迎接,但是司竹带着几个丫头去前面接二位夫人了。 二位夫人进了迎春的院子,迎春早已立在门口处,见二人来了,笑着施礼,“我的身子不便,没有远迎李夫人、陆夫人,还望见谅才是。” 李夫人先走过来拉住迎春的手,“你倒忒外道了,大家彼此相交甚好,还说这些个做什么呢。” 陆夫人此时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迎春,“孙夫人有些发福了。” 迎春知道两位夫人已知自己怀孕之事,粉面微红,往里让两位夫人,“快请里面说话罢。” 三人进了里间,分宾主落座,迎春笑着说:“二位夫人近来可好了?” 李夫人和迎春比较熟,先笑起来,“还好,不过,陆夫人这次来可是有事来的。” 迎春望向陆夫人,陆夫人笑着说:“先前儿孙夫人托我给令妹议亲的事,现在有些眉目了,有个人选,我倒想说给孙夫人听听。” 迎春一听是因为孙惠莹的事,忙问道:“是户什么样的人家?” “定海侯韩家。” 迎春一听定海侯,能封为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只是,这样的人家,又岂会和一个年岁大,又不是什么达官家的姑娘结亲呢? 陆夫人看出迎春的疑惑,笑着解释着,“定海侯韩家祖上也是跟着先帝爷的,到了定海侯父亲这辈,就袭了侯位,因其父亲和定海侯身体都不大好,所以只是个虚号,并未掌握什么实务。不过,朝廷里的俸禄是不会少的。想来孙大人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迎春点点头,“倒是让陆夫人劳神了,只是,不知说得这个公子是何身份呢?”其实迎春心里已经有了数,定海侯,这样的人家,世袭的嫡子定不会说给孙惠莹的。 陆夫人笑着又道:“是位庶出的公子,这位公子行五,今年十八岁,姨娘早亡故,不过一直在侯府老夫人那里养着,虽然是庶出,但是侯爷夫人从未难为过这位公子。从前,他上面有四个哥哥,且又养在老夫人那里,侯爷夫人不好深问什么。去年老夫人得了急病身故了,这位五公子才回了侯府上来。只是老夫人先前儿放出话来,要亲选这位五公子的亲事,可是老夫人这一病逝,竟然生生的耽误了这么一个好人才。侯爷夫人也急得什么似的,生怕让外人以为自己亏欠了五公子,所以张罗着为这位五公子议亲呢。” 迎春一笑,想来这位侯爷夫人也没把这位庶子放在眼里罢,不然真是为人父母了,会把孩子放到现在这个岁数,还不议亲? 迎春笑着点点头,“听着倒是和我家小妹极相配,只是不知道这位韩五公子人品如何?” 陆夫人轻轻笑道:“别人都说他有些木讷,不知道和兄弟们争地位,不知道争财产,但是我瞧着人倒好。” 李夫人这时候在一边说了话,“我家老爷提过这位韩五公子,外面都传那是个傻子,整天即不到嫡母面前献巧,也不去兄弟那里转转,老老实实的在自己院子里读书。孙夫人可以问下孙老爷,我想,孙老爷也是听闻过韩五公子的名罢。” 迎春听着,心里倒觉得此人很是稳妥。有些东西不是争,就能争来的,如果一个不小心,倒会争来祸事。 迎春忙谢过了二人,二位夫人又叮嘱了迎春怀胎的事。迎春留着二位夫人在自己这里用过中饭,才命人送了出去。 下午孙绍祖回来时,迎春把陆夫人的话告诉给孙绍祖。 “韩五公子?”孙绍祖一挑眉毛,“可不就是外面传的韩五傻子?” 迎春瞪了孙绍祖一眼,“你倒别这样说人家,我只想问你,你可听得,这人到底是不是个妥当的啊?” 孙绍祖坐在迎春身边,抚起迎春的一支小手,“外面都传此人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倒好。陆夫人能帮咱们寻到这样一个人,倒也是惠莹的福气。” “呆子还好?” “自然是好的,有些事我想你也是明白的。定海侯韩家虽然退出仕途,但是生意场上却也做得风声水起,家业极大,嫡子庶子之间也因为一己之私,争得斗破血流。而独他能把自己置身世外,左右都不靠着,不管将来哪个出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半点干系。” 孙绍祖轻轻一笑,“况这位韩五公子长相斯文,确实像个读书的材料。侯爷和夫人都当这个儿子呆,读书读傻了,现在即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讨厌这个儿子。你倒仔细想想,在这样勾心斗角的家里,能做到这个程度,那会是个简单的人么?我瞧着,这个人才是侯府里最聪明的人。” 迎春不说话,心里却明白孙绍祖也是极满意这门亲事的。“那我明日去和母亲说去?” “明日一早你就去说罢,你告诉给母亲,说我也是同意这桩婚事的。你让母亲告诉给惠莹,这样的人品,这样的人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让惠莹别打错了主意了。” 迎春点点头,心里隐隐却有几份担忧,孙惠莹会同意这桩婚事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示 “定海侯府里的五公子?”第二天一早,迎春去孙老太太那里把事都给说了。孙老太太沉吟片刻,“老三说人不错?”孙老太太抬头望着眼前的媳妇。 “是的,母亲,老爷对此人略知一些。” 孙老太太放下敲在腿上的美人棰,点点头,“既然老三都同意此事,那就这么定下来罢。” “母亲,”迎春见孙老太太爽快答应下来,心里反倒有些担忧,“要不要问问二妹妹的意思?” “她一个姑娘懂得什么?她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呢,就这样定了罢,你去给陆夫人个口信儿罢,双方倒可以选冰人递八字了。” 迎春答应着退了出来。 “定海侯的五子?”当孙惠莹坐在孙老太太正房的里间,孙老太太和她说着这事。“母亲,”红着脸,低下了头,“女儿的终身大事可就是女儿的一辈子啊,母亲到底要打听清楚才是啊。” 孙老太太望着面前的女儿,孙惠莹从小和其他的两个孩子不同,是由孙老太太亲自带大的,所以孙老太太偏爱孙惠莹更多一些。“你三哥已经说了,那边十八岁了,是个极妥当的人。” 孙惠莹一撇嘴,“我三哥那人就不够妥当?他真妥当就不会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不许这样说你三嫂。”孙老太太见女儿嘟起了小嘴,又哄道,“好了好了,”孙老太太望着女儿一脸溺爱的笑意,“你倒少些事罢,你三嫂还不是为了你好?不然为什么给你说这样一门好亲事呢?” “那个庶女会这么好心?她……”孙惠莹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她转头问孙老太太,“母亲,这位五公子是嫡出还是庶出?” 孙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孙惠莹一直最看不起庶出的人,现在如果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个庶出的,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可是,此事又不是能隐瞒得住的事。 孙老太太想了想,话说得极巧妙,“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 “啊?!母亲,您这话是说,这位五公子是庶出了?”孙惠莹嗖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怒容,“我说那个庶女不会给我寻门多好的亲事,可真是让我想对了,居然帮我找个庶出的人来议亲,亏她想得出来!” 孙老太太喝住孙惠莹,望着退出去的丫头们,孙老太太压了住了怒气,低声说:“你像什么样子?真是我纵坏了你。你自己想想,你多大的年岁了?你又是何等贵族?凭什么订的是侯门的嫡子呢?” 孙惠莹大哭起来,“我年岁托大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庶女么?母亲难道忘了不成?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我怎么就不能寻个侯府里的嫡子了?!” 孙老太太气得拿着美人棰棰着榻子,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你可仔细想想,定海侯,那是世袭的侯爷家,你再看看咱们家呢,你三哥现才是个小小的世袭指挥,和人家怎么比?” 孙惠莹哭着说:“嫁不了嫡出的,我就不嫁!反正我就是不嫁给庶出的!咱们家已经有个庶出的夫人就够丢人了,我才不想也跟着你们丢人呢!” “你……”孙老太太被气得满面涨红,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上瞪着眼睛望着孙惠莹。孙惠莹一见此情景,扭身连个招呼也不和孙老太太打,就独自走了。 麦冬在房门口见孙惠莹独自一人出了来,忙进了屋。只见孙老太太一脸怒容,身子有些瑟瑟发抖。麦冬唤了声“老太太”,孙老太太只呆呆的望着面前的茶杯,良久才喃喃说道:“真真是让我给纵坏了她啊……” 孙惠莹哭着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进了房就哭倒在塌子上。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父亲早亡,母亲带着一家人撑着。自己所幸的是母亲的掌上明珠,母亲和兄长一直待自己极好。而现在,母亲对自己越来越不如先前了,居然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上,站到了一直入不了自己眼的那个庶女贾氏那边。贾氏是庶出,而自己可是一个堂堂的嫡家小姐,凭什么要自己再入了庶出人的门?而让自己未来的孩子都跟着蒙羞,生下来就低人一等! 想到这里,孙惠莹狠狠的棰了下榻子,哭得更厉害了。 兜铃立在一边,低声劝道:“姑娘,快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 孙惠莹在榻子上咆哮起来,“我最看不起那些庶出的人,现在偏生要我嫁个庶出的,岂不是自掌其脸了?!” 兜铃在把帕子放在孙惠莹身边,想开解孙惠莹,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不劝的话,任由孙惠莹哭闹下去,自己和几个丫头最后还是会被老太太给训一顿。 “也许……”兜铃搜肠刮肚的想了好久,勉强说道:“这位公子人不错呢。” “不错才怪!这个年纪了,还没说亲,定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母亲偏就信了那个庶女的一番话,我知道,她就是想我嫁给我最看不得的人,一辈子拿这件事刺我的眼!” “三夫人不会罢?” 孙惠莹抹了拿着帕子拭了下眼睛,瞪起兜铃来,“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你到底是她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啊?” 兜铃连忙跪下去,“姑娘莫气,奴婢说错话了,还望姑娘饶了奴婢。” 孙惠莹望着兜铃瑟瑟发抖的样子非常解气,如果贾氏也能这样在自己面前,那才好呢!孙惠莹一指兜铃,“我不是看在你跟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我今日就打发你出去!” 兜铃哭着磕头求饶。雅菊一见姑娘真动了气,连忙也跪下劝起来。孙惠莹还未说话,丫头的声音传了来,“姑老太太来了。” 随着丫头的声音,姑老太太的笑声也传了进来,“莹儿,大晌午里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呢?”帘子挑起,姑老太太进了屋里,一见屋中这阵势,先是一愣,“哟,这可是怎么说呢?怎么好好的就哭起来了?”姑老太太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可是丫头们顽皮惹恼了我们莹儿么?” 姑老太太说着凑近了孙惠莹,“啧啧,看这哭的,小脸都快花了,眼睛又肿成这个样子,姑母见了都心疼。”姑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拭着泪的孙惠莹拥入怀中。 有好久孙老太太不再拥着孙惠莹了,现在又有人再拥着她,孙惠莹马上想到了母亲,又联想到了自己那不争的婚事,泪水涌出得更多了起来。 “姑母,”孙惠莹呜咽着,“我可是受了委屈了。”说完,孙惠莹嚎啕大哭起来。 姑老太太连忙拥紧了孙惠莹,把她劝到榻上坐好,一边帮孙惠莹拭着泪,一边劝道:“这话可怎么说?谁敢给你委屈呢?” “还不是那个庶女贾氏,她……她居然给我说了一门子庶出的亲事,姑母,你说我一个堂堂的嫡出小姐,怎么能嫁给庶出的人呢,说出去都矮人一头啊。我不知道那贾氏使了什么迷魂法,竟然先说动了三哥,又说到了我母亲,现在母亲竟然也答应这门亲事了,都在换庚贴了。” 姑老太太其实刚从孙老太太那里回来,早已经知道了这事,但她假意不知,先摆手遣退了丫头们,“你们都出去,我们娘们儿说说体己话。” 兜铃和雅菊望了孙惠莹一眼,孙惠莹点点头,丫头们全都退出去。 这时候姑老太太才一副顿足捶胸状,“嫂子她怎么这么糊涂呢,自己通共就你一个女儿,不说娇养宠育也差不多了,怎么就能忍心答应下来呢。”姑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亲执帕子拭着孙惠莹的泪,“我也真是没想到,这个贾氏手段竟然这样高深,说动你三哥倒不难,毕竟枕头风哪个能比。但是说动了嫂子,她倒确有些本事。” 孙惠莹冷冷一笑,“她的本事大了去了,从进府到现在,哪一桩事不是她挑起来的,如果没有她,我现在早就进宫了。” 姑老太太早有耳闻,孙惠莹选秀失败是因为迎春的缘故。但此时她故做惊讶,“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孙惠莹一见有人问起,就把选秀时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姑老太太。姑老太太听完,一拍大腿,“没想到贾氏竟然这样坏,先前儿我真是看错了她了。” 孙惠莹见有人和自己同仇敌忾,也气恼起来,“她自己不好,也不想别人好,她就是这么个人。我早该劝母亲,让三哥休了她才是。” 姑老太太听见这话,心头一喜,见煽风点火起了作用,低声对孙惠莹说:“可是现在贾氏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我们又能奈她如何呢?” 孙惠莹一想,姑老太太说得也对,迎春现在怀着三哥的孩子,母亲都高看她一眼,三哥更不可能对她如何了。想到全家都要此后围着贾氏转,孙惠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现在好了,就见不得别人好! “不过,”姑老太太一停顿,望了望孙惠莹,“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家?男方又是多大年纪了,你好好说给姑母听听,姑母倒也帮你猜度猜度。” 第二百二十章 闪失 “母亲说是定海侯的庶子,行五,听说是十八岁了。姑母,定海侯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咱们又是什么人家,和人家自然是比不了,这一点我倒也有自知之明,可是一听到庶出,我的心就先冷下来了。” 姑老太太转转眼珠,“莹儿,你倒该打听打听,你说得也在理,你再仔细想想,就算是定海侯的庶子,也该有好多人家说亲才是啊,怎么就能一点不打含糊的答应了下来呢。”姑老太太望着孙惠莹一笑,“姑母说话向来直率,莹儿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你仔细想想,这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孙惠莹心中一惊,自己只顾着挑人家庶出的身份了,现在经姑老太太一提,倒是真是这么回事呢。她抬起头,望着姑老太太,“母亲说那边是年纪大了些,才会降低了些条件。” 姑老太太笑起来,“只怕这是哄别人的话罢了,莹儿,你心里到要打打主意才是,别太实成了,倒时候别让贾氏算计了你去。” 孙惠莹陷入沉思,是啊,贾氏会不会有什么瞒着自己呢? 姑老太太见到了火候,站起身子,“好孩子,你也别太心焦了,我一会儿去劝劝你母亲去,这婚姻大事可是要谨慎才好呢,你这里也要打听着才是。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姑老太太站起身来。 孙惠莹忙也起身,送姑老太太,姑老太太慈爱的抚过孙惠莹的长发,“我若是再添你这样一个女儿,想来我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唉,姑母就是人丁太少啊,现在落到来投你们的地步了。”说着,姑老太太眼中盈出泪花。 孙惠莹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劝着姑老太太,“姑母别伤心,在这里住着,母亲倒也不是小气的人。” “唉,我还是了解嫂子的,只是,”姑老太太拉过孙惠莹的手,“你三嫂那人着实哪与人相处啊。” 孙惠莹眼中冒起火来,“这府里最多余的人就是她了!” 姑老太太迈步出来,“莹儿保重着身子骨,我交待你的事你倒仔细着些才是呢。” 孙惠莹早被姑老太太这一番又亲又热的话迷得找不到北了,她连连点头,亲送出姑老太太才回了屋子。 孙惠莹进了屋,想了想,叫了兜铃去里间拿出二两银子,“你遣张婆子去四处打听打听,前面的小厮也好,小管事也好,务必打听说定海侯五公子的事来,这银子,只管交给婆子,我就不信没人会见银子,不说实话的。” 兜铃应了一声,接过银子,退下去了。 姑老太太转出孙惠莹的院子,走了一会儿,扭回身子望着那隐隐可见的院门,冷冷一笑,喃喃道,“这倒是个没心眼子的人,正好拿来使使。” 下午,孙绍祖从府门处下了马,向里面走,又听到那悠扬的古琴曲,只是,这次离得很近,而且这次孙绍祖只听了结尾的一节。听着《秋江夜泊》,仿佛一波平静江水呈现在自己面前一般。随着最后一个音节止住,孙绍祖回过神来,此时有人抱着琴从篱墙后转过来。 “三表哥?”奕彩确定是孙绍祖时,这才施了礼。 孙绍祖望着奕彩身后的茯苓抱着的古琴,“刚才是你弹的?” 奕彩一欠身,“让三表哥见笑了。” “弹得很好。”孙绍祖实话实说。 奕彩半垂着头,“三表哥,我要回去了。” “哦,表妹慢走。” 奕彩低着头走了。 孙绍祖望着奕彩的背影略一迟疑,转身也走了。 奕彩快走到回廊处,茯苓转过头去,“姑娘,三老爷走了。” “刚才……”奕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三表哥他……” “三老爷刚才看了姑娘一眼,奴婢转头时看到了。” 奕彩脸上一红,啐了茯苓,“哪个要你说这个了?”心里却很是欣喜,三表哥已经注意到自己了,是不是?他一定觉得自己很特别。刚刚她是多希望和三表哥多说几句话,可是她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要想男人记住你,你就要给他拒他以千里之外的感觉。而且,自己早早已经打听了三表哥下衙门的时辰,所以做好了一些的准备。 奕彩是谨慎的人,为了怕引起孙绍祖的怀疑,她也特意不是每天都去弹古琴,这次是第二次,她就是要给三表哥一个偶遇的错觉。 三表哥,奕彩唇角一扬,你是跑不掉的。 孙绍祖微微皱着眉,表妹这个人很有才气,却可惜了,遇到王家那样的人家。只是,表妹似乎并不怎么伤心。孙绍祖负过手去,也许表妹的感情深藏不露罢。孙绍祖忽然一笑,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现在心里满满的都装着他的妻,和他未出世的孩儿。 孙绍祖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一早,迎春送走了孙绍祖,刚要去孙老太太那里,只听得院子里有急速的脚步声,还没等丫头们通禀,有人揭了帘子就进了来。小翠在后面急急的说:“二姑娘,您倒是等奴婢告诉给夫人一声啊。” “呸!”孙惠莹狠狠的啐了一口,“你们夫人要害死我,我还要等你们来拿刀不成么?” 迎春听着此话不善,忙站起身,迎上前,见孙惠莹一脸泪痕,双眼放着血红的光,一见迎春,孙惠莹先扯住迎春的袖子,手指到迎春的脸上,“我倒要问你,我到底是哪里开罪了你,你凭什么要找人给我说个呆子,你是不是要毁了我的一生!” 迎春一听孙惠莹已经知道韩五公子外面的传言,心倒是一松,孙惠莹现在知道总比嫁过去才知道要好。迎春轻轻一笑,“二妹妹,你莫信外面的传言,韩五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这事你三哥也是知道的。” “你别动不动的就搬出我三哥来!你做出这样缺德丧良心的的事,非找块挡箭牌不可,我且告诉你,我不会再上你的当!”孙惠莹说着狠狠的甩开了迎春的袖子,她扫了一眼屋中,冷冷的笑起来,“你即不许我好了,我也定不会让你快活了!” 说完,孙惠莹走到书案边,把书案上的狼毫毛笔、方砚一并都扫到地上。随着一声声尖厉的破碎声,小丫头们也吓得连连尖叫。 司竹扯过紫苏,示意紫苏把迎春护在身后,自己上前劝起来孙惠莹,“二姑娘,您好歹消消气,有什么话慢慢说。” “慢慢说什么?!”孙惠莹扬手一巴掌打在司竹的脸上,“你们这个院子里有什么好东西?!我要你来装什么好心?” 迎春一见孙惠莹打司竹,顾不得许多,推开紫苏,把司竹扯到自己身后,迎春大喊一声,“孙惠莹,你闹够了没有?!像你这样缺少素养的姑娘家,韩公子若是真是傻子,倒便宜了你了。如果他不是傻子,你再有个厉害的婆婆,我看你此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啪的一声,莲花笔洗碎在迎春脚边,孙惠莹的骂声也传了来,“贾氏,你个贱妇,你不得好死!” 迎春走上前去一巴掌掴在正骂着人的孙惠莹脸上,孙惠莹捂着红着的一边脸,眼中除了惊愕还有无尽的恐惧,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在脸上,还是这样响亮的一声,并且在许多的奴才面前。 “贾氏,你……你……” 迎春把手指到孙惠莹的脸上,“你给我记住了,如果你再敢在我这里撒野,我还会打你,而且,绝不留情!” 孙惠莹呆立了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哭着跑出了正房,司竹紧张的走到迎春面前,“夫人,您可好么?二姑娘定会跑去老太太那里,这可怎么好?” 迎春一把扶住了司竹的手,脸色有些苍白,“司竹,你快扶我进去,我只觉小腹有些下坠一样的难受。” “啊?!”司竹和槐角等几个丫头都吓坏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迎春搀进里间,司竹抹了一把眼泪,一面叫人去请大夫,一面让槐角几个仔细的照看着迎春,自己则往孙老太太那边跑去。 刚走到半路上,司竹迎面遇到孙老太太和孙惠莹,孙惠莹还在哭着,“母亲,您若是不为女儿作主,女儿就是舍出一条命去,也不想活在这样的家里了。” 孙老太太低声劝着孙惠莹,一抬头,见司竹慌张而来。孙老太太喝住了司竹,“你是来做什么了?你家夫人呢?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真打上了莹儿了,迎儿这孩子也真是太过激了些。” 司竹扑通一声,跪在路上,哭着回道:“老太太,您快去瞧瞧罢,夫人只怕是不好了,她说,她说小腹痛。” 孙老太太身子一晃,又追问司竹一句,“你是说你家夫人她……她小腹痛么?” 司竹泪水流了一脸,快速的点了点头。孙老太太第一次见司竹这样没了主张,心里大急,“那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带我去迎儿那里去?”孙老太太现在已经顾不得女儿受委屈的事了,“可请了大夫了?” 司竹哭着说:“奴婢刚让人去急请。” “哎呀,要快啊!再派人去请一次去,就说急事。”孙老太太急得连忙又吩咐起来,“还有,让个小子去衙门里,快把你们老爷找回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乱成一团 孙老太太说完后,急急的往迎春院子来。孙惠莹呆在当场,自己这么一闹,竟然让贾氏要有滑胎之兆?孙惠莹傻了眼,天啊,如果贾氏真的滑了胎,不要说三哥饶不了自己,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放过自己了去。谁都知道这个孩子对孙家意味着什么,而自己偏偏就没头没脑的惹了这样一个弥天大祸。 孙惠莹不由得身子一抖,她连忙去追孙老太太,自己要亲去看看贾氏到底如何了,如果贾氏她真……孙惠莹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渗出些冷汗来,心里暗念道,这个时候贾氏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孙老太太随着司竹赶到迎春的院子,迎春正躺在床上,丫头们围着迎春团团转着。槐角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好啊,这大夫怎么还不来啊?” 泽兰在一边给迎春拭着头上的汗,“要不要再遣人请个大夫去啊?” 丫头们已经都被迎春吓得乱了方寸,迎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让人去请个大夫去罢。” 孙老太太也不等小丫头说话,直直的就往里面来,边走边疾声唤着:“迎儿,母亲来了。” 迎春见孙老太太来了,心放下了些,毕竟孙老太太是个过来人,总要比这一群围在自己身边,不知深浅的丫头们有些经验。“母亲……”迎春还要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被孙老太太按在床上,“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使这些个虚礼儿做什么?” 泽兰连忙搬过一把椅子,孙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你告诉给母亲,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迎春双手放在小腹上,眉头拧成一团,“母亲,我小腹有些疼。” 孙老太太也急了,连声叫人去催大夫,望着迎春全无血色的面容,孙老太太急得坐立不安,“这可怎么好啊,你们老爷怎么也还没回来啊?!” 屋子里正闹着,绣橘挺着大肚子引着大夫进了来,“大夫来了。”绣橘跟在大夫身后也要往里进。司竹望着绣橘突起的肚子,一跺脚,“你怎么也来了?还嫌这里不够乱啊?” 绣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听婆子们说了夫人不大好,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啊,快让我看看夫人,我也好放心啊。” 孙老太太朝两个人一摆手,“你们就别吵了,安静些,让大夫好好把把脉。” 绣橘和司竹都不敢说话了,退出到外间焦急的等着消息。 大夫把过了迎春的脉,孙老太太引着大夫出了里间,孙老太太就焦急的问,“大夫,您瞧着我家媳妇可好?” 大夫轻轻摇了摇头,“孙夫人怕是动了胎气了,这一胎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还要吃些药再看看。” 孙老太太听着这句话,脸吓得一白,“大夫……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么?” 大夫摇了摇头。 孙老太太扶紧了身边麦冬的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这可怎么好啊……这可怎么好啊……” 门外的小丫头忽然叫了声“老爷……”,孙绍祖急急的进了屋子,他见孙老太太和大夫都在,焦急的问孙老太太:“母亲,迎春她怎样了?” 孙老太太皱着眉,眼帘半垂,“不大好啊,祖儿……” 孙绍祖听完这话,也不理会众人,直接问大夫:“我夫人到底如何了?” 大夫被孙绍祖那股骇人的气势吓得一抖,声音也哆嗦起来,“孙夫人她……她动了胎气了,我正要开方子……但不好说会不会保得住这个孩子。” 孙绍祖听完大夫一席话,大吼一声:“司竹,你快去把厚朴给我叫来,让他速去请薄太医去!”孙绍祖则自己迈步进了里间。 大夫被请出去开方子了,屋子里的人全都不敢再发出声,所有人,包括孙老太太第一次见孙绍祖这般急迫的样子。 里间里只有泽兰和紫苏守在迎春身边,二人一见孙绍祖进了来,都退了出去。孙绍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了迎春的手,“你还好么?” 迎春脸色惨白,她勉强的对孙绍祖笑了笑,“比才个儿好一些了。” 孙绍祖把被子往迎春身上拉了拉,“我叫人去请薄太医了,一会儿子他再来看看你的身子。” 迎春顺从的点了点头。 孙绍祖心疼起来,“累了么?”他握着迎春的手紧了紧,“累了就睡一会儿子,反正薄太医也要一会儿子才能来。” 迎春倒是觉得有些乏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孙绍祖在一边望着妻子,轻轻的抚着迎春的垂下来的秀发。她什么时候这样虚弱过,不是真的不舒服,何曾见她脸色这么苍白。孙绍祖握着迎春的手,轻轻的放那支纤纤玉手移到嘴边。 你不要有事,好么?不要有事,好么?这样的话,不知道在孙绍祖的心里念了有多少遍,而床上的人,却已经沉沉睡去。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令他一颗心跟着浮起来,又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的门外有司竹的声音传来,“老爷,夫人,薄太医来了。” 迎春睁开眼睛,孙绍祖安慰的轻声说:“你好生躺着,我请薄太医进来。”孙绍祖说完站起身来,放下迎春的帐帘,转身去打开门。 只见小东扶着薄太医,后面站着孙老太太和脸上灰了一片的孙惠莹。孙绍祖狠狠的瞪了孙惠莹一眼,孙惠莹也被自己三哥能杀人的目光吓得身子一抖。孙绍祖把薄太医让了进来。 薄太医一直被小东扶到床边的椅子上,薄太医才坐下来。薄太医把手放在迎春的腕上,拈着胡须,良久才站起身来,对着小东一施礼,“孙大人,咱们外边说话罢。” 小东向着孙绍祖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扶着薄太医出去了。孙绍祖全然没介意薄太医的话,他跟在薄太医身后出了里间。 “薄太医,”双方分宾主落座后,孙绍祖开了口,“您看拙荆的病情如何?” 薄太医晃着脑袋,“伤了胎气了,就是孙夫人自己也动了气了,不好办呢。” 孙绍祖心头一紧,他忙追问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薄太医一横眼睛,“谁说没有了?我是说如果是别人,就肯定是没法子了,不过,还好老朽还有些法子。” 孙绍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对着薄太医一抱拳,“太医若是能医好拙荆,便是我府的大恩人了。” 薄太医站起身,“孙大人,孙夫人用了我的药只须五日就可无恙了。”屋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薄太医眯着眼睛拈着胡须,“如若孙夫人再动胎气的话,只怕要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屋里没人说话。 孙老太太这时候站起身,“司竹,你们几个快伺候着薄太医开方子去,你家夫人可耽误不得。” 司竹慌忙应了声,把薄太医带出去开方子,泽兰和槐角进了里间服侍迎春去了。 孙老太太长出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孙绍祖阴沉着脸,望着立在一边的孙惠莹,声音冷了起来,“惠莹,我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今日你竟然跑到我的正房里和你三嫂闹起来了,如若真是你三嫂出了什么事,我定不会饶你!” 孙惠莹低下头,喃喃道:“我又没想到她会动胎气……” 孙老太太气得一拍桌子,“你没想到?你做什么都任性胡为惯了,你什么时候能学着为别人着想一二?” 孙惠莹抬起头,极不服气的梗着脖子,“谁让她非要我嫁给韩傻子,谁愿意嫁给傻子?” “你给我住口!”孙绍祖喝住了孙惠莹。 “三哥,你不知道她……” “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三嫂就是问了我,才去和母亲说的。你当我真那么糊涂么?我会把我自己的嫡亲妹妹往火坑里推么?” 孙惠莹心知理亏,她拿出了杀手锏,哭得哽咽起来,“三哥,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包庇她?!” 孙绍祖瞪起了双眼,眼里射出冰冷的光,吓得孙惠莹眼神一抖落。“我谁也不会包庇,你以为你三嫂不告诉给我,她敢给你找个很有些非议的人么?她担得起这个后果么?说你脑子里缺根筋,你就是缺根筋。” 孙惠莹被孙绍祖骂得耷拉着脑袋。 孙老太太也皱着眉头望着孙惠莹,“你听听,你听听,你三哥的话难道你也信不得么?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人,再这样没头没脑的任性闹起来,只会让婆家的人看轻了你。” 孙惠莹灰着脸,不敢说话。 孙绍祖望着孙老太太,微躬身子,“母亲,您倒该请个嬷嬷来教教二妹妹了,这样嫁出去有损我们孙族的名声。” 孙老太太点点头,“祖儿你说得有理。还有,你媳妇现在这个样子了,莹儿和韩五公子的亲事就交到我这边罢,我来安排一切。” “什么?”孙惠莹张大了嘴,自己闹来闹去,得罪了三哥和母亲,害得三嫂差点小产。而最后,自己却还是落得要被家人强嫁给韩傻子。孙惠莹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我是不会嫁给韩傻子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自尽 “你给我出去!”这次喊话的人是孙老太太,孙老太太被孙惠莹气得脸色铁青,“你还嫌你闹得不够乱的么?我告诉你,莹儿,你三嫂现在身子弱,我不许你在这里胡闹吵她。你要哭就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哭去,你看哪个会理睬你!” 孙惠莹愣在当场,眼泪蓄满了眼眶,竟然忘记流下来。半晌,孙惠莹才大哭着跑出迎春的正房去。 孙绍祖望着跑出去的孙惠莹,皱起了眉头,“母亲,真该请个嬷嬷来了。” 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都怪我,纵坏了她。” 孙绍祖走到孙老太太身边,低声说:“母亲也别太过自责了,母亲心疼我们也是有的,只是要请个嬷嬷来教教惠莹,不然母亲只怕操心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孙老太太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儿子。儿子说得不错,孙惠莹这个样子嫁出去,别说是侯府那样的人家,就是普通些的平民家,也定不会容了她。要想让女儿长久且安宁的过上一世,不好好请个嬷嬷来教教规矩,还真是不行。 “你去安排罢,你朋友的夫人们那边知不知道些好嬷嬷,咱们请过来。这事别叫你媳妇跟着操心了,她已经成这样了,想想也是我们对不住人家啊。” 孙绍祖躬了躬身子,“母亲也不用惦记着迎春了,刚才听薄太医说的,此事也是有惊无险,只是此后要小心些就是了。” 孙老太太点点头,伸过手去,孙绍祖扶起孙老太太来,“你也陪陪你媳妇罢,好生安抚人家,我就回去了。” 孙绍祖送孙老太太出了门,折了回来。此时司竹已经拿着抓回的药让紫苏去煎了,屋子里飘着清清淡淡的药味。孙绍祖缓缓的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来,刚要喝一口,院子里有人疾步跑来之声,小翠还不及拦了来人,来人就在外面哭道:“快快请三老爷罢,二姑娘她……她要上吊了!” 孙绍祖眉心一拧,自己这个妹妹真是一点眼色没有,这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要闹。他嗖的一声站起身,挑开帘子走了出来,只见兜铃神色大变,脸上还有泪痕,正拉着小翠的手说着话。 孙绍祖一指兜铃,“你现在就带我去见惠莹去!” 兜铃一见孙绍祖脸色阴沉,慌忙垂下头去,在前头为孙绍祖带路。当孙绍祖到了孙惠莹的院子门外时,只听得里面吵嚷之声不绝于耳。 “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反正我嫁给那个韩傻子还不如死了干净呢,你们就让我死在这里罢!”随着喊声,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 孙老太太的声音嘶哑而急迫,“莹儿啊,好孩子,你快下来罢,有什么事,你下来后好好和母亲来说,你别吓唬母亲好不好?你难道忍心让母亲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么?”孙老太太的声音说到了最后已经颤抖起来。 “我不管,你们要让我嫁给那个韩傻子,我就死给你们看!” 孙绍祖剑眉倒竖,气得脸色更黑。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妹妹,居然要用自尽来要挟家人。孙绍祖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孙惠莹站在椅子上,房梁上垂着一根白凌,她双手抓着白凌,下巴微扬着抵在白凌上。 孙惠莹的一边站着满面泪痕的孙老太太,主闻讯赶来的二老爷二夫人、孙惠雁。众人一见孙绍祖踢门而入,都是一愣。孙绍祖向前走一步,孙惠莹抓紧了面前的白凌,“三哥,你若是逼我嫁给韩傻子,我就……” “你上吊罢,你自尽罢!”孙绍祖嗷的一声吼,吓得屋中众人都是一哆嗦。孙绍祖第一次面目狰狞起来,“你以你的死来吓唬哪一个?你当大家都把你那么当回事么?我现在实话告诉给你,孙惠莹,你听好了,你若是自尽了,我也定会把你的尸首抬到韩府里去,不信你就死个看看,看我会不会拦着你!” 孙惠莹完全被孙绍祖的气势吓倒了,她不敢再说一句话,三哥今日好可怕! 孙绍祖走到孙老太太身边,扶着孙老太太,“母亲,您跟着我回去罢,您只当没生下这个女儿罢,您还有我,还有二哥,还有您的媳妇们和孙子们,您不需要一个不懂得怜惜您的一个女儿!” “祖儿,莹儿她……”孙老太太抖着双唇,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孙绍祖给二夫人使个眼色,二夫人连忙走过来,扶着孙老太太的手,低声劝着孙老太太。孙绍祖冷冷的盯着孙惠莹,扫了一屋子的人,“都回自己的院子里罢,这里有什么事,都与我们不相干。” 说完,孙绍祖先走出孙惠莹的房子。众人思量片刻,也跟着孙绍祖鱼贯而出。孙老太太扭头瞧了瞧孙惠莹,又望了望走出去的孙绍祖,眼中闪着不忍。终于,她还是和大家一同出去了。 孙惠莹眼睁睁的看着出去的家人们,忽然没了主张。自己原只想用此法吓吓母亲和三哥,却不想三哥倒不管她的死活,而且还放出狠话,就算她死了,也会把尸首抬去韩府里。 孙惠莹紧紧的咬着下唇,三哥竟然狠到这种程度,摆明了告诉自己,她生是韩家的人,死是韩家的鬼了。可是,自己闹到现在这一步,要如何收场呢? 雅菊望着走了的主子们,抬眼望向孙惠莹,“姑娘,您下来罢,老太太、老爷们都走了,姑娘这样站下去,岂不是累坏了自己。” 孙惠莹把面前的白凌一甩,蹲在椅子上呜呜的哭起来。 孙绍祖和二老爷、二夫人、孙惠雁把孙老太太一直送到老太太的正房里,孙老太太才止住泪水,“你们说,这莹儿会不会死心眼的真出了什么事啊?” “母亲,”孙绍祖低声劝道,“莹儿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是她还不是那种不惜命的人,她只是想吓吓母亲和大家罢了。母亲放心,她见我们都走了,自然不会闹下去了。” 二夫人忙上前说道:“母亲,要不媳妇现在悄悄儿的遣人去瞧瞧二妹妹那边的情况,如何?” 孙老太太连忙点头,二夫人遣身边的丫头东蕉去探探孙惠莹那边的消息。孙老太太呆坐在椅子上,泪水又落下来,“这可怎么好啊……” 不多时,东蕉回了来,“老太太,老爷,夫人,二姑娘已经不闹了,听她院里的婆子说,二姑娘哭乏了已经睡下了。” 孙老太太长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个不醒事的冤家啊,真真是闹得我不得安宁了。”孙老太太望了一眼跟前的儿女们,摆了摆手,“都回去罢,莹儿没事了,你们也回去歇歇罢。” 二老爷、二夫人、孙绍祖、孙惠雁都施了礼,退了出去。 二老爷和二夫人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二夫人歉意的望向孙绍祖,“三弟,我们才要去看看弟妹,就出了二妹妹这边的事,不知道弟妹现在如何了?” 孙绍祖微微一欠身子,“二嫂不必惦记了,太医已经开了药,说吃了几天就不会有事了,还请二嫂放心。” 二夫人一笑,“三弟倒外道了。好了,我和你二哥回去了,等明日我再过去瞧弟妹去。” 孙绍祖点点头,二老爷和二夫人走了。 孙惠雁走到孙绍祖面前,“三哥,我不方便去瞧三嫂,请三哥帮我给三嫂代个好罢。” 孙绍祖知道孙惠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去看迎春,他点了点头,“你三嫂已经无事了,等她大好了,你再去寻她也是一样。” 孙惠雁也走了。 孙绍祖回到迎春的院子里,司竹端着一个空碗从里间出来。“你们夫人吃过药了?” 司竹回道:“回老爷,夫人刚吃过药。” 孙绍祖走进里间,泽兰扶着迎春刚躺下来。迎春望着孙绍祖,“二妹妹那里如何了?” 她被自己妹妹闹得差点掉了孩子,现在还惦记着自己妹妹的安危,这个女子啊……孙绍祖温柔的望着迎春,走到床边,“你倒是先该好好养养才是呢,别操这些个心了。莹儿一向就是会耍小性子,她不会有什么事。母亲那里也说了,惠莹和韩家的亲事由母亲来张罗,你也好好养着罢。” 迎春抚了抚额前的流海,“母亲年岁也大了,我想着还是等我养好了,我来操持好些。” 孙绍祖望着迎春光滑的额头,食指抚了过去。“母亲要你别操心,你就别操心了,你现在身份和从前可是不一样,如果孩子有什么闪失,你倒让母亲如何安心呢?听话,乖乖的养着好了。” 迎面的脸枕着孙绍祖滑过来的手掌,只觉得他的手掌暖暖的,湿湿的。“让你担心了罢?”迎春抬起眼帘,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孙绍祖轻轻动了动手指尖,摩擦着那掌上的一片凝脂,“傻瓜,我是你夫君,我自然是要挂念着你和孩子的。” 迎春闭上眼睛,脸依着孙绍祖的手掌。如果时间可以定格,迎春希望时间能留在这一刻里。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调唆 这一日,是孙府里最为紧张的一日了。不只是因为孙惠莹大闹迎春的正房,而是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迎春的肚子上。 滑胎了么?这是几位姨娘们最惦记的一件事。陈姨娘和姜姨娘都悄悄的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四处打听着迎春那院的一举一动。 大夫来了,又走了。太医来了,又走了。看来夫人是差不多要滑胎了。姜姨娘和陈姨娘在自己的屋里乐开了花,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让她们称心如意的呢?哪个会在乎孙惠莹那个缺心眼的姑娘是死还是活呢,她死了倒更好,免得有时候做起事来碍了别人的手脚。 只是,不消一个时辰,又有消息传来,夫人没滑胎。两位姨娘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在了自己的房子里。怎么就没滑胎呢?不是说二姑娘闹得不轻么?又是摔又是砸的?费了这么多周折,只是让夫人动了胎气而已。这个二姑娘,真是笨得够可以了,就不会把瓷器向夫人明晃晃的肚皮上砸么?! 陈姨娘和姜姨娘在心里不知道把孙惠莹骂了多少遍。 姑老太太那里也得了消息。姑老太太先是欢喜得直念佛,后来听说安然无恙,又耷拉下脑袋来。奕彩不动声色的做着女红,丢过来一句话——就算是三表嫂有事了,又不是丢了性命,没什么好高兴的。 姑老太太也冷静下来,自己的女儿说得没错。就算这一胎掉了,再生一胎就是。放着两个血气方刚的一对夫妻,再生个孩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嘛。看来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奕彩把针穿过布面,从布面下接过针来,轻声道,“母亲倒是该去瞧瞧三表嫂,想来,”奕彩抬起头,望着姑老太太,“舅母定会日日去瞧三表嫂的。” 对啊!姑老太太极其佩服的望着自己的女儿,这不正是个在自己嫂子面前献好的机会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到底是自己的彩儿,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 姑老太太虽然对迎春未滑胎之事略有失望,但是正如自己彩儿所说,谁知道最后鹿死谁手呢? 翌日,孙老太太一大早就来瞧迎春了,正好遇见了也才来看迎春的姑老太太。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迎春的正房。 见迎春的脸色比昨日强了一些,孙老太太放了心,姑老太太一进屋就热闹起来,当着孙老太太的面,姑老太太把什么养胎之事,又是娃娃满地跑的话都说了个遍,逗得孙老太太最后是笑着出了迎春的门的。 没多一会儿子,二夫人又来看迎春,妯娌两个说了一会儿子话,二夫人怕迎春累到了,也回去了。 从早上开始,迎春就一直接受着大家的慰问,好在她还能名正言顺的躺在床上,不然就是这个过场,也会让迎春累坏了。 迎春躺在床上,司竹立在床边上,“夫人,您还别说,这薄太医的药着实有些用处,夫人今日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呢。” 迎春望着红木床顶,“躺在这里如僵尸一般,难受死了。” “呸呸呸!”司竹慌忙去捂迎春的嘴,“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迎春推开司竹的手,极不屑的说:“果然说了就灵验,那我就说司竹你养他百八十个孩子好了。” 司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夫人,您看您说什么呢……” 槐角从外面端着一盘蜜饯走进来,笑道:“夫人总是说着,却总不见着张罗着司竹的大事。” 迎春笑了起来,司竹羞红着脸去拧槐角,“我让你个小蹄子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子,我看你还敢不敢了。” 槐角吓得把蜜饯放在桌上,转身就往外跑去,司竹在槐角身后唤道:“你可最好别回来,回来就有你好受的!” 槐角站在院外边,笑着对司竹说:“姐姐就饶了我罢。” 迎春在床上笑弯了腰,如果能下床和司竹几个一起跑着玩着,该有多好啊。迎春低下头,望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只是多了一个小东西,自己就要躺在这里。特别是动了胎气后,孙老太太就不许迎春下床了。 迎春望着微微张着的小窗口,窗外传来阵阵花香,迎春有些心猿意马,她坐起身来,刚要下床,桂心的声音就从一边传来,“夫人,您想做什么?” 迎春心虚的一笑,“出,出去小解。” “老太太说了,夫人若是小解也就在这里面罢。” “你不嫌这味大,我还嫌味大呢,再熏坏了孩子。” 桂心陪着笑走过来,“夫人,”那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子,“您就别去了,也别为难奴婢了,您想去外面,奴婢一会儿子把窗子再打开些,您不是一样能看到外面嘛。再者,你去外面能做什么?现在您是有身子的人了,您说你走到哪里去,也都是前呼后拥的,您又不能去跳绳了,更不可能和二公子摔跤了,就是您想跳绳,想和二公子摔跤,我们也不敢让您去啊。您再想想,这药虽然是起了效,但毕竟刚吃上,胎气都是动了的,难免要再吃上几副才是呢。还有,您这样出去了,让老太太瞧见了,老太太心里会多难受,因为您不听她的话,老太太再上着急上了火生病了,老爷岂不是要焦头烂额了么?夫人,您也知道,老爷他现在……” 迎春马上打断桂心,“行了行了,你可别在我耳边念经了,我不出去了还不行么?桂心姑奶奶,你可饶了我罢,别在我耳边‘念经’了。” 桂心笑眯眯的没说话,扶着迎春躺回到床上,“夫人,要不奴婢给您讲个什么新鲜儿事罢,奴婢从小在乡下长大,新鲜儿事可多了呢。” “罢了罢了,等我睡着了,你再讲罢。” 好脾气的桂心依然笑着立在迎春身边,“夫人能睡就睡一会儿子罢,等到吃了中饭时,奴婢再来叫夫人。” 迎春闭上眼睛,不想再听桂心絮叨。 迎春在受着桂心的唠叨时,还有一个人,也在受人别人的怂恿。 孙成浦坐在姜姨娘的屋子里,半垂着头,嘟着嘴,“姨娘,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姜姨娘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立在一边抚着二公子的头,“浦哥儿,我知道我让你这样做,实在是为难了你,可是姨娘也是没办法啊,你想想,如果那个孩子出生了,哪还有你的地位啊。” 孙成浦的头低得更低,声音轻了很多,“可是……可是那也是一条小生命啊,不说现在祖母和父亲有多庇护着母亲,就是没有这样,我,我也下不去手。” 姜姨娘把孙成浦揽进怀里,“浦哥儿,你是多好的孩子啊,你心地这么善良,可是现在是形势逼人啊,你自己也说了,老太太和老爷现在眼里只有夫人一个,如果她的孩子再生下来,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啊,人家才是嫡出的公子呢。” 说到这里,姜姨娘有些痛心疾首,“况且,夫人又是那般的厉害,你难道只想像二老爷一样过完这一生么?” 孙成浦抬起头,望着姜姨娘,嗫嚅着嘴唇,“夫人现在待我很好的,她还说,等我学好了功课,就请骑马的先生来。” 姜姨娘倒吸一口冷气,夫人居然用请骑马的先生一事勾住了自己的儿子,这是姜姨娘始料未及的。不!不行!绝不能让儿子对夫人有丝毫好感。 “浦哥儿,”姜姨娘的泪汹涌而出,“你怎么这么傻?你被夫人利用了!” “利用了?”孙成浦有些错愕,“可是,我和夫人是立过字据的啊。” 姜姨娘掏出帕子遮在脸上,嘤嘤的哭起来。孙成浦乱了方寸,手足无措的站在姜姨娘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公子,”姜姨娘放下帕子,露出红成一片的双眼,“你还是个孩子,你怎懂得人心险恶呢?夫人说是这样说了,就算落在纸面上又如何呢?最后无非就是说哄你玩罢了。你能如何?你还能翻出她的手掌心么?夫人一直是心机深沉的人,凭着府里的哪个,是夫人的对手呢?” “不……能罢?” 姜姨娘拭着眼泪,“有什么不能的?夫人都曾把我打发去家庙呢,又有什么不能对你出手的?”姜姨娘蹲下身子,望着孙成浦稚气的脸,“浦哥儿,你要清楚,只有我一个才是一心一意为你的。” 孙成浦懵懂的点点头。 姜姨娘抱住孙成浦,“浦哥儿,你心里要明白,姨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只要按着姨娘所说的,万是有人发觉了,你只说是无意间,你是个孩子,谁会想到你做什么呢?” 孙成浦一听又绕回到刚才的事,身子一抖,挣脱开姜姨娘的怀抱,“姨娘,您别逼我,这事我真做不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孙成浦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最后扭头跑出姜姨娘的院子,任由姜姨娘在孙成浦身后如何招唤,孙成浦也没回过头来。 姜姨娘咬着牙,“这个孩子,难道不懂得无毒不丈夫的话么?庶子的身份,再没有些手段,心慈面软的,如何能成大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自卑 五天的药,在不知不觉中,迎春已经全部吃完了,迎春终于得到孙老太太的允许,可以下床了。迎春坐在榻子上,和孙老太太、姑老太太说着话。若是平日,迎春定不敢和二位长辈平坐的,但是孙老太太当着姑老太太的面就发了话——迎儿现在和别时可不同,谁还会拘着这些个虚礼呢。 姑老太太是何许人也啊,一见孙老太太这样爱护迎春,点头如捣蒜,话说了一马车。什么礼节也要看时候,这个时候哪个长辈会怪迎春不懂礼数呢;只要孩子大人都好,就是迎春的孝顺了…… 孙老太太望着迎春有些红润的脸颊,终于笑得舒心些,“看来薄太医的药果然不错啊,迎儿,母亲见你现在这样,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啊,是终于落了地了。” 迎春笑着谢过孙老太太,姑老太太在一边笑着接道:“我看祖儿媳妇倒是该养养,就是现在好些了,这一损胎气也要养段时间不是。” 孙老太太不住的点头,“你姑母说得极是,迎儿,这段时间你都要小心了,薄太医也是嘱咐过了的,你可不许儿戏啊。” 迎春点点头。 小翠进来回道:“雁大姑娘和大姑娘来了。” 迎春好几日不曾见到雨凌了,现在听说她来瞧自己了,心里很高兴。孙老太太望着迎春的笑意,吩咐着小翠,“还不快请两个姑娘进来,没瞧见你们夫人也想见凌儿了嘛。” 姑老太太笑起来,“这对母女可真真是心有灵犀呢。” 迎春跟着笑起来。 孙惠雁和雨凌进了屋,先给孙老太太、姑老太太施了礼,雨凌才跑到迎春面前,“母亲,凌儿来看您了。”雨凌说着,立在迎春身边施了一礼,却没像往日一样投入迎春的怀里。 “过来啊,凌儿。”迎春招手唤了一声。 雨凌盯着迎春笑着看,“我奶娘说了,母亲现在不同了,不让我再往母亲的怀里扎了。” 孙老太太笑起来,姑老太太上前拉过雨凌,送到孙老太太面前,“嫂子,这可是个难得的细心儿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会体恤母亲了,长大也定是个不错的。” 迎春笑着招手叫过雨凌来,把雨凌拥入怀中。“凌儿,你也是母亲的孩子啊。” 雨凌昂着小脑袋望着迎春,“母亲心里有凌儿就好了。” 一屋子的祥和温馨。 孙惠雁站在一边,羡慕的望着迎春和雨凌。自己是从来不敢像雨凌一样往孙老太太怀里扎的。从很小时候,自己就知道,自己是庶出,孙老太太待自己只是情面上的事,在老太太还是夫人时,不曾抱过自己,更别提拥着自己了。她那双眼睛总是含着客气的微笑,不像亲人,更像是待客。 只要是情面上过得去的事,孙老太太倒都做得还好,从没给她和哥哥缺吃少穿,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孙老太太就算是责备孙绍祖,那也是种关爱。在孙惠雁的心里,老太太只是老太太,她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触不可及。 孙惠雁看了半晌,垂下了头,自己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如迎春一样的母亲啊。待庶子就如同己出一般,虽然迎春处罚过孙成浦,但是大家都看得出,那也是种恨铁不成钢的爱。 “雁儿。”孙老太太忽然唤了一声孙惠雁,吓得孙惠雁身子一抖,“母亲,何……事?” 孙老太太把孙惠雁颤抖尽收在眼底,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胆子小得如针孔,只是叫了你一声,你就在唬一跳,你想什么呢?” 所有人把目光都落在孙惠雁身上。“我……我……”孙惠雁结巴起来,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撩着手中杯子里的茶叶,“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你呢,你奶娘在乡下养病养得如何了?” 提到了自己的奶娘,孙惠雁的头埋得更深,眼里蓄满了泪水。自己只有奶娘是最为亲近的,可是奶娘却也在去年里生了病,孙老太太开恩让奶娘回乡下家里养病去了。现在孙惠雁身边现在除了两个丫头外,再没有什么可亲近的人了。 “妈妈说……”孙惠雁强忍着泪水,“她……不能回来了,前儿她媳妇来府里说,只怕妈妈不好。”孙惠雁的声音小得如蚊鸣,最后连那些细微的声音都不能辩出来了。 孙老太太本来年岁大了,耳朵就不灵了,现在见孙惠雁这个样子,心里有些着恼,面上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孙惠雁小心翼翼的望了孙老太太,又低下头去。她见惯了孙老太太皱着的眉,和无奈的摇头,老太太是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的。孙惠雁木然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迎春把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候,她笑着对孙老太太说:“母亲,倒让大妹妹教着凌儿再学几个女红花样儿才好呢,凌儿也喜欢大妹妹,我想着这样妥当些。母亲,我想让凌儿和大妹妹帮我做个……”说到这里,迎春脸上飘起两朵红云,“娃娃肚兜。” 孙老太太一听是要给未来的孙儿做肚兜,笑了起来,雨凌连忙凑着趣说:“祖母,让大姑母教我学女红再好不过了。” 孙老太太慈爱的摆摆手,“罢了,我也不拘着你们,你们姑侄两个去做罢,做得漂亮些才是。” 孙惠雁如逢大赦一般退出了迎春的房间,雨凌也随着孙惠雁出去了。孙老太太望着二人走出去,眉头又蹙了蹙。 姑老太太见再没话可说,站起身,“嫂子,我这就回去了,祖儿媳妇,你也好好养着罢。” 孙老太太也扶着麦冬的手,起了身,“我同你一道回去了,我也正想回去歇歇呢,人年岁一长了,这身体就不如先前儿了。” 迎春站起身来,孙老太太忙叫住迎春,“迎儿,你就不必送我和你姑母了,都不是外人,你倒是好生养着身子骨才是啊。” 迎春只能止了步,让司竹送二老到门口。 迎春望着一院子高高矮矮的花丛,心忽的就开朗起来。夏天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满眼的浓绿轻红,偶尔有蝴蝶飞舞在其间,像一颗颗灵动着的星子,觥筹交错之下,夏就醉了。 迎春眯着眼睛,在房门口享受着夏日的暖阳。阳光正好照在迎春的小腹上,迎春的手轻轻的盖在小腹上,小东西还很小,但迎春相信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懂得。 “夫人,”司竹焦急的声音打破了一时的宁静,“您怎么能站在风口上呢,小心着凉。” 迎春瞪了司竹一眼,“我和孩子晒太阳呢。” 司竹呆了呆,扶着迎春的手,不由分手就往房里走,“您才好些,晒什么太阳,等您身子骨大好了,您想怎么晒就怎么晒,奴婢不拦着您。” 迎春也懒得再和司竹多话,自从自己怀了孕,几个丫头就像得了话痨病一般,整天里婆婆妈妈,大惊小怪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许,自己像个犯人一样每时每刻都被监视着,迎春都快烦透了。 有一次,迎春恼了,骂司竹,都是我纵坏了你们!司竹却嘻嘻一笑,不以为然的说:“夫人生奴婢气,就是打两巴掌也行。” 一句话,迎春的气又烟消云散了。只是怀个孕,生个孩子罢了,试想哪个旧社会女人没生养过?哪个娇成她这样,就差点被贡在香案上了?被几个没深没浅的丫头们搞得像接见外国元首一样紧张。 紫苏年岁小,终于憋不住话,问迎春,“夫人,元首是什么?和元宝是一样的么?” 没文化多可怕! 迎春心里暗暗骂道。但是她又极不屑于和她眼里的小屁孩儿解释这些个。反正说了她们也不懂。 日子就这样休闲的过着,展眼快到端午了,孙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忙起来。包粽子,采艾草,辫五彩线,做红纸平安小葫芦。 迎春坐在一边看着司竹几个剪小葫芦,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又困了,迎春眯了眯眼睛,她总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圈养着的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迎春决定告别这种圈养模式,她站起身来,“司竹,带我去后面转转。”迎春望着司竹张开的嘴,马上又补了句:“就是后面的花架子那边,我没说要去花园子里玩,你别再说出一堆的大道理给我听了。” 司竹忍不住笑起来,“夫人,您怎么知道奴婢要说什么?” “哼,”迎春冷哼一声,“你那小算盘还能打得过我么?快走罢,一会儿子你老爷回来了,我哪也别想走了。” 司竹和槐角一左一右扶着迎春向院子后面的花架子那边走去。迎春主仆三人走到花架子里面,司竹扶着迎春坐到一个小木墩上。迎春望着遮住了一半天空的藤枝绿叶,充斥着鼻子里是绿叶的新香,迎春一笑,这里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司竹,”迎春望着头顶的一片绿意,“此后我们就该多来来这里,这里倒比别处幽静了许多呢。” 司竹立在一边没说话,槐角却嘟囔着,“我觉得这里可没有花园子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遇 司竹狠狠的瞪了槐角一眼,槐角也觉自己嘴快,自家夫人被迫憋在屋子里,本就心烦得很,天天嚷着要去花园子,自己偏生又忘了,嘴快的又提花园子。如果夫人真是性起,要去花园子,那可如何是好? 槐角低下头去,狠狠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看看自己还长不长记性了,这嘴里岂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么? 迎春全然不理会两个丫头的小动作,她轻轻摘下一朵小野花,把玩在手里。无人声,只有鸟鸣,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这时候,有脚步声从另一边传了来,迎春听着脚步轻很是匆忙,来人似乎很着急。司竹和槐角都止住了说话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经过了花架子,远去了。 司竹一笑,“许是哪个院子里毛手毛脚的丫头呢。夫人,我们也出来一会儿子了,夫人还是快回院子里罢。” 迎春却若有所思,“这条小径并不是人常走的路,谁会没事来这边呢?” 司竹和槐角对视一眼,是啊,到底谁会来呢? 迎春站起身,扶着司竹和槐角的手走出花架子。迎春眼尖,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窄窄的字条落在小径上。“拿过来。”迎春吩咐一声,司竹也看到了,忙走过去,拿起来交到迎春的手上。迎春展开信仔细一看,修眉越挑越高。 这是…… 纸条上写着: 彩妹: 欲与尔再诉心事,幽期还请妹赐日,愿妹心似我心,不可再负我良苦用心。 元青兄 迎春看完字条,事情已经明白了大半,她忙把纸条拆好,抬手甩在一边的草从里,催着司竹,“快走,我们快些回院子里罢。” 司竹见迎春脸色不对,虽然她不知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也觉事关重大。司竹连忙和槐角扶着迎春就往院子这边而来。回到了正房里,迎春暗暗出了一口气,还好没遇到奕彩的人,不然,这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迎春品了一口茶,看纸条上的话,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该是王公子做出的不耻之事。这个王公子刚刚成了亲的人,就已经又开始惦记起别的女人了,迎春真替那位巡府的女儿不值。而且他还胆大包天,竟敢青天白日私传这种书信,若是被人发现了,他还好说,但是奕彩还要不要做人了?这种事是有嘴也说不清的,特别是王公子之前还和奕彩是有婚约的。 迎春揉了揉眉心,奕彩真是够麻烦了,遇到这种男人,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甩开的理。 迎春在替奕彩担忧时,奕彩正在屋子里闭门掴茯苓。 “你……”奕彩的脸因为极度气恼变得扭曲起来,“你给我仔细翻找,如若找不到那个纸条,我就按母亲说的,”奕彩说到这里,话一顿,声音低了三分,却冰冷万分,“把你卖到青楼去!” 茯苓哭着跪倒在地,“姑娘饶命啊,奴婢才儿里里外外的都找了,确没有发现啊。” “那你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找去,如果让人先得了去,我就!”奕彩的眼睛仿佛要瞪出眼眶去,“揭了你的皮!”奕彩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茯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茯苓清楚,自家姑娘绝对没在和自己玩笑。 茯苓连滚带爬的走出了屋子,去找字条去了。奕彩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如果那字条被人先看了去,她的一世清誉……就毁了! 奕彩的长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中,但她浑然不觉。此事若是被人当个街头巷尾的风流快事传开来,再坏些,此事传到三表哥的耳朵里……奕彩痛苦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抖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茯苓小跑的进了屋子,回身关上门,“姑娘,找到了。” 奕彩睁开眼睛,茯苓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小心翼翼的捧到奕彩面前。奕彩接过字条缓缓的展开,只是一眼,奕彩就觉恶心,王元青,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奕彩把纸条团成一团。“拿去给我烧了。” 茯苓不敢多说一句话,接过纸团蹲在一边就烧了。奕彩这时候才问茯苓,“你在哪找到字条的?” 茯苓扔下快燃尽的纸团,低着头回道:“在西墙那边的小路上。” “就是你取纸条时的小路上么?” “是。” 奕彩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忽然她转回身问道:“路上可遇到谁了么?” “没……有。” “怎么还结巴了?”奕彩挑起眉毛,冷冷的望着茯苓。 茯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哭道:“奴婢从西角的小门过来,一路找着,不过在西墙的花架子那边,远远的好像看到了三夫人……” 奕彩扶住书案,声音极力的抑制着颤抖,“你……你看到谁了?” 茯苓哭着又说一遍,“奴婢在快到小径那边,远远的看到有人过去了,看那身影像是三夫人身边的槐角,所以奴婢想着,前面的人该是三夫人。” 奕彩身子晃了晃,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半晌,才机械的转过头去望着跪着的茯苓,“你……可看清了,是槐角么?” 茯苓哭得已经有些变了调,“奴婢看着像是……” 奕彩抬起脚狠狠的踹在茯苓的前胸口,茯苓身子向后一昂,摔倒在地。奕彩还觉不解气,走上前去,抬起那只绣着莲花的小脚狠狠的踩在茯苓的胸口,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奕彩的嘴里挤出来,“我、恨、不、能、杀、了、你!” 茯苓痛得缩着身子,却不敢躲一下子。慢慢的,茯苓的脸涨起青紫色。奕彩这才松开了脚,重新款款坐回到椅子上。茯苓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倒在奕彩面前,虽然躬着身子,但是还是能看出她在剧烈的喘着气,瘦弱的身板,也瑟瑟的抖着。 奕彩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茯苓,你记着你这一次的错罢。” 原本是一句近似饶恕的话,但是茯苓的身子竟然抖得更厉害了。 奕彩不再去看茯苓,她心里盘算着,如果三表嫂知道此事了,那么,我该怎么办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呢? …… 猛然,一个计策浮在奕彩的眼前,奕彩唇角一动,浅浅的笑一闪即逝。这样最好,奕彩舒开修眉,端在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子上。如果这个计谋成功了,此后的什么事,都是极容易的了。 …… 端午节到了,孙府上下都准备得妥当,大家在给孙老太太早上请安时,孙老太太就吩咐下去了,“这是我们全家加你姑母自来都中以来第一个团圆的节日,晚上都早早的到我这边来罢。” 众人都应着了后,各自回房。 姜姨娘正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冰叶不一会儿进了来,“怎么样?二公子呢?” “二公子并不在院子里,看门的婆子说他出去了。” “又是出去了?”姜姨娘紧皱着眉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我看他就是想避着我们。” 冰叶立在一边,不敢说什么。 姜姨娘握紧了拳头,叫过来冰叶,“你且仔细着些,看来我们现在是指望不上二公子了,凡事要靠我们自己了。” “可是,”冰叶有些为难,“姨娘是不能出这个院子的啊。” 姜姨娘眼波流转,微微一笑,“我不能出这院子,可有人能出去。” “啊?”冰叶有些吃惊。 …… 日头斜西,迎春换过了一件对襟红底杂花外衣,和杏色荷叶裙子,孙绍祖亲将一支步摇叉在迎春梳理得整齐的发髻上。“很美。”孙绍祖赞叹一句,唇角边的笑意浓重了起来,“我们快去母亲那里罢,别让母亲等急了。” 迎春点点头。 夫妻向孙老太太这边走来。 刚走到半路,麦冬箭步从对面而来,“三老爷,三夫人,老太太那里正不快呢。” “怎么了?”孙绍祖一挑眉毛,“不是说要全家用晚饭么,母亲因何事恼了?” 麦冬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如实禀告给孙绍祖:“前儿我们在做了些平安葫芦,不知是什么缘故,昨日还好好的平安葫芦,今日全齐齐的掉下来了。您也是知晓老太太的性子的,老人家就图个吉祥好彩头,现在见葫芦落了地,老太太正在那里生气呢,说大节日里出了这档子事,好生的晦气。” 迎春问麦冬:“那你过来做什么?” 麦冬望了一眼迎春身后的司竹,躬了躬身子,“老太太生了气,奴婢想再找几个手巧的丫头做几个平安葫芦添上。听得说司竹和槐角做得好,我就来求三夫人了。” 迎春一笑,“这又有何难,只要母亲高兴就行了。”迎春说完,叫过来司竹和槐角去和麦冬先去做葫芦去。 “走罢,”孙绍祖见丫头被麦冬给借走了,牵了牵迎春的手,“我们也正好去瞧瞧母亲,好歹我们劝劝她老人家才是。” 迎春拍掉孙绍祖的手,红着脸一笑,惹来孙绍祖低沉的笑声。夫妻二人一起向孙老太太这院走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遇险 还没到院门口,雨凌的丫头锦纹慌慌张张的寻了过来,见了孙绍祖和迎春也顾不得施礼,低声说:“老爷夫人,您们快去瞧瞧罢,大姑娘忽然吐了起来。” “什么?”迎春一听雨凌病了,着起急来,“是吃坏了什么么?你们怎么不仔细着照顾着大姑娘?请了大夫没有?” 锦纹眼中含泪,“大姑娘一直都是好好的,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吐了起来,我们先是不敢告诉给老爷夫人,悄悄叫了孙管家,孙管家去请大夫了。可是现在大姑娘还在吐,奴婢怕了,这才来禀告老爷夫人。” 迎春埋怨起锦纹来,“你们好糊涂啊,这事是能瞒得住的么?快带我去瞧瞧。” 孙绍祖拦住了迎春,“好好的你急着什么,既然已经请了大夫,你这就进母亲院子里,劝劝母亲去,我去瞧瞧凌儿那边的事。你忘了薄太医嘱咐过你,要你仔细些。还有,这事也要瞒着母亲些。” “可是我哪里放心得下凌儿。” “不是还有我这个做父亲的么?我和锦纹过去难道还不如你?”孙绍祖拍了拍迎春的手,“母亲那里也是需要人去劝解的。” 迎春无法,勉强的点了头,孙绍祖和锦纹走了。 迎春蹙着眉头,望着孙绍祖的背影。今日的事怎么一桩接着一桩,扰得人心烦意乱的。迎春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迎春回过神来,刚要进孙老太太的院子,一个小丫头急急慌慌的来到她身边,“夫人,您娘家太太遣人过来了。” 迎春眼皮一跳,大端午时节,邢夫人遣人过来寻自己做什么? “人呢?” “在西厢那边的耳房里。” 迎春皱了下眉头,为什么把人带到那里去了?她扭头望着面前的小丫头,只见小丫头垂着头,心生疑惑,“我怎么瞧着你眼生得很呢?” 小丫头倒也机灵,她一躬身子,仔细回道:“奴婢是西角门的丫头,只因为娘家太太那边的人说要悄悄的寻夫人有事商量,奴婢就过来了。才个儿奴婢还想去先找绣橘姐姐,不想半路遇到夫人了。” “来人说是谁了么?” 小丫头寻思了下,“好像是一位王妈妈。” 王善宝家的?迎春锁起了眉头。 迎春让小丫头前面带路,自己跟在后面朝西厢那边走来。一路上走着,迎春心里不由得思量起来,到底是什么事,邢夫人让人悄悄来寻她?难道又是要银子? 到了西厢耳房,迎春见里面空无一人,她叫住小丫头,“人呢?” 小丫头茫然的四下张望,“刚才还在这呢,是不是等急了寻夫人去了?” 迎春蹙起眉毛,仔细的盯着面前的小丫头,忽然,迎春觉得哪里不对,她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到底是在哪里当差的?” 小丫头一抬头,一张苍白的脸对上了迎春,“夫人,奴婢是西角门的丫头。” “不对!你把我引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一丝慌乱从小丫头的眼中一闪而逝,忽的小丫头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帕子,猛然向迎春面门一甩。迎春只觉一股奇香扑面而来。迎春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但是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迎春只觉周围的桌椅开始晃动起来,她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但是,药力慢慢的挥发开来,迎春最后看到的是小丫头有些慌张的脸。迎春狠狠的咬着下唇,想依靠疼痛来清醒自己。却无奈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最终,迎春倒在椅子上。 …… 不知过了多久,迎春只觉有人轻拍着自己的脸,迎春努力的睁开眼睛,四周全部黑下来,一个人正努力的拍醒自己。 “夫人。”那人的声音很低,而且,是个女子的声音。 迎春强撑着要坐起来,那人见迎春醒了,低声说:“夫人,我是小芸啊。” 小芸,迎春忽然想到很久前沈大人送来的那个丫头,她不正是被自己罚去看后花园子了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是她要害自己?! 迎春只觉身子还发沉,声音想吼却低沉下去,“小芸,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芸扶起迎春,“夫人,来不及多解释了,前面老爷还不知道您在这里呢,奴婢这就带您出去,再晚只怕要来不及了。” 迎春听着小芸的话,心里生出许多疑问。到底什么事来不及了,刚才害自己的小丫头和小芸是一伙的么? 迎春索性全豁出去了,“小芸,你快快道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受谁之命要来害我的?还有,刚才的那个小丫头呢?” 黑暗中看不到小芸脸上的表情,小芸的声音却是急迫的,“夫人,小芸若是想害您的话,大可以早动手了,现在不是讲这些子事的时候,夫人您现在中了迷香,走不动,但若是再不走的话,只怕要闹开来了,到时候夫人要吃大亏的!小芸只请夫人信小芸一次。” 迎春感觉到小芸声音中的焦急,信不信小芸? 小芸见迎春不语,急忙说:“奴婢不用夫人做什么,只消一会儿子奴婢背起夫人时,夫人好好的在奴婢背上就是了,别乱动,伤了腹中的小公子。” 迎春一听小芸提到腹中的孩子,对啊,自己现在连身处何地都不知道,若是再耽误,幕后的黑手岂不要对她们母子下手了?为了孩子迎春决定赌一把,相信小芸一次。 “你能背得动我?”迎春低低的问道。 话音刚落,小芸竟然把迎春灵便的抱起,背在背后,然后快速的打开房门,向外疾走起来。那速度绝对不是一个小丫头该有的。 小芸会武功! 俯在小芸背上的迎春很是吃惊,她的头依在小芸削尖的背上,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多。小芸藏得倒是很深,孙府里从没人知道小芸会武功,小芸在自己院子里那么久,从没被人发现过什么异处,那么,小芸到底是什么目的来孙府的呢? 迎春忽然明白小芸刚才说的那句话了——小芸若是想害您,大可以早动手了。以小芸现在的身手,箭步步如飞一般,取迎春的性命却是只简单的在一息间。 没多久,迎春看到前面的灯火和垂花大门,到了自己的院子了。小芸放慢了速度,到了院门口早有婆子瞧见,忙慌张的上来和小芸一起扶着迎春进了门。 迎春被扶到房里,躺在榻子上,泽兰、紫苏、桂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迎春脸色苍白的被小芸扶进来,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叫大夫罢,夫人。”泽兰着急的对迎春说。 迎春并没接泽兰的话,她气息微弱的对泽兰几个说:“我才儿回来的事,不许向外面道出一句去,你们这就吩咐下去。”然后迎春摆手把丫头们遣出去,叫过来小芸,“你把今晚你知道的事原本告诉给我,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芸半垂着头,“奴婢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奴婢就是来保护夫人的。还有,奴婢之所以没声张今晚的事,一是怕对夫人不利,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今晚害夫人的人奴婢已经猜到是谁了。” “是谁?” 小芸向前走了几步,低声对迎春道出一个人来。迎春听着那个人名张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她?迎春不敢置信的望向小芸,小芸重重的对着她点点头。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待自己? 迎春心里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她闭上眼睛,把最近所有发生的事一幕幕的从脑海中重映一次,心里忽然明白了事情的大半。 过了半晌,迎春才眯着眼睛低声道:“今晚的事她那边还不知道罢?就算是那个小丫头去告诉给她,她也只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罢?” 小芸点点头,“小丫头刚出去,奴婢就进去把夫人救出来了,想来她还不知晓。” 迎春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我的身体要不要紧?” 小芸微皱着双眉,“奴婢一直在一边悄悄瞧着了,夫人只是中了迷香,那个小丫头见夫人晕过去,就急急的走了,奴婢这才得空进了去救出夫人。一会儿夫人喝杯浓茶就该好了许多,那边还没来得及对夫人再做什么呢,而且,那边也不知道奴婢出了手。” “今晚的事多谢你了,小芸,现在我没时间再问你其他的事,因为我还有事要你去做。” 小芸俯首过来,迎春低声吩咐,你如何这般做,现在就去罢。 小芸点点头,退了出去。 迎春紧紧的咬着牙,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是太过仁慈了,竟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害自己!迎春手有些颤抖的拿起一边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一股温热的清流涌入喉咙,迎春觉得清爽了许多。 现在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迎春放下茶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迎春唤了声紫苏,泽兰,紫苏和桂心从门外进了来,守在迎春身边望着迎春。 迎春又喝了一杯茶,算算时间,小芸那边应该也进行得差不多了。迎春扶着紫苏的手下了床, “夫人您身子还这样弱,最好不要出去了……” 迎春微微一笑,眼中闪出如利剑般的光,“今晚的戏,少了我,怎么能唱得下去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谋害 此时,孙老太太的正厅里已经乱将了起来,孙老太太急得在正厅里直转,麦冬急急的进了来,“才儿婆子说三夫人刚要进来,有个小丫头来低声回了什么事,三夫人就随着小丫头去了。” “这可怎么好?这大节下里,她身边又没什么丫头子,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孙老太太急得直跺脚。 姑老太太在一边连忙安慰,“都是在府里,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呢,想着是有事,一会儿子就会回来了。” 二夫人在一边说道:“母亲,我已经把我那边的人都遣出去找弟妹了,母亲别急,也许一会儿子就有弟妹的消息了。” 孙老太太问麦冬,“凌姐儿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是错食之状,大姑娘已经止住吐了。” 孙老太太的手握成了拳头拍在自己另一个的手掌上,“祖儿呢,他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孙绍祖进了正厅,“母亲,迎春怎么会哪里也找不到呢?” 孙老太太一摊手,“可说呢,才儿听婆子说迎儿还在门口,错眼不见的,她就不知道去哪了,我现在四处遣人去寻了。此事也是怨我,若麦冬不是怕我着恼,也不会把司竹两个叫过来做平安葫芦,现在迎儿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孙绍祖脸色铁青,不发一言。从一开始自己就该想到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老太太的平安葫芦先就坏掉了,又为什么雨凌又忽然间吐了起来,分明是有人暗中操纵,而矛头都指向了自己的妻子一一迎春。目白就是把迎春身边的人都支走了,然后再把迎春骗走。 行事这样周密,时间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想来幕后之人已经算好了一切,只等迎春跳进去呢。孙绍祖双眼泛起血丝来,都怪自己大意,心里紧张着雨凌,竟然放心迎春一人去老太太那里。 孙绍祖一转身,向外疾走而出,“母亲,我要亲去寻她。” 这时候青黛带着一个丫头进了来,“老太太,三老爷,刚才这个丫头说是看到三夫人了。” 孙绍祖立住脚步,孙老太太也望向丫头,“快点说,你到底在哪里看到迎儿的?” 丫头慌慌张张的回道:“奴婢看到夫人随着个丫头好像去西厢那边了。” 西厢那边现在只存放杂物,迎春去那里做什么? 孙绍祖回身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我带人去西厢那边看看去,您就在这里静候消息就是了。” 姑老太太忙走上前去,“我和祖儿一道去罢,嫂子年岁大了,不该去,我去瞧瞧,如若有什么事,我也好帮帮祖儿。” 孙老太太略一深思,点了头。 孙绍祖和姑老太太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就向西厢这边而来。快到西厢这边,孙绍祖远远见到西厢和两边的耳房里并没有灯光,他皱起眉头来,叫过刚才的丫头,“你可瞧着是向西厢这边而来么?” 丫头点点头,眼里也存着疑惑望着西厢那边,“刚才是看着往这边来的啊。” 姑老太太眨了眨眼睛,“会不会是侄媳妇累了,到这边来歇歇?” 歇歇?大老远的跑这边来歇了?孙绍祖皱起了眉头,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 还不及孙绍祖有什么动作,姑老太太抢先往前走了两步,扭身望着孙绍祖,“祖儿,丫头既然说向这边走了,向来这边也只有西厢房这一处,我们倒是去瞧瞧,若是没有侄媳妇,我们再别处寻去。但若是侄媳妇身子不适了,我们倒不知道,岂不是我们的过错了?” 孙绍祖皱着眉头望了望姑老太太,姑母今日有些殷勤得过了头,似乎比任何人都关心迎春。 “走罢,祖儿。”姑老太太催了一声,孙绍祖随着姑老太太向西厢而去。 走近到西厢,望着几间黑洞洞的房子,孙绍祖眉头拧得更紧。忽然,最里间的耳房里传来微弱的喘息之声。孙绍祖眉头一挑,姑老太太更快一步走到里边的耳房门边,也不待孙绍祖发话,姑老太太一把推开房门,房里的声音嘎然而止住。 “有人在里面!这黑灯瞎火的,谁在房子里还不掌灯啊!”姑老太太的声调高出八度来,“黑灯瞎火”几个字被姑老太太咬得极重,姑老太太似乎渲染着屋内的暧昧。孙绍祖的眉关锁得更紧,难道迎春她…… 姑老太太眼中的得色一闪即逝,贾氏,你完了! 姑老太太回身抢过身边丫头手中的灯笼,快步向一边的榻子走去,嘴里吵嚷道:“谁在这里呢?” 孙绍祖也疾步进了屋,几个灯笼同时提起,榻子上不堪的一幕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一个男子赤身裸体,他的身下躺着一个闭着双目,同样赤着上身的年轻女子。男子的一只手正握着女子的一片酥胸,当灯笼照向男子的脸时,男子惊慌的躲避着光亮,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随着片刻的沉默,是小丫头们羞愧的尖叫声。 与此同时,姑老太太手上的灯笼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姑老太太的哭嚎之声压过了所有声音。“你个天杀的,你敢玷污了我的女儿!” 男子顾不得许多,扯过一边的衣服遮着身体,一边躲着姑老太太的撕打,嘴里还不停的叫道:“是彩儿妹妹约我来的!”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是床上的女子勾引了自己。 孙绍祖这才看清,原来床上的女子是奕彩! 姑老太太双眼血红,对着男子又撕又咬,一副泼妇状,嘴里不停的骂着,“不可能是我女儿!不可能是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清白来,你还我女儿清白来!” 此时门外传来了轻漫的声音,“姑母怎么敢肯定不会是奕彩妹妹?那以姑母之见,会是谁呢?” 姑老太太的哭声咽在喉咙中,她扭回头去,迎春扶着紫苏的手,缓缓的走了进来。 “迎儿!”孙绍祖惊喜的唤了一声,上前拉住了妻子的手,“你跑到哪去了?害得大家为你担心呢。” 迎春安抚的对孙绍祖一笑,“我有些乏了就回院子里躺一会儿子去了,”她抬头望着孙绍祖关切的眼神,唇角一弯,“我没事。” 姑老太太的声音惊恐得变了调,“你!你怎么会在这?怎么不是你?!……”下半句话,姑老太太咽回到肚子里去,她的脸上已然全无血色。 迎春哑然失笑,“姑母说得有趣,我并不懂姑母话中的含义,什么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孙府,我在哪里都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你……我……”姑老太太惊愕得说不出来话。忽然,她转过身去,扑到榻子上,摇晃起躺在榻子上的奕彩,大哭起来,“彩儿你是怎么了?你快醒转过来啊,告诉给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迎春蹙了下眉头,对身边的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连忙走上前,把地上的一件衣服拾起来盖在奕彩身上。姑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哭,忘记女儿裸着的上身让这屋里上上下下的人看了个够了。想到这里,姑老太太又羞又愤,抱着奕彩哭得更厉害了。 孙绍祖望了一眼已经慌忙套上衣服的男子,冷笑起来,“跑到我孙府里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 几个婆子上前去擒男子,男子还要挣扎,嘴里叫着,“我,我是王家公子,是你们表姑娘约我来相会的,要绑你们就绑你们表姑娘罢,关我何事?” 男子竟然是王公子,这犹如另一个响雷一样惊得众人回不过神来。王家公子不是刚和表姑娘退了亲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还做出这待事来?! 孙绍祖气得上前一拳打在王公子的肚子上,打得王公子弓着身子,婆子们趁机把衣冠不整的王公子给绑了起来。王公子颤颤微微的望向孙绍祖,“你……凭什么打我,我……”王公子话还没说完,弯着的背上又挨了孙绍祖一拳。 孙绍祖提着王公子的衣领,把王公子从耳房托到门前,一甩手,王公子摔在了地上,孙绍祖极力的压抑着胸口的怒火,“你休想这样了事,你即能欺到我孙府的门上来,我定不会轻饶了你。”孙绍祖的话说完,拳头如雨点般的落下来,西厢的院子里传来了哭爹喊娘的求饶之声。 这时候,榻子上的奕彩终于被姑老太太给摇醒了,她张开眼睛望着面前涕泗滂沱的姑老太太,勉强的吐出几个字,“母亲,我头好痛……” 姑老太太见奕彩醒了来,哭得更为伤心。奕彩忽觉身上有丝丝寒意。奕彩低头一看,“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她裹紧了身上盖着的衣服,“你们……你们……”奕彩眼中全是惊慌和无措,她再向一边看着时,丫头们簇拥着的人正是三表嫂贾氏。 奕彩脑袋轰的一下全炸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三表嫂怎么还站在这里?而自己竟然睡在耳房里…… 迎春轻轻一笑,“表妹,我就不打扰了,姑母陪着你就好了。” 迎春转过身子刚要走,奕彩在迎春身后叫住了迎春,“等等,我……我怎么会在这?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迎春转回身,对奕彩似笑非笑,“表妹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以彼之道,还至彼身’的道理么?” 迎春说完,转回身子,朝门外走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机关算尽 奕彩呆了呆,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的哀号声,奕彩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完了,一切全完了。 迎春出了门,早有婆子把王元青押走了,孙绍祖上前扶着迎春,“让你受惊了罢?” 迎春抬起头,望着孙绍祖,眼中涌出了泪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不过,还好,”迎春吸了吸鼻子,“我们现在去母亲那里罢,别让母亲等急了。” 姑老太太一见迎春和孙绍祖带着丫头们走了,哭倒在奕彩身边,“怎么会是你?不是说会是那个贾氏么?” 奕彩此时眼中已经无了泪水,她的牙齿都在打着颤,“有……有人把我给迷倒了……” “啊?”姑老太太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你不是一直在房里等着那个小丫头的回信么?” 奕彩眼神呆滞,“那个小丫头来了,告诉我一切顺利,然后……然后我就想着去舅母那边,我刚要换衣服,就听窗子有响动,待我去了后……”奕彩的嘴唇抖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就被人迷倒了……” “你……你看清是谁了么?” 奕彩茫然的摇了摇头,姑老太太又号啕大哭起来,“完了!全完了!” 路上,孙绍祖握着迎春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迎春停住脚步,握了握孙绍祖的手,“有些话,我想在母亲那里,当着全家的面说出来。” 孙绍祖眉头皱了起来,他停住脚步,双手握住迎春的手,“是不是和姑母有关?” 迎春正色的说:“不只是姑母,还有,奕彩表妹。” “她?”孙绍祖倒吸了口冷气。 孙绍祖板过迎春的身子,“是不是……”孙绍祖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她们设计的榻子上的人……是你?!” 迎春敛去面庞上所有笑意,重重的点点头。 孙绍祖脸色惨白,端午节,正是全家聚在一起的时候,若是迎春被人污成与人通奸,再被姑老太太捉奸在床,那迎春的下场……孙绍祖只觉得有些窒息之感,自己的孩子也定会背上污名。孙绍祖的双眼慢慢的变得血红,自己从没想到姑母和表妹竟然这样歹毒! 孙绍祖一把把迎春扯入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他现在后怕,后怕得要命,他差一点,就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孩子,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痛啊…… “老孙,”怀中之人轻轻唤了一声,“母亲还在急着等我们呢。” 孙绍祖松开迎春,紧紧的握着迎春的手,夫妻二人向孙老太太正房而去。 迎春和孙绍祖进了孙老太太的院子,孙老太太眼睛一亮,忙站了起来,拉住了迎春的手,“迎儿,你去了哪里?害得母亲很着急呢。” 迎春握住孙老太太的手,“母亲,让您担心了,我只是……” 孙惠莹站在一边哼了一声,“累了就回自己院里歇着了罢?想来你还真金贵啊,这府里上下哪个比得了你呢?任着全家急得火上房一样,独寻你一个人。” “惠莹,”孙绍祖低声的喝住孙惠莹,“你什么也不知道,最好不要乱说话。” “我说错什么了?看她这恹恹的样子就知道了,还不许我说。”孙惠莹横了迎春一眼。 “母亲,有些话,我是要说的。”迎春对孙老太太说,孙老太太不解的望着迎春。 孙绍祖说了话,“母亲,让迎春先坐下来说罢,她现在身子很虚弱。” 孙老太太连忙让迎春坐下来,青黛上前给迎春端来茶。“母亲,”迎春望着孙老太太眉头不由得蹙起来,迎春把自己遇到小丫头,小丫头用迷药迷了自己,最后得小芸相救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迎春中间隐去了小芸会武功的一段,只是说小芸极辛苦的救出了自己。 前厅的人都听着迎春讲述,待迎春讲完,孙老太太有些目瞪口呆,孙绍祖握紧了拳头,这可是在朝廷三品官家里出的事,姑母和奕彩竟然这样大胆,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如果没有小芸……孙绍祖身子难以抑制的抖了一下,联想到迎春那可怕的后果,孙绍祖还是不能平静。 “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了?”孙老太太脸色苍白极了,“迎儿,你到底伤到哪里没有?” 迎春摇了摇头,“母亲,幕后之人还没来得及对我下手,小芸就救出我来了。” 孙老太太良久没说话,“查!一定要把这幕后之人给我查出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孙绍祖的脸色最为难看。 这时候,小丫头进来禀告,“姑老太太和表姑娘来了。” 孙绍祖瞪圆了眼睛,但是碍于孙老太太在,他沉着脸,并未说什么。迎春一挑眉毛,奕彩倒真豁得出脸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清白都不保了,居然还敢走进这众目睽睽的前厅来。 姑老太太一进屋,先对孙老太太欠了欠身,然后坐在一边,扫了一屋子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迎春身上,姑老太太深深的望着迎春。 迎春一脸平静的回望着姑老太太,眼中却闪着毫不退缩的光芒。电光火石间,已是你死我活的一场恶战了。 迎春刚才说到一半的话因姑老太太母女的出现而嘎然而止,孙老太太望了一眼迎春,“迎儿,你快些告诉给母亲,小芸可有那害你之人的线索?” 众人的目光又一下子集中在迎春身上,姑老太太身子换了一种坐姿,双手抚在椅子上,身子略略的向前倾,脖子伸长些,死死的盯着对面坐着的迎春。 迎春浅浅一笑,“倒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小丫头母亲还是要彻查一下,这样的人放在府里,早晚还要生事。” 孙老太太不住的点头,唤来孙喜让孙喜查那个小丫头,可是问了半天,似乎孙府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姑老太太眼神松懈下来,端茶喝了一口,眼神飘向正座上的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正皱着眉头坐在那里生气。“这还了得了,竟然有人对我媳妇下这样的手,不是那个叫小芸的丫头机灵,迎儿现在遇到什么样的事,我还不知道呢,真真可恨,找到这个小丫头,定要把她送到官府里去!” 小芸,姑老太太转着眼珠,坏事就坏在这个丫头身上了! “母亲,”迎春微微颔首,“我想此后把小芸叫到我身边去服侍。” “应该的,”孙老太太点点头,“能这样忠心侍主的丫头确实要叫到身边去。” 又是一阵沉默。 屋子里的人都半垂着头,出了这样的事,有人要对当家主母下手,而且还是正在主母有身子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难怪老太太生了气,连背后的黑手是谁都不知道,那个小丫头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 “会不会……”姑老太太拉着长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环视一圈望着她的众人们,“祖儿的几个姨娘做的?”姑老太太说完,掸了掸裙子,又抬起眼看着众人,“这毕竟是祖儿媳妇有孕,对姨娘们威胁自然也是最大的。” 孙绍祖冷冷的哼了一声。 孙老太太眉头皱在一处,“这也未可知啊,看来我倒要好好问问这几位姨娘了。” 迎春知道姑老太太能言善辩,她也索性不接姑老太太的话。“母亲,我和老爷还遇到一事,想来是要和母亲好好商讨一下的。” 奕彩听了迎春的话,脸色忽的一下子白了,她眼中涌出泪水来,抬眼望向迎春。一瞬间,迎春望见奕彩的眼中闪动着哀求的光,迎春眉毛微微一蹙,这样楚楚动人,人见犹怜的女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害人之人,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场浩劫,真就被这双眼睛给迷惑住了,这美丽的皮囊下到底藏着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还有什么事?”孙老太太问道。 迎春先走过去低声对二夫人说了句话,二夫人脸色一变,带着姑娘们退出去了,迎春这才转回身来,平静的说:“我和老爷在西厢那边发现了一件事,”迎春抬头,望向奕彩,“是表姑娘和王家公子在西厢里私会的事。” 所有人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姑老太太腾的站起来,“贾氏,你不寻我,我倒想寻你呢,你凭什么让人把奕彩弄到西厢里,我那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让人给轻薄了去了,我年轻丧夫,年老,又有人害我女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姑老太太扬着两只手,拍在大腿上,然后顺势坐到了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孙老太太忙上人去劝姑老太太,自己则转头看了眼奕彩,见奕彩也在一旁哭得抽抽搭搭,极尽委屈。孙老太太问迎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绍祖站起身,“母亲,我刚才和姑母去西厢,本是要寻迎春的,却不想发现了王家公子和表妹……在一起。” 孙老太太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孙府的事怎么一件接着一件。此时奕彩哭倒在地,“舅母,我这样被人陷害,真真是没法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坦露心事 姑老太太这时候站起身,拉住奕彩,走到孙老太太面前,“嫂子,彩儿是多听话的一个姑娘家啊,老实本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偏偏祖儿媳妇见我们不过,生生做出这样的事,来毁我彩儿的一生啊。嫂子,您是一家之主,您倒是给彩儿做个主,不然我们母女两个没法活了。” 姑老太太又放声大哭起来。 “姑母,”迎春望着姑老太太和奕彩,这对母女俩双簧唱得倒不错,“您说我要害彩儿,我为什么要害她,我又凭什么要害她?我现在是当家主母,我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我为什么要害一个亲戚儿,什么理由呢?” 姑老太太止住哭,望向迎春,把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出来,“你还不就是看我们母女两个在你府上吃喝用度了嘛,你想早早打发我们出去。” “姑母,这个理由牵强一些罢,我孙府再不济,我夫君是朝廷三品官,而且,我自己还有个小铺子,我们的银钱足够养着一大家子。况我说句不受听的话,姑母那些吃穿用度不能说是这府里最好的,实属平常家用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小钱而给我自己找些麻烦罢。” 姑老太太啐了一口,“你别捡好听的说,你不还是嫌我们母女两个穷,现在又失了势嘛。”姑老太太是个极聪明的人,她见迎春厉害,索性避开迎春,哭向孙老太太,“嫂子,我只求嫂子给我们母女两个做主。” 这时候有婆子把王元青给推上来,王元青一趔趄,差一点倒在地上。早有小厮把王元青的衣服给整理过了,但是,推到众人面前,却还是极不整齐的。 姑老太太和奕彩身子都一僵,王公子不是让人给带下去了么?怎么又带到正厅上来了?如果这种事在正厅闹开了,自己还有什么脸呢? “你,你是何人?”孙老太太见这富家公子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孙绍祖一躬身子,“母亲,这就是先前和奕彩表妹定亲的王元青王公子,才个儿和表妹在西厢的,也是他。”孙绍祖抬头望向姑老太太和奕彩,眼中顿时升起一股杀气来,“是我让人把王公子带上来的。” 王元青晃了晃身子,似乎要甩开捆绑身上的绳子,“我没有错,是奕彩妹妹约我来的。” “胡说,”姑老太太气得一崩多高,“我女儿才不会做出这等败坏门楣的事呢,你受何人指使,你还不快点说出来。”姑老太太一把扯住王元青的衣襟,“是不是这府里的谁让你来的?” 姑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迎春。迎春索性回望着姑老太太,想把逼王元青说到自己身上,亏得姑老太太想得出。 王元青并没有明白姑老太太话中的含义和有些扭曲的眼神,他本是应约前来幽会的,好事刚做到一半,就被人捉奸在床,现在生生的被人绑起来,他到底有什么错了? 王元青气恼至极,张口就说:“什么何人指使?!原本奕彩妹妹就对我早有私情,我们早就在城外的大乘寺里见过面,我们两情相悦,这次又是奕彩妹妹遣人给我送信,我才来的,若是奕彩妹妹不是对我有情,又何故一次又一次的要见我呢?” 姑老太太上前就抓王元青的脸,“我叫你胡说八道,我叫你污我女儿清白!” 有婆子忙上前拉开姑老太太,王元青的脸已经被抓得有了血丝,他梗着脖子骂了起来,“你当你女儿是个什么好东西呢,只是没比婊子多出去接客罢了,当初她连见都没见过我,就勾着我去庙上,就是上个月的事。她又在我面前摆姿弄态的,要我娶了她去,我是可怜她,才会今日又来寻她的。” 奕彩气得身子抖成一团,手颤颤着指着王元青,“你……你……” 王元青的一席话,已经让奕彩母女阵角大乱。 孙老太太全呆住了,上个月确实是自己带着迎春和奕彩去大乘寺上香去了,粗等下人们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若是这个王公子不知道,怎么会说得这样明白呢? “嫂子,”姑老太太又哭又嚎的,“您可不能听了这贼人的话啊,他是要污我女儿的清白啊。” “污你女儿清白?”王元青冷笑起来,“我家里还有奕彩妹妹写给我的信呢,我这就可以叫人去家里去取。” “不!”奕彩大哭起来,“定是有人污我清白,设计好了一切,想治死我,舅母。” 孙绍祖并不看奕彩和姑老太太,让人把王元青给押下去。孙绍祖对已经有些瘫软的孙老太太说道:“母亲,既然此事已出,又是在我们家,我们家也是有责任的,这事就交给儿子去办好了。” 孙老太太早有些头疼,现在孙绍祖这样说,她点点头,麦冬扶起她,孙老太太望着眼前的儿子,又看看哭在一边的姑老太太和奕彩,“祖儿,你去办罢,只是,也别委屈了你姑母和表妹才是,毕竟,这事上是她们吃了大亏。” 姑老太太眼见孙老太太要走,忙上前去拦,“嫂子,您倒是给我们做主才是啊,您这一走,祖儿又年轻,让我们母女可是如何是好啊?” “姑母,”孙绍祖以身子挡住了姑老太太,“但请您放下心来,我自然是替表妹做主的。” 孙老太太长叹一声,扶着麦冬的手向后面走去了。 这时候有小丫头进了来,“老爷,王府里来人了,要见老爷和夫人。” “王府里的人怎么来了?”姑老太太有些惊诧。 “是我遣人请他们的,王元青现在我府里出了事,我能不找王府的人来么?”孙绍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不多时,小丫头引着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和三十多岁的妇人走进来,二人身上穿度极其考究,男子虽着平常衣服,却观其气势,知其不是常人,妇人粉白的脸上隐隐可见心内的焦灼。 中年男子先一拱手,“因是急事,所以贸然进了来,还望孙大人莫要见怪。” 孙绍祖让人看座,丫头上了茶,然后全都退出去,屋子里只留下姑老太太母女和迎春夫妇。没多一会儿,有小厮推来了已经松了绑的王元青。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门大开,王大人脸色铁青,王夫人低着头,王元青战战兢兢的跟在父母身后,孙绍祖站在王家人的身后。 王大人一抱拳,“多谢孙大人网开一面,此事我定会让拙荆亲自着手安排,请孙大人留步罢。” 孙绍祖只是嗯了一声,目送着王大人一家走了。孙绍祖身后的姑老太太还在哭泣着,奕彩却只呆若木鸡一般立在一边,这就是她的下场么?奕彩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母亲,您先回去罢,我想和三表哥三表嫂说两句话。”奕彩望着姑老太太,轻轻的说。 有丫头上前来扶起木然的姑老太太,出了门。房里只剩下迎春、孙绍祖和奕彩。奕彩望着迎春,“三表嫂,你到底是使了何人把我弄到西厢耳房的?” 迎春脸上无一丝波澜,望着奕彩那红潮退却平静的脸,心中叹着,她若是能以平常心待人待事,结果也许会好很多。迎春悠悠的开了口,却不是回答奕彩,而反问她道:“那个小丫头是谁?” 孙绍祖阴沉着脸,他望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坐着,一个立着,脸上风平浪静,但是那种惊涛骇浪后才有的平静。 奕彩淡淡一笑,“那是我的一个小丫头,现在早让我遣人送回老家去了。” 迎春面对着奕彩的坦言,不喜不怒,“奕彩,我从没想到你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我知道你喜欢你三表哥,但我还是把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这样的手段,这样毒辣的心肠,你若是真成功了,现在被扫出孙府的人,就是我和我那无辜的孩儿。” 奕彩眼睛一缩,“你……知道我喜欢三表哥?” 迎春目不转睛的望着奕彩,“大乘寺里喝一声相救你的人,也是我。” 奕彩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忽然,奕彩转头望着孙绍祖,眼神毫不躲闪,朱唇轻启,“三表哥,从我对王元青失望至极之后,我就喜欢上三表哥了,每次见到三表哥,我都是心慌耳热的,看着三表哥和三表嫂相亲相爱的样子,更是让我羡慕至极,又嫉妒至极,我多希望站在三表哥身边的人,是我啊……” 泪水从奕彩眼中夺眶而出,“我为了三表哥,打听了三表哥的喜好,我特特在花园子里弹古琴,却也不敢去得日日前去,一是怕引起旁人的猜疑,还有就是,”奕彩的眼神奕得幽怨起来,“怕三表哥知晓我的心事,反而厌了我。我只想让三表哥一点点的喜欢上我,不求像对三表嫂一样,但能在三表哥心中给我留下一席之地,我也是极愿意的……” 奕彩的泪水滴落到前衣襟,“难道我喜欢一个人,也有错么?” 孙绍祖听了奕彩的话,很是震惊,从震惊转为蔑视,“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孙绍祖望着无声哭泣的奕彩,“但是,你若是想害别人,以求得到你喜欢的人,那就是个错。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成功了,此事定会被姑母张扬开来,迎春怎么办?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办?通奸,那是多大的罪名!她们如何能担得起?!”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做得成功了,我会怎么想?我又如何能承受得起?还有,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迫于母亲及族人的压力,休了迎春,我就一定会娶你么?你有这个把握让我在短时间内喜欢上你么?我若是那样不长情的人,你开始还会喜欢上我么?” 孙绍祖一连串的话,令奕彩沉默下去。 迎春站起身子,“奕彩,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以为只有占有才是爱么?真正的爱,就是心中有他,希望他一切安好。” 奕彩吃惊的望着迎春,良久,泪水又滑下来。 “保重罢。”迎春牵起孙绍祖的手,夫妻二人走出房去。身后,传来奕彩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百三十章 不安 端午的家宴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孙绍祖牵着迎春的手,“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失去了我们的孩儿……” “你确是有错的,”迎春笑了笑,“只要你此后任由我揉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倒可以考虑忘却了你的过失。” 孙绍祖拥住了迎春,“别闹,我真的很后怕,真的……” 迎春听着孙绍祖的心跳,欣然的依在他的怀里。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迎春送走了孙绍祖,司竹把一盘果子端到迎春面前,“夫人,昨日的事,为什么您不向老太太说明了?” 迎春拿起一个果子,吃了起来,“哪有什么证据?我若是说姑老太太和奕彩谋划的一切,小丫头不见了,空口无凭,姑老太太倒会反咬我一口,姑老太太其实巴不得我提这事呢。我莫不如避开此事,提些让姑老太太心惊肉跳的事。” 司竹呆了呆,咬起牙来,“该,害人反害己这个道理,表姑娘也该学学了。” 槐角过来问道:“夫人,表姑娘会不会羞极自尽了?” 迎春摇了摇头,“奕彩不是那种人,她从前在那样的困境里,她和姑老太太都能维系下来,所以,她最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这时候小芸走了进来,司竹笑着去携过来小芸,“你倒是夫人的大恩人了,一会儿子姐姐们好好谢过你去。” 小芸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姐姐说得什么话,我是夫人的奴才,自然要护夫人周全。” 几个丫头笑着和小芸说话,迎春在一边笑望着几个丫头,心中的疑问始终没说出口——小芸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呢? 迎春那日有些受惊,在屋子里休养着,迎春打发槐角去看雨凌,并带去一些吃食给雨凌。槐角回来说,雨凌已经没什么事了。奕彩始终没说是怎么弄病雨凌的,迎春把雨凌身边的丫头除了锦纹外,都换了。 五天后,王府里把奕彩抬了过去,奕彩成了王元青的姨娘。 迎春象征性的添了些嫁妆给奕彩。自奕彩被抬走后,姑老太太就向孙老太太辞行,说是要回老家去了。孙老太太也没多挽留,给姑老太太拿了些银两,就送姑老太太走了。 孙府里没人再敢提西厢房出的事,迎春已经吩咐下去,知道此事的下人若是敢说出去,就卖出去。下人们人人自危,这若是传出去,孙府里未出阁的姑娘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这一日一大早,迎春去给孙老太太请安,见孙老太太那里正有人在,迎春望了一眼那人,竟然是一位穿戴整齐,不苟言笑的一位嬷嬷。而孙老太太身边的孙惠莹,则是一脸苦瓜状。 孙老太太忙招手叫迎春,“迎儿,这位徐嬷嬷是陆夫人那里引荐过来的。” 迎春早料到这嬷嬷是来调教孙惠莹的,迎春向徐嬷嬷微微一笑,徐嬷嬷也忙施了礼。迎春避了开,“嬷嬷年岁大,且是个有身份的人,我一个年轻的,怎好受您的一拜呢。” 徐嬷嬷见迎春知礼懂事,嘴角一抿,有一丝笑意。 “徐嬷嬷,我家小女就拜托给嬷嬷了。”孙老太太十分客气。 徐嬷嬷欠了欠身子,“老夫人,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 孙老太太忙说道:“嬷嬷有什么要求尽管道来。” “我调教姑娘历来严厉,我在调教姑娘时,还望老夫人莫来打扰,也无须给我一些要求或是指点,我调教过七个格格,五个贵人,三个福晋。” 徐嬷嬷的言外之意,我来管教姑娘,你们家人不要干预。 孙老太太忙点头,“那是自然。” “还有,我和姑娘要同吃同住,一个月为期限,一个月后若是姑娘不见起色,我会再调教半个月。不过,一般一个月里,很多姑娘都是规规矩矩,仪态大方的。” 孙老太太很满意,“到底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徐嬷嬷也不谦虚两句,“老夫人,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带着姑娘回去了。” 孙老太太转头望了一眼立在一边极不情愿的孙惠莹,“莹儿,你随嬷嬷去罢,好生的听嬷嬷的话。” 孙惠莹扭捏着走到徐嬷嬷面前,还不等孙惠莹说话,徐嬷嬷抬手就拍在孙惠莹的背上,“你一个大家闺秀,有这样走路的么?挺起胸来,头微低着些,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孙惠莹痛得一裂嘴,徐嬷嬷的声音又响起,“裂什么嘴?你见哪个姑娘像你这样撇着嘴了?你给我站好。” 孙老太太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掌心上的宝贝女儿让人当着自己的面拍了一巴掌,孙老太太很是心疼。但孙老太太却不好说什么,是自己请了人家来调教女儿的,人家话又说到了前面去了——不许干预。孙老太太眨了眨眼睛,把脸扭向一边。 孙惠莹眼巴巴的望向孙老太太,见孙老太太这般模样,心知孙老太太不会再理会她,孙惠莹扁着嘴巴跟在徐嬷嬷身后,孙惠莹再也不敢扭扭捏捏的样子走路了,她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望着徐嬷嬷和孙惠莹的背影,孙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迎春劝着孙老太太,“母亲莫要担心,我看着徐嬷嬷这人虽然严厉,但是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想来一个月后,二妹妹也许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也未可知啊。” 孙老太太没再说什么,迎春又闲话两句,就回去了。 迎春走在通向自己院子的小路上问司竹,“这几日浦哥儿不见过来了。” 司竹忙回道:“夫人事情多,自从动了胎气,老太太吩咐下去,让公子和姑娘们也都避着些,怕扰了夫人安胎。前儿,我听小石头说,二公子去了姜姨娘那里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姜姨娘毕竟是浦哥儿的生母,浦哥儿去看看,也是应该,这不值什么。” “奴婢还是有些担心,”司竹一脸担忧的说,“姜姨娘那样的为人。” 迎春望了一眼司竹,“提防一些,现在你叫人注意着姜姨娘的院子。” 司竹答应下来,迎春脚下忽然一停,司竹忙问道:“夫人,有何事么?” 迎春看着另外一条路,“我们现在去浦哥儿那里去瞧瞧。” 迎春主仆到了孙成浦的院子外,孙成浦正拿着本书,目光呆呆的望在上面,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随着小丫头进来禀报,“公子,夫人来了。”孙成浦才慌忙放下书,站起身来迎迎春。 “母亲。”孙成浦对迎春施了一礼,迎春望着孙成浦的脸庞,这个孩子才几日不见,精神头少了许多,而且有些恹恹的。迎春蹙了下眉头,“浦儿,你最近清减了,可是学习累了么?” 自己亲生母亲在一边一次又一次的逼迫自己,而她要自己害的嫡母却发现了他的憔悴。孙成浦低下了头,心里一阵阵抽搐得痛。 “怎么了,浦儿?” 孙成浦勉强抬起头,却极不争气的红了双眼。“怎么了?浦儿,好好的怎么就……”迎春望着孙成浦扭到一边的脸,“是……风吹着了罢?来让母亲瞧瞧。” 迎春近身去看孙成浦的脸,孙成浦慌忙闪了开,顺势抹了一把眼睛,“没事没事,是才……风吹着了。” 迎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孙成浦案上的书,“难得浦儿你专心读书,照现在的情形,要不了多久,我们府上就要添了位教骑射的师父了。” 孙成浦笑了起来,提到骑马,那是他最最希望的事。 “对了,今日怎么没去学里呢?”迎春问孙成浦。 “先生家里有事,今日不用去了。”孙成浦抬起头,望着嫡母慈爱的笑容,嘴张了张,“母亲……您……” “怎么了,浦儿?”迎春微侧着头望着孙成浦。 望着嫡母清澈的眼神,孙成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想提醒嫡母,注意着姨娘,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那边可是生了自己的姨娘啊,如果嫡母知道姨娘已经存了要达她的心,她还会容自己的姨娘在这府上么?而且,自己已经躲了姨娘,姨娘没了下手的人选,想来不会再有什么谋算了。 孙成浦本要说出的话,临时改了口,“您……也要保重身体……” “谢谢。”迎春笑着谢过了孙成浦,孙成浦颇为意外,从小长这么大,从没有长辈谢过他什么。 嫡母厉害,从前他很恨她,只要她不好受,就是他天大的好事。而后,他发现嫡母的不同,她不做作,在院子里跳绳,胆子大得敢拿死蝙蝠,她并没有把自己和她摔跤的事告诉给别人,他和嫡母的约定,她也一直保守着。 嫡母似乎……不那么令人讨厌…… “那么我就不打扰浦儿读书了,我先走了,别忘了这几日去我那里,你的功课可是落了好几日的了,我们补上来再考考你。” 孙成浦点点头,送迎春出去。 迎春出了孙成浦的院门,吩咐司竹,“悄悄的去查查姜姨娘,我总觉得浦哥儿有些吞吞吐吐的。” 司竹应声先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孩子 迎春望着那当头的烈日,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的照在迎春的眼睛上,晃得她有些眩目。迎春垂下头去,姜姨娘那里不要真在做什么鬼打算才好啊。也许,迎春皱起了眉头,先打发姜姨娘回家庙里才是对的。 迎春正在发呆,有小丫头寻了来,“三夫人,”迎春回头一看,是老太太房里的小丫头。迎春背过烈日,对小丫头笑了笑,“母亲那里有什么事么?” 小丫头一躬身子,“老太太说端午家宴错过了,老太太的意思是改在明晚,请老爷夫人们去老太太那里再行家宴。” 的确,原本准备着的家宴因为奕彩母女的闹剧弄得不欢而散,孙老太太心里肯定会存着疙瘩。 迎春笑着点点头,小丫头退下去了。迎春则带着丫头们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翌日晚,迎春和孙绍祖一起去孙老太太那里,到了孙老太太的前厅,二老爷二夫人和孙惠莹、孙惠雁及几个孩子们都到了。 迎春和孙绍祖见过众人后,迎春望向雨凌,雨凌的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雨凌见迎春看向自己,她扭过头对着迎春笑了笑,迎春也笑了。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知道如何去安慰别人了,果然是庶子女比嫡子女的心思更缜密些。 孙老太太招呼着大家入座,“今日别分得那样清楚了,都团团的坐在一处,倒看着喜气热闹些。” 迎春、孙绍祖、二老爷二夫人和孙惠雁、孙惠莹陪着孙老太太坐一桌,孩子们独自开了一桌。 迎春顺着目光望向孙惠雁,一样是庶出的女儿,孙惠雁在最安静的角落里端坐着,很少说话,只顾着埋头吃茶,偶尔有人和她说话,孙惠雁都是礼貌的说上几句,仅几句而已。 而今日最让迎春惊奇的人却是孙惠莹,孙惠莹从坐下来就一直半垂着头,脸从没像从前一样扬得高高的。孙惠莹也不在桌上再接谁的话了,右手拿着竹箸极轻极慢的咀嚼着菜饭。而孙惠莹身后站着的,正是一脸严肃,像别人欠了她八百吊的徐嬷嬷。 孙老太太原本还要放徐嬷嬷的假,可是徐嬷嬷坚持说家宴也是一种调教场所,所以就跟着孙惠莹来了。 孙老太太见才两日不见女儿,孙惠莹就已经比从前淑雅了许多,心里很是欢喜。孙老太太一指面前的酸笋鸡皮汤,回望着一边的麦冬,“麦冬,把这个汤盛些放到你二姑娘那边去。”孙老太太说着,又看望着孙惠莹,“莹儿,酸笋鸡皮汤可不是你最喜欢喝的。” “且慢!”麦冬刚要去盛汤,有人喝住了她。众人都看向说话的徐嬷嬷,徐嬷嬷还是长着一张脸说话,“老夫人,家宴虽小,但是最是练练姑娘的礼数之时,正经场合上,哪有让姑娘喝汤,那是何意,老夫人该比我更清楚。” 迎春听说过,在古代社交场合用餐时,是不许女人喝汤的,意指“荡”。 孙老太太被徐嬷嬷说得面上有些下不来,涨着脸,没说出话来。二夫人在一边见了,忙从中调笑着道:“嬷嬷,也不是什么大场合,只是家里人聚聚罢了,所以我想着……” 徐嬷嬷望向二夫人,只有嘴动,脸色平常,“我劝夫人想都不要想,姑娘们将来要嫁出去,没了礼数最后被人笑话的,都是会说娘家不会教自家的姑娘,莫说要诽及父母,就连兄嫂一样会被波及。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娘家里其他的姑娘再想议亲只怕也难了罢。” 徐嬷嬷望着孙惠莹僵直的背,“我也早和老夫人说过,我调教姑娘时,无须各位干预。” 徐嬷嬷的话极重,不太警示着二夫人,还言及让孙府里其他姑娘此后再无亲可议,这是多大的责任,二夫人可背不起来。二夫人脸色涨红,尴尬的坐下去,不再说话。 孙惠莹那样一个娇纵的姑娘,被徐嬷嬷在短短两日里管束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只是眼巴巴的望了一眼远处的汤,低下头,继续碗里的米饭。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没人再说话。 孙老太太望着不再动筷的众人们,打破了僵局,“一会儿子我们去花园子里坐坐罢,趁着现在不冷不热,在花园子里坐坐,赏赏夜景倒还便宜些。” “老夫人,”徐嬷嬷又说了话,“我和二姑娘就不去了,二姑娘戌时就要睡下了。” 孙老太太望了一眼徐嬷嬷,不好说什么。迎春忙站起身子,“母亲,我去让人把花园子里收拾一处,我瞧着葡萄架子那里就是极清静的,离着湖水也不远。” “好。”孙老太太望着迎春,点点头。 葡萄架下,孙老太太和儿孙们坐在一处,有微风徐徐吹来,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月影下,湖里的荷花朵朵绽放着幽静的美丽。 孙老太太心情好了许多,她向几个孙儿们招招手,“你们几个倒是围着我坐些罢。”孙成韬、孙成浦、孙成基和雨凌都坐在孙老太太身边,孙成浦缠着孙老太太讲一个故事,孙老太太就讲起了月宫嫦娥的故事。 孙老太太讲完了一个故事,慈祥的望着围着自己坐着的孙儿们,笑道:“好了,你们也去玩一会儿子,只是离水要远些。” 几个孩子笑着答应着,散了开。 不远处,传来稀稀浅浅的吹草叶声,司竹向声音那边望了望,“夫人,好像是小石头在那边给公子和姑娘吹草叶呢。” 迎春凝神听了听,扶起司竹的手,“我们也去那边听听罢。” 走过小径,迎春主仆来到花丛子边上,只见几个孩子围着小石头坐着,连最小的孙成基也安静下来。一片窄草叶子含在小石头的口中,小石头吹得犹为认真,那声音也很好听。 一曲终了,迎春隔着花墙笑问小石头:“这是首什么曲子啊?真好听。” 孩子们和小石头都吓了一跳,大家见是迎春,慌忙站起身来,雨凌先唤着:“母亲,快进来啊,和我们一起听罢,很好听的。” 迎春转过花墙,进到里面来,和孩子们站在一处,摆摆手,“你们坐着罢,我也是来听小石头吹草叶的。”迎春望着小石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小石头脸有些红,被迎春看得低着头小声说:“是我家乡的小调,不是什么名曲子。” 迎春一笑,“好音乐就是出自民间的,小石头,你再给我们吹一曲罢。” 小石头受了鼓舞,拿着草叶又吹起来,迎春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尽情的享受着民间小调。那股悠扬,欢快并不是古曲中能有的。迎春这才恍然,民间小调沉淀了多年来人们在民间普通生活的缩影,经过几辈人的修改磨合,一首民间的小调就完善了。所以民间小调更加优美。 小石头一口气吹了三首小调,迎春和几个孩子都听得聚精会神。 “我只会这几首了,”最后小石头有些歉意的对迎春及孩子们说。 迎春还觉有些意犹未尽,但是望着小石头有些怯意的眼神,迎春笑了起来,“石头,你此后倒可以教教我和几位公子吹草叶了。” “真,真的?”小石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两把刷子夫人居然还会赏识自己? “当然了,等我生了这个孩子后,”迎春低头抚了下自己的小腹,“你也要教这个孩子的啊。” 小石头脆脆的应了声,夫人真是看得起自己,居然还要请自己教未来的小公子?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夫人,”司竹在一旁轻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夫人也该回去了。” 迎春这才起了身,望向葡萄架子那边,孙惠雁已经走了,只有二老爷、二夫人和孙绍祖在那边陪着老太太。“走罢,”迎春扶起了司竹的手,“我们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去。” 迎春回过头,望着几个孩子们,“你们也都早些回去罢,明日韬哥儿和浦哥儿还要去学里呢。”迎春又望着抱起孙成基的奶娘,“基哥儿的奶娘,你就带基哥回去罢。” 奶娘应了声,抱着正在因睡意而揉着眼睛的孙成基辞了迎春等人。 孙成韬点点头,“我们去和祖母道一声就回去。”孙成浦却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 迎春领着三个孩子,转过花墙,沿着小路向葡萄架子那边而去,几个孩子跟在身后。忽然,有人从后面而来,嘴里唤着“二公子”,迎春转回头,就是这一刹那间,迎春身后的孙成浦一趔趄要摔倒在地,迎春本能的去拉孙成浦,却不料孙成浦向自己扑倒而来,迎春心中一惊,昂身向后倒去。 “夫人!”司竹吓得去拉迎春,却没拉住,小芸不知道何时闪出来,也去扶迎春,却并没扶住迎春。迎春的头没摔到,但是身子却重重的倒在青石小路上。迎春只觉腰中一热,一股抽肠的痛从小腹蔓延到全身。迎春耳边响着尖利的叫声,她却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ps:伪催泪虐文要开始,有脆弱的亲耐的闪两天。 第二百三十二章 痛失 当迎春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边站着一群人,孙老太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在垂泪,孙绍祖立在一边眉头拧成一团,二夫人立在后面眉头微蹙,几个丫头泪眼婆娑的站在几个人身后。 “迎儿,”孙老太太见迎春醒过来,连忙擦去了眼泪,勉强笑了起来,“你醒了,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快告诉给母亲。” 迎春只觉浑身无力,她回想着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幕,迎春把手抚在小腹上,她轻轻的问孙老太太:“母亲,我的孩子有事么?” 泪光在孙老太太眼中一荡,她勉强笑了笑,拉住了迎春的手,“好孩子,快别想这些个,养好身子要紧。” “母亲,”迎春嘴唇颤抖起来,“您……您是说……我的孩子……没有了?”迎春极尽艰难的吐说这句话,却字字钻心般的痛。 孙老太太避开迎春的眼睛,握着迎春的手更紧些,“孩子,你和祖儿还年轻,子嗣之事简单得很,你就安生的养着身子才是正经,其余的事别想了,这府里上下事务还有我呢。” “不,”迎春第一次失控起来,“母亲,您告诉我,是不是我的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孙老太太脸扭向一边,轻轻的拭着泪水。 迎春心中一空,不,这不可能,怎么会呢?这个小东西在自己腹中才两个多月,自己连胎动还没感觉得到,他怎么就走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迎春抬头望向一边的孙绍祖,“老爷,你告诉我,咱们的孩子呢?咱们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事?你告诉给我!” 孙绍祖吸了吸气,微红的双眼闪着心疼的光,他望着床上的妻子,轻轻道:“迎儿,我们还会再有一个孩子的,真的,我向你保证,我们还会再有的。” “你骗我……我的孩子还在,你们都在骗我……”迎春泪水夺眶而出,自己小心又加小心,守着盼着腹中的小家伙出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迎春都在欣然的等着桌他,痴痴的盼着他…… 迎春是多希望看到小家伙的小眼睛,她曾在心中无数次的想过她的孩子。他或是她,会不会有自己这样明亮的眼眸,孙绍祖那样圆阔的额头,自己这样秀丽的鼻子,孙绍祖那样有型的嘴巴。 迎春曾经无数的想着,她的孩子,一定是个乐观的人,他会有着善良的天性罢?他会是个头发都染着阳光味道的孩子罢?这个孩子该有着孙绍祖那样睿智的头脑,和自己这样灿烂的笑罢?这个孩子该有孙绍祖那样挺拔的身姿,该有自己这样调皮的个性罢?这个孩子该会继承他们所有的优点,克避他们所有的缺点罢? 自己就在几天前,还在让司竹几个做着小婴儿的衣服,就在几天前,迎春还准备着小妹妹的尿布,就是还在昨天,迎春还要小石头教自己的孩子学吹草叶…… 而现在,他就这样走了,就这样郁郁独行的走了,甚至没让她看上一眼,只一眼,也成了她心里最痛的奢求了…… 迎春的泪水滑过苍白的脸,她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我的孩子……”,随后就是哽咽的哭声。 孙老太太也跟着落下泪来,二夫人和孙绍祖忙劝起来。 这时候,槐角进了来,走到孙绍祖身边低声禀告,“老爷,姜姨娘带着二公子来了。” 孙绍祖一听,咬起了牙。他望着床上的迎春,对二夫人说:“二嫂,你劝劝迎春,我有事出去看看。” 二夫人答应了一声,孙老太太望了一眼孙绍祖,也站起身来,对迎春说:“迎儿,你好生养着,我先回去了。” 迎春什么话也没说,似乎没听到孙老太太的话一样。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出了里间。 姜姨娘带着面色惨白的孙成浦已立在正厅,姜姨娘一见孙老太太和孙绍祖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道:“老太太,老爷,二公子吓得跑到我那里去了,我这才知道出了事,我带着二公子来,就是要请老太太、老爷看在二公子也是无心的份上,饶了他罢。” 孙老太太望着姜姨娘身边已经哆嗦成一团的孙成浦,皱起了眉头。孙绍祖在一边低喝一声,“逆子,你给我跪下!” 孙成浦应声跪了下来,孙绍祖双拳紧握,“你给我把当时的事给我说一遍,你是怎么就撞到你母亲身上的?还有,你是不是故意撞去的?你如若敢有一句慌话,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我……我……”孙成浦吓得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来。 姜姨娘忙在一边说:“老爷,二公子定不会是故意去撞夫人的,您也知道……” “滚!”孙绍祖对着姜姨娘就骂起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我让你不许出院子一步,你居然敢违了我的话?你给我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好生念佛去罢!” 姜姨娘被孙绍祖喝得一呆,脸上极不自然的退了下去。 “说!”孙绍祖见姜姨娘走了,喝问孙成浦。 孙成浦低着头,小声的说:“我……我当时跟在母亲身后,我听身后有人叫我,我一回身,后面跑来的是冰叶,她,她跑到我面前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把我拌倒,我……我才撞到母亲身上的。父亲,我并非存心要害母亲的啊!” 说到最后,孙成浦也哭起来。 孙绍祖阴沉着脸,对着司竹厉声道:“你去带人把冰叶给我拿了来!” “是。”司竹叫上了几个丫头婆子朝姜姨娘院子方向而去,司竹一路上气得不行,也懊恼得不行,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夫人被撞倒了,然后身下的血就止不住一样的流着,当时她吓坏了,夫人随后就晕过去了,自己忙着叫人来。大夫来了,说夫人腹中的孩子没有了,司竹替自家主子难过,她不相信这是一次无心的撞倒。也许把冰叶叫了来,真相才会大白。 司竹带人来到了姜姨娘的院子,也不多话,对着姜姨娘说道:“老爷让带着冰叶过去。” 姜姨娘似乎早料到此事,她看了一眼冰叶,冰叶跟着司竹就向迎春院子这边来。进了正厅,冰叶跪倒在孙老太太和孙绍祖的面前,叩头不止,“奴婢该死,闯了这么大的祸,不过,奴婢并非有意啊,还请老太太、老爷责罚。” 孙绍祖眯起了眼睛,“冰叶,我来问你,你没事跑到花园子里做什么?难道你不需要在姜姨娘身边服侍么?” 冰叶哭着回道:“奴婢是奉姜姨娘之命,想去寻二公子,姨娘想二公子想得紧,二公子现在天天去学里,见姨娘的次数也少,况且,”冰叶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孙绍祖,“夫人似乎也不喜欢二公子总去姨娘那里。” “胡说!”孙绍祖喝住了冰叶。 冰叶忙俯下身去,“奴婢并不敢胡说,听得说,夫人派人监视着姨娘的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呢。” 孙老太太皱了皱眉,主母约束姨娘是有的,但是这样窥视着姨娘的院子,有失主母的身份。孙老太太望向孙绍祖,“祖儿,迎儿她……” “母亲,”孙绍祖望向孙老太太,“我现在要问的是冰叶撞倒浦儿的事,不是问迎春有没有主母体面的事,纵是迎春真是监视了碧容的院子,我想也是有原因的。并且,”孙绍祖冷冷的望向冰叶,“心里无鬼,怕什么别人来监视。” 冰叶连忙低下头,眼珠直转,老爷倒是真聪明。 孙绍祖望着冰叶垂下的头,冷哼一声,“我先前儿倒是小看了你,你倒会拿错来挡人的视线,想把这事避过间接问夫人个失仪之事,我劝你别错打了算盘!你快道来,你到底为什么去找浦儿去了?!若是真是夫人不喜姜姨娘见二公子,你怎么胆敢冒着端午家宴,冒着被夫人猜忌的危险,跑到夫人眼皮子底下去寻二公子去了?还有,你说你听说夫人遣人监视你们的院子,你听哪一个说的?敢有一句不实之话,小心我饶不了你!” 冰叶身子一抖,“奴婢本想悄悄儿寻了二公子去,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机会,夫人一直和二公子他们在一处,后来眼见着二公子要走了,奴婢心急,才上前去叫二公子,不想滑倒了,奴婢摔了一跤,拌到了二公子,二公子才撞了夫人。老爷若是不信,”冰叶挽起袖子,小臂回弯处有一处明显的擦伤,“奴婢也摔得不轻。” 良久,屋里没人说话,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许是……” 孙绍祖在这时候发了话,拦了孙老太太的话,“来人,把冰叶给我带下去,重重的打,直到她愿意说出实话为止。” 孙老太太和孙成浦全愣住了,孙绍祖这样的逼问,是不是真有些过火了?冰叶也确实是受了伤,难道她会这样舍了自己的伤,去害迎春?并且,这样做太明确了罢? “祖儿,这……”孙老太太皱着眉头,孙绍祖一躬身子,“母亲,这到底是儿子这边的事,倒不好让母亲太过劳神了,今日已经很晚了,母亲快回去休息罢。” 第二百三十三章 行踪 有婆子上来把冰叶给押了下去,冰叶还在叫:“老太太,奴婢并非有心的啊,二公子,您替奴婢说句话啊。” 孙老太太一句话也没说,孙成浦望着冰叶,抿紧了嘴唇。 孙老太太望着地上跪着的孙成浦,有些不忍心,“祖儿,浦哥儿这孩子他……”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二夫人也从里间出了来,对孙绍祖说:“弟妹已经睡下了。” “有劳二嫂。” 孙老太太叫过了二夫人,“丹玉,你扶着我回去罢,我有些乏了。” 二夫人应了声,扶着孙老太太回去了。 孙绍祖望着依然跪着的孙成浦,“浦儿,你抬起头来,”孙成浦抬起头,对上了父亲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双眼,孙绍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你告诉给父亲,你到底害没害你母亲?” 泪水从孙成浦眼中再次落出,孙成浦声音大了些,“父亲,儿子不曾想害过母亲的,真的。” 孙绍祖望着儿子的眼睛,良久,他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对着孙成浦说,“你回去罢。” 孙成浦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退了下去。 孙成浦走后,孙绍祖急忙走进里间,见迎春正睡在床上,孙绍祖轻轻的走进了迎春,睡着的迎春,梦里依然微蹙着眉头,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孙绍祖心疼的坐在一边,望着迎春。都怪自己大意了,结果让迎春受了这样的痛苦,不仅失去了孩子,心里也受了重创。 孙绍祖轻轻的拉起迎春的手,迎春的眉头蹙得更紧些。孙绍祖跟着也皱起了眉头,是什么样的痛,让这样坚强的她在梦里也会游弋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啊。 孙绍祖的双眼微微红了起来。 这一夜,孙绍祖守在迎春身边的榻子上,他一夜无眠。天蒙蒙亮时,孙绍祖起了身,他让人去衙门里帮自己告了个假,然后坐在迎春的床边,望了望迎春,起身出去了。 司竹、槐角等丫头都起了来,忙着服侍孙绍祖净面,孙绍祖叫过来司竹,让司竹把昨晚的事又向自己说了一遍。孙绍祖最后问道:“依这样说,当时小芸并没跟着你家夫人,她是后出来的?” 司竹想了起来,点点头,“对,小芸当时并没在夫人左右,她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奴婢倒真没看清。” 孙绍祖未再说话,司竹一见,退了出去。孙绍祖凝神想着小芸这个人。有半盏茶的时间,孙绍祖站起身出了院门。 小芸走到房门口,见槐角刚从房中出来,小芸忙问:“夫人如何?” 槐角说:“还在睡着。” 小芸对着槐角说:“我去花园子里瞧瞧去,看看昨日葡萄架子那边落没落其他痕迹。” 槐角紧张的点点头,小芸出了院门。 下午时,孙绍祖进了迎春的院子,司竹正在服侍迎春吃药,孙绍祖坐在一边,望着迎春苍白的脸,话却是问了司竹,“夫人今日药可按时吃了?” 司竹点点头,有些笑意,“夫人还不想吃,是小芸做了蜜酿赤梅,夫人一闻那股清甜味道,才把药吃了。吃了药,夫人就把一小碟的蜜酿赤梅都给吃了,夫人还一个股的赞着好吃呢。” 迎春雪白的脸上有些嗔怪的瞪了司竹一眼,“去去,就你话多,也不怕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司竹笑着退下去了,孙绍祖坐在迎春床边,拉起迎春的手,温柔的问:“今日可好些了?” 迎春笑了笑,“好很多了,你倒不必惦记了。” 孙绍祖见迎春的双唇有些血色,想着药已见效,半垂下头,望着迎春如葱般的玉指,“你好些,我就放心了些。只是那再苦的药,你也要用了才是,免得我在外面也惦记着你。” 迎春长发低垂在耳畔,因侧着头,长发弯成了一个大大的卷,孙绍祖忍不住扶上迎春枕上的青丝,迎春脸上有些微红,“我想着,我现在身上不好,我倒怕你沾了这晦气,从今儿晚上,你就去姨娘那里,或是去小书房罢。” 孙绍祖松开了迎春的长发,把迎春的手放回在被子里,“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哪里都睡得了,至于什么晦气不晦气,我不在乎就无晦气可言。” “可是……”迎春还要争辩。孙绍祖拦住了迎春的话,“就是母亲那里,我也是这些个话,我想母亲也会知晓我的。”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堵住了迎春所有的顾虑。迎春眼睛微红,古代男人是很忌讳女人小产或是月房的血腥气,很多人都以为这个是极不吉祥,甚至认为进了这屋子,就把好运气都给带走了。所以男人们都名正言顺避到了其他女人的房里,迎春想着孙绍祖这样的男子,况家里又有高堂在室,这些个规矩该是最为遵守的。 而孙绍祖又让她感动了一次,迎春的心都要滴出水来。 孙绍祖又和迎春说了一会儿子话,站起身来,“我去瞧瞧母亲去,我也怕老人家担心了。” “母亲今日还来瞧过我呢,”迎春望着孙绍祖叮嘱着,“你劝劝母亲,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让她老人家放心才是。” 孙绍祖笑着出了里间,他去了孙老太太那里,略坐了坐,转过花园子,回到了迎春的院子里。孙绍祖却没进迎春正房,进了东厢,桂心眼尖先看见了,忙进了来,“老爷,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么?” 孙绍祖明白桂心的不解,他坐在太师椅上,“去,把小芸给我叫来。” 桂心心里有些疑问,也不敢多说,退出去叫了小芸。小芸挑了帘子进了来,福了下去,“老爷,您叫奴婢?” 孙绍祖沉着脸,望着小芸,半晌没说话。小芸低着头,更不敢抬头看孙绍祖。 “来人!”孙绍祖忽然接近于低吼一般的叫了门外的人。 院子里的婆子和丫头都吓了一跳,桂心先进了来,“老爷,把小芸给我绑起来!” 小芸瞪大了眼睛,跪倒在地,“老爷,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惹老爷生了气,还请老爷明示。” 桂心吃惊的望了一眼孙绍祖,又看了看小芸。“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么?桂心?”孙绍祖又喝了一声,桂心吓得身子一抖,忙叫了几个婆子进来。婆子并不理会小芸的哀求,上前按住了小芸。小芸也不挣扎,只是嘴里一直在向孙绍祖求情。 孙绍祖冷笑起来,“你以为你做的事能瞒得了我么?既然你想问个明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来问你,你今日上午去斗金行做什么去了?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去斗金行里当了?” 一丝慌乱从小芸眼中一闪而过,小芸急声道:“老爷明鉴,小芸并没有出去府里去,老爷可以问问门上……” “住口!”孙绍祖喝断了小芸的话,“你当我是傻子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把小芸嘴堵上,把人给我押到小书房那边去。” 婆子应声推着小芸就要往外走,“站住,”孙绍祖站住了众人,望了一眼被绑着的小芸,“用铁链把她给我再锁上一层。” 婆子这才推着小芸出去了。 孙绍祖站起身,进了正房,司竹走了出来,“老爷,夫人请您进去呢。” 孙绍祖也不多话,进了里间,迎春正蹙着眉头,“才个儿是怎么了?怎么听着有些嘈杂。” 孙绍祖淡淡一笑,“也没什么,我把小芸叫过去问两句话,”孙绍祖望着迎春,“你且操这个心做什么,生修养着罢。” 迎春柳眉蹙得更紧,“到底是怎么了?” 孙绍祖见迎春有些焦急,坐在迎春床边,“我本是不想告诉与你,可是瞧着你这个样子,我若是不说,你定是心里更加不安,我说了,你倒不许急。” 迎春蹙着眉,极轻微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小芸很是可疑,为什么你出事那晚她本不在你身边,忽然就跑了出来,来是差一点就救了你呢?还有,在耳房那里那次,小芸救了你,我心里也很是奇怪,她怎么就会知道你遇险了呢?就算是她有些功夫,也不至于什么事她都知晓罢。还有,小芸在耳房那里救了你后,我问过花园子里和小芸一起做事的丫头们,她们都说小芸平日很是能干,总是花园子里打扫或是帮着花匠剪枝。” “你的意思是说……小芸即有时间干活,又有时间去监视我?小芸有功夫的事,我也告诉给你过。”迎春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不觉得小芸不简单么?” 迎春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小芸借着干活,也是去监视我了?” “有太多巧合了,”孙绍祖目光炯炯的望着迎春,“我觉得,也许你这次滑胎,也和小芸有些干系。” “啊!”迎春双唇微岂,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她还害我,为什么当初还要救我?” 孙绍祖握了握迎春的手,“我们不知道这些,但是,也许小芸背后的主子会知道这些。” 迎春眉毛一挑,“你是说……沈子恒?” 孙绍祖眯起了眼睛,“也许,过几日沈大人就会来造访罢。” ps:抱歉,发晚了,最近有点小感冒,休息不好,望各位谅解。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亲人 果然,三日后的一大早,沈子恒来到了孙府里,孙绍祖刚要去衙门里,听人报说沈大人来了,孙绍祖嘴角一扬,“请到前厅去罢。” 迎春半坐在床上刚吃完一碗莲子粥,她望着孙绍祖,“你倒是仔细些,我想着,这个沈子恒大概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才对。” 孙绍祖微笑着点点头,让迎春放心,就走出正房。 孙绍祖到了正厅,沈子恒已经坐在前厅的椅子上,身后站着一个短须长衫的老人。沈子恒见孙绍祖进了来,站起身来,拱拱手,“孙大人,别来无恙罢?” 孙绍祖拱了下手,也不多话,径直走到正座上,坐下来望向有些愠色的沈子恒,“沈大人前来有何指教啊?” 沈子恒微敛神色,“听得说义妹身子不好,我举荐一位大夫来,”沈子恒一指身后的老人,“这位苏大夫医术很是了得,正好帮着义妹瞧瞧身子。” 孙绍祖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满是讥讽和嘲弄,沈子恒一挑眉,“孙大人,您这是何意?” 孙绍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沈大人,老实说,您带来的大夫,我是不会让他给我夫人看病的。” 沈子恒剑眉一扬,“孙大人,我念在我义妹有病在身,并不是瞧着孙大人您的面子上来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我来也是照看我自己的义妹,和你孙绍祖无关。 孙绍祖沉沉一笑,“沈大人哪里来的耳报神,拙荆病了,沈大人急着什么?就是这个义妹一说,怕是也经不起推敲罢。”孙绍祖扬起眉毛,“凭你一句话,拙荆就是你义妹?沈大人也太过儿戏了罢?还有,拙荆已经问过岳家,岳家那边根本不识得令尊是何方人物,义妹之说从何谈起?” 沈子恒嗖的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孙大人,你简直不可理喻。” 孙绍祖也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我再不可理喻也没把探子安插到别人家里面去!” “若冲你孙绍祖,我并不会理会半分!” “贾氏是我夫人,用不着别人来理会!” “今日我必见义妹!” 孙绍祖回击着,“沈大人你休想!” 沈子恒对孙绍祖怒目而视,孙绍祖也剑目立眉的瞪着沈子恒,两边都是剑拔弩张,吓得一边的苏老大夫身子瑟瑟发起抖来。他在一边哆嗦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沈,沈大人……这位孙大人……二位有话慢讲……” 良久,沈子恒望了一眼苏大夫,“苏大夫,您先在这里候着,我有话要和孙大人、孙夫人好好说说。” 苏老大夫一个劲的点着头,“有话好说就行……好说就行。” 孙绍祖冷冷一笑,“拙荆身子骨不好,况,也不方便见外人。” 沈子恒逼视着孙绍祖的双眼,良久才慢慢的吐出一句话,“如若是关系到尊夫人的身世呢?” 孙绍祖没想到沈子恒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眉毛一挑,沈子恒又说话了,“我想以孙大人的智慧,也是知道的,小芸是有武功的,如若我真想加害于孙夫人的话,我早就能让小芸动手。” 原来小芸果然是沈子恒安插的探子。孙绍祖眯着眼睛望了一会儿沈子恒,“想和我谈事就请在这里,如若想和内子说话,那我还要问问内子的意思。” 沈子恒听了孙绍祖这句话,脸上倒是一松,他负着手,“请孙大人去问罢,不过,我今日定是要见孙夫人的。” 孙绍祖望着一脸坚定的沈子恒,出了前厅,吩咐几个小厮注意着前厅的动静,他疾步往迎春院子而来。 “我的身世?”迎春有些发蒙,“我的身世大家不是都知晓的么?我是贾府的二姑娘。” 孙绍祖皱了下眉头,“我总觉得沈子恒这个人不简单,你倒该见见。” “可是我现在哪好出去见外客啊?” 孙绍祖望了一眼宽敞的里间,“让司竹几个把屏风摆上罢,也许有些事,是你我都不知晓的。” 迎春见孙绍祖一脸凝重,心里也忽的一沉,确实,应该见见这个沈子恒,这个人出现太突兀了,而且,他的话都是漏洞很多。他安排了高手小芸,却不让小芸伤了自己,依现在情况看着,小芸更像是在保护着自己,那么沈子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倒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那就见见这位高深莫测的沈大人罢。” 不多时,屏风摆了上来,把里间分隔开来。没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孙绍祖进里间请对里面说:“夫人,我和沈大人进来了。” 司竹在里间挑起了帘子,让着孙绍祖和沈子恒。孙绍祖把沈子恒让在屏风这边的椅子上坐定,遣出丫头们,这才说话:“沈大人有什么话就说罢。” 沈子恒看了一眼屏风,向里间问了一句,“孙夫人,您可在么?” 迎春轻轻一笑,这位沈大人倒是好谨慎,怕孙绍祖骗了他,特隔着屏风相问一句。迎春回话:“因病在身,不能迎接沈大人。本是件极于礼不合的事,可沈大人说有关我的身世,所以请来沈大人,沈大人有话直管说来就是。” 沈子恒听了迎春的话,微微颔首,他望着那雕花的红木屏风,双眼忽然一红,直唤了迎春的名讳,“迎春,我是大哥啊。” 迎春身子一僵,大……哥? 孙绍祖也有些发愣了,迎春的哥不是贾琏么?怎么又跑出一个哥哥来?孙绍祖望着沈子恒半垂着的眼皮,心里的疑团一个接着一个的涌上来。 “迎春,难道你不曾记得,你有一个大哥么?”沈子恒唏嘘一声,“也难怪,你定是忘记了,因为大哥走时……你才只有两岁……不过,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贾府里的人只唤贾琏为二爷,你没想过你有一个大哥么?” 大哥?大哥!迎春忽然坐起来,难怪自己第一次见沈子恒只觉有些面善,原来迎春小时候确实见过这个人。只是,他说是大哥,就是大哥么? “等等,”迎春打断了沈子恒的话,“你说你是我大哥,你的名字呢?我只听说在琏二哥之前父亲是有一个儿子的,不过老太太及太太们说是那个孩子早夭了,现在你说你是我大哥,让我如何信你?还有,若你真是我大哥,为什么偏偏来寻我,而不去贾府里认祖归宗呢?” 沈子恒双眼微抬,脸上瞬间冰凉下来,“因为我在贾府里早就是死了的人,妹妹若是问我的名字,我倒不妨告诉给你,我在贾府里时,名叫——贾瑚。” 迎春惊得嘴张得大大的,半晌没说出话来。贾赦是有个叫贾瑚的大儿子,是自己生母李姨娘所出,不过听说是后来得病夭折了。如果沈子恒就是贾瑚的话,那么…… 迎春只觉得头里嗡嗡作响。 孙绍祖也吃惊非常,贾瑚?他是贾瑚?贾赦的大儿子,贾琏和贾迎春的哥哥!可是,正如迎春所说,他即然没死,为什么不回贾府里去澄清?除非…… 沈子恒声音低沉起来,“贾府并不知道我未死,只当我是死了的,而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没死。”沈子恒说完这些话,头抬了起来,“妹妹,你如若不信,可以拿出当初我送你的一对羊脂白玉镯子来,那是我们生母李姨娘留下来的遗物。”沈子恒说着,从颈上解下来一个玉坠,放到孙绍祖手上,“请把这个交给妹妹,妹妹一看便知我这个贾瑚是真是假。” 孙绍祖接过沈子恒递来的玉坠只是一眼,便惊得目瞪口呆,这块里面含着杂质的玉坠和迎春戴着的一模一样。孙绍祖倒吸一口冷气,站起身拿着坠子进来了,走到迎春床前,把玉坠放在迎春手上。 迎春望着一脸肃容的孙绍祖,再看着手里的玉坠,也吃了一惊,她下意识的摸着自己颈上的那个玉坠子。自己的还在,那么,沈子恒这个玉坠是……李姨娘留下来的么? 想到这里迎春忙从颈上解下来自己的玉坠,两个放在一处看起来。两块是极普通的玉坠子,小摊上几纹钱便能买下一个的那种,但是色泽和形状是一模一样,连里面的杂质都极相像。 迎春摸着两块小小的玉坠,猛然身子一僵,玉坠上有字。迎春对着阳光这才看出,自己红绳的玉坠上刻着极小的“瑜”字,而沈子恒的玉坠上刻着一个极小的“若”字。 “若……瑜……”迎春不由得念出两个字。 屏风另一边,沈子恒轻轻道:“我们的生母李姨娘名讳就是‘若瑜’。” 如果说什么都能造假,迎春身上这个玉坠子别人是不可能造假的,因为迎春从来没解下来过这个玉坠,就算洗澡也是戴着这个玉坠去洗的。这样说来……沈子恒真是自己的大哥?迎春觉得有些发懵,自己是姨娘生的,自己也晓得有个夭折的大哥,可是,现在这个大哥活生生的站在屏风的另一边,离着迎春只有咫尺之间,这让迎春觉得一切都非常不真实起来。 大哥……大哥! 从穿越过来,迎春就没听人提过自己的生母李姨娘的事。死了的人,又是个姨娘,贾府里不会有人再惦记着她。可是对迎春来说,这是她的生身之母啊。 若瑜,多好听的名字,瑜就是美玉,若瑜,纯净高雅得如一块美玉般的女子,那该是什么样子啊。想来自己的生母该是个美丽无瑕的女人。 迎春紧紧的握着两块玉坠,指节有些发白。 第二百三十五章 缺失 屏风那边,沈子恒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我只你一个亲妹妹,况我并不知道你生活是否如意。我本想着一直这样让小芸守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如不是小芸没再给我消息,我也不会急着露面。可是,已经几日我都未见小芸,我想着出事了,就急急的来了。”沈子恒在一边说道。 迎春脑袋乱糟糟的,她整理着所有思绪,如果沈子恒真是自己大哥,那么小芸的事就能再简单不过了。沈子恒就是不放心自己的妹妹,才把一个高手放在妹妹身边。 迎春把沈子恒的玉坠放回了孙绍祖手上,孙绍祖转过屏风,把玉坠还给沈子恒,沈子恒把玉坠重新戴在颈上。 孙绍祖坐在沈子恒对面的椅子上,“沈大人是怕我欺负了迎春罢?” 沈子恒望了一眼孙绍祖,“孙大人倒不必怪我,外面对孙大人的风闻并不是有多好,而我妹妹却被传成了一个‘木头’。我统共就一个妹妹,我总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现在你可知道我待她如何了?” 沈子恒英俊的脸上似笑非似,只道出一句,房里的三个人都哑然失笑——还好我妹妹不木头。 迎春在里面忽然说了一句:“老孙,你……你能让沈大人进来让我看看么?” 孙绍祖望了一眼沈子恒,沈子恒有些无措。“沈大人,或者说,嗯,舅兄,去看看你妹妹,可好?” 沈子恒搓了搓两只手,“那……就看看罢。” 迎春听见脚步声,也有些慌乱。从前,沈子恒只是沈大人,现在,他是她的哥哥,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怎能让迎春不去紧张呢。 迎春抬起眼时,沈子恒和孙绍祖已经站在自己眼前了。迎春迟迟疑疑的唤了声,“哥……”,泪水就滑了下来。 沈子恒双眼也泛起红来。 这么多年来,自己以为自己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唯一的兄嫂,也是极有眼色的一对,对于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木妹妹从来都是情面上的事。而现在,有一个哥哥在暗地里默默的保护着她,关注着她,这让迎春百感交集。 沈子恒牵了牵嘴角,嘴唇有些颤抖,“妹妹,哥让你受苦了……” 迎春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汹涌而出。沈子恒也是泪眼婆娑。 哥哥,这是一个多么近的亲人啊,也许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让自己找到了哥哥。迎春觉得此时的泪水是幸福的,快乐的。 孙绍祖在一边劝道:“都不要哭了,既然已经团圆了,就是件高兴的事。舅兄,我也不瞒你,迎春是在养小月的人,不能掉眼泪的。” 沈子恒忙收了泪,笑了笑,“妹夫所言极是,妹妹快别哭了,好生养着。对了,快着人把苏大夫请过来罢,那是我请来的大夫,医术极高明,快让他给妹妹瞧瞧。” 孙绍祖马上叫司竹去前厅请大夫,沈子恒坐在一边轻轻和迎春说着话,讲的都是从前贾府里迎春小时候的趣事。迎春听得不时的发出轻轻的笑声,孙绍祖也笑望着眼前的一对兄妹。从前孙绍祖并未留意,现在才发现,沈子恒和迎春还是很像的。孙绍祖不由得心里猜想着,瞧着这一对样貌非凡的兄妹,可想而知其母李姨娘定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苏大夫来了。”司竹先进了里间,回禀给孙绍祖和迎春,孙绍祖忙站起身,放下迎春的帐幔,转回身和沈子恒一起迎进来苏老大夫。苏老大夫进了屋,直接就给迎春把了脉。苏老大夫给迎春把过脉,站起身对着孙绍祖躬了躬,“孙大人,能否让老朽看看孙夫人的面色。” 孙绍祖见苏大夫这样说,回身拉起了半边帐幔,迎春那苍白的脸,露了出来。苏大夫对着床上的迎春微躬着身子,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转回身子就出了里间,孙绍祖和沈子恒对视一眼,也出了来。 沈子恒先问道:“苏大夫,您瞧着孙夫人怎么样?” 苏大夫望了眼孙绍祖,“孙大人,孙夫人只是被人撞了后就落了胎,是么?” 孙绍祖见苏大人问得蹊跷,皱着眉点了点头,“苏大夫,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苏大人又看了看沈子恒,“老朽实话实说,孙夫人只怕此后再难有子嗣了。” “什么?!”沈子恒和孙绍祖同时惊呼出声。 苏大夫摇了摇头,“实话说了罢,孙夫人纵是此次不是因为外人撞了,也会滑胎。” “为什么?”孙绍祖拧紧了眉头。 “因为孙夫人已经有一些中毒的迹象。” 孙绍祖脸色顿变,沈子恒也愣住了。苏大夫继续又说道:“孙夫人中的毒性不大,量也不是很多,不过,却正好够毒死一个未成型的胎儿,就算腹中胎儿勉强保下来,也是个死胎。” “苏大夫,难道内子就不能再有孕了么?” 苏大夫稍一沉吟,“也不能说一定就是不再有胎迹,但是很难了。” 孙绍祖呆立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大夫对孙绍祖和沈子恒拱拱手,沈子恒送了苏大夫出门,司竹带着苏大夫去开方子去了。 孙绍祖坐在椅子上,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色极为难看。沈子恒坐在一边,低声道:“妹夫的家事,原我不敢多说,但是涉及到我妹妹及外甥的安危,我却不能作势不理。” 孙绍祖紧握着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舅兄放心,我定不会饶了这些害我孩儿的人!” 沈子恒坐在一边,半晌才对孙绍祖说:“我现在的身份还不宜道明,妹夫倒告诉给妹妹一声。还有,小芸此后就不要让她再离妹妹左右了。” 沈子恒说完站起身和孙绍祖告辞,孙绍祖也起身送出沈子恒。沈子恒看了眼里间的帘子,深深的望着孙绍祖,意味深长的说:“我就将她交给孙大人了。” 孙绍祖一挑眉,望见沈子恒灼灼的目光,心中一动,面上却一抱拳,“请沈大人放心就是。” 沈子恒走后,孙绍祖进了里间,迎春躺在床上问孙绍祖,“大哥走了?” 孙绍祖点点头,“你大哥让我们暂时对外面瞒着他是贾瑚的事,我看此后还是称他为‘沈大人’更好些。” 迎春眼中又闪过水光,但是脸上却笑了起来,“从此我也是有娘家人的人了,再不会任你去欺负了。” 孙绍祖笑着牵着迎春的手,十指相扣,“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呢。”孙绍祖把“欺负”两个字咬得极重,让人不由得往暧昧里想了去。迎春拍掉孙绍祖的手,啐了一口,“就你最下流。” 孙绍祖低声笑起来。 “才个儿大夫的话我都已听到了,你和沈大人倒也不必瞒了我去。” 一提到大夫,孙绍祖的脸上笑意渐消。迎春把一只手盖在孙绍祖的手上,“若是命里我有子,倒是我的福气。若是没有,有凌儿和浦儿,我一样也开心。” 孙绍祖急急的打断了迎春,“休得胡说!怎么会没有呢?苏大夫的话半未说准了,再者,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会儿子我就遣人请来薄太医瞧瞧。” 迎春刚要拦孙绍祖,却看到孙绍祖拧着的眉头,心里一荡,这个男人为了自己也做了很多,自己何苦要再折磨他呢。 迎春不语,算是应了孙绍祖的话。 这时候司竹在门外回道:“老爷夫人,奴婢把小芸带过来了。” 迎春望了眼孙绍祖,孙绍祖嘴角一扬,“此后让小芸在夫人身边服侍着夫人罢,月例如你们几个一般就是了。” 司竹应了声,小芸在外面谢过了孙绍祖和迎春。 司竹和小芸下去后,迎春揶揄起孙绍祖来,“孙大人倒是机敏,把沈大人逼得只能露出来。最后您还闹个人情,小芸还要谢你的提携呢。” 孙绍祖笑起来,“我这些个心思哪里瞒得过夫人你呢,倒是夫人默然无声的配合,倒也成全了你我。” 迎春骂起来,“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大人让你给耍得团团转了。” 孙绍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若是不下点猛药,怎么会让你有平添个兄长呢。” “一边去。” 随着夫妻两个笑起来,这笑声给一连数日的沉闷划上了一个收尾。 孙成浦的院子里。 孙成浦望着桌上放着的点心,失起神来。那是姨娘送来的,说是做来给他吃的,但是孙成浦心里清楚,那是姨娘来奖励他的。 那一日从父亲的正房里出来,姨娘在一处没人的地方拉住了他,笑得那样舒心、轻松。 “二公子,这事你做得是极好的,夫人现在是肯定会落胎的,老爷此后还是只你一个儿子,再无他人了。你且放心,姨娘定会保全你的,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全你的。陈姨娘那里不足为奇,夫人我们都对付得了,难道还怕她一个姨娘不成。” 孙成浦呆呆的望站姜姨娘因兴奋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猛然甩开姜姨娘的手,跑开了。 夫人真就落胎了?可是自己并没想过让夫人落胎啊。自己从前是讨厌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心里已经隐隐的喜欢上这个嫡母了。 可是,竟然是自己把嫡母的孩子给撞得没有了,纵是祖母没说什么,父亲现在也相信自己不是有心的,自己哪里还有脸再见嫡母,这可是嫡母的第一个孩子啊。 两行清泪从孙成浦的眼中划出来,落在衣襟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亲子 孙成浦抹了一把眼泪,在柜子里翻找东西,然后往怀里一塞就走出了院门。夜荷和小石头跟在孙成浦的身后,“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孙成浦也不理二人,向迎春的院子走去。小石头和夜荷对视一眼,一副了然状。到了迎春的院门口,小翠一见是孙成浦,要急着向里禀报,却被孙成浦拦住,“母亲在做什么呢?” 小翠回道:“夫人刚睡下,二公子有何事?要不要奴婢待夫人醒过来,再禀明夫人?” “罢了,”孙成浦低下了头,也不理会小翠有些探寻的目光,转身就往院门走。走到一半,孙成浦又折了回来,“小翠,我想看看母亲。” “这……”小翠有些迟疑,“二公子,奴婢不敢做主,还要问问司竹姐姐。” “算了,”孙成浦有些垂头丧气,“等母亲醒了我再来罢。”孙成浦说着,就转身走了,留下有些愣愣的小翠。 这时候槐角挑着帘子出了来,叫过来小翠,“司竹姐姐问二公子来做什么?” 小翠有些莫名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二公子就问夫人在做什么,我说夫人在睡着,二公子想进去瞧瞧夫人,我又不敢做主,要禀明司竹姐姐,二公子一听就说算了,然后人就走了。” 槐角望了一眼院门,进了屋。 孙成浦在回去的路上见老太太屋里的粗使丫头曲儿和一个丫头子正在前面走,两个人正说着话。“你可知晓得清楚了?夫人果真是不能再生养的么?” 曲儿说:“反正听屋里的青黛姐姐说,老爷请来的大夫是这样说的,老爷正急着再请大夫呢。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了,心里也发急,好好的胸口就疼起来了,老太太这是旧疾,我们要熬药给老太太吃呢,老太太还让我们瞒着些老爷呢。” 孙成浦把两个丫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呆呆的立在小路上,心沉到了谷底。母亲竟然……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孙成浦忽的蹲下身子,抱着头哭起来。 迎春一觉醒来,司竹端来一杯茶,“夫人先喝点茶罢。” 迎春接过茶杯,司竹在一边把孙成浦来的事说给迎春。“二公子什么也没说?”迎春挑了一下眉。 司竹回道:“是啊,小翠不敢擅自让二公子进来,二公子就走了。” 迎春把茶盏递给司竹,想了想,“你去把二公子叫过来罢,我有话和他说。” 孙成浦嘴唇抖了抖,“母亲她……可说叫我去做什么么?” 桂心摇摇头,“夫人倒是没说,就说让二公子这就去。”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孙成浦咬咬牙,祸是自己惹出来的,他心里早就有数,纵是祖母和父亲放过他,母亲那样精明厉害的人,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孙成浦随着桂心进了迎春的正房。 槐角一见,挑起帘子,“夫人,二公子来了。” 里间传来迎春有气无力的声音,“让他进来罢。” 孙成浦紧张的进了迎春的里间,里间的床上,迎春正半坐起来,背后垫着一个红色的垫靠,原本鲜艳喜庆的红色,却衬出迎春的脸色愈加苍白。 那个红色的垫靠映入孙成浦的眼里,孙成浦的心一紧。 那一角红色,多像嫡母那一日流出的血啊,那股血就在那样的夜里,显得暗红而令人窒息。当时自己吓得双眼发直,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嫡母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丫头们的尖叫声,和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充斥着他的双耳,他只觉得头要裂开来。是自己!是自己害了嫡母和自己的弟弟啊! 冰叶说她不是有意的,但是孙成浦是不会相信的,姨娘早有了打算,冰叶定是有意的。但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要去父亲那里揭发自己的生身之母么?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孙成浦垂下眼来,就是这一抹红,自己的姨娘为了能用上这艳丽的正红,争了又争,抢了又抢,争抢了半世,却依然是个姨娘,上不得大的场面,也不过是比奴才们多些脸面而已。自己就是想不明白,难道正妻的位置就那么诱人么?诱人得可以丧尽天良,泯灭了人性么? “浦儿,”迎春轻轻的唤了声,“过来,到母亲这边来。” 孙成浦身子僵了僵,低着头走到迎春面前。“母亲……”孙成浦哆嗦了半天,才叫了一声。 “浦儿,我听丫头们说你才儿来过了,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孙成浦瘦弱的身板抖了抖,“母亲……我……我对不住你……”孙成浦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身子一矮,跪倒在迎春的床前。 “起来,浦儿,你快起来。”迎春直起身子,忙让司竹把孙成浦扶起来,孙成浦却不肯起来,泪水扑簌落下来,“都怪我,是我不好,害得母亲没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而且此后也……”孙成浦哭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迎春伸着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孙成浦,把他拉到自己床前,“浦儿,快别哭了,这事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想害过我,是不是?” 孙成浦抬起挂着泪珠的脸,用力的点了点,“可是我……” “浦儿,你不必把一切都背在你自己的身上,你还很小,你背不起这些的过失的,况且,我相信你是希望我好好的。浦儿,我虽然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我还有你,有凌儿,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都会惦记着我,是不是?” 孙成浦用手背摸着眼泪,“母亲放心,此后我就是母亲的儿子,我定不会再让母亲受苦的。” 迎春揽过孙成浦颤抖的肩,把这个孩子搂在怀里,轻轻的抚着他的头。“有浦儿这句话,母亲就很开心了。” 那天下午,孙成浦在迎春房里陪了迎春很久,忙着迎春倒水端药,真如亲儿子一样服侍在迎春的床前。迎春欣慰的望着孙成浦,心里千种滋味,自己不幸的是再无亲子了。而自己万幸的是,有一个如亲子一般的庶子。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现出 孙成浦直到迎春有些倦了才退了出去。孙成浦刚走,小芸就进了来,“夫人,奴婢查出来一些事。” 迎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小芸,有话你就说罢。” “夫人,奴婢查出来,给夫人下毒的是陈姨娘。” “陈姨娘?”迎春睁开了眼睛,“不可能啊,我用过的饭菜都该是厨房里出来的,厨房那里有木香和王贵家的呢。”迎春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来,她望向一边的小芸,“难道……她并没在我的饭里下毒?等等,她是在端午家宴的菜里下的毒,是不是?” 迎春要起身,小芸忙上前扶住迎春,“夫人,奴婢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但是十有八九是这么一回事,虽然那晚的菜被倒掉了,但是我还是在剩菜中查出一些异味来,这种味道不是虽然淡了许多,但是奴婢还是敢肯定的。” 迎春靠在床上,“没想到陈姨娘竟然会这样心狠手毒,为让我落胎竟然把全家人都搭上来。” “那倒也未必,”小芸在一边轻轻道,“奴婢发现一些大姑娘喜欢的菜食里没有药。” 迎春良久没说话,小芸也不敢说什么。 “冰叶那里如何了?” “听得说冰叶一直在说是自己不小心撞了二公子,其他概不承认。” “冰叶到底是不是有心,大家心知肚明,就连老爷和老太太想来也是极明白的。”迎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姜姨娘自恃聪明,却还是给看似没心计的陈姨娘做了挡箭牌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姜姨娘倒该懂懂了。” “夫人,其实先前奴婢就一直在查陈姨娘熏香的事。” 迎春努力的回想,刚嫁到孙府里来,确实有人诬陷迎春用香害陈姨娘。现在旧事重新,迎春不由得心头一紧,她扶着小芸的手坐了起来,“小芸,你查到了什么?” “毒香的事,也和陈姨娘有关。” 迎春有些愕然,陈姨娘居然这样丧心病狂,用毒香来害自己以嫁祸给迎春。任去说给谁,谁会相信呢?迎春冷冷一笑,陈姨娘真是为了除掉自己而下足了本钱啊,不惜把自己也搭上去。难道陈姨娘当时会那么万幸没中毒太深,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掌控的。 陈姨娘啊陈姨娘……迎春咬紧了牙,你真是为了害我而煞费功夫啊。 小芸望着迎春,低声说:“夫人,奴婢还有一事也是瞒着夫人的。当初给老爷送纸条,说祥月楼里有娘娘赐的珠花一事,也是奴婢做的。” 迎春吃惊的望着小芸,“小芸,那你为什么不向我说明了呢?何必费那些个周折。” 小芸低下了头,“当时沈大人不让,他只让奴婢暗中保护了夫人就是了,沈大人怕我露出来后,夫人会怀疑沈大人的用心。毕竟,沈大人还不敢和夫人相认,纵是现在相认了,也是迫不得已。” 迎春不语,自己这个哥哥真是太过细心了,凡事都为自己想得极周到。连兄妹相认这样的事,他都能一直在心里暗暗的忍着,思度着,不敢贸然行事。 小芸在一边说:“夫人,那我们就这样任由她们把我们害成这样么?” 小芸见迎春的脸立刻冷若冰霜,“我不会放过害我孩儿的人!” 到了晚饭时间,孙绍祖还没有回来。迎春叫过来司竹,“怎么没见老爷回来了?” 司竹也有些困惑,“按时辰来算,老爷已经该回来才是啊。夫人,要不要奴婢叫个丫头去瞧瞧?” 迎春想了想,“你只叫丫头去瞧瞧厚朴回来了没有就是了,如果老爷那边有什么话,也定会让厚朴回来说一声的。” “是。”司竹说着就下去了。 刚一盏茶的时间,司竹匆匆走进来,“夫人,奴婢刚才让小丫头去找厚朴,小丫头却回来说,老爷回来了,只是,”司竹望了一眼迎春,略一迟疑,“老爷去了陈姨娘那里了。” 迎春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司竹退下去。 晚上,迎春独自一人用了饭,司竹等几个丫头都有些心事重重的。自家主子滑了胎,老爷现在去了别的姨娘那里,对夫人来说,那是怎样一种打击啊。 迎春用完了晚饭,小翠就进来了,“夫人,绣橘姐姐来了。” 迎春自滑胎后还没见到绣橘,现在听小翠说绣橘来了,忙让人把绣橘让进来。绣橘挺着肚子进了来,望着迎春,双眼一红,就要落泪。迎春忙劝道:“你倒不是一个人,好好的哭个什么,小心腹中的孩子。” 绣橘止住泪,对迎春说:“夫人,奴婢是来告诉给夫人,老爷带人把陈姨娘的院子给搜了一遍,老爷才个儿叫孙喜去备了车,说要把陈姨娘现在就给送到庄子里去。” 迎春有些吃惊,孙绍祖竟然带人去搜了陈姨娘的院子?那么就是说孙绍祖也怀疑到陈姨娘了。只是,孙绍祖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自己要动手还没来得及,孙绍祖就已经出手了。 迎春望着绣橘,“老爷现在人在哪里?” 绣橘回道:“老爷才叫人找了来人牙子,把打得遍体鳞伤的冰叶给卖了。老爷现在在姜姨娘的院子里呢。” 迎春忽然明白孙绍祖的所作所为了,迎春扶着司竹的手,轻轻的靠在榻子上。只一个晚上,孙绍祖就要铲除了害自己的两个姨娘,而且事前一点风声没有,就连自己也没听孙绍祖提及一句。迎春微微的合上眼睛,这样的男人真是让女人可依靠。 姜姨娘的院子。 孙绍祖坐在院子里的一把竹椅子上,望着跪在面前的姜姨娘。“雪姗,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待你也不薄,其他的话无须我多说了,两条路你选一个罢。” 姜姨娘身子抖成一团,“老爷,雪姗并没做错什么啊,老爷非逼着雪姗选一条路,让雪姗可如何活着啊。” 孙绍祖冷冷的哼了一声,“雪姗,你是太高估了你自己,还是太低估了我?你让冰叶去故意撞向夫人,使得夫人腹中的孩子滑了胎,你还有何话可说?” “老爷冤枉啊!”姜姨娘哭道,“雪姗万不敢害夫人和小公子啊,老爷,雪姗要和冰叶对质,冰叶难道说是我指使她去的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愤怒 孙绍祖一脸冰冷的望着微微扬起颈子的姜姨娘,就那样直盯盯的望着她,望得姜姨娘有些手足无措。良久,孙绍祖才道:“雪姗,你以为冰叶不招认,我就不知道是你做的么?你是不是还要问我要证据,”孙绍祖身子探向姜姨娘,“雪姗,我告诉你,我是不需要任何一个证据就会卖了你,你是什么身份,你该比我清楚。我之所以没马上卖了你,就是看在你跟我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还看在浦儿的情面上,我才让你选。现在,我不需要让你选了,来人,告诉给孙喜,再多备一辆车,连夜把姜姨娘送回家庙里去。” “多,多备一辆?”姜姨娘哆哆嗦嗦的重复了孙绍祖的一句话。 孙绍祖刚要说话,姜姨娘院门口有哭声传来,“老爷,碧容是受人冤枉的,老爷就看在大姑娘的份上,和我未出世的孩儿的面子上罢,请老爷彻查到底,还碧容一个清白罢。” 姜姨娘吃惊的望向院门口,只见陈姨娘披头散发的要冲进院子里来,全然没有当初貌美如花的模样了。陈姨娘被两个婆子拦住,还在向院子里哭求着。 “住嘴!”孙绍祖一声吼,吓得陈姨娘也收住了哭号声。“你们个个要我给你们一个清白,口口声声要我看在两个孩子的情面上,可是你们哪个放过夫人腹中的孩子了?!哪个不是想至夫人于死地?!”孙绍祖一指跪在地上的姜姨娘,“你,雪姗,你犯的错不是第一次了,你居然还敢再犯,你当我真是会纵了你么?你们不就捏着的不就是没有证据么?我老实的告诉给你们,不是我不想拿出证据,我只是想给你们两个临走时留个脸面!” 孙绍祖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扬了扬,冷冷笑道:“碧容,你居然把这些毒药和春药都放在佛像里面了,你做出这样的恶毒事情,佛祖会保佑你么?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怎样又怀孕的了,你真是心计深沉啊。” 孙绍祖说着把两个纸包掷向陈姨娘,吓得陈姨娘一躲。 “人命,鲜活的人命在你们眼中如同蝼蚂般,你们想踩就踩死,你们杀夫人腹中的孩子时,哪个想过我的感受?!那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啊!” 孙绍祖的声音接近于咆哮,“你们都是生养过孩子的女子,做出的事却一样比一样毒。你们不要和我再提浦儿和凌儿,你们不配当他们的姨娘。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晚上来打发走你们么?我就是看在两个孩子的情面上,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生母这样无人性到极点!” 孙绍祖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斥得姜姨娘和陈姨娘都不再哭求了。孙绍祖扫了一眼两个人,“你们也许还想狡辩,但是我要告诉给你们,今日我做的决定,谁也改不了,你们别忘了,我是这府里的老爷。来人,把陈姨娘和姜姨娘给我绑起来堵上嘴送到马车上,把姜姨娘送到家庙上,告诉给家庙里的管事,把门给我锁上,再不许姜姨娘走出家庙一步来。把陈姨娘送到庄子里,交给韩忠。吩咐下去,今日押车的婆子和小厮若敢有个差错,就杖毙。” 婆子们低着头把两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姨娘给押下去了,没人敢看老爷一眼,因为老爷今晚真的是狰狞得可怕。 二更时分,孙绍祖回到了迎春的院子里,迎春还没睡,躺在榻子上看书。孙绍祖进了来,先拿掉了迎春手上的书,“小月子里你还敢看书,仔细看坏了眼睛。” 迎春起了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得说你把陈姨娘和姜姨娘送走了?” 孙绍祖坐在迎春身边,“我是把她们送走了,一个送回了家庙,一个送到庄子里去了。” 迎春眼中流过水光,“你怎么不给我留个机会,我还要为我的孩子报仇呢。” 孙绍祖把迎春拥在怀里,“都告诉给你了,小月子里不要哭,你却是哭了一次又一次,总不听我的劝告。你在小月中,就该好生养着,那些个劳什子的事,交给我罢。孩子难道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么?难道就没有我的份了?哪个敢动我的孩子,我定是第一个不会饶了他的。” 迎春吸了吸鼻子,没让泪水落下来,她轻捶了一下孙绍祖宽宽的肩膀,“好了,就你是好人了。晚饭用没用过呢?我让司竹吩咐厨房给你做去?” 孙绍祖松开迎春,“一说到厨房,我倒想和你说,厨房那边除了你觉得可靠的人外,都换了罢,此后就是端菜的事,也由厨房里送到各房去。” 迎春笑了起来,“行,我全听你的,明日我就让司竹吩咐下去。” 孙绍祖温柔的把迎春又重新揽入怀里。迎春依在孙绍祖的怀里,把小芸的发现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低头望着妻子半弯着的睫毛,“从此后你也能宽些心了,我把她们两个打发走了,水绸是个安分的,倒也让你省些心。” 迎春“嗯”了一声。 孙绍祖抚过迎春额前的流海,低声说,“我这个舅兄倒真是有趣,你想没想过,他为什么不回贾府里认祖归宗呢?他又为什么偏偏就把注意力独独放在你一人身上呢?若论远近亲疏,贾府那边有他的父亲和一家子,那才是正经的贾家的人,而你不过是个嫁出的妹妹。还有,舅兄为什么要对贾府里隐瞒着他活着的事,而舅兄又是为什么要叫‘沈子恒’,沈姓何来。” 迎春扬起头,“我也想过,但是如果大哥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去深问。” 孙绍祖扶着迎春光滑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你是个好妹妹,好妻子。” 迎春把头埋在孙绍祖的怀里。 “陈姨娘和姜姨娘就这样被送走了?” “要不你去放一挂鞭炮去庆祝一下?” “滚犊子。” “你骂得真下流。” “你现在的手更下流。” “那我们下流去罢。” “少来,人家现在不行。” “你行的时候支会我一声。” “孙绍祖,你个臭流氓!” 第二百三十九章 母亲 迎春一早起来,送走了孙绍祖,躺在榻子上。 迎春已经在床上躺了有几天了,先前觉得浑身无力,吃了苏大夫的药,迎春觉得好了很多。只是,苏大夫开的药真的是很苦。孙绍祖听见马上对迎春说,小芸的蜜饯做得好甜呢。迎春狠狠的用眼睛剜着孙绍祖,大哥,你把我说得像个猪似的。孙绍祖笑得坏坏的,哪有你这么漂亮的猪。 想着那个让迎春想暴擂一顿的男人,迎春却忽然笑了。司竹端着药进了来,笑成一朵花似的,“夫人,该吃药了。” 迎春用鼻子哼了一声,一看这笑就知道司竹那小蹄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迎春心头不由闪过调侃司竹的念头。“司竹,你笑得这么欢实做什么?难不成小翠的婆婆家要帮你说亲了?” 司竹的笑僵在脸上,小脸飘起两朵红云。司竹嘟囔着,“夫人就会打趣奴婢。”然后就把药端到迎春面前,“夫人,您快把药喝了罢。” “依!”迎春从牙缝出挤出一声哼来,小芸这时候也进了来,“夫人,蜜酿赤梅来了。” 迎春用手点着司竹的额头,“看看人家小芸,学着点,人家就知道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司竹笑盈盈的,“夫人,快喝了罢,一会儿子若是大姑娘和二公子来了,您这样喝药的尊容,不知道会给大姑娘和二公子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呢。” 迎春二话不说,接过药,猛的一扬脖子,全咽了下去。迎春的粉面抽抽着,顺手从小芸手上碧玉碟子里拈起一个蜜饯放在嘴里。迎春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头却微凛,一会儿子雨凌和孙成浦是要来请安的,只是,二人的生母分别被孙绍祖打发出去了,不知道两个孩子心里会怎样想呢,两个孩子还这么小,若是在心里留什么阴影,对孩子的成长会有影响的。 “夫人,大姑娘和二公子来了。” 迎春回过神来,坐了起来,看来真正难过的是孩子们这一关。迎春吩咐道,“让他们进来罢。” 槐角亲去挑帘子,雨凌和孙成浦走了进来,二人进来了,都给迎春施礼。迎春望着两个孩子的小脸,雨凌眼睛有些微肿,像是哭过。孙成浦一脸倦倦的样子。迎春心中叹了一声,对两个孩子说:“早上可用过饭了么?” 雨凌先勉强笑了笑,“用过了,还请母亲放心。”孙成浦在一边点点头。 迎春想了想,决定把话说开了。“两位姨娘被送走了,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了。虽然这是你们父亲的主意,但如果是我的话,也可能会把两位姨娘送走。有些事情,我们有我们的考虑,不过,孩子们,我和你们父亲都很在意你们,我们希望你们两个快乐。” “母亲,”雨凌先回了迎春的话,“我们虽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父亲做事一向认真,并不会无故打发出姨娘的,想来,姨娘也是有不妥当的地方,才惹恼了父亲。” 孙成浦咬了咬嘴唇,自己的姨娘做的事,他是最清楚的。“母亲放心,我们已经不是小孩童了,母亲待我和姐姐如何,我们心里都极明白。如若说不心疼姨娘,那是慌话,但我们相信父亲和母亲,今儿一早之所以和姐姐一起来给母亲请安,也是要叫母亲放心的意思。” 迎春颇感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雨凌和孙成浦竟然是这样明白整理的孩子,出了这样大的事,两个孩子没来怨她,倒相约来安慰她来了。迎春眼睛微红,脸上却笑了起来,伸手把雨凌和孙成浦拉入怀中,“家有孝子,母亲还有何他求啊。” 母子三人抱在一处,迎春心里踏实极了。 雨凌先昂起头来,“母亲,听得说你这里的小芸做得一手好吃的蜜酿赤梅,不知道母亲能否让我们姐弟两个尝尝啊?” 孙成浦这时候也扬起小脸,咐和着,“是啊是啊,母亲,我们想尝尝。” 迎春心里知道雨凌是故意这样岔开话题来,迎春岂能不承了孩子们的情,她笑道:“原来给我请安是假,来蹭我的蜜饯才是真啊。” 两个孩子在迎春怀里笑弯了腰。 这时候,小翠进了来,“夫人,前面的小厮来回,说李夫人来了。” 雨凌和孙成浦一听,都站起身来,“母亲,那我们回去了。” 迎春让小芸把蜜酿赤梅给他们姐弟拿一些回去,自己这里忙让司竹去前面迎李夫人。 没多一会儿,司竹引着李夫人进了来,李夫人也没和迎春见外,直接挑了帘子进了里间。“孙夫人,你身子现在如何了?” 迎春见李夫人一脸焦急,又不和自己拘一些俗礼,心里很高兴,站起身来,拉住李夫人的手,“倒让你惦记着了,快快坐下来。” 李夫人一拉迎春的手,把迎春让到榻子上,“你是什么时候,还和我讲究这些个礼节,真真是外道了,我都不和你见外。你快榻子上歪着罢,我这样和你坐着说些话倒好。” 李夫人一边说着,就让身后的丫头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李夫人笑道:“我也没什么,这是我带来的阿胶膏子,等你出了小月子就可以吃这个补补了。” 迎春谢过李夫人,把李夫人让到一边的椅子上,迎春歪在榻子上。李夫人望着迎春苍白的脸,“唉,你本来身子就有些单薄,现在倒弄成这样,大夫可说了要不要紧?” 迎春浅浅一笑,把大夫的话转告给李夫人,“大夫说现在淤血还未尽,要吃几副药。大夫还说,”迎春一扬嘴角,面色平静的继续说,“此后恐怕再难有胎象。” 李夫人脸上的表情一滞,“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了?” 迎春无奈的出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家老爷也把人给打发了,我倒没什么,只等着养好了身子了。我膝下也是有儿女的人了,虽然不是我所出,倒是也很贴心,和自己生的没什么两样。” 李夫人望着迎春有些憔悴的脸,想了想,叹了口气,劝道:“你别想着那么多,毕竟你还年轻,哪里就能把话说死了。不过,依我的主意,你倒是也要做些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 李夫人有些迟疑,“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姐妹,话我也就不和你绕弯着说了。你吃些药看看身子,如若是再没有信儿的话,就过继来一个孩子也是一样。” 第二百四十章 守贞 迎春一笑,“我倒没想过过继来一个孩子在名下的事。” 李夫人低声说:“孙老爷对夫人的情义自是不必说的,但是你倒要好好想想,这上有婆母在堂,这种事毕竟要仔细些才好。如若府上的老夫人真是觉得嫡支这边没有后人,心下的焦灼是可想而知,那时候孙老爷夹在中间岂不为难了。” 迎春蹙了下眉头,自己还真没想过孙老太太的想法,如若自己一直不见好,嫡支真就是没了人,到时候还不知道孙老太太会怎样伤心呢。孙老太太现在倒不会像从前一样,要孙绍祖休了自己,只是难免心里有些怨言,日子久了,只怕老太太也不会像先前儿一样宝贝着自己了。 李夫人见迎春蹙起眉头,心下有些不忍,忙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说的只是最坏的一种打算,也许没我想的这样,只消几个月,孙夫人又有了珠胎也未可知呢。” 迎春笑了笑,“李夫人是为我好,我岂会不知道呢,别多了心才是。” 李夫人和迎春又说了话,迎春留李夫人用过中饭,李夫人就告辞了。 迎春这几日吃了薄太医的药,身子好了许多。这一日早上送走了孙绍祖,孙成浦来请过安就去学里了,雨凌来得晚了些,她一见迎春就把锦纹手里的一个帕子拿过来,交到迎春手上,“母亲,您看这个花样子,漂不漂亮?” 迎春拿过帕子,展开来仔细一看,只见帕子上绣着一只蝴蝶落在一支芍药花上,蝴蝶的翅膀是淡青色,中间的蝶翅上一点白,很是清淡的样子。 迎春笑道:“很是漂亮,是凌儿绣的么?” 雨凌点点头,“母亲,是大姑姑教给我的。” 大姑娘孙惠雁?难怪蝴蝶都绣得这样清淡素雅,这样的蝴蝶倒像是出自孙惠雁之手。迎春点点头,“你大姑姑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凌儿,你倒可以和她学学了。” 雨凌笑着说:“母亲,这块帕子是女儿给您绣的。” 迎春很高兴的收下了帕子,对雨凌说:“做女红倒不是主要的,既然你和你大姑姑走得近些,没事倒该和你大姑姑去花园子里玩玩,别总弄这些个,仔细眼睛看坏了。” 雨凌欣然答应,双眸忽然黯淡了些,“大姑姑人很好,只是命不好。” 迎春从不知道孙惠雁的事,听雨凌一说,随口问道:“你大姑姑怎么了?” 雨凌有些吃惊,“母亲,难道您不知道么?大姑姑是个守贞的啊。” 迎春依稀记得,古代女子订了亲,未婚夫若是得了病而逝去,一些女子为了奉行从一而终的礼束就在娘家守贞,一辈子再不嫁人。这样的女子在广东一代叫做守清,守清的女子多受到当时社会上的赞许,族里的嘉奖,但是内心的苦闷自是不必说了。 迎春心里暗想,难怪孙老太太会先给孙惠莹议亲,连提也不提孙惠雁。迎春眼前又晃动着孙惠雁那幽怨而充满怯意的双眼,女子真是这个社会礼教的陪葬品了。 迎春心下决定,等孙绍祖回来时,和孙绍祖提提孙惠雁的事。 迎春和雨凌又聊了些闲话,雨凌就回去了。 下午,孙绍祖从衙门回来,刚下了马,一个婆子守在府门处,施了一礼,“孙老爷。” 孙绍祖回头一看,是姨老太爷家的方大娘,他双眉一皱,姨老太爷不是知道自己把陈姨娘打发走,而来遣方大娘闹来了罢?孙绍祖转念一想,以姨老太爷的脾气,他要么就亲来理论,要么就置之不理,断不会只遣个婆子来。 “方大娘来做什么?” 方大娘望着孙绍祖皱着的眉,已明了孙绍祖心中的想法,她微躬身子,“奴婢并非是老爷遣来的,奴婢是自己想来把一些衣服交给孙老爷的,再请孙老爷交给……二姑娘。” “什么衣服?” 方大娘把一个系着的小包裹递到孙绍祖的手上,“这里面是奴婢做给二姑娘的衣服,奴婢听说二姑娘出了事,赶着来了,但请孙老爷能把这些个衣服交给二姑娘,也是奴婢的一番心意了。” 孙绍祖冷冷望了方大娘一眼,说是做给碧容的衣服,可是一天内怎么可能做出来一件衣服来。拿着包袱,就知道里面绝非是一件衣服。“方大娘倒不必挂念着碧容,她虽然搬去庄子里,却也不会吃什么亏的,方大娘把这些衣服拿回去罢。” 方大娘微微直起些身子,两行老泪从眼中落下来,“奴婢是眼看着大姑娘和二姑娘长大成人的,又见她们先后成为孙老爷的姨娘,奴婢没什么疼两位姑娘的,大姑娘是个病薄的,老奴还没来及得疼她,她就……眼前儿老爷就只一个二姑娘了,孙老爷就让奴婢尽尽奴才的心罢。” 孙绍祖没想到方大娘会提起惜月,他接过包袱,“有劳方大娘了。” 方大娘对着孙绍祖又是一拜,然后就走了。 孙绍祖拿着包袱,包袱包得极松,提着时,包袱里面的衣服露出了一角。孙绍祖无意一瞥,却愣在原地。那个颜色正是惜月一直喜欢雪青色。想着方大娘刚才说过意味深长的一段话,孙绍祖不再觉得方大娘只是来给陈姨娘送衣服那么简单了。 孙绍祖把包袱递给身后的厚朴,“去看看衣服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然后再给庄子里送去。” 厚朴接过包袱,退下去了。 孙绍祖回去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见孙绍祖回来了,谈起了今日雨凌的话。“我才知道大妹妹原来是守贞的女子,你倒也劝劝母亲,大妹妹还年轻,这样待在家里岂不是浪费了大把的韶华时光了么?” 孙绍祖把外衣交到司竹手上,坐下来对迎春说:“大妹妹原本是母亲选的一门亲,是钱塘县里一家经商的张家,张家只一个儿子,虽然是庶出,嫡母却因无所出而视如珍宝。本是好好的一门亲事,不想这张公子身子多病,又经了一场子病后竟然就死了。张家想让大妹妹守贞,他们觉得是极有脸面的事,求到母亲门下。我原是不同意的,母亲却同意了,张家每年给大妹妹送来银子,就是安抚之用。就这样,大妹妹就在家里守贞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往事 迎春蹙了下眉头,“我倒觉得你再劝劝母亲才好,毕竟,大妹妹还这样年轻啊。” 孙绍祖望着迎春微拧的柳眉,“你倒爱操心,你当我没说过么?母亲说这是大妹妹的意思。” 迎春想到孙惠雁事事以孙老太太为主,又说,“你还是再劝劝罢,我改天再劝劝大妹妹。” 孙绍祖答应下来,目光落在面前晃动的帘子上。迎春看孙绍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了?” 孙绍祖想了想,下定决定,走到迎春身边坐下来,“我想我该和你讲讲我和惜月的事了。” 这是孙绍祖第一次和迎春正面提到惜月,迎春早听过惜月的各种传闻,心下对惜月很是好奇。听孙绍祖现在这样说,索性转过头来,正色的望着孙绍祖。 孙绍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悠悠讲起。“你也是知道的,惜月是我姨母的大女儿,惜月比我小两岁,因我和惜月年岁相仿,自小,我们常在一起玩耍。因为碧容是比我小得多的,我倒不喜和碧容玩,总是和惜月玩在一处。而且,惜月从小就善良,性子也温和,而碧容从小就有些跋扈,这也是我不喜欢和碧容一起玩的另一个原因。” 说到这里,孙绍祖牵起迎春的一只手,团在掌心里。“就这样,我和惜月从孩童的玩耍中悄悄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说到这里,孙绍祖笑了一下,“惜月开始变得越来越美丽了,她也害起羞来,见我时,不再像从前一样扯着我的手叫我,她只是轻轻的唤声‘表哥’,然后立在姨母身后。有时候惜月悄悄的望着我,偶尔被我发现,她的脸就会红了起来。” “惜月女红做得极好,她做的帕子和荷包都是极好看的,就像她一样。有一次,她偷偷让人送我块帕子,我一看极是喜欢,悄悄的藏了起来。就是那块帕子,被我现在也珍藏着。”孙绍祖望着迎春,“就是你看到的那块。” 迎春一笑,并没有打断孙绍祖。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开始给我议亲,母亲着实看中一个知府的女儿。我知道此事跑到母亲面前坚决不要娶那个千金,也就是那时候,母亲知道我和惜月心心相映之事。母亲反对,她的理由倒是简单,姨父是个极不妥当之人,母亲怕我有这样的岳父而影响我的未来。可是我偏就要非惜月不娶,那段时间,我和母亲闹得很僵,母亲索性把我关了起来,不许出门。” “我被关在房中,很是焦急,怕母亲果真定下我的亲事后,我就不能再和惜月在一起了。在我的心里,惜月就是唯一,我不想用妾的身份来委屈了惜月,我那时只想拥有一个我爱的人,不想像其他男子一样妻妾成群。我让厚朴悄去找惜月,只想得了惜月的一句话,如若她肯和我在一起,纵是抛了身份和亲族,我也是愿意的。” “我在被人看守的房子里,如煎似熬的等着厚朴归来,我坐立不安,我心神不宁,我怕最终等来的是惜月冷冷的拒绝,我甚至想,如果惜月拒绝了我,我岂不是连生着的希望都没有了么?一个时辰,竟然变得那样漫长,厚朴终于回来了,他说是因为看守的人太多,他没时间进了来,所以耽误了时间。厚朴说,惜月知道我被关起来时,哭得什么似的,她写了一封信托厚朴给我。”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惜月的信,惜月只在上面写着几个字:定不负相思意。我看得心潮澎湃,看得热血沸腾,原来惜月也是极爱我的。厚朴又告诉我,母亲正在差人给我选冰人合八字。我情急之下,让厚朴又去找惜月,我决定带着惜月离开这里。” “我和惜月约定在第二日晚亥时初,我到姨父府西角门等惜月。我拿了自己从前的体己,包了几件衣服,让厚朴引开了看守的人,我逃开了家。等我到了姨父府西角门时,敲了门,惜月就出来了。我把惜月扶上了马车,自己来赶车,我带着惜月逃离了,我想着从此和惜月就是过上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了。” “惜月把自己的体己交给了我,我知道惜月是把她的一切都给我了。我和惜月一口气到了福州府,我拿着自己和惜月的体己去买了一间小院落,和惜月住在里面,安顿下来的第一天,我和惜月拜了堂,那天,惜月成为我的新娘。那段日子真是我一生难忘的,每天惜月都陪着我,我抚琴,惜月做画,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孙绍祖的脸因为回忆而变得温柔起来,“只是,我们都不善于生计,几十两银子,不久就被花光了,我和惜月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你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么?我是连剩饭有时候都是吃不上的,我说的就是那时。惜月总是把饭都留给我,我又心疼她,最后两个人谁也吃不饱。这样的日子,我们过了有一段时间,不久,惜月身子不适生病了,我没钱给惜月请大夫,惜月的病就愈来愈重下去了。斟酌了很久,我决定带着惜月回家。” 孙绍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这样,我带着惜月又回了家。母亲见我和惜月这样狼狈归来,很是生气,虽然迎了我们回来,却依然很生我们的气,毕竟,我逃离家门时并未想过母亲的感受,母亲就是恼了我们,我也说不出什么来。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不和我与惜月说话,却依然给惜月请了大夫。母亲告诉我,惜月只能是个姨娘,不能成为我的夫人。我大骇,母亲说:奔者为妾。我虽极力抗争,可是连族里都觉惜月已无资格成为我的夫人。” 孙绍祖垂下了头,脸贴在迎春的青丝上,“就那一句——奔者为妾,从此,惜月就只是个姨娘了,而我,也不再想娶一个于我而言极陌生的正妻……可是就是这样,大夫依然没有救回惜月的命,惜月在一个冷得令人心颤的隆冬里,香消玉殒了。” 夫妻二人良久没说话。 第二百四十二章 苦衷 迎春依在孙绍祖的怀里,反握过孙绍祖的手,“这也是你觉得亏欠姨母和姨父的罢?” 孙绍祖摩擦着迎春的青丝,“是,我虽然后来想到当年是姨父故意放出的惜月,不然以惜月一个姑娘家,根本跑不出姨父的府来。姨父的心思就是让我带出惜月,让我们家欠他们家一个人情。我带走惜月之后,姨父来我家闹得很凶,这些都是母亲后来告诉给我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欠了姨父一条人命。” “所以你才纳了陈姨娘。” 孙绍祖摩挲着迎春修长的指甲,望着指甲上的一片嫣红,“惜月死后,我消沉了很久,姨父借机让我纳了碧容。姨父的打算我是极清楚的,姨父就是想和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借些势,对他的生意也是极有好处的。我因心里对惜月的愧疚,所以就同意了,并且极力的劝说了母亲。后来,我纳了碧容为妾,我对碧容也格外疼惜。母亲原本不想让我纳了碧容,但是惜月毕竟是母亲的娘家人,年纪轻轻的就逝去了,姨母又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最终同意纳进了碧容,但是也同时把她房里的大丫头雪姗给了我,从此我有了两个妾。” 迎春叹了一口气,“难怪帕子上会有那样娟秀的字呢,那是惜月后来写上去的罢?白居易的《井底引银瓶》也许是对惜月内心苦闷最好的诠释罢?” 迎春轻轻念道: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孙绍祖紧紧的握着迎春的手,迎春任由孙绍祖握着自己,就是微有些疼时,也没说一句话。 良久,迎春抬起头来,抚过孙绍祖略青的下巴,“此后,惜月的忌日,我和你一同去祭祀,好不好?” 孙绍祖闭上眼睛,把迎春紧紧的拥在怀里,“迎春,你真好……” 夫妻两个依在一处,静默着待时间流逝。 迎春轻语,“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语气里充满着无限的向往。 孙绍祖笑着捏着迎春的鼻子,“会的,我会守在你身边的。”孙绍祖说着,想到了另一事,“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给你。” “什么事?都老夫老妻了你还遮遮掩掩的,不是看上哪个丫头想收房了罢?” “你个小坏蛋,你要乖,别总怄我。”孙绍祖说着用力的吻了下迎春的唇,“圣上有意要给我提职……” 迎春一呆,心念转了千万遍,她迟疑的说道:“只怕,没这么简单罢?” 孙绍祖赞许的看着迎春,眉头却皱了皱,“圣上从前待我很是平常,现在忽然间要提职,我觉这并非什么喜事。” 迎春思量一会儿,“圣意不可违,你做事仔细些罢,别出了什么纰漏。朝堂之事,我虽不懂,但是我却知道,有时候不怕圣上忘了你,倒怕他常记得你。” 司竹这时候在门口处回道:“老爷夫人,用饭了。” 迎春觉得司竹几个丫头越来越鬼了,一见孙绍祖进了自己的里间,几个丫头就走。看看现在的时辰再不用饭却是晚了很多了,司竹几个明是心疼着自己,却碍于孙绍祖不敢进里间,只好在门口提醒着,倒真是一番子苦心。 孙绍祖放开迎春,夫妻二人摆饭用饭。 孙绍祖用过晚饭,就去孙老太太那里去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孙绍祖进了孙老太太正房,“母亲。”孙绍祖给孙老太太施了礼。 孙老太太一见孙绍祖进来,笑着问:“可用过晚饭了?” 孙绍祖连忙说吃过了,“母亲,您的身体可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一股子火上来了。你媳妇那里如何了?” “气色比先前儿好了许多。” 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只是这病让我伤怀啊,你定要给你媳妇寻些好大夫,若真是不能生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母亲放心,我正四处打听好大夫呢。”孙绍祖欠着身子,“母亲,我来是想和您说说大妹妹的事。” 孙老太太望着孙绍祖,皱起了眉头,“雁儿怎么了?” “母亲,我总想着,大妹妹年纪还轻,总这样守贞下去,一生岂不是虚度了,内心的苦楚她又要向谁说去。我想着,要不然帮着大妹妹寻门亲罢。” 孙老太太眼神黯淡下来,“你当我真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么?当初雁儿的亲事是母亲作主的,好端端的弄成这个样子,母亲心里难受着。我找来雁儿,说要帮她再寻一门亲事,可是雁儿哭着说,她不想再嫁了,她宁愿在孙府里的家庙里度过余生。” “为什么?大妹妹为什么不嫁了?” “雁儿说,张家公子抱病辞世,她就是克夫的命了,不说再议亲要艰难上几分,就是勉强定了亲,婆家也是极不喜的,她嫁过去也会有众多的隐患。当时雁儿跪下来求我,让我留下她来,她可以不要月例,只要有她一口饭吃就行了。你说雁儿都这样说了,我身为嫡母,还能如何呢。”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他没想到这个庶妹竟然想得这样深远,正如大妹妹所说,她再议亲已是难上加难了,谁家愿意娶个克夫命的女子呢。想到这里孙绍祖不再提此事,和孙老太太说了会子话,天色晚了,孙绍祖就告辞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过继 孙绍祖回到房里,把孙老太太的话告诉给迎春。迎春有些微怔,孙惠雁居然会这样想自己,可见她已经自卑到一定程度了。迎春又不忍心看着孙惠雁就这样了无生趣的活着,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法子帮大妹妹了么?” 孙绍祖坐在迎春身边,“你倒可以去你的迎喜行里瞧瞧,如果有个良配,再说给大妹妹也可。” 迎春不语,迎喜行里普通人家多些,但是她希望孙惠雁幸福,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但是这样开通的人家,并不多见。想着这样的时代,孙惠雁最好的归宿可能就是悄无声息的住在娘家了。 孙绍祖望着有些失神的迎春,拍了拍迎春的手背,“别想太多了,此事并不是急于一时的。天色不早了,我们倒早些歇着罢。” 时间转瞬即逝,迎春终于等到了出了小月子的日子。一大早,迎春就去给孙老太太那里请安。孙老太太见迎春来请安,一个劲的埋怨迎春该再休养几日,别忙着出门。孙老太太让迎春坐下来,问起迎春的身子。 这时候,二夫人来了,迎春一见二夫人来了,忙站起身施礼。二夫人笑着先给孙老太太施了礼,又和迎春打了招呼。迎春望着二夫人一改往日不喜不愠的表情,一脸的喜气,迎春有些诧异,二夫人今日是怎么了? “母亲,”二夫人笑着对孙老太太说,“媳妇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刚才请了大夫来。” 孙老太太望了望二夫人,“你怎么了,丹玉?是哪里不舒服么?还是忠儿那孩子病了?” 二夫人连忙摇头,“是媳妇这几日倦倦的,月信到了也未至,媳妇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我有喜了。” 孙老太太微微愣了愣,复又笑道:“那倒是好事,你从此可以仔细着身子。” 二夫人忽然想到迎春滑胎的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嗫嚅着,“弟妹,我……我不是……” 迎春笑了笑,“二嫂忒多心了,二嫂有喜,是件喜事,我只会替二嫂高兴呢。” 二夫人见迎春这样说,也笑了起来。孙老太太见她们妯娌和睦,微笑着点头,“你们两个小妯娌倒都该养着身子,都回去罢。” 二夫人微欠身子,“母亲,我听得说定海侯要举家搬迁了,也不知定海侯那边给没给母亲什么口信,何时来娶二妹妹?” “可说呢,前几日定海侯使冰人来说,要举家搬到松江府去,他们想提前把你们二妹妹迎娶过去。我想着你二妹妹年岁也不小,若是再拖个三年五载倒不好了。现在你二妹妹被徐嬷嬷调教得倒也懂些规矩了,也早早把她嫁过去,我倒了了一桩心事。” 孙老太太说到这里望了一眼二夫人,“我原要告诉给你,让你张罗着,毕竟你弟妹刚出了小月,身子骨还虚着呢。现在见你也有了喜,我看这事就由我来张罗倒好些。” “母亲,”迎春先说了话,“还是由我来操持好些,母亲年岁也大了,二嫂又有了身子。” 二夫人连忙说:“我就是有身孕也没什么,又不用我做什么累人的活不是,弟妹身子弱,还是由我来办这些个好些。” 孙老太太打断二人的话,“罢了,你们都别争了,我瞧着先交给迎儿办去罢。迎儿,你身子若是吃不消,定是要告诉给母亲的。” 迎春笑着答应着。孙老太太让迎春和二夫人都回去歇歇。 二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孙成韬正逗着孙成基在屋子里玩。二夫人见了笑着问孙成韬,“韬儿,今日不用去学里么?” 孙成韬忙站起身,放下孙成基,“母亲,我今日做完了文章,先生就让我回来了。” 二夫人很欣慰的笑起来,“韬儿能认真读书倒是母亲的福气了。” 孙成韬一脸腼腆的笑容,逗着一边调皮的孙成基。二夫人望着,心头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二夫人摆手把丫头们遣出去,让奶娘把孙成基也抱走。“韬儿,”二夫人叫过来孙成韬,“母亲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 孙成韬立在二夫人面前,“母亲有话只管说就是。” “我想着……”二夫人略一迟疑,笑了笑,“你也是知道的,你三婶娘身子骨不好,大夫说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子嗣了。母亲想着,你这样的出众,倒不如把你给过继给你三婶娘去。” “母亲,这……这如何使的?”孙成韬吃惊过后,脸涨得通红,“不说三婶娘愿不愿意,就是三叔那里,也未必会同意。三婶娘还年轻,许是养段时间身子就好了,也未可知。再有,三叔纵是没了嫡子,还有庶子浦弟呢,倒轮不到我们这里。母亲现在这样巴巴的提起这事,倒显得咱们有意窥视着三叔的族产了。此事还请母亲三思。” 二夫人被大儿子数落一痛,再加上被大儿子说中了心底的算计,只觉脸上发红,二夫人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韬儿,你这是什么话?母亲难道还不是为了你好么?你再不济,你是我们这房里的嫡长子,身份如何是那个庶出的孙成浦可比的?你倒先来自降了身份了,我告诉给你,你可要想仔细了,你如若过继在你三婶娘名下,你三叔家什么产业将来不是你的?你父亲和你三叔是兄弟,我们可不能便宜了那个没了身份的庶子不是?” “母亲,”孙成韬忍不住反驳二夫人,“您口口声声说庶子如何没身份,可您别忘了父亲就是庶出啊。” “你……”二夫人见孙成韬居然专挑自己窝心的话上说,终于恼羞成怒,“好啊,好啊,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啊,翅膀还没硬时就来教训自己的娘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二夫人说完,甩开袖子放声大哭起来。 孙成韬一见母亲哭起来,再不敢回一嘴,忙跪下来给二夫赔不是。二夫人拭着眼泪,“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你就听我的。” 孙成韬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从明儿开始,你没事就去你三婶娘的院子里走走,逗你三婶娘开了心,你不就有机会了。” “母亲……” “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你就按我说的话去做!” 孙成韬垂着头轻轻的点了点。 第二百四十四章 纸鸢 翌日一早,迎春用过了饭,打发走管事的媳妇们,孙成韬就来了。迎春颇感意外,她连忙让司竹招呼民孙成韬来。 孙成韬有些腼腆的坐下来,话还没说,一张白晰的脸上已经涨红了。迎春心中不解,索性问道:“韬儿,你来婶娘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孙成韬马上抬起头,勉强的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来瞧瞧婶娘,想着想着能帮上婶娘的事,倒帮上婶娘一二。” 迎春笑了起来,“韬儿倒懂事。” 瞬间,冷场又出现了。迎春拿不定孙成韬来的目的,孙成韬则更尴尬。想了许久,孙成韬说:“婶娘这里如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倒请婶娘吩咐下来。” 迎春见孙成韬翻过来覆过去就是这两句话,心中疑虑更深。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很少和自己说话,更别提来自己的院子了。迎春审视着孙成韬,孙成韬如坐针毡。 迎春先打破了沉默,“韬儿,你也不小了,婶娘这里有些话,倒想对你说说。” 孙成韬抬起头来望着很少和自己说话的婶娘,迎春笑了起来,“你和浦儿不同,你开始给我的印象就是极好的,你懂礼,爱读书,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是你并非不明事理的孩子。你在婶娘眼里是孩子,但是你其实年岁也不小了,快可以去进乡试了,韬儿,你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所以,婶娘今日就把你当成一个大人,你若是有什么话,倒直说来,婶娘如果能帮到你,婶娘一定会尽力去帮你的。” 孙成韬没想到二婶娘会和自己说这些话,他张了张嘴,“婶娘我……” 迎春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孙成韬,孙成韬只觉语塞。怎么说?难道要告诉给婶娘自己母亲要自己勤来婶娘自己走动,以图二叔的族产么?孙成韬垂下头,脸红得更厉害了。 迎春见孙成韬良久没说话,站起身来,“韬儿,既然你没想好要怎样告诉给婶娘,我们就不说这事。今日有空闲,倒是来得正好,我正想着做些纸鸢放着玩呢。” 孙成韬望着婶娘的笑脸,有些回不过神来,“做纸鸢?” “这个季节放纸鸢岂不是正好么?”迎春说着,望向司竹,“去把竹条和一些旧布去。” 司竹应了一声,去准备材料,迎春望着一边呆立的孙成韬,“韬儿,你做过纸鸢么?” 孙成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到都中前,倒是和小厮们做着玩过。不过都是小孩玩意儿,不值什么的。” 迎春来了兴致,“纸鸢本来就是小孩玩的,你会做来就好了。韬儿,一会儿子你可要和婶娘一起做啊?我也是很小时候才做过,现在早早就忘记了。” “哎。”孙成韬响亮的答应了。 没多久,司竹捧着一些竹条和绸缎来了,迎春一见,对着司竹说,“把材料都放在院子里罢,一会儿子做好了纸鸢正好去花园子里试试。”迎春扭过头问孙成韬,“韬儿,你喜欢什么形状的纸鸢?” 孙成韬凑过来,“就是最普通的就好了。” “那就快点来做罢。” 迎春和孙成韬在院子里开始做成纸鸢来,司竹、槐角等几个丫头在一边给两个人出主意。终于,孙成韬先做好了一个,他把纸鸢拿在手中,“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的?” “试试倒无妨。”迎春在一边说。 孙成韬让司竹帮他拿着纸鸢,自己提着线绳试了起来,没试几下子,纸鸢就摇晃着从空中摔在地上,孙成韬有些沮丧的拿起纸鸢。迎春叫过来孙成韬,微微含笑,“这样就灰心了?我们再试。” 孙成韬望着信心满满的婶娘,重重的点点头。自己又试做起来。迎春的纸鸢这时候做好了,迎春不急着试纸鸢,而是让纸鸢在一边干透了。 孙成韬有些吃惊,“婶娘,您不要试试纸鸢么?” 迎春笑着说:“韬儿,你还不知道做好纸鸢的要决么?”迎春说着,望着一脸茫然的孙成韬,“第一,要把纸鸢干透了,还有,就是掌握纸鸢的平衡。看着很不起眼,但如果左右不能平衡,纸鸢是永远飞不到天上去的。” 孙成韬点点头,又重新做起纸鸢来。 “母亲,”这时候有人在院门出现两个小小的人影,孙成浦和雨凌进了院子。“原来母亲在和大哥做纸鸢玩呢,”雨凌先惊讶的说,“母亲也不叫我们来,可见母亲偏心大哥。”雨凌的小嘴撅起来。 迎春忙招手叫过来二人,“快过来,还撒什么娇呢,快来做纸鸢来,莫辜负着微风徐徐的好天气啊。” 孙成浦已经跑到孙成韬身边,“大哥,你做得纸鸢很好看呢,我也要做。” 孙成韬一指一边的材料,“还有好多着呢,二弟,你和大妹妹正好一起来做着玩罢。” 雨凌连忙也过来,几个孩子分别做起自己的纸鸢来。 终于,所有人的纸鸢都做好了,迎春叫了一声,“走啊,咱们去花园子里找个宽敞的地方放起来,那才漂亮呢。” 三个孩子簇拥着一个大人纷纷向花园子走去。到了花园子,一个个纸鸢如一朵朵燕儿慢慢的飞向蔚蓝的空中。 雨凌跳着指着天上的纸鸢,“母亲,您那只八卦图可飞得很高呢。” 孙成浦有些不服气,“我的大蝴蝶也飞得不错啊。” 雨凌极不屑的笑着,“二弟,你那还是蝴蝶么?我一直以为是一块怪石纸鸢呢。” 孙成浦小脸红了起来,指着雨凌向迎春告状,“母亲,姐姐欺负我!” 迎春被孩子闹得高兴极了,她把线绳交给司竹,来到孙成浦身边,“好好,一会儿子母亲定罚你姐姐,让她帮你再做一个蝴蝶的。” 孙成浦高兴的直叫好。 这一上午,迎春和孩子们玩得极开心。 孩子们留在迎春的院子里用午饭,迎春告诉给孩子们:做纸鸢就如同做事,不掌握技巧,没有足够的耐心,什么事也做不成的。 几张红扑扑的小脸都扬起来,然后点了点。迎春笑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小姑大婚 转眼,孙惠莹大婚的日子到了。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孙惠莹却足足哭了一早上。最后是孙绍祖一声断喝,把孙惠莹一泡子止不住的眼泪骂在了肚子里。 喜婆来了,把一块红盖头盖在孙惠莹的头上,同时也盖住了孙惠莹不舍与委屈的眼神。孙老太太望着抬出府门的大轿,泪眼摩挲起来,“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莹儿这个丫头啊。” 迎春忙扶着孙老太太的手,“母亲,放心罢,二妹妹会幸福的。” 孙老太太望着含笑的媳妇,扶着迎春的手回去了。 送走了孙惠莹,孙老太太似乎很疲惫了,遣回了迎春,要自己独自歇歇,迎春退了出来。刚走到半路,孙喜来了,“夫人,家庙里的管家让人捎来信了。” 迎春站定,“什么事?” “姜姨娘失足掉到井里了。” 迎春有些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的事,今日一早管事就差人来了,奴才怕冲撞了二姑娘的喜事,所以悄悄的来寻夫人了。” 迎春想了想,“去取十两银子去,把姜姨娘给葬了。” 孙喜应了声,就要走,迎春叫住了他,“孙喜,你还是去我院子里向紫苏要十两银子罢,这个银钱就不必从帐上支了。” 孙喜愣了愣,施了礼,转身走了。孙喜越来越佩服夫人了,从前自己对夫人很不屑,觉得夫人除了泼辣外,再无所长。可是,从夫人接管了府里内务,府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起来。孙喜开始觉得这个新夫人也还算有些魄力。后来,自己娶了绣橘,绣橘话里话外都把夫人挂在嘴边上,自己也慢慢知道夫人未出阁前的不易,和夫人嫁过来的行事作风。 就拿姜姨娘这事来说罢,姜姨娘是因为什么被老爷打发回家庙,普通下人不知道,但他一府管家岂会不明白?绣橘不知道在家里把姜姨娘和陈姨娘悄悄的骂了多少遍了。现在,姜姨娘死了,夫人竟然大义的拿出自己的银子来给姜姨娘造坟修墓的,真不知道姜姨娘泉下知晓自己的身后事由夫人操持着她会怎么想。 孙喜叹口气,摇了摇头,走向迎春的院子里了。 晚上用饭时,迎春把姜姨娘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什么也没说。迎春又道,“要不要让浦儿去瞧瞧?” “没这个必要。”孙绍祖放下筷子,“姜姨娘只不过是浦儿的姨娘,况真让浦儿去了,倒不知道浦儿会怎么想。我一会儿子去把这事告诉给浦儿就是了。” 迎春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日,孙绍祖把姜姨娘的死讯告诉给孙成浦,孙成浦并没像从前一样哭闹,低着头泪了会子眼泪后,竟然安慰起孙绍祖来。孙绍祖有些诧异,儿子终于长大了。 第三日,孙惠莹回门了。迎春早早起来,吩咐了司竹准备着的应备的东西,就和孙绍祖去了孙老太太那院。二老爷和二夫人早早也到了孙老太太那里,众人都有些忐忑,谁也不知道孙惠莹是会哭着回门,还是笑着回门。 卯时刚过,有人来报,孙惠莹和新姑爷已经进府了。迎春笑着对孙老太太说:“母亲,既然妹夫能和妹妹一起回来,就是件好事。” 二夫人也笑着附和,只有孙绍祖的笑有些讪讪的。迎春知道孙绍祖定是想到自己和他新婚后未同迎春回门的事,迎春也索性不理孙绍祖,依然笑着陪孙老太太说话。 不多时,小丫头来报,“老太太,老爷夫人们大姑奶奶和姑爷回来了。” 孙老太太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急急的说,“快让他们进了来。” 帘子高挑,孙惠莹着一身品红的衣裙进了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貌清秀,略显腼腆的青年公子。“母亲,”孙惠莹和韩公子双双给孙老太太施礼。孙老太太望着眼前一对碧人,喜得嘴都合不上。“快起来,快起来。” 韩公子见两旁立着的孙绍祖和二老爷,一拱手,“韩则见过二舅兄,三舅兄。”孙绍祖和二老爷忙还礼,孙绍祖和二老爷带着韩则去了前厅。 孙老太太见新姑爷走了,忙望向孙惠莹,只见孙惠莹粉面低垂,眼中含波。孙老太太低声问道:“莹儿,在韩府那边,可还适应么?” 孙老太太这句话问得很有趣,即不好直接问女儿是否在婆家受气了,又忍不住不问,所以只好去女儿是否适应。 孙惠莹羞涩的半抬起头,“倒……倒还好。”孙惠莹握了握自己的袖口,“夫君他……待我很好,公婆那里也很好。婆婆在昨日我去请安时,婆婆就送我对西域进贡的玉镯子。几位妯娌也待我是极好的。相公告诉给我,没事不要和妯娌们说闲话,倒是在房里多做做女红才是。夫君还说,等他秋天下试,考取个功名,就想法子带我另立府去住。公公婆婆那里,也露了些这个口风。” 孙老太太有些喜出望外,另出府去住,那是多少个媳妇们的梦想着。堂上有婆母,话不敢大声说,万事都要小心翼翼的。而出了府,就是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孙老太太故作嗔怪的望着孙惠莹,“当初是哪一个不要嫁给韩公子的?” 一句话羞得孙惠莹满面通红,孙惠莹撒娇的叫了声“母亲”,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孙老太太哈哈的笑起来,“你啊,还不快去谢谢你三嫂,若是没你三嫂保个这样好的媒,这个便宜还不晓得要让谁给捡去呢。” 孙惠莹却乖巧的走到迎春面前,府下身去就要拜,迎春忙扶住了孙惠莹,“二妹妹忒外道了,只要二妹妹幸福,我们也都开了心了。” 孙老太太和孙惠莹又说了会子话,迎春张罗着摆饭,孙绍祖、二老爷、新姑爷韩则都过了来,一起用饭了。 众人用过饭,孙老太太和孙惠莹还在一处说着体己话,韩则先站起身,对孙老太太一躬身子,“母亲,天色也不早了,我那里还有几本书要看,再者,也怕家母惦记着,小婿这就带着惠莹回去了。” 孙惠莹一改往日的跋扈,乖乖的站起身来,“母亲,那我就随夫君回去了。”仿佛听夫君的话是件再天经地义的不过的一件事。 孙老太太有些回不过神来,瞧了瞧韩则,又望了望孙惠莹,才道,“那就……回去罢。” 孙惠莹夫妻和众人告了别,回府去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信任背摔 孙成浦望了望门口,小声的说:“母亲,二姑姑真是很……听新姑父的话啊。” 安静的前厅,虽然孙成浦的声音很细微,但是众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迎春忙拉过孙成浦,低声说:“不许胡说。” 孙老太太望着孙成浦,“孩子说得没错啊,莹儿……确实怎么说呢,她确实有些变化。” 迎春笑着走过来,“母亲,您难道没听过,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的话么?二妹妹回来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夫君说了,夫君告诉给我……’,二妹妹定是极服气了二妹夫,才会这样乖巧。再者,夫为妻纲,我瞧着倒是件极好的事。” 孙老太太也笑了起来,“迎儿,你这媒保得不错,我看将来你三弟、还有几个孩子的大事都由你来办好了,我也放心。” 迎春笑着欠了欠身子,“母亲是高看我了。” 孙老太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老人家让大家都散了。 日子依然平淡的过着,但是迎春却比别人都要忙。因为这几日,迎春和孙成浦、孙成韬、雨凌几个孩子整天玩到一处。只要孙成韬兄弟下了学,定会跑到迎春院子里来。几个孩子在迎春院子里用过午饭,就开始玩。有时候,连孙成基也会跑来跟着一起玩。 孙成浦放下碗,问迎春:“母亲,一会儿子我们玩什么?” 迎春望着抹着一把汗的孙成浦,把手里的扇子举到孙成浦身边轻轻扇起来,“一会儿子休息一下,我们玩信任背摔。” “信,任,背,摔?”孙成韬望着迎春,“三婶娘,这个信任背摔怎么玩?” “很简单,一会儿子我就教给你们。” 用过了饭,孙成浦急着要去花园子里玩,迎春无法,让人在花园子里的葡萄架子那里铺了几层厚厚的旧棉被,孙成浦歪着小脑袋问迎春,“母亲,用旧棉被做什么?” 迎春莞尔一笑,“一会儿子输了的人就让他在花园子里睡了。” 一句话惹得孩子们哄然大笑。 迎春换了一身紧衣束裤,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花园子。半路上,迎面见孙绍义走过来,一看着一群人正说说笑笑着,孙绍义忙站住,给迎春施礼。孙成浦跑过来,“四叔儿,我们要去花园子玩呢,你去不去?” 孙绍义缩了缩脖子,“我……我就不去了。” 孙成浦拉住孙绍义,“四叔,您就去罢,我母亲带我们玩的游戏可好玩了,走罢,四叔。”孙成浦拉着孙绍义就走。孙绍义显然有些害怕的样子,他怯怯的望了一眼迎春,迎春笑了,“绍义若是没什么事,倒也去玩玩罢。” 孙绍义见迎春并没说什么,笑了笑,任由孙成浦扯着自己。 一行人到了葡萄架子那边,早有丫头铺好了几层厚棉被,几层厚厚的棉被旁边有一个高高的木桌子。迎春走到木桌子旁,一拍桌子,“今日的信任背摔就是要站在这上面玩的。” 迎春讲起了玩法,“两个人站住拉紧手,桌上的一个人双手抱在前胸,然后慢慢靠后,直倒在自己伙伴的手臂里。” “啊?”孙成浦先傻了眼,“母亲,那若是桌边的两个人拉不紧手,岂不是要摔到了桌上的人么?” “不错。”迎春正色的说,“所以你们要记得自己伙伴的安全,要无论如何都要拉住他。还有,桌上的人也要相信自己的伙伴,不能在摔下去的一瞬伸开手,那样会抓伤了伙伴们。” 几个孩子的脸都严肃起来,迎春一见,趁热打铁,“那现在我们就开始罢?” 迎春先让孙成韬和孙绍义拉紧了手,准备接着桌上的孙成浦。孙成浦小脸有些发白,迟疑的对迎春说:“母亲,您……您铺的棉被可足够厚么?” 迎春笑起来,“足够厚了,不过,你到底能不能摔倒,倒要看你四叔和大哥了。” 孙成浦搓了搓手,望了望孙成韬,又瞧了瞧孙绍义,“四叔,大哥……你……你们可要拉紧了手啊。” 孙成韬和孙绍义都重重的点了点头。 孙成浦还是有些不放心,迎春却有些不耐烦起来了,“雨凌,要不你先来罢,你二弟还没想好呢。” 雨凌就要上桌子,孙成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忙拦住了雨凌,对迎春说:“母亲,我……我这是要确定一下子,还是我来打头阵罢。” 就这样,孙成浦先倒在孙绍义和孙成韬的臂弯里了。只是虚惊一场,孙成浦缓过神来,跳了起来,“太好玩了,太有趣了,我还要来一次。” 几个孩子都玩了一次,迎春又让几个小厮来,让小厮们拉着手,孙绍义和孙成韬也玩了几次。 一直玩到日头斜西,迎春才叫人收拾了东西。 孙成韬思量了一会儿,问道:“三婶娘,这个游戏是不是要我们信任别人?” 迎春赞许的看了一眼孙成韬,“你是怎么想到的?” 孙成韬被几个孩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没什么,我想着信任背摔,这‘信任’二字就想明白了。” 迎春望着几个孩子,“孩子们,我们要有可以信任的人,也要有能信任他人的能力。但是话又说回来,盲目的信任别人,也是种错误,什么都是有个限度的,我们即不能太相信别人,也不能不去相信别人,这个度的把握,孩子们,你们还要慢慢学着掌握。” “好了,”迎春环视一圈余兴未消的孩子们,说道,“今日就到这了,明日我若是有空,再和你们来玩。” 孙成浦拉住迎春的手,“母亲,可说好了,明日若是闲了,您可一定要和我们一起玩啊。” 迎春轻弹了一下孙成浦的小额头,“放心好了,有空我们就一起玩。现在你们都去我那里用些晚饭罢。” “好!”几个孩子答应了,孙绍义却低着头对迎春说,“三嫂,我就不去了,我……我就回去了。” 孙成浦又拉住孙绍义,“四叔,我母亲那里的饭菜可好吃了,都是厨房里专门准备着的,你就去罢。” 迎春也说:“四弟,你就来罢,你回去也是自己吃饭。” 孙绍义还在犹豫,孙成浦已经不由分说的拉起孙绍义就走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同为庶子 孙绍祖下衙门回到内院,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笑声。孙绍祖也没用小丫头挑帘子,自己亲自挑起帘子进了来。孙绍祖一进屋子一愣,迎春坐在座位上,旁边坐着三个孩子。孙绍祖更吃惊的是,还有自己的四弟也正脸色微红的看着他。 “父亲、三叔、三哥。”几个孩子都站起身来给孙绍祖见礼,迎春也站起来,“就等你了”。孙绍祖没说什么,坐在主座上,丫头们把菜饭都摆上来。孙绍祖拿起筷子,一指菜,“都用饭罢。” 孩子们不再说笑,极老实的吃起饭来。 用过了饭,几个孩子都站起身来,“父亲、三叔、三哥,”几个孩子都跟孙绍祖施礼,“我们这就回去了。” 孙绍祖沉默着点了点头,几个孩子都走了。只有雨凌在出门前对着孙绍祖做了个鬼脸,孙绍祖无声的笑了起来。 迎春亲捧来一杯茶,“你干什么绷着张老脸,吓到孩子们。” 孙绍祖接过茶来,“我哪有,我还纳闷呢,怎么我一回来了,孩子们都不说话了。” “你一张绷得铁青的老脸,孩子们能说出话才怪呢。” “我有那么可怖么?再者,我怎么不怕我?” “我是谁啊?还有我怕的人么?” 孙绍祖笑了起来,“对了,绍义怎么也来了?” 迎春就把路上遇到孙绍义的事说了,还把带着孩子们在花园子里玩的事也说了。孙绍祖笑个不停,迎春点了孙绍祖的额头一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贼笑个什么?” 孙绍祖止住笑,“我觉得你像个孩子王一样。” 迎春眉飞色舞的学着京剧里的腔调唱道:“相公过奖了~~” 孙绍义从迎春房里出了来,没走多远就和孙成浦几个人分手了。孙绍义的小厮石柱还有些意犹未尽,在孙绍义身后兴奋的说着:“四爷儿,我今日可真是见识到了三夫人的厉害了,您说她是怎么就想出那么些个想法呢?好端端的一个桌子和棉被,被三夫人给寻出这些个花样来,啧啧,真真不亏是大府里的小姐啊。” 孙绍义回头看着石柱,问了一句,“你说……三夫人人如何?” 石柱四下望了望,贴近孙绍义小声说:“我瞧着三夫人比老太太强。” 孙绍义狠狠的拉了石柱一下,然后紧忙着朝院子里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孙绍义遣出丫头们,把石柱叫过来,神色紧张的说,“这话此后可不许在外面说了,小心传到老太太那里,我也是保不了你的。” 石柱知道自家主子是极怕老太太的,老太太到底对主子如何,石柱也是知道的。石柱一个劲的点头,“爷儿,我这也就是和您说,我哪敢出去乱讲呢。这也是爷儿问奴才,奴才就说了,不然奴才是不敢吐半个字。” 孙绍义转回身,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厮,垂下眼来,“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浦哥儿,有三嫂那样嫡母。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没正眼看过我。母亲对我们几个庶出的孩子都很平常,但对我……”孙绍义提了提气,“更讨厌些。我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石柱不想一件事又勾起自家爷儿心里的隐痛,他忙劝了起来,“老太太的年岁大了,况且这么久了,爷儿也是知道老太太的秉性,倒也没什么。我瞧着老太太很是拿三老爷和三夫人为重,三夫人又是从不拿乔的人。前儿二姑奶奶回来,老太太也露了想让三夫人帮着爷说亲的事。奴才想着,以后三夫人能帮着爷说门好亲事,爷成亲后再求求老太太把爷放出去,爷的日子也定会过得逍遥自在。” 孙绍义脸上有些发红,骂起了石柱,“好生生的说什么亲不亲事的。” 石柱却不以为然,“爷又不是大姑娘家,说这些个怕什么。奴才这也是为爷打算啊,我看三老爷和三夫人都不讨厌爷,而且三老爷和三夫人待人也是极好的,爷只要和兄嫂打理好关系,此后就是说话,也有个人帮着自己。” 孙绍义不语,良久才说道:“明日是姨娘的忌日罢,我想着悄悄去祭拜姨娘去。” 石柱连忙拦道:“刘姨娘的坟在郊外呢,爷去郊外,必然会坐马车,这岂不会被老太太知晓了么?” 孙绍义沉吟一会儿子,“那就……悄悄的去,反正,我想去拜拜姨娘。你若是怕老太太发现,你大可以不去。” 石柱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都是奴才的不是,说错了话,爷要去,奴才定会帮着爷去成的。” 孙绍义没再说什么,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如果自己的姨娘若是在,该有多好,纵是说体己话,自己央边也有一个人啊。孙绍义站起身,去床上躺了下去。 母亲,这个词,于自己,竟然这样遥远。 新的一天,迎春要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又问过了府里的事,松了口气,看司竹几个做衣衫。小翠进了来,“夫人,我娘求见夫人。” 王贵家的避开回事的时候来见自己,想来是有什么事。迎春让小翠把王贵家的带进来,王贵家的进了来后,就给迎春跪下来,“夫人,奴婢有事来求夫人。” 迎春叫起了王贵家的,“什么事说着就好。” 王贵家的站起来,说道:“夫人,我那亲家张五家的想把小翠给娶过去,毕竟,我那女婿年岁也不小了,本来,亲家也要随我来求夫人,可是想了想,铺子那边走不开,亲家就让我来求夫人。奴婢还请夫人开恩啊。” 迎春失笑,“这是件好事,你倒唬成这样,这有什么,你让张五家的选好日子就告诉与我罢。只是,小翠是我院子里的人,我自是护短的,若是张五家的儿子敢欺负了小翠,我定是不依的。” 王贵家的笑了起来,“看夫人说的,小翠能到夫人的院子里,是她的福气。只是此后,小翠就不好再夫人房里做丫头了。” “那就做个掌管些事务的媳妇,”迎春一语定了小翠的后半生命运,喜得王贵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迎春又说道,“反正我也要调几个管事的媳妇呢。” 王贵家的千恩万谢才退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解围 司竹笑着说:“夫人,我们这里可是又要有喜事了。” “可不是,”迎春笑起来,“等我把你们一个个都给嫁出去了,我看着也高兴。” 小翠这时候进了来,迎春抿着嘴笑,“怎么刚说完你的喜事,你就急着要嫁出去了?” 小翠红起了脸,“夫人,奴婢是有事来回的,四爷的小厮石柱求见夫人了,看样子慌慌张张的,好像有什么急事。” 迎春一怔,小厮来寻自己会有什么事?难道是孙绍义出事了?想到这里,迎春叫小翠把石柱叫进来。石柱进了来,扑通就跪下来,“三夫人,求您快帮帮四爷罢。” 迎春心头一凛,“出了什么事,还不快快道来。” 石柱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是……是这么回事,早上四爷要出去,我去外面雇了马车回来,结果,四爷的马车在回来时惊了,把一个路人给撞了,现在被路人的家眷把四爷给扣住了,放奴才回来寻家里的人。四爷叮嘱奴才回来寻三夫人,奴才就忙着赶着回来了。” 迎春蹙起眉头,厉声问石柱,“我来问你,四爷出门,为什么不用府里的马车,而是让你出去雇马车?还有,四爷大清早的出去做什么去了?现在出了事了,当初事是不是你调唆的?” 石柱被迎春几句话问得身子一哆嗦,心里暗想,三夫人果然厉害,一眼就发现四爷的问题了,这可怎么好?如若不实话讲给三夫人,只怕三夫人不会去帮四爷罢。这事若是闹将开来,老太太知道了就更麻烦了。 石柱想到这里,叩起头来,“奴才不敢调唆主子啊,四爷其实……”石柱抬眼偷看迎春一眼,见迎春正对他立目而视,吓得石柱忙低下头,“四爷是……是去祭姨娘去了……” 祭姨娘?迎春一挑眉毛,难怪孙绍义不想用府里的马车,还要清早出门。这祭自己的姨娘,只怕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更会厌烦了孙绍义。 迎春唤过来司竹,“你去把孙喜叫过来。” 司竹忙去找孙喜,不一会儿,孙喜来了,迎春吩咐孙喜随石柱去看看,但是不可对府中的人露出一句来。 孙喜应了。 石柱见迎春心下分明,心中暗暗佩服起三夫人,谢过了迎春,引着孙喜去了。 孙绍义被带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孙绍义换了身衣服去了孙老太太那里。 孙老太太只抬了下眼皮,沉沉的问,“大早上就出去了?” 孙绍义虽然听石柱说迎春的吩咐,心里却不敢做实迎春会不会告诉给孙老太太,他低着头,身子有些发抖。 孙老太太极不爱看这个庶子这副模样,摆摆手,“下去罢,只是此后去拜朋友遣丫头来和我说一声就好了,还是碰巧让你三嫂瞧见了,来我这里说一声,这算什么。” 孙绍义听了孙老太太的话,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原来三嫂并没想母亲说明。孙绍义忙向孙老太太认了错,就退出来了。 翌日一早,孙绍义就来见迎春,迎春打发出丫头们后,孙绍义一躬到地,“昨日的事还要多谢三嫂帮忙。” 迎春忙叫孙绍义起来,“四弟说这话忒外道,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哪有那么简单啊。孙绍义心头一动。昨日的事,若没有三嫂,自己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呢。自己回来时惹上了一方地痞,明着说撞人,就是想讹人钱财。可是他一个庶子如何能出得起二百两的银子啊,又不敢告诉给家里,只能壮着胆子叫人寻三嫂。 三嫂却二话不说,让管家亲去接了自己,最后是孙管家报出了三哥的名号及顺天府里的几位大老爷的名,那帮痞子才放了自己。事情的始末三嫂自然是极清楚的,不说别的,孙管家接回自己,也定会告诉给三嫂的。可是三嫂没问过自己一句,在嫡母那里也是帮着自己遮饰过去的。自己和三嫂只是同孩子们一起玩过一次,交情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三嫂就这样帮着自己,让他心中不安。全府里都说三嫂厉害,下人们都是极怕三嫂的,可在他看来,三嫂对自己却比嫡母都好。 “三嫂,”孙绍义眼角有些潮湿,“三嫂的恩绍义不会忘记的。” 迎春笑了起来,“四弟若是真记得我的恩德,下次再有事,切莫鲁莽行事了。使什么用什么,四弟只管告诉给我,我也不会问什么,只是别让家里人担心就是。” 孙绍义嘴唇微抖,“多谢三嫂。”孙绍交抬头望着略带微笑的三嫂,忽然备感亲情。三嫂慈祥和蔼的笑容多像自己奶娘啊,孙绍义只觉得很信任面前的三嫂,“其实……我……我昨日是去祭祀我姨娘去了。” 迎春淡淡一笑,“我知道此事。” 孙绍义攥了攥自己的袖口,“昨日是……我姨娘的忌日。” “哦,”迎春叹了一口气,“四弟,姨娘即已去了,四弟念着姨娘的生育之恩,心中常念起姨娘是对的。但是,毕竟,这事我看着是应该,但是若是被家人或族人知道了,会如何看四弟,这是件于礼不合的事啊。四弟也要想想母亲的感受才是。” 孙绍义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迎春又道:“就由我出银子,从此在大乘寺给几位逝去姨娘立个超生牌子罢,有大德为姨娘念经,姨娘也好往生才是,四弟纵是想姨娘了,去寺里上柱香,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 孙绍义眼前一亮,三嫂这个主意出得很好,不说姨娘得了超度,就是自己此后去庙里也是极平常的事,不必再瞒着嫡母了。可是,孙绍义搓了搓手,又要三嫂出银子设超生牌子,他听得说,一个往生牌子要花至少五十两银子呢。 孙绍义迟迟疑疑,“三嫂,我怎么好让你再出银子来为姨娘立超生牌子呢?” 迎春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呢,四弟,我出银子也是一场功德的事,四弟倒不用拘着这些个俗事上了。” 孙绍义感激的对着迎春又施了一礼,向迎春告辞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香火 二老爷兴冲冲的进了屋,二夫人正教孙成基拿着笔写字,一见二老爷进了来,二夫人让奶娘把孙成基抱走,打发走屋里的丫头,二老爷才开了口。“丹玉,你有所不知,老薛又拿来现银了。” 二夫人笑望着红光满面的二老爷,笑着挽过二老爷的手臂,“日子可不是越过越好了,还是多亏了老爷能干。不过,你倒想想,现在我们第三个孩子也有了,只是又要添些用度了呢。” “哎,你怕什么,”二老爷自从私授老薛的货银后,胸中的底气足了很多,“咱们现在的银子也不少了,就是你生了老三,咱们也是不怕的。” 二夫人满足的抚着肚子,“有老爷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一提到孩子,二夫人又想到了孙成韬,她把二老爷扶到座位上,说道:“我想着你去和三叔说把韬儿过继给三房那边。” 二老爷皱起了眉,“只怕三弟那边不会答应罢。” 二夫人一撇嘴,“你都没去说过,怎么就知道三叔不会呢?话要靠人去说呢,你和三叔毕竟是亲兄弟,你的儿子也自然是三叔的儿子。” 二老爷还有些支吾,“恐怕,不好出口罢,这样总有些窥视着三弟族产的嫌疑罢。再有,我想着韬儿这孩子会不会同意这事。” 二夫人听了二老爷的话,先是脸上一红,她索性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拉着脸对二老爷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三弟着想么?咱们韬儿是个多懂事的孩子啊,到了三叔的门下,只会为他们争光罢了,我这还是便宜了你三弟呢。再说韬儿的事,还不是由咱们父母做主,问那孩子做什么?” 二老爷被二夫人训得不敢再回一句话了。 迎春房中。 听完孙绍忠的话,孙绍祖沉默良久,抬起头来望了望有些无措的孙绍忠,“二哥,这话到底中你要冰的,还是二嫂要说的?” 二老爷不由得一愣,二老爷心虚的牵了牵嘴角,“当,当然是我的想法,我想着,毕竟,我们是亲兄弟,韬儿那个孩子也还算是个懂事的,我想,我想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 “既然二哥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又何必过继过来呢。二哥,这么久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想出这个主意的。二哥,请你转告给二嫂,我现在虽然没有嫡子,但是迎春还年轻,身体能不能养好,哪个也说不好,是不是?二哥,我谢谢你和二嫂的好意了。” 二老爷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二老爷讪讪的站起身来,偷眼看了下孙绍祖,“那,我就回去了。” 孙绍祖站起身,皱了皱眉,“二哥,凡事你也该当起家来,不必都听二嫂的。” 二老爷的脸灰了灰,耷拉着脑袋走了。 二老爷回了自己房中,二夫人正等着,一见丈夫无精打采的样子,二夫人已经知道了答案。二夫人坐在榻子上,“三弟也忒不给人留情面了,事做得够绝的。”二夫人一边猛力的摇了几下子扇子,一边埋怨着,“我们不还是为了他们好,居然还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我……” “好了,丹玉,”二老爷的声音高了些,惊得二夫人睁大了眼睛望着二老爷。二老爷觉得不妥,马上又道,“我是说,那个,你别让人听了去。二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那也是我的兄弟。” 二夫人见丈夫软了下来,火嗖的直窜到脑门上,二夫人站起身来,指着二老爷说道,“孙绍忠,你就是这样待我,是不是,我为你生儿育女,你竟然为你弟弟说话,丝毫不念夫妻之情,我真真是瞎了眼啊。” 二夫人说着,哭起来。二老爷慌了,忙去哄二夫人,“你看你,又是有孕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耍性子,说哭就哭起来,小心哭坏了身子。” “我纵是哭坏了身子,也没人心疼!” 二老爷声音低下去,好话说了一堆,二夫人才收住了泪,“你若真是为孩子们着想,你就想法子让三弟过继了韬儿。” 二老爷有些为难,“可是三弟已经拒绝了我们啊。” 二夫人横了二老爷一眼,“你不会先去说动了母亲?” 一提到嫡母,二老爷有些发怵,二夫人看也不看二老爷,话却说得极犀利,“我知道你是极怕母亲的,但你也要想好了,这可是你自己儿子的事,你若是在这上面都不敢去争一争,以后也没站在我面前说什么话了。” 二老爷被二夫人说得提了提气,“我会去母亲那里说的。” 二老爷立在孙老太太身边,紧抿着一张嘴,半垂着脸。孙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望了一下二老爷,“你的话我记得了,你先回去罢。” 二老爷迟疑的应了声,退出去。 二老爷一走,孙老太太差人去把孙绍祖叫了来。“祖儿,”孙老太太望着儿子,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话说出来,“你和你媳妇的事,母亲原不该过问,只是,你也该为这血脉之事体谅体谅母亲才是啊。孙府到你这里,只留你一支嫡系,母亲自然是希望你有子嗣来承了咱们家的香火,可是你媳妇现在这样子,这话倒也不好说。祖儿,你也要打算一二才是啊。” 孙老太太望着面色不改的儿子,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你和你媳妇感情甚笃,但是子嗣的事,并非是你们自己的事,也关乎于我们整个孙族啊。母亲想着,不然你就把浦儿过继到你媳妇名下,浦儿好歹是你的儿子。” 孙绍祖微微欠了欠身,“母亲的心思儿子明白,只是,我想着,迎春还年轻,倒也不用现在就急着谈过继的事。万事儿子心里有数就是,纵有一日迎春不能再生育子嗣,我那时再过继也不迟。” 孙老太太不作声,良久才道,“总之,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孙绍祖笑了笑,又和孙老太太谈了些闲话,就从孙老太太那里出了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心病 孙老太太病倒了。 孙府上下都忙了起来,迎春着人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给孙老太太把脉,大夫都说是孙老太太上了一股子火而至。众人都知道孙老太太是因何事心内有火,迎春更是最为清楚。 迎春亲去为孙老太太煎药,弄得一身药味。司竹在一边直跺脚,“这等事就交给奴婢好了,何苦夫人亲自来煎呢?” 迎春放下蒲扇,用帕子拭了头上的汗,“司竹,要尽孝,不亲力亲为,又怎是一片孝心呢?” 司竹心疼的帮着迎春打扇,“夫人要尽孝是件好事,可是现如今是什么样的天,热得人心都发慌,夫人又在火边上亲煎药,夫人中毒怎么办?” 迎春横了司竹一眼,“乌鸦嘴,哪里就小心成那样了。行了,药也快好了,倒出来我给老太太端了去。” 司竹嘀咕着,“反正谁煎不一样,老太太又不知道。” “别那么多话,小心老得快了。” 司竹端着药,跟在迎春身后进了孙老太太的正房。孙老太太正躺在床上,麦冬拿着美人槌给孙老太太轻轻锤着脚底板。 “三夫人来了。”麦冬站起身来,孙老太太闭着的眼睛睁了开,见是迎春,笑了下,“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是早上刚瞧过我么?” “老太太,”麦冬在一边说,“才个儿三夫人让我把药给她拿去了,想必这司竹端的药就是三夫人亲手煎的。” 孙老太太点点头,“你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这些煎药的事就让丫头们做就行了,何必你亲去呢,瞧这一身子的药味,别熏坏了你。快坐下来,你身子也才好没几天。” 迎春微笑着坐在孙老太太床边,“母亲,进孝也是种修行不是么?您总不能不给媳妇这个修行的机会啊。” 孙老太太笑了起来,“迎儿这张嘴啊,等我病好了,非去瞧瞧她嘴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房里的众人都笑了。 迎春扶着孙老太太把药喝了,迎春坐在一边陪着孙老太太说着话。孙老太太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屋中只留下媳妇两个,孙老太太眼圈微红的拉住了迎春的手,“母亲这把年岁了,膝下只有祖儿和你二妹妹。你现在身子骨又不好,母亲心里发焦啊。母亲知道,你和祖儿十分恩爱,可是母亲几个儿子下来,最后只占住一个祖儿,嫡孙的事,母亲的心里比哪个都急。迎儿,算母亲求你一件事,好不好?母亲想着多添几个孙儿,你让祖儿去郑姨娘那里罢,待水绸再生下个孩子后,母亲想着你把那个孩子养在你名下,孩子也抱到你屋里去养,和你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迎春望着孙老太太红着的眼圈,话斟酌了下,还是说出来了。“母亲,您的心情我也懂的,我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可是,先不说别的,母亲,老爷他到底想不想去郑姨娘那里,我并不能说了算。况且,若是老爷真想去郑姨娘那里了,郑姨娘也如您所愿生下个儿子来,我们就这样硬生生的把孩子拿到我房里,养在我名下,对人也说是我生的,母亲,您不觉得这样待郑姨娘太残忍了么?” 孙老太太半垂着眼皮,“我知道难为你了迎儿,让你把老三往姨娘房里推,确实很难。但是母亲这把年纪了,谁知道母亲能活到哪天呢,母亲就想着多几个孙儿,让祖儿这支嫡系后继有人。迎儿,你当母亲求你了,好不好?就算你成全母亲了,好不好?” 孙老太太的手握紧了迎春,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眸眼巴巴的望着迎春。迎春心头一凛,“母亲……我,真觉得此事不妥,母亲您就别逼我了,行么?我知道母亲是疼我的,但这事还要再商议商议。” 孙老太太的手蓦然松了开,直着的身子也佝偻的委在床上,“那好罢,我也累了,你回去罢。” 迎春望着孙老太太合上的双眼,心知孙老太太有些生自己的气,但此事却不是现在就能敲定下来的。迎春慢慢退了出去。 晚饭时,迎春把孙老太太的话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喝了一口汤,“母亲那里有我呢,你不必多了心去。” “我怎么会多心呢,”迎春望着泰然自若的孙绍祖,“只是,我担心母亲气坏了身子。” 孙绍祖望着妻子,“我做得没错,有些事能迁就母亲,有些事却不能。” 夫妻两个相视良久,浅浅一笑。 第二日一早,刚到寅时,司竹的声音就从外间传了来,“老爷夫人,青黛来了,她说老太太身子不好呢。” 孙绍祖忙从床上坐起来,迎春也醒了,两个人穿起衣服,急着出了里间。迎春一边忙着孙绍祖系着衣服,一边问司竹,“青黛人呢?快把她叫进来。” 司竹忙出去,叫进来青黛,青黛脸也变了色,急急的给孙绍祖和迎春施了礼,“三老爷三夫人,老太太昨晚到了子时时才睡的,夜里咳嗽不止,到了丑时老太太的痰渐渐的多了上来,一夜折腾了好多次,老太太几乎一夜未眠。才个儿老太太又吐痰,麦冬姐姐拿到亮处一瞧,好像是痰中带血。”青黛说着带起了哭腔。 孙绍祖套上了外衣,吩咐司竹,“快去叫孙喜请大夫去。”然后夫妻两个就朝孙老太太的院子而去。进了正房,还隐隐听到孙老太太有些抑着的咳嗽声音,孙绍祖挑起帘子就进了来。 孙老太太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唇略干,胸口起伏着。麦冬和津嫣守在孙老太太床边,见孙绍祖和迎春进来,忙要施礼,孙绍祖一摆手,坐到孙老太太床边上,轻声问了句,“母亲,您可哪里不舒服?” 孙老太太半睁开眼睛,望着孙绍祖,声音很轻微,“你大早上不去准备上衙门,到我这里做什么?是哪个耳报神给你报的信儿?我只是没睡好而已,你们不用都守在我这里,一会儿子我睡着了就会好些的。” 孙绍祖皱起了眉头,望着母亲的脸色,“母亲既然是乏了,就睡一会儿子罢,儿子遣人去请了大夫,一会儿让大夫来瞧瞧。” “老毛病,咳咳,找什么大夫,吃点药就好了,你们别大惊小怪的。” 孙绍祖把孙老太太的手放进被子里,“母亲快睡一会儿子罢,养养神也是好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赐药 孙老太太不再说话,迎春退了出来,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百合冰糖粥,和一些小菜。迎春坐在一边,孙老太太的病根在哪里,迎春比谁都清楚。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老人家竟然会上这么大的火,一下子就病倒了下去。 迎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小丫头进来禀道:“夫人,大夫来了。” 迎春连忙站起身躲到另一间房去,孙喜引进了大夫,大夫急急忙忙的进了里间。 大夫给孙老太太把过了脉,然后就出了里间,大夫对着孙绍祖说:“孙大人,老夫人是休息不好,又加上气郁胸间,所以才咳嗽了起来,病也加重了几分。依我看,老夫人还是要静养着,先抓几副药吃着看看罢。” 孙喜忙引着大夫写方子去了,迎春出来,问孙绍祖,“大夫说怎么样?” 孙绍祖望了一眼迎春,“母亲也是年岁大了,大夫给开方子去了。” 迎春知道孙绍祖不想自己想太多了,迎春朝孙绍祖笑了笑,同孙绍祖进了屋。孙老太太此时已经睡着了,夫妻二人见老太太睡着了,轻声交待麦冬几句,退了出来。 几日里,迎春和孙绍祖还有二老爷、二夫人常常往孙老太太的房里跑,就连嫁出去的孙惠莹也和新姑爷韩则也回来了几次。孙老太太的病情虽然好了些,但是精神还是倦倦的。 这一日,迎春来到了孙老太太的正房,麦冬正要服侍孙老太太吃药。迎春笑着接过碗来,亲服侍孙老太太喝药。孙老太太望了望迎春,沉默着把药全部喝下去。迎春扶着孙老太太躺下来,坐在一边说道:“母亲,媳妇知道您的心病在何处,媳妇已经想好了,若是再有一年不能有孕,媳妇愿意把浦儿过继到我名下。” 孙老太太有些吃惊的望着迎春,迎春笑了笑,“母亲喜欢浦儿,我也喜欢他。若是我身子骨一直不见好,倒不如让浦儿在我膝下承欢。我即能把凌儿养在名下,也不会对浦儿厚此薄彼的。” 孙老太太良久没说话,老人家从被里伸出有些苍老的手,握住了迎春的玉手,“我知道是我委屈了你,若不是出了那些个事,我的嫡亲孙儿早就要出生了。现在都是母亲不好,还要来要求你。迎儿,你就体谅些母亲罢。” 一行浊泪,从孙老太太眼中滑出来。迎春忙拿出帕子,拭干了孙老太太的眼泪。“母亲别伤心,我有凌儿和浦儿,很是开心呢。”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司竹进了来,“夫人,宫里的一位太监来传娘娘的口谕了。” 迎春一听,忙站起来,刚要和孙老太太告辞,孙老太太倒先赶起迎春来,“快去罢,可不能让娘娘身边的人等急了。” 迎春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去前面见宫中来人。一个公鸭嗓子的太监传了元妃娘娘的口谕:娘娘召孙淑人明日卯时进见。迎春谢过了恩,又让人打赏了太监,才回了屋子。 不年不节的,元妃召自己进宫做什么?而且只召了自己一个人?迎春甩了甩头,多想也无益,明日去了就知道了。 孙绍祖回来时,也听说元妃要召迎春进宫的事。孙绍祖皱了皱眉,“娘娘倒是对你很是眷顾呢,你可要更加小心些才是。” 迎春把心里的疑问也说了,孙绍祖拿着一本书,抬眼看了看迎春,“也许……只是和你说说话罢。” 迎春总觉得孙绍祖的眼睛中闪过什么,只是速度太快,自己还没有捕捉到,就消逝了。“你想说什么?”迎春追问一句。 孙绍祖又翻了一页的上,“也没什么,只是娘娘的身份何其尊贵,你总要当心些才行。” 说来说去还是那两句话,迎春也没再和孙绍祖说什么。 第二日,迎春寅时就起了来,天刚蒙蒙亮着。孙绍祖也醒了,迎春示意让他再睡一会儿,孙绍祖望着起身穿衣的妻子,从迎春身后抱住了她,“早去早回,别太久了。” “你放心罢,我还能把皇宫当成咱们家后花园子啊。” 孙绍祖低沉的笑了起来。 迎春像上次进宫一样,过了宫门,进了后宫。到了元妃的外殿时,有宫人进去禀告,一盏茶的功夫,宫人又出来引着迎春进到里面。 迎春进了殿内,敛头垂目,不敢多看一眼。到了里面,用眼角见正座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妇人,正是元春。迎春马上跪倒行君臣大礼。 “起来罢。”元妃的声音轻巧极了,“二妹妹,我听得人说,你身子骨不大好,现在可如何了?” 娘娘居然连她滑胎的事都知道?迎春汗颜。 迎春跪着的身子又弯了些,“多谢娘娘惦记着,已经好了一些子,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想来养一些时日也就没事了,请娘娘勿挂念。” 元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一叹像戏中青衣的腔调,圆润而优美。“怎能不挂念呢,在府里时,只我们姐妹年纪相差还小些,现在你身子不好,我心内岂会踏实下来呢。二妹妹,明日我会告诉给太医院,让他们派一位太医去给妹妹瞧瞧病去,我想着总是多个大夫瞧瞧,于妹妹的身子也是些益处的。” 迎春哪里敢推辞,忙叩谢元妃娘娘。元妃笑着让迎春起来,“二妹妹,也不必和我太外道了,我也许久没见祖母和大伯父了,他们身子可好?” 迎春见元妃把话题居然引到贾赦身上,有些奇怪,但是面上却依然回道:“多谢娘娘惦记着,老太太和父亲身子骨还算硬朗。” 元妃点点头,“二妹妹,你可去过你生母李姨娘的坟上看过么?” 迎春只觉脊背发冷,从上次沈子恒提到生母李姨娘后,元妃是第二个提起的人了。从前根本没人提过李姨娘,而现在被尘封许多年的李姨娘忽然变得炙手可热。元妃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自己的生母,而且提得这样唐突,一点遮饰都没有,难道元妃对自己的生母有所了解么? 迎春欠了欠身子,如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妾并不知道李姨娘的坟在何处。” “怎么?大伯父竟然没告诉给你李姨娘被葬在何处了么?”元妃轻微的声音忽然有些挑高,可见她也是极为意外的。 “正是。” 元妃沉默了片刻,盈盈的笑了起来,“大伯父也忒守礼了,二妹妹现是嫁出去的人了,纵是就拜拜生母又有什么呢。” 庶女去拜姨娘?迎春低着头,没敢动。元妃是大家闺秀,又能升至妃位,可见其手段不一般,且礼数也该是极尽周到的。现在提到女儿拜姨娘,这样失礼的事如何能出自她一个妃子的口中呢?再说元妃赞贾赦,想来贾赦的秉性元妃在没进宫时,就该知道一二罢。可是今天听着她的话,怎么越说越离谱得厉害?元妃到底要说什么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主子说亲 迎春陪着笑,没说什么话。 元妃紧紧的望着迎春,不错过迎春的任何一个表情。“二妹妹,你难道对李姨娘的事一点也不知晓么?” 原来元妃一直很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母李姨娘。 迎春茫然的微抬起头,轻轻的摇了摇,“娘娘,在家时,我从没听父亲提起过李姨娘,就连老太太那里,也是没的得一点。难道娘娘知道我生母的一些事么?” 迎春这话已经问得很大胆了,她就是要试探下元妃,到底自己在元妃的眼中有多大的价值。元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自己示好,说是骨肉亲情,迎春才不会信。她要铤而走险一次,试下元妃。迎春伏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弯曲着,她现在知道元妃的主意是打在自己生母的身上,但是却不敢肯定生母于元妃意味着什么。无利不起早的话,迎春是再明白不过了。 元妃果然没怒,眉毛都没动一下,“我也知道得很少,只听得说李姨娘是位美人。”元妃看了一眼迎春,话极轻巧的岔了开,“不然二妹妹怎么会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呢。” 迎春的心却蓦然沉入谷底,能让元妃有所顾及的事,会是什么事呢?迎春心里面想着,脸上却连忙低下了头。元妃的话从头顶上传了来,“时候也不早了,我给妹妹准备了些补品,妹妹拿回去补养好身子是要紧的。” 迎春忙又叩谢元妃娘娘的恩典。 迎春低着头缓缓退了出来。 出了皇宫,坐上回府的马车,迎春悄悄拿出帕子拭了拭汗。司竹轻轻道:“夫人,娘娘赏的补品要不要……?”司竹下面的话没说完,但是迎春已经明白司竹要说什么了。娘娘现在待自己不好说是要利用还是要加害,娘娘赐来的补品,哪个敢贸然食用呢? 迎春声音低了很多,“收着罢,只是别和其他补品放在一处,放到耳房那边去罢。” 司竹应了一声。 马车很快到了孙府里,迎春下了马车,进了府里。回到自己的正房里,孙绍祖坐在里面。迎春一点也不吃惊,一笑,“你又担心了?” 孙绍祖也笑了起来,“我还不是担心你。” 迎春坐在椅子上,孙绍祖递给迎春一把小扇,“你没和娘娘乱说什么话罢?” 迎春一边轻摇小扇,一边横了孙绍祖一眼,“我就那样不知道深浅了?” 孙绍祖笑着问,“娘娘可说些什么?” 迎春端起茶喝了一口,“倒也没什么,只是,娘娘问我生母李姨娘的事了。” 孙绍祖一挑眉毛,“问姨娘的事了?连我都很少听你说到姨娘。” 迎春接过槐角递来的棉巾,“别说是你,连我也是知道得很少。我只听王妈妈说过我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病逝了,其余全都没有。” 孙绍祖沉默起来。 “对了,”迎春又说,“娘娘说明日会让一位太医来给我把把脉,娘娘也赏些了补品,我让司竹放耳房里了。” 孙绍祖极快看了一眼迎春,点点头。自己的妻子有这种知觉倒真难得,不贪小失大。“那么,明日你就准备一下子迎接太医罢。”孙绍祖说着站起身。 “你又要做什么去?”迎春看着孙绍祖要走,忙问道。 孙绍祖一笑,“不能总守着老婆不是?我也要去衙门里,好养活你。” 迎春嗔怪的瞪了孙绍祖一眼,孙绍祖走出正房。 孙绍祖骑着马到了茗香阁,茗香阁里的伙计忙帮孙绍祖把马牵了过去,“孙大人,您来买茶。”孙绍祖把缰绳交给小伙计,迈步进了茗香阁。 于掌柜见孙绍祖进来,忙招呼起来,“孙大人,您要选什么茶?咱们这里有刚到的安溪乌龙,您要不要瞧瞧?” 孙绍祖端详着室内的茶样,点点头。 “好嘞,孙大人,您里面请罢,安溪乌龙都在后面放着呢。”于掌柜一边做着请的手势,一边把孙绍祖往后面让。 孙绍祖随着于掌柜又进了那间储茶室,于掌柜进了屋子,脸上的笑容就隐去了,他看了一眼孙绍祖,什么也没说,关上门就走了。 孙绍祖打开机关,进了通道,龙纹屏风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屏风那边的人说了话,“可有消息了?” 孙绍祖垂首一躬身子,“元妃那边似乎已经开始动手了,她追问迎春生母李姨娘的事。” 有阵阵冷笑声传了来,“她打算得倒好,只是,倒该掂量下自己的份量。” 孙绍祖垂首侍立,不敢说一句话。 那边沉默良久,又开了口,“你那边可也有消息了?” 孙绍祖低着头回道:“属下无能,还没有一点线索。” 屏风那边的话冷上了三分,“你也是够无能了,守在身边的人,你竟然一点消息都拿不回来,我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多久了?快一年了罢,你通共给我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 孙绍祖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迎春姨娘的事,似乎迎春也知道得很少。” 冷冷的鼻息之声专了过来,“哼,叫得倒是真亲热,‘迎春’?你大喜也有个近一年的光景了罢,听得说你们夫妻倒是真是蜜里调油呢。” 孙绍祖只觉额上冷汗森森,“奴才不敢忘主子的大恩,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孝忠于主子。” 孙绍祖跪着不敢起身,清朗的说话声音又传了来,“我这次叫你过来,倒是有一件喜事。我记得你有个女儿罢,年纪大概也有个十一二岁了罢?我长子今年十五岁了,是我妻所生,配令嫒倒也算般配。” 孙绍祖大吃一惊,忙叩头不止,“小女福浅哪敢攀上大公子这样的好亲事,况且,小女是庶出,和大公子也不般……” 孙绍祖的话被冷冷的打断了,“你害怕了不成?” 孙绍祖慌忙说,“奴才不敢,只是奴才的身份,哪敢和主子攀上亲家。” 民风那边的声音慵懒起来,“你既然不想结这门亲,也就罢了,你,回去罢。” 孙绍祖重重的对着屏风磕了一个头,垂首退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探寻 晚上,孙绍祖回到府里,迎春接过孙绍祖的外衣,递给孙绍祖一块棉巾。“快擦擦汗罢,瞧你热得那个熊色。” 孙绍祖一愣,拿着棉巾的手一滞,“什么色?” 迎春捂着小嘴,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了。” 孙绍祖疑惑的望了一眼妻子,擦着脸上的汗。 “我让司竹摆饭可好?” 孙绍祖坐下来,“我在李柏逸那里用过了。” “那怎么不使人回来说一声呢?我还傻傻的等你呢。” 孙绍祖轻轻一笑,“这次忘记了,下次我一定记得。” 迎春吩咐司竹摆饭,不一会儿,菜饭都摆了上来。迎春坐下来,吃起饭。吃了一会儿,迎春无意间抬起头望向书案后面的孙绍祖。孙绍祖拿着一本书,眼睛望在书上,却并不动,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书页间。 迎春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让一直很持重的孙绍祖这样失神了呢?迎春拿起一颗卤花生,嗖的一下扔到孙绍祖的书前面,惊得孙绍祖身子本能的向后一倒,身子重重的靠在椅背上。迎春咯咯的笑起来。“孙大人,你又神游到哪里了?” 孙绍祖看清书案上的是一颗卤花生,再抬头,见妻子在饭桌边笑眯眯的正望着自己。孙绍祖故作恼怒,狠狠的瞪了迎春一眼,“不许调皮,难道这卤花生就不是旁人辛苦种出来的么?” “哟哟,还给我上起课来了?”迎春极不屑,“孙先生,你倒说说,你想什么呢?” 孙绍祖望着面前的卤花生,拨了开,吃了里面两个花生颗,把壳随手放在一边,“倒也没想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罢。” 真没想什么么?迎春有些不信,但是孙绍祖不想说,她也不想刨根问底。 迎春用完一碗饭,把碗递给身边的司竹,“再给我添一碗。”孙绍祖笑了笑,“你今日倒很能吃的。” “不吃饱岂不是对不起自己了?我才不那么傻呢。”迎春夹起一块双菌爆鸡丝,“老孙,我还想和你说件事呢,四弟年岁也不小了,现在瞧着,书读得倒不如韬哥儿和浦儿好,我想着,你要不要和母亲说说,给四弟定门亲事?” “我想着这事由母亲做主就好了罢。” 迎春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可是你不觉得母亲待四弟很不一样么?” 孙绍祖放下书,“有那么一点点罢,母亲是因为姨娘的事,所以不喜四弟。” “可是四弟也是无辜的啊?你是他三哥,你若不再帮他,二哥二嫂更不会去触母亲这个霉头的,四弟的亲事岂不就这样等下去。等四弟年岁大了些,就更不好说亲了。” 孙绍祖望着迎春,“你对四弟和几个孩子都很好。” 迎春垂下眼睛,“你别忘了,我也是个庶女。” 孙绍祖站起身,走到迎春身边,握了握迎春的肩,“我会帮四弟去说的。对了,一会儿子我去小书房去找几本书去,你不用等我,先睡罢。” 迎春有些吃惊,孙绍祖去找书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她隐隐觉得今天的孙绍祖有些不同,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迎春答应了一声,埋头继续吃着饭,心思却也浮动起来。 晚上,迎春睡下了,她不知道孙绍祖是什么时辰回来的。早上迎春起来时,孙绍祖也醒了。“不再睡一会儿子了么?” 孙绍祖披上衣服,“不必了,衙门里有事,我早些去看看才放心。” 迎春没说话,帮着孙绍祖穿上衣服,吩咐司竹摆饭。夫妻两个用过早饭,孙绍祖就去衙门上了。迎春叫过来一边服侍的小芸,把其他丫头都打发出去。 迎春端着茶杯,却望着眼前的一块桌角,“小芸,你去……沈大人那里一趟。” “去沈大人那里做什么?夫人只管吩咐。” 迎春轻轻拨动着茶杯里的茶气,若有所思,“你只说,我想让沈大人帮忙查查老爷最近遇到什么人?或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是。”小芸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迎春的手指背托着太阳穴,柳眉蹙了起来。孙绍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来瞒了我呢?迎春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半个时辰后,小芸回了来。迎春忙打发出丫头们,小芸躬着身子对迎春说:“我把夫人的话告诉给沈大人,沈大人说……”小芸望了一眼迎春,迎春一皱眉毛,“沈大人说什么了,你直管一并告诉给我就是了。” 小芸继续回道,“沈大人说老爷的事还请夫人莫问,有些事情,夫人纵是问明白了,也管不了。” 迎春心头一跳,哥哥是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迎春只觉得头有些发沉。 迎春摆摆手,小芸退了下去。 从元妃示好开始,有很多事看似简单,却又大有深意。先是哥哥找了上来,提到了生母李姨娘,后来又是元妃也提到了李姨娘,现在孙绍祖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切事件似乎和生母李姨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底有什么样联系,迎春又不得而知。 这时候小翠进了来,“夫人,老太太遣丫头过来,说请您过去呢。” 迎春起身朝孙老太太的院子而去。到了孙老太太的院子,有丫头挑起帘子,迎春进了里面。孙老太太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正坐在榻子上数着牌。孙老太太见迎春进了来,忙着招手,“快过来罢,我正要找你呢。” 迎春含笑着走到孙老太太面前,“母亲数牌做什么?” “可是上次你姑母还在这里,我们斗了一次牌,前儿麦冬收拾东西,不小心把牌子盒打翻了,我瞧瞧少没少了牌。” 迎春笑着,“母亲叫媳妇来有何事?” 孙老太太放下牌,麦冬把牌收起来。“早上祖儿来了和我说了老四的亲事,我想着你四弟的亲事也交给你罢,我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操心不得,我瞧着你二妹妹的亲事你寻得就好,再帮你四弟一把,可好?” 迎春欠了欠身,“母亲身子骨才好些,此事媳妇来帮四弟罢,然后再告诉给母亲,母亲最后做定夺才是。” 孙老太太点点头,“好罢,那你就寻个好人家罢。唉,你四弟书读得也不多,又是个庶子,如何能寻到好亲事呢。若是亲事太差,倒让人以为我薄待了这个庶子一样。” 迎春在一边劝着,“母亲倒也不必担忧,什么人什么缘,我定会帮着四弟的。” 孙老太太不再说话,迎春就退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孙绍义选妻 迎春刚走出孙老太太的院子,二夫人就带着丫头来了。“母亲,”二夫人给孙老太太施了礼,从东蕉手里接过一碗酸梅汤,“这是媳妇刚亲手做的,乌梅放得少些,冰糖多些,倒不是很酸,母亲吃得。现在这个时节,酸梅汤最为消暑,又健脾,母亲身子刚好些,健脾要紧。母亲,您快尝尝罢。” 麦冬忙接过去,把酸梅汤放在案上,孙老太太笑了起来,“倒是你心细儿,时时念着我。”孙老太太拿起小勺轻轻盛着些酸梅汤喝了下去,笑着赞叹起来,“不错,确实不酸。” 二夫人见孙老太太夸奖自己,轻轻一笑,“母亲,我才个儿在您院门口,影影绰绰的见好像是三弟妹来了,三弟妹身子刚好就来服侍母亲,倒也是孝心。” 孙老太太放下小勺,“也没什么,是我叫她过来的,我想让你三弟妹瞧着帮你四弟寻门亲事。我瞧着你二妹妹的亲事,你三弟妹寻得就好,索性把你四弟的事也交给她了。” 二夫人眉毛一挑,马上笑道,“可不是,三弟妹帮二妹妹倒是找了门好亲事。” 孙老太太又问了二夫人保胎的事,叮嘱二夫人注意身子,二夫人就施礼退出来了。 二夫人急匆匆的带着丫头回了自己的院里,进了门就坐在椅子上对着丫头说:“快去,去铺子里把二老爷给我寻回来。” 丫头见自家主子形色都变了,忙遣人找回了二老爷。二老爷正在铺子里查着帐,听得说二夫人寻他,二老爷交待了就急急回了来。 二老爷一进屋,看到二夫人正坐在椅子上,脸沉得似乎长出一截来,二老爷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了?” 二夫人瞪着二老爷,“母亲要给四弟说亲了!” 二老爷有些摸不着头脑,“四弟说亲了又能如何?就算他娶亲了与我们何干呢。” “蠢才!”二夫人翘起兰花指一指二老爷,嘴里一点不留情面的骂起来,“你怎么脑袋就那么少根筋呢?难道你不知道四弟定亲意味着什么么?” 二老爷茫然的望着二夫人,二夫人咬牙切齿,“依你对母亲的了解,四弟若是定了亲,会让他们在府里住着么?” 二老爷想了想,摇了摇头。 二夫人继续说:“母亲极不喜欢四弟,四弟成亲,母亲定会让他出府另设宅子。我们不如趁着这个时机向母亲求求,也另设府去住,岂不更好?反正母亲也不喜欢你,虽然不极四弟,但谁看不出来亲生和庶出的区别来?” 二夫人说完,望着二老爷,二老爷还是呆愣愣的望着二夫人。二夫人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嫁了这个榆木疙瘩!“咱们在府里的日子倒不是很多了,我们应该利用现在的时机加紧把铺子里的银子都多捞出些来,那时候我们另出府去,日子不知道过得会多轻松富足呢。” 二老爷沉默了半晌,犹犹豫豫的说道:“这恐怕不好罢?” 二夫人冷冷一笑,“在母亲眼皮子底下生少就好了,什么都没有你的,你就等着浑浑噩噩的终老罢。” 二老爷被二夫人骂得低下了头,“我听你的就是了。” 下午,孙府里果然来了一位太医,太医是奉元妃的口谕来给迎春看病的。府里只有二老爷在家,二老爷忙把人接进来,太医给迎春把了脉。太医看过后,话和从前的几位大夫说得相近,一样是再难成孕。 太医开了方子,二老爷送走了太医。迎春独自坐在房里看书,司竹怕迎春心中忧郁,轻轻走到迎春身边,“夫人,要不奴婢几个陪您玩一会儿子牌,可好?” 迎春抬起眼,对着司竹一笑,“放心,我已经不再想着这事了。司竹,难道你没听说过,儿女是缘么?就如夫妻一样,你遇到哪个,又是什么时候遇到的,都是有定数的。一切随缘罢,我吃了药,也养了身子,若是还没有身孕,只能说明我命中无子。” 命中无子,司竹听着这几个字,眼圈一红,自家主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司竹勉强笑了笑,“夫人想做什么尽管吩咐下来就是了,反正我们几个现在都闲着,陪着夫人耍耍也是一样。” “那你一会儿子就走一趟罢,我写两封信,你去交给李夫人和陆夫人罢。” “夫人要帮四老爷挑选亲事?” “四弟也是极不易的,老太太既然托给我,我岂有不尽心的道理?一会儿子你就亲去一趟罢。” 司竹答应着。 迎春写完了两封信,司竹去送信了。小翠这时候进了来,“夫人,四爷来了。” 迎春忙让人把孙绍义请了来,孙绍义进来后,给迎春施了礼,“三嫂,绍义给您见礼了。” 迎春忙拦着孙绍义,“四弟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孙绍义低着头也不说话,迎春摆手让丫头们都退下去,孙绍祖这才说了话:“我听得人说三嫂要给我说亲。” 迎春有些诧异,这事倒传得够快的,才一下午,孙绍义已经知道了此事。不过,知道也好,迎春知道孙绍义的秉性,她希望孙绍义的亲事最好能由他本人做主。因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想到这里,迎春笑道:“难道是四弟有了心仪的女子,那倒无妨,四弟告诉给我,我倒免得四处乱打听了。” 孙绍义的声音极轻,“三嫂,我只想寻个……性子温和些的,我……我也不想纳妾……我连通房丫头,也不想要。” 迎春颇感意外,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古代男人对自己说,不希望有姬妾。迎春正色的望着孙绍义,“四弟,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孙绍义的头低得更低些,迎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极轻极淡。“三嫂待我好,盛似亲姐姐,有事我也不想瞒着三嫂。我想有个性子和善的妻子,与之终老,倒也平常幸福了。若是多了姬妾,我和妻之间生了间隙,纵是有三座金山,又有何用?三嫂也知道,母亲不喜我,但是我却能体谅母亲。我听得人说,当时外面都传,父亲待母亲极好,纵是有一个妾,也是个通房出身。” “可是后来,我姨娘被抬了进来,父亲不再待见母亲,别人都说是我姨娘调唆了父亲。但是,三嫂,您信么?父亲虽然是日日来我姨娘那里,却从不和姨娘多说一句话,我姨娘也常常背地里掉眼泪。” 迎春有些发怔,怎么会这样?孙老太爷为什么弃了发妻顾姨娘,而到了姨娘那里,却又是一翻景象呢? 孙绍义望着迎春的表情,淡淡一笑,“若不是姨娘亲口告诉给我奶娘,我也不知道。姨娘从没有什么说话的人,只有我奶娘一人。我姨娘病逝后,再没人肯多看我一眼,就连父亲也懒得理我这个儿子。我十三那年,母亲把我奶娘打发走,她说我不需要奶娘了,奶娘临走时抱着我说了好多的话。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老爷苦,夫人苦,姨娘也苦。” “可是……”迎春只觉得措辞极为艰难,“若是父亲这样待姨娘,当初为什么还要抬姨娘进门呢?” 孙绍义忽然抬起脸,脸上滑落了泪痕,“因为有了我,姨娘若不是有了我,父亲岂会纳她为姨娘?姨娘只是一个酒家的卖唱女子。这也是我出身不好的原因。是我害了姨娘和母亲,都是我……”孙绍义蹲下身去,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迎春了然了,徐姨娘是个卖唱的女子,一个偶然的机会,孙老太爷和徐姨娘见面了,先越了界,徐姨娘有了身孕,孙老太爷只得把徐姨娘娶了回来。 迎春有些无奈,“这与你何干呢,四弟,你别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孙绍义的声音哽咽起来,“三嫂,我是极厌倦了宅院里的争斗的,我讨厌至极。我不想父亲和母亲还有姨娘的不幸再重新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不想纳妾。” 迎春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从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甚至给人有些猥琐之感的孙绍义竟然有这样超前的想法。在这样男人为天的时代里,孙绍义这样想法的男人大概是微首其微了罢? 孙绍义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若没有姨娘,母亲会很幸福。若没有姨娘,三嫂又何故滑胎呢。都是妻妾之斗,嫡庶之争,所以我想着,我不要再有什么姨娘,有一个好妻子,比什么都强。我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纵是喝白粥,也是快乐的。”孙绍祖说到这里,脸有些微微发红,但是眸子却异常闪亮。 迎春望着孙绍义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小伙子。“四弟,你且放心,三嫂定会帮你寻一个性子柔和的女子,三嫂一定会尽力的去打听的。” 孙绍义吸了吸鼻子,“多谢三嫂成全。”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小叔定亲 孙绍义走了,迎春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她觉得从前太小看孙绍义了,孙绍义能把很多事看得如此透彻,倒是个不错的男子。特别是他能替自己未来的妻子着想,这也是难能可贵的。 迎春靠在榻子,小芸端来绿豆解暑汤,迎春都没看上一眼。“夫人,喝一些罢,解解暑。” 迎春望着微微晃动着的绿豆汤,沉思片刻对小芸说:“小芸,你帮我查一件事去。” 小芸忙道:“请夫人吩咐。” 迎春抬起头来,“你去打听出四爷的奶娘现在何处?还有,你想法子弄清楚当年老太爷和徐姨娘的事,越清楚些,越好。你今日就去罢,我只和人说你乡下的家人来接你回去住几天。这事且不能露出口风来。” “夫人放心。”小芸施了礼,退了出去。 迎春轻轻摇着小扇,望向被风吹拂一角的门帘子。有些事对迎春不重要,但是,却对孙老太太和孙绍义很重要。 两天后,李夫人亲来孙府里,迎春到府门去迎接。李夫人和迎春携手说笑一会儿子,二人进了迎春的正房。 迎春遣出丫头们,笑着问李夫人,“可是我四弟的亲事有些眉目了?” 李夫人取笑着迎春,“来你府上就是为你小叔的事而来么?就不许我来瞧瞧你了?我倒劝你,别凡事都要操心,小心老得快了。” 迎春笑着点着李夫人,“可是和我熟络了,竟然也拿我取笑起来了。” 二人都笑了起来。 李夫人喝过了桌上的茶,对迎春说:“我那里倒有个娘家的堂妹,今年十六,人长得可亲恬静。因是我叔父的庶女,”李夫人说到这里笑了笑,“你也明白,所以我婶娘不大理会这个妹妹,渐渐的把这个妹子的年岁有些托大了。但是我这个妹妹性子却是姐妹中最好的,不与人为争,安守本分,却也不是那样懦弱,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的人。你前几日和我提帮你小叔寻门亲时,就想到这个堂妹了。可是柏逸说怕你家嫌我堂妹和绍义同岁,况她又是个庶女。不过,我左思右想着,还是来问问你。你若是不嫌弃我妹子和你小叔同岁,倒是一桩好亲事。” 迎春先谢过了李夫人,“你倒多了心去,嫡庶又如何?我还是庶女出身呢,现在不是一样很好嘛。而且,我这四弟也是庶子,两边都差不多,哪有谁嫌弃谁的道理。我这四弟和我说了,只要寻个性子好的,夫妻合和最为重要。有一个这样的妻,他宁愿不纳妾,也不抬举通房。” 李夫人有些吃惊,“看来你家这四弟果然不一般啊,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这堂妹若能嫁给他,就是我堂妹的福分。孙夫人,我也不是自夸,我这个堂妹性子是好的,在我几个堂妹中,数她识大体。吃亏就吃亏在我这妹妹没投胎在我婶娘的肚子里,我那婶娘又有些左性,白白的耽误了我这妹子。孙夫人,凡事我也不瞒了你,我这妹妹虽然是庶出,嫁妆可能比不上一般人家的华贵,但我叔父也是科举出身,做过县令的人,嫁妆之事定不会让我这堂妹脸上不好看的。” 迎春一笑,“人即是你家的亲戚儿,你定是极清楚的,难道我还信不着你么?此事我要禀告给我婆母,看看老人家最后的决定。” 李夫人应了,迎春问李夫人,“最近怎么没有严夫人的消息了?倒是好久没见过她了。” “难道孙老爷没和你说么?” 迎春看着李夫人,茫然的摇了摇头,“难道严府里出了什么事么?” “可不是,”李夫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显得有些无奈,“就是前几日的事,严老爷去百花洲里吃酒。”李夫人说到百花洲,望了一眼迎春。迎春一听这名字,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她问,“在那百花洲出了什么事了?” 李夫人见迎春心下明白,就继续说,“严老爷吃得很醉,出了门时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再让人扶起时,竟然人事不醒,涎出口水来。下人们都吓坏了,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上了马车,直接去医馆找大夫了。大夫也瞧了病,说严老爷是卒中风了。严老爷现在饭都要人喂着,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现在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迎春没想到严府里会有这样的巨变。 李夫人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严老爷的几位姨娘见严老爷病了,先前两日还过去面上照顾照顾,可是没几日就在府里闹上了,争了首饰又争衣料,几个姨娘打起了囫囵架来,最后都要家人来接回去。严夫人一边要照顾严老爷,一边还要给她们断这无头官司,严夫人被她们吵得没了主张,最后是他们族里做主,把几个姨娘给放了出去了,这才清静了。这不,现在就严夫人一个人照顾着严老爷,家里也败落了许多。” 迎春叹口气,“严老爷从前那样待严夫人,现在还不是由严夫人照顾着。先前咱们去看严夫人时,那几个姨娘的张狂可不就是被严老爷给纵出来的。到头来,哪个姨娘愿留下来守着这样一个人呢,还不是严夫人在严老爷身边嘛。” “可不是,”李夫人也叹了口气,“我瞧着,严老爷就用这后半辈子反思他先前待严夫人的罪过罢。” 迎春又和李夫人感叹一会儿子,到了中午,迎春留李夫人做饭,李夫人也没客气,两个人一直都是说说笑笑着的。 李夫人用过饭就告辞了,迎春把李夫人送到马车旁,拉住李夫人的手,“不管我婆母是否中意这门亲事,我都要谢谢你。” 李夫人故做恼怒的瞪了迎春一眼,“和我别耍这些子嘴皮子,好生没意思。” 迎春笑着送李夫人走了,折回来就去了孙老太太房里,迎春把事都讲给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放下茶杯,“年岁倒是有些大了,不过和你四弟倒也是相配的,李柏逸两口子是和你与祖儿极好的,想来说的亲事也是极妥当的。罢了,就这门亲事罢。迎儿,你托个媒人去提亲罢。” 迎春应了一声,“那新房母亲看要另置宅子,还是就在府里?” 孙老太太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在府里罢。” 迎春望着孙老太太沉着的脸,没说话,答应着退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重温 又过了三日,小芸风尘仆仆归来。迎春一见小芸含笑的脸,心知小芸可能查到了些什么,迎春遣出了丫头们,独留下小芸来。 “夫人,”小芸对迎春施了礼,“奴婢已经全查清了。” 迎春忙说,“快快道来。” “奴婢在城郊五里坡找到了四爷的奶娘,”小芸说到这里,望了望迎春,继续又道,“当年奶娘是被老太太强行给打发走的,和撵出去没什么两样,没什么赏银,更别提任何体面了。四爷的奶娘现在过得并不如意,儿媳妇当着家,我给了她些银子,她那媳妇恨不得把奶娘卖给了我,让我随便问,奶娘就把知道的都告诉给我了,有些话全是徐老姨娘告诉给她的。” ………… 迎春听完,再想着老太太曾经讲过的事,贯穿起来,她明白了一切。很多事并非想得那样简单,也不是看到那样轻松。 “小芸,你去歇息一会儿子罢。” 小芸却并没有走,“夫人,奴婢无意中还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二老爷似乎和供铺子货的商人,来往过密。而且,依奴婢现在查访到的,二老爷十有八九在勾结商人抬高进价,而从中牟取私利,而且利绝非是一星半点,大概能高出一倍来。” 迎春一挑眉毛,二老爷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来?孙绍祖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弟弟啊。迎春对小芸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歇歇罢。” 小芸退了下去。 用过晚饭,迎春把小芸查到的事,都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微微一愣,“你查这些做什么?” 迎春定定的望着孙绍祖,“你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来一直是煎熬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对母亲意味着什么么?” 孙绍祖心中一凛,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揣摩过母亲的想法。倒是妻子,比自己细心了些。孙绍祖走过去,握住迎春的小手,“我才个儿话可能重了些,但是我并没责怪你的意思。我承认,我有些忽略了母亲。” 迎春的手也扣紧了孙绍祖的手掌,“倒是二哥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孙绍祖沉吟半晌,“其实我早想到二哥会把主意打在我的铺子里。我之所以没拦他,我也是觉得这些年来,二哥不易啊。” 迎春很是吃惊,孙绍祖竟然用这种不声不响的手段来帮助二老爷。“你错了。”孙绍祖抬头望着迎春。 迎春正色道,“你想帮二哥我倒也能明白,可是你想没想过,二哥到头来,会领了你的情么?纵是你们兄弟情深,你不必二哥领了你的人情,可是二哥会怎么想?他只会觉得你大意疏漏,从此心安理得的拿着铺子里的银子,而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二哥常此下去,如何了得?你不是这官要当一辈子的,二哥形成了这种惰性,哪里还会想着自己顶门立户过日子。若是有一天你供不了他所出时,他该怎么办?你这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 孙绍祖皱着眉头沉思着,迎春坐在一边并没说话。 “你即是查出了结果,你也定是想好了对策,你想怎么办?”孙绍祖问迎春。 “四弟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母亲却不大想让四弟出去另设府邸,我已经想好了,劝母亲让四弟出去单过,一并让二哥和二嫂也出去。” 孙绍祖眉头拧得更紧些,“这样……不好罢。” “母亲的心思我也懂,她不想把祖业分给二哥和四弟,只想留给你。但是母亲却忽略了一件事,他们不出去,并不一定就会节省下来多少银子。有时候,倒来算计起你来。所以倒不如让他们出去,离得远了,也许心里就不会那样烦了。”迎春望着紧索双眉的孙绍祖,又加了一句,“我会和母亲去说的,在这件事上,我比你更懂得母亲的心思。” 孙绍祖望着迎春垂下来的长睫毛,眼中的光更加柔和起来,“有你在,真真是我之大幸。” 迎春抬起眼来,孙绍祖望着那半弯的睫毛被落日的余辉渡了层金黄,这个女人,没有哪里不是充满着魅力的,不管是行事还是品行,不论是样貌还是谈吐。 迎春轻轻一笑,杏眼稍弯,“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一会儿子用过饭,我就去母亲那里。” 孙绍祖走过来,环住迎春的腰肢,下巴依在迎春的肩头,“今日就别去了,明日再去不迟。你从出了月子后还没好好陪着我呢。” 迎春脸一红,声音忽的沙哑起来,“哪个要理你……” 孙绍祖低沉的笑起来,忽然把迎春拦腰抱起扛在肩上,迎春惊呼一声,“孙绍祖,你个大流氓!” 孙绍祖的手掌拍在迎春的屁股上,“我更喜欢你叫我别的。” “你……” 孙绍祖不待迎春再说什么,把迎春抱进了里间,轻轻的放在床上,身子也压了下去。迎春双手支着孙绍祖的肩膀,“别,别闹……”说着“别闹”,声音却渐渐的低了下去,最后如蚊鸣一般。 孙绍祖铁钳般的双手拿开了迎春的两只小手,把嘴凑在迎春的耳畔,“你再叫声别的来听听。” 迎春只觉得浑身火烧一般,不好意思去看孙绍祖,眼睛落在那两片紧紧相磨的衣襟上。“我……我不会……” 随着孙绍祖的轻轻一哼,他衔住迎春的耳垂,迎春被这突如其来的侵袭惊得低呼一声。耳边却传来了男人更为低沉而粗壮的呼吸声,“仔细想想,不然,我也不会放过她。” 迎春的耳畔又是一阵奇痒袭来。 一片绯红从迎春的颈上一直蔓延到全身,迎春的呻吟欲加急促起来,“真的……不会了……” 孙绍祖信手拈起迎春的衣带,双手轻握住了迎春胸前的两朵柔软。“别……”女人的声音显得那样无力,男人的动作却越来越急迫。 当他们重温着耳鬓厮磨的旧梦时,她忽的从口中吐出一句来——孙绍祖,你个淫贼…… 他笑了,随着那坚毅的力量,把她推向一波又一波的巅峰。她不再言语,嘴唇微岂,双手抱着他宽阔的肩,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他的肉里。那股疼痛却给了他更大的力量,一次次的带着她成风破浪。 那一夜,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仲夏的雨,是极好的。不只是因为它能带来清凉,还因为它最解风情,遮住了房内的所有声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尘封的往事 第二日一早,迎春醒了来,刚要悄然起身,一只手却被人擒了住。迎春扭身一看,孙绍祖闭着双目,手却握住了迎春的手腕。迎春挣了挣,那只手却如铁钳牢固。再望向那假寐的人,眼睛依然闭着,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弧度。 “你松开我。”迎春恼羞成怒,一掌拍向床上躺着的孙绍祖的肩头。 孙绍祖笑着睁开眼睛,单手一用力,把迎春拉入怀中,“起那么早做什么?再陪陪我,”说着,那手就滑过迎春胸前雪白的一片,“像昨夜一样……” 一提到昨晚,迎春脸上又浮起两朵红云,她啐了孙绍祖一下,床上的人却拥她更紧。“别闹了,”迎春娇嗔一声,挣脱了孙绍祖的怀抱,绾起了长发,扭头看着孙绍祖,“你也起来罢。” 孙绍祖望着迎春胸前微微晃动着的玉坠,枕起一支手臂,“我一会儿子就起来。” 迎春没再理孙绍祖,自己穿上了衣服。孙绍祖直到望着妻子出了里间的门,才收回眼神。 看到迎春的玉坠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主子和主子近日来加紧的逼迫。他在刚才的一瞬间,甚至想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给迎春。但是,只是一晃,孙绍祖就压下了这个念头。要怎么和她说呢?直言相告,她会怎么想自己?她还会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么? 孙绍祖闭上了眼睛,有些事,从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回头的路了。 迎春吩咐丫头们摆饭时,孙绍祖才懒洋洋的从里间走出来,夫妻两个相视对望,迎春竟然如新妇一样,脸上一红。孙绍祖笑了起来,“用饭罢。”夫妻二人对坐用起饭来。 用过饭,迎春送走了孙绍祖,就去孙老太太的正房里。 孙老太太正在吃冰糖麦梨,迎春一进来,就笑着打趣道,“我可是个有口福的,命运两济,就是误打误撞的来,母亲这里都有些吃食,要么是可口的点心,要么是香甜的蜜饯。” 孙老太太被迎春给逗笑了,“这个馋嘴猫儿,遇到了几次吃东西,就命运两济了?我瞧着,你就是在口福上,还真是两济了。麦冬,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们三夫人拿个碗盛上些,免得这个猫儿一会儿子来抢我这碗里的了。” 屋子里的丫头们都笑起来,麦冬果真去拿碗和小勺。迎春笑着立在孙老太太面前,“母亲,四弟那边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媒人我想请陆夫人去做,不过有些事,我倒想和母亲说说。” 孙老太太见迎春不再说话,抬手遣出丫头们,“迎儿,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罢。” 迎春微躬着身子,“母亲,媳妇已经遣人去查了当年父亲和徐姨娘的事了,媳妇希望母亲还是听听的好,因为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是冤枉了父亲。母亲,不是媳妇多事,媳妇只想还母亲一个真相。” 孙老太太一听到提起孙老太爷,眉头皱成一团,情绪也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我冤枉他了?从徐姨娘进了门后,你父亲何时正眼瞧过我?他每日都要去徐姨娘那里。他若是心中有诸多的委屈,他为什么不向我道来?” 迎春望着胸口起伏着的孙老太太,轻轻蹲下身子,双手抚着孙老太太的胸口,“母亲,您别恼了,您听我说来,好不好?您就当听个故事也好,行么?” 孙老太太低头望着迎春乞求的眼神,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那你说罢。” 迎春开始讲述起来,“从前,有一个男子,他有一个十分相爱着的妻,还有一双儿女。他很爱他的妻,纵是有一个通房抬举起来的姨娘,他也不大理会,因为他的妻也很爱他。男子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这样幸福的终老了。可是,直到有一天,他的连襟带着他去茶馆里喝茶,叫了卖唱的女子来,一切都改变了。” “男子对那个卖唱的女子没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因为可怜她和父亲卖唱,男子还特意多赏了银子。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连襟竟然背地里去找卖唱的这对父女俩,以重金利诱,设下毒计,让卖唱的姑娘和这位老爷有染。他的连襟对卖唱的父女俩说,只要按他的主意去做,就给这父亲一处小宅院,供其终老。并且劝其父亲,女儿即为卖唱女,身份早丢掉了,倒不如嫁给他的连襟做个姨娘,免了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卖唱女的父亲动了心思,他不想女儿一辈子这样走江湖卖唱,他也极看重对方出的条件。就这样,男子的连襟和卖唱女的父亲一拍而合。这一日,连襟带着男子又来吃茶,听卖唱女唱小曲子,男子的连襟在茶中下了媚药,男子全然不知情,喝过茶后,在茶馆的雅间里和卖唱女有了一夜之欢。男子第一次一夜未归,第二日一早当他全清醒过来时,见身边的卖唱女正赤身裸体的低泣着。男子懊悔不跌,这时候他的连襟也出现了,他连襟以此为要挟,要男子帮自己开铺子,若是不依了,就告诉给男子的发妻。男子无法,怕伤了发妻的心,只能勉强同意。” “男子决定从此以后再不见卖唱女,好好陪着妻儿。可是,就是这样,男子的厄运还是到来了。卖唱女有了身孕,不知真情的男子心中内疚不已,只能向发妻说要娶姨娘的话,也不待发妻说什么,他就急急的把卖唱女娶回来,因为姨娘的肚子已经要显形了。” “男子的发妻非常伤心,一双忧怨的眼眸总是委屈的望着自己的夫君。男子更加不敢面对发妻了,索性常去姨娘那里。纵是这样,男子再没和姨娘有过肌肤之亲。男子有一次喝醉了,想念妻子,只能远远的望着妻子的院子,回到姨娘那里痛心不已,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那时候这个姨娘才知道,原来男子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心结 “男子的连襟并没有就此安生,他屡次要挟,男子只能偷偷满足连襟的贪欲。为的只是让发妻不知道自己这段不耻的往事。而他的妻子却以为,男子把钱全给了姨娘花了。” “由于男子纠结于对妻子的愧疚,又觉无法面对着一双儿女,男子渐渐憔悴下去,最后身子竟然病得一发不可收拾了。男子病死在家中,男子就到死,也不敢向妻子坦言自己犯过的错,更不敢奢求妻子的原谅。就这样,他怀着一腔对发妻的深爱,离世了。” “这位姨娘也后悔不迭,原以为男人都是没有长情的,自己成了姨娘,有了身子,他会宠爱自己。却不想自己竟然遇到一个长情之人,虽然外人看着,她的老爷极宠爱好,夜夜来她这里。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待丫头们退出去后,老爷就去一边的小炕上睡,五年如一日。姨娘有老爷如同没老爷,一辈子只是一个摆设。男子就是走了,姨娘也不敢把这段往事告诉给他。姨娘害怕男子一怒之下把这姨娘扫地出门。这位姨娘离终前,把这些事都告诉给她所出孩子的奶娘,她告诫给奶娘,她的生子将来一定要专情,最好只娶一个媳妇,不纳姬妾。” 迎春说到这里,望着泪水涟涟的孙老太太,“母亲,这个男子就是父亲,那个连襟就是姨父,姨娘便是徐姨娘。” 孙老太太的泪水终于如决堤般的涌出来。 迎春抱住孙老太太的双臂,孙老太太如孩子般的大哭起来,“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啊,我一直以为他弃了我,一直这样以为……他……他为什么不告诉给我这些事,为什么?!其实我只要他一句话,我不求别的,我只要他对我说一句实话……” 孙老太太抱着迎春哭了很久,迎春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孙老太太哭着。有时候,语言会显得苍白,倒不如沉默让人更觉贴心。 良久,孙老太太才止住哭声,“迎儿,如果不是你告诉给这些,我一辈子都会错怪了你父亲。迎儿,母亲很欣慰,你解开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心结了。我虽觉对不住你父亲,但是我却知道……”孙老太太脸上有些发红,话说不下去了。 迎春笑了起来,接过孙老太太的话来,“您却知道父亲纵是有再多的姨娘对他示好,心里面装着的,永远是您。” 孙老太太点着迎春的额头,“猴儿,猴儿,居然敢拿母亲取笑了?” 迎春索性依在孙老太太的怀里,“母亲,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呢,你能有父亲这样的夫君,真是一生的大幸了。” 孙老太太抚着迎春头上的青丝,迎春知道,孙老太太多年的心结已经解开了。迎春抬起头,望着孙老太太慈祥的眼睛,“母亲,我还有一事想和您商量。” “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罢。” “母亲,我想着,您是不是可以让二哥和四弟出去另设宅院呢?” 孙老太太眉头一皱,“另设宅院?” “是啊,母亲,房里现在就咱们娘俩,有话媳妇也就直说出来。二哥和四弟虽然都是亲兄弟,但是却有不同。”说到这里,迎春望了望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心中已明白迎春所说的不同在哪里,隔层肚皮隔层山,这个道理她还是极懂得的。 迎春见孙老太太分明,继续道:“媳妇的意思是,母亲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二哥和四弟分出去住。有些事,媳妇一直不敢说,但是母亲细想,分府出去虽然母亲要费些银两,却也能在家里省些用度。不说月例和饮食,就是婆子和丫头们的开销也是极多的。二哥和四弟现在还算老实本份,但若是哪天他们生了异心,索性用公而攒私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老爷。” 孙老太太一呆,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我看他们哪个敢?!” 迎春安慰起孙老太太,“母亲,二哥和四弟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但是却不能保证将来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母亲细想,谁能给谁打得了保票呢?母亲倒不如趁着四弟成亲的时候,送个顺水人情。” 孙老太太沉默着,迎春说得没错,若是将来有一天孙绍忠和孙绍义来算计孙绍祖时,那可真是没处说去。若是被他们诈去了老本,只剩一个空架子留给孙绍祖,又有何用呢? 有一盏茶的时间,孙老太太才叹了一口气,“好罢,不过迎儿,你父亲的祖产也都在这里,多少是要给你二哥和四弟留一些的,你觉得如何分才好?” 迎春略一沉思,“母亲,您可以把京中的铺子交给二哥打理,反正他现在也在掌管着铺子。我记得老爷和我说,咱们家钱塘还有一处铺子。母亲不如把那处铺子就给四弟了。离得远了,眼不见,心也不烦了。” 孙老太太缓缓的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这样确实最为妥当些。” 那天用过晚饭后,孙老太太把全家人都叫到自己的正房里。 孙老太太望着一屋子里的儿女们,说起了话,“我今日叫你们来,是把我的决定告诉给你们兄弟几人。都中祖儿的铺子,一直由忠儿管着,现在就给忠儿罢。” 二老爷和二夫人身子一僵,二夫人扯了一把呆立不动的二老爷,二老爷才回过神来,“母,母亲,其实我和丹玉帮着三弟管着铺子是极情愿的,儿子并无怨言。” 孙老太太敛眉凝视,“忠儿,你的心意你三弟都清楚,我也明白,但是,趁着咱们家还有些族产,倒不如让你们兄弟分了。若是托将下去,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况且,你们兄弟各掌一些族产,许是会生意更兴隆起来,也未可知。” 一席话说得即为孙绍忠兄弟几个着想,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二夫人再也沉不住气,笑着对孙老太太欠了欠身子,“母亲,其实我们一家子和和乐乐倒也快乐极了,无须分出去。母亲即非要分我们出去,难道是嫌我们平日里不够孝顺么?” 二夫人这话说得软中带刀,你老太太若是真承认我们不孝顺,我有一百句话在等着你。我们哪里不孝了,母亲倒给指出来,我们改也不迟啊。若是说没有不孝顺的地方,那么为什么要分我们出去,族里知道这事,怕也对您老太太颇有微词罢。 二夫人等着孙老太太的回答。 第二百五十九章 老太太发怒 孙老太太望着二夫人,一脸肃容,“丹玉,你这是在指责我么?” 二夫人忙一躬身子,“媳妇不敢,但是媳妇是怕族里人些非议对母亲不利,媳妇这也是为母亲着想呢。” “你若是为我着想就该欢欢喜喜的搬出去,并该告诉给族里,这么多年来我到底待忠儿如何了。现在你倒打起族里的旗号,跳出来先指责起我来了,这就是你口声声所说的‘孝顺’么?丹玉,我劝你别忘了,不孝可比不慈的罪过大多了。” 孙老太太一席话惊得孙绍忠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母亲,儿子不敢。” 二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没用的丈夫,也缓缓的跪下来。“母亲,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媳妇只是想……” “我劝你想都别想!”孙老太太真动了气,扫了一眼站着一地的儿女们,“我现在年岁大了,凡事不像从前一样。不过,你们若是真当我是老糊涂,就错打了主意了。这么多年来,你们当我真不理府里的事务,就不懂这其中的蹊跷了么?想怎么从公务中弄来银子,我可是比哪个都清楚,我从前也是当人家媳妇,做别人孙媳妇的,我过的桥可是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丹玉,你若还想纠缠这些个,那倒不妨大家算个仔细,把你们二房里的吃穿用度,及各种开销都算出来,再把绍忠在铺子里的帐都仔细查了查。我且告诉给你们,我不管,不等于我不懂。” 二老爷一听耷拉下脑袋来,二夫人的脸色变了变,柔下语气来,“母亲,您别动怒了,媳妇万不敢寻母亲的不是,母亲说如何就如何就是。” 孙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们倒也不用来哄我,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们若再想寻什么不是,那也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顾着骨肉亲情。” 二老爷孙绍忠终于说了话,“母亲,儿子该死,都是儿子不孝,惹了母亲生气,母亲放心,我们这几日就另设宅院搬出去,还望母亲保重身子。” 二夫人还要说什么,被二老爷转回头狠狠的盯着,二老爷第一次这样狠厉的盯着二夫人,二夫人愣了愣,终于低下了头。 孙老太太见没人再说话,清了清嗓子,“咱们家在钱塘还有一间铺子,四儿,那处就给你了,你在府里成府后,就带着你媳妇去另设府邸罢。” 孙绍义忙跪下来向孙老太太磕头。 二众人都退了出去。二夫人赌气不理二老爷,一个人走在前面,进了正房,二夫人把门摔得山响,二老爷不由得皱起了眉。“你这是做什么?” “你个窝囊废,我父母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把我嫁给了你!” 二老爷劝了起来,“母亲把话说得多明白了,我们再闹下去,有何话可说。母亲已经很给我们体面了,若真是查起帐来,我们就全完了,此后还有什么脸儿见三弟和母亲了?!” “查帐怎么了?她能查出什么来?无非是进货价贵了些,这又值什么?货分好多种,她能明白什么?你就是怕她怕破了胆子,凡事都不敢和她去分辨,去争论,最后闹得我们吃了大亏。” “我怎么争辩?母亲万一真把事闹大了,我们怎么收场?再者,现在铺子给了我们,我们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难道我们还去和母亲说不要这个铺子么?” 二夫人听得二老爷第一话对自己这样说话,竟然步步紧逼,一句句话全是来堵自己嘴的。二夫人气得不行,扬手把小炕上的小扇朝着二老爷甩出去,嘴里还骂着,“你个窝囊废!” 小扇打在二老爷的脸上,二老爷“哎呦”一声,一捂脸,再松开手时,脸上竟然被扇子划出一条浅浅的血丝。二老爷只觉脸上一疼,扭头往镜中一看,脸色顿时铁青起来。二夫人平日里闹,或是和自己使小性子,他都让着她,不去计较太多。可是她竟然敢用东西来打自己,还弄伤了自己的脸。伤到哪里都好说,可是这男人的脸上有一道子划痕怎么出去做事?怎样见人? 惧内是男人最大的忌讳,关上门子怕也就是了,现在妻子竟然把这种证据摆在自己的脸上,二老爷压了多年的火气一下子冲到头顶。二老爷过去扬手就给二夫人一巴掌,打得二夫人一趔趄,“你闹够了没有?我若不是看在你有怀在身,我就休了你!好,好,你喜欢闹是罢,我就先闹个够。” 二老爷一抬手把桌子掀翻,桌上的茶杯茶壶摔了一地,吓得丫头们尖叫起来。 二夫人完全被吓傻了,连哭都忘了。从成亲以来,二老爷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现在可好,他,他居然打自己了,还把屋子里砸个稀巴烂。二老爷疯了,真是疯了。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小丫头忙喊了一声,“二老爷二夫人来了。” 再想避,已经晚了。二老爷一张血条脸,和二夫人印五个指印的粉面,还有一屋子的狼藉全暴露在孙绍祖和迎春面前。孙绍祖和迎春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怎么说呢,怎么就打了起来了?” 二老爷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二夫人这才想到了哭,“哇”的一声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二老爷也不看孙绍祖夫妻,闷声道:“三弟,没你们什么事,我,我要把这泼妇给休了!” 二夫人听二老爷竟然当着人说出这些话,止住声,“我做错了什么,你要休了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 二夫人又哭了起来,“我是没有活路了!” 孙绍祖忙劝起来,“二哥,你和二嫂吵架倒归吵架,还不至于就要休了二嫂。” 二老爷咬着牙,“我已经忍了她这么些年了,她竟然不知深浅,还要闹,我再不惩罚了她,她只当我真怕了她呢!” 迎春忙过来,“二哥,惩罚归惩罚,倒也不必就把夫妻情义了断了,两个孩子不小,难道二哥想让她们没娘了么?” 二夫人一听迎春这话有理,哭的声音高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章 二老爷休妻 二老爷瞪着正嚎哭的二夫人,“我休了她,再娶一个进门,孩子们一样有母亲。” 二夫人高半调的声音僵在了半空中,再娶一个?是啊,二老爷有铺子,老太太也会给她另设府邸的银钱,有宅子有铺子,娶个不用太高贵,但且年轻的女子还是极容易的。可是,她该怎么办啊?不能,二老爷只是在唬自己。 二夫人想到这里,站起身来,“休,你现在就休了我罢,我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就休了我罢。” 二老爷冷冷一笑,“我现在就休了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定会去你娘家把孩子接了来!东蕉,还不快笔墨伺候,慢了些,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东蕉不敢说什么,低头去准备笔墨去了。二夫人见二老爷竟然真动了气了,不敢再说什么,哭的声音也变成低泣之声了。 不一会儿,东蕉准备好笔墨,二老爷上前就拿起一支笔来,二夫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孙绍祖按住了二老爷的手,“二哥,你怎么还真动了气啊,二嫂纵是有了错,你也该慢慢教了她,再给她一次机会才是啊。” 迎春也在一边劝道:“二哥息怒,有话好好商量着,别真就要休了二嫂啊。” 二老爷对孙绍祖和迎春说,“三弟,弟妹,你们别管这些事,我定要休了这个泼妇。” “我看看哪个要休我媳妇?!” 院子外传来孙老太太的声音,二老爷连忙站起身来,亲迎到门口处,“母亲,大暑下里,您怎么来了?” 孙老太太瞪了二老爷一眼,进了屋里,坐下来,“我若是再不来,我这媳妇不就让你给休了么?!” 二老爷低着头,“母亲,这妇人不听管束,屡屡待我不敬,夫为妻纳全当耳旁风。” 孙老太太望了一眼二夫人,“丹玉的性子我也知道,但还不至于就休了她。她犯了错,你教给她,给她些教训也就是了,何苦要真休她?要我说,你也有错,平日里纵她跟什么似的,如果你早拿出今日的威风,她何故被纵成这个样子了?” 二老爷不再说话,立在一边。 孙老太太叫过来二夫人,“丹玉,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你一些事上太过斤斤计较,凡事不为忠儿着想,你且想想,你们成亲这么久了,忠儿就由着你打发走所有通房,可纳了一房妾了?哪个男人能有忠儿待你这般真心呢?你不知他的好,倒瞧不上他,以为他没出息,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很幸福的女人了。” 二夫人低着头,“母亲,媳妇知错了,媳妇再也不敢了。” “罢了,”孙老太太摆摆手,“你要记得夫君的好,也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将来都是给孩子们做标榜的,难道你希望有一天韬儿和基儿一样受媳妇们的气么?” 二夫人低着头不说话。 “今日的事就这样罢了,从此后你们要另设府邸了,此后要好生着过活,好好经营着铺子,不许再吵了。” 二夫人点点头。孙老太太站起身来,“祖儿,迎儿,你们扶我回去罢,我倒让这两个冤家给闹乏了。” 二夫人连忙上前,“母亲,我扶您回去罢。” “改日罢,你和忠儿先把房子好好收拾了出来。” 二老爷答应了一声,一直把孙老太太及孙绍祖迎春送出去。 不久,孙府完成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一件是孙府庶子孙绍忠接管都中的铺子,且另设了府邸。还有一件是四子孙绍义迎亲,不久就接管了钱塘的铺子,带着妻子去钱塘另立门户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而过,绣橘在十月里,生下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迎春亲赐名,叫孙添翼,乳名虎子。迎春告诉给绣橘,男孩子要如虎添翼般。孙喜和绣橘都很喜欢这个名字。 孙绍祖也感觉到很轻松,因为主子没再来逼迫他,想来主子有更多的事要忙罢。孙绍祖和迎春过了一段很清闲的金秋。 这一日,陆夫人来访,迎春把陆夫人迎进来,陆夫人笑着告诉给迎春,“孙夫人倒也不必客气了,我只是想求几套大婚的被罩子罢了。” 迎春携着陆夫人的手,“陆夫人可是取笑我了,还做什么求呢,一会儿子我让丫头去取几套来。” 陆夫人和迎春进了正房里,分宾主落座。陆夫人对迎春说:“孙夫人的外家也要有喜事了。” 迎春一怔,忙问陆夫人,“陆夫人可是听说了什么么?” 陆夫人笑了笑,“可不就是前几日,南安太妃有心为贾府里的三姑娘保媒,保的是康平王的世子。南安太妃在锦王的宴请上,向几位夫人打听着令妹的品貌。却不想,张夫人仗着是南安太妃女婿家的族亲,说这门亲事倒不够好。我也在座中,李夫人也在,李夫人当时就反驳张夫人,张夫人脸上臊得通红。没多久,张夫人就向主家告辞,讪讪的先走了。” 迎春蹙了蹙眉头,“陆夫人,你可知道康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么?” “康平王啊,”陆夫人轻摇着手中的扇子,“康平王是个闲王,并无职务在身,又因年岁老了,上本请奏要去广东静养,皇上准了,想来这门亲事会很快着手办了,然后举家迁走的。南安太妃给保的这个媒是不错的,世子在外的名声极好的,人爱读书,也不从来不和那个纨绔子弟一起出去胡闹。这门亲事是极好的。”陆夫人又问迎春,“南安太妃见过你罢?” 迎春点点头,“我去她府上拜会过一次而已。” “可不就是,南安太妃对孙夫人的印象极好,和几个夫人都夸了你呢。太妃说了,夫人能这样识大体,知进退,想来其妹也该是个极出色的。” 迎春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她没想到南安太妃会对自己的印象这么好,也没想到张夫人至今还对自己耿耿于怀。迎春忙谢过陆夫人告诉给自己这些。 陆夫人一摆手,“看你说的,贾府是夫人的外家,有了事,我能相告的,一定会告诉给孙夫人的。孙夫人倒是该好好谢过李夫人,李夫人为人仗义,又能这样帮着夫人,实属难得。” 迎春笑了起来,“李夫人我也要谢,陆夫人你我也要谢过的。” 迎春和陆夫人又聊了很久,留陆夫人吃了中饭,才送走陆夫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雨惜 迎春回来了,靠在榻子上。她记得红楼里探春最后是远嫁了,虽然嫁得好,但是无亲无靠,也很是孤零。迎春长出一口气,人各有缘,探春远嫁不一定是坏事,贾府也需要一个有些势力的女婿家。想来,贾政该是极满意这门亲事的。 迎春叫过来司竹,“你去吩咐下去,明日去李府里,你备些礼物去罢。” “是。”司竹退了下去。 孙绍祖下午就回来了,面沉似水,迎春忙迎上去,“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孙绍祖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圣上封为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迎春的思维飞速旋转,大理寺少卿在清朝时为正三品官职,大理寺卿的副职,为大理寺的二把手,大理寺是全国司狱的最高执行府。不过孙绍祖现在也是三品指挥啊,这样平级调去,难道有什么寓意么? 孙绍祖望了一眼妻子蹙着的眉毛,“虽然是平级,但却是有了许多实权,而且,大理寺……”孙绍祖没再说下去,但是迎春已经心领神会了。大理寺在朝堂上意味着什么,迎春忽然明白过来了。皇上就等于升了孙绍祖的职。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待孙绍祖呢?从前并未听得说皇上有多重视孙绍祖啊?迎春的眉头蹙得更紧,只怕,这并非是一桩好事罢?+ 迎春看着孙绍祖阴沉的脸,也知孙绍祖并非高兴,“老孙,那你想如何应待呢?” “我能如何?只有小心应对了。”孙绍祖的语气全是无奈。 迎春不语。 孙老太太却不知其中玄机,听说孙绍祖当了大理寺少卿忙着叫回二老爷和二夫人,一家子庆贺一番。迎春只能强颜欢笑的陪着,她不想让全家人都跟着他们提心吊胆的。 进了十一月里,北风紧了,一日孙喜急急忙忙来禀迎春,庄上的韩忠来报,陈姨娘难产死去了,遗下一女。 迎春放下手中的热茶杯,“孙喜,你去让韩忠把孩子送到府上来罢。” 当晚把此事告诉给孙绍祖,迎春又笑着说:“我想把这个孩子养在我这里。” 孙绍祖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迎春只想了去做母亲的愿意,陈姨娘死了,孩子总需要个娘不是?“只是带孩子很麻烦,你身子骨也刚好些。” “无妨。”迎春笑着说,心里已经开始想着小家伙那粉嫩嫩的小脸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一个奶娘模样的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孩进了孙府。绣橘引着妇人来见迎春,“夫人,这是李富家的,二姑娘的奶娘。”李富家的忙给迎春施礼。迎春从李富家的手上接过襁褓里的小婴孩,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小家伙有一双精亮的眼睛,一见迎春,嘴角微扬,竟然张着小嘴笑起来了。 绣橘笑了起来,“可是二姑娘和夫人有缘。” 李富家的也极惊异的说:“二姑娘原本在庄子还不会笑呢,怎么来了竟然笑了起来了?果然是和夫人极有缘分。” 迎春喜不自胜,“从此后我们就叫‘雨惜’,和大姑娘姐妹两个差一个字就好。” 小丫头这时候进来,“夫人,二公子和凌大姑娘来了。” 迎春忙让他们姐弟两个进来,雨凌和孙成浦惊呼着围上来,争着要抱小妹妹,要拉小妹妹的手。迎春忙止住两个人,“先放放你们身上的凉气,小妹妹还小,你们这样会冷到她的。” 雨凌有个长姐的模样,果然就躲到一边,倒是孙成浦撇了下嘴,“母亲现在不疼我了,只疼二妹妹了,儿子生气。” 迎春望着孙成浦那微撅的小嘴,伸手拍了下孙成浦的额头,“可是我把你给纵坏了,居然来挑起母亲的理儿来了?好了好了,你和你二妹妹,大姐姐我一样疼。” 雨凌把孙成浦推到一边,“母亲,你别听二弟的话,他就是怕母亲不喜欢他了。” 迎春抱着雨惜,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孙老太太那里。孙老太太听说又有一个孙女,也没说什么,抱过来看了看,赞了两句。迎春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孙老太太也没说什么,索性默许了。 迎春心里知道孙老太太的封建思想在作祟,她想再添几个孙子。迎春却不以为然,儿子女儿又如何?好儿子有时候倒不如好女儿惦记着父母亲。 晚上孙绍祖回来了,迎春把雨惜抱给孙绍祖看。孙绍祖抱着雨惜,上下端详,“这孩子倒不很像碧容。” 迎春接过话来,“我瞧着倒像你。” 孙绍祖低笑两声。迎春对孙绍祖说:“我已经把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叫‘雨惜’。” “雨惜?”孙绍祖一挑眉毛,忽然就明白妻子的想法了。迎春正是为了帮着孙绍祖纪念惜月,所以才会给二姑娘起个这样的名字。她的大度,真是令他感动。 迎春开始忙着学习照料雨惜,孩子们也来得越来越勤,都想看看那可爱的小雨惜。 日子就在平实中度过,迎春每日忙得不亦乐乎。这一日,才到了中午,孙绍祖慌慌张张的回来了,不待迎春问话,孙绍祖挥手遣出丫头奶娘,急急的对迎春说,“元妃娘娘薨逝了。” “怎么会这样?”迎春忙把雨惜放在床上,“你可问详细了么?” “那还有假么?贾府那边都遣人去进宫里瞧去了。” 迎春坐下来,算算时间,元妃可不就是在年底逝去的嘛。“宫里可说了是什么病因么?” 孙绍祖眉头皱得更紧,“说是痰疾。” 迎春心下分明,宫里对外宣称的,多半靠不住,贾元春到底如何死去的,是红楼中的一个迷。迎春可不相信元春是什么痰疾。迎春站起身,对孙绍祖说,“你且仔细些,还是先回衙门上罢,此事不能涉及到我们什么,但是哪个都知晓元妃娘娘是如何待我的,越是这个时候,我倒觉得你要越谨慎。” 孙绍祖深深的望着面色平静的迎春,点点头,披上外衣,出去了。 迎春细算起来,贾元春薨逝后,贾府里一落千丈,后来黛玉也逝去了,贾府又面临着抄家之灾。迎春虽然极讨厌贾赦等人,但是贾母待自己不薄,迎春决定哪一日该回贾府里走一趟了。 晚上,孙绍祖和迎春刚准备睡下,小芸在门外低声说:“老爷夫人,奴婢有事回禀。”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通房丫头 迎春和孙绍祖对视一眼,孙绍祖朝门口说,“进来罢。” 小芸进了来,关上了身后的门,向迎春和孙绍祖施礼,声音低上了几分,“老爷,夫人,沈大人让我来告诉给您们,这段时间老爷和夫人小心为是,老爷下了衙门最好哪里也不要去,直接回府上。沈大人还说,夫人也不要出去,尤其是不能去贾府里,请夫人谨记。” 迎春一蹙眉毛,自己刚想去贾府里一趟,却不想哥哥先来拦了自己。迎春问小芸,“使人去总行罢?” “沈大人说不行。” 迎春觉得心里有些发堵,“沈大人还说过什么么?” 小芸摇摇头。 孙绍祖挥手让小芸退下去。迎春坐在榻子上,“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贾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让我去?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罢。” 孙绍祖闭着眼睛对迎春说:“既然舅兄让你别去贾府,你就别去了,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迎春横了孙绍祖一眼,“你倒明白上了。” 孙绍祖一笑,“舅兄绝非等闲这辈,所以,你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 绝非等闲?迎春扭头望向还闭着眼睛的孙绍祖,只觉得这两个男人似乎都有些让自己摸不透了。大哥要自己别去插手孙绍祖的事,孙绍祖现在又说大哥绝非等闲。好像这两人都极了解对方的底细,中间只夹着一个傻乎乎的自己。 “有话说明白好不好?你怎么就觉得沈大人绝非等闲了?” 孙绍祖只一句就打发了迎春,“直觉。”迎春被这句话咽得觉得心中更堵。男人们以各种理由来阻止女人们了解更多的事,什么告诉给你怕你担心,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男主外等等。迎春望着孙绍祖悠闲自在的模样,恨不能把一杯茶全扣在他的脸上。 迎春刚要动粗,雨惜的一声啼哭声传了来,迎春忙着去抱雨惜。孙绍祖凑过来,拉着雨惜柔若无骨的小手,晃了晃,“小家伙出息了许多呢。” 一提到女儿,迎春忘了所有的事,和孙绍祖搭起了话,“可不是,只是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像我不好么?” “哼,一个大龄女青年诞生了。” “你说什么?” “不懂算了,反正是夸你。” “我才不信。” “看来你还没傻透腔了。” …… 孙老太太抱着手炉坐在小炕上,麦冬坐在一边轻轻的揉着孙老太太的额头,“老太太,可好了些么?” 孙老太太闭着眼睛,“好多了,还是有你在身边好啊。” 麦冬一边给孙老太太揉着额头一边劝道,“您倒也别总替老爷操心,老爷的事由着他的缘分走罢。” “我倒不想.操心了,你瞧瞧,这府里还有个人气儿没有了?老二老四让我给放出去了,我是不爱见他们的。可是我希望院子里有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啊。这老三,自己媳妇不能生,姨娘那里,他还偏不爱去。幸得有浦儿了,将来还不至于断了香火,不过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不是?”孙老太太睁开了眼睛,麦冬停下来手,给孙老太太拿过一茶杯来。 孙老太太接过茶,抿了一口,“我想着再帮老三抬举一个姨娘,又怕老三不同意,媳妇也不高兴,我好心却办错了事。可是不纳来一个姨娘,老三通同就这三个孩子,还有两个是姑娘家,子嗣着实忒过单薄了些,这如何使得呢?” 麦冬刚要说话,小丫头进了来,“老太太,庄子送来了自己做的果子脯,三夫人让泽兰给您带过来些。” “让泽兰进来罢。” 小丫头出去叫泽兰,泽兰迈步进了来。泽兰进了来,先给孙老太太施了礼,“老太太,夫人遣奴婢来给您送些庄子里的野味儿来了,这些是庄子里自己做的果子脯,夫人想着您老人家年岁有些长了,特特的挑了桃脯、梨脯这样的甜果子脯让奴婢送来。” 孙老太太望着眼前的泽兰,泽兰大约十五六岁,上身一件绛紫色的盘扣小袄,下身着一条栗色长裙,身材匀称,长相虽然没有动人之处,倒有还称得上齐整。 孙老太太摆手让麦冬接过果子脯,并没让泽兰退下去,而是拉起了家常话来。“泽兰,你今年多大了?” 泽兰见孙老太太并没要她走,立在那里,低下了头,“奴婢今年十六。” “哦,你跟着迎儿多久了?” “奴婢比绣橘姐姐晚一些,跟了夫人有三年了。” 孙老太太点点头,“时间倒也不短了。泽兰,你家夫人可将你许给谁了么?” 泽兰被孙老太太越来越不着边际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好如实答道,“夫人……并没把奴婢许配给人。” 孙老太太不再说话,又深深的望了一眼泽兰,对着泽兰摆摆手,泽兰这才敢退上去。 泽兰一走,麦冬已经明白了几分孙老太太的心思。麦冬走过来,拿着美人锤给孙老太太锤起腿来。“老太太,您是想……” 孙老太太还不待麦冬说完,就微笑着点点头,“我确有此意。” “只是,泽兰可是夫人的大丫头啊。” “是迎儿的大丫头岂不更好,将来更好相处些,不会发生雪姗那样子的事。” “可是,”麦冬又道,“此事还要和三老爷三夫人商量一下才好罢?” 孙老太太扬起脸,看向麦冬,“我眼里最妥当的人就是你,可是我总是离不得你,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刚才我一见泽兰这丫头,心中倒是忽的一亮。泽兰是迎儿从外家带来的丫头,她们主仆间的脾气秉性该是最为了解的。更何况,主仆这么多年了,情分也比别人多。你看看迎儿身边的几个人,司竹帮着迎儿料理着内务,绣橘又是个嫁了人的。瞧迎儿这边的作为,想来司竹将来也是管家娘子的料。槐角长得不够标致,桂心和紫苏又年岁忒小,想来想去,还真只有泽兰最为合适。” 麦冬低下头,不再敢说什么。 孙老太太只当麦冬有些害羞,笑了笑,“我去和迎儿提,把她的丫头抬举成通房,倒也是极妥当的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异心 麦冬见孙老太太兴冲冲的,不敢深拦,只道了一句,“老太太先问问夫人还好些。” 孙老太太摆摆手,“依我看,倒先把泽兰那个丫头找来问问才是,她若是愿意的,迎儿那里也就好说些了。” 麦冬的美人捶一停,“只怕这样不好罢。” “这有什么呢?我看行。”孙老太太说着,唤过来青黛,“你去把泽兰给我找来,只说我有些绣品要她来帮着。” 青黛答应着就出去了。 不多时,青黛带着泽兰来了。泽兰一路上都有些忐忑不安,刚才自己来送果子脯时,孙老太太就很怪异的看自己,现在又把自己叫了来,难道真是为了绣品么? 孙老太太望着泽兰,挥手遣出屋里的丫头们,泽兰一见丫头们都出去了,心里更慌起来了,这老太太到底找自己什么事啊?居然不许屋里有丫头。泽兰的手攥紧了袖口,不敢抬头偷看一眼。 “泽兰,”孙老太太望着不知所措的泽兰,笑盈盈的说了话,“我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想和你说件事。你也知道,姜姨娘和陈姨娘都死了,现在你们老爷统共剩下一个郑姨娘,又是不得你们老爷的喜欢,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很是着急。”孙老太太说着,拿起一边的手炉,抱在怀里,“我冷眼看了一阵子,觉得你倒是个极妥当的,模样长得标致,性子也好,最大的好处是你跟了迎儿这么久了,主仆间的感情一直不浅。所以今日我把你叫了来,倒想问问你,你可想做个通房丫头么?原本我一句话,就能定了你,只是,我想着这事也该问问你好些。” 泽兰脸涨得通红,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孙老太太一见,笑了起来,“你且放心了,只要你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我马上和迎儿说,抬举你为姨娘,那是半个主子,不知多少人想着呢。况且,你是你夫人带过来的,你夫人也不会薄待了你。我知道你年岁小害羞,只是,你也要给我个话儿,到底你是怎么想的?” 泽兰微扬起头,“奴婢……奴婢想再好好想想。” 孙老太太一听,乐了,这想想就是有门儿,“罢了,和你提这些个,自然是有些唐突的,你回去想想罢,明日就来给我个消息罢。” 泽兰答应着,躬着身子退下去。 迎春坐在小炕上,司竹捧来一盒热茶,“刚才青黛把泽兰叫走了。” 迎春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捧在手掌中,“可说是什么事么?” 司竹想了想,“说是帮老太太做些小东西。” “做些小东西?”迎春一挑眉,“泽兰并非咱们屋里做活儿最好的,为什么单单叫了她去?” 司竹摇摇头,“想来一会儿子泽兰就能回来了,夫人到时候好好问问她罢。” 有一盏茶的功夫,泽兰回了来,司竹告诉泽兰,“夫人找你呢,你去哪了?” 泽兰眼神微闪,“可不就是去老太太那里了。” 司竹望了一眼泽兰,“快去见夫人罢,夫人正等着你呢。” 泽兰进了里间,迎春正看宋词。迎春见泽兰进了来,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泽兰低着头,“老太太让奴婢帮她做些……小荷包。” 迎春放下书,定定的望着泽兰,“做荷包干什么?这些个小玩意儿,麦冬她们不是也做得很好么?” 泽兰脸有些发红,“老太太说,过年二爷四爷都回来,给他们,给他们发红包用。” 迎春没说话,泽兰手心里都冒出汗来了。“罢了,你退下去罢。” 泽兰连忙退出去。迎春望着泽兰的背影,眉头轻皱,泽兰定是有什么事瞒了自己。 泽兰退出来后,悄悄的出了一口气。夫人总算放过了她,没再细问,若是再问,她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从夫人去老太太那里学规矩,只剩她和紫苏服侍着。从小翠一句玩笑“让姐姐当姨娘”起,泽兰的心忽然就动了一下,她开始悄悄留意着老爷的一切。 老爷虽然说不上英俊,却却有一股子男子顶天立地大丈夫之气,不像是二老爷,一见了二夫人就吓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也不像四爷畏首畏尾的。瞧着老爷待夫人的温柔,谁会相信老爷是一介武夫呢?可是没多久,泽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夫人待自己不薄,从来都当身边的几个丫头是自己人,没什么事是瞒着她们几个的。况且,泽兰是眼睁睁的看到两位姨娘的下场,这还是给老爷生过了孩子的姨娘呢,在她们害了夫人后,老爷何时手软了。泽兰不敢再有二心了。 可是今日,泽兰死了心又被孙老太太的几句话说得复燃起来。生了孩子就能被抬举为姨娘,从此是半个主子了。若是再有幸生得一子,让夫人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在夫人名下,那真是大幸啊。自己是夫人的几个大丫头之一,深得夫人的信任。自己跟了夫人这么久,自己是肯定不会去害夫人的,夫人也会多少给自己留些体面,怎么说自己若是做错了,旁人也会笑话夫人不会调教人。可是,夫人会不会接纳自己呢?若是夫人不愿意有通房丫头,自己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泽兰望着燃着的火盆,咬了咬下唇,夫人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罢,毕竟,自己只是个通房,纵是自己生了孩子成了姨娘,这府里正经的主子依然是夫人。自己只是想和老爷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希望老爷那些软语能对自己说上两句,希望老爷能像拥着夫人一样拥着自己,哪怕只有一次。 泽兰不知不觉中红了脸。 “泽兰,你立在火盆子边上做什么呢?小心燎到了衣服。” 泽兰忙抬起头,只见槐角站在门口奇怪的望着她,泽兰忙走到一边像是翻找着东西,“我也是想找找我的帕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槐角一指泽兰腰间,“不是在你腰间么?” 泽兰低下头,极不自然的笑了笑。这屋子里泽兰和槐角的关系最要好,司竹和绣橘的关系最为要好,可是泽兰今天不想把自己的事告诉给槐角,一是羞于出口,还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泽兰怕槐角告诉给夫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兰姑娘 槐角仔细的望了泽兰一会儿子,望得泽兰极不自在,槐角才道,“你是怎么了?从老太太那回来后就心神不宁的样子?” 泽兰忙道:“没什么,可能是,外边有些冷,冻着些,要不然,我怎么会在火盆边上站着呢。” 槐角没再说什么。 翌日中午,迎春发现泽兰不在屋里,司竹说不知道泽兰去哪了。迎春皱起眉头来,泽兰越来越没规矩了,出去居然也不告诉给自己一声了。迎春正要寻人去找泽兰,青黛来了,说老太太叫迎春过去。迎春忙披上大氅随青黛去了孙老太太的院子。 进了屋,迎春惊奇的发现泽兰正立在屋子的一边,低着头,双手绞在一处。迎春只望了泽兰一眼,就给孙老太太施了礼。 “迎儿,快过来。”孙老太太向迎春招招手,“把大氅先脱了,坐过来罢。” 迎春答应了一声,却觉得孙老太太今日的笑犹为热情,难道今日孙老太太叫自己过为,和泽兰有关么? 迎春一边脱去衣服,一边偷偷的望了一眼孙老太太身边的麦冬,只见麦冬也在望着自己,眉头微微的皱了下,迎春脸上不好露出什么,心却越来越沉。 迎春走到孙老太太身边,孙老太太拉住了迎春的手,“你那中药可还曾吃着么?” 什么事都不问,倒先问起自己的中药来了。迎春只能如实答着,“已经吃了两副了,苏大夫说要停一段时间再把脉再开药吃。” “这药吃起来最为难受了,不说别的,那股子味道就是极刺人的。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呢,迎儿,你要听大夫的话,急着吃才是啊。可不能因为怕苦就不吃了,那可是不行的。” 迎春笑着答应着,稍稍转过头,却见麦冬已经带着丫头们都走出去了。迎春心中暗惊,孙老太太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暗示着自己,又是问药,又是叮嘱的。迎春心头忽然不祥起来,难道孙老太太要…… 孙老太太望了迎春一眼,又看看了一边的泽兰,对迎春说,“我这段时间都是极为你们操心的,你看看,你身子不好,几个姨娘又不争气,我现在只一个浦儿,叫我心里怎能不焦灼呢?”孙老太太执着迎春的手,抬起眼来,“迎儿,我这几日瞧着泽兰这个丫头是个极妥当的,母亲的意思就是把泽兰做通房丫头罢,你看着可好?” 果然如此。迎春不由得看向泽兰,泽兰低着头,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母亲,”迎春望着孙老太太,“母亲为了子嗣之事操了许多的心,母亲即已做主,那就让泽兰当个通房丫头罢。” 孙老太太喜出望外,“你果真这样想么?好啊,好啊,”孙老太太拍了下椅子扶手,“这真真是我贤惠的好媳妇子,泽兰,还不快过来谢过你夫人来。” 泽兰迟疑的走过来,对着迎春深施一礼,“多谢夫人。” 迎春定定的望着泽兰,不说话。孙老太太和泽兰都有些发愣,难道是迎春心里不情愿么? “起来罢。”迎春平静的对泽兰说,泽兰这才起了身,却不敢抬头看一眼迎春。 “母亲,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惜儿那里还离不得我。” “你且回去罢,我留泽兰一会儿子,教教她一些子规矩。” 迎春退了下去。 孙老太太见迎春也退下去,靠在椅背上,“泽兰,并没像你想得那样,你们夫人还是同意你做通房丫头了。我说的话就会做数,只要你开了怀儿,我定会让祖儿抬举你为姨娘的。” 泽兰羞得满面通红,谢过了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只觉得心事了却了一桩,格外开心,向外吩咐着,“一会儿子就留下泽兰陪我在这里用饭罢。” 麦冬听见答应着去准备了。 泽兰激动不已,这是何等的荣耀啊,老太太亲留她来做饭,只怕只有这府里的主子才有这样的体面,就连绣橘身为管家娘子,老太太也不曾把她留下来用过饭啊。泽兰只觉得整个人都浮起来,做主子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更让泽兰兴奋的是,孙老太太在用饭时告诉给泽兰,此后泽兰就算是孙老太太的人了,月例从原来的一两银子,涨至三两银子了,而且一概从老太太这边出。真好!泽兰娇羞之余,不由得想道,自己即是老太太的人,就是万种体面了。以后纵是夫人那里,也是要给她留着些脸儿的。谁人不知道,老太太房里的阿猫阿狗都是别府里的主子强,更别提人了。靠上了老太太这棵大树,还怕日后没有阴凉么? 泽兰在老太太那里用过饭,就回了迎春的院子里,刚一进门,见司竹出来倒水,司竹一见泽兰回了来,冷冷一笑,“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兰姑娘’回来了,兰姑娘怎么回来了?不在老太太那边用过晚饭再回来么?” 司竹说着,一盆扣在了泽兰的脚下。铜盆当的一声摇晃了几圈,才停下来,司竹转身就进屋去了。紫苏这时候出了来,一见这情景,嗔怪的瞪了司竹一眼,“姐姐这是做什么?白白的浪费了一个好盆,真是坏了,岂不可惜了?这好盆去摔那些不要脸的人做什么?倒该换些破盆来。” 泽兰听了司竹和紫苏的话,气得脸上又是红又是涨的,想着自己的身份和从前不同,忍不住回道:“姐姐妹妹这是做什么?这通房丫头又不是我求着老太太去当的,我也是极不情愿的,姐姐妹妹们若是真生气,倒不如去求老太太收回成命。” 紫苏“哎呦”叫了一声,话却比刀子还锋利,“兰姑娘这话说给谁听?兰姑娘又是哄哪一个呢?老太太的命令?老太太先叫兰姑娘去,想来不是做绣品,就是要绣出好喜罢?兰姑娘也不用恼我们,哪个不明白,兰姑娘现在是飞上高枝儿的人,和我们一群子下人计较什么?没人绑着兰姑娘去做通房,兰姑娘多说无益。”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主仆 泽兰脸色已经有些发青起来,也不理紫苏,扭身走向一边的耳房。一进耳房的门,槐角正在里面,槐角见泽兰进来,脸紧绷着走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泽兰一趔趄。槐角也骂了起来,“真真瞎了夫人待你的一片心意了,夫人待我们如亲妹子一般,你就是这样回报夫人的么?” 泽兰捂着脸,吃惊的望着槐角,槐角的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哪里找夫人这样好的主子啊,该替我们想到的,都替我们想到了,该为我们争的,都为我们争了,你却这样待夫人,真真是寒了夫人这么多年来待你的心啊。” 泽兰揉着发红的脸颊也哭起来,“我又没做别的事,只是一个通房罢了,说到底还是个丫头,犯不着你们这个打,那个骂的。” “你做了通房就等于背叛了夫人!”槐角的声音第一次高了起来,“你可仔细想想,你做通房是要做什么?还不是要和老爷一起睡的么?可是夫人呢?夫人该怎么办?你对得起夫人么?” 泽兰呜呜的哭着,“我又不让老爷专宠着我,再者我将来顶天是个姨娘,还能做得夫人么?老太太说我是咱们这屋里的大丫头,早晚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又哄着我,吓着我让我当通房,我也是无法啊,你们凭什么都这样待我啊。” “老太太为什么单让你去当通房,咱们这屋里难道只你一个丫头么?为什么就找上你了?还不是你自己想着去当通房的么?若是你下死劲子,说绝了话,老太太若逼了你,你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我就不信老太太还非要你当这个通房不可?!” 泽兰被槐角说得答不上话来。 槐角继续哭骂着,“你倒想想,夫人待咱们是多好,你这不是拿着刀子刺夫人的心么?” 泽兰嗫嚅着,“只是个通房罢了,纵是现在不收了我,老太太也会想着法子去收别人,老太太说了老爷的子嗣不旺,她老人家焦心得很呢。” 槐角冷笑起来,“你这时候倒孝顺起老太太了,我倒劝你也孝顺孝顺夫人罢,想想夫人焦心不焦心?” 泽兰忙辩,“夫人我也想过,我想我将来若是生了个男孩,就继在夫人的名下,就给夫人当儿子了。” 槐角狠狠的啐到泽兰的脸上,“你这人真是不要脸至极了,还想着给老爷生儿子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槐角说完这一席话,理也不理泽兰,转身就出去了。 此时迎春正在房里训斥司竹和紫苏,“你们也都是姐妹一场,平日里在我身边说说笑笑的,现在怎么就都这样待起泽兰了?” “夫人,”司竹急着说,“你就是心眼儿太好了,她都连同您也欺负上了呢。” 桂心在一边说:“奴婢说句犯上的话,夫人别不爱听。奴婢觉得老太太倒也不该这样急火的找泽兰去。” 迎春悠悠的叹口气,“你们怎么就不想想,纵是老太太找人当通房,我屋里这些个人,司竹,若是寻你去,你会想当这通房丫头么?” “奴婢定不会当通房丫头。” “所以我说,泽兰若是没生异心,怎会就这样轻巧的答应下来呢。” 几个丫头都不说话。 迎春站起身来,“你们几个也别为难泽兰了,大家都好了一场,人各有志罢。” “夫人,您就这样纵了泽兰这丫头么?” “我怎么会呢?不过,借着这事,我倒想看看一些人的态度。” 司竹有些疑惑,“哪些人?” “这府里上下的人,还有,铺子里的泽英,你们别忘了,泽英从前忠于我,是因为泽兰,现在他妹子身份不同了,我倒要看看泽英是个什么态度。” 司竹这才想到,“对啊,泽英是迎喜行的大掌柜,他若是有异心,那夫人的铺子可就危险了啊。” 迎春望着窗外随风轻轻晃动着的树枝,“司竹,你去把王贵家的叫过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槐角进了来,“夫人,泽兰在耳房那边哭呢。” 迎春略一沉思,回过头来望着槐角,“你去把泽兰叫进来。” 槐角分明看到迎春眼里一闪而过的伤处,槐角应了一声,抿紧了嘴,都是泽兰害得,害得夫人成了这般模样。 不多时,泽兰进了来,先给迎春施了一礼,“夫人。” 迎春坐在小炕上望着泽兰,泽兰的老家是江南那边的,所以她是这屋里肌肤最为白嫩的一个,削尖的下巴此时只露了一点,迎春被泽兰梳理得整齐的云鬃上插着的花刺痛了眼睛。那朵花是她特意从祥月楼里挑选的几个样式,司竹等几个丫头一人一支。而现在这朵花,竟然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笑她那荒唐的善良与大义。 从前,泽兰是自己丫头中较为温和的一个,嘴巴没有司竹厉害,头脑不如紫苏机灵,女红不如桂心做得好,但却是这屋里人缘较好的一个。里里外外的人都喜欢她,再加上姣好的外貌,更让泽兰有种司竹几个没有的亲和力。 可是,原来这温和也是有前提的,没有利益的诱惑,泽兰还会温和下去。当一个虚空中的位置展现在泽兰面前,泽兰心中的天平失衡了。她爬着攀着向上寻那更出人头地的路去,却全然忘了当初患难时的主仆之谊了。 迎春的心在滴血,她从没想到过自己的亲信丫头中,有人会对自己生了异心。 泽兰见夫人半晌不对自己说一句话,心里有些发毛,却也不敢抬头,她的头低得更低些,希望夫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转得很快,思量着夫人的问话,思索着自己的答话。 很久了,迎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泽兰却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起来,“夫人啊,奴婢该死,可是奴婢也是无法啊,是老太太唬着奴婢做通房的。” 泽兰心里清楚,只要搬出老太太来,夫人是万不能到老太太面前对质去的。所以,老太太成了泽兰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强辩 迎春的声音却在这时候从泽兰的头顶上传过来,“泽兰,先前儿我真是小看了你,我原以为,你只是想有个出头的方式罢了,现在却没想到你竟然拿起老太太压我了,居然还敢说是老太太哄着吓着让你当通房的。老太太的秉性多少我也是知道的,你若不愿意,老太太断不然强求了去。用老太太当挡箭牌,也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我不敢为这点子小事去找老太太对质是么?你以为我怕丢这个人么?泽兰,这么久了,你真是不够了解我的个性。我现可以带你去老太太那里,我只问老太太为何要强逼着你做通房,你本人却是不情愿的!” 泽兰吸了一口冷气,自己的伎俩被夫人看透了,看白了,夫人却不怕这等搪塞的话,若是真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老太太怎会来护着她呢,而她那点子心思也马上被众人皆知了,她如何能丢得起这个脸啊。 泽兰头一声声的重重的磕在地上,哭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求夫人饶过奴婢罢。” “饶你什么?” 泽兰的动作一僵,是啊,饶自己什么?夫人这是要自己亲口承认自己生了异生,想爬上老爷的床啊。可是,她是要脸的,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来。夫人明明知道她要夫人饶她什么,却偏生生的问到她脸上来,夫人就是要折了她的脸。 泽兰身子抖着,索性霍出脸去,期期艾艾的道,“奴婢……奴婢不该生了那……非份之心……奴婢求夫人饶了奴婢罢,万不要到老太太那里去寻对质了,夫人请全了奴婢一个体面罢。” 泽兰伏在地上嘤嘤的低泣起来。 良久,迎春才道,“你起来罢。” 泽兰抽抽泣泣的站起身来,却觉得腿已有些僵硬,跪得久了。泽兰心里不由得怨怼起来,夫人真真是好恨的心啊,竟然不顾着主仆一场,让自己跪了这么久。她却不想着,自己攀上通房的位置,可曾顾着迎春的心了。泽兰心底怨着,脸上却不敢露,委委屈屈的立在一边。 “你下去罢。” 泽兰终于松了口气,忙从里面退了出来。司竹几个丫头见泽兰出了来,也不和她说一句话,视若无视,几个人该做什么做什么。泽兰讪讪的立了一会儿子,见无人理她,索性出了去。 迎春站起身,叫过来司竹,“把我大氅拿过来,我现在去老太太那里去。” 司竹有些不解,却也不敢问,忙去拿了迎春的大氅。迎春披上大氅去了孙老太太的院子。进了孙老太太正房,迎春开门见山对孙老太太说明了来意。 “母亲,我来是想请母亲一个示下,泽兰现是通房丫头,又是母亲钦点的人,月例现都是从母亲这里出,母亲的人何等尊贵,媳妇现在哪里敢再让她服侍,媳妇想着,倒不如把泽兰安排在小书房里。一来,小书房里安静,况只有老爷一个人前往。二来,罗依现也在小书房里,都是通房丫头,大家也是情同姐妹,自然也是极有关照的。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孙老太太想了想,点点头,“迎儿,倒是你考虑事情考虑得周全,好罢,你就去把泽兰安排到小书房罢,没事也让祖儿去那边瞧了瞧,放着两个通房丫头一个妾,总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也不像话。母亲也知道你是委屈的,迎儿,我们女人就是这样的命呢,母亲也是从那时过来的,自然也是极懂的。” 迎春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孙老太太就让迎春回去了。 从孙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司竹不免有些兴奋,扶着迎春低声说,“夫人倒是好计谋,泽兰对夫人生了异生,让你想樊上高枝做姨娘,现在可好,去小书房里,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老爷,罗依又是个不省事的,看你们狗咬狗的斗到一处去罢。” 迎春却道,“我想的却不是这些的事,泽兰即已和我分了心,自然是不会像从前一般了,我向来和你们说话没有个防备的,若是被泽兰听去了什么,再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倒不好了。而且,泽兰现在的心态已然不同了,你说她一心想的是什么呢?” 司竹咬着唇想了一下,“她……她该想当姨娘罢。” “正是,不开了脸,不无所出,怎么当姨娘。依现在老爷待我的情意,断不肯接纳了泽兰,这样就把泽兰给逼急了,我只怕她会对你老爷不利。在小书房里,有罗依牵制着泽兰,泽兰倒不是想着先来搭上老爷,而是想来摆平罗依。陈姨娘已经弄出媚药的事了,若是再出现这样的不耻之事,可怎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泽兰听司竹说完的话,从床上站起身来,“司竹姐姐,我不要去小书房,我在夫人身边伺候着就行,我敢保证,我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尽心尽力。” 司竹上下打量着泽兰,“夫人现在哪里敢使唤兰姑娘,兰姑娘贵为老太太的人,老太太屋里的阿猫阿狗都是极有体面的,你这不是要为难夫人么?快快收拾了东西,去小书房罢,绣橘已经让罗依那里收拾了一处住处了,只等兰姑娘去呢。” 泽兰脸色白了白,求道,“姐姐且给我这半日的时间罢,我只要这半日里,把我这些的东西收一收,也算姐姐待我的情意了。”说着,泽兰的眼泪滚下来。 司竹望着泽兰一会儿子,终有些不忍,才道,“那你就快些收拾罢,明日一早就过小书房去罢。” 泽兰千恩万谢过了司竹,司竹就走了。 下午,孙绍祖回了来,迎春把孙老太太做主把泽兰收成了通房丫头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皱起眉头,“母亲啊,要我怎么说她老人家呢。” 迎春知道孙绍祖并不好说孙老太太的不是,迎春笑了笑,“母亲的心思还在子嗣上。” “子嗣的事难道还大过夫妻么?” 孙绍祖的一句话惊得迎春喜忧参半,喜得是,孙绍祖竟然把这古代最最在意的子嗣,放在自己的身后面去了,可见此人待自己的真心。忧的是,孙绍祖越是这样护着自己,恐怕此时的孙老太太会越着恼了。 迎春眼中的泪晃了晃,忙垂下眼帘,“有你这句话,我倒知足了。” 孙绍祖走过来,轻轻的拥住了迎春,“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子倒生分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的轻声慢语传了来,“老爷,奴婢给您端了来刚烹的毛尖儿来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奕彩的下场 泽兰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了件缃色小袄,着一件秋香色的长裙,脸上略施粉黛,半垂着头,手上捧着一个托盘,只面盛着青花瓷的茶壶和茶盏。倒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动人之处。 孙绍祖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迎春要挣开孙绍祖的手,却被孙绍祖拥得更紧。“放在那里就退下去罢。”孙绍祖只说了一句,就垂下头和迎春继续说着话。 迎春倒不想做给泽兰看,但是泽兰却放下茶壶并没有走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孙绍祖低沉的问。 泽兰忙说,“也没什么,奴婢就是想看看老爷还有什么事需要奴婢服侍。” 往日丫头们就算说话,也都会加上“老爷夫人”,今日泽兰却只说上了孙绍祖,迎春心里已经冷笑起来了。 “下去罢,这里没什么要你服侍的。” 泽兰委委屈屈的退了下去,退出去时,还微微抬起头,眼中含着千种怨万股嗔的瞥了孙绍祖一眼。 “你该好好管教管教你的丫头了。”孙绍祖说话的声音很大。 迎春回过身,就去捏孙绍祖的下巴,“孙大人,说话前要想考虑周全再讲,人现是母亲的人,我哪里敢得了呢?” 孙绍祖低头去吻妻子捏着自己下巴的手,“那你管不管我?” 迎春一笑,“孙大人今晚要不要去小书房或是让妾身给您收拾个地方,好‘通’一下房呢?” 孙绍祖揽着迎春的腰,“倒也不必了,在这屋子里就是极好的,我一会儿子就和那个叫迎春的丫头好好‘通通房’。” “不正经。” 孙绍祖望着迎春有些微嗔的俏模样,低低的笑起来。有时候他就喜欢逗小妻子,看她佯装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第二日一早,迎春送走了孙绍祖,就听小翠说姑老太太来了。迎春忙收拾得妥当,让奶娘照看着雨惜就带着丫头去了孙老太太那里。 一进门,迎春望见姑老太太正坐在座位上向孙老太太哭诉着,见迎春来了,姑老太太收住了泪,“侄媳妇来了。” 迎春给孙老太太和姑老太太见了礼,立在一边。 孙老太太望着迎春摊了手,“彩儿这孩子命也真是苦,迎儿,你没听你姑母说呢,王元青真不是个好东西,彩儿才抬去几天啊,他……他竟然摸上了茯苓的床。” 迎春虽然知道王元青是个极不妥当的人,但是也没想到他会连姨娘的丫头都不放过。 姑老太太又哭了起来,“彩儿现在有着身孕了,王元青家的正妻又是个极厉害的,说彩儿身子多有不便,不让王元青沾一点子彩儿的边。后来不想,这正妻竟然舍出茯苓来,茯苓就被王元青开了脸了,那王元青被就是个舍旧欢新的主儿,现在有茯苓更不理会彩儿了。茯苓那小蹄子自从和王元青混在一处,也不拿彩儿当回事了,彩儿跟前一个贴心子的人都没有啊。” 迎春听桂心说过,茯苓有一次在花园子里偷偷哭,见有人就跑了,想来是茯苓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对奕彩生了异心。奕彩的手段了得,茯苓是因为怕了,才一直老老实实,现在有正妻从中调唆,又有王元青干柴烈火般的宠爱,茯苓怎么可能再一心一意待奕彩呢。 迎春劝起了姑老太太,姑老太太对着孙老太太说:“嫂子,哪天你出面把彩儿接过来住两天,可好?算我求求你。” 孙老太太一听,马上大义的叫来了孙喜,让孙喜去王府里接奕彩回来。 迎春立在一边不语,心里却叹惜起来。依姑老太太的话,想来这位大.奶奶也定是个有些心机的女子,她会让奕彩那么轻松的回娘家诉苦么?只怕这接奕彩的事,孙老太太极可能碰了一鼻子的灰。 果然,没多久,孙喜出了来,口述了王家大.奶奶的话。“大.奶奶说表姑娘现在是有了身子的人,老爷太太那里极拿这个头孙当回事,所以不放心表姑娘车马劳累,怕出了什么意外,大.奶奶在亲家老爷太太面前没办法交待了去。王家大.奶奶还说,老太太或是姑老太太若是思念表姑娘只管去就是,一家人别太外道了。” 拦了你的人,驳了你的回,居然还说得这样动听,全然是为你家姑娘着想,任哪一个人也挑不出半点的错来。 迎春垂下眼来,奕彩这次真是遇到了对手了。 姑老太太又是哭了起来,“嫂子啊,你有所不知啊,我也去过王府里看彩儿,那个王家大.奶奶可真真是个笑面虎儿呢。脸上不说什么,周到热情,我去时,特特打发个丫头带着我,说是怕我找不到路了,明明是来监视的。这也就罢了,彩儿现在身边的人儿,哪有一个是体己的人儿啊,都是那王大.奶奶的心腹。彩儿连个眼色都不敢使一下子,怕人传给大.奶奶。我才坐了一会儿子,这位王大.奶奶就亲来了,对彩儿嘘寒问暖的,又让我在小炕上歪歪。嫂子,你说我哪里还好意思再坐下去呢?她分明就是来撵我走的意思。丫头婆子们都说这位大.奶奶仁慈,我听着那话,王老爷和太太也是极倚重这位大.奶奶的。” 姑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本来人家娘家就好,现在又外做贤良,连王元青都是对这位奶奶又爱又怕的。王府上下,无一人不夸这位王大.奶奶的。嫂子,你说说这样岂不是可怜我那没爹的彩儿了不是?” 孙老太太因没接过来奕彩,脸上有些讪讪的,但也不好说什么。 迎春心里不由得冷笑,你那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非小芸,自己早就折在她的手里了。人在做,天在看,奕彩若非害人不成最后害了自己,又岂会有今日的下场呢。 迎春无心再听姑老太太报怨,借着有人回事,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里。司竹跟上来,“夫人,泽英来了。” 迎春一挑眉毛,“他人现在哪里呢?” “好像……去小书房去见泽兰去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兄妹殊途 迎春停下脚步来,“你可派人盯去了么?” “那边有人。” 小书房里。 泽英叫出来泽兰,兄妹两个立在小书房外。泽英负着手,泽兰望着哥哥。“大哥,是我遣去的小厮,我想着寻大哥来商议一事。我现是通房丫头了,算是老太太的人了,可是老爷却并没有多待我多好,我想着,大哥是迎喜行的大掌柜,大掌柜去求求夫人,也许是使得的?” 泽英望着一脸喜悦的妹妹,“你是说让我以大掌柜的身份去和夫人求,若是夫人不答应,我就对迎喜行下手,是不是?” 泽兰点点头,到底是哥哥,自己一说就明白。 没想到,泽英抬手抡圆了掴了一巴掌在泽兰的脸上,打得泽兰跌坐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哥哥。泽英的话也骂了出来,“你是痰迷了心窍么?夫人你我兄妹如何,你竟然这样害夫人?一个通房而已,不做了通房,难道将来还能委屈了你不成么?你瞧瞧绣橘,嫁给了孙管家,那是个多好的女婿啊,吃穿不愁,又是人前尊贵的管家娘子。你现在纵是当了通房,却依然是个奴才,却不想想,你有了今日的体面,不全是夫人赏给你的?你拿什么脸来活着?” 泽兰捂着嘴,哭起来,“老太太许我,若是生了一男半女的,老太太就抬举我成姨娘。我若是姨娘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了,我这不也是为我将来打算,为了你打算么?夫人是不能生养的,我若是生了儿子,你将来的地位岂不也是水涨船高么?” “再高又能如何?难道老爷会因你休了夫人,我会成为这府里的舅老爷么?你快别打那些妄想了,这府里的舅老爷可是姓贾的!” 泽兰哭的声音高大了些,“自从我当了通房,这府里再没人正眼瞧我,你现在也来这样作贱我,我还能指望上哪一个啊?!” “我且告诉给你,你不要指望上我,我来这府里不是为了帮你来的,我比你有良心。你即这样伤夫人了,我还哪里有脸做迎喜行的大掌柜的?!” 泽兰听了泽英的话,愣了愣,一把抱住泽兰走了两步的腿,“大哥,你要做什么去?” 泽英看也不看自家妹子一眼,“向夫人辞行去,有你这样的妹子,我没脸当迎喜行的大掌柜的!” 泽英狠狠的甩开了泽兰,向迎春的院子走去。泽兰望着兄长的背影,呆了呆,低低的抽泣起来。 迎春端着茶盏望着跪在地上的泽英,“你要回乡下?为什么?” 泽英的头低下去,“奴才没脸见夫人……” 迎春放下茶盏,“你可是为了泽兰的事?” 泽英一个头磕在地上,“奴才管教妹妹无方,害得妹妹居然对夫人起了异心,奴才该死啊。” “泽英,你不是我府里的下人,不用自称‘奴才’,况且,你是迎喜行的掌柜的。” 泽英依然垂着头,“先前奴才是老大爷那边的人,是老太太见我老子娘病了,才把我放出去,主子开恩,我才是个庶民,若没有老太太的那句话,奴才现在还是大老爷的人。主子的恩典奴才怎能忘记呢?泽英现在虽然不是贾府里的奴才了,却不敢忘了主子,若没有夫人的提携,泽英现在还在乡下吃了上顿,不及下顿的,夫人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啊。现在妹子丧了良心,忘了本,奴才怎能对得起夫人和老太太呢。” 泽英说着,头低得更低。 迎春望着泽英良久没说出话来。“泽英,我是不会同意你辞行还乡的,迎喜行是你一手挑起来的,迎喜行需要你。” 泽英抬起头来,“夫人若是不要泽英辞行也可,那就让泽英自卖身在迎喜行罢,让泽英堂堂正正的做夫人的奴才。” 迎春完全怔住了,她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自卖去为奴的,自由身,对于一个奴婢来说是怎样的奢求啊。可是泽英,却情愿再次成为别人的奴才。 “不可,你已是自由身了。”迎春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同意。 泽英挺直了腰背,“夫人若是不同意,那就请允许泽英辞行,夫人若不许,泽英只能跪死在夫人面前。” 迎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泽英忽然大哭着磕起头来,“夫人,就请让泽英来替妹子赎罪罢。” 迎春别过脸去,她有一千个一万个设想,她想过泽英的要挟,想过泽英面上不露,却背地里在迎喜行捣鬼,她想过泽英会撺掇伙计们辞行,却没想到泽英的大义。泽英大概心里已经知道泽兰的下场了,这样背主弃义的人,孙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极瞧不起的。他这个当过大掌柜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呢?泽英也是在为泽兰求情。 迎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来罢,一会儿子让孙管家带你去办贱籍罢。” 泽英当当当的给迎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司竹眼圈微红着走过来,“夫人,奴婢没想到蒋掌柜(泽兰和泽英姓蒋)倒很大义。” 迎春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么个好人才了,有这样一个妹子受尽了拖累。” 小芸走过来,“夫人倒也别伤心,把咱们这屋子里的姐姐许给泽英不就是了。从此即安抚了泽英,又给了泽英的体面。” 迎春眼睛一亮,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丫头,司竹先低下头去,迎春心里有了打算,却笑问着小芸,“你看哪个合适?” 小芸捂着嘴,声音因为忍着笑而呜呜作响,“我瞧着司竹姐姐就极好。” 一旁的司竹羞得满面通红,伸手就去拧小芸的脸,“我撕了你个小蹄子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在夫人面前乱嚼舌头了。” 小芸忙往迎春身后藏,“姐姐,这是做什么?脸儿上都红了一片,倒不用新娘子上妆了。姐姐可仔细,放着蒋掌柜这样的好人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姐姐可快求着夫人开恩罢。” 司竹气得不行,就去迎春身后扯小芸。迎春拉住司竹的手,笑着说,“小芸这话说得倒是极有道理的,我们这屋里也许久没了喜事儿了,自从绣橘嫁给孙喜后,倒真是安静了许多。我瞧着小芸这个主意极妥当,等老爷回来我就告诉给他,让他给你们做主。” 司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答迎春的话,急急的去扯小芸的袖子,“我只打你,都是你个小蹄子招出夫人这些子臊人的话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小芸笑着闪着身子,嘴里还不闲着,“蒋嫂子,你就饶了妹子这一遭罢。” 原本有些压抑的屋子,因为小芸和司竹的笑闹倒显得有了生气。 第二百六十九章 布局 孙绍祖回来,迎春遣出丫头们,把泽英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沉默良久,“倒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果然有个掌柜的样子。司竹若是真能许给泽英,倒也是司竹的福气。” “老爷是同意了?” “有何不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哪一日定下来,让你们院子里也热闹热闹。” 迎春轻轻的笑起来。 还不到三日,迎春正在孙老太太那里请安时,泽兰就跑了过去,一进门就哭倒在孙老太太的脚下。“老太太为奴婢做主啊。” 孙老太太有些吃惊,望着地上的泽兰,“这是怎么了?” 泽兰抽抽答答的哭诉起来,罗依独霸小书房,拉帮结伙的。因为罗依嫉妒她是被老太太提名点姓抬起的通房,又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很是欺负她。她在那里住不像住,吃不像吃。其实泽兰一开始主意打得挺好,自己是老太太的,老太太就是她的靠山,谁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去了小书房才知道,罗依恨就恨在她是老太太的人,表面不说什么,暗地里罗依调唆着几个小丫头欺负泽兰。而且最要命的是,老爷根本就没去过小书房,老太太就等着她生个一男半女呢,老爷不去,叫她如何生啊。 所以泽兰的主意打得很好,趁着早上,迎春也在,她跑那里一哭诉着,求求老太太把她再放回在迎春的屋里。只要在夫人的屋里,就能见到老爷,就有的是机会接近老爷。 泽兰低声抽泣着,却偏偏偷偷望了眼迎春,意思很明显,想求老太太把自己重新叫回迎春的院子里去。 迎春却开了口,“母亲,罗依实在是不像话,居然不把泽兰放在眼里,我看该罚罚那个丫头了。” 孙老太太一听,也很生气,望着迎春,“迎春,你说怎么办好?” “一会儿子把罗依叫过来,媳妇叫人打她几板子,看看她还敢不敢不拿老太太的人当回事了。” 泽兰一听迎春为自己出头,心中多了些窃喜,原来夫人还是很念旧的。泽兰心下冷冷笑着,等我回到夫人的屋里时,我会让老爷爱上我,等生了儿子时,给继在你的名下“孝顺”你去罢。 孙老太太点点头,“正是,是该让罗依那个丫头知道些规矩了。” 迎春不紧不慢的继续说,“母亲,媳妇想着,打了罗依也就是了,罗依也是通房,即是嫉恨泽兰,定是因为她同是通房,却没泽兰这样的体面。媳妇想着,板子也打了,罗依也该知道轻重了,毕竟她和泽兰都是通房丫头,谁知道哪个将来能先生下个一男半女呢?倒不如教导教导,让她们一处好好相处着,纵是将来生下孩子来,抬成姨娘也是要彼此关照的。” 孙老太太听着迎春的话,深以为意,望着迎春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倒是媳妇想得周到,谁说不是呢,谁能知道哪个先能怀上她的孙子呢?倒不好太过于责罚罗依了去。而且,这后宅若是不安稳,自己儿子的官如何做得安稳呢?倒是该让她们学学相处之道。 “迎儿所言极是,就依你的主意罢。”孙老太太说着,望着有些瞠目结舌的泽兰,“泽兰,你且放心,一会儿子我就叫孙喜家的去打罗依为你出气。不过,你也要学着相处之道才是,你们将来都是老爷夫人的臂膀,自然要好好相处着,若是你们先闹起来,这府里上下可怎么办?” “可是,老太太……” 孙老太太以为泽兰还要争辩,打断了泽兰的话,“你下去罢,我年岁大了,没那些个精力了,此后有事你就直接向你夫人回就是了。” 从哪来的打发回哪去了。 泽兰只觉得眼前发黑。这可怎么好,虽说是老太太和夫人帮自己出了气,打了罗依。但是转念想想,罗依会反这顿板子的仇记在谁身上呢?当然是她泽兰身上了。 “老太太……”泽兰还要开口,孙老太太却已经扶着麦冬的手进去了。 迎春望着泽兰,对一边的司竹说,“你去传我的话,让绣橘带着人去小书房里打罗依五板子,然后再教教她该如何与人相处。” 司竹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泽兰深深的望着迎春,迎春毫不退避的也回望着泽兰,终于,泽兰低下了头去。 在这个时候,都中最高的那栋房子里,也有两个人在说着话。 御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坐在龙椅上的当朝圣上,还有一个,就是立在书案前的一名小太监。皇上拿着本书,看也没看面前的小太监,拈起一页书页,缓缓的翻过去,声音不高不低的传过来。“可怎么样了?” 小太监躬着的身子直了直,半扬起了脸,那刚毅英俊的脸,不是沈子恒,还是何人呢。 沈子恒撩衣袍跪倒在地,“启禀圣上……” 皇上不耐烦的把手中的手掷在书案上,那极轻的一声“啪”,还是打断了沈子恒的话。皇上望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人,教训了一句,“这不是在朝堂上,子恒,有话你就讲来。” 沈子恒却并没有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而松懈下来,他依然跪着回话,只是语气不再像开始时咬文嚼字。“圣上,依臣现在的查访,他已经开始布置了,只是没有得手罢了。他逼孙绍祖,该是逼得很紧。孙绍祖有几日是有些坐立不安的。” 皇上的手支在龙椅上,望着跪在地上俯着身子的沈子恒,问道,“你妹妹那里呢?可有头绪了?” 沈子恒的身子压得低了些,“回圣上的话,没有头绪,贾迎春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李氏的事,想来贾府里从没人提到过李氏。” 皇上手指轻敲着龙椅的扶手,目光深邃起来,“也难怪,贾府里的人遮饰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对人讲呢。子恒,你继续查下去罢,你去查这事,我放心。” 我放心,出自皇上口中的这句看似极平常的话,对皇权脚下的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是极亲近且又信任的褒奖了。有人纵使在朝堂上一世了,也未必会等到皇上的这么一句话。 沈子恒的头磕在地上,“谢主龙恩。” 沈子恒刚要退出去,皇上叫住了他,“子恒,”沈子恒马上又躬身回转,皇上打量了沈子恒良久才道,“你这身太监装,倒也合身。” 沈子恒大窘。 “下去罢。” 第二百七十章 贾府被抄 沈子恒退了下去,皇上从在龙椅上,拿起一旁的茶盏来,轻酌一口,茶温刚刚好。皇上把茶盏拿在手中,杯中的茶水不由得轻轻荡了起来,慢慢弯着,像女人的笑脸。 贤德妃贾元春就有这样的笑脸,浅浅的,淡淡的,从容的,耐人寻味。他很喜欢她那张笑脸,久居深宫里,见到的都是女人们一张张挂着假惺惺的笑,涂着浓重胭脂的脸。从前,父皇极不看好他时,她们见了自己笑,那是极尽敷衍的,就是怕失了礼节,毕竟,他是皇子。后来,他坐上龙椅时,女人们的笑开始发生了变化,多了些谄媚、诱惑或是娇嗔、婀娜。他也敷衍着女人们,他知道,没一个人不是对他心无杂念,没一个人如贾元春般纯洁,贾元春就像面前这杯甘醇的茶一般,越品越香。 皇上的眉动了动。可是,他还是看错了她,她也如深宫如其他女子一样,只是,她隐藏得更深一些。自己给予了她不同于别人的信任,给予了她不曾给过别人的宠爱,可是她……皇上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幸好,自己已有察觉,派沈子恒去查,才查出元妃的真面目来。 原来这宫门里关着的女人们,没一个是省了油的灯。 茶杯中的笑脸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如五官扭曲的人。皇上看厌了,看烦了,手指轻轻松开。随着“啪”的一声,杯子从他手中滑落下来。 望着那一地的狼藉,皇上缓缓的抬起头来。这就是背叛他的代价,贾元春早该知晓。从她进宫的第一天,她就该知道。再行仁政的帝王,也不会允许离他最近的人的背叛,他也一样。 御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有着公鸭嗓的太监惊慌得四下打量,“皇上,出了什么事?” 他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来,迈过那支离破碎的杯子,头也不回。“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太监忙答应着,挥手叫人。 皇上走到御书房门口,俯视着眼前一座座绵延的宫殿。满眼的祥和、庄严,可是谁又知道这些宫殿里有几处是太平的呢? 皇上踏出了御书房的门。 司竹和泽英定下来婚事。迎春先着人去问了泽英的意思,没想到泽英却极不愿意。待人细问,才知道,泽英觉得高攀了司竹。迎春让孙喜去给泽英说,泽英这才憨憨的笑着点头了。迎春把喜事定在开春后的四月里。 雨惜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张着小嘴,就冲人笑,偶尔还把粉嫩的小胖手指,塞进嘴巴里含着,偶尔,小嘴里就会流出一条晶莹的小水柱,极惹人喜爱。雨凌和孙成浦来得更勤了,就连孙成基有时候也会从家里跑过来。 这一日,雨凌正和孙成浦在迎春屋里逗雨惜玩,孙绍祖忽然挑帘子进了来,迎春有些吃惊的望着孙绍祖,还不到下衙门的时间,孙绍祖怎么就回来了?但见孙绍祖脸色有些苍白,迎春连忙让奶娘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这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孙绍祖连大氅也来不及脱下来,“贾府被抄了。” “什么?!”迎春没想到会这么快,黛玉前段时间逝去了,沈子恒极力的拦她不让她回贾府里,迎春却没想到贾府的横祸就此而来了。 迎春亲去拿大氅,孙绍祖一把拉住她,“你要做什么去?!” “贾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去瞧瞧,不知道老太太会吓成什么样子呢。” 孙绍祖并没有松开迎春,正色的望着迎春,“你现在去做什么?现在贾府里乱糟糟的,不许进出,你如何能进得去?” 迎春眼圈有些发红,“可我总要见老太太一面去啊!” 孙绍祖极力的安抚着迎春,他按住迎春的肩膀,望着迎春双眼里的一片水波,心中一疼。“你听我说,你现在去了,娘儿们见了自然是要哭上一场的,老太太此时本已心焦,再见了你,岂不更伤心了?我刚才打发人悄悄的找沈大人去了,晚上沈大人会悄来咱们府上,你有什么话倒要和沈大人说说。”孙绍祖说到这里,认真的望着迎春,“沈大人倒是个有能为的人。” “他?”迎春有些不敢相信。“副护军参领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儿,还不及你呢。” “有时候你不要看着这些虚职,你信我罢,也许沈大人会出手相救的,但是,要你去劝劝才是,你不觉得沈大人对贾府积怨颇深么?” 迎春忽然觉得沈子恒和孙绍祖都很了解对方,两个人都是极清楚对方的底细的,但却没一个人肯把这一切告诉给她。迎春不由得恼了起来,“有话就明说,什么虚职实职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绍祖避开迎春探寻的目光,“我只是觉得沈大人很受皇上的器重罢了。” 迎春的话说得一针见血,“若是依你最近的情形,我倒觉得你更受皇上的器重呢。” 孙绍祖不语。确实,自己升了个缺,怎么看,都是皇上待自己更不同些,就是主子那里也对自己冷嘲热讽起来。主子那不阴不朝的话犹在孙绍祖耳畔,“倒看不出,皇上倒是待你与其他人不同呢,”主子上下打量着孙绍祖,细细的,慢慢的,似乎要看到他的骨子里,“你……果然是人才啊。” 孙绍祖的脊背上不由得爬上了层冷汗,他知道,主子是要暗示自己,别忘了根。皇上待自己的态度已经引起了主子的猜疑了,自家主子疑心本就重,现在看他的眼神都有所不同了。审视、怀疑、气恼一并交织在主子的眼底。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迎春定定的望着一言不发的孙绍祖。 孙绍祖抬起头来,“你仔细想好就是了,我也没什么可说了,毕竟,你也是知道的,这关乎着贾府的未来。娘娘薨逝了,以你的聪明,贾府的现状难道你还不明了么?” 迎春思索着,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难道的……迎春已经被自己的结论惊得目瞪口呆。脑中快速的闪过所有的事,元妃的死,贾府被抄,沈子恒的警告…… 果然,一些都非那么简单。 第二百七十一章 劝说 交通外官,恃强凌弱,是御史参贾赦的罪名。但是细想起来,皇上能坐得稳天下,毕然是个谨慎、周全的人。京官中并非贾赦一人,迎春虽不懂朝堂之事,倒也明白,为官没有不为自己那些私欲而为的,怎么会偏偏只针对贾赦一人而为呢?皇上今日大动干戈,就是要针对贾府,针对元妃。元妃什么痰塞口涎,目不能顾,也是哄外人的。元妃之死,贾府被抄,只怕也是皇上授意的,是皇上早就已经设计出来的。皇上对谁起了动了心思,哪里会那样简单呢? 迎春不觉得身子抖了一下。 厉代帝王没有不冷血的,只是,元妃和贾府到底哪里惹恼了皇上,让皇上对自己的枕边人都能痛下杀手呢? 孙绍祖望着迎春,心中清楚迎春已经有些警醒了。 “你该先把舅兄找了来,听听舅兄如何说才是。” 迎春不再说话。 二更天的更鼓响起来时,迎春夫妻却依然坐在小厅里,只有司竹在一边伺候着。迎春对着端着茶杯的司竹摆摆手,现在的她有些心乱了,根本不想喝茶。“司竹,角门那里,你可吩咐过了。” “夫人放心,角门那边都是极妥当的人。” 迎春蹙下了眉头,摆摆手,司竹退了下去。迎春站起身来。“已经二更了……” 孙绍祖望着踱着步子在房中转着圈的妻子,已知她心下不宁,安慰起来,“太早过来,只怕也会引人怀疑,沈大人是个谨慎的人。” 迎春立住身形,“你怎么就敢肯定沈大人有说服皇上的能力呢?” 孙绍祖端起茶来,轻轻用茶盖抚去茶气,“我也没敢肯定沈大人会有这个能力,只是我觉得把沈大人叫过来说说倒好些,毕竟,”孙绍祖抬起头,声音压得低了很多,“他是你的大哥。” 迎春望着孙绍祖,“老孙,你如果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就早早的说出来,我虽然不像书本里的贤妻良母,我倒也知道分寸,我也晓得夫妻一体的道理。” 孙绍祖抬起头,烛光下,迎春的脸显得有些昏黄,失真。迎春这几日来,有些憔悴了。孙绍祖嗫嚅了下嘴唇,“我……” 此时,门外司竹说道,“夫人,客人的小轿来了。” 迎春和孙绍祖都站起身来,孙绍祖亲迎到院门口。此时,迎春的院门半开,一顶极普通的黑油齐头二人抬小轿在迎春院门口落下来。穿着常服的沈子恒从里面走下来,孙绍祖对着沈子恒一抱拳,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沈子恒也报以一笑,二人一起走到小厅里。 孙绍祖把里面的迎春请出来,迎春见到沈子恒来了,轻唤一声,“沈大人好”。沈子恒站起身来,回了礼“孙夫人”。迎春只觉得心下悲哀,明明是亲兄妹,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沈大人、孙夫人这样的叫着,想想就让人心凉。 孙绍祖把沈子恒让到太师椅上,沈子恒开了口,“孙大人遣人找我来,可有何事?” 孙绍祖望了一眼一旁的迎春,迎春说道,“是我让人请了沈大人来的。” 这时候孙绍祖站起身来,“迎春,有话你倒好好和沈大人道来,我去小书房取些书再过来。” 孙绍祖要躲出去,怕他们兄妹说些什么话,自己在身边倒不好。沈子恒望了一眼起身的孙绍祖,没作声。迎春却一把拉住了孙绍祖的手,“有书让司竹帮你去拿罢,我和沈大人也没什么背着你的话。”孙绍祖望着迎春,而迎春的眼中满是信任。孙绍祖的心一动,又坐了下来。 迎春望向沈子恒,沈子恒此时正拿着茶杯自顾自的喝着茶,迎春这才说了正题,“近来的事,沈大人也是知晓的,元妃娘娘薨了,贾府又被抄。府里现有年迈的祖母在室,况父亲、东府里的珍大哥都已押候着。就是二叔父,也获罪了。我只想求沈大人,若是有些门路,倒帮帮,毕竟,沈大人……的根也在那里。” 沈子恒放下茶杯,定定的望着迎春,“我的根并没在贾府里,孙夫人的根也没在。孙夫人现在是孙大人的夫人,根只在孙府里。而我,从小过着的生活和贾府沾不到一点关系,从我懂事时起,我就姓沈,现在家父虽未在都中,但是我永远是家父的儿子,沈族的子孙。至于贾府里的事,”沈子恒的目光微微散着热气的茶杯,“不是你能插上手的,也不是我能插上手的。” 迎春倒吸口冷气,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然会这样冷漠,以至于贾府有难,他来伸手帮一把都不想,如陌生的路人一样,只是在旁观。迎春脑中回响着那句,“而我,从小过着的生活和贾府沾不到一点关系”。也许沈子恒并没在旁观,而是……在幸灾乐祸罢。 迎春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握着椅子的双手有些发白,不可能,大哥不会这么冷血的。迎春再也不想打什么官腔了,“大哥,你是贾府中的大爷,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你现在就该住在贾府里啊。” “可是有意外了。”沈子恒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厉色。 迎春捕捉到沈子恒的变化,耐起心来,“大哥,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我想劝你一句,血浓于水啊。我小时候也是在贾府里长大的,过着极不起眼的生活,有时候还会被母亲叫过来数落一番,因为大家都说我木。可是,就是这样,我也知道,若是没有贾府,我也不可能会活到现在,他们虽然待我极平常,但是我却吃穿用度都是和几个堂兄姐妹一般无二。特别是我嫁过来之后,我虽然也恨父亲,恨他的冷漠,但是我却受恩于祖母贾老太太。这时候,贾府里正需要人去帮一把,我一介女流不方便出头,况且,我手无缚鸡之力,倒是你,你怎么说也是在朝堂上行说的,好歹想个法子帮帮贾府罢。贾府里不只有父亲那样冷血的人,还有老太太,还有一些无辜的姐妹们啊。” “我是不会去帮助贾府的,”沈子恒待迎春说完一席话,才说道,“我此时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亲情 “你……”迎春气得忽的站起身来,“你是不是不想再认贾府了?也不想管贾府里的人的死活?” 沈子恒用他沉默的态度回答了迎春。 迎春望着面色依然平静的沈子恒,气得血往上涌。 “好,既然你不管贾府,我就告诉给沈大人罢,我是贾府里的姑娘,我也是从生下来就冠了贾姓,贾府纵是再不赦,再可憎,再无耻,那里依然是我的娘家,我的身体里流着贾姓的血。我可以不顾及别人,但是我却不能不顾了帮过我的老太太,不能不想着曾经与我共同玩闹过的姐妹们。今日我才看出来,沈大人竟然也是冷血冷心的,此后别说你不姓贾,你做出的事,和贾府里的一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倒真是一家子出来的门风。请沈大人移步罢,这里虽然是孙府,但是贾府里的奴才和主子占了这院子里的一多半,仔细玷污了沈大人的清誉。” 沈子恒跟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迎春,你是怎样和大哥说话呢?” 迎春冷笑起来,“大哥?人人都知道,我只有二哥贾琏,大哥早夭了,纵使他没早夭,我也只当他早夭了。” “你……”沈子恒被自己的妹妹气得变了脸,“你知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伤大哥的心?” 迎春目光忽然柔了下来,想想大哥待自己,从很早前就冒险来寻亲,却不敢露出什么,只说是义亲。又把小芸送给自己,小芸武功了得,人又机灵,一看就知道她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这样的好人才,不自己留在身边,却派到自己身边,可见大哥更担心她的安危。自己刚才很是激动,口无遮拦的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确实伤到大哥的心。 “大哥,你疼惜我,我清楚,可是祖母也疼惜我啊,祖母上一次冒着险帮我在元妃娘娘面前承担了大过,我又岂会去伤祖母的心呢?你是我的大哥,老太太是我的祖母,都是我至亲的人,你让我能舍下哪一个啊?” 迎春说着,一行清泪落了下来。沈子恒也不再说话了。 “大哥”,迎春轻轻的唤着,“大哥始终都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了贾府里,又是为什么不想回贾府里寻根的呢?” 沈子恒整个人似乎陷进了太师椅里,眼皮微垂下来,“因为当初,我的命等于是被贾赦给夺去的。” “怎……怎么可能?”迎春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纵是那样沉稳的孙绍祖,也双眼圆睁起来。 “当初,我生了一场病,所有大夫,都说医不好了。我们生母李姨娘跪着求贾赦,贾赦不为所动,竟然怕我的恶疾传染了府中之人,把我……把我打发到一处偏远的庄子里。明为养病,实为自生自灭。若不是遇到了我后来的父亲,我就是死在庄上了……” 人性,光芒时,霞色万丈;无耻时,令人唾弃。虎毒不食子,可贾赦竟然连个畜生都不如,竟然把自己的儿子如扔出去一只小猫一样,甩开了。 迎春和孙绍祖都变了脸色,迎春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子恒会对贾府里置之不理。贾赦送出长子这么大的事,贾母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贾母为什么连拦也没拦一下,贾母的心肠怎么也会这么硬呢? 迎春对沈子恒说,“大哥,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帮贾府里了,我也懂得你的心境。大哥,我不逼你,但是,只求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帮帮一下他们,好不好?就算报了生育之恩了,行么?” 沈子恒抬起眼来,望着迎春,眼睛转向一边,声音低沉了许多,“你让我再想想罢……” 迎春不再说话。 沈子恒站起身来,孙绍祖也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不敢强留了沈大人,若是再有要事,再请沈大人商议。” 沈子恒有些无力的摆了下手,迈步出门了。 此时,离迎喜行不远处的醉仙楼里,却依然热闹非常。酒楼临街的一个房子,却紧紧的关闭着。屋里异常安静。正座上,坐着一个男子,旁边立着一个男子。坐着的人正是孙绍祖的主子,他双手支在桌子上,正自酌自饮。下人雪胆立在一边,偷望着自家主子的侧脸。 自家主子倒也是个英俊的男子,鼻若悬胆,面色白晰。宫里的太后时不时的望着自家主子便道出一句:“到底是亲叔侄儿,王爷这眉眼,却和皇上有几分神似呢。”自家主子听了这话,都是要忙着跪下的,说上两句请罪的话。太后倒笑着说,“王爷太过仔细了。”然后就款款的走了。 谁都听得出来,太后就是在说给自家主子听呢。 “王爷,”站在福庆王身边的雪胆一躬身子,“奴才从‘雅克萨’那里得知,孙府里最近倒也无事,孙绍祖下值就回府里,孙夫人贾氏根本就不出门,夫妻二人其他的地方哪里也不曾去过。” “那又如何?”福庆王目不斜视,继续给自己酌上了一杯。“孙绍祖若是想和哪个通通气儿,却也不用非走孙府的大门。” “‘雅克萨’说孙绍祖夫人身边添了一位会武功的丫头,是副护军参领沈子恒送过去的。” “沈子恒?”福庆王终于放下酒杯,似在交待属下,又似自言自语,“沈子恒这人一向中规中矩,朝中以老实出了名。”说到这里,福庆王把一杯酒一扬头,全喝了进去。福庆王放下酒杯,啧了啧舌头,“但是,我却不敢全信了他,他和孙绍祖又无深交,凭什么送孙绍祖的夫人一个会武功的丫头呢?要知道,现在丫头们就是妩媚的多,会武功的倒少。不是特别调教,不是相当的信任,谁会教丫头们武功呢?纵是交了,也定是放在自己身边,这样重要的一个人为什么非放在孙绍祖夫人的身边呢?” “‘雅克萨’说沈子恒是孙绍祖夫人的义兄。” “胡说八道。”福庆王眯起眼睛来,冷冷一笑。一边的雪胆忽然觉得自家主子的眼神像狼,雪胆连忙低下头去。 福庆王倚在椅背上,一支手搭在扶手上,有些像玩世不恭的贵家公子,“雪胆,告诉给‘雅克萨’,孙府最近,似乎太过太平了罢。” 第二百七十三章 病倒 迎春和孙绍祖躺在床上,夫妻二人都望向床顶。“你说,沈大人会不会帮贾府里?” 孙绍祖枕着一支手臂,“不知道,贾府里那样伤害舅兄,你想想,才是几岁的孩子,就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还是他的至亲之人,你不让他恨,不要他怨,可能么?” 迎春垂下眼来,声音低了些,“我知道有些难为沈大人了,可是,人若是背负着仇恨过一辈子,岂不是在为难自己么?我只想大哥忘掉这些,纵是他不能帮忙,我也不怨他。” 孙绍祖抽过手来,拥住了迎春,“你倒心细,想来舅兄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也算是大幸了。” 迎春轻轻的依在孙绍祖的怀里,“我想着,此事还是由你再去寻些朋友看看罢,毕竟,你也是在朝堂上行走的人。” 孙绍祖想到了福庆王,自家主子是不会去帮贾府的。这样的大事,旁人避之不及,又岂会去帮呢。望着黑暗中的妻子,孙绍祖听着迎春轻弱的呼吸声,忽然想着,若是迎春有一天知道了自己和福庆王的关系,又知道自己做所一切的目的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想到这里,孙绍祖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鼓起勇气,想把自己和福庆王的事告诉给迎春。“迎儿,其实我……” 迎春抬起头,打断了孙绍祖,“我知道你是新任的少卿,自然要谨慎些,不可太过张狂了。但是,那里是我的娘家,你看看李柏逸或是其他几个朋友可曾有熟人没有?” 孙绍祖见迎春会错了意,只好“嗯”了一声,把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夫妻两个又错过了一次交心的机会。 翌日中午,小芸从外面进了来,“夫人,沈大人让奴婢带一句话。” 迎春忙问小芸,“他怎么说?” 小芸低着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迎春不再说话,这于沈子恒来说,已经是尽力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其他倒好说些。迎春吸了一口气,“小芸,你再去告诉给沈大人,说我……多谢他了。” 小芸退了出去。 这时候,小翠进了来,“夫人,锦纹来了,看那样子,好像是大姑娘出事了。” 迎春大惊,“快让锦纹进来。” 锦纹眼中有泪,进来就跪在迎春脚下,“夫人,大姑娘不好了。” 迎春望着锦纹,急急的问,“到底是如何了,你且快快道来才是啊。” “大姑娘今早说头有些疼,想眯一会儿子,奴婢就服侍大姑娘先睡在美人榻子上。想着可能是大姑娘昨晚着了凉,并未疑心别的。可是,大姑娘竟然从早上睡到中午,奴婢想着大姑娘会被饿坏了,就去叫大姑娘,可是……可是任凭奴婢怎么叫,大家都没醒转过来。” 迎春只觉眼前发黑,她一抬头,望见了一旁的司竹,“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打发人请大夫。” 司竹这才回过神来,答应着急匆匆的出去找人去了。 迎春这里带上槐角和紫苏及几个媳妇子,留下桂心和雨惜的奶娘照顾着雨惜,急急忙忙的朝雨凌的院子走去。 迎春进了雨凌的院子,沉下脸来,让槐角把院门关上,迎春吩咐道,“把大姑娘院里的下人们都给我叫到院子里来,不许放出这院子里的一个人,若有人敢踏出这院门一步,先打五大板。” 雨凌院子里的下人们第一次见夫人的脸色这样不好,所有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律低着头候在院子里。 迎春迈步进了雨凌的屋子,只见丫头银莲正守在雨凌身边抽泣着。银莲见迎春进来,忙站起身。迎春问,“大姑娘可醒转过来了?” 银莲一听问这话,摇了摇头,眼睛又落了下来。 迎春轻轻的坐在榻子边上,唤着雨凌,“凌儿,凌儿,我是母亲啊,凌儿,你能听到母亲说话么?” 雨凌纹丝未动,迎春轻轻的探在雨凌鼻子上,气息极弱。再看雨凌的脸色,苍白如雪,牙关紧闭。迎春站起身来,一喋声的叫人去催大夫。 迎春转回身吩咐紫苏,“你去遣些妥当的人去告诉给老爷。”迎春径直走到雨凌的院子里,早有媳妇搬来椅子,迎春坐下来,扫了一眼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们,“大姑娘生病的事,若有人敢传出去,立即撵出去。” 迎春站起身,进了屋,把雨凌身边的几个丫头婆子叫到面前,“你们几个好好想想,大姑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头疼,之前做了什么?可是吃了什么?都仔细想想,别放过一个细节。” 锦纹、银莲及几个丫头婆子,个个思索着。锦纹说:“大姑娘是卯正醒的,醒时,她姑娘就有些倦倦的,早饭吃了白粥并鸭脯肉,和几个小菜,吃过饭大姑娘就说头疼,想歪一会儿子。” “粥和菜是谁做的?又是谁端上来的?” “厨房里做的,银莲和小丫头紫儿去取来的。” 迎春望着银莲,“路上你们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银莲木然的摇摇头。 “饭菜端上来前,可有人打开过没有?” 锦纹和银莲想了想,都摇了摇头。 “大姑娘昨晚可说了头疼么?” “并没有啊。大姑娘昨晚还说今日要早起,打个吉祥络子送给司竹姐姐去。” 迎春叫过来槐角,“你去把王贵家的和木香给我叫来。” 槐角连忙应了声,出去了。没多久,槐角带着王贵家的和木香进了来。二人给迎春见过礼,已觉查出雨凌的院子有异,都望向迎春,等迎春问话。 “大姑娘的早饭是谁做的?” 王贵家的马上说,“是奴婢亲自做的。” 迎春蹙了下眉头,“可有人帮着你做么?” 王贵家的说,“并不曾有人帮着奴婢,因大姑娘昨晚特意打发人来说想吃白粥,大姑娘平日时白粥都是不要加冰糖的,且不要太稀太稠,奴婢不放心别人做,所以亲自做了来。” “那菜呢?” 木香忙躬身,“菜是奴婢准备的。” 迎春完全呆住了,全是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这两个人都不可能对雨凌下手,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雨凌昨晚还无恙,今天早上就病得不省人事,纵是着了凉,也不可能是这种状态。雨凌这病很是蹊跷。 第二百七十四章 输了 这时候,有人扣响了雨凌的房门,槐角奔过去,亲打开门,见孙绍祖站在外面。槐角连忙让开了路,孙绍祖急急奔进来。 “可是怎么了?凌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迎春双眼含泪,“老爷,凌儿不知是何原因,竟然不醒人事了。” 孙绍祖眉锋紧皱,大步进了里间,见女儿气若游丝,心下大急起来,“怎么会成这样了?可问了锦纹和银莲没有?” “问了,连同厨房那里我都问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孙绍祖连声问,“那大夫呢?谁去请的大夫?” 这时候有人叩院门,孙喜、绣橘并司竹引着大夫进了来。 大夫一进来,迎春避了开,孙绍祖出去接引大夫,给雨凌把了脉。一会儿子,大夫摇了摇头的走出来,对着孙绍祖一抱拳,“孙大人,另请高明罢,小人实在不知道令媛得的是什么病?” 迎春避在里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大夫竟然不知道雨凌是怎么了?这大夫并非是庸医,是常在孙府里行走的,若是他都不知道……迎春不敢往下再想了。 孙绍祖叫孙喜送出了大夫,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迎春出了来,“绍祖,要不,差人请薄太医或是苏大夫罢。” “请,两个一道请了来。” 绣橘一听忙去遣人。 迎春走进了内室,望着脸色苍白的雨凌,泪水滚落下来。雨凌这样子不死不活,任是大夫都瞧不出什么来,迎春的心焦灼得犹如在火上烤一般。迎春拉起了雨凌的小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都怪自己只顾了雨惜,想着雨凌大了,不用太过操心了,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雨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是怎么活?! 迎春轻轻的抽泣起来。 有人从背后扶住了迎春的肩膀,孙绍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别多想了,我知道你心疼凌儿,但你也不必把一切责任扛在你的肩上。” 迎春拭去泪水,孙绍祖还是这样了解自己。迎春不语,心时却十分清楚,若是这位大夫看不出什么来,苏大夫和薄太医也未必会看好,何况薄太医只专妇科,苏大夫是沈子恒举荐来的,想来也是以妇科为主的。 迎春咬紧了银牙,自己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雨凌这样下去的。不管用什么办法,自己都要再寻好大夫去。 绣橘在院子里第一次没规矩的叫着,“老爷夫人,苏大夫和薄太医来了!”迎春顾不得许多,擦了眼泪,避进里面去了。孙喜引着两位大夫而来,孙绍祖迎进了二人,苏大夫和薄太医倒也没因为两位大夫同来而着了恼,逐一的细细给雨凌把了脉。 二人出来后,都皱着眉,孙绍祖的心已经凉了一半。苏大夫说:“孙大人,老朽实在看不出孙小姐的病,看着像中毒,可是看着面容和脸色却又不像。” 薄太医拈拈胡须,“我瞧着倒是中毒,不过,也不敢做实。孙大人,纵是中毒也该有应对的解毒,不能胡乱服解毒,因为药性相生相克,若是错服了药,反而会让孙小姐中毒更重。” 苏大夫在一边缓缓的点着头,“孙大人,您倒该多寻些擅长看毒症的大夫。” 薄太医说了话,“我倒可以给小姐开些适应的养神药,别让小姐因中毒又拖亏了身子。” 孙绍祖连忙谢过二人,着孙喜带二人去前厅开方子。 迎春出了来,见孙绍祖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似在思索。迎春上前,“要不,叫沈大人帮着找找大夫?” 孙绍祖闭目揉着额头,“沈大人现在已有公务出了都中,到哪里去寻。” “上午时还听小芸来回沈大人的话呢?” 孙绍祖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护军营的差事说急就是急的。” 迎春不语,沈子恒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出了公务去了,迎春陷进了椅子里,难道,雨凌就该命绝于此么? “不,我再想法子去贾府里问问。” “贾府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会顾得了我们?”孙绍祖站起身来,“你也别太急了,薄太医说得没错,先给凌儿吃些补的药,我们撒开网多寻些医生去。这里外院让京墨守着罢,里面遣槐角看着,你再调些妥当的丫头媳妇过来罢。雨凌院里的人全部押起来,事情没弄清楚,哪个也不许放出去。”孙绍祖想了想,“母亲那里还是要瞒着的。” 迎春也站起身,“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没人敢泄漏给母亲那边。” 孙绍祖望着迎春失魂的模样,“我们在这里也无用,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法子,这里已经吩咐好人了,再有事再让他们来报。” 迎春走进里间,又细细吩咐了槐角。迎春望着已被搬到床上的雨凌,双眼一红,转身出了来。 孙绍祖陪迎春回到院子里,又安慰了迎春,就出去打听会看毒症的大夫去了。迎春靠在榻子上,心里乱糟糟的,她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对,雨凌一个孩子家,有人为什么想害她呢?难道有人是想害孙府里的子嗣么?若是真想害子嗣,更应该对孙成浦下手才对。 迎春抚着额头,努力的思索着。 帘子一挑,小芸端着茶进了来,“夫人,奴婢亲手熬了绿豆汤,夫人解解暑。” 迎春望了一眼小芸,忽然坐了起来,“你把话传给沈大人了?” 小芸被迎春忽然的举动惊了一跳,她张了张嘴,望着迎春的目光有些不确定,“是啊。” “沈大人在护军营么?” “在啊。” 在军营!那么说明……孙绍祖在骗她! …… 迎春只觉的头嗡嗡作响,她又想起从前沈子恒对迎春说的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迎春有些不死心,抬起头,紧紧的抓住了小芸的手,“难道沈大人没因公务出了都中么?” 小芸有些目瞪口呆,“沈大人昨日下午回的都中啊。” 迎春痛苦的闭上眼睛,慢慢的坐回到榻子上。小芸不知出了何事,紧张的问:“夫人,您没事罢?”迎春摆摆手,小芸迟迟疑疑的往外走,在迈出门口前,回头望着迎春:“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奴婢。” 迎春只觉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小芸退了出去。 日防夜防,防了姨娘防表妹,可是,到头来,自己竟然没有防过自己最放心最爱着的那个人。难怪沈子恒会说有些事要孙绍祖自己做决定,难怪自己总觉得孙绍祖瞒了自己什么事,难怪雨凌病了,孙绍祖并不想找沈子恒。孙绍祖啊,孙绍祖,自己把整颗心都交给了他,他却并不信任自己半分。自己算什么,自己有多么可笑? 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初嫁过来时,自己闹得那般翻天覆地,孙绍祖怒写休书,最后又要收回去;还有,初在孙府,孙绍祖在翻自己的嫁妆…… 自己嫁给这个人,也许都是他的一个计谋,她只是他一枚棋子,他从来没爱过她,从来没有。做戏,他只是在陪她完成一出戏,只是她自己把这出戏当真了…… 迎春闭着的眼中滑出一道泪来。女人啊,在情感的这场角逐里,你若是认真了,就输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悔不当初 这一下午,迎春一直歪在榻子上,闭着眼睛。司竹几个不知道迎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丫头们更不敢轻易去打扰,几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快近垂暮之时,孙绍祖回来了。孙绍祖一进屋,就感觉出异样来。迎春的屋中没有一丝光亮,一般这个时候,迎春早让丫头们点上灯了。再看几个丫头的神色也颇为紧张。孙绍祖眉锋一皱,问了立在门口的小翠,“你夫人可用过饭了么?” 小翠摇了摇头。 孙绍祖望着死气沉沉的前厅,向里走去。里间,迎春躺在榻子上,闭着眼睛,似睡着了。映着落日最后一抹余辉,迎春的半侧脸显得有些枯黄,而另半侧脸,则隐藏在黑暗里。孙绍祖走上前,轻轻的触了下迎春的额头,迎春却把身子转向里面。 “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孙绍祖有些紧张,害怕迎春再有什么意外,见迎春转向里面,孙绍祖提着的心松了些,他垂下脸凑到迎春脸畔,“怎么没让丫头点了灯?” “不用。”迎春推开孙绍祖坐起来,定定的望着孙绍祖,“我今日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孙绍祖失笑,“吃饭罢,吃完了再说也不迟。” “不必了,话不说明白,我是不会吃饭的。” 孙绍祖皱紧了眉毛,“迎春,你不是这样不通情达理的,你一直都是很善解人意的,家里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你却又耍什么小性子?” 迎春笑了起来,那笑,却失了真,似乎一张快碎了的镜面。“可不是,我一直应该通情达理,我一直应该善解人意。可是,对不起,那却不是我的本意,不是我最初来孙府的本意。” 孙绍祖颇为惊讶,“你……怎么了?” 迎春眼睑低垂,缓缓的说起来,“从我与你大婚那天说起罢。大婚那天,我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你在外面的风闻很是狼藉,我恨我怨,我在贾府里大闹了一场。大老爷劝了我嫁于你,不为别的,为的是我身边的丫头们,为的是我贾府里姐妹们的名声。我就这样,抱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被的,上了你们孙府里抬过来的花轿。” 迎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是有备而来的,我准备了整你的东西,而且,不是一样。当我看到你的脸变成了猪肝红,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有多痛快。你若休了我,更好!我带着丫头们就走。可是,你没休了我,老实说,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但肯定不是因为你爱我。那个时候,我也不曾爱你。” “后来,我发现你的不同,你与外面的传闻相差很多,你很有才气,你抚琴抚得真好,听着让我忘记身处何地。你也很能忍,忍了我一次又一次,忍了我的张狂,又忍了我的撒泼。你也很温柔,自从和我在一起后,你就把我捧在掌心。让我从小长这么大,除了我母亲外,第一次感受到疼爱,感受到温情。我心里暗暗为自己高兴,老天待我果然不薄,把你,送到我面前来。把你栓在我身边,把你烙到我心里。” 屋里的已经暗下来,孙绍祖看不清迎春的表情,只听得到迎春轻弱的一声叹息之声。他的额上忽的渗出些许汗来,周身卷起阵阵寒意。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迎春继续说着,“我真希望我能永远活在从前的日子里,做个快快乐乐爱你的女人。”迎春吸了吸鼻子,孙绍祖有些慌了,她哭了! 孙绍祖刚要凑上前,被迎春止住。 “你就站在那里,别动,我还没说完。”迎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我错得一发不可收拾,你娶了我,待我好,宠着我,都是因为你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贾迎春,只是你一枚棋子,被你玩弄于掌股的一枚可怜的棋子。我有多可笑,一直想和你白头偕老,却在一生还未尽时,发现自己爱错了人……” 孙绍祖的胸口似乎被一团棉花实实在在的堵住,压得透不过气来。 迎春接着说,“孙绍祖,你不必解释一切,因为你的话,我不再想听任何一句了……从前,我听得太多了。” 迎春站起身子,“从今后,我还是你的妻子,但是,有个期限,凌儿醒了来,我就带着丫头走,休书也是现成的,不必再麻烦你什么了。” 迎春说完一席话,抬脚就往外走,孙绍祖在迎春身后一把拉住迎春的手腕,声音中透着苦涩,“迎春,我知道我错了,但是你该给我个机会……” 迎春头都没有回一下,声音冰冷异常,“孙大人,请自重,我,不会再和你浪费任何纠缠的时间,我只需一声喊就足够了。如果你想让母亲在这时候听到我们吵架的传闻,你就拉着我好了。” 孙绍祖没松开迎春,语气中却满是哀求,“迎春你……对我,别那么残忍,好么?” 迎春咯咯的笑起来,在这样黑暗的房中,迎春的笑声显得有些毛骨悚然,最后,迎春的笑变得无声,隐隐的被抽泣之声取代了。 孙绍祖青筋暴起,他想上前抱住这个女人,却似乎脚下生根,移不动一下。 好久后,迎春甩开孙绍祖的手,“孙大人,如果说残忍,我想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罢?” 迎春说完一席话,走出里间,一声声的叫着司竹,“司竹,掌灯罢,摆饭,我饿了。” 里间的孙绍祖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他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最爱的女人,还是离他而去了。孙绍祖心如刀绞,痛苦万分。 有么?这世上有后悔药么?如果有,就算是万两黄金,他也要买回来,吃下去。 一顿饭,孙绍祖筷子都不曾拿起来,眼睛没离开过迎春的脸。迎春却吃得极为畅快,吃得极为没心没肺。可是,孙绍祖却依然看到迎春背身去盛汤时,落下了一滴泪。只一滴,再转回身时,迎春已经是面色平静了。 孙绍祖按在腿上的手死死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袍,他不怕她闹,不怕她骂,不怕她挤兑自己,不怕她耍泼打横。怕的是,他就坐在她对面,却眼中一片无他的模样,似乎他是一片空气,无足轻重的空气而已。 晚饭下来,孙绍祖始终没吃一口,迎春却吃得极多。用过饭,迎春站起身,接过司竹手中的棉巾,拭了下嘴,转身进了里间。 她真有这么好的胃口么?他是不会相信的。她越是这样,他越伤心。孙绍祖对着满桌的菜肴全无兴趣,挥挥手,司竹几个丫头把菜饭撤了下去。 孙绍祖走进里间,迎春正坐在小炕上对着灯在描花样子。孙绍祖坐到迎春对面,眉头拧得更紧些,“迎儿,我想和你好好说会子话。” 迎春抬起头,却不看孙绍祖,而是看向里间的门,嘴里向外叫着,“司竹,过来,你这个花样子是怎么描的?” 司竹进了来,看了看一脸窘态的孙绍祖,低着头走到迎春面前,“夫人,天晚了,明日再描也不迟啊。” “怎么?你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不成了?”迎春柳眉一挑,司竹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这一晚上,迎春和司竹描花样子一直描到了二更天还不曾停歇。孙绍祖坐在一边一直看着二人描花样子,当更鼓的沉闷声远远传了来,孙绍祖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我……今晚去陈姨娘的旧院子里,你们……早些睡罢。” 迎春头也没抬,继续描着花样子。 孙绍祖望着迎春,一脸的无奈,他走出了迎春的正房。 当孙绍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时,迎春眼中的泪再度滑落,她忙用帕子擦了,对着司竹说:“锁了院门,今日你在里间小炕上睡罢。” 翌日一早,水绸来立过规矩后,迎春去了孙老太太那里。孙老太太刚用过早饭,见迎春来了,笑着和迎春说起了闲话。“有两日没见凌儿那孩子了?她可是做什么呢?” 迎春把早已想好的话说给孙老太太,“母亲,是这么回事,我这身子骨一直不好,凌儿见了心中着急,她发了愿,要在慈云庵给我祈福,供奉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玻璃光如来佛像,念上三七的药师经,求我身子早好,再结珠胎。我原不想她去,找个人代替就是了,可这孩子非说要儿女去才灵验,她是我的女儿,去了自然是孝心会感动释迦佛祖,我的病好得快,也未可知。” 孙老太太笑了,“到底是女儿贴心,看看凌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去求佛保佑你了,你也真算是有了后福了。” 迎春勉强陪着笑。 “罢了,迎儿,得了空,你去瞧瞧去,别短了什么,再有,我也要添上些香油钱,你一并带了去罢。” 迎春忙应着。 “凌儿那边服侍的人可是安排的妥当了?” “回母亲的话,都是媳妇挑出的婆子和媳妇丫头们,外面行走的几个机灵的小厮是老爷选的。” 孙老太太点点头,“这样倒好,毕竟凌儿还是个姑娘家,到底要仔细些才是。” “是。” 孙老太太没再说什么,迎春就退了出来。迎春从孙老太太那里出来就去了雨凌的院子,槐角刚撬着雨凌的嘴喂了些药。 “夫人。”槐角见迎春来了,忙施礼。 “大姑娘可好些了?” 槐角低了头去,“药倒是喂了进去,只是没见大姑娘醒转过来。” 迎春坐在雨凌身边,望着雨凌紧闭的眼睛。最近一件件事都仿佛砸在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让她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迎春抚过雨凌额头的流海,“凌儿,你快快醒过来罢,母亲好害怕……” 第二百七十六章 规劝 司竹进了来,低声说,“夫人,小芸要见您。” 迎春站起身,走出雨凌的房子,小芸和紫苏、桂心立在雨凌的院子里。迎春走过去,看了一眼几个丫头,回头吩咐槐角,“仔细服侍着。” 槐角连忙就着,送出了迎春。 迎春带着几个丫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进了正房,迎春遣出丫头们,独留下小芸。“可是有什么事?” 小芸忙半俯身去,“奴婢昨晚从沈大人那里回来,沈大人说他会去帮着寻大夫。” 迎春点点头,小芸又道:“奴婢昨晚还看到,泽兰去陈姨娘的旧院里,结果让厚朴给赶出来了,想必是老爷的意思。” 迎春冷冷一笑,“她消息倒灵通,你仔细些,看看咱们院子里有没有那等嘴快的人,泽兰是咱们院子出去的人,自然会和这院子里的一些人关系极好。” 小芸马上点头,“夫人放心,奴婢定会仔细些。” 小芸回了话,退了出去。司竹心事重重的进了来,她走到迎春身边,为迎春添了茶,犹豫半晌,才说道:“夫人,您若是生气,真不理老爷不成么?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寻去了机会么?” 迎春捧过手炉,往小炕里挪了挪,“若是别人有人,纵是我和你们老爷不吵架时,想争宠,也是一样。司竹,我的事你就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一连三日,迎春都没再见过孙绍祖,孙老太太那里问起来,迎春只好说孙绍祖衙门的事忙。迎春虽然面上丝毫不露,心里却有些发急。不知道这几日孙绍祖到底去忙了什么,府里现在出了雨凌这桩这么大的事,孙绍祖可别再出事才好。 迎春从孙老太太那里出来时,有些心不在焉,她微蹙着眉头回到了自己的正房,却听得里面有孩子欢快的笑声。绣橘笑着从里面出了来,“夫人,奴婢抱着虎子来了。” 迎春笑起来,把大憋递给司竹,“你可是好久不曾来过了,小虎子呢?” “在里面和二姑娘玩呢,奶娘看着呢。” 迎春一进里面,见小炕上虎头虎脑的小虎子正和雨惜坐在一处抢蜜桔。雨惜抢过蜜桔怕小虎子再抢回去,急急火火的往自己嘴里塞,刚咬上一口,就被蜜桔皮那涩涩的味道给刺激了,丢了蜜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迎春忙过去,雨惜见母亲来了,哭得更盛,小嘴扁成一片,小眼泪一双双一对对的滴落下来。 迎春哄着抱起了雨惜,雨惜这才止住了哭声,依在迎春怀里。 小虎子此时爬过来,扯着迎春怀中雨惜的小虎头鞋,呀呀的叫个不停,仿佛对雨惜忽然离开,很是气愤。绣繘忙过去抱起了小虎子,嘴里埋怨着小虎子,“虎子,怎么能和二姑娘抢东西呢?” 迎春不以为然,“孩子才多大,你说这些做什么?雨惜能有小虎子这样年岁相仿的玩伴,倒是极好的。” 绣橘望着迎春,“夫人,奴婢想和您说句话。” 迎春望了一眼一旁的奶娘,奶娘连忙退出去,迎春才道,“要说什么就说罢。” 绣橘把小虎子放到小炕上,立在迎春身边,“夫人,我也听闻得说,您最后和老爷闹了起来,奴婢因是您身边的旧人,涎着脸向夫人说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何苦又真计较起来许多呢?” 迎春心下叹口气,却不好把话全向绣橘说明,“绣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有我的道理。” “奴婢这些个话原不该说,只是奴婢想着夫人更好。我听司竹说,老爷已经三日没回来了,夫人难道您就不惦记老爷么?” 迎春逗着怀里的雨惜,“惦记了又如何?绣橘,你现在已在孙府里扎下根了,我看着你成家添子,孙喜又待你是极好的,我自然也是放心了。” 绣橘愣了愣,惊得嘴巴长得大大的,“夫人,您……您这话是何意啊?” 迎春把雨惜放在小炕上,望着惊慌失措的绣橘,“如若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就要好好的。” 绣橘扑通一声跪倒在迎春脚下,“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说起这些个话来,奴婢听着有多难受。老爷夫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奴婢自是不敢问的,可是夫人难道不看在大姑娘和二姑娘的面上么?夫人若是离开,二姑娘不是没娘的孩儿了么?夫人怎么忍心?再者,夫人若是走了,奴婢还有什么脸呆在孙府上,有夫人在,才有奴婢的今天,夫人若是走了,奴婢自是要随着夫人去的,奴婢是要跟随夫人一辈子的。” 绣橘哭倒在迎春的脚下,迎春去拉绣橘,“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小炕上的雨惜和小虎子发现两个母亲的异变,雨惜先扯开嗓门大哭起来,小虎子一见雨惜哭,也跟着哭起来。 迎春忙抱起雨惜来,雨惜还是啼哭不止,令迎春一阵阵心疼,迎春眼中也落下泪来。 这时候,小丫头进了来,“夫人,郑姨娘来了。” 迎春忙拭去泪水,绣橘也站了起来,迎春说,“让她进来罢。” 水绸垂首进了来,先给迎春施了礼,见绣橘也在,笑着和绣橘打了招呼。水绸立在一边,对迎春说:“夫人,我来是想和您说件事。” 水绸低着头,迎春望了一眼绣橘,对水绸说,“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绣橘也不是什么外人。” 水绸应了一声,缓缓说道:“是这样,这几日泽兰总去我院里,送了好些的东西,我并不敢收。夫人也知道我这个人……我……我……我今日把东西全拿给夫人来了,还望夫人能替我做个主。” 迎春望着水绸有些发白的脸,了然了。泽兰想联合水绸去,水绸却是个没主见且胆子小的。水绸定是怕迎春知道此事,怪罪了她,所以今日才来。 “既然是送你的,你收着就是,只是别同她多什么话。她若是再去,你只管抄经,说要回向给老太太尽尽孝心就是了。” 水绸脸色一松,轻轻点了点头,和绣橘又说了几句闲话,退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根由 绣橘见水绸走了,气得直咬起牙来,“夫人,待我去寻那个小蹄子去,真真是忘了她的本了。” 迎春拿着两块糕逗着雨惜和小虎子,却对绣橘说,“你也别生这些个气,她也就是会耍这些个小手段罢。泽兰现是老太太名下的人,你打狗也要看主人了,何苦惹她呢。冷着她,我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招来?” 绣橘愤愤不平的又抱怨两句,也陪着迎春哄两个小家伙。 绣橘是快到掌灯才带着小虎子回去的,绣橘到走时,孙绍祖也没回来。绣橘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再说出什么来。 此时的孙绍祖正在醉风楼的雅座里喝着闷酒,厚朴立在一边。当夜幕全暗下来,孙绍祖坐在窗边,手中拿着酒杯,窗子开了一道窄缝,孙绍祖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望向一条街上。 厚朴走过来,低声说,“爷,应该没事了。” 孙绍祖站起身来,望着厚朴,“你就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 “是。” 孙绍祖趁着夜幕,从醉风楼二楼雅座的窗子里跳出,轻轻的落在地上。孙绍祖向前街望望,极快的朝僻静的后街跑过去。 孙绍祖转过小街小巷,只捡人少的路走。快到城西小卜街时,孙绍祖闪身进了一家民宅里。进来后,孙绍祖把院门插上,转身进了东厢房里。屋中有盏极暗的小油灯,油灯一边,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孙绍祖坐着喝茶。当听到门声时,男子转过身来,对孙绍祖一笑,“可甩掉尾巴了?” 孙绍祖一抱拳,“甩掉了,舅兄。” 沈子恒笑了起来,二人坐下来谈起话来。 …… 二更时分,孙绍祖站起身来,对沈子恒拱拱手,“舅兄,我这就回去了。” “妹妹那里你可想好如何交待了么?” 孙绍祖半垂下脸来,“我还不曾告诉与她,我……怕她担心了。” 沈子恒笑了,“绍祖,你待我妹妹,倒叫我放心。只是,夫妻间,间隙久了,鸿沟越深,你莫拖延太长时间了,于你于妹妹,都极为不益。何况,妹妹并不像以往的女子,她一向为人有担当,又足智多谋,若是告诉给她,倒让她心里踏实一些。” 孙绍祖思量片刻,点了头,打开房门出去了。 孙绍祖沿路返回醉风楼,当孙绍祖从醉风楼小巷对面人家的墙头上纵到窗口时,厚朴早等在虚掩的窗子后面了。 孙绍祖把桌上的一壶酒撒在自己的前襟上少许,问厚朴,“我走了后可有人来过?” “小二在门口问可要添酒,我说您睡下了,一会儿再添。” 孙绍祖赞赏的看了厚朴一眼,躺在榻子上,“去罢,你去酒楼里雇辆马车。” 厚朴答应着打开雅座的门,一喋喋声的叫小伙计。 快二更天,厚朴才架着孙绍祖回到了孙府里,厚朴直接把孙绍祖扶到了陈姨娘的旧院里,打发婆子关了院门,伺候孙绍祖睡下了。 第二天,孙绍祖醉酒的消息传到了迎春的耳朵里。迎春眉头一蹙,连让丫头去问一句的话也没有。司竹知道迎春心下还在恼着,嘴上就说,“夫人,要不奴婢去问问厚朴老爷那边的情况?” “不必了。”迎春抬起眼来,“你去了就如同我去,没这个必要。你若是无事可忙,就准备下开春后你的嫁妆,如果你不是什么大家的姑娘,但我也定不会亏了你,你列个单子来,要添什么,我都依你。” 一句话,说得司竹脸红了起来,“夫人别打趣奴婢了。” 晚上,孙绍祖破天荒的进了门,望着逗雨惜的迎春,孙绍祖满眼的温柔。孙绍祖把大氅脱下来,交给司竹,走上前,对着雨惜伸出手来,“让父亲抱抱。” 迎春抱着雨惜身子一避,正眼也不看孙绍祖,“你身上是极冷的,别激到惜儿。” 雨惜望了望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忽然呵呵的笑起来,口水流了一前襟。迎春把雨惜交给奶娘,奶娘抱着雨惜去后面睡去了。司竹带着几个丫头们也退了出去。 “迎儿,沈大人让我捎给你些话。”孙绍祖厚着脸皮往迎春身前凑。 迎春一闪身,坐在书案后面去了,扬声道,“沈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定会告诉给小芸,倒不劳烦孙大人。” 孙绍祖却不理迎春的冷嘲,继续说着,“就是凌儿病的画,其实,我也是知道谁人下的手。” 迎春柳眉一挑,不由得抬头看向孙绍祖。孙绍祖眉头微皱,正色的望着迎春,“是当朝皇上的亲叔父,福庆王派人做的。福庆王……也是我的暗主。” 果然,果然他是知情的。福庆王,皇上的叔叔,既然又是孙绍祖的暗主,为什么他要对雨凌下手呢?迎春脑中灵机一闪,警告!只能是这样了。迎春的脸上冷了三分,“孙大人即已知道谁对凌儿下手了,就该去寻了事主去,我想孙大人也是有这般本事的罢。” 孙绍祖垂下头来,“我找沈大人也是为这事。迎儿,很多事,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迎儿,你说得没错,是我骗了你。从惜月逝去后,我就不曾对哪个女子对过心。娶你,也是我应了主子的意思。其实上次,我和惜月的事,我只讲到一半。惜月当时没钱看病时,我被逼无奈,去一家聚雅轩古董店里做账房先生。我先向掌柜借支了几两银子为惜月治病,不想在为一位老主顾拿古董时,我失手打碎了一个宋代五大名窑之一钧窑烧制的稀世古币瓶。店掌柜要拉我去见官,我大惊,涎着脸向掌柜求情。我说我还有妻在病中,我说我还要为我妻看病,我说我此后可用一部分月钱还掌柜,只要留下给我妻买药的就行。” “可是,掌柜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他当时冷笑着说,我这辈子的月钱也还不起那支古币瓶。我一辈子最难忘的就是掌柜那极为蔑视的脸……就是这时,老顾主向店掌柜求情。我感激涕零的跪在这位贵人的面前,这个贵人就是出游的福庆王。我说了好多要报答福庆王的话,福庆王只是轻轻的摆摆手,笑道,等你有出头时能记得你这句话就行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身世 孙绍祖深深的吸了口气,“后来,惜月的病依然没见起色,我就带着惜月回了家里。我和惜月后面的事,你就是知道了。” 迎春有些不解,“那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福庆王的真实身份的?” “我携惜月来京都袭官,在一次上朝时,见到了恩人,恩人福庆王见到我也是一愣,我二人相叙,我要报答福庆王。福庆王摆手说罢了。福庆王的大量,让我很感动。福庆王和我聊了很久,福庆王问我惜月的病情如何,我实言相告。福庆王介绍一位太医,惜月吃了太医的药,略见好转。我大喜过望,从此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还福庆王这两次的大恩。” “不久,姨老太爷后也迁至京都。后来,惜月身体见好,能下床活动,我更为欣喜。但是,好景不长,并没过多久,惜月忽然急喘不止,我急得请了大夫,大夫说惜月得了是急哮症。只是片刻功夫,惜月那里竟然连话都不能说出来了,我万般无奈之下急求福庆王,福庆王亲点几名太医来治,却全无回天之力。最终,惜月哮症而亡。” 孙绍祖两手垂着,火盆在他身边丝丝作响,像是女子如泣如诉的哭声。迎春抬头看着孙绍祖,他瘦了,只是这几日,竟然瘦得下巴发尖了。 孙绍祖叹了口气,“惜月亡故后,我伤心至极,从此只靠酒色来打发人生,并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整日歌舞升平。一次偶遇,福庆王见我如此自暴自弃,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他痛斥我是个懦夫,说我根本配不上惜月那样的好女子。他的一巴掌打醒了我,从此我就想着死心塌地的跟着福庆王。王爷还告诉我,不要让别人看到他们走动过勤,防着小人口舌。其实,我也觉得和皇上的叔叔走动太近,让一起小人看了像是趋炎附势,于是,我就暗暗和王爷来往着。” 孙绍祖坐在书案一边的椅子旁,眼神落在书案上最上面的一本书上。“我表面依然眠花宿柳,和几个闲散的公子一起出去厮混,其实暗中常往福庆王那里走动。王爷一直待我很好,常常和我聊些闲话,并没让我做过什么事。可我却想为王爷出力,我总觉得我欠了王爷这一世的人情,若是不还,心下总觉不安。在五年前,王爷找我,王爷那天喝得大醉,他告诉我他在朝堂上的不如意,并说当今的天下原该就是他的。” “我心下有些张慌张,王爷借着酒劲说,虽然先帝和王爷是亲兄弟,但是先帝却毒害了他们的父亲——圣祖。当我听到这些个话时,我已惊得口不能言。那一晚,王爷哭得很厉害,嘴里始终在喃喃念着圣祖,我很同情福庆王,更为王爷不平。没几日,王爷忽然找到我为他做件事,我一字不问,马上答应,因为纵使王爷让我把命交给他,我也是极愿意的,谁让我欠了王爷天大的人情。而王爷就道出传闻的两本书。” 迎春打断了孙绍祖,“什么两本书?” 孙绍祖望了迎春一眼,“你难道现在还没觉得你生母李姨娘的身世不简单么?为什么元妃娘娘忽然待你格外亲热,为什么沈大人无缘无故会派个丫头来保护你,这些绝对都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源于你和沈大人的生母——李若瑜。” 迎春的柳眉蹙得更紧,“难道……李姨娘有什么显赫的身世么?” “李姨娘就是这场争斗中的漩涡人物。你不知道罢,李姨娘的身世不仅显赫,而且还极为神秘。她是西北总兵李大人的独女,这位风云般的人物李大人擅长兵法及武器制造,李大人所制的武器一向是无坚不摧,天朝中再无人能制出此等兵器来。纵是找来顶级制匠来,造出的东西也是万分不及一。李大人凭着当年的骁勇,及精湛的兵法,为先帝立下无数战功。” “很早前,就有传言说,李大人把兵法和武器制造方法写成了两本书。李大人戎马一生,孝忠于先帝,却因先帝信了谗言,对李大人起了猜忌。李大人得知消息后,开始想着把女儿藏在哪里最为安全。自己的部下定也是被皇上盯着的,思来想后,李大人悄悄把13岁的女儿若瑜托付给有些交情的贾大老爷,望贾大老爷能把自己的女儿藏起来,留下李族的唯一一支根。李大人不久就被奸臣陷害而死。” 迎春呆住了,她顺着这条思路,把整个后面的事都想明白了。有谁会想到,李大人会把罪臣之女藏到一个开国元勋贾家里。迎春为李大人的胆实所钦佩。后面的事,就更好理解了。 贾赦定是把若瑜改了姓名带回贾府,养在府里,当个丫头。贾赦一惯好色,不久因见若瑜姿色过人,且又是个孤女,就强娶为妾。但贾赦的好日子没过多久,朝廷和各有野心的人都在找李大人生前著的两本书,李府里定是没见得踪影,开始有些细心的人,发现李府里丢了一个孩子。想来这个时候,若瑜此时已经为贾赦生了贾瑚和迎春两个孩子。贾赦定是已对若瑜腻厌,热血退却后,贾赦开始觉得若瑜是块烫手的山芋,先帝早晚会觉察出来的。 迎春抬起头,眼睛微眯起,“是贾赦逼死的李姨娘罢?你既然知道了这么多,沈大人那里是怎么说的,你倒讲给我听。” 孙绍祖望着迎春有些削瘦的肩膀,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想,你该请沈大人亲讲给你。” 迎春眼中一冷,不动声色的接过话来,“贾赦逼若瑜把两本书的下落告诉给他。若瑜不交,贾赦就拿起两个孩子出了气罢?不然,沈大人何以对贾赦仇恨至极,连骨血亲情都不顾了。” 孙绍祖有些吃惊的望着迎春,迎春已中孙绍祖的表情中得知自己猜对了,她继续说着,“若瑜没想到贾赦竟连自己的骨肉也会下手。她身为人母,怎么可能见两个年幼的孩子受了这般的摧残。她……该是向贾赦投降了罢?” 第二百七十九章 精神补偿 孙绍祖悠悠的接过迎春的话,“若瑜只得交给贾赦一本兵法书,贾赦没想到传闻果然是真,他大喜过望,更加逼着若瑜把另一本最重要的兵器制造集交出来。长年的蹂躏,若瑜已经再也经受不了贾赦的折磨了,再加上眼见着两个孩子被贾赦当成了要挟的武器。若瑜知道自己是这祸根,只要自己不再了,孩子们就相对安全起来。若瑜就在一天晚上自杀了。” 迎春痛苦的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一个女子悲恸到最后,只能走一条死路时死灰般的眼神。她该有多不舍啊,年纪的孩子,两个小小的生命,可是,她又能如何?母爱最高的境界就是,以生命去诠释的母爱。 孙绍祖的声音开始有些艰难,“贾赦见若瑜已死,把若瑜的东西翻了个底朝上,也没找到兵哭制造的书。此时,贾瑚因受了伤身子弱又染了病,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贾赦见状,知贾瑚命数已尽,命人把贾瑚送到庄子上休养,实者自生自灭。贾府里的其他人,并不拿这个庶长子当回事,所以贾府里的人都默许了贾赦的作为。” “但是,不久,李总兵的一个部下沈石找到了庄子上。沈石曾被李总兵救过一命,他找到了贾瑚,买通了庄子上的管事要其称贾瑚病死庄子,沈石带着贾瑚偷偷走了,并请名医治好了贾瑚的病,对外都称贾瑚是沈石的儿子,为贾瑚改名为沈子恒,沈子恒靠着沈石的栽培考取武状元。” 迎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孙绍祖望着面色平静的迎春,知道此时迎春的心里定是惊涛涌起。“福庆王就是要我娶了你,然后查到另一本书的下落……” “所以你才会要收回休书,所以你才会去翻我的嫁妆,对么?” 孙绍祖低下眼去,“是的,当时我只想着找到那本书,然后……休了你。我从一开始对这桩婚事,就是极为不满的。怎奈,人情大于天,为了报答福庆王,我只能这么做了。”孙绍祖惨笑起来,“如果,一切都会按着设计的而来,我又会故像今日这样失魂落魄呢。我原以为你是一锤子扎不出声‘哎呦’的姑娘家,木头一根,却没想到,”孙绍祖说这里,无声的扬起嘴角,“大婚当日,你令我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你把我的劣迹,如数家珍般的抖落出来,丝毫不给我留一点情面。你从怀中迅速的拿出剪刀来,眼睛像一只发了威的老虎,随时准备和我拼命。还有,你纯洁如透明的眼眸,和你那冷笑时扬着的嘴角,都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如果这样的女子还是木头的话,我不知道哪里找不是木头的人。” 孙绍祖抬起头,深情的望向迎春,“从此后,我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想着有一天能把你匹烈马给降服了,让你心甘情愿的委身在我脚下。我想着,设计着,却不想,最终把我自己设计进去,我身陷情海,不能自拔。前几日,我又想到了惜月,但是只是一闪而过,惜月的影子就不见了。而我心里最深处的伤痛,却是你给我刻上的。我日日眼前晃动的,都是你冷漠的眼睛,我要发疯了,我真要疯了,我只想你和我说一句话,哪怕骂上我一句,也是极好的。但是,你待我,就是陌生,我那时候才知道,痛彻心脾的滋味,你让我伤不欲生……” 迎春的泪,无声的落下来,她把脸别到一边去。 良晌,没人再说话。只有烛灯偶尔发出的啪啪声。 孙绍祖叹了一口气,“我今日告诉给你这些,只想你知道事情的全部,不想再瞒着你什么。依现在来看,府上定是还有一个福庆王的探子,福庆王多次逼我未遂,定是着恼下了手,他是警告给我,要我时刻都记着,我及我全家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里。”孙绍祖苦笑了下,“其实福庆王早该察觉出我对你的异样了,他已经不信任我了……” 孙绍祖说完一番话,站起身,“你此后要小心了,既然有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且日日要上值,我只求你把母亲和孩子照顾好了,小芸你要不离左右。待这些事都结束了,你……若是想走……”孙绍祖眼神一晃,“我不会拦你……” 孙绍祖望了一眼沉默的迎春,迈步走向门口走去。 “站住,话没说完,你走什么?”迎春忽然叫住了孙绍祖。 孙绍祖转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迎春。迎春站起身,把纤纤玉手一伸,“你就这样打发我走么?精神损失费呢?青春补偿费呢?滑胎补养费呢?害我这些日子的伤心费呢?统统先给了我,我再走。” 孙绍祖望着小妻子挂着泪的脸上忽的换上了调侃的意味。虽然他不明白妻子说的什么费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惊喜万分,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把迎春拥入怀中,“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迎春扬起脸来,“我都要现银,概不赊账。还有,再加上这项,强抱我的银子。” 孙绍祖笑了起来,以吻封住了迎春的嘴。良久,才松开她,“不如再加上这项强亲的银子罢。” 迎春推着孙绍祖,“快起来,你要勒死我了。” 孙绍祖轻轻的松开些迎春,他望着迎春满头青丝,忽然就想到“白头偕老”这个词了。和这个女人白头偕老,不怕此生会寂寞了。只是,想着和沈子恒的计划,孙绍祖心中一凛。“迎儿,此后的日子也许会危险重重,你要仔细些才是。” 迎春嗯了一声,垂下眼来,“只是因为我,带累了一家人,我于心何忍?” “傻话,”孙绍祖咬了迎春的耳尖一下,“都是我落人口实,才会惹来此祸的。不过,沈大人那里也有交待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迎春知道孙绍祖在安慰自己,她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这张坚毅的脸,重重的说道:“有福同享……” 孙绍祖不假思索的回道:“有难同当……嗯,或者说,夫妻一体。”孙绍祖拦腰抱起迎春来,“走,我们‘一体’去……” “你真过分!” 孙绍祖嘿嘿的笑了两声,把貌似挣扎两下子的迎春抱进内室。 床弟间,迎春微张着的小嘴里吐着那四个字——夫妻一体。 第二百八十章 事发 迎春终于和孙绍祖合好了,司竹几个丫头喜滋滋的。绣橘抱着小虎子来时,司竹一边打络子,一边说:“我的一颗心是终于放下来了。” 绣橘一边哄着雨惜,一边笑着,“我们也是放心了,下一步就等着你成亲了。” 司竹脸如火碳般红,她狠狠的瞪了绣橘一眼,“难怪人家都说媳妇子难缠,果然如此。” 小芸笑着把小虎子抱到小炕上,小虎子又去抓雨惜的小脚。小芸一边护着小虎子,防止孩子掉到地上去,又一边打趣着司竹,“这话说得就无趣,蒋嫂子,你不是也要成为媳妇子的人么?” 司竹只能去锤小芸,小芸一边告着饶,几个丫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迎春看着,紧张的心里也松了一些。 这几天,孙绍祖总是回来得很晚,迎春虽然没问孙绍祖在忙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和福庆王的事有关。迎春叫住闹着的几个丫头,吩咐道:“绣橘,你去着人今晚悄悄儿的把大姑娘搬到我这里来。司竹,你去把二公子接过来,让京墨没事去老太太那里候着。小芸,你只护住了三个姑娘公子就行了。” 小芸皱起眉头,“夫人,您呢?” “孩子们在这,难道我还能离得远么?放心罢。” 迎春望了一眼身边神色略紧张的丫头们,迎春正色说:“你们要记得,这段时间府里已经出了大姑娘的事了,你们都是我贴心的人,我不曾把你们当成外人看,所以,你们要各自小心些。不过,外面倒别露出什么来,此事也只你们几个知晓就是了。” 几个丫头点点头,各自去忙了。 迎春叫过来小芸,低声吩咐着,“你去查查府里人的背景,最好把一些外面买来的挑出来,我瞧瞧。” 小芸向迎春一躬身子,“夫人倒该注意着几个强于下人们的人。比如郑姨娘,她原本就比一般人有些体面。罗依奴婢瞧着也不是个安分的。还有,就是家生子儿也保不全都是稳妥的。” 迎春一挑眉毛,“你可在下面听了什么么?” “奴婢倒没听什么,只是从前看花园子里时,听下人们说过,郑姨娘也并非就那么好,她也和丫头们抱怨老爷不理她。老太太那里虽然她避着些,但是她却和几个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们极好。老太太对郑姨娘的印象是极好的。奴婢担心郑姨娘心机藏得太深,毕竟,她是姨娘,没一个姨娘是不想老爷宠自己的。奴婢怕她假作伏低做小,表面温良,最后让夫人吃了亏。” 迎春没想到连水绸也有一番心思,若是小芸今日不说,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水绸那样老实的一个人会耍什么幺娥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迎春对小芸说:“这些事了我知道,咱们倒该想着应对的主意。小芸,你先去把下人的底儿再好好摸摸回来再说。” 小芸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下午,孙成浦下了学里就来到迎春的院子,迎春把东厢着人收拾了出来,说要好好看看孙成浦的功课。果然,每日迎春都会为孙成浦布置很多功课,孙成浦忙得不亦乐乎。当晚近三更天,小芸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媳妇,把昏迷中的雨凌也给搬到迎春这院的西厢里。雨凌身边只留下锦纹和木莲,其余人等都押在雨凌原来的院子里。 孙绍祖见迎春这样看重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激。 第二日一早,迎春正用早饭,小翠在外面叫了一声,“老太太来了。” 迎春很是惊诧,忙起身要出去接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却亲挑着帘子进了来。孙老太太一进屋,迎春就觉不对。孙老太太一脸怒容,一边扶着孙老太太的人却不是麦冬,而是泽兰。迎春的心不由得一突,难道泽兰挑拨什么了么? 迎春笑着上前,轻轻施礼,“母亲,大早起的,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孙老太太正眼也不看迎春一下,抚着泽兰的手坐到正座上,泽兰轻车熟路的从桌上端起一杯茶,亲捧到孙老太太面前,温声细语道:“老太太先喝一口茶暖暖气。” 孙老太太接过茶,虽然没喝一口,倒是赞许的瞧了一眼泽兰,然后看向迎春,“我只当你是个明白人,却也不想你竟然瞒着我做下这么大的事!我来问你,你眼里可曾还有我了?” 迎春一迟疑,“母亲,媳妇并不敢瞒着母亲什么,不知母亲问的是哪一件事?” “凌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到底还是让孙老太太知道了。迎春望了一眼孙老太太身边立着的一脸冷笑的泽兰,心头火起。她强压住怒火,回孙老太太的话,“母亲,是这样,倒不是媳妇有意瞒您,只是凌儿生病了,热刺刺的说上去,我怕您老人家身子受不住,所以才没报给您。” 孙老太太一喋声的问,“凌儿呢?凌儿在哪?” 迎春走过去,泽兰一见,心不甘的退到一边,迎春扶起孙老太太的手,“母亲,凌儿就在我的西厢将养着,我遣了几个得力的丫头服侍着呢。” 孙老太太忙着要去看雨凌,迎春只好扶着孙老太太去了西厢。 进了西厢,转到里间,孙老太太一眼看到正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雨凌。此时槐角正端着药碗一勺勺的往雨凌嘴里喂着药。孙老太太一把拨开槐角,药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药撒了一地。 孙老太太一指药碗,厉声问槐角,“你个大胆奴才,你给大姑娘喂的是什么?把她好好的一个人弄成这样不死不活的?!” 槐角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叩起头来,“老太太奴婢只是在给大姑娘喂此补养的药啊。” 迎春此时忙过来扶住孙老太太,“母亲,这却是太医给凌儿开的药啊。” 孙老太太气得面色铁青,把迎春的手甩到一边去,双眼通红的瞪着迎春,仿佛要和迎春拼了这一条性命一般。“原来泽兰说我还不信,我只以为是别人传错了。现在我亲眼看到才知道,原来我是瞎了一双眼睛,错把你个蛇蝎一般的女子当成好人,将一个好好的孩子给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我孙女儿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狡猾 孙老太太指着迎春的脸上,又是哭,又是骂的。任迎春怎么劝,孙老太太还是一味的哭闹。孙老太太叫着麦冬几个丫头,“你们几个快把大姑娘、二姑娘并二公子一起送到我屋里去,这屋里哪是人住的地方?!我就不信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有人敢害我的子孙,那我就同她拼了这条老命去!” 麦冬哪里还敢犹豫,叫着几个力气大的媳妇把雨凌、雨惜、孙成浦接到了孙老太太那边去。 迎春见状,并没说什么,几个媳妇风风火火的把三个孩子带走了。雨惜年纪小,被带走时哭得声嘶力竭的,迎春咬着牙不敢去看雨惜一眼。 孙老太太出够了气,理也不理迎春,扶着泽兰的手就走了。 迎春走进正房里,望着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心也一沉。“司竹,你去把绣橘叫了来。” 司竹连忙出去找绣橘,没一会儿子绣橘急急忙忙的进了来,迎春打发出小丫头,吩咐道:“绣橘,你一会儿子守在老太太院子门外,只要等泽兰出了来,就把她给我绑了回来。” 绣橘有些犹豫,“夫人,只怕让老太太知道了会怪罪夫人罢?” 迎春定定的望着绣橘,“这个时候了,我若是再前怕狼后怕虎的,几时能让孙府里消停了?看看现在,大姑娘病倒,老太太受人调唆,暗中还藏着一双眼睛,连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这府里还不够乱么?” 绣橘也咬起了牙,确实,现在府里哪里还像从前,这样压抑的感觉只令人窒息。“夫人放心,奴婢一会儿定会把泽兰带了来。” 迎春点了头,绣橘退下去了。 司竹走过来,“夫人,老太太那里可是如何是好啊?” “等老爷回来罢,这个时候我去了还不如不去。” 一直等到了下午,绣橘也没有回来。迎春不禁皱起眉来,看来泽兰倒很是聪明,居然知道自己的心思了。迎春遣人让绣橘回来歇了,片刻功夫,绣橘面色有些发白的进了来,“夫人,泽兰那个小蹄子着实狡猾,她居然没出来。” 迎春望着绣橘冻得发白的脸,安慰起绣橘,“你且歇歇,泽兰跟了我这么久了,想来是知道我的性子,她哪里还敢出来。只怕,这几天她都不会出来了。” “夫人,”绣橘有些发急,“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她么?” 迎春望着火盆,面色冷下来,“泽兰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放心,她比姨娘们都了解我,这样的人我岂会留了她?” 司竹和绣橘都不再说话。 傍晚时分,孙绍祖回了来,忽然见屋中异常安静,孙绍祖问迎春,“今日是怎么了?孩子们呢?” 迎春抬眼望着孙绍祖,将一早上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把刚要交给司竹的大氅又披到身上,“你且等等我,我去母亲那里瞧瞧去。”孙绍祖说完,转身就走了。 孙绍祖来到孙老太太的正房里,一眼就看到一边的泽兰在陪着孙老太太说话,孙成浦坐在书案边上呆呆的望着一叠书不说话,雨惜被奶娘抱着正逗着玩。孙绍祖的眉头不由得一皱。泽兰见孙绍祖进了来,忙退到一边,脸却微微有些发红。 “母亲。”孙绍祖给孙老太太施了礼。 孙老太太望着眼前的儿子,哼了一声,抬手将丫头们遣出,“你可是为你媳妇做说客来的?” 孙绍祖连忙笑了笑,“母亲说这是哪里的话,儿子只是想来看看母亲及孩子们。” 孙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今日早上我有些急躁了,好端端的把迎儿也给数落了一痛。祖儿,你要知道,迎儿现是当家主母,出了这样的大事,她难辞其咎。此事若是传到咱们孙族里,好说不好听啊,让人家怎么想。明白的人,也只能说她没当好这个家。可是那起个糊涂人呢,只会说她下手害了庶女,丢人啊,丢人。” 孙绍祖一躬身子,“母亲,其实这些的事怨不得她,她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料到这庶女昏睡之事呢?她年岁也小,母亲这般的见识,她哪里会呢?别说是她,就是我,也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啊。母亲,您老人家消消气。我现在已经寻了大夫了,哪天寻了来大夫,让大夫给凌儿好好瞧瞧。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凌儿生了病,我们总要先把人治清醒了才好说啊。” 孙老太太望了一眼儿子,眼睑低垂,“我把三个孩子抱到这里也不是别的意思了,我是想着我这里安全些,丫头婆子也多,照顾起孩子来更觉方便。” “母亲,”孙绍祖劝道,“您这样青天白日的把三个孩子都抱到您这边来,府里的上下人等都瞧着呢,到底于母亲的名声不好听,旁人只会说母亲和迎春婆媳生了间隙,纵母亲生了迎春的气,胳膊折了在袖里,自然也做得好些。” 孙老太太也觉孙绍祖说得有道理,想想早上自己带人去大闹迎春的际子确实好说不好听,“罢了,等孩子们养一段时间再送回去罢。只是你倒先忙着寻大夫来瞧了凌儿才是啊。” 孙绍祖应着,“母亲,我还有一事相求。” 孙老太太皱着眉头望着孙绍祖,“你是不是想把泽兰摆布了?” 孙绍祖没想到孙老太太竟然猜得这么准,吃惊的神态溢于言表,“母亲怎知道的?” “泽兰这个丫头倒机灵,早料到迎儿或是你会来治她的,她已求了我了,此后她就在我屋里服侍了。此事若不是泽兰告诉给我,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泽兰我是断然不会放的。” 孙绍祖见孙老太太把话说死了,也不好强去要人,他躬了躬身子,“母亲的主意自是好的,母亲,我想去瞧瞧凌儿。” 一说到去年雨凌,孙老太太眼睛有些发红,“进去看看罢,凌儿这孩子着实让我为她操心了。从前我因她是个女孩儿,不甚喜爱她。她倒也不记仇儿,我来了依然和我亲肠热肺的。后来我瞧着这丫头处事稳重,是个妥当的孩子,慢慢的就喜欢起来了。今日见她这个样子,我心如刀绞般。可见上天公平,我从前偏心着浦哥儿,现在上天惩罚我操心雨凌这孩子,也算赎了我当年的罪罢。”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明朗 进了里间,孙绍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雨凌,孙绍祖的眉峰不由得又是一紧。雨凌面色苍白着,双目紧闭着,青黛正坐在一边一勺勺往雨凌嘴里喂粥。大部分的粥滑过了雨凌的嘴角,青黛连忙去擦雨凌的嘴角。 孙绍祖皱紧了眉,“药可还吃着?” 青黛慌忙站起身,低着头,“老太太不让吃了。” 不用问,定是孙老太太又是在怀疑着迎春。孙绍祖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里间,向孙老太太告辞了出来。 回到了迎春的院子里,孙绍祖眉头依然不曾解开,他坐在小炕上望着对面坐着的迎春,把孙老太太的话先说了,然后才道,“母亲年岁大了,你倒也别和她一般计较,万事我最分明。” 迎春无声的笑一下,一颗心却挂着雨凌。 迎春问迎春,“真该看看沈大人那里可曾有了好大夫瞧瞧凌儿的病。” 迎春望着一脸担忧的孙绍祖,“你倒放心,我定会让小芸去问的。” 孙绍祖略一沉思,“小芸呢?今日怎么没瞧见她了?” 迎春低声说,“我让她去查这府里上下人等的底细去了。” “你是想查那边的人到底是谁?” “难道你知道?” 孙绍祖眉头锁得更紧,“先着人盯着些罗依的动静罢?” “罗依?”迎春有些吃惊,“难道是她?” 孙绍祖望着迎春,神色俨然,“罗依并不是家生子儿,是我从前一个酒肉朋友送的。但是我后来发现,罗依是福庆王授意我那朋友送来的。” 迎春眉毛一挑,即是酒肉朋友,定是交情淡薄,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称不上有什么交情的朋友而得罪了当朝的一个王爷。迎春不由得问,“你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很早了,你没嫁进来之前。我也有自己的打算,越是真是卖了罗依,或是弄走她,倒不如放在那里,闲置起来。” 不错,卖掉了,福庆王又会如何甘心,定会再想方设法弄来一个人。下一个人,哪个晓得福庆王会逮个什么机会把人弄到身边呢?倒不如留着罗依,至少是自己知道的一个。 迎春又想到一事,有些惊讶,“上一次你强留罗依,也是因为这事罢?” 孙绍祖无声的点点头。“不怕敌在明,只怕敌在暗。” “那水绸呢?她可是家生的?” 孙绍祖望了一眼迎春,竟然点了点头,“水绸是家生的,她父母是南边庄子里的,她从前是跟在老姨娘身边的小丫头,老姨娘病逝后,老太太瞧着她也妥当,就把她留着下来了。” 小芸怀疑的人倒是家生的,而自己一直认为还算无心机的罗依,倒是那个最有嫌疑的。迎春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压力好大,这个时候,她定要仔细小心些。 一夜无话,第二天,迎春送走了孙绍祖,水绸就来立规矩。迎春打发走水绸后,一边慢慢的打着络子,一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迎春叫过来司竹,“你遣个机灵些的小丫头,盯着小书房,仔细瞧着罗依。罗依去哪里倒无须拦她,只要快些告诉给我就是了。” 司竹退了下去。 小芸一挑帘子进了来,“夫人。” 迎春一见小芸,心中一亮,忙打发出丫头,叫过来小芸,“可是有什么消息么?” 小芸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奴婢查得,郑姨娘是个家生子儿,罗依倒是有些嫌疑。” 迎春听得小芸所说,和孙绍祖一样,点点头。“还有其他的么?” “倒也没什么了,不过沈大人正四处寻大夫呢,快的话这两日就该有消息了。” 听到沈子恒能寻到大夫来,迎春心里一松,不由得念了一句佛。小芸呵呵一笑,“夫人不是不信神佛的么?” 迎春笑了笑,“我这是感叹的,怀揣希望的念了一句。” 小芸也笑了起来。 用过晌午饭,迎春刚要歪一会儿子,小丫头在外面说道,“老爷回来了。” 帘子高挑,孙绍祖先进了来,后面跟着的竟然是沈子恒。“沈大人?!”迎春望着微微扬了扬嘴角的沈子恒,惊呼出口。 沈子恒一施礼,“孙夫人。” 孙绍祖让进来沈子恒,也不解大氅,对着迎春说,“沈大人带了一位大夫来给凌儿瞧病了,我这就带沈大人过母亲那边去。” “我也要去。”迎春忙说。 孙绍祖安慰着迎春,“我引着沈大人及大夫去瞧就是了,你倒是在这里待着消息罢。” 迎春想了想,说得倒也没错。沈子恒的身份现是外男,外男来了,自己却急急火火的跟着一起去孙老太太的屋里,着实不妥。让本来这几日就心焦的孙老太太看着,岂不是又给她添了一把火嘛。 迎春点了头,孙绍祖引着沈子恒出去了。 进了孙老太太的正房,早有人通禀给孙老太太。孙老太太一听是一位沈大人,脸不由得一黑。这个沈大人的名讳自己可并不陌生。当初雪姗的信里可是口口声声说得,这位沈大人与迎春关系不清不楚。虽说最后是证实迎春是清白的,但是这根刺却在听到沈大人来时,狠狠的又扎了孙老太太的心头一下。人还未到,孙老太太就已经皱起了眉头来。 泽兰这几日服侍得孙老太太极尽心,衣不解带,哄着劝着逗着,孙老太太瞧着泽兰倒是真有几分喜欢上了。在瞧着孙老太太听到沈大人来时,泽兰就已经察觉出孙老太太的异样来。 泽兰把一杯茶放到孙老太太手边,轻声道,“老君眉,若是冷了,就不好了。” 孙老太太端起茶杯,泽兰的话就说开了,“老太太倒也别小瞧了这位沈大人,沈大人若算起来,还是我们夫人的义兄呢,当时来寻夫人时,还拿了一对玉镯送给夫人。奴婢虽不懂这些玉哭,但是瞧着那成色,极是极好的,夫人还让奴婢们好生收着呢。” 啪的一声,孙老太太手中的茶杯从手中滑落,茶水溅了孙老太太一身。泽兰先惊慌起来,“哎呀,老太太您可烫着没有啊,快,老太太,我们进里面换件衣服罢,这可是如何是好啊。” 孙老太太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表赠信物,可这是够上私通的罪了。迎春竟然这样大胆,把这些没了面皮的事,做得像经了明路的一样。还有,这个迎春竟然如此贪财,别人家的东西岂是那样好拿的?俗话说,拿人手短。即拿了人家的东西,你要拿什么去还这个人情?! “好,好!”孙老太太发狠一般的叫了几声好。 泽兰见孙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嘴角微扬,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嘴里却劝着,“老太太,奴婢扶您进去换件衣服罢,这大冬日里的,小心着着了凉。”泽兰扶着孙老太太的手,把刚走过来的麦冬挤到一边,和孙老太太进了里间。 津嫣撇了撇嘴,声音极小的嘟囔起来,“可是真显到她了,在夫人面前时,也不曾见她这样献巧般啊。” 麦冬低声斥责了津嫣一句,“仔细着你的就是了。”望着二人的背影,抿紧了嘴。 孙绍祖和沈子恒进到正房时,孙老太太还未换过衣服出来。孙老太太也是故意想见沈子恒,媳妇的奸夫,自家儿子居然还如傻子一样陪着人家,可不是知道自己脑袋上已经换了颜色了?!孙老太太越想越气,“泽兰,我去把你家老爷给我叫进来。” 泽兰应了一声,去前面叫孙绍祖了。 孙绍祖听了泽兰的话,皱了皱眉头,却不好说什么,忙吩咐丫头给沈子恒并大夫添茶布点心,自己往里面而去。 一进了里面,孙绍祖见孙老太太正沉着脸坐在榻子上,孙绍祖问道,“母亲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沈大人引着一位大夫来了,沈大人是迎春的义兄,倒也不算是外人,母亲见见谢过两句倒也使得。” “谢他?”孙老太太的脸色铁青,“我谢他什么?谢他给我家媳妇表赠信物么?” 孙绍祖看了一眼一边的泽兰,“母亲,您可是又听了哪个人乱嚼舌头?” 泽兰竟然委屈的眼中泛起了红,孙老太太指着孙绍祖就骂,“你不说管管你那媳妇,倒来乱冤枉他人,你瞧着这丫头做什么?你是不是先摆布了这个丫头,你再来摆布了我?!” 孙老太太的话已经很重了,孙绍祖撩衣跪倒,“母亲息怒,儿子哪敢如此。儿子只是想劝母亲,大夫现是来了,母亲还是让大夫瞧了凌儿的病才是要情啊。至于别的事,总等这命先保住了,其他的事再说才是啊。” “我不相信这个大夫,你媳妇这个不清不楚的什么‘义兄’弄来的人,岂会是个好的?我纵是我孙女儿病死,也不能让孩子死在他们手上!” “母亲,”孙绍祖有些发急,“母亲请想,我是凌儿的父亲,凌儿是我的骨肉,难道我不想她好么?迎春的事本就是受人冤枉的,母亲非要在这时候抓着不放,耽误了下来,岂不是对凌儿不利了?若是这大人真瞧不好凌儿,我们倒还好说了,但是若真是位名医,我们岂不是耽误了凌儿的病了么?求母亲看在凌儿性命攸关的份上,先让大夫去瞧瞧罢。” 第二百八十三章 性命 孙绍祖的话也有些重了,这雨凌不好,若真是耽误下来,真就是人命一条的事。泽兰在一边想着,若真是自己惹得老太太不让大夫瞧病了,最后自己倒落得一身不是。许多大夫都瞧不好,这个大夫也许不会好到哪里去,倒不如让大夫去瞧瞧。若真是看不好了,正好可以说夫人使的意。 泽兰想到这里,在一边劝道,“老太太,老爷即说了,难道您还信不过老爷么?倒不如让大夫瞧瞧去,病人也是有投医缘的,许是大姑娘就会投了这位大夫的医缘,也未可知啊。” 孙老太太沉着脸,半晌没动,孙绍祖却极厌恶的看了一眼泽兰,坏事就坏在这样的人身上了。 孙老太太望着孙绍祖说了话,“去让大夫瞧了罢,我也瞧出来了,今日这大夫不看了凌儿的病,你也是不死心的。只是,祖儿,你要自己仔细些,若是看不好,就来回我,不值什么。若是他敢对凌儿下了手,我也不活了。” 孙绍祖皱了皱眉头,“母亲放心就是,有儿子在呢。”说完,孙绍祖退了出去。 再进前厅,沈子恒坐在那里虽然未动,但是脸色却不好看。孙绍祖一抱拳,“本是家母要亲出来谢过大夫,却不想家母这两日为小女的病犯了旧疾,现请大夫快去看看罢。” 沈子恒看了一眼孙绍祖,并没说什么。 大夫随着孙绍祖进了暖阁。雨凌正躺在床上,几个丫头在一边服侍着。大夫进了来,并不像其他大夫一样先把脉,这位大夫先查看着雨凌的脸色,眼睛,嘴唇,并让丫头把雨凌嘴撬开,看了舌头。在看过了雨凌的双手后,大夫才坐下来为雨凌把起脉来。 片刻,大夫起了身,“孙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罢。” 孙绍祖同沈子恒、大夫一起出了来,在前厅里坐下来,孙绍祖直接就说,“大夫,有什么话你但讲无妨。” 大夫皱着眉,“令媛确是中毒之相啊,而且,先前也耽误了段时间,只怕不好医治啊。” 孙绍祖心头一紧,“大夫,还请您给想个法子才好。” “办法倒是也有,只是凶险了些。” 孙绍祖连忙说,“无妨,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救我女儿。” 沈子恒问道,“王大夫,您倒说说,这药会如何凶险?” 王大夫皱着眉,“若是孙小姐体内的毒与药不合,孙小姐就全无生还。” 孙绍祖愣住了,自己一直很乖巧的女儿,竟然就被人害成这样。若是不好怎么办?若是女儿就此没有了怎么办? 孙绍祖提了提气,声音有些低,“王大夫,若是不用此药,你瞧着小女会如何?” “只多会再活一个月。” 孙绍祖和沈子恒都沉默了,做药,还是不用? 王大夫在一旁说,“孙大人要不要和夫人商议一下?” 孙绍祖摇了摇头,“用……罢……” 孙绍祖要赌一次,拿雨凌的性命赌一次!若是赢了,自己换回一个活过来的女儿。若是输了……孙绍祖握紧了拳,这个风险还是由自己来担的好,以现在孙老太太对迎春的成见,迎春不好参与其中。 说完这话,孙绍祖的眼圈有些发红。沈子恒拍了拍孙绍祖的肩膀。 房中的空气似乎开始稀薄,孙绍祖深深的吸口气,“王大夫,请开方子罢。” 王大夫摇摇头,“只能用我自己密制的药了。” 王大夫从自己药箱中取出一锦匣,打开来,里面有一粒丸药。这药周身青黄,不像普通的药有些暗褐色。王大夫亲把药化开,让丫头们把药给雨凌喂下去。 沈子恒在一边问,“用了药,可是会有什么异常么?” 王大夫摇着头,“人和人不同,有些人用过会,只是睡着,最后自然而醒,有些人却又不同,用过就会醒来。若是凶险些的或是不服此药的人,”王大夫看了一眼孙绍祖,“全身抽搐,会喷血而亡。一般若是服了此药,半天的功夫都能看出服与不服来。” 孙绍祖只觉得脊背发冷,心里默念着,但愿自己女儿不是那凶险的。 孙绍祖见药喂过去了,谢过王大夫,打赏王大夫,并亲把王大夫送到府门处,望着王大夫走了。沈子恒并没随王大夫一起走,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绍祖,我倒不如陪你在前面坐坐罢。” 孙绍祖也知道沈子恒不放心,就是自己也是不放心,二人去了前厅里坐着说话。 迎春那里得了消息说大夫走了,已经给雨凌喂了药,心里不安,向孙老太太的院子而来。守门的婆子一见迎春,先是施礼,待迎春要进去时,婆子一脸的为难,“夫人,不是奴婢无礼不放您进去,老太太有话,奴婢实在不敢啊。” “那……我就在你们守门的房子里坐一会儿子罢,等到大姑娘那里有了准信儿,我就回去,我也不难为你。” “门房有些臜腌,奴婢怕污了夫人的金躯。” “无妨,你去收拾一处干净的椅子就是了。” 迎春也极尽委屈了,婆子哪里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又不进正房,想来也是没什么事的。待大姑娘那里有信了,夫人自会回去的。再者,这府里真正掌权的还不是夫人嘛。 婆子忙进了屋子收拾了一处干净的椅子,请迎春进了去。司竹找着杯子为迎春倒了些热水,“夫人将就一下子罢,好亏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罢,大概两个时辰也是最多的了。” 迎春点点头,对在一边躬着身子的婆子说,“你去忙你的罢。” 婆子出去了。 迎春忽然觉得时间开始漫长起来,她轻轻的捧着茶杯,望着里面的开水,皱起了眉头。雨凌可千万要挺过来啊,千万千万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老太太的正房里忽然乱了起来,一个小丫头抽身往出跑来,司竹忙出去拦住了丫头,“可是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的话说得都不利索了,“大……大姑娘……吐血了……!我……我现要去告诉给老爷!” 第二百八十四章 急转 司竹脸色一白,差一点跌坐在地上,小丫头此时已经出了院门。迎春从门房里走出来,望着脸色骤变的司竹,心头一丝不祥闪动着,“出了什么事了?” 司竹望着迎春,木然道,“大姑娘……吐血了……” 迎春身子晃了晃,多亏一边的紫苏一把扶住了迎春。迎春身子有些发抖,“我……我要去看看凌儿。” 从夫人嫁到孙府里来,司竹和紫苏从没见过迎春的脸像现在一样白过。两个丫头不由得对视一眼,司竹凑上前,有意拦迎春,“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急,但是现在您去岂不是火上浇油,老太太还……” 迎春不顾着紫苏和司竹,快步向正房这边疾步走来,守门的小丫头刚要拦迎春,迎春一把把小丫头推向一边,挑帘子进了来,转过前厅,就向暖阁而来。 暖阁里早已乱成一团,一地的鲜血及胃中所食的垢物,丫头们正在忙着收拾着。孙老太太怀中抱着嘴角还挂着血的雨凌,在床上高一声低一声的放声大哭着,一喋声的哭叫着“肉儿啊”。 迎春木然的立在暖阁处,望着脸色已成一片死灰的雨凌,眼泪哗的一下掉了下来。 孙老太太此时也看到了迎春,她放下雨凌,哆嗦着走到迎春面前,还不及迎春说一句话,孙老太太就颤抖的指着迎春,骂了起来,“你个扫帚星!你用狐媚子的法术摆布了祖儿,又弄死弄走祖儿身边的人,把孙府当成了妓院,此着奸夫来了家里。现在竟然勾结奸夫对我的孙女儿下手了,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早该浸了猪笼!” 迎春说不出一句话来,任由孙老太太骂着,她的心已犹如死掉了一半,雨凌,她最喜欢的女儿之一,一个多懂事多乖巧的孩子啊,孙府里第一个接纳她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样死了。迎春双耳嗡嗡作响,只觉得心头抽空血一般的难受。若不是因为自己,雨凌哪里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呢?!迎春泪似滂沱。 泽兰望着眼前的一幕,牵了牵嘴角,在一边握着孙老太太的手,泪流满面,“老太太您身子要紧啊,你现在纵是罚了夫人又如何,大姑娘已经不中用了啊!” “罚她?!”孙老太太双眼冒火,“罚她是轻的,我……我还要打她呢,我要打她这个凶手,我要打杀她这个杀我孙女儿的凶手啊!” 孙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手,一巴掌掴在迎春的脸上。丫头们惊呼出来。迎春本就心如死灰,现被孙老太太一打,瘦弱的身子晃了晃,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司竹和紫苏手疾眼快的接住了迎春,再看迎春,双目紧闭,竟然不醒人事了。 暖阁更加乱了。 这时候,孙绍祖和沈子恒一前一后的进了来,见暖阁里乱成一片,司竹和紫苏眼泪涟涟的正呼唤着迎春,迎春玉琢的脸上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再看一边呆住了的孙老太太,孙绍祖和沈子恒顿时明白了一半。沈子恒怒火中烧,孙绍祖也大惊失色。 “母亲,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孙老太太望了望迎春,嘴唇动了动,“我只掴了她一掌……祖儿,她若是不把凌儿害成这样,我又岂会打她呢?” “你居然敢打她?”沈子恒高喝一声,脸显得有些狰狞起来。他怒气冲冲的望着孙老太太,“我妹妹嫁到你们孙家,不是来受气的!司竹,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夫人扶进去,快去请大夫来。” 孙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挺了挺腰杆,理直气壮起来,“这里是孙府。” 沈子恒冷冷笑起来,“若不是我妹妹求着我,现在这里哪里还是孙府,早就是地府了!” 孙绍祖忙劝住沈子恒,一边遣人叫孙喜来,快去再请王大夫来瞧瞧。 孙老太太一见沈子恒杀人般的目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好啊,你倒把这里变成地府我瞧瞧,你先把我这老婆子杀了罢,你欺我孙府里没人,任你个奸夫如何猖狂!” 孙绍祖只觉得焦头烂额,一边安抚着沈子恒,一边让人先把孙老太太扶出去。一颗心又惦记着两边人事不醒的人,孙绍祖只觉得心都空了。 一会儿子功夫,司竹急急的来回,“老爷,老爷,夫人醒了。” 孙绍祖和沈子恒都站了起来,二人进了里间,迎春扶着紫苏坐起来,泪水却又掉下来,她抬起头望着孙绍祖,“老孙,都是我害了凌儿,都是我的错……” 孙绍祖心如刀绞,却也只能强颜安慰着,“快别说这些的傻话,怎能怪你呢。” 沈子恒急忙问,“迎春,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快告诉给大哥?” 迎春抬起泪眼,“大哥,我只觉得现在……生不如死啊……” 一句话说得孙绍祖和沈子恒都皱起了眉来。 小丫头进了来,“老爷,王大夫来了,让他先给大姑娘瞧病么?” 孙绍祖站起身,和沈子恒走出去,迎春也要挣扎着下床,被孙绍祖按在那里,“你就别让我再担心了,听话,好生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孙绍祖和沈子恒见了王大夫忙说了情况,王大夫皱着眉进了暖阁。望着床上的雨凌,王大夫却忽然一呆,王大夫忙问,“刚才是哪个丫头在孙小姐身边服侍着?” 锦纹走过来,“大夫,是我。” “快把刚才孙小姐的情况从头说一遍。” 锦纹有些害怕,低着头开始讲起来,“大姑娘用过药后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忽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奴婢以为大姑娘要醒转过来,忙去服侍,谁知道大姑娘竟然先吐了起来。” 王大夫拦住了锦纹的话,“你家大姑娘吐的是什么?” 锦纹想了想,“开始是些早上的粥,后来就吐起了大口的血来。” “你且仔细想想,是吐的,不是喷出的?” 锦纹仔细想了想,点点头,“是吐的,不是喷出的。” 孙绍祖忙走过去,“王大夫,小女可要紧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喜从天降 王大夫也不答孙绍祖的话,走到雨凌身边,翻开了雨凌的眼睛,又看了看雨凌的手掌和舌头,才长出一口气,对着孙绍祖一抱拳,“孙大人,令媛的毒血该是全吐出来了。恭喜孙大人。” 孙绍祖惊讶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倒是沈子恒忙谢过王大夫。孙绍祖这才想起来谢王大夫,王大夫笑了笑,“也是令媛的造化啊,小小年纪,身子骨太弱啊,我也怕她扛不过来。一会儿子,我再开把丸药给孙小姐吃下去,吃上几日这个药,再换些药,孙小姐的身子就无大碍了。” 孙绍祖又想到刚才急火攻心的迎春,忙对王大夫说,“王大夫,拙荆刚才也是昏了过去,现在虽好转过来,我却也不放心,倒请王大夫过去帮拙荆诊诊脉。” 王大夫答应了,孙绍祖忙遣丫头去里面禀告给迎春,然后请王大夫进了里间。 王大夫坐在床边的小绣墩上,给迎春把起脉来。没一会儿子,王大夫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孙绍祖很是紧张,忙问,“王大夫,拙荆身子可是有什么病么?” 王大夫退出里间,才说道,“孙大人,难道尊夫人有孕了你也不知道么?” 孙绍祖和沈子恒都愣在原地。迎春怀孕了?迎春怀孕了! 孙绍祖抓住王大人的手,惊喜万分,“王大夫,您可诊得仔细了?不不……嗯,我的意思是说,你可是敢肯定的么?” 王大夫只觉孙绍祖握着自己的手生疼起来,他抽了抽手,孙绍祖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王大夫笑了笑,“我虽专看毒症,不过这普通的孕脉我还是摸得清的。” 孙绍祖忙命人重赏王大夫,让孙喜亲去请王大夫给雨凌和迎春开方子,自己则急匆匆的进了里间。迎春正坐立不安倚在床上,见孙绍祖进了来,忙问,“到底是怎么说?凌儿怎么样了?” 孙绍祖笑了起来,“你且放心,大夫说凌儿没事了,就是咱们,也有件大喜事呢。” “大喜事?”迎春望了望孙绍祖笑着的脸,“是何喜事?” 孙绍祖握住了迎春的手,“你怀孕了,我又要当爹爹了!” 迎春“啊”了一声,捂住了嘴巴,“真的?真的?真的么?” 孙绍祖望着迎春不敢置信的脸,笑着点了头。 真的?大夫不是说自己不能再孕了么?怎么会……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迎春原本以为自己再没有做母亲的权利了,原本她以为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了,她还在悄悄的叹息过,面上不敢露出什么来,装得坚强。 可是,可是……今天,她如愿了,她又怀孕了!天啊!迎春嘴动了动,却终没说出一句话来。迎春竟然高兴得眼中又有些发红。 孙绍家连忙劝了起来,“要不许再哭了,小心着肚子里的孩子呢。” 迎春拭了眼睛,笑着点点头。忽然,迎春眼睛一黯,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福庆王没除掉,整日对孙府里的人虎视眈眈。福庆王的探子也不敢确定,现在孙府有些草木皆兵。雨凌又是从鬼门关刚逃回来,福庆王见一计不成,会不会再成一计来害人,又有谁知道呢?自己怀孕之事定会在府里传开来的,若是那个探子知道了,会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呢?迎春只觉得心头一空。 迎春面色的变化,孙绍祖尽收眼底,他知道迎春在着急什么事。 孙绍祖把迎春拥在怀中,“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告诉给你,我就是舍了性命,也要保全你们母子,你要相信了我。” 迎春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减,却怕孙绍祖更加为她操心,迎春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这时候,司竹的声音在外响起,“老爷,夫人,沈大人想瞧瞧夫人。” 从刚才得知迎春怀孕,就只有孙绍祖自己进来的,沈子恒一直留在外面等着。想来是知道他们夫妻得知此喜讯,要说些体己话。所以沈子恒极为识趣。 孙绍祖望着迎春笑了起来,“想必舅兄是等急了,这是件大喜事,舅兄当然要进来瞧瞧你,嘱咐上两句才安心。” 迎春坐了起来,推了推孙绍祖,对着外面的司竹说,“让沈大人进来罢。” 司竹让过了沈子恒,沈子恒望着床上的迎春,搓了搓手,笑了,“我已遣小厮去叫苏大夫来了,一会儿让苏大夫再给你好好瞧瞧,让他开几副药吃吃,我才放心。” 迎春第一次见自己大哥这样欢喜无措的样子,“沈大人倒不必担心,我现在很好。” 司竹忙给沈子恒搬来个绣墩,沈子恒坐在一边,“我会再遣几个人过来,孙大人,你只说是你买来的小厮和丫头就是了。” 孙绍祖沉思片刻,“只怕这样大的动作了,福庆王那边会有怀疑,倒打草惊蛇了。” 沈子恒有些担忧,孙绍祖又道,“其实有小芸跟着迎春倒也够了,我身边有几个小厮,也是得力的。” “那我就在孙府附近埋伏些人罢,真是有什么动静,外面的人也有个照应。再者,我总想着,大概你孙府附近现在该有些福庆王的人了罢?” 迎春皱了皱眉,“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和我还说这些个。” 小丫头进了来,“老爷,夫人,大夫来了。” 苏大夫被请了进来,双方客套两句,苏大夫就开始帮迎春把脉。苏大夫皱着眉头把了一会儿脉,对迎春说:“孙夫人果然是喜脉,不过因为先前儿伤了身子,这胎怕是极难保住的,而且我也要告诉给孙夫人,一定要小心着身子,若不这个孩子再有什么差错,”苏大夫望了一眼孙绍祖,“孙夫人身子定会再难治好,只怕,性命也要搭上去。” 沈子恒皱起了眉,“怎么会这么严重了?” 苏大夫摇了摇头,“上一次孙夫人的身子就是极弱的,加之中了毒,能再有身孕,已是奇迹了。若是这个胎儿再有什么闪失,真就是回天无力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暂时的安宁 沈子恒先笑了笑,“到底是件喜事,我们仔细些就是,特别是你,”沈子恒望向迎春,“你自己要先仔细小心些才是啊。” 迎春笑着点了点头。 小丫头进来回禀,“老爷,夫人,大姑娘醒了!” 迎春喜出望外,就要下床,孙绍祖忙去拦。沈子恒见了说,“你就让她去罢,若不是亲眼看到了,我想她心里也不会安心的。” 孙绍祖望着一脸急切的迎春,终于同意了,孙绍祖亲扶了迎春去暖阁。迎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无奈孙绍祖执意如何,迎春也就随他了。 暖阁里,雨凌正小口的喝着锦纹喂着的米粥。雨凌见迎春和孙绍祖进了来,要支起身子,细细的胳膊一软,又躺回了床上,极细的叫了声“父亲……母亲” 迎春疾步走过去,抱住了雨凌,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孩子,你要吓死母亲了……” 雨凌眼中也闪出泪来,母女二人抱在一处。孙绍祖忙上前来劝,“夫人,凌儿身子刚好些,倒别哭坏了,既然已经大好了,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况且现在你也不益哭了。” 雨凌望着迎春,孙绍祖解释着,“你母亲怀孕了。” 雨凌高兴的张大了嘴巴,良久才发出声来,“太……好了。” 迎春忙拭了泪,嗔怪的横了孙绍祖一眼,“当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迎春拉着雨凌的手,“倒是母亲见你就忘了忌讳,怎么就哭了起来了。凌儿,你这几日先捡清淡的吃些,等大好了,想吃些什么,母亲着人去给你做,好不好?” 雨凌苍白的小脸点了点,迎春又细细的和雨凌说了会儿子话。 这时候,有哭声传了来,不一会儿,孙老太太扶着泽兰的手就进了来,“凌儿呢?我的儿啊,快让祖母瞧瞧。” 迎春忙退到一边,孙老太太上前到了雨凌床边上,又是哭了起来。孙绍祖又忙去劝,孙老太太这才止住了哭声。 雨凌的声音有些虚弱,“让祖母……担心了……” 孙老太太哭着抱住了雨凌,又是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子,才放下心来。孙老太太望了一眼一边的迎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上还是有些阴沉。 “母亲,”孙绍祖望着孙老太太,微微欠身,“迎春她怀孕了,大夫刚刚给她把了脉,我们府上要添喜事了!” 孙老太太良久没回过神来,一边的泽兰也傻了眼。夫人怀孕了?怎么可能?她不是不能再生了么?泽兰差点坐到地上去。 孙老太太有些木然的望向迎春,“真……的?” 迎春回望着孙老太太,点了点头。 孙老太太不再说话,心里却五味杂陈,自己以为媳妇要害孙女儿,却不想,却是救了孙女。而自己在打了媳妇一巴掌,媳妇脸上的红印还未全消退去,竟然听到了媳妇有孕,自己要有嫡孙的消息。这可让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母亲。”迎春却在此时开了口,“我也知道母亲心疼凌儿的心,我并不怪母亲,也是因为我没把家中与沈大人旧交讲给母亲。” 迎春这样一说,孙老太太更觉愧疚,“迎儿,都怪母亲气急并不多加思索,把你给冤枉了,你别生母亲的气才是。” “看母亲说的,我们是一家人。” 孙老太太羞愧的笑了笑。迎春又说了话,“母亲,有件事,我想求了母亲。” “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求呢,直管讲了来。” 迎春微微躬着身子,“泽兰跟在母亲身边,府里就出了这些个事,现在虽然不能说是泽兰所为,但是她却也脱不了嫌疑,母亲,我想着把泽兰带回去问话,不知道可否使得?” 孙老太太皱了皱眉,媳妇现在要泽兰,是不是要报复泽兰啊? 泽兰在一边一听,忙跪了下来,“老太太,夫人,若是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奴婢好了,奴婢是没什么不能答的。” 迎春微微一笑,“难道是我问不了你的话么,泽兰?” “不,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 面对着迎春的步步紧逼,泽兰有些慌张起来。 孙绍祖走过来,“母亲,凌儿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始终找不到下毒的人,并不只是泽兰,这府里上下人等都有嫌疑,倒让迎春把人带回去,让孙喜家的好好问问,若是再出一次凌儿的事,可如何是好?” “呸呸!”孙老太太啐了孙绍祖一口,“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你这个孩子……”孙老太太望了一眼泽兰乞求的目光,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去拿主意就是了。” 泽兰忽的一下坐到了地上,完了,自己又落回到夫人的手里了。 孙绍祖应了下来,叫人把泽兰带走。孙绍祖忙又遣人请过来沈子恒。沈子恒过了来,孙老太太谢过了沈子恒,又说了些抱歉的话。沈子恒倒也没太计较。 孙老太太留了沈子恒用晚饭,孙绍祖陪着沈子恒去了前厅。司竹几个和迎春回了院子里,众人都散了。 全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晚饭,萦绕在孙府里阴鸷的气氛终于被喜气冲散些。 福庆王府。 福庆王正坐在书房,不远处立着雪胆。 “王爷,‘雅克萨’说贾迎春怀孕了。” 福庆王双掌撑在书案上,冷冷一笑,“孙府里喜事倒多,雪胆,雅克萨有没有说孙绍祖的女儿是谁救的?” 雪胆一抱拳,“就是从前雅克萨提过的沈子恒请来的大夫。” “沈、子、恒?”福庆王把眉锋一挑,“看来他们倒也有了臂膀了。” 雪胆在一边不敢说话。 福庆王站起身,走到房中央,“既然他们想试试我的耐性,那我倒不介意多玩一会儿子。雪胆,去告诉给雅克萨,孙府里的人太多了,让雅克萨除去几个醒醒他们的心罢。” 雪胆应了一声,退下去。 福庆王坐回到书案边上,浅浅一笑,那笑却阴冷至极。“雅克萨,要塞也。孙绍祖,不知道这样的要塞你能不能攻得破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家事 快过年了,迎春开始张罗起置办的年货了。庄子城来了车子,韩忠又送来了庄子里的野味。孙绍义写来信,说媳妇怀孕了,问孙老太太能不能过年不回来了。孙老太太索性也不勉强。 孙惠莹的夫君韩则在八月通过了秋闱,且成绩极佳。定海侯果然为五子在都中另外设府,定海侯为韩则夫妻置了一个二进的院子,让韩则专心备考二月份的会试,韩家全家就搬到了松江府去了。韩则更为专心读书,孙惠莹照顾左右,本是说过年要回来看看的,可是韩则读书时间紧,夫妻两个决定不回去了。 孙老太太一算,这个年就只和两个儿子、大女儿与自己一起过了。虽然单薄了些,少了一直叽叽喳喳的小女儿,冷清了些,但是想想有了身孕的媳妇,孙老太太觉得这个年还不能说上不热闹。 王贵家的忙着蒸年糕,司竹几个忙着扎灯笼,做荷包。小芸整天神神秘秘的做着一些不让人瞧的东西,迎春一直很好奇,小芸说什么也不让迎春看,迎春也就没去看。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快到了年前,这一日早上,孙府的宁静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有婆子骂人的声音,接着是更难抑制的呼唤声。不到一个时辰,花园子里就围住了一些人。孙喜正吩咐着人看着,一边让人急报到顺天府里去。 孙府里第一次这样忙乱无序,因为出了人命了。通房丫头蒋泽兰被人勒死在花园子里! 看过的下人现在说起话为嘴还在哆嗦着,“兰姑娘的嘴张得有那么大,眼睛突着出来,舌头有一扎手长伸在嘴外面,吓死人了。” 一边的人问,“可是被人勒死的?不是陈姨娘或是姜姨娘的鬼魂索了命去了?” 讲述的人哼了一声,“我当时又没在,我怎么知晓。” 听到这人学着的时候,一旁围着的都缩了缩脖子。昨日还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今日就剩一具尸体了,任是谁听了,都觉得恐怖。再想想,自家老爷是在朝堂上行走的人,堂堂三品官,府里竟然出了这么一桩子事,这脸可是往哪里放?丢人啊! 泽兰的死,在孙府的下人圈子里有了很多个版本,一个是鬼魂索命来的,一个是敌家袭仇版本,更有甚者传是树妖吸人脑子的版本。这些个版本被人越传越离谱,府里上下人等到了天黑都不敢单独出去值夜。 迎春坐在小炕上听完这个消息,先是一愣。泽兰……怎么会死呢?迎春的身子微微一抖。“可是瞧仔细了?”迎春有些不死心的问绣橘。 “这种事赤口白牙的,我哪里敢胡乱说。” 怎么会这样?迎春的心沉了又沉。没错,自己是很讨厌泽兰,很恨她,恨她背叛了自己,恨她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恨她想法设法的爬到通房丫头的位置上。可是,纵是这样的恨,迎春也不希望泽兰死。到底是跟了自己这些年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呢?迎春眼前一直晃着泽兰咬着帕子,和司竹凑热闹逗绣橘的样子。 迎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人生无常啊,真是无常啊。 后来明白肯定此事也是与福庆王有关的。但是外人却不一定会这样想的。哪个人知道是不是自己把泽兰害死的,毕竟全府上下都知道迎春是极不喜欢泽兰的。泽兰现在死得不明不白的,迎春也脱不了干系。 迎春遣人去叫泽英,泽英一进屋就跪在迎春面前,原来泽英已经问了请他去的人。泽英大哭起来,“夫人啊,奴才虽然知道泽兰对不住夫人,但是请夫人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与她计较,能不能把她的尸骨赏给奴才,奴才要把泽兰葬了。” 迎春叹着气点了头,泽兰抹着眼睛谢过了迎春,去安葬自己的妹妹去了。 此事一过,孙府里原本热闹、喜庆的气氛淡了许多。 孙绍祖听说这事后,皱着眉进了屋。孙绍祖端着茶杯,坐在迎春对面喝着茶,收头却不曾松开过。迎春望着孙绍祖,心下已知孙绍祖料到是福庆王下的手。 迎春心头不由得一凛,她把女红放在一边,对孙绍祖说,“老爷也是有些察觉罢,只是我想劝老爷一句,有很多事,我们现在不能做,也不可能去做,却可以在未来做,老爷定要沉得住这口气。” 孙绍祖笑了笑,握了握迎春的手,“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就是了。” 迎春把女红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并没看孙绍祖,“凌儿那里好很多了,王大夫说再吃一味药,就可以不必吃了。” 孙绍祖点了点头,不由得看向小妻子。她一再和自己闲聊,难道真就是因为无事么?孙绍祖不信,这么长时间了,以孙绍祖对迎春的了解,一是怕她过分担忧而顾左右而言他。孙绍祖眉头微松,若自己再在脸上露出什么来,岂不是白白可惜了自己妻的良苦用心么? 孙绍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柏逸想请我们夫妻去府里小坐,我想着你身子不灵便,就谢绝了。我告诉给柏逸,若是他夫人没事,倒可以来我府里坐坐,柏逸答应了。” 迎春嘟着嘴,长出一口气,“好了,今日就做这些罢。对了,老孙,凌儿年岁也不小了,你也该想着给孩子议亲了罢?还有,我先前儿答应着浦哥儿,等他学业有长进,就请教骑射的师傅来,你倒物色个好的人选啊。” “浦儿的事,你且放心,我自会去物色。凌儿定亲的事,若要靠你去忙,毕竟,你已经帮着咱们家找了两处好姻缘了,所以,还是你来找比较好。还有,你准备准备,二哥家的韬儿已经是童生了,你备些礼物去。”孙绍祖说着,有些骄傲,“我这个侄儿读书倒是块好材料,比二哥将来有出息。” 迎春也奶是惊喜,“韬儿县试过了?” “过了,别看韬儿不大,本事却也不小。” “二哥的铺子如何了?” 孙绍祖若有所思,“二哥不在薛家再取货了,好像是找了家。” 迎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从二夫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二夫人着实颓废了一阵子,见谁都像霜条了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 “二嫂那里快生了罢?我们也要备些礼才是啊。”迎春算算日子,对孙绍祖说。 “可不是,你若是不说,我都忘记了,这段时间着实是太忙乱了。至于什么礼物,你也不用问我,直接选了送给二嫂去就是。”孙绍祖望着迎春,“我听说,贾老太太的身子骨好像不大好了,你倒该去看看。只是,我又担心你的身子。” 迎春想了想,“你说,让孙喜陪着浦儿去如何?怎么说,贾府也是浦儿的外家啊。” 孙绍祖沉思片刻,“倒也使得,浦儿也该学习些亲戚间最起码的走动了。明日罢,我把浦儿叫过来,好好教教他。” 迎春拿手去推孙绍祖,“你可别再说着说着就训起来,好像儿子是你手下的兵一般。” 孙绍祖笑了,“我待兵倒没这样,我待他们个个如待儿子一样。” 迎春笑起来,轻抚过小腹,“我的孩子以后可不许你乱吼了他。” “你要小心,”孙绍祖逗起迎春来,“慈母多败儿。” 迎春狠狠的瞪了孙绍祖一眼,“你若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拧了你的耳朵下来卤了吃。” “哟,你倒越来越本事了不成?好罢,既然夫人缺一盘子菜,自来拧就是了。” 迎春笑着不接孙绍祖的话,却说起了别的事,“年后的事很多着呢,先是司竹完婚就是头一桩。” “房子就在府里设一个也就是了,或是离府不远的小院子,收拾一处也可。司竹和绣橘都是跟了你这么久的人了,你看着准备就是,倒也不必问我。” 迎春斜睨着孙绍祖,“这也不用问你,那也不用问你,你是这家里的摆设啊?” “这不是显着你在咱们家地位不同么?可别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了。”孙绍祖说着,走过来去扯迎春的手,“也不早了,我们休息去罢。” 迎春拍开孙绍祖的手,“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孙绍祖嘿嘿一笑,手划过迎春的小腹,目光也温柔起来,“若不是有这个小家伙,我还想更放肆些呢。” “流氓本性!” 孙绍祖依然扯着迎春的手,“走罢,别睡得太晚了才是。” 迎春牵着孙绍祖的手,进了里间。吹了灯,夫妻二人躺下后,迎春的柳眉,不由得皱了起来。 福庆王的探子越来越让人不安起来了,到底是谁呢?还有,自己的母亲若是真有制兵器的方法,她会把这本书藏在哪里呢?算算母亲在贾府里只有自己和哥哥两个亲,她问过了,哥哥的身边并没有一本母亲留下来的书,她这里也没有。那么,那本书在哪里呢? 迎春头脑中一直闪着这些个问题,她在这些个问题的包围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ps:小舍胃病犯了,很难受,抱歉各位,一更了,等我养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人命 泽兰被安葬了,迎春赏了银子,这对泽兰来说,已是极大的体面。泽英跪在迎春面前千恩万谢,然后才回了铺子里去。 这日一大早,小翠在院口处惊呼一声,“夫人,大姑娘来了。” 迎春一听,马上站起身,亲挑着帘子出了来,只见锦纹扶着雨凌走了来。雨凌一见迎春,笑了起来,“母亲,您怎么亲迎出来了?” 迎春忙让槐角几个把雨凌扶过来,迎春嗔怪起雨凌来,“怎么就跑出来了?身子才刚好些。” 雨凌笑了笑,“母亲放心,已经大好了,我念着母亲,就来给母亲请安来了。” “你这孩子,哪里用得了这么急,再好好养养再来请安也不迟。” 迎春携着雨凌的手,进了里面,母女两个坐在里面的小炕上。迎春让人又抬来一个火盆,迎春拉着雨凌的手问,“药可又吃了?王大夫说是没事,你倒别嫌着药苦,都吃了才是啊。你父亲也惦记着你,想着过几日再请王大夫来瞧瞧。” “真没事了。”雨凌笑眼弯弯的望着迎春,“母亲,倒是您现在要仔细些。” 迎春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会心的笑起来。 雨凌四下里张望着,“怎么没见二妹妹呢?” “你父亲怕你二妹妹闹了我,所以命人把你二妹妹抱到西厢去睡了,一会儿子奶娘可能就会把她抱过来了。” 雨凌笑着赞同,“二妹妹却是个调皮鬼,也难怪父亲小心些,我听二弟说,那个小家伙现在厉害得很,上次二弟拿个苹果逗她,二妹妹以为二弟要抢她的,竟然把二弟给挠伤了。” 一提到雨惜,迎春也笑得很无奈,“那个小坏蛋调皮捣蛋精一个,偏生不喜欢钗珠花,确喜欢小虎子的木刀木棒,一点女孩儿的样没有,有时候我坐在这里,都能听到她在西厢里的喊声。你们姐妹,一点也不像。” 雨凌也吃吃的笑起来。 雨凌握着迎春的手,“母亲,女儿这段时间病着,让母亲和我操碎了心。” 迎春拿掉雨凌的手,正色道,“凌儿,你我母女还需要说这些子客套话么?下次可不许再提一句了。” 雨凌见迎春一脸严肃,也就不再说了。 迎春留着雨凌用过午饭,也怕雨凌太太困了,用过饭,就让锦纹扶着雨凌回去了。 小芸进了来,端着一碗汤。自从迎春又有身孕,孙绍祖在迎春的院子里独设了个小厨房,木香被调过来为迎春管着厨房,迎春的饭菜一应由几个亲信丫头去张罗,纵是去买,都是王贵家的亲去挑菜。 孙老太太不知道嘱咐了迎春多少遍了,“迎儿,你定要当心,要小心,现在你小厨房的月例,就由我来出罢,你别省着银子花,捡好吃的要,你吃好了,孩子才会好。” 迎春哪里会让孙老太太为自己花这小厨房的月例,迎春谢过了孙老太太,坚持着自己的小厨房由自己来供。孙老太太见迎春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勉强了。 小芸把汤放在小几上,“夫人,您快趁热喝了罢,木香刚煲的飞龙汤。”小芸拿起青花瓷的小勺为迎春盛上一碗递过去,“夫人,您倒尝尝啊。” 迎春望着小芸的笑脸,却想着另外一件事,“小芸泽兰死得蹊跷,这几日你可查到什么了么?” “奴婢并没查到什么。” “罗依那边可有动静么?” “罗依只在小书房里走动,或是去花园子里走走。” 迎春望着热气升腾的飞龙汤,蹙起了眉头。 现在不敢确定福庆王的内应是谁,孙府里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罗依,性子泼辣,下手也狠,表面上看着,就是缺少了心机,但是人的内心,又有谁能看出来呢?陈姨娘一样看着极没心机,关键的毒不就是陈姨娘下给自己的么? 水绸,表面温顺,背地里也有怨言,虽然没和自己发生什么正面冲突,但是最怕的就是她是个表面良顺,心机藏得极深的人。 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头是敢打保票的,但是就是自己的粗使婆子,迎春也不敢说哪个就没了嫌疑。 还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雨凌身边的丫头,孙成浦身边的丫头并小厮们,水绸身边还有几个丫头,哪个的嫌疑都不能排除在外。 “夫人,”小芸在一边打断了迎春的思路,“要不奴婢再仔细查查罢,毕竟,这府里这么多人,奴婢是这样想的,杀了郑姨娘的人,按理说和害大姑娘的人是一个。这个人该是个会武功的,丫头们不好说,小厮们也不能放过。可是要说大白天的就能进了厨房里的,奴婢想着还是该是个丫头。而且能进了厨房,粗使的丫头倒不该是,至少也会是个管些事的丫头。夫人顺着一条路想,府里的有头有脸儿的丫头们就少了许多了。” 迎春粉拳微握,这个探子不除,孙府里别想过安静的日子。“小芸,你没事倒也不用只守在我身边儿,大姑娘那里,二公子那里,还有老太太那里,你也都常去走走,倒也不用明去,暗着去,也是使得的。” 小芸点点头,迎春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小芸在一边劝了好久,迎春才勉强喝了一碗汤。 探子是谁并没找到,但是孙府里又出现了命案,而且是两条人命。 孙喜这样老成持重的人,第一次嘴哆嗦了起来,“夫……夫人,郑姨娘及丫头可儿……死……死了!” 迎春差一点昏过去,两条人命啊?!两条!福庆王到底要杀多少人才甘心?!“水绸……怎么死的?” 孙喜脸色苍白,“郑姨娘是被人……捏死在床上的,而可儿是……”孙喜咽了口唾沫,“是被人推到湖中淹死的……” 迎春把眼睛闭上,连水绸也成为杀戮的目标了,福庆王啊,你的心真是狠啊。 “夫人,”小芸走过来,低声在迎春耳畔说,“让奴婢去瞧瞧去吧,也许奴婢能发现什么呢。” 迎春点点头,小芸退下去了。 迎春对孙喜有气无力的说,“一会儿子你就报官罢。” 孙喜也退了下去。 有半个时辰,孙绍祖急急忙忙的回了来,一进门,先看向迎春,眉头才松开了些,“还好你没事。”孙绍祖这才坐下来。 迎春走过来,遣下了丫头们,一脸俨然,“福庆王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并不知道兵器制书在哪里,他凭什么要这么逼我们?” 孙绍祖长长的出了口气,“他是不会相信我们不知道兵器制书的下落的,他就是要我们看看,孙府里,并不安全,每个人的命,都握在他的手里。” “那就没人能对付得了他么?” “有。” “谁?” 孙绍祖望着迎春,“当朝圣上。” 果然,迎春还是吸了一口冷气。她其实早就想到福庆王要做什么了?谋反!他就是要坐当今的皇上,把现在的侄儿亲手绞杀了。他要用李总兵的兵器制要来制兵器,来推翻了当今皇权。 迎春回望着孙绍祖,“沈大人就是皇上这边的人罢?皇上提携你,也是为了让你和福庆王反目吧?” 孙绍祖不语,默认了迎春的话。 “凭什么?!”迎春有些愤怒了,“他们斗天下,斗皇权,凭什么牵扯到我们家?杀我们家的人?!” 孙绍祖皱紧了眉,良久才喃喃道,“我们就是皇权斗争中的一只蝼蚁而已。” “我绝对不甘心,做个蝼蚁,任他们来摆布!”迎春站起身,孙绍祖拉住了迎春的手,“你要做什么去?” “我要托沈大人给当今圣上捎个话。” 孙绍祖的手一抖,“你……胆子够大。” “若是伤及我和我家人的性命时,我是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孙绍祖望着迎春坚定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竟然不如一个女子胆子大,他握住了迎春的手,“我今晚就请沈大人过来,我们一起面对。” 掌灯时分,迎春的正房里已经很安静,沈子恒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迎春和孙绍祖。“妹妹,你可有什么话要告诉给我?” “大哥,我有话请你转告而皇上。” 沈子恒一挑眉,“转告给皇上?” “不错,大哥,请你告诉给圣上,若是斗权争天下,别把我及我的家人连累上。离间计,已经很成功了,福庆王已经连杀了我们府上的三个人了,凌儿也差一点被人害了死。我想大哥也是知道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兵器制要的下落,所以逼了我,也没有用。” 沈子恒皱起了眉,“妹妹,当今圣上并非你想的那样的人。你说得没错,福庆王的反意,皇上已有察觉了,皇上正想拿着一个机会,把福庆王及他身后的整个势力都打掉。这并非是件简单的事。还有,皇上当初若不是这样逼一逼绍祖,绍祖也不会看清福庆王的真实面目罢?” 迎春冷笑一声,“大哥,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当朝圣上,万人之上,怎么不拿他自己的家人逼福庆王,据我所知,福庆王的母妃还在后宫里罢,皇上怎么不用他母亲来逼,非要拿我们这些小卒来逼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线索 沈子恒望着冷着一张脸的妹妹,叹了一口气,“妹妹,福庆王的母亲即是太皇太妃,那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先不说别的,太皇太妃为人极好,待先帝和皇上也是极好的,从来不过问朝堂上的事,在后宫里的口碑是极好的。自先帝登基以来,太皇太妃再没见过福庆王,即便先帝让福庆王进宫见母,太皇太妃也不许,极为避嫌,先帝常常赞太皇太妃。” “这又如何?”迎春还是极为气恼,“纵是再为贤德,她也是福庆王的母亲不是?” 沈子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妹妹,很多的事,并非你想像中的那样,其实,福庆王早已置太皇太妃的生死于不顾了。福庆王从来不主动要求进宫拜见太皇太妃,即便母子两个遇到家宴见了一次,也是极为客气的,却不亲近。外面一直传着,当年福庆王没当上皇帝和太皇太妃极有关系,太皇太妃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先帝尚念及太皇太妃当年待自己的情份,皇上又是个极仁孝之人,所以,皇上定不会拿太皇太妃来逼福庆王的。今日只咱们三人,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天下谁做皇帝,与我们无一点干系,但是妹妹要想,当今皇上乃一代明君,我也不瞒着你们,我跟着皇上这么些个年来,知道他的为人。而福庆王的为人,你们也是看到了,绍祖跟了福庆王这些年来,到头来,福庆王对孙府的上下人等可曾手软了么?而皇上却不同。” 沈子恒垂下眼睑,“若不是皇上念及我鞍前马后,贾赦……又岂会留得性命了。” 迎春知道贾府里的事沈子恒会出些力,却没想到,沈子恒以一命之恩,还了贾赦生身之恩了。迎春和孙绍祖都不再说话。 沈子恒望了一眼孙绍祖,“绍祖,皇上也知你的处境,心里也很急,你即已投到皇上这里,就是皇上的人了,皇上定不会不管你的。先前的谋逆之罪,也就等于你将功补过了。” 孙绍祖站起身,对沈子恒一抱拳,“还请舅兄谢过皇上,只是现在府中出了这些个事,迎春又怀着身孕,我怎能安心下来?” 沈子恒点头,“放心,这事我也是极清楚的,我也会帮你们想主意的。” 沈子恒和迎春、孙绍祖又说了会话,趁着夜色,沈子恒就先走了。 沈子恒刚走,小芸在门外回话道,“老爷,夫人,奴婢有事禀告。” 迎春想起让小芸查的事,忙把小芸叫进来。小芸躬着身子,“奴婢已经去了湖边,结果发现了这个。”小芸把手伸过来,一个小巧的小荷包露了出来。湖蓝色的小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小巧的荷花。 迎春伸手拿过荷包,问小芸,“在哪发现的?” “可儿落水不远的地方。” “这个?……”孙绍祖一迟疑,“怎么看着这样眼熟?” 迎春翻转着仔细看了下,“这不是腊八那天老太太赏给几个大丫头的荷包么?我记得只有我屋里的和老太太屋里的几个有些体面的丫头才有这个荷包。我屋里的丫头的荷包上绣的是芙蓉,老太太屋里的丫头的荷包上绣的是荷花。难道……人在老太太屋里?” 迎春说到这里,倒吸了口冷气,孙绍祖脸色也有些发白。 “你也先别担了心去,会不会是哪个丫头经过掉的?”孙绍祖看看天色,对迎春说道,“明日一早,你去母亲那里,悄悄的叫了几个丫头问一问,不就自然清楚了,倒别惊动了母亲。” 迎春知道孙绍祖最近的事多,点点头,“你放了心罢,明天一早,我就会去的,我定要把这个荷包的事给问个明白。” 翌日一早,迎春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又叮嘱迎春一番,无非是要迎春仔细些身子,别来回走动之类的话。迎春笑着答应着,她扫了一眼几个丫头,对孙老太太说:“母亲,年前家里事多,我想借几个丫头用一用,不知道母亲能否割爱了?” 孙老太太笑着说,“什么割爱不割爱的,有事只管让她们帮忙就是了。” 迎春退了出去,到了耳房那边,叫过来麦冬,从怀里拿出荷包来,递给麦冬,“你可瞧瞧,这个是你屋里谁的荷包?” 麦冬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三夫人,这是青黛的荷包,青黛为了和我们区分开来,还特意在这朵荷花旁边缝了两个小露珠,您看,可这就在这?” 迎春顺着麦冬指着的一看,可真是有两个白色的小露珠。 麦冬问,“三夫人,青黛的荷包怎么会在您这里?” 迎春叹口气,忙对麦冬说,“事关重大,我且不好先说了,麦冬,青黛她人呢?我才个儿倒没看到她。” “青黛的娘病了,昨晚她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开恩让她回家去瞧瞧了,不过晚上她差不多就会回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青黛不会是跑了罢? 迎春急忙问麦冬,“青黛家在哪里?” 麦冬见迎春的脸色变了,知道可能有什么大事,“就在庄子附近的乡下啊,三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迎春一算,青黛起一早走的,如果她真是回自己乡下的家,这个时辰差不多快到了。自己若是派人去追,不知道青黛是不是真回乡下去了。 迎春对着麦冬笑了笑,“倒没什么,你先忙着,我回去了。” 麦冬送出了迎春,满心的疑惑,却没敢告诉别人。孙老太太问麦冬是什么活时,麦冬只说是要折了一些金裸子,准备年后祭祖用的。孙老太太本就是心大的人,也就没再问。 迎春回到自己屋里,马上叫人喊来孙喜,孙喜来了时,迎春吩咐道,“你吩咐下去,青黛若是晚上回到府里来,不管她走的是哪个门,只要回了来,就把人给我带了来,不许她先回老太太那里去。” 孙喜忙答应了,退了下去。 迎春皱起了眉头,她不敢相信这个探子会是跟了孙老太太这些年的青黛。 一天下来,青黛并没有回了来,迎春的心开始一点点沉下去。如果青黛回来了,还说明她可能是冤枉的,如果青黛不回来,可就不好说了。也许就是逃走了。迎春一勺勺的给花松着土,眼睛却没看花一眼。如果青黛就这样逃走了,可真就再也寻不着踪迹了。不过于孙府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迎春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到了黄昏时分,几个婆子带着青黛来到迎春的院子里。青黛有些不知所措,一见迎春忙问道,“三夫人,不知道奴婢做错了什么事了,怎么不许奴婢回老太太的院子里了?” 迎春望着青黛,从怀里拿出荷包问道,“青黛,这可是你的荷包么?” 青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荷包,青黛忙往身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的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青黛忙回道,“回三夫人的话,是奴婢的荷包,可是不知道怎么到了三夫人这里。” 迎春晃了一下荷包,紧紧的盯着青黛的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这是在可儿被人推下的水边上找到的。” 青黛一听,脸色全变了,她扑通一声跪在迎春面前,“三夫人明鉴啊,奴婢万不敢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啊。三夫人今日若是不拿出这荷包,奴婢还不知道荷包丢了呢,请三夫人明察啊。奴婢跟着老太太这么久了,奴婢万不敢错行一步啊,三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麦冬和津嫣几个,别说花园子里的湖那边,纵是屋,我也不曾出去过啊,前儿是我值的夜,奴婢一直在老太太那里服侍着,不敢走开半步啊。” 迎春望着青黛,觉得青黛说的倒不像假的,迎春叫了来司竹,“去把麦冬和津嫣叫了来,就说我有事要她帮忙。” 司竹退了下去。迎春望了一眼青黛,青黛眼中含着泪。不多时,司竹带着麦冬、津嫣来了,迎春一问,麦冬、津嫣的话却是和青黛一样。迎春皱起眉头来,看来不是青黛。 津嫣望着荷包眼睛闪了闪,迟迟疑疑的对迎春说:“三夫人,奴婢有一事,不知道是不是很重要,现回禀给三夫人。” “什么事?” “前几日奴婢发现曲儿从我们几个住着的房里出了来,我见她慌慌张张的就拦着她问,她先是低头不语,后来哭了说,她想找些吃的,失手打碎了一个碟子,她害怕我们打她,所以慌里慌张的跑出来了。我也是想着,曲儿一惯是个嘴馋的,这样的事许是有的,我又见确是碎了一只碟子,所以也就没再问曲儿,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曲儿偷了青黛的荷包啊?” 曲儿?迎春心下一紧,这个丫头她有些印象,有一次曲儿误打误撞的承认偷吃了东西。可是这么个小丫头,真会是福庆王的探子么? 迎春这边叮嘱二人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青黛和麦冬都退下去了。 迎春叫司竹,“你速去把曲儿拿了来。” 第二百九十章 浮出水面 不多时,几个婆子押着曲儿来了,曲儿才十一二岁,早被几个婆子吓得没了主张,一被带到迎春处,她忙跪倒在地,哭道:“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请夫人责罚。” 迎春把荷包掷在曲儿面前,曲儿看清面前的荷包,身子一缩。曲儿的举动,早被迎春尽收眼底。迎春知道此事和曲儿脱不了干系。“说罢,曲儿,这是怎么回事?” 迎春的声音第一次冰冷无比。 曲儿哆嗦着大哭起来,“都是奴婢鬼迷了心窍,因为馋嘴,瞧着屋里几个姐姐的月例多,奴婢就偷偷的把青黛姐姐的荷包偷了来,想得了几个钱,奴婢只这一次啊,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夫人开恩啊!” 迎春皱起眉来,“那我来问你,这个荷包为何会出现在花园子里的湖边呢?” “花园子里的湖边?”曲儿张着双大眼睛,眨了眨,茫然的摇摇头,“奴婢并未去过湖边啊。” 迎春冷冷的笑了起来,“看来若是不罚你,你是不肯说真话了。司竹,带人下去给我掌嘴去!打到她肯说真话再拉回来。” 曲儿哭着求饶,磕头如捣蒜,旁边的婆子拉着曲儿就下去了。 迎春示意槐角过来,低声在槐角耳边说:“你去瞧瞧,看看曲儿的表情,还有答话答得如何。” 槐角也随着下去了。 没多一会儿,槐角就回了来,“夫人,曲儿并非像说谎,打得嘴角都裂开了,她还只是才个儿的话。” 迎春摆手,“让她们停下来罢,你再问问曲儿荷包的事,若是没什么,你就狠狠交待曲儿几句,若是再敢偷了东西,就把她给撵出去。” 槐角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迎春拿着茶盖轻轻的摇散了热气,曲儿小孩子性格,想来说的是真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曲儿这条线索就断了。迎春只觉得头很疼,孙府不算是大府,找个坐探却如此之难。 槐角回了来,“夫人,曲儿她确实不像是知道什么,她连荷包在您手上都极为惊讶,她说她是藏着起来了。” 迎春闭上眼睛,对着槐角摆摆手。迎春轻揉着太阳穴,自己是忽视了什么还是错过了什么呢?泽兰死了,可儿死了,连水绸都死了,现在府里上下人心惶恐,若是再不查出坐探来,恐怕每个人都不大好过。 迎春睁开眼睛,把茶杯推向一边,司竹忙过来,“夫人是不是又没有胃口了?要不要尝些酿的梅子?” 迎春这几日害喜害得厉害,所有饮食都进食不了多少。几个丫头也很着急,孙绍祖是劝了又劝,无奈,迎春就是一闻到油星味,就想吐。 迎春抬起头,看了一眼司竹,问道,“小芸呢?” 司竹扭身看了看,“还真不知道那个小蹄子又跑到哪去了,想是一会儿子就会回来罢。” 几个丫头都知道,小芸现在来去自如,她若是出去,肯定是帮夫人做事去了,所以也从来不多问。 司竹试探的问着,“要不,奴婢遣人去找了她来?” 迎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年还是要过的,虽然孙绍祖和迎春心内都极为紧张,表面上,却还是要在孙老太太膝下承欢。大年三十那天,二老爷和二夫人带着孙成韬、孙成基早早的回了来。孙惠雁带着雨凌也过来了。已是童生的孙成韬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外袍,腰系玉带,头发是用木簪别在头上。远远看着,孙成韬英俊又气度不凡。 孙老太太一见就笑了,“可是韬儿最出息了,小小年纪就成了童生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二老爷和二夫人都笑着,二夫人笑着说:“倒是母亲会夸奖人,把韬儿夸得跟什么似的。”二夫人转头看向迎春,“弟妹,我们还指望将来弟妹给韬儿说门好亲事呢。” 迎春笑答着,“有好人家定先紧着自家人来。” 孙成韬一听这话,粉面通红,垂下头去。 孙成基在一边蹦跳着拍巴掌,“娶媳妇了娶媳妇了!” 孙成基的一句话,惹得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老太太问了二老爷铺子里的生意,二老爷躬着身子答道,“倒还好些,儿子正努力着经营,不敢辱了先祖的名声,也不敢辜负母亲的厚望。” 孙老太太望了一眼后面奶娘抱着的孩子,“把我孙女儿抱过来我瞧瞧。” 二夫人已经生了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孩,取名为雨墨,二老爷的喻意是女孩子要文静、默然,懂得相夫教子。此时孙老太太一提,二夫人连忙把奶娘叫过来,亲手接过孩子,抱到孙老太太面前。 孙老太太喜上眉梢,虽然是庶子,但是都是自己的孙子,孙老太太看着还是满眼欢喜的。孙老太太逗了雨墨一会儿,把孩子交给了二夫人。“你二妹妹因是韩则要春闱,不能回来了,我倒觉得好,这个韩则一开始,我倒不看他好,现在瞧着这行事,顾家,又会调教了媳妇,一个任性惯了的莹儿,倒让他给管好了,有这两下子的人,岂是个普通人,我看韩女婿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孙老太太一说了话,众人自然是随声附和着。大家说说笑笑,不觉就到了晚上。放过了炮竹,吃过了团圆饭,孙老太太打发二老爷一家回去。 送走了二老爷一家,众人也都散了。孙绍祖和迎春让三个孩子早些回去睡了,夫妻二人携手进了正房。洗罢了,夫人早早就歇下了。 一晃过了十五,孙府倒也平静了小半个月,这一日迎春正在歇中觉,有人在一边轻唤着她。“夫人,夫人。”迎春才睁开了眼睛。身边立着的是小芸。 小芸见迎春睁开眼睛,一脸兴奋,“夫人,奴婢这几日一直在查着郑姨娘的屋子,生怕再漏掉了什么。就是刚才奴婢又去了趟郑姨娘的院子里,奴婢发现了郑姨娘死时的锦被上有一抹口脂印。” 迎春忽的一下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毯子掉到了地上。小芸忙拾起毯子着,扶着迎春,“夫人慢着些,小心起猛了头晕。” 迎春拉住小芸的说,“你快仔细道来。” 小芸细细的讲起来,“奴婢一直因郑姨娘和可儿的死耿耿于怀,奴婢忽然想着,该去郑姨娘房里瞧瞧,也许能查到些什么呢。湖边是肯定不会再有什么了,奴婢已经查过了,纵是没查看过,这些日子都过了来了,花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许是有什么早都没了痕迹了。奴婢在郑姨娘的房里又仔仔细细的翻找了好久,并未找到什么,正在泄气之时,奴婢看到郑姨娘凌乱的被上有一抹口脂印。奴婢就仔细去查看了。” “那口脂印是艳红色的,而且奴婢闻了闻,香气和普通的并不一样。郑姨娘的为人,夫人也是知晓的,她从不会搽这么艳丽的颜色。奴婢怕想错了,把郑姨娘所有胭脂水粉都找了一遍,却没有被上的那种口脂。” 迎春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这么说,这块口脂印极可能……是杀郑姨娘的人留下来的?” 小芸点点头,“极为可能。奴婢又仔细看了看,那种口脂并不是我们一般常制的,或是胭脂店里卖的那种,这个口脂是千金翼口脂,是用紫草于,熟朱、丁香及盛时的花瓣子汁制成的。因是极为麻烦的,所以纵是色彩艳丽,也很少有人来制成。奴婢仔细一想,府里用千金翼口脂的人,只有罗依。罗依独守小书房里,闲着的功夫一大把,她又喜欢调配个胭脂水粉的,府里上下都知道她调得好,比外面卖的都强。” 罗依?!真是罗依!迎春的的身子一僵,眼睛半眯起来。“小芸,你亲去带人,把罗依……给我拿了来,提防着她些,小心她也是有武功的。” “夫人放心。”小芸也不多话,退了出去。 有半盏的功夫,小芸回了来,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迎春一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闪在心头。“人呢?” 小芸嘴角一抖,“夫人,罗依她……服毒了。” 啪的一声,迎春怀中的紫铜手炉掉在了地上,“服毒了?!”迎春惊诧得双目圆睁,“是什么样的情形,你快讲给我。” 小芸低着头,“都怪奴婢,没想到罗依会走这一招。我带人去时,罗依正端坐在自己屋的床上。罗依一见奴婢进来,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她一笑说,‘我早知道,夫人何等精明,一定会查到我的,已然这样了,我也不想着活了。’奴婢听得罗依的话头不对,就去拦她,怎知她已服了毒……奴婢在罗依的水粉里找到了千金翼口脂。” 迎春望着一脸悔意的小芸,安慰着,“也怪不得你,你哪里会知道罗依会这样做呢,你快去叫孙喜报官罢。” 小芸垂着头退了下去。 罗依也死了,迎春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高兴。福庆王的坐探没了,现在最大的敌人就只剩下福庆王了。迎春低头望着自己的小腹,手轻轻的抚上去,至少,自己和孩子可以过上一两天安宁的日子,不用再提防着谁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休你 出了正月,孙府里也清静了下来。一晃过了三月,迎春整日越来越懒,只想睡觉,胃口也未来越好起来。孙绍祖回来得越来越晚,迎春知道孙绍祖在忙于福庆王谋返之事。 四月里,迎春将司竹许配给泽英,在孙府附近为他们夫妻准备了一处小宅院。新房是槐角带着几个丫头布置的,迎春又亲去瞧过的。望着那红帐红蜡,迎春很是替司竹开心。 五月初七,司竹和泽英成了亲,孙府上下从此都叫司竹泽英家的,司竹常常羞红了一张脸,答应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司竹越是害羞,小芸几个丫头越是叫唤得欢,恨得司竹银牙都要磨碎了。 迎春望着一脸幸福的司竹,知道自己又做成了一门好亲事。 这一日,绣橘抱着小虎子来迎春这里。小虎子越来越可爱,扶着小炕,已经能走了。迎春命人把火盆都撤出去,怕烫伤了小虎子。雨惜一见小虎子来了,依依呀呀的说开了话,逗得几个丫头都笑起来。 绣橘一边扶着小虎子的手,一边迟迟疑疑的望着迎春。迎春坐在小炕上,拨弄着手炉里的灰,“绣橘,有什么话你就说罢,你不是能藏得住事儿的人。” “夫人,奴婢想着,您现在身子不便,府里的姨娘又都死了,你看用不用……?” 绣橘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但是迎春还是明白绣橘要说什么了。 迎春一挑眉,“绣橘,你怎么想起这么说了?你可是在外地听说了什么了?还是谁说了什么了?” 绣橘垂下头抱起小虎子,“奴婢知道什么事也瞒不住夫人,奴婢听说……老爷最近常去万香楼,那里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奴婢想着,夫人现在身子不便,要不就把屋里的丫头扶起一个来做姨娘罢,也让老爷收收心。” 迎春早已察觉出孙绍祖的异样。孙绍祖最近回来时,身上都有些异香的气味。每次都是一进屋,倒头就睡。迎春知道孙绍祖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况且,很多事也要打着各种名牌才好去做,所以迎春从没问过什么。 现在绣橘把话说破了,迎春放下手炉,“你听谁说的?可是孙喜?” 绣橘不语,迎春瞬间明白了,她淡淡一笑,“老爷并非那种人,我也知道他现在忙着什么,你且放心就是了。” 绣橘还是不放心,“夫人,这种事您也不能太托实了,老爷怎么说也是有过几个姨娘的人,到了现在,身边除了您之外,再没一个女人了,纵是他去……那种地方,也是极有可能的。” 迎春笑着对绣橘说,“你且放心,我相信老爷还不至少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绣橘心下嘀咕着,那种地方的女人手腕可是多得很,保不齐哪个能勾住了老爷。 迎春望着绣橘皱着眉的脸,拍了拍小虎子的小胖手,“你娘还不放心呢,她倒把待你爹的心待起旁人来了。” 绣橘听得迎春打趣自己,脸也红了,不再说什么。 不知所以的小虎子,忽然咧开小嘴朝迎春笑起来,露出四颗小牙齿来。迎春见小虎子十分招人喜欢,伸手要去抱小虎子,只觉身后有人扯她的衣服,扭头一看,雨惜竟然眼泪汪汪的望着迎春,一脸的委屈。迎春忙回身,去拉雨惜。司竹忙走过来,接过雨惜,“夫人现在身子不便,奴婢抱着二姑娘也是一样。” 雨惜见抱自己的不是母亲,而是其他人,气得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眼巴巴的望向迎春。迎春很是心疼,招手叫过司竹,“把惜儿放在小炕上,让惜儿坐我怀里罢,看把我的惜儿给委屈的。” 雨惜依偎在迎春怀里,安静了下来,迎春拥着雨惜,刮了雨惜的小鼻子一下,“小小年纪就知道争宠了?长大了可有你忙的呢。” 雨惜被母亲亲昵的动作逗得咯咯的笑起来。 屋里一片温馨的气氛,只有绣橘还皱着眉头。孙喜的话犹在耳畔,“老爷都是坐万香楼的车回来府上的,我且不敢告诉给夫人,你倒是该提醒着夫人些。听得说,万香楼的头牌很是美艳动人,很多男人都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孙喜说着,叹了口气,“只怕是夫人这一关难过啊。” 这一夜,迎春并没等回来孙绍祖,第二日中午,孙绍祖回了府上,他让厚朴直接把他扶到小书房里睡去了。迎春心中惦记着,却也怕打扰了孙绍祖。到了下午,迎春刚想让丫头去小书房瞧瞧,孙绍祖就来到了迎春的正房。 一进门,迎春就觉不大对劲。迎春抬起头,望向孙绍祖,“怎么了?” 孙绍祖脱去大氅,面沉似水的坐在太师椅上,有些无措的挪了挪脚,“嗯……我,已经想好了,我在迎喜行后街上,买了一间小宅子,虽然不大,却也是有一个不错的小院子,三间正房,六间厢房,足够你和几个丫头住的。” 迎春有些惊愕,“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去那间宅子里住?” 孙绍祖看也不看迎春,却握紧了椅背,“我已经想好了,休了你。” 迎春嗖的站起来,“休……了我?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孙绍祖终于抬起头,看向迎春,“你哪里做得好了?你能容得下其他姨娘么?你能容得下通房丫头么?你算算,从你进门以来,死的死,卖的卖,你亲手弄走的有多少了?你知道,母亲只我一个嫡子,而到现在,我连一个嫡子都没有。不错,你是怀了胎,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的年岁也不小了,我希望多几个孩子,最好是嫡子。但是这些,是你能给我的么?” 迎春嘴唇微抖,“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孙绍祖抖了一下子衣服,“你带着丫头及婆子们过去就是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 孙绍祖望着眼前的一片青石地面,“这孩子陪着你就是了。” 迎春沉默了,忽然她无比冷静的问孙绍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绍祖抬起脸,“什么事都没有,我希望你快些搬过去。” 迎春站起身,立到孙绍祖身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让我担心好么?” 孙绍祖正色的望着迎春,“什么事也没有,你只管过去就是了。还有,你的嫁妆,你不能带走,因为当初你开迎喜行时,用的是我的银子,就算你来还我这份人情罢。” 迎春眉头一松,“你是想让我悄悄藏到新宅子去,留下来嫁妆,然后你放出消息,说休了我。若是福庆王来寻,嫁妆在你手里,福庆王针对的人自然是你,我也就安全了,是不是?” 孙绍祖扭过脸去,半晌才转过来,眼神复杂的望着迎春,“你真是太聪明了……” 迎春并没松口气,相反,眉头皱得更紧,“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孙绍祖深吸一口气,定定的望着迎春,“福庆王已经被皇上夺去王位,余党均已收监,而福庆王竟然平空消失了。皇上已命封锁城中各城门,严加看守,有可疑之人,定要拿下。” 迎春蹙紧了柳眉,“你怀疑福庆王并没有离开都中?” “正是,各个城门都已严守着,都中也严查着,凭空怎么就让这个人消失了呢?我想着他定是藏匿在某处了。我从前去见福庆王的一间茶铺子,我已经告诉给舅兄,已有人去查了,却没发现任何异样。我昨晚也去暗道里看了,也没有福庆王的踪迹。” “你觉得福庆王会留在都中等候着得到兵器制要密集?” “以我对福庆王的了解,他定会想方设法弄到这本密集。”孙绍祖望向迎春,“所以,你现在就很是危险了。” “我不走。”迎春回答得很坚决,“我不能丢下你,丢下府中的其他人,一个人去躲着过安生日子。” “你也未见会有多安生,你要明白,你离开了,我就少了许多顾及,至少我不用去提心吊胆的惦记着你们娘俩儿了。” “福庆王会相信么?” “福庆王一直坚信着密集在你的嫁妆里,我想是他大概曾经让贾赦找过,贾赦没找到,那么,就是极有可能是李姨娘留下来的某样东西里藏着这本密集。李姨娘生前留下的物件,现在都在你的嫁妆里,所以嫁妆在的地方,才是危险的地方。算我求你了,你就悄悄的躲过去罢,你若是真如你所说那样爱我,你就为我想想罢,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罢。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无事的出生,你明白么?” 孙绍祖抚过迎春突出的肚子,悠悠道,“再有三个多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迎春,你就让我自私一次可好?让我为我们的孩子,让我为你,舍去其他,好么?好么?” 迎春听着孙绍祖一声加重一声的问话,心碎成了万万瓣。她闭上了眼睛,好久好久,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惊变 一更的更鼓刚敲,孙府北门外,有两辆马车停在那里。不多时,几个丫头扶着一个女子出了来。女子正是迎春,她走到府门处,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院子的方向,蹙紧了眉。 别了,孙府。 迎春转回头,在丫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不知道转过几道街,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司竹等几个丫头扶迎春下了车,迎春望着眼前的小院子,心里却是百般滋味。这里虽然安全,但是,哪里是家呢?她惦记着孩子们,惦记着孙老太太,更惦记着孙绍祖。所有的亲人,都离得她很远,很远,迎春第一次感觉到很孤独。迎春望着漆黑的大门,敛尽了所有心思,只有她保护好自己时,才能让她惦记着的人安心。 这个院子虽然不几进几出的,倒也不算小。早有人收拾好了院子,司竹几个把迎春的东西搬到了屋子里。迎春指挥着丫头们,众人一直忙到快二更,才算收拾得妥当了,迎春望着有些疲惫的丫头们,轻声道,“都快去睡罢。” 迎春本来让司竹回自己家去,司竹却坚持要守在迎春这,迎春也就不再勉强。迎春睡在里间,司竹和桂心睡在外间。 离开孙府的第一夜,迎春辗转难眠。想想自己初嫁到孙府时,她恨她怨她要报复,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迎春却在心底把孙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她眼前晃动着孙府里花园子里的花影,几个孩子纯真的笑脸,孙老太太埋怨她时皱着的眉,还有孙绍祖温柔的笑。 胡思乱想中,迎春渐渐睡去了。 这一觉,迎春一直睡到快近巳时,才醒了来。迎春一醒,马上坐起来,一连声的唤着司竹,司竹跑过来,迎春开始埋怨,“你怎么不早叫我起来,这都是什么时辰了,我还没给老太太请安呢。”迎春一边说着,一边趿上鞋子。 司竹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说,“夫人,您,不用去请安的。” 迎春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住一般,可不是,自己现在已是被孙绍祖“休”出来的人,而且已经搬了出孙府来,还须请什么安呢。 司竹忙岔开话,“木香已经熬好了莲子粥了,夫人要不要现在摆上来?” 迎春嗯了一声,站起身,披上了外衣。 司竹知道迎春放心不下孙府里的老少们,却也不好相劝什么,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迎春说着话。迎春走出里间,回头吩咐司竹,“一会儿子让个机灵的小厮去外面打听打听,不管什么消息,都打听出一些来。” 司竹应着,出去打发人去。 迎春正用着饭,小翠进了来,“夫人,蒋掌柜的来瞧夫人了。” 迎春不由得笑着望了一眼司竹,司竹的脸红了起来,嘴里嘟囔着,“都遣人去告诉给他了,他还跑了来,真是……” “司竹,你先去瞧瞧去罢,我把饭用过了,再让泽英进了来。” 司竹知道迎春是故意让他们夫妻去先说些体己的话,脸上更红,垂着头出去了。 没一会儿,迎春用过饭,槐角把饭撤下去,司竹进了来,“夫人,泽英候在外面呢。” “这里又没有外人,拘着这些虚礼儿做什么,快让他进来罢。” 司竹出去叫进来泽英,泽英一进来,先给迎春施礼,“夫人。” 迎春一摆手,“迎喜行里的生意如何?” “还不错,天气渐暖,嫁娶的人家也越来越多了。”泽英说到这里,身子躬得深了一些,“奴才来见夫人,也是今日早上听得说,昨晚上孙府里招了贼。” 迎春的身子一僵,“是什么时候的事?可伤到了人么?” “听得说是昨晚子时的事,倒没听说伤到人,街上传着说孙府里库被人翻了,丢没丢东西的倒还不清楚,顺天府的人已经去孙府里了。” 不用问,肯定是福庆王的人去找兵器秘籍去了。迎春不怕丢了什么,她担心的是有不有人受伤,于是她吩咐着司竹,“你遣个人悄悄儿的去孙府里打听一下,听得可有人受伤了没有?” 泽英见迎春没事再问,就要退下去,迎春叫住了他,“泽英,我这里即在迎喜行的后街,晚上你也就搬到这边来罢,让司竹收拾出一间房来,你们夫妻住着。” “这……这如何使得?”泽英连忙推辞。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使得不使得的,你们夫妻团圆着,我瞧着也高兴。” 泽英深躬到地,谢过迎春,才退了出去。 不多时,派出的小厮赶了回来,带回的话和泽英说得差不多。迎春坐在小炕上,粉拳紧握着,孙府里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罢? 有半个时辰,司竹进了来,“夫人,小翠刚才从孙府里回来,她说王贵家的说了,府里昨晚招了贼,把库里的东西翻了一个遍,倒是没伤到人。” 迎春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没伤到人。迎春望了一眼司竹,“倒也让小翠小心些,我想着孙府里现在大概有人盯着,不管是哪方的人,肯定不会像从前一样。” 司竹点点头,迎春遣下了司竹。 三天,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孙绍祖没来看过迎春,孙府里倒也太平了许多,迎春暗暗松了口气。 第四日下午,门上的小厮说有人送来一封信。司竹把信呈给迎春,迎春缓缓打开信来,只见上面写着: 欲见孙绍祖,戌时到城外北坡镇七香阁泉香室。 迎春心头一跳,真出事了?!看看时辰,现在已快申时了。迎春马上叫过来司竹,“送信的人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竹叫过来小厮,小厮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子,她说是受人之托给夫人送信的,然后她就走了啊。” “快,去孙府和衙门里看看,看看老爷是否在呢。要快” 司竹一见迎春看过信后的脸色变了,忙去叫人。 迎春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孙绍祖难道真的出事了?不,不可能啊,孙绍祖一向冷静且又处事周全,若是真出了事,沈子恒那边也该得了信儿啊。迎春的不安慢慢的在心内扩张着,不要出事才好,不要出事才好啊。 没多一会儿子,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夫,夫人,府里的人说,老爷去衙门还没回来呢,奴才又去了老爷的衙门,衙门里的人说老爷有事先走一步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啊。” 迎春惊得面无血色,怕什么来什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迎春咬住嘴唇,猛然一抬头,“快,快去护卫营里找沈大人去,越快越好。” 小厮不及答一句,就跑了出去。 迎春只觉惊出了一头的冷汗,她不由得拭了拭额头。现在只能希望沈子恒那边能帮忙了。 迎春坐在榻子上,沉思片刻,站起身,叫司竹拿出自己的斗篷来。司竹忙问:“夫人,您还要出去么?”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沈大人那里也是白跑一次。”迎春望着有些木然的司竹,一跺脚,“你怎么还没明白啊,这一切都是别人布局好了的。你想想,现在是申时,酉正就要关城门了,戌时又要到北坡镇,北坡镇离都中有三十五里的路,可不就是两个时辰的路么?有人早就已经算好了时间,就等时机一到,引我们去呢。” 司竹愣了愣,大急起来,“夫人,您即然是龙潭虎穴,我们为什么还非要去呢?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小公子想想啊。” “糊涂!”迎春骂了一句司竹,“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老爷若是不在了,我纵是生下了小公子,还有何意义呢?我的一生……就完了。” 司竹望着迎春失魂落魄的眼睛,不再说话,夫人说得没错,没了父亲的孩子,纵是有夫人一个母亲,也是极不幸的。何况,老爷和夫人感情甚笃,夫人怎可能眼睁睁的弃老爷于不顾呢? “夫人,”司竹忙上前一步,“我随您一起去,另外,把小芸也叫上罢,许是都是用得着呢。” 迎春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拦了司竹,“你在家看家就是了,万一沈大人那边有消息了,你就快带沈大人去北坡镇。” “不,我要和夫人一起去!” “不行!”迎春柳眉倒竖起来,第一次和司竹发起火来,“我还是你的主子呢,你现在眼里竟然没了我,我说让你在家里,你就在家里。” 司竹的眼睛蓄满了泪水,迎春的声音软了些,“司竹,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始终把你和绣橘当成我至亲的人,可是,你要好好想想,万一真是有了事,小芸保着我一个有身子的人已极为艰难了,你让她再怎么去顾你呢?司竹,你不去就是帮了我了,好么?” 司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咬了咬牙,“夫人要小心啊,奴婢这就叫小芸去。” 迎春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难过。对不起司竹,我不能再让你和我一路去送死了,你才成了亲不久啊。 司竹雇了辆马车,小芸也收拾稳当了,去寻沈子恒的小厮回了来,果然,沈子恒随皇上出巡了,去了哪里却不知道。小厮倒也机灵,说给沈子恒留了口信,只要沈子恒一回来,定会来寻迎春的。迎春听得细细的吩咐了司竹,然后带着小芸就上了马车。 迎春坐在马车里,望着晃动的车帘,咬紧了牙,北坡镇,纵是个圈套,她也要跳进去看看,不到最后,哪个是赢家还未可知!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七香阁 快到戌时,迎春的马车到了北坡镇。此时的北坡镇暮色正浓,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迎春进了北坡镇,让马车停了下来。小芸跳下马车,向路边的一个杂铺打听七香阁的位置。坐在马车里的迎春撩起一边的车帘,向外望去。 北坡镇的正街并不太宽,只刚好走两辆马车。街边上的铺子虽然都开着门,但进出的人并不很多。北坡镇虽然离都中很近,却并不是都中附近较为繁华的集镇。来往人中,穿着也都极为简单平常,没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来往。行人面色极为平常,或讨价还价,或行走说话,或嘻笑招呼。整个北坡镇给人一种安祥之感。 若是没有孙绍祖被掳之事,迎春也许会很喜欢北坡镇这个地方。但是现在,她早已心急如焚。老孙,你要没事才好啊! 这时候,小芸挑帘进了马车,“夫人,再往前走两个街口就是七香阁了,刚才杂铺的掌柜说,七香阁是个茶馆,生意极冷淡。” 迎春点头,“我早猜到福庆王不会找个人多的地方见我,自然是清静些的好。小芸,一会儿你提防着些,咱们两个出来,我又是个拖累,万事都要靠你了。” 小芸重重的点点头,“夫人放心。” 小芸吩咐过了车夫,放下车帘。马车又缓缓的行走起来,只一盏茶的功夫,迎春的马车就到了七香阁的门前。马车外传来车夫那低沉略带沙哑的话,“夫人呢,七香阁到了。” 迎春在马车里端坐着,并没有下车的意思,“继续向前走,绕过七香阁,向七香阁的后街走。” 车夫一听,小声嘀咕了一场,吆喝着马儿,继续向前走去。小芸不解,迎春解释道:“我们现在不能知彼,那我们就要知彼的地形好了。若一点防备都没有,任由别人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岂不是太失败了?” 小芸由衷的佩服起迎春的谋略,她望着迎春的眼神都肃然起敬了。 马车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车夫在外说:“夫人,好像没有后街了,我瞧着后面像是条小河。” 迎春一挑眉毛,望着小芸,“你去瞧瞧去。” 小芸挑车帘跳下马车,不多时,小芸跑回来,“夫人,后面果然是条河,七香阁就建在河的一边。” 迎春沉吟片刻,“走罢,我们去七香阁罢。” 马车又原路返回来。到了七香阁,小芸先下了车,然后回身扶迎春也下了车,小芸给了车夫银子,扶着迎春向里面走去。 茶香馆里迎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蓝褂的二十多岁的伙计打扮的小伙子,见迎春主仆进来,忙躬着身子,堆着笑,“夫人,就您二位么?里面安静,坐在里面可好?” 小芸说:“泉香室的客人可到了么?” 伙计打量二人一眼,凑着笑,“倒是先有位爷订了泉香室,说一会儿子就有人来,原来是二位前来啊,那快请泉香室里坐坐罢。” 迎春一笑,“倒不急。”迎春扫了一眼坐在大厅里吃茶听唱曲儿的三三两两的人,蹙了蹙眉头,“伙计,你们这里除了泉香室,可还有其他雅间么?” 伙计被迎春问得微一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连忙哈着腰,“泉香室旁边有两间,一个是雅香室,一个是怡香室。” 迎春一指大厅的一角,“那我就在这里等订泉香室的客人好了,等那客人来了,你唤我一声就是。” 伙计皱了下眉,笑得有些谄媚,“大厅里不免有些吵闹,瞧着夫人也是位贵人,真是在大厅里坐着,多有不便罢?夫人看,能不能请进雅座里啊?那里倒安静些。” 迎春饶有兴致的望着伙计,“难道这大厅是不许坐人的么?” 伙计连忙摇头,“那倒不是,那倒不是,二位请。” 迎春带着小芸,随着伙计坐在大厅靠里面的一个桌子旁,伙计抹了把桌子,问迎春点什么茶及点心,迎春只说喝花茶,不要点心。 伙计应了一声,向后面走去。 迎春望闪进后房的伙计,眯起了眼睛,“小芸,你只仔细着这个伙计,我瞧着他就有问题。” 小芸眉毛一竖,“难道是个贼窝?” 迎春环视着这间不大的茶楼,“纵不是贼窝,也是个极有问题的,我们倒小心些才是,虽然知道是龙潭虎穴,我们也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糕羊了。” 不多时,花茶端了来,小芸给迎春倒上了茶,迎春并没喝一口。伙计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他笑着又去忙别的去了。 小芸皱着眉,“夫人,您为什么不去泉香室?” 迎春望了一眼眼前的茶杯,冷冷一笑,“三个雅间,泉香室居中,左右两间就算真埋伏了人,我们又岂会知道呢?早有人订好了泉香室,但是为什么他就挑了泉香室呢?小芸,我们不能不防着些。你看这大厅,虽然人不多,茶馆到底是临街的,纵是茶馆有诈,他们要开着门做生意,况且这里还有客人,下起手,就难得很了,如果他们要用强,也要小心着些才是,你我不就更安全些了么?” 小芸深深的点点头,“夫人,您真聪明。” 迎春和小芸坐在那里,也不喝茶,只是眼睛望向七香阁的大门处。过了戌正时分了,还没有一个人来过七香阁。 不一会儿,伙计走过来,哈着腰,一脸卑躬的笑,“二位,泉香室的客人到了,请二位到泉香室去罢。” 迎春似笑非笑的望着伙计,“大门都没进来过一个人,客人是怎么来的?” 伙计面色一变,马上又笑着说:“泉香室的客人是从后门过来的,现在在泉香室等着二位呢。” 迎春靠在椅背上,“我身子不便,就不过去了,劳你请泉香室的客人过来找我就是了。” 伙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只怕……这样不好罢。” 迎春笑了起来,本来七香阁的人就很少,迎春的笑声,引得几个吃茶的客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这边。迎春收住笑,“我一个妇人,又身怀六甲,请人过了来,有什么不好的。”迎春身子向前微微一探,紧紧的盯着伙计脸上的表情,“客人能驶得船来从后门过来吃茶,想必也不会在乎移步到前厅罢?” 伙计的脸色一滞,狰狞的笑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脸上,他恶狠狠的说,“那就只能得罪了。” 伙计速度很快,伸手直扑向迎春。小芸在一边抬手就挡,两个人战到了一处,原本唱曲和吃茶的人都吓的尖叫着连连后退。 这时候,七香阁的大门忽然被人关上,窗子也都关了上,大厅里蓦然暗下来许多。迎春一愣,只听得有人说了一句,“放迷烟,除了贾迎春和这丫头外,其余的人全部杀了中,一个活口不留!” 迎春惊得站起身,小芸也听见了这话,无心再与伙计恋战,一脚踢得伙计一趔趄,上前就来拉迎春。主仆二人向大门奔去。 此时吃茶的人也听到了刚才的那句话,尖叫声,桌椅翻倒声,杯盘落地声,交织在一处,乱哄哄闹成一片。所有的人都向门窗处奔去,但是早有人守在那里了。小芸一边要防着有人冲撞了迎春,一边又要和护在那里的人打斗。多亏得小芸功夫还好,不然这一乱一战,普通人只怕早就战倒在那里了。 “抓住她们,不许放走了一个!” “蠢物,还不快放强迷烟!” 一声声的吆喝声,七香阁的大厅里,开始飘起了一阵薄如雾的烟。小芸叫了一声,“不好。”她忙从袖子口扯下来一块布,正要给迎春遮住口鼻。可是七香阁里的人哪里允许小芸再有过多的动作,几个罩着面的青袍男人,把小芸和迎春围在当中。还有几个青袍男人持着刀杀向了其他的茶客。 “他们都是无辜的啊!”迎春大叫一声。 有人冷冷的笑了起来,“贾迎春,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的!要怪就怪你太聪明了罢!你若早进了泉香室,他们还有命在!” 小芸奋力的杀倒了几个青袍人,她一边和人打半着一边打出一个飞驽,离迎春最近的一个窗口被小芸用力一扯,半扇的窗子打了开来。小芸朝迎春大喊一声,“夫人,快跑啊!” 迎春忙向窗口跑去,有人喊着,“别让贾迎春跑了,快拦住了他,小心主子要了你们的命!” 小芸努力的缠住青袍人,但是七香阁的青袍人却越来越多起来。有几个人朝迎春扑过去,小芸只觉得体力越来越支持不住,况且迷烟迷得她只觉得四肢无力,小芸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 惨叫声,哭喊声充斥着迎春的耳朵,迎春只觉得视线开始摇晃,意识开始模糊,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扶住身旁的一根柱子,却无奈迷烟把她包围着,迎春最后看到的是,强支撑着招架的青袍人,动作有些不连贯的小芸,只是一晃,迎春全无意识,倒在地上。 第二百九十四章 玉坠 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把迎春给呛醒过来,迎春剧烈的咳嗽起来。 “孙夫人可醒了。”一个男人低沉阴冷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了来,迎春张开眼睛,见不远处的一把浮雕龙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只见此人眉目俊朗,只是其中含着股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迎春晃了一下胳膊,发现自己居然没被绑起来,而是歪在一个榻子上。迎春忽的坐起来,这才看清楚,自己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屋里除了一把太师椅外和椅子前面的书桌外,就有三个十字木桩。屋子里一圈都立着刚才和小芸苦斗的青袍男子们。迎春向旁一望,见小芸被人绑在不远处的一个十字木桩子上。 迎春收回眼神,双眼一眯,“你是……福庆王?” 男子一笑,“孙夫人果然聪明,只是,不知道孙夫人有没有听说过,太聪明的人……”福庆王说到这里,眼睛微一挑,死死的盯向迎春,“都是短命的。” 迎春敛尽所有心思,沉了沉气,托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也许沈子恒正在寻找自己的路上。想到这里,迎春端坐在榻子上,“王爷无非是要李总兵的制兵器的秘籍,来对付您的亲侄子,王爷又何苦下这么大本钱,累上这么多人无辜的性命呢?” 福庆王朗目微眯,“孙夫人如何聪明,怎么竟然问些糊涂的话呢?难道孙夫人不知道李总兵的这本书价值几何么?区区一本书,可以省去多少兵士之力。孙夫人大概还不知道罢,李总兵制的冰器能达到削铁如泥。孙夫人,你说我值不值得为这本兵书下大本钱,纵是搭上几十条人命又如何?总比省下我阵前几百几千条人命要好很多罢?” 福庆王嘴角微微轻扬,“况且,哪个王朝是干净的?没有人命铺在前面,哪个君主坐得稳呢?从前如是,现在亦如是。” 迎春望着福庆王,“王爷可曾想过,若是王爷不去谋逆,这些人的命就不用搭上来了。而且,现在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王爷何苦打破了这一切,说句王爷不爱听的话,难道王爷真当上了皇上,就一定比现在的圣上好么?也未可知罢。” 福庆王哈哈的笑了起来,“巧舌如簧啊,果然是巧舌如簧。难怪孙绍祖也对付不了你这妇人呢,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生为女子倒真真可惜了。贾迎春,别的话,我说多了也都是无趣,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秘籍在哪?” 迎春摇了摇头,“王爷也枉聪明一世了,若是秘籍真这么好找,岂不找被人找了去,何苦留到了现在。王爷请想,当年李若瑜死时,我才有多大,我一个小娃娃怎能保得住这本秘籍呢?” 福庆王饶有兴致的望着迎春,“旁人找不到,只因为得此道。夫人如此聪惠,自然是会悟出李若瑜当然留下的珠丝马迹。而且,我也相信李若瑜定会经夫人留下什么线索的。只是要看夫人讲不讲了?” 福庆王说到这里,脸微微扬向门外,“来人啊,把那个奴才给我带上来,让孙夫人定定心。” 福庆王的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一脸横肉的男子推进一个人来,此人被五花大绑着,这人抬起脸来,正好对上迎春的眼睛。“绍祖?!” 孙绍祖一见迎春,挣着身子,却被男子给勒住了脖颈。迎春急得站起身来,“你们放开他!” 福庆王眼中的寒光一闪,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奴才,不念旧情,当年若不是我,他的那个陈姨娘早就死了,他不念我的旧情,却反过来算计上了我,哼,真真是只白眼狼啊。” 孙绍祖被雪胆勒住了脖颈,脸上有些涨红,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我已让沈大人查出,当年是你故意让铺子里陷害了我,让我错以为欠你一个人情,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福庆王极为不屑,身子倾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你就是我手下的一条狗,你这种半路上随了我的,我是不会全信了你的。果然,后面的事倒是能看出来,你不值我信。我用你时,拿肉来喂你,不用你时,你就是我的盘中餐,腹中食。” 孙绍祖挣扎着,却被雪胆死死勒住。迎春心中着急,“你们放开他,我倒好和你交涉,若是他有个一差二错,我纵是知道什么,也定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福庆王瞥了一眼孙绍祖,对着雪胆挥挥手,雪胆松开些孙绍祖,福庆王悠悠的吐口气,“孙大人,您倒是有位冷静机智的贤妻啊。”福庆王一抖袖子,迎春看到福庆王手中拿着一支金钗。 福庆王拿着金钗转着着钗子,看得犹为仔细,然后他抬头望着迎春,“我这个旧奴,不服管教,以为故意把你休掉,我就会信以为真,荒谬,本王真是那么好骗的么?”福庆王把金钗掷在孙绍祖面前,冷冷笑道,“用个空心钗子,里面装上张羊皮纸,里面密麻的写着字的,可不一定就是秘籍呢。孙大人,你也太小看本王了。” 福庆王说到此阴森一笑,又道:“孙大人,虽然你煞费苦心的请人做了当年的样式,但是如果秘籍是这么要是这么好猜想得到的话,这钗子早已经被别人发现了。孙大人心里装着孙夫人,孙夫人一样心里装着孙大人,不然孙夫人不会只带一个丫头前来。” 福庆王轻拍了一下手掌,“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孙夫人,您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说点和秘籍有关的话呢?” 迎春紧握粉拳,望着孙绍祖,“王爷,我确是不知这秘籍在哪。” 福庆王忽然失笑了,“好罢,看来孙夫人需要下个决心是了。雪胆,把这个不中用的奴才给我绑在架子上,就先……”福庆王望向一边塞着嘴的小芸,“从这个丫头开始罢,给我狠狠的打。” 雪胆把孙绍祖绑在木桩上,然后走到小芸面前。迎春大叫一声,“不要!”雪胆的手却已挥动开来,随着一轻脆响,小芸的头发散乱开来,嘴角渗出血来,沿着下巴滴落到胸前的衣襟上。雪胆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一下下,打在小芸的脸上。没几下子,小芸的脸就已经肿得看不清五官来。 迎春急得五脏俱焚,她奔向小芸,却几个青袍男子扯住了双手。孙绍祖大叫着,“你们不许碰她!” 福庆王望着几欲昏死过去的小芸,端起茶杯,喝口茶,咂了咂嘴,“果然是个有些功夫的,不然这几下子,早就死过去了。”福庆王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迎春,“孙夫人,你可下了决心么?” 迎春咬紧银牙,“你……要给我些时间好好想想。” 福庆王像是听了最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狂妄,才半天,福庆王才止住笑,“孙夫人,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么?”福庆王微侧着头,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雪胆,你现在去和孙大人好好‘谈谈’罢,就从,”福庆王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指来,“手和孙大人谈起罢,用火钳和孙大人的手指谈,一点点的慢慢的往深里谈。也许这样,孙夫人能下得了决心呢。” 迎春挺着身子,却见雪胆果然拿着一把火钳,一步步的朝孙绍祖走去。迎春挣着青袍人,“不!不要啊!”雪胆就已经走到孙绍祖面前,缓缓的举起了火钳。 迎春大叫一声,“我把秘籍交给你们!” “果然是鹣鲽情深啊,孙夫人,早即如此,何必累及丫头呢。”福庆王说着,青袍人松开了迎春。迎春想了想,坐颈上解下了自己的玉坠子,缓缓走向福庆王。 福庆王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迎春手上的玉坠子,眼里闪着欣喜若狂的光。 迎春站定,晃了晃手里的玉坠,“这个玉坠子,是我生母李姨娘留给我的,从我得知我的身世后,我就一直在想着,到底那本秘籍在哪里呢?我翻遍了我所有的嫁妆,亦如孙绍祖当年,可是,我什么也没找到。后来,我想到了它,”迎春的眼睛盯着自己戴了好久的玉坠子,“我生母李姨娘只有这一样是一直留给我的,我猜想,一切秘密就在这里面。” 福庆王站起身来,望着迎春手上的玉坠,嘴唇因激动而有些发抖,“果然,果然,有谁能想到秘籍的线索会藏在李若瑜孩子的玉坠子上呢,好谋略,果然是好谋略!” 迎春把手一收,望向福庆王,“王爷说话也要算话,把小芸和孙绍祖都放了,现在就放。” 福庆王有些迟疑,迎春却口中带着嘲讽,“王爷的人这么多,而我们主仆只有三人,纵是拼了性命,我们也很难自保。” 福庆王望着青袍人,一摆手,几个青袍人把孙绍祖和小芸从十字桩子上解下来,孙绍祖快步的来到迎春面前,把迎春挡在自己的身后,“迎春,你别怕,我纵是和他们拼了,也要保全你和孩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秘籍 小芸此时也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迎春面前,喘了喘气,“夫人,奴婢……也会保护好夫人!” 迎春眼中盈着泪,望着面前的两个人,笑着点点头。 福庆王温和的望着迎春,像个宽厚的长者,“孙夫人,现在倒可以把玉坠子给我了罢。” 孙绍祖和小芸同时望向迎春,迎春微一扬下巴,分开面前的孙绍祖和小芸。二人一愣,“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迎春回头莞尔一笑,“做人就要讲信义,既然我答应了王爷,我就会履行我的承诺,我希望王爷也最好言而有信。” 福庆王望着迎春的右手,笑得异常兴奋,嘴上应付着迎春,“自然,自然。” 孙绍祖拉住迎春的手,“这人信不得,迎春,若是把玉坠子真给他,我们也是一死啊!” 迎春回过头,认真的望着孙绍祖,“你难道还不信我?” 孙绍祖一迟疑,迎春抚掉了孙绍祖的手,缓缓的向福庆王走去,扬起了右手,“王爷,我这个坠子就在这里。” 福庆王迈向前一步,盯着迎春右手的双眼放出异彩来,就差一点伸手去抢迎春的玉坠了。迎春走到离福庆王一步的地方,张开了手掌,那枚翠绿色的玉坠就躺在迎春的手心里。迎春嘴角一扬,却说了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我纵是摔了这劳什子,也不会成全了你!” 福庆王再想拦,却已晚了,迎春把玉坠子狠狠的摔在了青石地上。福庆王大叫一声“不!”,孙绍祖和小芸都惊得张大了嘴,只是一瞬间,翠玉坠子摔得碎在青石地上,飞溅起的碎玉向一边扩散开来。 福庆王双眼血红,瞪起迎春,恨不得把迎春给吃了,“贾迎春!!你……!” 迎春的笑容依然,退了一步,“王爷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福庆王咆哮起来,“把他们都给我拿下了!” 雪胆带着青袍人把迎春和孙绍祖、小芸团团围住,雪胆带着青袍人先发起了进攻。这场战斗只是片刻功夫,小芸和孙绍祖都有伤,所以几个回合就被雪胆和青袍人制服。雪胆把迎春三人绑了起来,雪胆回过头,“主子,可把他们现在都杀了么?” 雪胆没有等到主人的命令,只是一阵沉默。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蹲在地上望着一片碎玉的福庆王身上。只见福庆王蹲在地上,几乎是趴在地上,鼻尖凑在碎成一片的玉坠子旁边,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被惊呆,每个人都看不到福庆王的表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福庆王忽然直起身子,大笑起来。 迎春和孙绍祖都皱起了眉,再看福庆王,他从碎了的玉坠子里慢慢的挑出一根线,线上面还有玉的碎屑带在线上。福庆王笑得脸上有些狰狞,阴阴的看了一眼迎春和孙绍祖,“我还要多谢孙夫人呢,如若没有孙夫人把这块玉坠子摔开来了,任凭谁也不会想到,这玉坠子里的根本就不是杂质,而是……”福庆王用手抚掉了碎屑,慢慢的拈起细线。 迎春都惊得呆住了,细线在福庆王的拈弄下,慢慢的舒展开来,没一会儿,细线成了一张极薄的卷着的纸。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福庆王得意的盯着这张蒲如雾般的纸,“李总兵果然聪明,谁会想到把鱼皮纸秘籍藏在玉坠里呢?” 迎春望着薄薄的鱼皮纸,嘴里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绍祖也目瞪口呆。 福庆王贪婪的把鱼皮纸放在自己的鼻下享受的闻闻,似乎是闻着自己大片的江山。“天不负我,果然天不负我啊!”福庆王狂笑起来。 迎春握紧了粉拳,怎么办?下一步要怎么办?绝不能让这本秘籍落在福庆王的手里! 福庆王收住笑,望了一眼迎春和孙绍祖,“我这么多年的愿望,倒也不怕告诉给你们,”福庆王把鱼皮纸慢慢的折起来,放在怀里,冷冷一笑,“我等着这一天有多久了,”福庆王一指迎春和孙绍祖,“你们哪里会知道。本来,父皇是极喜爱我的,早有立我为储君的想法,却不想,”福庆王咬紧了牙,“我那皇兄,我那亲哥哥,竟然趁着我去边关抗敌,先下手,毒杀了我父皇,篡夺了皇位。”福庆王的眼睛变得凶猛起来,“这片江山原本就是我的,是我的!” 迎春三人望着福庆王,这一天来,福庆王由怒转喜,又由喜转怒,脸像四川戏里变脸般。迎春心中暗暗想,福庆王定是压抑多年,不然怎会在今天把所有心事都露在了脸上。 “不过,”福庆王指了下衣襟,“我服低做小了这么些年,我在我皇兄面前是个再好不过的弟弟了,我为的是什么?我就是在等这一天。是我的,终究会是我的。”福庆王伸展开手臂,“现在我那侄儿坐得皇位上,只是让他快活个几日,不出半年,这片江山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迎春反驳福庆王,“你说你父皇要令你为储君,那为什么‘正大光明’的牌匾后面写着的是先帝的名字?” 福庆王有些恼羞成怒,“那只是我那哥哥耍的手段而已,他私改了我父皇的遗昭。” 迎春冷冷笑着,“福庆王,你倒不用自欺欺人了,圣祖遗诏是两种文字去写的,若是圣祖中意你,又岂会留下这样一个遗诏呢?还有,圣祖若非喜爱先帝又怎会把皇上接到身边亲养?你无非是无法接受遗诏上写的不是你罢了。” “你给我住口!” 福庆王的脸涨得青紫,“你个快死的人了,有什么资格去说我?!” “王爷倒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有一事倒想请教王爷。” 福庆王舒展开眉头,望着迎春似笑非笑,“孙夫人还想知道什么?人之将死,我倒可以全了你的心愿,说罢。” “元妃和王爷可有什么关联?或者说,元妃可也是王爷的一枚棋子?” 福庆王转回身子,坐到太师椅上,“贾迎春,你生为女儿身,果然是可惜了,有这般聪明,当个男人,你也不会逊色于旁人的。若是当年,我把你送到皇上身边去,许是你会更得我那皇侄的心。”福庆王端起了书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只是,贾元春我都嫌她聪明过了头,更别提你了。你不是要问我贾元春的事么?那好,我就讲给你听。” “当我第一次见到贾元春时,我的直觉就觉得她是个不简单的女子。不多戴什么钗子珠花,却让自己的美丽能恰到好处的显露出来。任人第一眼望去,她不是最漂亮的,却是最耐看的一个。贾元春对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就是宫人,她也显出极谦卑的样子。所有人都以为贾元春是个和气的秀女,我却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权利的欲望。能和我一样表面谦卑的人,眼睛里却掩不住的深意。” “我得知贾元春是贾府里的姑娘,心里就开始筹划起来。李总兵有一个孤女落在何处,无人知晓。而这时候,贾府里的大老爷偏偏添了位姨娘。别人全然不留意,我却不能不留意。传说中,李总兵的两本书可是还没有寻到呢。这位李姨娘虽然我从未见过,可是贾府里的下人却是有看到的。据传,李姨娘的样貌颇似李总兵的夫人胡氏。” “于是,我动用宫中关系,找到了贾元春,我许给她,李姨娘那里,有两样珍宝,只要贾元春帮我弄到了,我就会帮她进级妃位。动用我所有的能力,帮助她。”福庆王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眼中极不屑,“贾元春果然聪慧,我略一帮她,她就能得到皇上的青睐。而且,”福庆王拿起茶杯盖子,悠悠的吹了口热气,一转眼看向迎春,“贾元春逼着贾赦,拿出《死城兵法》,然后交于了我。” “你们都以为是贾赦拿了那《死城兵法》,但是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死城兵法》最后会落在贾赦手里么?以贾赦这种为人,若是拿吃喝玩乐他还在行,拿一本兵书,他有什么用呢。我呢,也如约定,极不经意的帮助着贾元春,贾元春进了妃位。”福庆王端坐在太师椅上,笑容一点点隐了去,“贾元春为妃因为她的聪明,死,也一样因为她的聪明。” “她竟然参透了我的秘密,却开始动摇起来。她想帮皇上了,想成为这后宫里的主子,想名正言顺的坐在皇上身边,她想得倒好。”福庆王的声音冰冷上几分,“她把皇上想得太过简单了。我这个侄子,心思缜密,他其实早就对贾元春起了戒心。这后宫里,不怕不出头,就怕太过出头了。后宫里的女人,哪个是个简单的,无须我再去对付贾元春,其他的女人,定不会放过贾元春。所以,皇上对贾元春也是大大的失望了,贾元春的死,于其说是皇上赐予的,倒不如说是被她自己害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陨灭 福庆王轻轻的摇着头,脸上的表情满是惋惜,“若是当初贾元春一心肯为我出力,我定会保全了她。怪只怪她心不坚,错失了一片大好的前程了。” “她纵是帮了你,也是一枚你的弃子,这秘籍到了手,难道你还再需要她么?”迎春的话说得一针见血,“元妃确是错了,她错在不该上了你的贼船,还错上加错的没及早醒悟,所以,她才有她后来的下场。” 雪胆伸手就要向迎春打去,却被福庆王制止住,福庆王眯起眼睛,“现在说这些个,为时已晚了。孙夫人,你倒不用叹惜贾元春,因为你也不久将去陪了她去了。”福庆王佯装的叹了一口气,“贾府里的姑娘个个聪明,但却都是短命的。贾元春如此,你亦然。” “王爷,我还想问你一句,孙府里的探子,到底是不是罗依?” 福庆王一扬眉,“孙府里的我最忠心的仆人,用你的话来讲是探子,他是‘雅克萨’。孙夫人,你懂‘雅克萨’的含义么?” 迎春微愣,孙绍祖却眉头紧拧,“雅克萨,是要塞。” 福庆王笑起来,“到底是跟过我的人,倒也还是有些头脑的。我把‘要塞’放在你孙府里,孙绍祖,我早就防着你了。”福庆王收回目光,双手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至于我的雅克萨,我倒可以等下再说,我们倒不如先来说说,你们夫妻,想怎么个想法?孙夫人,只是可惜了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了,这怪不得别人,只能说,他投错了胎了。” 福庆王微笑的望着迎春和孙绍祖,“你们夫妻却也了却了‘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的恩爱愿望了。雪胆,你……”福庆王刚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他的脸僵住了,只是片刻之间,福庆王哇的一张嘴,口中喷出鲜血来,惊得雪胆等人忙上前,“主子,您怎么了?” 福庆王双目圆睁,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来。忽然,福庆王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衣襟,“这……这秘籍……有毒!” 福庆王的一句话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雪胆去扶住福庆王,福庆王嘴里的鲜血又喷涌而出,然后跌坐在太师椅上。一地黑红色的鲜血,触目惊心。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之声,有人一脚踢开了房门,沈子恒带着官兵出现了门口。沈子恒一挥手,官兵和青袍人战到了一处。 福庆王望着涌进越来越多的官兵,眼中的痛苦,懊悔,不甘,交缠在一起,最后,这沉甸甸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前胸处。福庆王双眼一翻,死在了那把浮雕龙纹的太师椅。 福庆王死未瞑目,眼睛瞪着房顶,像是等着龙椅从天而降一般。 雪胆见主子就这样死了,大喊一声,和沈子恒的人打在一处。 沈子恒忙过去把迎春和孙绍祖、小芸的绑绳松开,“你们没事罢?”迎春和孙绍祖都摇了摇头,小芸揉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臂,望向正在打斗着的雪胆,咬紧了牙,“沈大人,您先看看福庆王是否真死了,我去与那厮大战几回合。” 小芸说完跳到雪胆面前,和雪胆打在一处。 没有一柱香的时间,青袍人被官兵绞杀,雪胆也被小芸逼到了死路上。雪胆望了一眼福庆王的尸体,最后一刀竟然是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沈子恒先走到福庆王身边,摸了他的脖颈,“人已死了。” 迎春马上在一边喊了声,“大哥,秘籍在福庆王的衣襟内,小心有毒。” 沈子恒忙叫人抬了福庆王的尸体,然后走过来对迎春、孙绍祖说:“福庆王的余党已被圣上剿灭了,我们现在回去罢。” 迎春欣慰的笑着点了头。 孙府里。 孙老太太正抽泣着,“你们两个可吓死母亲了,你们若是有个一差二错的,可让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如何活?” 迎春挺着肚子劝道,“母亲,您看我们这不是化险为夷了嘛,您就别难过了。” 孙老太太拭了泪,“这么说,沈大人就是你的大哥了?” “正是。” 孙老太太面有愧色,“当初也是我不好,不分个清红皂白,竟然把亲家舅老爷当成……迎儿,你可告诉在亲家舅老爷面前帮母亲描补描补,请他莫见怪了。” 迎春笑着安慰了孙老太太。 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们在孙老太太那里用过了饭,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司竹和绣橘刚见迎春回来时,放声大哭了好久,其余的几个丫头也哭得了不得。迎春笑着安慰着她们,几个丫头才止住了泪。 司竹现在正坐在屋子里打扫着,迎春望着司竹忙碌的背影,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司竹一回身,笑了,“奴婢收拾出一处干净的地方,准备供尊佛像,夫人大难不死,还不要谢天谢地谢佛祖?” 迎春和孙绍祖相视一笑,都没说话。 小翠来报,“夫人,大舅老爷来了。” “请他进来罢。” 不多时,沈子恒走了进来。孙绍祖先迎了过去,“舅兄来访,可是秘籍之事有了着落了?” 沈子恒坐下来,笑着答道,“可不是。这本秘籍叫《兵器制要》,皇上请了会辩毒的人瞧了,说这鱼皮纸上面是种剧毒的,这毒无须服用,只要触摸了,毒性就会随血液流入体内。说到这里,我倒极佩服外祖李总兵,他老人家竟然怕后代子孙有居心叵测之徒参透了这《兵器制要》的秘密,危及皇族的江山大业,所以,他老人家就在鱼皮纸上使了毒。皇上也通过这一点看出外祖李总兵的忠心了,追封李总兵,就连李姨娘,现在也是有了封号的了。” 沈子恒说着,望着迎春,“我已将我玉坠子也献给了圣上,圣上已命人把两块鱼皮纸上的秘籍抄录下来,以后用于边关防守。” “很是,”迎春笑着说,“宝剑赠英雄,这《兵器制要》在皇上手中才是最为妥当的。” 沈子恒又说道:“皇上已准备拟旨,妹夫的官衔怕是又要提升了,就连妹妹皇上也准备加封为诰命。” 迎春望了一眼坐在沈子恒旁边的孙绍祖,“大哥,我倒没想过加官得诰命,我只想着全家和乐就是了。” 孙绍祖会心一笑。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迎春还有半个月就要临盆了。 这一日,迎春正在和孙成浦、雨凌逗着雨惜玩,桂心从外面进来回道:“夫人,贾府那边二舅奶奶的丫头来了。” 迎春一皱眉,“来的是谁?” “是二舅奶奶身边的二等丫头喜儿,说有要事禀告夫人。” 二舅奶奶自然就是凤姐儿了。 “让她进来罢。” 孙成浦和雨凌一听这话,和奶娘抱着雨惜去了厢房。 桂心退出去,引进来一个丫头。迎春心知这是喜儿了,喜儿忙上前给迎春施礼,嘴唇就颤抖起来,“二姑奶奶,老太太她……”喜儿哽咽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迎春心头一跳,忙追问着,“老太太怎么了?” 喜儿吞吞吐吐,“老太太昨日病逝了,大太太和太太那里正忙乱着,二奶奶让奴婢来告诉给二姑奶奶来了。” 迎春身子一僵,眼泪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贾母待自己不薄,特别是在丢失珠花那次。可是自己还未报答了她老人家,她怎么就…… 司竹在一边劝,“夫人,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仔细些身子才是啊。” 迎春拭了泪,对喜儿说:“我先遣人知会给你们二姑爷,一会儿我会和你们二姑爷回去的。” 喜儿面露难色,“二姑奶奶,现在只老爷在家,太太和大太太都在忙着张罗老太太的身后事。”喜儿说到这里,身子极不自然的动了一下,“大太太的性子,二姑奶奶也是知道的,大太太现在赌着气,嫌老爷太太万事自作主张,不与她商量。大太太得知二姑爷现在是在皇上面前极得意的人,无非是想让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去压压老爷太太的势头。大太太已经遣人要来接二姑奶奶了,接您回去。二奶奶先得了信儿,让奴婢先来接二姑奶奶,去二奶奶那里坐坐,等过了这一个半个时辰,大太太无趣自然不会闹了,也免得姑奶奶为难。二奶奶叫奴婢直接来车接二姑奶奶,免得二姑奶奶再麻烦了。” 迎春这才全明白了过来。邢夫人早因贾母偏爱贾政、王夫人这边心下大气,就是贾赦也话里话外露出了多少次。现在贾母不在了,贾赦又不在,邢夫人依仗自己是大房这边的夫人又是长嫂,因见贾政独主持着贾母的后事,自然是更加气恼。凤姐儿是一片好心,怕自己在孙府这边被邢夫人的人接走。依自己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帮邢夫人的。可邢夫人到底是迎春的母亲,凤姐儿怕迎春为难,所以抢先遣人来接自己了。 迎春想到这里,点点头,“你且出去用杯茶去,我这就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雅克萨 迎春披了外衣的空儿,孙绍祖从外面进了来,“你可听说了么?” 迎春抬起头,“你是指贾府里老太太病逝么?” 孙绍祖皱着眉,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倒也算是福寿双全的人了,你也不必伤心了。我听说了这事,就赶了回来。走,我与你一道去贾府那边。” 迎春和孙绍祖带着司竹、紫苏上了贾府遣来的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一会儿子,穿过了几趟街,走了有一驻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孙绍祖先跳下马车,皱起眉来问车夫,“这并不是贾府,这是哪里?” 这时候后面的喜儿走过来,微躬身子,“姑爷,这里是先前小花枝巷的房子,现是二奶奶管着这房子,离得贾府倒也不远,二奶奶让二姑爷、二姑奶奶在这里歇歇脚。” 喜儿说着,去叫开了离得不远的一间小宅子,里面的人忙打开门,孙绍祖亲扶着迎春进了去,司竹和紫苏跟在后面。 喜儿把迎春夫妻让进了前厅坐下来,有一个小丫头捧过茶来。迎春环视着这间房子,屋里虽然干净整洁,却并不奢华,而且空气中有股极淡的霉味。迎春蹙了下眉,望向门口。喜儿说要去向二奶奶回禀一声,让迎春和孙绍祖先坐着。 迎春的心头灵光一闪,她叫住了喜儿,“喜儿,小花枝巷可是莲二哥先前的二奶奶尤二姐的宅子?” 喜儿笑了笑,“正是。” 迎春却蹙起了眉,“喜儿,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出来,倒不用拿莲二嫂子来说事儿。莲二嫂子那么厉害善嫉的人,她会把我引到这尤二奶奶先前的小宅子里么?” 喜儿的脸立刻白了起来,她支吾的站在那里。孙绍祖皱起了眉头,走到迎春身边,“你到底是何意?” 忽然,喜儿的身子一晃,喜儿扑倒在地,腿微微抽动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了。 迎春被这突如奇来的变故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再看喜儿,后背殷红了一片。孙绍祖走上前去,只见喜儿背上插着一支不足一拃手短箭。孙绍祖机警的抬头向门外看,紧张的把迎春护在身后,“小心,有人放暗箭!” 门外传来了清清柔柔的笑声,一个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夫人果然是聪明啊,只是这聪明也就是到了头的了。” 迎春和孙绍祖都望向门口处,迎春不禁微一呆,“你……还活着?” 司竹和紫苏都叫了一声,“郑……姨娘?!” 孙绍祖也是先一拧眉头,不由自主的把迎春挡在自己身后“水绸,你是‘雅克萨’?” 水绸笑得如往日一般,妖妖挑挑的走进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望着放在一边的茶杯,拿了起来,一笑,“怎么不喝?怕下了毒?我告诉给你们,这茶水里,没毒。”水绸说着,端着茶杯,深深的吸了一口茶气,笑望着迎春夫妻,“你看看,还不算的茶呢,虽然不是养胃暖身的老君眉,倒也是上好的铁观音。” 水绸放下茶杯,“老爷、夫人,你们怎么那么紧张呢?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水绸说着在椅子上向迎春和孙绍祖探了探身,“奴婢还想一会儿子好好伺候着老爷、夫人呢。”水绸说着,双眼望向迎春和孙绍祖,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迎春望着水绸,微微一笑,“水绸,你今日把我们骗到这里,不是就让我们来喝这里的茶罢?” “当然不是了,”水绸抖了抖手中的帕子,望向迎春,“夫人,孙夫人,贾迎春,我是把你们请来的。若不是你们有了警觉,我不好再孙府里再住下去了,我又岂会假死呢。你们孙府呢,虽然人都心术不正,不过倒是吃穿不愁,且几个人又都是极没心计的,我略一挑拨,都是赌气发狠一般,她斗了你,你又挑了我,这可比戏里好看多了,倒也是极热闹。” 水绸咯咯的笑了起来,“哟,你瞧我,话扯远了,你不是问我把你们请过来做什么么?我告诉给你,我,是,报,仇,的!” 迎春也冷笑起来,“为你主子福庆王?福庆王是咎由自取,他若不是对《兵器制要》起了心,又怎么会死呢。” “贾迎春,你给我住口!这都怪你!怪你!不是你,主人怎么又会被毒死?!主子死得冤,这都怪你!贾迎春!我要取了你的命,贾迎春!还有你,孙绍祖!” 迎春望着水绸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见水绸生气,水绸在孙府里都是和和气气的,除了被罗依欺负那次哭过后,再没见水绸有过过多的表情。 迎春心里盘算开来,水绸即是雅克萨,定是来要自己和孙绍祖的命的。这小宅子里的人,怕是除了喜儿外,都是水绸的人,或是她弄来的人。自己来这里,府里的人都以为自己和孙绍祖去了贾府,自己只是拖延时间,只怕并不管用。但是要怎么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呢?迎春心头狂跳不已。 司竹抢过一步,走到水绸面前,“郑姨娘,你和夫人并无恩怨,夫人待你也是极好的,就是上次罗依逼你自尽,夫人却是真心实意的站在你一边,你倒真是心冷的么?” 水绸望了司竹一眼,极为不屑道,“你还真以为我会自尽么?我那是故意而为之的。罗依算个什么东西,她虽然是我主人送与孙绍祖的丫头,却只是晃了孙绍祖眼的一个蠢物。我若不是那样做,你们怎么会相信我,可怜我呢?就是那看似激动的自尽,也是我筹划过的。我是故意避开了石灯的尖角,力度我也是掌握好的。我本就有武功的底子,撞这算计好的一下子,倒也无妨。可是罗依却完了,从那时候起,她就和夫人结下了怨,心里深恨上夫人了。” 迎春冷冷的问水绸:“这么说,孙府里的事都是你做的?我很好奇,平日里我倒真是小看你了。你即是可以脱离了孙府,又为什么要扯上罗依的一条命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复仇 水绸一牵嘴角,“搭上她一条贱命又如何?从开始,罗依就是个极不安分的,一直以来她都想压我一头。当然了,她最后是罪有应得,她笨得以为是她把可儿给推下了水,其实,是我让可儿故意激怒了罗依,当然是以她最讨厌的……”水绸望了一眼迎春,嘴角的弧度空前的美丽,“你,来羞她,恼她。我还让可儿告诉给她,老太太本是想抬举了她为姨娘,我却保证为老爷再添子嗣而令老太太打消了抬举她的念头。” 水绸托起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罗依跑到我房里来,我早遣走了我的丫头婆子们了,我假死在床上,罗依发现,吓坏了,她就逃走了。罗依她本来就是我主人的一块靶子,到了她该消失的时候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就如你贾迎春,你只是我主子想得到秘籍的一块跳板,孙大人,只不过是一枚棋子。可儿做完这一切,就要真溺死。而我,我服低做小,就是为了掩饰我的身份,来完成主子交给我的事。” 紫苏嘴唇颤抖着,“你……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大姑娘是不是也是被你害的?大姑娘并没招惹我,你何故对一个孩子家下手呢?” 水绸笑起来,笑得如三月春风,“紫苏,孙府里的人都道你聪明,依我看,你倒是个笨的。你瞧瞧,这些子话连你主子都不问,你问来做什么?雨凌是因你们老爷才会招来这一劫,你们老爷若是对我主子一心一意,孩子又何故惹来一祸呢?” 水绸轻轻的咬着指甲,望着一脸愤怒的紫苏,似笑非笑,“别说是雨凌了,我倒不怕告诉给你们,陈姨娘的药,也是我露出了信儿,不然凭她怎会买到毒药。别说是孙府里的事了,就连你迎喜行闹事的人,也是我叫主人找人闹的。还有,泽兰是被我给杀了的,谁叫她偷看到我出没了,只怪她命不好。” 迎春终于忍不住,“水绸,你做这些的事,无非是忠于福庆王,但是福庆王现在已经死了,余党也被皇上剿灭了,你现在这样做,已无意义了。” “贾迎春,你明白什么?这个世界里,只有主子才是待我最好的。我心甘情愿为主子做这些,无须回报。” 迎春望着水绸有些微红的脸,忽然心中一动,迎春故做轻松的说,“水绸,福庆王已死,你却依然忠心于他,难道,你是喜欢他么?” 水绸的眼帘微垂,眼里刚才的光彩不复存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水绸竟然大大方方的点了下头,“从我懂事时起,我就爱上了主子。我总喜欢仰着头,望着坐在高处的他,他的气势无人能及,他的举手投足都是深谋远虑的,我甚至迷恋他说话时的嘴型,迷恋他微微的笑。”水绸说着,抬起了眼,眼里脉脉含情,“主子都不知道我是爱他的,但是我不在乎,我只要能看到他,就够了。” 水绸转过头,望向迎春的眼神充满杀机,“而你,贾迎春,把我最大的幸福也给扼杀了,我若不替他报仇,我有什么脸再活在世上?!我且告诉你,贾迎春,今天这屋里的人,都要死!” 水绸刚说完这话,忽见白光一闪,只是一瞬间,孙绍祖挡在了迎春的面前。司竹和紫苏都尖呀出声,迎春再看,只见孙绍祖肩头上已经插着一支袖剑。孙绍祖的身子晃了晃,才没倒下去。迎春大惊失色,孙绍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来。 迎春回头对水绸怒目而视,水绸温柔的回望着迎春,“孙夫人,有你这瞪着我的功夫,倒不如看看你家老爷的伤。”水绸咂了咂嘴,“看了心里有个底儿,倒好些呢。” 迎春听了水绸的话,这才注意到孙绍祖肩头的伤口处已经有些发黑,迎春心中咯噔一下,袖剑上有毒! 这时候,水绸的话又如似风细雨般飘过来,“忘了告诉给你们了,其实大陈姨娘,也就是孙大人一直念念不忘的惜月,并非哮喘而死,而是被我给毒死的。毒药呢,其实分好多种,有一些,大夫并不会瞧得出来的。陈惜月不死,你又怎会俯首听命于我的主子呢。” “你……”孙绍祖挣扎了一下,终因毒气上涌,力气不足,而跌倒在地。 迎春强撑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扶住了跌坐在地上的孙绍祖。司竹合下腰去扶孙绍祖,紫苏去拉迎春。 水绸极轻蔑的望了一眼眼前的几个人,身子倚在椅子上,“孙大人,你就认命罢。当初,你救不了陈惜月的命,今日你也救不了贾迎春的命。你都活该看着两个深爱的女人,最终被人杀了。而你却无能为力。这就是你的下场,这将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痛,我要让你痛不欲生!”水绸笑眯眯摊开了双手,“你们看,不久,你们死在了贾府的外宅子里,你们想想,当朝皇上,会怎样对贾府呢?沈子恒会善罢甘休么?” 迎春握紧了粉拳,水绸却在这时候站起了身,“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去见阎王了。”水绸说完,直扑向迎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离水绸最近的窗户外飞进来一支镖来,水绸听得背后声音不祥,她忙一侧身,一支金镖死死的钉在水绸身后的柜子上。金镖落下时,一个人影也从窗子外闪了进来,落在迎春的面前。迎春一见,大喜过望,是小芸。 “夫人,奴婢可找到您了!”小芸如释重负一般,“您身子可好?” 迎春一指孙绍祖,眼圈红了,“我倒没事,只是你家老爷……” 小芸望了一眼孙绍祖,倒吸了一口冷气。 水绸却从腰间抽出一把盘腰软剑,“你个贱婢,居然敢坏我的大事,看剑!”说话间,水绸的剑锋直扫小芸的面门而来。小芸低头一闪,躲过了这一剑,果断抽出佩剑,和水绸打到了一处。 第二百九十九章 命悬一线 小芸和水绸过了不下五十多招,小芸渐渐招数有些吃力。迎春虽不懂拳脚功夫的事,但是却依然能看出小芸不如水绸的功夫好。迎春大大的吃了一惊,她从没想到,水绸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甚至有些木讷,功夫却如此了得。迎春心里不安起来,水绸即能隐藏得这么深,可见此人心机深厚,作为谨慎,一身的功夫。这样一个人物,凭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如何能敌? 原以为小芸会引沈子恒的人来,但是这么久了,终不见来一个人,迎春心里已经明白,小芸定是只身来寻自己的。再无人帮忙,只怕孙绍祖和迎春主仆的命都要交待在这小花枝巷了。 小芸边打边对迎春喊道:“夫人,您快带着老爷走啊!” 水绸一边接着小芸的招,一边笑道:“你倒看看你们还能不能走?” 说绸说得没错。小芸虽能缠住水绸片刻功夫,这院子外确还是有人的啊。迎春心头大急,别说自己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就是自己轻手利脚也搬不动受了伤的孙绍祖啊。迎春却苦无对策,她低头看了一眼孙绍祖,孙绍祖的肩头已经黑了一片,此时孙绍祖的目光已经有些发散,若是再托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迎春蹙起了眉,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孙绍祖腰间佩戴的火镰荷包上。迎春费力的解下来孙绍祖的火镰荷包,把荷包交给司竹,低声道,“快,趁着小芸还能抵挡水绸,快把这屋子里能点燃的东西都引起来。” 司竹接过火镰转回身就进了里间。水绸在一边和小芸打斗,冷眼瞧见了司竹进了里间,并没解其意。依她和小芸的功夫深浅程度,不需要多久,她就能取得孙绍祖和迎春的颈上首级。更何况这屋外都是自己买来的仆人,司竹并不能逃出去叫人。水绸冷冷笑了起来,孙绍祖,贾迎春,你们的末日到了! 司竹从里面跑出来,对着迎春点点头,“夫人,我把被褥帘子坐靠都给引着了,还都放在窗口了。”迎春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用处有多大,自己却试一试。 没一会儿功夫,里间传出了焦糊的味道。水绸大惊,不好,定是贾迎春让丫头们去放了火了。里间定是被褥被引着了,想来一会儿子功夫,这房子就会着了起来。那时候定会有人发觉这里的异样,沈子恒也定会寻了来了。 水绸着了急,却摆脱不了小芸,她向外面大叫着:“人都死了么?快进来把火扑灭了!”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却声音越来越嘈杂。门被踢了开,进来的却是沈子恒。迎春一见沈子恒,长长的出了口气。沈子恒一挥手,身后的兵士团团把水绸围住。 沈子恒来到迎春身边,望了一眼孙绍祖,皱起了眉头,“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快,来人,把孙大人扶走,请大夫去。” 过来几个兵士扶过了孙绍祖,迎春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大哥,绍祖他……”沈子恒连忙安慰迎春,“总算是还来得及,你别慌了,有人去请大夫了,你且快去一旁休息去,我叫人先把火灭了,再把水绸给拿下来。” 司竹扶着迎春退了出去,沈子恒咬紧了牙,跳过去和水绸战在一处。水绸功夫虽然高强,却有四五个高手和她打到一处,水绸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了。沈子恒趁水绸不备,一剑刺在水绸的左臂,水绸吃痛,失手把剑甩在地上,旁边的人上前用剑逼住了水绸,有人取过绳子把水绸绑了起来。 沈子恒在旁边吩咐:“绑得结实些,这个女人极是个狡诈多端的。” 水绸翻起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沈子恒,“沈子恒,我就该早动了手去杀了贾迎春和孙绍祖!” 沈子恒冷冷笑道:“你现在最好自求多福了。”沈子恒望着一边的兵士,“把她带走!” 火已扑灭了。水绸被推出房去,在门口,水绸迎头看到正要上马车的迎春。“贾迎春!”水绸喝了一声,迎春回过头,就在这一瞬间,只见水绸诡异的对着迎春一笑,只是瞬间,水绸一晃头,耳后飞出一个极小之物,众人还没看清是什么,此物闪着寒光直打向迎春的前胸。 沈子恒大叫一声,“不好!”却已晚了,迎春一闭眼睛,只等危险降临。可是,耳边却响起了别人的惊呼声。迎春张开眼睛,只见自己面前的却是司竹。司竹背上慢慢的渗出了血来,如一条红线。司竹抬起头,脸色苍白的望着迎春,一笑,“夫人,您没事罢?”说完这句话,司竹就晕了过去。 迎春一把抱住要倒下的司竹,一旁的紫苏把扶住了司竹,两个人急切的唤起司竹的名字来。 沈子恒上前扯住了水绸的头,迫使水绸扬起脸来正对着沈子恒,沈子恒气得脸色铁青,“你居然还敢下黑手?!” 水绸阴阴的一笑,咬着牙说道:“沈子恒,我是不会让你和你那个狗皇帝来治我的罪,我虽没伤及贾迎春,但是那条孙狗你们却再也救不活了。” 沈子恒扯住水绸,“说,你到底是下了什么毒?” 水绸双眼微翻,咬着的牙中流出一股黑血来。沈子恒再摸水绸的颈脉,已无一点生息了。 沈子恒望着垂下头的水绸,“别松了绑,这个女人极不简单,小心她使诈。”沈子恒疾步走到迎春这边,急命兵士把司竹扶到车上去,嘱咐着,“一会儿子大夫来了,和孙大人一起看看。” 迎春哭得双眼发红,一天里,只是一天里,自己的夫君中毒驽,自己最贴心的丫头也中了暗器,连是什么都不知道。迎春只觉得像被人揉碎了心,敲砸了意识。 沈子恒劝着迎春,紫苏扶着迎春上了马车。 孙府里。 大夫从里间出了来,望着正在前厅坐立不定的迎春和沈子恒,摇了摇头:“沈大人,孙夫人,孙大人中的是暹罗国稀少的毒药神蝎草籽,本朝基本没有解药,孙大人只怕不中用了……” 第三百章 点点滴滴 “不!”迎春艰难的走过来,跪在大夫面前,“大夫,我求求您,救救我夫君,救救他罢。” 大夫和沈子恒在一边拉起了迎春,大夫极为难的说道:“孙夫人啊,不是我不想帮您,可是本朝真是没有这种解药,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本朝中只怕也只有我知道这种毒药的名字,就是宫中的太医,也不会知晓这种毒药的。” 迎春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沈子恒忙和一旁的绣橘扶起迎春,绣橘扶着迎春坐在一旁,这时候小翠说泽英来了。迎春心尝着爱人命在一线的痛苦,连忙扶着绣橘的手出了正房,只见泽英焦急的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泽英一见迎春出来,眼圈有些微红,给迎春施了礼。 迎春落下了泪来,“司竹是为救我才……” 泽英忙拦住了迎春的话,“夫人说得哪里的话,我们夫妻得夫人的庇护,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绣橘在旁边劝着:“夫人,您从回来就没休息一下子,您现在身子重,快去歪一会儿子罢,这样下去,只怕老爷和司竹的病好了,您倒先倒了下去了。” 迎春没说话,扶着绣橘的手,回了正房去。 没一会儿功夫,沈子恒引着大夫去了前厅,大夫这才对沈子恒说:“这人的伤倒没毒,但是这暗器极小,却不好取出来。但是若是耽误了太久,只怕要流入了血脉里,对身子更加不好。” 沈子恒眉头皱得更紧,“那要如何才好?” “我再请来几个同仁来,想来倒也能帮上一把。沈大人,孙大人的伤却是托不得的,您倒是早拿主意才好啊,孙大人现在时尔明白,时尔糊涂,这是毒药所致,我先想法子稳住了孙大人体内的毒性,但是却解不了这毒,你们最好让孙大人清醒着些,若是睡得沉了下去,只怕再难醒了来了。” 沈子恒拧着眉谢过了大夫,请大夫去治司竹,自己去找迎春。 迎春已没了眼泪,微垂着头失魂落魄的靠在榻子上。沈子恒一见迎春的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沈子恒强做镇定,对迎春说道:“妹妹,你且别担心,我定会求了皇上,让皇上再派人来瞧绍祖的伤,我想了所有法子也要保住了绍祖的命,你要相信我。大夫说绍祖现在不能睡下去,恐他……身子太薄。”沈子恒硬生生的把那句“恐他再难醒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迎春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沈子恒,“大哥,你放心,我也会想尽法子保住了他去。大哥,你现在倒也不用陪着我,尽全力找些大夫来罢,好么?不管是孙绍祖还是司竹,我哪个都不能让他们出了事。” 迎面见沈子恒点了头,扶着绣橘的手站起身,定了定神,对绣橘说:“带我去里面,我要陪着老爷去。” 里间,孙绍祖裸着上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肩头的毒伤已黑到了手臂和半个膀子上了。迎春眼圈一红,微托托着肚子,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握起孙绍祖的手,“老孙,你醒着么?” 孙绍祖没说话,如死人一般。 迎春咬着牙,骂了开来,“孙绍祖,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能听得到。当初,你不是恨我善嫉么?你说我是泼妇么?有种你就给我起来来写休书,从前写得不做数。你恨我阻了你抬举姨娘的路,我心里清楚,我且告诉你,我纵是死了,也不许你再纳妾,你给我死了这条心。你当初利用了我,让我一点点爱上了你,等我委身于你,有了你的孩子,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孙绍祖,我告诉你,你休想!你不是很能么?洞房那天,我又砸家具,又想打我的,你那两下子都到哪去了?我告诉你,孙绍祖,我就是这样记仇,我把你伤了我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先前儿,我休了楚姣,你气得不行,若不是福庆王那个王八蛋不许你休妻,你早把我扫地出门了。这一点上,我倒要谢谢那个王八蛋。陈姨娘陷害我时,你却偏信了陈姨娘,以为我是蛇蝎心肠的女子,脸拉得像擀成饼的臭豆腐一样。你把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弄到家里,还不敢太过张扬,在花园子里夜夜笙歌,还不是我,最为贤惠,直接把歌妓给你招到了大门口来,让你玩个痛快,为这事,你还没谢我呢,你要记住了。” 几个丫头脸上都挂满了泪,桂心更是捂着嘴去一边呜呜的哭起来。 “你欺我年纪小,思想单纯,欺我一次又一次,孙绍祖,你都给我记着,我定要报复的。”迎春拭了下脸上的泪,“你从前口口声声说要陪着我,说要保护我,现在有了些难处了,你就想弃了我么?就想弃了我们的孩子么?我告诉你,你若是这么做了,你就是世上最不负责的爹!我就让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叫你‘大哥’。” 几个丫头挂着泪的脸扬起了一丝笑意。她们的夫人,真真是个不同的。 迎春低头牵起孙绍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突出的肚子上,“老孙,你看,咱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还等着出生后,你来抱他呢。你听到了么?老孙,孩子在等你呢。” 孙绍祖依然还如同睡着,眼里却落下来一行泪。 迎春把孙绍祖的手掌贴在脸上,“我就知道,你都是听得到的,你都是听得到的……” 沈子恒进了来,“妹妹,司竹那边已无大碍了,司竹背上的居然是根极小的绣花针,现在已被大夫取出来。才个儿皇上还特意遣来一名太医,快让大夫们瞧瞧妹夫的伤罢。” 迎春站起身,避了出去。 有一柱香的时间,大夫们走了,迎春忙出来,望着沈子恒,“大哥,大夫们说怎么样啊?可有法子?” 沈子恒望着迎春焦急的目光,极轻的摇了下头。 迎春垂下脸去。 这时候小翠进了来,“夫人,贾府那边的二舅老爷来了,要见夫人。” 第三百零一章 生死 贾琏来了?迎春淡淡的,“定是因孙绍祖在尤二姐的外宅子里出了这等的事,贾琏怕脱不了干系,所以来见我。” 沈子恒皱起了眉,“贾府里除了老太太外,难道都是没了心肠的人么?孙府里先前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和绍祖险些被出了危险,也并不见他们来一个人瞧瞧,现在涉及到他们了,倒来了人了。”沈子恒望着小翠,“你去告诉贾二爷,就说夫人在守着昏迷的老爷,抽不身去。” 小翠望了一眼迎春,迎春摆摆手,小翠退了出去。 此时小丫头的声音传了来,“老太太、大姑娘、凌大姑娘、二公子来了。” 一听是孙老太太来了,迎了出来,孙老太太带着孙惠雁并雨凌、孙成浦来了。孙老太太一脸泪痕,拉住迎春的手,“祖儿呢?祖儿在哪里呢?” 迎春强忍着泪,带着孙老太太进了里间,孙老太太一见孙绍祖全无知觉的躺在床上,扑过去大哭起来:“儿啊,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母亲,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将来让我靠哪一个啊?” 孙老太太的话让令迎春心如刀绞,雨凌忙劝道:“祖母快别伤心,母亲已是快临了盆了,祖母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和母亲的身子啊。” 孙老太太这才止住眼,望着迎春,“迎儿啊,母亲是老糊涂了,一见祖儿,心急如焚,却没想到了你,你可别怪母亲啊。” 迎春眼圈微红,“母亲说得哪里的话,母亲心急老爷,我也是如此。” 孙老太太问迎春:“迎儿,你给母亲交句实话,大夫说祖儿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迎春只觉艰难的张了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沈子恒走过来,对着孙老太太一躬身,“老太太,太医也来过了,说……并不好。” 孙老太太的眼泪又落下来,喃喃念着,“不会的,不会的……”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孙老太太嘤嘤的哭声。 迎春深吸一口气,走过来,扶住孙老太太,“母亲,我大哥已向皇上说了此事,皇上也遣来了太医,皇上还帮着寻名医来治老爷的病,母亲先别伤悲。” 孙老太太擦了眼泪,雨凌一见,一边劝着孙老太太,一边扶着孙老太太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后的一日里,孙府里又来了许多的大夫,最后几个大夫都是摇着头走的。迎春越来越焦虑,整夜不眠,守在孙绍祖的身边。 皇上请来一个看毒看得很不错的大夫,这大夫看过了孙绍祖,告诉给沈子恒,若是再找不到解毒,孙绍祖就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三天! 迎春站起身来,去找沈子恒,“大哥,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了。” 沈子恒怕迎春想不开,紧紧的盯着迎春,生怕她说出什么自暴自弃的话。 迎春说:“我想请大哥去求皇上,把《兵器制要》拿了来。” 沈子恒完全愣住了。 迎春却不等沈子恒再说话,继续说道:“大哥,这《兵器制要》上可是毒的,而且,毒到至今仍然没人知晓是什么毒,我想着,现在也是没什么办法了,我把这鱼皮纸想付在绍祖的伤口上。古人常有‘以毒攻毒’的话,这话也是极道理的。绍祖这个样子,说不好明日会如何,倒不如让我冒一次,若是能脱险,倒算我们命不该绝,若是不能……”迎春说到这里,咬了咬牙,“我也宁愿此后为他守寡,养育孩子们。” 沈子恒定定的望着迎春,终于长出一口气,“我去求求皇上罢,这也只是一个险招罢了。”沈子恒说完就走了出去。 傍晚,沈子恒回了来,拿着一个铁匣子。迎春惊喜万分,她没想到皇上会把《兵器制要》给拿了回来。沈子恒却是一直皱紧着眉头,迎春兴冲冲的打开铁匣子,里面却是一小撮灰。迎春先是一呆,马上就明白了。难怪别人都说当朝皇上是个极仔细的人,看看他的做为就知道,他是绝不会允许《兵器制要》这样的一本秘籍留传出去。也真就是沈子恒有些圣眷,皇上才能把烧成灰的秘籍交给他。换一个人,烧成尽的也定不会送与人去。 迎春抬起头望向沈子恒,沈子恒肃穆的望着迎春,“能把《兵器制要》拿了来,皇上已开了天恩了,我已问过太医,即便是烧过后,这灰也是有毒的,只是毒性比先前儿要弱了一些。太医还说了,”沈子恒望着迎春,极艰难的说道:“若是两毒相生的话,只怕绍祖也就只能活这一晚了。” 迎春咬紧了下唇,一晚!……她闭上了眼睛,心里如油煎火烤般难受,到底是用还是不用呢?若是用了,好一好,倒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好的话,孙绍祖就一命归天,自己的人生也跟着陨灭了…… 一个决定,关乎着自己最爱的人的生命,不管是谁,也都难以抉择。迎春最后深吸一口气,“敷上这灰罢,我赌上一次了。” 第三百零二章 添子 大夫拿了鱼皮灰进去给孙绍祖敷去了,迎春焦急的等在后面。她抬头望向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黑了下来,天上被乌云遮得无一丝光亮。迎春坐在榻子上,望着微有些噼啪作响的烛火,焦急万分。 紫苏走过来,拿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碗,“夫人,您多少吃些东西罢,这一天您也没正经吃上一顿饭啊,这样下去,身子岂不是要托跨了?” 迎春垂下眼来,望向突出的肚子,是啊,不能把自己的孩子饿了。迎春端起碗来,把一小碗粥全喝了下去,却不知是什么滋味。迎春把碗交给紫苏,摆了摆手,紫苏把碗拿了出去。 绣橘这时候跑了进来,迎春见绣橘脸色如死灰般,心中咯噔一声,她颤颤的站起身来,嘴唇微岂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绣橘望着迎春,哆嗦的说道:“夫人,老爷他……发起热来了,大夫说不大好了!” 迎春身子晃了一下,被桂心一把扶住,绣橘也慌了神,“夫人啊,您现在可不能倒下去啊。”绣橘说着,嘤嘤的哭起来。 “扶我,”迎春握紧了桂心的手,“去看你们老爷去。” 迎春被桂心扶到了孙绍祖的床边上,此时大夫正在翻看着孙绍祖的眼睛。见迎春进来,也知她心急如焚,大夫一躬身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迎春看向孙绍祖,只见孙绍祖脸上无一丝血色,双唇紧抿,肩头的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水来。 迎春转头望向一边呆立的几个丫头,“快去,打井水来,我们给老爷降温。” 几个丫头哎了一声,跑出去张罗打水。一盆水端来,迎春亲去用棉巾浸了水,折了一个方块,把冰冷的棉巾盖在孙绍祖的额头上。桂心在迎春身后说,“夫人,井水冷,小心激到了您,让奴婢来。” 迎春并没理会桂心,只是吩咐着,“快,再拿一块棉巾来。” 桂心只好又递来一块浸了冰水的棉巾,迎春解开孙绍祖的上衣,开始擦孙绍祖的前胸。不多时,一块棉巾就变得温热起来。迎春把棉巾回身递给桂心,“再用井水浸了来,再去换冰凉的井水去。” 迎春一遍又一遍,不停的为孙绍祖擦拭着身子。水一盆又一盆的打了来,又端了出去,众人一直忙到了四更。一边的大夫摸了下孙绍祖的额头,那里依然很烫人。大夫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迎春呆坐在床边,望着面如死灰的孙绍祖泪水又夺眶而出。 “绍祖……”迎春才唤了孙绍祖一声,就倒在了孙绍祖的身边,脸上还挂着泪。 几个丫头吓坏了,绣橘急唤着大夫…… 不知道过了多久,迎春被撕心裂肺的痛楚给疼醒过来,只见绣橘和桂心、紫苏立在床边上。迎春只觉腰要折了一般,她抓紧了被,望向绣橘,“我这是怎么……”话刚说到一半,迎春却被一股撕扯的痛折磨得长叫一声,豆大的汗滴也从额上滑下来。 绣橘一边用帕子给迎春擦汗,一边劝着迎春,“夫人,您这是要生产了,老太太已经遣人请去稳婆了,大舅老爷那边也去送了信了,许是大舅老爷会带太医来,也未可知呢。” 迎春点了点头,只觉心都跳得快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问绣橘,“老爷他……他怎么样了?” 绣橘皱起眉来,摇了摇头,迎春痛苦的闭上眼睛。孩子……我们不要失去了爹爹才是啊…… 有一柱香的时间,稳婆来了,稳婆查看了迎春,安慰了两句就出去了。迎春隐约听到稳婆向沈子恒和孙老太太说:“不正啊……很难生产下来……”“……拖久了,大小难保……”然后就是沈子恒急遣人去再请稳婆的声音,还有孙老太太一边哭着一边喃喃念着:“这可怎么好……” 迎春咬紧了牙,又一股痛冲击着她。她心里默念着:宝贝,妈妈不要也失去了你! 迎春不知道自己痛了多久,只知道又来了好几个稳婆,几个人围着迎春不停的察看着,或是奔进奔出的。当天色已大亮时,迎春已经被折腾得没一丝力气了。迎春躺在床上只觉得喘气都很累人,她望着一边双眼通红的绣橘,断断续续的说,“你去瞧下……老爷他……怎么样了?……快去……” 迎春抬头望桂心,“什么时候了?” 桂心回道:“是卯正了,夫人。”迎春叹了一口气,自己竟然已经痛了两个时辰了。 这时候,绣橘进了来,一脸的欣喜,进屋就说:“夫人,老爷他,他退热了!大夫刚才瞧过了,说毒是去了七八分了。” “真的?!”迎春扬起头来,脸上的痛苦松了许多。 又一股疼痛席卷而来,迎春大叫一声,全身用力。稳婆在一边叫道:“好了好了,快,再加把劲!” 迎春卯足了全部力气,又一用力,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迎春只觉全身一松,软在了床上。稳婆一边张罗着,一边向外报喜:“老太太,舅老爷,大喜啊,夫人产下一名公子!母子平安啊!” 屋外传来沈子恒爽朗的笑声,和孙老太太高声念佛的声音。 两个时辰后,迎春才睁开了眼睛,她虚弱的望向一边的绣橘,轻声说,“孩子呢?” 绣橘忙从桂心那接过孩子,抱给迎春看。迎春面前出现一团粉嫩的小肉球,只见小家伙正睁着眼睛,睡得正香。脸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迎春抬起手来,爱怜的抚了下儿子的小脸,“小东西,娘可为你受了苦了。” 绣橘抱开孩子,嘴里不停的对迎春说着,“夫人,老爷那边也见好了,您这边又生下了小公子,老爷夫人都大好了!您这时候就好好的闭起眼睛养养神,月子里可是要好生养着的。” 迎春抬起头,“绣橘,我想睡一会儿子。” 绣橘忙点头,“您快睡下罢,奶娘已经来了,一会儿子小公子就有人照看了。” 第三百零三章 眼儿媚 两日里,迎春不停的问几个丫头孙绍祖的情况。 老爷醒转过来了。 老爷得知夫人产下公子,喜得什么似的。 老爷能服药用饭了。 老爷的伤口已经褪去黑毒了,大夫已经给老爷敷上了新的药了。 大舅老爷能抚老爷下床了,老爷说过个几天就来瞧夫人。 …… 迎春开始有些怀疑,逼视着绣橘,“你莫要欺我不能下床,你说得可是真的?” 绣橘急坏了,“夫人,要不这样罢,奴婢问老爷可向夫人说些什么,夫人就知奴婢有没有骗您了。” 迎春点头,绣橘出去了。 没多一会儿,绣橘回了来,抿着嘴笑,“夫人,老爷说了,即是生子,取名就叫……”绣橘望着迎春,有些迟疑起来,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老爷说叫‘孙子’罢。” 迎春一听,扑哧笑了,眼里噙着泪花,孙绍祖果然是醒过来了,这等两个人的私房话,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 迎春心口不一的低声埋怨着,“这等话也是能等媳妇子说的?” 几个丫头在旁边都笑了起来。 三个月后,孙绍祖和迎春坐在厅上,对面坐着沈子恒。 “大哥,”迎春笑道,“我这位大妹妹心地是善良的,大哥想来是不会在意妻子是不是庶出的罢?” 沈子恒脸上早已红成了一片,瞪着迎春,“你才好些,就惦记着来给我说亲?” “那是那是,”迎春笑了起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大哥是块肥水,我家大妹妹也是块肥水啊。虽然是守贞的女子,我想着大哥不会顾及这些没影儿的风俗。大妹妹是个极本分的,只略要调教下,这倒不难,我教她就行。” “行了行了,”沈子恒拦住了迎春,“你这作为整天破落户一样的,好人也让你教坏了。” 迎春一撇嘴,“我这看家的本领一般人我还不教给她呢。”迎春扭头看了一眼孙绍祖,“老孙,你说是也不是?” 孙绍祖宠溺的望着妻子,笑着点头。 沈子恒长叹一声,“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夫妻同体了,你们夫妻就是一个鼻孔里出气。” 迎春贼笑了两声,“大哥,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正说着话,里间传来一声啼哭声,迎春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孙绍祖,“喂,老孙,你家孙子醒了。” 孙绍祖一脸黑线,“别乱叫,我儿子才不叫孙子呢。” 沈子恒也在一边笑起来。 迎春走进里间,抱出来孩子,一个粉乎乎的小家伙张着眼睛望着屋里的几个人,小嘴里不停的咕嘟着小泡泡。沈子恒伸出手来,“来,让舅舅抱抱。” 迎春把孩子交到沈子恒手上,沈子恒亲了又亲小家伙,“妹夫,孩子到底取叫什么名字了?” 孙绍祖望了一眼迎春,对沈子恒说。“等孩子他那不着四六的娘给起名字呢。” “什么话?”迎春狠狠的剜了孙绍祖一眼,惹得沈子恒和孙绍祖都笑起来。迎春说:“我想着,就叫孙成頔,頔,美好之意,我希望他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我也希望他能给全家带着美好祥和之气。” 孙成頔,又一个响亮的名字诞生了。 沈子恒在孙府里用过了晚饭才要告辞,孙绍祖亲自送沈子恒出去。乳娘哄着孙成頔睡觉了,迎春坐在案边上,想着自嫁到孙府里来的一切,心里百感万千。 迎春拿起笔来,在案上的纸上写道: 眼儿媚 红烛暖帐桂花油,新月映西楼,晓风拂煦,百花羞赧,笔墨销愁 和如琴瑟情不老,风雨共同舟,嘻笑怒骂,油盐柴米,闲度春秋 迎春刚止住笔,身后有人轻揽住了她的腰身,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来,“又在添词?” 迎春依在孙绍祖的怀里,“我在写下你的坏事,我要秋后算帐的。” 孙绍祖轻笑起来,吻了吻迎春的脸颊,“迎儿,有你……真好……” 迎春犹如浸在蜜罐子里一般,她的穿越与众不同,遇到了另一种版本的孙绍祖,是福,不是祸。 “想什么呢?是时候休息了。”孙绍祖牵着迎春的手,夫妻两个进了里间去。 那一晚,夜色如水,清风暖人。 【完】 亲耐的们,小舍下部书正在构思中,大约一个月后能和大家见面,提前可以告诉大家一声,一定是个精彩的书,请大家耐心等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