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行空之萧峰后传》 第1章 生死两茫茫(一) 话说阿紫抱着萧峰跳下悬崖只觉耳旁呼呼风声身子急坠而下,她没有丝毫害怕抱着萧峰尚温热的身子心中充满了满足与平和。 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谷底旋转而上,将悬崖壁上的树木、乱石、刮将起来排山倒海般朝阿紫卷来,未及阿紫思索飓风已硬生生将她和萧峰刮开来分别朝两个方向卷去。阿紫双手疯了似地在空中狂抓乱舞想要抓住萧峰的身子,然而萧峰瞬间已被卷得无影无踪哪里抓得着?阿紫又惊又恸只觉身子在空中急旋转她大叫一声:“姐夫!”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紫感觉眼前有光影闪动,她睁开眼睛,发现一缕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看见头上悬着洁白的帐子,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阿紫稍一动即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空荡荡的,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入了记忆她喃喃道:“姐夫、姐夫你在哪里……”她手撑床沿想要翻身坐起,却感周身剧痛她用力一撑痛彻心肺“嗳哟”一声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定了定神,阿紫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抱着萧峰跳崖后被飓风卷走的经过,心里悲痛欲绝、泪水簌簌而落。突然想起自己已把眼睛挖出还给游坦之为何还能视物?不由惊叫一声,伸手去摸眼眶触手之处充盈饱满眼珠微微凸起,阿紫反复睁大眼睛转了几下,又定定地看着头顶上洁白的帐子心里充满了恐惧“我的眼睛又变回去了,莫非我已到了阴曹地府?我姐夫的魂也不知道在不在这里。”想到此处她又欢喜起来“我终究是与姐夫同生共死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在地府里找到他。” 阿紫环顾四周,见所处之地是间茅屋的斗室,竹榻、木凳俱一尘不染床边竹几上放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一面镜子,几缕阳光从窗格子处漏进来正照在自己身上怎么看也不像阴森恐怖的地府。阿紫强忍疼痛手撑着席子慢慢地将身子坐起,伸手拿过竹几上的镜子一照,只见自己虽脸色苍白但容貌依然眼睛明亮。她尖叫一声!把镜子一扔心想:“鬼是没有影子的,我看得见自己的影子,那我就是人、不是鬼,可是我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又被风卷了那么远,怎么还能活下来?而且我是连眼珠子都扔了的?怎么现在又好端端地在脸上?这个法子连虚竹都不会呢……啊!虚竹一定是这小和尚研究出什么新法子又把我的眼睛给安上去了!我姐夫已经死了谁要他救我!”想到此处她扯直嗓子大嚷:“虚竹虚竹小和尚……你给我滚出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位俏丽的白衣女子推门走了进来。阿紫怒道:“谁要你来的?快叫虚竹那小和尚出来!”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又伸手到她额头摸了摸然后高兴地朝门外喊道:“表姐你快来那姑娘醒了!在这儿大喊大叫哪!”阿紫把她的手推开道:“你才大喊大叫呢怎么虚竹的属下这么没礼貌!” “姑娘谁是虚竹?”阿紫抬头一看一位青衣女子走了进来,阿紫打量了她一眼,只觉此人较白衣女子更清丽脱俗,心想:“此人来得好快!小和尚倒是艳福不浅,这么多美貌侍女,这两人我从前竟没见过。[]”嘴里却道:“虚竹就是你们灵鹫宫主人还俗前的法号,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白衣女子道:“什么灵鹫宫、虚竹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看你八成是烧坏脑子了!”青衣女子在竹几旁坐下笑道:“姑娘你大概认错人了,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灵鹫宫和虚竹。”阿紫惊道:“难道这儿不是缥缈峰?”青衣女子道:“这儿是江南嘉兴,十几天前我们看见你躺在我们屋后的山坡上浑身是伤,我和表妹就把你救回来,你一直都昏迷不醒又高烧不退,现在可好了你终于醒了。” 阿紫急道:“你们救我时有没有看见我姐夫?”白衣女子道:“你姐夫?就是你在昏迷中叫了几万遍的人?我们倒没看见。”阿紫一把抓住她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说谎!他是和我在一起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你怎么没看见他呢?!”白衣女子的手被阿紫抓得生痛急忙用力一挣,挣脱了她的手,谁知阿紫病后体弱竟被这一力道带得从床上直摔下来。(.)青衣女子抢步上前扶住阿紫,用力想挣脱她的双手却哪里挣得脱。阿紫哭喊道:“谁让你们救我了?我原和我姐夫死在一起,现在害得他孤零零地死去,你们你们……”阿紫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晕了过去。 青衣女子忙对白衣女子道:“快拿九花玉露丸来!”白衣女子在一个锦盒里拿出一颗蜡封的药丸用水调开了,满屋立即弥漫着花香。青衣女子捏开阿紫的嘴,白衣女子一勺一勺地往里喂口里却道:“表姐这人竟想死,我们却是白救了她!真是遭遢了这么多九花玉露丸。”“别胡说,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救的,她痴情一片倒是可怜可敬!”青衣女子说完用手贴着阿紫的背部替她运气疗伤。 阿紫悠悠醒转慢慢睁开双眼看看四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青衣女子掏出手绢要为她拭擦眼泪阿紫一把推开叫道:“走开!不要你们管我!”白衣女子气道:“人家好心救你,你不言谢一声也罢了!现在竟还这样?你究竟是人不是?!”阿紫声泪俱下,双手捶床咬牙道:“我不要做人!我要陪着我姐夫做鬼!你们干嘛要救我?!”白衣女子冷笑道:“你要早说我们绝不救你!你是生是死本来就与我们无关。” 青衣女子听了阿紫的话,竟怔怔地出了神!继尔幽幽地叹了口气轻轻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姑娘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姐夫死了呢?他也可能像你一样被别人救了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阿紫哭道:“不可能的他……他将两截箭都插入了胸膛……”她忽然心里一动问青衣女子道:“我的眼睛是你们重新安上去的吗?”青衣女子和白衣女子对望一眼两人均想:“此人伤心过度竟胡言乱语起来。”青衣女子心里难过拉着阿紫的手柔声道:“姑娘你的眼睛一直好好的别胡思乱想歇歇吧。” 阿紫闻得此言如雷轰顶整个人一下子坐起来尖叫道:“什么!我的眼睛不是你安上去的?!那会是谁?是谁……”阿紫心下一片茫然!摸着自己的眼睛不由浑身抖,忽然一个念头从脑里闪过“一定是神仙他救了我,又把我的眼睛变回去了,除了神仙世间再没有人能有这种本事了。”想到这里心神稍定:“对一定是这样!神仙连我都救,姐夫那么好的人神仙也一定会救他的。”阿紫想到此节竟喜不自胜双手合十颤声祷告道:“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你一定要救我姐夫,如果你只能救一个我就把我的命还给你,让你去救我姐夫。” 青衣女子与白衣女子闻听此言眼眶竟湿了,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独臂的人来,两人暗忖:“如果要以我的命换他的命我也是愿意的。”青衣女子为阿紫理了理凌乱的头柔声道:“我相信观音菩萨也被你感动了,她一定会救你姐夫的你放心吧。”阿紫一把拉住青衣女子的衣袖喜极而泣道:“真的?菩萨真会感动吗?”青衣女子拍拍她的手道:“真的观音菩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她的心最善良她会帮你的。” 阿紫心下感激!不觉把头倚在青衣女子的肩上咽哽道:“谢谢你!姐姐,如果苍天有眼就该让我姐夫活过来,他是那么好的人……”她一生孤苦虽有母亲,却无甚接触,萧峰对她的照顾也只是停留在衣食住行上,从未有人像青衣女子般对她温言细语又安慰,她说萧峰未死心里不由十分感激,竟把往日刁钻阴毒的脾性收敛不少。 阿紫对萧峰尚在人世心存一丝希望,不由死意全去精神大振,她向青衣女子和白衣女子道:“阿紫谢谢两位姐姐的救命之恩,还未请教两位姐姐高姓大名。”青衣女子见她再无寻死之意喜道:“原来你叫阿紫?我叫程英。”又指着白衣女子道:“这位是我表妹叫陆无双。”原来程英、陆无双自从在绝情谷与杨过分别之后回到故乡江南一直隐居在嘉兴。 阿紫拱手作礼道:“程姐姐、陆姐姐阿紫这厢有礼了,如果我姐夫未死,救命之恩必当图报只是……只是现时我肚子饿得很不知有什么可吃的吗?”白衣女子笑道:“你这人要不是骂人就是要吃的,难道我们上辈子真欠了你的不成?”阿紫在星宿派学的马屁功比所学的武功还要了得,当下堆起笑脸在床上打拱作揖起来“两位好姐姐你们生得如此美丽大方、清丽脱俗、颠倒众生、心地善良得就如那初升的太阳普照大地温暖人心……” “好了好了……”程英笑倒在床上揉着肚子对陆无双道:“你快给她拿吃的去,要不然她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话来。”陆无双笑着用手指一擢阿紫的额头道:“鬼丫头古灵精怪的!你等着我拿东西来塞住你的嘴看你还胡说!”说完转身出去拿了两条粽子进来递给阿紫。 阿紫一愣“今天是端午节吗?”程英脸一红答道:“不是只不过……”陆无双抢着道:“只不过是我们想吃,又没有人规定只有端午节才能吃粽子,更何况端午节也只是刚刚过!我们通常在端午节过后还要吃上三、四个月的粽子。”原来杨过当年在此养伤之时曾让程英给她做过粽子,此后程英和陆无双隐居在此,虽知杨过心里只爱小龙女一人,但无奈情不自禁两颗芳心系于杨过身上无法自拔,她们平日常做粽子实是思念杨过之故。 阿紫拿着粽子的手微微颤抖心想:“她说端午节刚过,可是我和姐夫跳崖时却是严冬天气怎么一转眼就过了那么久?而且听程姐姐说这儿是江南,我明明是在雁门关前跳的崖两地相距何止万里我怎么就到了这里呢?一定是神仙无疑!除了他们,谁也没有这种能耐,有神仙搭救姐夫也一定活着。”越想越欢喜拿起粽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阿紫哪里知道她抱着萧峰跳崖时从谷底旋转起来的气流已经将她带到了另一个时空!其时已是一百多年后的南宋,大辽早已被金国所灭而金国又已被蒙古所灭。 第2章 生死两茫茫(二) 阿紫又将养了几日气色已渐渐好转。这天程英问起阿紫如何受伤?阿紫道:“我原以为我姐夫死了,所以我就抱着他跳崖了。”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在阿紫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程英与陆无双听在耳里当真是吃惊不小。程英道:“那你姐姐呢?”“我姐姐早死了,不过那也没什么,我会像姐姐那般待他。”陆无双道:“你姐夫究竟是何等人物竟令你生死相随。”阿紫仰起头想起萧峰的英姿不禁悠然神往缓缓道:“我姐夫乃当世豪杰武功天下无敌,他官至大辽南院大王却不贪图富贵,为了劝辽帝不对大宋用兵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想起萧峰在悬崖边自杀的一幕阿紫禁不住潸然泪下。 “大辽?”程英满脸疑惑“辽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金国灭了,现在北方只有蒙古国你姐夫怎么会是大辽的大王呢?”阿紫惊道:“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对了,我是神仙救的,她喜欢让我来到这个世上,所以就把我变来这里了。哎哟!不好,不知她会不会把姐夫变到别的世上去。”陆无双冷笑道:“神仙把你变到这儿来的?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何苦要编些胡话来骗我们!” 阿紫怒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话信不信由你!”程英忙道:“我们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也太离奇了我们真是闻所未闻啊。”阿紫出了一会儿神幽幽地道:“我何尝不觉得离奇,那日我抱着姐夫在雁门关跳下悬崖谷底忽然卷起一阵大风把我姐夫卷跑了,我也被卷到了这儿。我刚醒来时原以为到了地府,我拿镜子一照竟照出了我的模样,而且我在跳崖前已把眼珠子挖了出来,现在竟好端端地在脸上,我就以为一定是那医术高明的虚竹把我救了。等到你们两个进来我还以为你们是他的侍婵呢!谁知竟不是。你们说如果不是神仙,谁能把挖出来的眼珠子又安回去?谁又能把一个人从雁门关一下子变到江南?”程英和陆无双听了回想起阿紫刚醒来的言行竟不像是骗人的假话,但要她们就此相信却是不能,两人面面相觑均想:“世间真的有这么离奇的事吗?” 陆无双道:“你把你的经历说一说如果没有破绽我们就信你。”阿紫撇了撇嘴道:“你信不信我不要紧,不过看你却不信我姐夫是大英雄那我就告诉你吧。”于是就从自己在星宿海跟着丁春秋学艺讲起,一直讲到萧峰因不肯出兵攻宋被辽帝囚禁,中原豪杰为救萧峰如何与辽兵激战。程英和陆无双听得如痴如醉齐声问:“最后救出萧大侠了吗?”“救出了,大伙儿退到雁门关,宋军竟不肯开城门,辽兵追到我哥哥和虚竹在千军万马中把辽帝擒住,我姐夫就逼辽帝撤军并让他立誓,终他一生不可侵犯大宋,辽帝原不肯答应,我姐夫就把他拉到悬崖边说:‘我们结拜时曾有过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和你一起跳下去。’那辽帝知道我姐夫说到做到吓得腿都软了,只得立了誓!我姐夫也就放了他,可恨那狗皇帝回到他的军中竟回头朝我姐夫喊道:‘萧峰你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了!’我姐夫是何等样人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蔑?但在几万辽兵的注视下,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姐夫只大声说了一句:‘萧峰今日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说完拾起两截断箭用力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啊”程英和陆无双齐声惊叫!门外同时传来一男子的惊呼声。程英和陆无双声齐喝道:“谁?”一条灰影从门外闪进来道:“是我两位义妹别来可好?”阿紫见来人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是脸色苍白,颇显憔悴。程英与陆无双“啊”地一声同时站起来朝来人奔去,程英只奔出几步就急忙止步,看着陆无双奔过去拉着那人的手,喜得音声有点儿颤“傻蛋你怎么来了?”那人笑道:“我恰好经过这里打听得你们隐居在此就顺便来瞧瞧你们。” 程英端详着那人心里道:“他可是瘦了。”嘴里却微笑道:“大哥你也别来无恙吧?”陆无双未等那人作答又问:“傻蛋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躲着不进来?”那人道:“我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出了神地听这位姑娘讲话,我不好打扰只好站在门外等着,谁知这位姑娘讲的竟是这么一位英雄人物,我小时在桃花岛住的时候,曾听郭伯母提过这位萧大侠,说他是一位力退辽兵的大英雄,但不知为何丐帮帮史对他的记载只是廖廖几笔,现听这位姑娘说他是契丹人,这其中原因就不言自明了哼!丐帮枉自称天下第一大帮,却拘泥于什么胡人汉人,这么一位大英雄却生生地被他们埋没了!” 阿紫听他赞称萧峰是大英雄立即对他心生好感拱手道:“在下阿紫,谢谢这位大哥对我姐夫的称赞,看大哥的身手定也是一位武功高强的英雄。”来人道:“在下杨过会些浅薄功夫不是什么英雄。”陆无双道:“傻蛋你什么时候学得那么谦虚了,提起你神雕大侠江湖上谁不敬佩?谁不竖起指头称一声英雄?”阿紫道:“原来杨大哥如此英雄了得小妹真是失敬了。”杨过忙摆手道:“我算哪门子英雄?你姐夫为国为民造福天下苍生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萧大侠将两截箭插入了胸膛不知后来有没有救活过来?”阿紫叹了口气,接着把自己如何抱着萧峰跳崖,又如何被飓风吹到此地一一细说了。三人听了良久无语想象着萧峰的英雄气慨内心激荡悲伤不已。 “最可恨是那辽国的狗皇帝,竟逼死自己的结拜兄弟真该千刀万剐!”陆无双恨恨地道。程英道:“狗皇帝固然可恨,但大宋的军队也可恨,他们要是肯开城门众英雄退入关内,萧大侠和狗皇帝就见不着面他也不至于自杀了。”杨过叹了口气道:“如果萧大侠进了城,狗皇帝必然要挥军南下造成生灵涂炭,这是萧大侠最不愿看到的,如果让他选,他肯定会选择牺牲自己以救天下百姓。” 阿紫道:“杨大哥真是我姐夫的知己,如果他还在世你们必定是最好的兄弟。”杨过听了苦笑一下道:“我一个被情所困的俗人如何配与萧大侠称兄道弟,可恨我出生得晚未能一睹萧大侠的风采实是憾事。”阿紫道:“我能从一百多年前来到这里,我相信我姐夫也一定在这个世上。等我的伤好了我就去找他,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到那时我就带他来见你们,他要是见到你们一定也会很欢喜的。”杨过、程英、陆无双虽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但三人被萧峰的英雄气慨所感动,实是愿意相信萧峰和阿紫一样还活在世上。 杨过叹道:“阿紫姑娘的痴心倒与杨某相同!龙儿与我的十六年之约已过了十年,十年来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却打听不到她的一点儿音讯。江湖上都说小龙女身中剧毒已于十六年前跳崖自尽,可我从不相信这些鬼话,我知道我的龙儿不会骗我,她一定还活着一定会来赴十六年之约……”杨过说到激动之处,双目含泪语音激昂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要说给远方的小龙女听。程英和陆无双见意中人伤心难过,心下甚感凄然!但知多劝亦无济于事两人想起小龙女的温婉可亲也不禁黯然神伤。 阿紫见三人神情已明白了八九分心想:“瞧这模样程姐姐和陆姐姐都喜欢上了杨大哥,而杨大哥心里只有一个小龙女,真不知这小龙女是何等模样连程姐姐这样的人物都比她不过,唉!我又何尝比阿朱姐姐丑呢?可是姐夫偏就只喜欢她。”当下心有所感亦闷闷不乐。一时间四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都沉默起来。 杨过忽朗声一笑道:“这是怎么了?我和两位妹子许久不见。又赶巧遇上这位阿紫妹子,大家该高兴才是!都怪我闹得大家都哭丧着脸。无双妹子拿酒来我自罚三杯!”陆无双一拍手掌道:“好!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今天非得喝个痛快不可。”说着转身就要出去拿酒。程英忙起身笑道:“表妹,你回来陪着杨大哥说说话是正经,让我去做几个小菜来你们再喝罢。”又转头对杨过道:“杨大哥空腹喝酒最伤身子,我也该做晚饭了,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做去。”杨过听着她温柔的声音,看着她的粉面朱唇,仿佛就是自己十几年前在此养伤的情景心里一荡微笑道:“我想吃粽子。”程英一怔目光流盼正巧与杨过目光相接,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杨过心里懊悔不已:“杨过呀杨过,你心里明明只有一个龙儿为什么还死性不改难道你害得她们还不够苦吗?”想起程、陆两人为了他至今未嫁心里无限愧疚。陆无双在旁左一句“傻蛋”、右一句“傻蛋”地与他说笑,杨过正自懊悔对程英过于轻挑,此时对陆无双的说笑不敢再接口。正襟危坐着只是叙叙别后情形,陆无双察觉杨过心思,心里难过渐渐言语也少了起来。 阿紫看出端倪心里好笑插言道:“杨大哥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别恼。”杨过巴不得她岔开话题笑道:“阿紫妹子你问什么我都不恼。”阿紫指指他右边空荡荡的袖子道:“我想问你的右臂怎么没了?”杨过尚未回答陆无双就嗔道:“阿紫你怎么不问点别的呢?偏要勾起傻……杨大哥的伤心往事来!”在陆无双和程英心里杨过断臂是她们一生中最伤心的事平常谁也不想提起。杨过笑道:“不碍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哪里还伤心得起来?现在想想都是我自作自受谁叫我好管闲事呢。”陆无双怒道:“什么好管闲事?你这样做是为了救人性命,免得他们兄弟相残,连三岁小孩都明白她郭芙偏就不明白?她只不过仗着自己父母是大侠就肆意妄为!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砍下她的一条手臂来才解恨!” 阿紫越听越奇急道:“喂你们说来说去也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呀。”当下陆无双一口气将大小武因迷恋郭芙而动武,杨过为免两人兄弟相残信口说郭靖夫妇已将郭芙许配给他让两人对郭芙死了心,郭芙大怒趁着杨过伤重无力还手之际砍了他的右臂下来。陆无双深恨郭芙,边讲边破口大骂犹觉不解恨。杨过在旁劝道:“无双妹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看在郭伯伯的份上我们就饶了那丫头罢。”阿紫一直没吭声此时忽道:“杨大哥、陆姐姐!你们与姓郭的一家都有渊源不能亲自下手报仇,这个仇就由我来报吧!也算我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陆无双喜道:“好妹子!我们真没白救你,你如真能为杨大哥报这断臂之仇,我陆无双愿意做牛做马服侍你一辈子!” 杨过见她俩为自己同仇敌忾,心里甚是感激!虽然自己早没了向郭芙报仇之心,但却不忍拂了她俩对自己的一番心意!心想:郭芙长年在她父母身边,当世恐怕没有人能取她一条手臂,听阿紫说要为他报仇也只是当作一句戏言而已。 第3章 生死两茫茫(三) 程英已做好饭菜,因阿紫未能下床程英用碟子盛了些端给她让她在床上吃。杨过吃了一块桂花肉赞道:“程英妹子的厨艺越来越长进了都快追上郭伯母了,真不愧是桃花岛的门人。”程英笑道:“杨大哥太夸奖了,小妹这点儿皮毛功夫如何能与师姐相比?”杨过面对故人心下大慰喝了几杯微有醉意叹道:“小时候在桃花岛郭伯母做的饭菜虽然好吃,可哪里有与你们在一起吃得高兴!”陆无双道:“又是那郭大小姐欺负你吧!反正有她的地方绝没有你好过的!”杨过想起在桃花岛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不禁苦笑道:“我小时候是个坏孩子大人、小孩都不喜欢我,唯有郭伯伯一直真心对我好。” 程英想他一个小孩子孤苦伶仃备受欺凌心里难过道:“你要喜欢吃以后我变着花样做给你吃,唉!为什么不让我们早点遇到你呢?”杨过笑道:“对!早点遇上我们三个孤苦伶仃的小孩组成一个叫花子队,我带着你们讨饭去,别人一见你们两个可爱的小妹妹都争着扔钱过来,我怕是捡也捡不及了!”程英、陆无双笑得花枝乱颤。阿紫笑道:“杨大哥,既然两位姐姐那么好,反正你十六年之约还没到,也没个去处何不在此住下,也好蹭蹭程姐姐的饭吃。” 程英与陆无双一听此言都红了脸,但阿紫所说的正是她们所盼的,明知与杨过有缘无份但总盼能常常见见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当下两双妙目都瞧着杨过着实希望他能答应留下来。杨过为免程、陆两人对自己感情更深知道决不能留下来。但又不忍伤她们的心一时竟无言以对。程英见杨过眉头微蹙,心里不禁黯然神伤!但却不忍见他为难于是强笑道:“杨大哥游侠四方,如何能长住这里?况且蒙古大军还在襄阳城外,即使住下了只怕也寝食难安。”杨过听程英提起蒙古大军脸色凝重起来点头道:“是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蒙古一日不退兵终是我大宋的心头大患。我虽不能像郭伯伯那样驻守襄阳,但也要出一份绵力才好。” 程英道:“杨大哥出的何止绵力而已,去年春天蒙古向襄阳增援兵在河南南阳附近遭伏击,领兵的豁儿赤被斩于马下,蒙军死伤无数,剩下的蒙古兵四处逃散溃不成军。去年冬天蒙古向襄阳运送粮草在河南与湖北交界处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押送粮草的忽图合别被杀粮车更被抢劫一空。这两件事轰动江湖,人们争先传颂率领群豪的那位神雕大侠,说他足智多谋英勇盖世,枪挑豁儿赤、剑斩忽图合别,虽只有一条手臂却比江湖顶尖高手还要厉害一千倍,相貌虽然丑陋一点但在大宋百姓心里他却比潘安还要美一万倍,只是他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知道他是何许人。”说到这里程英瞧着杨过微微一笑“别人再想不到神雕大侠就是你,就连你郭伯伯、郭伯母都想不到。” 杨过道:“杨过本就是无名小卒不敢担当大侠之名。”阿紫忽道:“我有一事不明,杨大哥相貌俊俏最多也就是比潘安差一点儿为何别人说你相貌丑陋呢?”杨过大笑道:“阿紫妹子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充其量也就是傻蛋一个哪里能与潘安相比!”陆无双拍手笑道:“对!确实是傻蛋一个,阿紫妹子!你杨大哥会变戏法,在我们面前变俊俏、在别人面前就变成了丑八怪。” 程英抿嘴一笑朝杨过道:“你干嘛老戴着那人皮面具?仔细吓坏了人。”杨过开怀畅饮已微有醉意笑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不也是戴着人皮面具吗?你如此的花容月貌都戴得我这样一副臭皮囊戴戴又何妨。”程英听见心上人夸奖自己不禁俏脸微红心里欣喜异常。 陆无双笑道:“我表姐天仙似的人物,要不是戴着面具不知要招来多少狂蜂浪蝶,整日围着她嗡嗡地叫烦都烦死了。”杨过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 阿紫奇道:“人皮面具?是什么玩意儿?我倒从来没听说过。”杨过从身上拿出一张像蝉翼般薄的皮来打开贴在脸上立时一张俊脸变得无比可怖,阿紫瞧了拍手笑道:“太神奇了!我再瞧不出你是戴着面具的。” 陆无双皱眉道:“快拿下来罢!怪恐怖的。”杨过揭开人皮面具,阿紫一把抢过去细细地翻来覆去般看然后笑着对杨过道:“杨大哥你还有吗?这张能不能送给我?”杨过尚未回答程英就笑道:“阿紫妹子这是我师父送给杨大哥的,你如不嫌弃我这儿还有一张就送给你吧。”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来递给阿紫。阿紫把先前的那张还给杨过伸手接了程英的,高兴得眉开眼笑不住地往脸上摆弄。 陆无双笑道:“表姐你把这个给了她以后没有了这个劳什子戴着可要美多了。”阿紫听了拉着程英的手道:“程姐姐你真好,你只有这么一张面具却送给了我。”程英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什么,难得你喜欢!我想要也容易下次见着师父再问他要一张就是了。” 门外传来竹林被夜风吹拂的声音,众人仰望窗外,月已上中天才知道夜已深,当下四人各自安歇。 接下来的几日杨过替阿紫运气疗伤闲时与程陆两人叙叙旧情倒也轻松自在,只是对小龙女的思念日愈加剧。程英、陆无双每日得见意中人心里无比欣喜,两人尽量以待兄妹之礼待杨过,但不经意间也会真情流露杨过唯有诈作不知。 过了十几日阿紫伤势大为好转,杨过见已无大碍便也起身告辞程英、陆无双虽十分不舍,但也知不能挽留!两人扶着阿紫送了出来。杨过担心阿紫伤后体弱不准她们远送。程英、陆无双想起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陆无双再三嘱道:“杨大哥往后没事的时候可要常来呀。”杨过见两人难过心下亦感怅然点点头道:“我会常来的你们要好好保重。”阿紫道:“杨大哥请你在江湖上留心打听有没有我姐夫的消息,如果有麻烦你一定要来告诉我一声儿。”杨过道:“萧大侠是我最敬佩的人,我一定会尽力打听的你放心好了。” 三人止步目送杨过的背影渐行渐远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又过了半个月,阿紫的伤势已基本痊愈。这一日阿紫说要去寻找萧峰,程英和陆无双因她伤势刚刚才好劝她多休息几天,无奈阿紫找萧峰心切一刻也不愿再耽误。当下程陆两人为她打点行装又到市集买了一匹马和一些干粮并将两人积攒下来的几百两银子全部给了阿紫。阿紫虽行事刁毒,但实是自小孤苦伶仃又受星宿派影响所致后来一直跟着萧峰,她又十分仰慕他多多少少也被他的正气所熏染。这一个多月以来更是受到程陆两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特别是程英对她温言细语、许多话儿都讲到阿紫的心坎上去,让阿紫倍感亲切视程英为世上唯一的知己,不知不觉中已深受程英的感染,刁毒的性子被磨灭了不少。现见程陆两人忙忙碌碌地为自己打点行装心里着实感动!她从前不懂得知恩图报,此时却暗暗地寻思日后该如何相报。 第二日清早当晨雾还没有散去、露珠还挂在枝头的时候,阿紫就骑上马和程英、陆无双挥手而别开始北上寻找萧峰。 第4章 英雄无觅处(一) 江南的夏天花红柳绿蝉鸣鸟啾,阿紫却视而不见,只留心打听萧峰的消息。这一日到了无锡城,阿紫曾听萧峰讲起他在无锡杏子林被人揭开身世之谜的事,她心想萧峰或许会故地重游,因此把无锡城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但却不见什么杏子林、也打听不到一点儿萧峰的消息。 阿紫坐在太湖边面对着烟水迷朦的湖面心潮起伏。人世间已沧海桑田,一百多年之后人海茫茫不知萧峰身在何处,又想起阿朱原是生在这江南水乡,却红颜薄命葬在他乡。想到这里阿紫一拍手掌脱口叫道:“对!小镜湖,姐夫一定在小镜湖。”她兴奋得站起来,转身上马扬鞭出城朝河南信阳方向奔去。原来她想起阿朱葬在小镜湖边,萧峰对阿朱情深似海,如果他还在世必定会到阿朱坟前探视,即使见不着萧峰的面,多少也能打听到他的一点儿消息。 阿紫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不几日已赶到信阳。小镜湖所在之处极为隐蔽一般的人无从知晓,阿紫曾在小镜湖住过,虽然时间已过去一百多年,但路途依稀还可辨认。阿紫牵着马沿着忽东忽西的小路迂回前行,经过那座大青石桥时,不由想起:萧峰一掌打死阿朱的那个大雨夜,萧峰抱着阿朱痛哭流涕,她躲在一旁看了竟从此爱上萧峰永远不能自拔。(.)人间已是一百多年后的人间,但那座大青石桥依旧还是老模样,只是当年的人儿却不知到了哪里?阿紫呆立桥边竟想痴了。 阿紫将马缰绑在一株柳树上,从大青石桥右的小木桥走过去。道路越来越狭窄、时有长草及腰,走了半个时辰前面豁然开朗,一潭明亮如镜的湖水呈现眼前,湖边一片竹林围绕,像是百多年来竹子繁衍茂盛占据了整个湖畔。当年的竹屋早已不复存在,阿紫在竹林里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了阿朱的坟,说也奇怪一百多年过去了,当年萧峰用花锄挖成的坟竟未被风吹雨打去,依然孤独地立在那里,仿佛在守候远方亲人的归来坟前芳草萋萋坟旁开着几株鲜红欲滴的杜鹃花。 阿紫用手拔着坟前的野草心里默默地道:“阿朱姐姐!你一生虽然苦短,但却得到了姐夫至死不渝的爱,也不枉此生了!我虽然整日在姐夫跟前,他却从不把我放在心上,你告诉我,我究竟有什么比不上你……”想到这里她忽然“哎哟”一声立起身来脚下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坟前。原来她想到萧峰如果来过这里,坟前绝不会长着这么高的杂草,从自己受伤算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萧峰如今尚在人世,他必定先来这里,他至今未来是不是他早已死了?根本不在这世上? 阿紫想到这里浑身抖,她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依然如从前般蔚蓝,当年她第一次见萧峰亦是在这般蔚蓝的天空下、在这般明净的碧水间耳旁仿佛还听到萧峰斥骂自己的声音。阿紫喃喃道:“姐夫!姐夫!如果能再听你骂一次我,要我立时死了也是愿意的。”泪眼模糊间似乎萧峰就站在眼前,她站起来朝前扑出几步却见风吹竹叶动哪里有萧峰的影子? “我知道你还活着我知道的!”阿紫声嘶力竭地喊着冲出竹林朝来路直奔出去,她病后体弱又兼小路难走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她却丝毫不觉疼痛,过了小木桥解开马缰纵马狂奔。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天色已渐渐暗下来,阿紫勒马止步只觉浑身酸软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她定了定神朝四周望去,只见处处种满了庄稼,自己的马正踩在一畦金黄色的油菜花地里,好些油菜已被踩得稀烂。阿紫自小不懂爱惜粮食,当下也不觉内疚提着缰绳准备走出菜地。身后忽传来一少年的呼喝声:“呔!哪里来的臭丫头竟敢踩老子的油菜快给我滚下来!” 阿紫回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从后追来,她正自伤心失望不已!被那少年一喝当下牵转马头冷冷地道:“我就不下来你待怎样?”那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骂道:“臭丫头踩了老子的菜还那么横!识相的就乖乖赔钱来要不然哼哼……”阿紫撇撇嘴道:“哼哼我好害怕呀可是我偏不赔!” 那少年气得从田基上跳到阿紫马前,嘴里骂道:“别以为老子不欺负女人,我把你揪下来看你赔不赔!”说着伸手去拉阿紫的脚,阿紫掉转马鞭疾抽过去,那少年吃痛急忙缩手可是手上已被抽出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他忙又跳回田基上倒退几步破口大骂:“臭丫头你真够狠,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边骂边从地上拾起几块泥块朝阿紫扔过去。 阿紫侧身避过,但那少年不停手地扔着泥块就如雨点般打过来,阿紫终究病后体弱又加长途跋涉已疲惫不堪身上中了几下泥块,心里气苦竟一下子晕过去直从马上摔下来。那少年停了手嘴里犹自骂道:“哼!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竟敢跟老子斗!我问你服了没有?”话虽如是说他却不敢靠前生怕再吃一鞭子“喂!快站起来想躺在地上装死啊?!” 叫了几声,却听不到阿紫一点儿声息,空旷的田野只有几只麻雀的叫声。 “莫非她让我给打死了?”那少年慌起来跳进油菜地里,见阿紫双目紧闭躺在地上脸色青白。“别真是死了吧?”那少年颤抖着手伸到阿紫鼻子前探了探感觉还有气息,不禁长吁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呢!”又看了阿紫一眼“瞧你这个样子还神气呢!我现在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感觉手上辣辣地痛,怒气顿生拾起马鞭想朝阿紫身上抽去一眼,瞥见她秀丽的面厐,手再也抽不下去,只得把马鞭扔了跺了跺脚道:“我不理你,夜里让野狗吃了你。”说着抬腿就走,走出几步心里终觉不妥又折回来,一边把阿紫抱上马背一边嘟嘟哝哝地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踩了我的菜,又抽了我一鞭子,我竟还要救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拔了几根野藤将阿紫绑牢在马背上牵着马朝家里走去。 第5章 英雄无觅处(二) 迷糊间阿紫感到鼻孔奇痒,不由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灯光下那少年拿着一根稻草正对着自己的鼻孔一脸的怪笑。阿紫急忙翻身坐起喝道:“你干什么?”那少年往后一跃朝门外叫道:“奶奶你快来看臭丫头醒了。” 门外走进一位老妇,满脸皱纹但双目炯炯有神。她看见阿紫坐起来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刚才怎么叫你都不醒,我们穷人家又没备什么药,村里连个大夫都没有可把握急坏了。”那少年嘻笑道:“奶奶,还是我的法儿管用吧!我的稻草儿只轻轻地那么一动,她就扑楞坐起来了。”老妇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嘴,要不是你用泥块扔她,她哪里会晕过去?”那少年伸出手道:“她要不是抽了我一鞭子又踩了我的菜,我才懒得惹她呢!”老妇道:“你还顶嘴,人家是女孩儿,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不该让让人家吗?”那少年吐了吐舌头又朝阿紫扮了个鬼脸不敢再吱声。 阿紫本恨那少年累得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听了两人的对话,又见那少年的手爬着一条大拇指般粗的血痕,心想:也扯平了,于是对老妇道:“奶奶他是您孙子吗?怎么一点儿也没学到您的好心肠。”那少年抢着道:“我一点儿也没好心肠?要不是我救你回来,你道你现在还有全尸吗?早就给野狗啃得稀巴烂了,别以为自己好眉好貌的就能骗得了人,我知道你的心肠狠毒着呢……”老妇喝道:“江春蓝!你胡说八道什么!”那被称为江春蓝的少年急忙闭了嘴巴转过脸去。 阿紫知道那少年并无恶意,而且连萧峰都常说她狠毒,所以那少年骂她狠毒她丝毫不生气,反而听到那少年竟叫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再看看他一脸的顽皮古怪之色觉得十分可笑道:“江春蓝?你叫江春蓝?真是笑死人了,你瞧你那德性哪点儿能和这名字沾上边儿?”江春蓝亦不恼嘻笑着道:“老子起了个好名字你也用不着嫉妒呀。” 老妇道:“春蓝!讲话要注意礼貌不许老子前老子后的。”又掉头朝阿紫笑道:“这名字原是他过了世的父亲给他起的,原盼着他能多读诗书做个谦谦君子,可谁知这孩子从小儿顽皮淘气、又遇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失于管教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了唉……”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有一样这孩子心地可不坏,对我很孝顺,你别看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但田地里的活他全包了,还说我养了他这么大,以后要叫我享福,许多粗重活都不让我干真难为了他呀。”说着眼角有的泪光闪烁。 江春蓝走过去蹲在老妇跟前用衣袖为他奶奶擦去眼角的泪水道:“奶奶您别伤心,我干活干得可高兴了,不干才觉得难受呢。”老妇与阿紫都忍不住笑了。阿紫道:“小鬼头倒挺会说话。”老妇怜爱地摸着江春蓝的头笑道:“我这个孙儿呀!别的本事没有,逗乐子倒还行。”江春蓝站起来伸着脑袋窗外看了看道:“奶奶天都黑了,我们该吃饭了吧!我真饿了。”老妇一拍手掌道:“哎呀!我都忘了今儿晚上煮的红薯粥,我还搁在灶里呢!原是想等姑娘醒了一块儿吃的,春蓝快去端上来吧。” 江春蓝端进一盘尚温热的红薯粥进来,老妇盛了一碗稠的给阿紫,自己和江春蓝各盛了一碗稀的道:“我们穷人家没有什么好吃的姑娘就将就吃点吧。”阿紫端着红薯粥抬头看看四周,只见灯光映照下四堵萧索的土墙墙角放着锄头、铲子等耕作工具,一张方桌子、两张床、几张小板凳,其余别无他物心想:这祖孙俩真够穷的。 老妇见阿紫四处张望笑道:“不怕姑娘见笑,我们全部的家当都在这儿了。”阿紫道:“我叫阿紫,奶奶别姑娘长、姑娘短地叫了。”江春蓝笑得打跌道:“我道你叫了什么好名字呢!原来你跟我们村里那个疯婆子同名。”阿紫怒道:“江春蓝,你竟敢骂我作疯婆子!?”老妇亦道:“春蓝你又胡说了,村里哪里有人叫阿紫的?”江春蓝揉着肚子道:“奶奶您不知道村里有一个见了男人就叫老公的疯婆子,她整日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紫衣服,又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我们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阿紫……”说到这里又瞧着阿紫大笑不已。 阿紫气极伸手想打江春蓝,江春蓝一缩头躲到老妇的身后。阿紫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站起来直扑老妇身后,江春蓝一弯腰从桌子底下钻过去,两人绕着桌子你追我赶。老妇忽双手一伸分别抓住了两人的手腕两人被她一拉硬生生地站住了脚老妇笑道:“别闹了粥都凉了快吃吧。”阿紫道:“奶奶,你评评理!他变着法子骂我是不是该打?”老妇笑道:“是该打!春蓝,快向你阿紫姐姐赔个不是。”江春蓝嬉皮笑脸地道:“我又不是骂她,她偏要往自己身上认我有什么法子?” 阿紫从前只知道戏弄人,从未被别人戏弄过,此时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手上用力想挣脱去拧江春蓝的嘴巴,但手上如被铁钳钳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心下暗惊:此老妇好大的手劲看来不像一般的村妇。只听老妇喝道:“春蓝!你再胡说看我不拧你的嘴!快向阿紫姐姐赔罪!”江春蓝伸伸舌头垂着眼帘小声道:“臭……对不起。”阿紫侧着耳朵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江春蓝见她容颜娇艳,心想:叫一声姐姐也不吃亏,于是扯直嗓子嚷道:“阿紫姐姐对不起!”阿紫微笑道:“乖以后要听姐姐的话啊。”江春蓝瞪了她一眼把头别了过去。 老妇松了手看着阿紫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吃粥吧。” 阿紫道:“奶奶,你好大的手劲把我都捏疼了。”老妇伸手摸了摸阿紫的手腕笑道:“我们庄稼人手重把姑娘捏痛了真是对不起。”阿紫本想试探她的来历,见她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又觉她对自己慈爱有加毫无恶意也就不好再深究。 三人吃了晚饭又闲谈了一会儿,老妇怕阿紫精神不济早早地催她上床睡了。 第二天阿紫向老妇告辞,老妇劝道:“你的身子还虚弱,不如多住几天吧!我们虽然穷但粗茶淡饭还是有的。”阿紫道:“谢谢了不过我要去找我姐夫一刻也不能等的。” 此时江春蓝正挑了一担子蔬菜回来,阿紫一看正是被自己纵马踩烂了的油菜。江春蓝把菜倒在水井旁打上一桶水来将菜冲干净转头对老妇道:“奶奶我把好一些的捡出来做菜干,烂得乱七八糟的就喂鸡,您说好吗?”老妇微笑道:“很好。”阿紫见了从身上摸出一小锭银子来递给老妇道:“我不小心踩了你们的油菜,这点银子您收下吧!就当我赔给你们的。”老妇忙将银子塞回阿紫手中道:“快收起来罢,踩了一点儿菜算不得什么,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阿紫只得将银子收回。 江春蓝见阿紫背着包裹问道:“你要走了吗?”阿紫点点头。江春蓝在挑菜的萝筐里翻出一包东西来递给阿紫道:“奶奶见你干粮已不多,又怕你今天要走,特意让我早早到集上买了一些干粮让你在路上吃。”阿紫心里甚是感动,望着老妇一时间竟说不出感谢的话来老妇慈祥地笑道:“孩子拿着吧!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总能用得上的。春蓝去把你姐姐的马牵过来。” 江春蓝把干粮塞在阿紫手里,转身牵过马来把缰绳递给阿紫“我看你的马还不如我的牛骑得平稳呢!今天早上我原本想骑马去赶集,谁知我一靠近它,它就伸腿踢我、还用尾巴抽我,比我的牛赶身上的苍蝇还卖力。”阿紫忍不住笑道:“那是因为你神勇威武比苍蝇可怕多了。”江春蓝笑嘻嘻地道:“那它乖乖地让你骑岂不是你比苍蝇还不如?”阿紫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擢道:“你这小鬼嘴巴倒挺厉害,小心我再抽你一鞭子!”说着已把马牵出院子栅栏的门掉头朝老妇道:“奶奶,你好好保重!我会再来看你们的。”说毕翻身上马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扬鞭而去。 第6章 英雄无觅处(三) 阿紫向北细细地寻访了三个多月,萧峰的音讯依然全无。此时阿紫已进入蒙古人聚居的地方,蒙古与大宋战祸不断,随处可见训练有素的蒙古兵穿梭往来。时值深冬北风凛冽雪花飘飞路上、树上、屋顶上到处都披着积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这一日阿紫来到一家小店,因为天气寒冷店里客人不多,阿紫要了一壶酒、一斤牛肉慢慢地吃着。想起那年初识萧峰时,自己尾随着萧峰一路北上,也是在这么一家小店里萧峰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自己赌气也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把个酒保吓得直吐舌头,当时恼那个酒保多嘴说自己是小小人儿,一刀把他的舌头割了半截,后来遇到二师兄来拿自己,还是萧峰出手把他赶跑了……此时自己孤身一人寻访了半年却毫无萧峰的音讯,以萧峰的英武外貌和绝世身手只要还活在世上绝对不会寂寂无名。莫非他根本就不曾来到这个世上,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想到这里阿紫只觉天地旋转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把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酒保见阿紫坐着坐着忽然大哭起来甚是奇怪走近前来叫道:“姑娘有什么伤心的事吗?唉!世上的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你看开点吧。”阿紫一掌击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碗筷震得叮当作响嘴里喝道:“滚开!”话音刚落一条人影如箭般射进来一个声音颤抖着叫道:“阿紫?是你吗?”阿紫倏然抬头只见一人站在桌前她“啊”地一声惊呼一跃而起脸上惊恐莫名。那人呆站在原地两眼直直地盯着阿紫喃喃道:“阿紫阿紫真的是你吗……”忽然狂般冲上前来一把抱住阿紫的双脚脸上泪水横流呜咽道:“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阿紫脚下用力想把他踢开,无奈那人把她的脚抱得如钉在地上一般,极端的厌恶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伸手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尖叫道:“臭铁头快放开我!”原来那人正是从前被她戴过铁面具、当过活人风筝的游坦之。那日萧峰在两军前自杀,阿紫抱着萧峰跳崖,游坦之悲痛欲绝亦跟着阿紫跳下悬崖与阿紫一样,他也遇到了从谷底旋转上来的气流一下子越时空来到了这个世上。游坦之推己及人想着阿紫可能也会来到这个世上,所以到处寻找几经辛苦终于让他找到了。[] 游坦之听到阿紫喝令他放手,急忙松开阿紫的双脚,后退几步垂手站在桌子旁边。阿紫重坐回凳子上心想:“姐夫没找着反而碰上了这个丑八怪,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当下头也不抬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游坦之乍见阿紫喜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答道:“你跳……跳下去我……我也跟着跳下去不知怎……怎么就飞到这里了我到处找……找你想……想不到……”阿紫不耐烦打断他道:“好了,我知道了。我问你一句谁让你说那么多了?”侧头瞟了游坦之一眼,只见他脸上皮肤光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已经恢复到戴铁面具之前的外貌奇道:“你的脸也是自己变好的吗?”游坦之喜道:“是的我醒来后发现不仅眼睛长上去了,还发现脸上也变好了,然后我又发现世上……”忽然想起阿紫不许自己多说话急忙闭嘴。 “发现世上全变了是不是?时间竟过了一百多年了真是不可思议。”阿紫端着酒杯悠悠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难道你不怕死吗?” 游坦之道:“怕死,但是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当时只希望和你死在一起。” 阿紫一巴掌打过去“啪”的一声游坦之的脸上立时现出五个手指印阿紫怒道:“谁希罕你跟我一起死!我死我的与你何干!下次我死的时候不许你跟着死,要不然我变了鬼也不饶你!”游坦之连声答应:“是!是!我不敢了,姑娘别生气。”心里却想:“你死了还管得着我死不死吗?你变了鬼都缠着我,我是再喜欢不过了。” 阿紫见到游坦之,对萧峰还活在世上又多了几分希望,想起萧峰曾要自己嫁给游坦之,心里很不舒服!不住地盘算着如何把游坦之甩掉,要不然即使寻到萧峰,只怕也要被逼着嫁给他。 正在此时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一男一女男的仪表堂堂女的明艳照人。酒保连忙迎上前去堆着笑脸问道:“这位爷和小姐是住宿呢还是吃饭呢?”那男子道:“吃饭,给我们来一壶酒,再炒几个招牌小菜。”酒保竖起指头数道:“我们这儿招牌小菜多着呢有红烧牛肉、上素仙鹤、涮羊肉、枣粟焖鸡、虎皮肉……”那女子不耐烦道:“你挑几个最好的上来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那酒保道:“小姐此言差矣!第一我们这儿道道菜都是最好的,所以你说挑几个最好的上,岂不是每道菜都得上?要是这样我怕你们吃不完,第二你说上几个菜,究竟是三个还是四个还是……”那女子一拍桌子柳眉倒竖欲起身作那男子忙按住她道:“芙妹你何苦和这种人生气。”又转头对酒保道:“就要一个上素仙鹤、一个红烧牛肉、一个枣粟焖鸡和两碗素面你快快做去。”那酒保应了一声转身入内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 那男子正低头与那女子小声地讲话,门外忽然走进一个叫花子来径直奔到两人桌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见过耶律少侠、郭姑娘黄帮主叫我来传个口讯……”那男子忙摆手示意他坐下小声说话。阿紫心念一动:“先前听那男的叫那女的‘芙妹’这个叫花子又叫她郭姑娘又有什么少侠、帮主的,莫非她就是杨大哥的仇人郭芙?她不是在南方吗?怎么会在这冰天雪地中出现?”想到此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故意对游坦之大声说道:“前一阵子我在河北参加一个有上万人聚集的盛会那种热闹包管你一辈子也没见过。” 第7章 英雄无觅处(四) 那男子和女子一听此言,都朝阿紫这边看来。游坦之见阿紫竟主动和他说话高兴得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小……小人那……那有福气得见这这种大场面。”阿紫道:“你猜猜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所为何事呢?”游坦之道:“一定是开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那女子一听“嗤”地一声冷笑。阿紫也不理会继续说道:“说你见识浅薄真是没冤枉你,一开武林大会就一定是推举武林盟主吗?就不能推举武林美人、武林怪人什么的吗?”游坦之陪笑道:“姑娘教训的是,在下孤陋寡闻还请姑娘多多提点。”阿紫道:“好吧!告诉你也好让你长长见识。”此时店内都静了下来众人都想听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阿紫一本正经地道:“天下英雄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赶到河北就是为了推选武林最丑的人!”店内的人立时哄堂大笑。阿紫站起来道:“诸位莫笑在下亲身参加过确有其事。”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问道:“那最后选出谁来了?”阿紫笑吟吟地道:“这个被选出来的人倒是大有来头,诸位总该听过郭靖郭大侠的名头吧?”那女子“霍”地站起来指着阿紫喝道:“你……你胡说什么!”那男子忙拉她的手把她硬生生地按回椅子上小声道:“芙妹咱们大事要紧不可莽撞。” 只听得那汉子又问道:“最后选的是郭大侠吗?听说他长得挺憨厚的并没听说他有多丑啊。”阿紫笑道:“当然不是,郭大侠英勇神武气宇轩昂,最丑的人怎么会是他呢?不过这个被选出来的人与郭大侠确有莫大的干系。”那汉子道:“与郭大侠有莫大干系的人一抓一大把,单是教过他武功的就有十几位,跟他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更是数也数不清,你说的是哪一位呀?” 阿紫道:“别急让我慢慢道来。此人因为容貌奇丑,倒为宋军立了小小的一功,听说此人虽丑、却十分爱美,常常到襄阳城外采摘鲜花。有一次远远地见到一队蒙古兵,她吓得撒腿就跑,蒙古兵骑着马直追过来,追到身后她料定不能逃脱,于是转身拔剑准备拼个你死我活,谁知那十几个蒙古兵见了她的尊容吓得面容变形直从马上摔下来有些直接摔死了、有些被马踏死了、有些幸而不死的,都抱头鼠窜而逃口里大叫:‘鬼呀鬼呀。’这些人逃回军营后向主将说了见鬼经过,主将不信,说:青天白日哪有什么鬼,让探子去打听,探子回报说襄阳城里有一个丑如鬼魅之人,但确实是人并不是鬼。那几个逃回来的士兵打死也不相信,都道世上绝不会有那么丑的人,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瞧得十分清楚,确是猛鬼无疑……”众人未等她说完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汉子揉着肚子问道:“姑娘此人究竟是谁?”阿紫环顾众人道:“你们真的不知是谁?”那汉子急道:“我们地处偏僻孤陋寡闻姑娘请快说吧。”阿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施施然道:“此人就是……”忽又放下杯子坐回椅子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店内鸦雀无声阿紫大声道:“此人就是郭大侠的千金郭芙!”众人一下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那女子铁青着脸一跃而起“噌”地一声拔出剑来直取阿紫嘴里怒吼道:“拿命来!”游坦之欺身上前伸手扣住那女子的手腕用力一捏,那女子手中的剑脱手掉在地上。阿紫笑道:“我说的又不是你,你那么生气干嘛?”那女子怒极道:“我就是郭芙,我有什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污蔑诋毁我?!”原来这女子确是郭芙那男子是耶律齐。 阿紫哈哈一笑道:“原来你真是郭芙,真是踏跛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脸色一变喝道:“铁丑给我砍她的一条手臂下来!” 游坦之嘴里答应一声低头拾起郭芙掉在地上的剑,忽觉头顶有剑风削来连忙朝旁跃开丈许,只见耶律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剑尖直指游坦之道:“尊驾是谁?为什么与我们为难?”游坦之道:“我和你们并不相识,但你们既然得罪了阿紫姑娘就和得罪了我没什么两样,阿紫姑娘要这位郭姑娘的手臂,是你们自己砍呢?还是要我动手呢?” 耶律齐怒极喝道:“好!想砍内子的手臂,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手腕一抖剑尖化成一团剑花朝游坦之胸前急刺过去,游坦之侧身退步伸剑相格只听“当”的一声游坦之手中的剑断为两截。游坦之心知对方宝剑锋利索性把手中的半截断剑也扔了,脚尖一踮身子跃起,右手成掌朝耶律齐脑门击去。耶律齐蒙郭靖、黄蓉亲自指点武功已十分了得,但内力毕竟没有游坦之深厚,而且游坦之所练的武功尽是阴毒的星宿派武功,掌风阴冷无比,两人斗至十几回合耶律齐已完全处于下风,只是仗着宝剑锋利才勉强支撑。店内桌塌椅烂、碗碟横飞人人抱头鼠窜直把那店里的老板心疼得顿足捶胸。 郭芙见丈夫不利飞身跃起双手成掌向游坦之扑去,这一招使的正是她家传的“落英神掌”但是她生性愚钝又不肯下苦功对这套掌法的精妙之处领会不到一半,对游坦之完全构不成威胁,耶律齐却要分心顾及她形势反而更加不妙。耶律齐叫道:“芙妹你快逃!把岳母找来对付这恶贼!”郭芙道:“不,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正说着游坦之伸腿一扫把郭芙扫倒在地同时“呼”地一掌已击到耶律齐的小腹,耶律齐暗叫不好,忙朝旁跃开但小腹侧面还是被凌厉的掌力击中。耶律齐只觉一股寒意透彻肺腑全身登时软了,一个踉跄手中的宝剑掉在地上,整个人跌坐在桌子旁边,他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不敢贸然运气疗伤,看到郭芙被制住心里又惊又急,毒气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8章 英雄无觅处(五) 游坦之点了郭芙的穴道,拾起地上的宝剑举剑欲砍她的左臂,郭芙虽然身穿软猬甲但深知丈夫的这把“沧浪”剑削铁如泥心里实在不知道软猬甲是否可以抵挡得住,眼看游坦之的剑即将砍到吓得脸色苍白。正在此时阿紫忽叫道:“住手。”游坦之急忙收力,硬生生地把剑停在离郭芙的手臂不到一寸之处,郭芙以为阿紫改变了主意不由大喜。谁知阿紫笑嘻嘻地道:“铁丑你砍得不对我要的是右臂你怎么砍她左臂呢?把剑给我我自己来动手。”游坦之把剑递给阿紫把郭芙推到阿紫跟前道:“阿紫姑娘请动手吧。” 阿紫举剑在郭芙右臂上比划了一下,见郭芙虽然吓得花容失色,眼中却无半点乞怜之意,于是又把剑移到郭芙的脸上蹭了几下笑道:“你不承认你是最丑的人,如果我在你脸上划上几剑,你说你算不算名副其实的丑八怪呢。”郭芙虽然十分爱惜自己的容貌,但她性子刚烈从不向人屈服怒道:“要杀便杀啰嗦什么!” 阿紫见她毫不害怕心想:“得想一个法子把她整得生不如死她才知道我的本事。”一眼瞥见游坦之垂手站在一旁,心里一动,立时有了主意笑道:“铁丑咱们来玩戴铁面具的游戏怎么样?”游坦之吓得魂飞魄散想撒腿就跑,但心里又舍不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阿……阿紫姑娘饶……饶了我吧。”阿紫拍拍他的头道:“放心这回要戴铁面具的不是你。”转身一指郭芙道:“我说的是她!”游坦之长吁了一口气站起来道:“谢阿紫姑娘。” 郭芙见武功高强的游坦之一听要戴铁面具立即吓得跪地求饶,知道这一定是非人的酷刑,心中恐惧顿生,但见耶律齐一动不动地趴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心里仇恨与愤怒交迸一下子盖过了恐惧怒喝道:“你们尽管杀了我,我爹爹妈妈一定会将你们碎撕万段为我报仇!”阿紫“啪”地打了她一巴掌冷笑道:“天下的人都怕你爹妈,偏就我不怕!告诉你我不叫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给我闭紧嘴巴!”在郭芙的一生中除了杨过打过她一巴掌,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当下气得肺都要炸开了大声叫骂道:“臭丫头有本事就找我爹爹去,在暗地里整治我算什么英雄,哼!哼!别说我爹爹了,就我妈妈一个也保证把你们打得屁滚……”话未说完阿紫拿着一团奇臭无比的东西塞进了她的嘴巴,原来那是游坦之穿了许久的一双袜子被阿紫命令脱下后只得光脚穿着靴子。 阿紫让游坦之找来一根长绳子把郭芙捆得像棕子一般,阿紫拉着绳子的另一头走出店门,骑上马对游坦之道:“铁丑还记得当年你做活人纸鸢的事吗?可惜我现在这匹马跑不快,要不然咱们也让郭大小姐尝尝飞在半空中的滋味。”又回头看了郭芙一眼小嘴一撇道:“不过我看这丫头又胖又笨,即使有一匹千里马多半也是飞不起来!”游坦之想起当年刚被阿紫抓住的时候,头颈被绳子套住由人拉着催马急驰,自己身子被拉得腾空而起像纸鸢般飞在半空中,契丹人把这种把戏叫做“放人鸢子”。虽然事过境迁但回想起当时惊心动魄的情形,游坦之仍禁不住浑身抖牙齿哆嗦得咯咯作响。忽听得阿紫“驾”地一声那马已朝前奔去,郭芙被拉着在地上拖行,游坦之忙提气追赶。 郭芙只觉身子急倒退,耳旁呼呼生风幸亏地上到处都积着厚厚的一层雪极少碰上石块,只是满头满脸都是雪连眼睛都睁不开,嘴巴上塞的那双袜子臭得她直想吐,她自小被母亲娇宠几乎一点苦头都没吃过,哪料得今日会受如此苦楚,当下又惊又怒拖不了多远竟晕死过去。郭芙迷迷糊糊之中忽觉浑身冰冷,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阿紫正端着一个盘子笑吟吟地站在跟前,自己则浑身湿透地躺在地上屋子里的火炉正生着熊熊炭火,一个铁匠模样的人用一个大钳子钳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在火炉上烤。郭芙定睛一看那黑黝黝的东西有四处开孔各个开孔排列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个面具。阿紫见郭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铁面具笑道:“你不用看,我是照足了你的尺寸做的包管合适。”又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道:“待会儿给你戴上这铁面具你说天下还会有比你更丑的人吗?” 郭芙睁圆了眼睛,吓得心胆俱裂、眼泪交流,她用力坐起来脑袋朝墙上撞去无奈手脚被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也只是朝前挪了一点点。阿紫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还没玩够呢。” 郭芙嘶声道:“你这恶妇!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对我!”阿紫道:“你没有得罪我,只是得罪了我的救命恩人和朋友,她们不好亲自动手报仇我只好代劳了。”郭芙一时间哪里想得到是因为杨过断臂之故,而且一直以来她都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过错,她看着那铁面具被烧得通红心里惊恐到了极点她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生不如死。 那铁匠听说这烧得通红的铁面具要戴在郭芙那张漂亮的脸上吓了一跳,对阿紫声道:“姑娘这可开不得玩笑戴上这个东西连皮肉都要烧烂了。”阿紫道:“你别多管闲事叫你烧你就烧。”那铁匠又道:“这位姑娘得罪了你,你打她骂她就是了,何必……”话未说完“唰”地一声身上已受了阿紫一马鞭。那铁匠痛得大叫一声手中的铁面具跌落在熊熊的炭火之中阿紫喝道:“再啰嗦就割了你的舌头!赶紧给我钳起来烧,要是再磨磨蹭蹭的看我怎么炮制你!” 那铁匠吓得双腿发抖,哪里还敢出声,哆嗦着双手忙用钳子把那面具钳起来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烧。过了一会儿那铁匠颤声道:“姑……姑娘行……行了。” 阿紫对游坦之道:“你去拿过来,我按着这丫头的头你往她脸上套上去。”游坦之看着那被烧得通红的铁套想起当年自己被强按着套上铁头的痛苦情形,猛地大叫一声抱着头缩到墙角里浑身漱漱抖。 阿紫斥道:“没用的东西!拿着!”说着将马鞭朝游坦之一扔,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铁匠手中接过钳着面具的钳子,烧得通红的面具把她的整个脸都映红了眼睛更是红得亮。她一步步走近郭芙笑道:“郭大小姐从此以后你可得改名字了,你说是叫郭铁面好呢?还是叫郭铁芙好呢?”郭芙看见火红的面具越逼越近热浪直冲面门骇得面容扭曲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阿紫看着郭芙光滑无比的脸庞心里一动:“我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要是让姐夫知道了他会不会生气呢?”这样一想手中的面具就停在了半空。 第9章 风雪夜愁人(一) 正在此时,“呲”地一声一股夹杂着暗器的劲风从窗外直射进来,未及阿紫反应她手中通红的面具“当”地一声脱手飞出,同时一根晶莹剔透的绿竹棒倏然伸至将郭芙的身子拨开丈许。阿紫本能地朝后跃开,那面具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红光恰好朝阿紫的头上直砸下来,突生变故阿紫还未回过神来一时竟不知躲避,眼见不幸,游坦之疾挥手中的马鞭卷住阿紫的身子用力一拉只听“当啷”一声通红的面具跌落在离阿紫不足三寸之处。 “妈妈”忽听郭芙悲呼一声放声痛哭起来。阿紫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中年妇人正在为郭芙松绑,虽然衣服上还打着几个补丁,但丝毫无损她的天生丽质与非凡气度。此人正是黄蓉,丐帮的大本营一直在北方,虽然随着蒙古的侵略大宋已沦丧大片北方国土,但丐帮许多帮众不肯南撤继续留在北方或是行侠仗义或是刺探军情。黄蓉此行就是为了北上处理帮中事务,郭芙夫妇也跟了同行。到了河北之后据帮众禀报得悉蒙古军中生重大变故正在调兵遣将,可能再次大举挥兵南下,于是她一路北上准备到蒙古军中一探究竟。今天早上她正召集帮中头目商讨刺探军情之事,却闻跟着郭芙与耶律齐的帮众来报说郭芙被劫、耶律齐被打伤不由大惊。耶律齐已被抬回来黄蓉一看知道他中毒不浅,心想敌人出手狠毒,不知会如何整治郭芙,急忙骑了小红马循着雪地上的马蹄印和郭芙被拖行的痕迹一路追来。追至这间铁匠屋前时,从窗外看见阿紫正拿着一烧得火红的铁面具要往郭芙脸上套,大惊之下知道飞身扑救已然来不及急,忙使出家传的弹指神功将阿紫手中的面具弹飞,然后以打狗棒将郭芙拨开自己再飞身扑入。这一切都在瞬间完成,倘若心智或武功差一点都不可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郭芙毫无损地救出。 黄蓉替郭芙松了绑走前几步打量了一下阿紫冷然道:“小小姑娘家出手忒狠毒!”阿紫冷笑道:“我是狠毒,可我却没有砍过别人的手臂!”黄蓉秀眉一轩喝道:“你是杨过的什么人?是他让你来报仇的吗?”阿紫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将小嘴一撇道:“杨过是谁?他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姑娘替他出头?实话告诉你吧!前一阵子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你的宝贝女儿砍了他一个好朋友的手臂让我有空的时候教训教训你的女儿。(.)” 黄蓉见她漫不经心地说来,仿佛那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想起女儿对着铁面具时惊恐得扭曲的脸不由气极而笑“好!你要教训我女儿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话犹未了打狗棒已倏然挥出,阿紫侧身躲避却觉四面八方都有绿影闪动无处可避心里大惊,忽然眼前一花游坦之已飞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呼呼几掌阴寒至极的掌风将黄蓉逼得倒退几步。黄蓉从前曾被裘千仞的铁沙掌击伤过,受尽了苦头差点儿性命不保,此时见游坦之的双掌心隐隐黑掌风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知道此掌剧毒无比,耶律齐大概只是被他的掌力擦中,如果被他结结实实地击中恐怕立时已经丧命。心想无论如何得把他制服然后逼他拿出解药,当下将三十六路打狗棒法的凌厉招数全部施展出来。游坦之虽招式平平,但仗着浑厚的内力与掌力所带的冰蚕之毒竟丝毫不落下风。几十招过后反而黄蓉内力不足招式之间已有漏洞。 阿紫在旁看了一会儿又瞟了一眼郭芙,心想:不管游坦之会不会赢都该趁着他被黄蓉缠住之时砍了郭芙的手臂,然后溜之大吉将游坦之撇开。当下拔出沧浪剑飞身扑到郭芙身前一剑朝郭芙的右臂砍去,郭芙正在凝神观战哪里提防阿紫会突然砍来一剑等到觉的时候只见白光一闪沧浪剑已从空中直砍了下来。黄蓉大惊叫道:“芙儿小心!”虚晃一棒想回身来救,谁知游坦之右手一翻已抓住打狗棒的一端,打狗棒是丐帮的圣物黄蓉哪敢撒手。正在此时只听“啊”地一声沧浪已重重地砍在郭芙的肩上,黄蓉忙回头一看只见郭芙跌坐在地上但两条手臂完好无缺。不禁长吁一口气心想软猬甲真是天下奇物连沧浪剑都砍它不入。随即从腰间摸出两颗弹子朝游坦之抓住打狗棒的手弹去,因距离甚近游坦之无法只得撒手躲避,黄蓉右手持棒顺势直取游坦之的膻中穴左手捏住一颗弹子朝后击出“当”地一声阿紫手中的沧浪剑应声脱手飞出,本想再一弹要了阿紫的性命,但游坦之的掌风已如狂风骤雨般逼近黄蓉不敢怠慢忙全神应战。 阿紫满心以为这一剑可以砍下郭芙的一条手臂来,没想到她竟刀枪不入正自疑惑时,手中的剑又被黄蓉打飞,心知今天要取郭芙一条手臂并非易事,又怕纠缠太久无法摆脱游坦之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她从地上捡起沧浪剑一面冲游坦之道:“铁丑你替我打败这女人,但是不可伤她性命要是打不败就不用来见我了。”一面从腰兜里抓出一把东西来纤手一扬,一股紫色粉末状的东西照着郭芙的脸面直撒过去。郭芙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滚在地上凄厉地嚎叫。阿紫飞身跃出门口骑上马朝北狂奔而去。 不知奔出多远直到所骑的马已跑不动了阿紫才停下来,想起黄蓉和游坦之的武功终是怕他们追来,忽记起程英送的人皮面具忙掏出来小心翼翼地贴在脸上又换了一件外套才施施然地牵着马起程。 第10章 风雪夜愁人(二) 天渐渐黑下来,路上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原来此处是一个小镇,阿紫走到一家客栈门前粗着嗓子叫道:“小二给我来一间上房!”“哎来了!”店里跑出一个伙计正好与阿紫打了个照面,那伙计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转身扶住门上的一根柱子半天不敢吭声。阿紫心里好笑喝道:“你们是不是做生意的?还不快过来给我牵马?!”那伙计回过神来忙一溜烟似地跑过来将马牵过去绑好。阿紫径直走入客栈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好周围立即有不少人大呼:“小二结帐!” 阿紫一拍桌子道:“小二!给我来一盘羊肉!”店小二端着一盘羊肉过来放在桌子上结结巴巴地道:“客……客官慢用。”说完转身就跑阿紫喝道:“站着!怕我吃了你吗?再给我来一壶白酒!”“是……是。”店小二连声应着忙小跑着去了。阿紫心里暗笑想道:“看来长得丑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吓坏不少人。”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只见在座的蒙古人身材魁梧的不少,但没有一个长相像萧峰的,她又把眼睛移向窗外只见路上人来人往大多都牵着马,忽然一匹红马映入眼帘阿紫一惊定睛一看骑在马上的正是黄蓉。 阿紫忙把头往里一缩心想:“这人追得好快不知道铁丑是不是给她杀了,这样也好免得他整日缠着我。”忽然记起自己已戴上了面具还怕什么?于是把头伸出窗外只见黄蓉已骑着马走远了。 阿紫吃过饭在客栈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下楼准备结账时竟看见游坦之从门外迎面走了进来,阿紫这一惊非同小可,瞪直了眼睛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躲避。游坦之也吃惊地看着她,张大了嘴巴慢慢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再没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四处张望。阿紫心里甚喜知道他没认出自己心想:“我要是此时出去牵马恐怕会被他认出马来不如等他走远了我换一匹马再走。” 于是依旧走到昨日坐的那个临窗位置上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只见游坦之楼上楼下找了一遍又对着店小二比比划划说着什么,店小二翻着眼睛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手游坦之一脸失望转身走出客栈。[]阿紫伸头看见他站在客栈门前的大街上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然足朝东边的路奔去。 阿紫将包裹背上正想站起身来朝柜台走去,一抬头竟现黄蓉走了进来正向店小二打听什么,阿紫仗着脸上戴着面具连游坦之都认她不出,所以当下也不躲避径直走到柜台前结帐,黄蓉看到她脸上微微变色。阿紫结完帐从她身边走过时黄蓉忽朗声说道:“桃花门人浪得虚名。”阿紫并未理睬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黄蓉打狗棒一伸拦在阿紫跟前喝道:“你是什么人?把面具摘下来!”阿紫哪里想得到这面具竟是黄蓉的父亲所制,黄蓉哪有不认得之理?她大惊之下心念转动极快转身袖子一扬两枚毒针朝着黄蓉的面门直射过去。两人距离甚近而且黄蓉不知此人与父亲有何渊源本就手下留情,当下连忙向后跃开躲避。阿紫趁机飞身跃出恰好店里的伙计正拉着黄蓉的小红马往后面的马棚走去阿紫一把夺过缰绳飞身上马“驾”一声娇喝催马狂奔。黄蓉追出门外“嘘……”一声清啸小红马仰起头放慢了脚步,阿紫在辽国的几年里日日与马伴再难骑的骏马她也骑过,当下口中吆喝手上用力拉紧缰绳两腿狠命一夹小红马仿佛四蹄离地风驰电掣般直冲出去正在此时阿紫忽觉背后有呼啸之声忙伏身低头但终究迟了一步“啪”地一声背后被一颗石子之类的暗器击中,幸亏小红马奔得远了石子的力道已弱没有击中要害。饶是这样阿紫差一点儿被击得从马上摔下来,她咬牙强忍疼痛死死抓着缰绳朝北急驰直把街上的行人吓得东倒西歪幸亏时候尚早街上行人不多转眼间已奔得不见踪影。 黄蓉不知小红马为何忽然不听使唤但亦无可奈何,自知单凭轻功无法追上唯有另想他法。原来昨天自阿紫伤了郭芙的双眼后黄蓉听着女儿的哀嚎心如刀绞忽住手向后跃开对游坦之道:“我认输了那位姑娘明显是撇了你跑掉,你再不追以后怕再也见她不着了。”阿紫对游坦之说要打败黄蓉而且不能伤她性命原是要拖廷时间,谁知黄蓉竟看穿她的心思自动认了输。游坦之经黄蓉一说想起阿紫看着他厌恶的眼神大觉有理,心里一慌拔足就追黄蓉连忙叫道:“你打伤了我的女婿能否赐些解药?”游坦之回头道:“我没有解药。”说完人已去远了。黄蓉无法回身扶起郭芙,掰开她捂着脸的双手只见她双目紧闭紫黑色的血丝从眼眶里流出来脸色乌青显然中毒不轻郭芙哭喊着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黄蓉搂着她心里又恨又痛饶是她一生聪明机智此时也乱了分寸。正在这时候丐帮的长老赶到黄蓉忙让他们将郭芙带回丐帮请大夫治疗,自己骑上小红马一路追赶阿紫而来,原想捉住她逼她拿出解药谁知竟让她抢了小红马逃脱。 第11章 风雨夜愁人(三) 阿紫夺了小红马纵马朝北急奔,心知黄蓉恨己入骨,丐帮的眼线又广,所以脚下不敢稍有停留饿了下马吃些干粮渴了喝些雪水,也顾不得背后的伤口疼痛仍然继续策马北行,所到之处越来越荒凉积雪越来越深。直到傍晚时分人困马乏,阿紫估量黄蓉是绝计追不上了才下马歇息,举目所及之处都是挂满积雪的树木原来已走入一片森林。阿紫歇了一会儿只觉林中寒气逼人,手脚已变得冰冷被击中之处越来越疼牵扯着胸口也隐隐作疼,调了调内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胸口一口气竟提不上来,阿紫知道自己受了内伤需要调养几日才能好。 阿紫曾在凉天雪地里生活过知道晚上会更冷心想:“得在天黑前找到歇脚的地方可别冻死在这里了。”当下牵了小红马往林中走去,她猜想林中必定会有猎人捕猎时所搭建的茅屋那是躲避风雪最好的地方。走了没多远空中飘起了雪花雪花轻轻拂过阿紫的脸然后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四周只有阿紫和小红马踏在积雪上的脚步声“沙沙沙……”一声声在这空旷的森林里回荡着。阿紫听着听着身子仿佛轻飘飘起来,感觉似乎有一双大手将自己抱在怀里,她的头无力地依偎在那宽广而温暖的胸膛,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耳边只是听到那“沙沙”的脚步声很长很长的脚步声仿佛永远也走不完……有水滴从脸上滑落阿紫分不清哪一滴是她的眼泪哪一滴是雪花在她脸上的化身。“姐夫姐夫……”阿紫低低唤着猛地立住脚步仰起头朝天大叫一声:“姐夫……”一阵风吹过她的泪水如珍珠般飞落未及触地已结成了冰。 走了很远竟连一间茅屋也没看到,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阿紫将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了,但还是冷得全身抖,她搓了搓冻僵了的手心下甚是焦急“这地方真怪怎么连一个打猎的人也没有?难道我真要被冻死在这里?不姐夫还没找到我不能死。”当下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 天完全黑了下来、雪也渐渐停了,四周黑沉沉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已无法再往前走。阿紫倚在一棵树旁又冷又累,思绪也开始恍惚她什么都不想,想也没有力气想了,满脑子只剩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喃喃地道:“姐夫,姐夫你在哪里?”双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恍惚间阿紫似乎感觉到萧峰正地盯着自己耳旁听见他焦虑地唤着:“阿紫阿紫……你不能死,不能死……”阿紫用力睁开眼睛伸手一抓叫道:“姐夫你别走!”双手扑了个空整个身子趴倒在地上,人也一下子清醒了她双手捶地放声痛哭。 忽然之间身后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声,小红马也跟着嘶叫起来,阿紫大惊侧耳细听时,听出那声音是狼的叫声,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正冲着自己这边而来,她连忙爬起来在地上捡了几根枯枝用火折子点燃了眼前登时亮了起来。阿紫知道狼虽然怕火,但饿极了的狼是不会被这一小堆火吓倒的,当下借着火光急忙将四处的枯枝都捡起来所幸这林子枯枝甚多不一会儿已捡了一大堆。狼声越来越近阿紫忙用一部分枯枝围成一个圈将自己和小红马以及剩下的一堆枯枝围在中央然后将那一圈的枯枝都点着了火,此时已听不到狼的叫声阿紫知道它已离此不远了,它止了声是为了悄悄地朝猎物逼近伺机一扑而中。 火圈刚刚烧起来,两头大灰狼猛地从黑暗中窜出冲着火光大声嚎叫,却不敢窜入圈内。灰狼嚎叫了一阵,见火光越烧越旺朝后退了几步,眼望着阿紫和小红马仍不舍离去。阿紫盯着火圈不住地把枯枝添到即将燃尽的地方,眼看灰狼蹲在圈外没有离去的意思,心里不由大急想道:“这枯枝总有燃尽的时候绝计熬不到天亮偏生我又受了伤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要不然两枚毒针就能杀死这两头恶狼。现在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烧尽了等它们来吃我。要是姐夫在就好了,他是绝不会让人来欺负我的,我也不会被逼到这林子里更不会遇到恶狼。”想起萧峰阿紫真是心如刀割“不知道姐夫是不是还活着,我寻了半年多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或者他真的死了已经到地府找阿朱姐姐去了,世上只剩了我孤伶伶的一个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狼吃了算了。”想到这里阿紫万念俱灰颓然坐在地上也懒得去添枯枝了,耳边听着狼的嚎叫声心里却寻思着死后能不能见着萧峰。忽然她又“啊”地一声跳起来手里拿着枯枝急急忙忙地加入火圈内嘴里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不能被狼吃掉,要不血淋淋的样子到了地府也没脸见姐夫,而且姐夫也不一定死了,我再找一年,找不到再死不迟。” 枯枝越烧越少还剩下几根了,那两头灰狼依旧很有耐性地蹲在火圈外看来它们是绝不肯放弃眼前的美食的。阿紫看了看小红马心想:“看来没有办法了只有把马杀了给狼吃我才有机会逃脱。”一边想着一边拨出沧浪剑举剑正想朝小红马砍下,脚下忽被一包东西绊了一下,阿紫低头一看原来是江春蓝所送的干粮阿紫忽然心里一动,捡起那包干粮打开从中拿出几块巴掌大的牛肉干用几枚毒针将牛肉干扎成两串,然后拍着小红马的头说:“马儿啊为了你我的性命借你一点儿血用用,你放心我舍不得杀你的,我还要靠你带着我逃命呢。”说完用剑在它的腿上轻轻划了一刀立即有血冒了出来,小红马长嘶一声,却不敢跳出火圈去,阿紫忙用扎好的牛肉干去拭马腿上的血。火圈外的狼也闻到了血腥味冲到火圈前狂嚎不已,忽然从火圈里扔出两块醮满鲜血的肉来嗅着空气中散出来的血腥味,两头灰狼不等肉落地已高高跃起分别在半空中叨住扔出来的肉。没过多久两头狼哀哀嚎叫全身抽搐倒地而死。 阿紫盯着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又怕再有狼来,只得强打精神用剩下的枯枝做成一个火把点燃了拿在手中跨上马借着火光朝前慢慢走去。 第12章 风雨夜愁人(四) 在火把即将燃尽时,阿紫终于看见了一间茅屋,她狂喜之下竟坐立不稳从马上摔了下来,她爬起来奔到茅屋门前伸手叩了叩门,没有人应,推了一下门是上了锁的。(.)阿紫将小红马绑好用沧浪剑削开锁推门进去打着火折子点燃了灶台上的灯,她怕野兽闯进来忙回身关上门插好门闩。阿紫打量了一下这间茅屋,只见灶旁有一张床,床上铺着绣有花奔的褥子,床角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张棉被,床前还有一张漆了红漆、雕着花纹的桌子桌子上有笔墨、砚台和纸张。阿紫心想:“这间屋子陈设不俗看来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建。”抬头再看时墙上挂着一张弓、一个装满箭的箭袋,箭袋上绣着一个骑着马弯弓射箭的人。阿紫无心再看,脱了外套躺在炕上盖上棉被,那感觉就像在辽国做郡主一般舒服,比做郡主还舒服,因为她实在太累了累得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又刮起了大风雪,屋外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阿紫料想这屋的主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的,于是索性就住下养伤。灶旁有个一小缸阿紫掀开盖一看只见里面装着满满的干粮足够阿紫吃半个多月了墙角处还堆放着几坛酒恰好可以用来御寒。(.) 过了五、六天阿紫的伤已基本好了风雪也停了。这一天傍晚阿紫打开茅屋的门让淡淡的斜阳射进屋里来,阳光刚好照在箭袋上,阿紫看着那个绣在箭袋上的弯弓射箭的人,眼前仿佛又现出了萧峰骑着马、手拉弓箭追赶猎物的情景,自己则在后面拍马急追口里喊道:“姐夫等等我!” “等等我……等等我!”正在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眶之际,阿紫分明听到了清晰的喊叫声,紧接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来得很快人数也不少,阿紫疑心是黄蓉率领丐帮帮众追来了,当下不假思索奔出门外骑上小红马朝北逃去。跑出几里后竟不见有人追来马蹄声也消失了阿紫甚是奇怪想道:“她们在屋里找不到我肯定会寻到我一路在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总该追来才是,怎么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了呢?”心下狐疑,不由放慢了脚步,前面还是一望无边的森林,天色开始渐渐暗了来阿紫害怕夜里又遇到狼不敢再往前走,而且走得匆忙连包裹和干粮都没带。阿紫坐在马上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一咬牙掉转马头往来路跑去。 天色越来越暗阿紫惊奇地发现远处茅屋的方向竟相继亮起了数十盏灯,及至驰近才发现在茅屋的周围竟冒出了十几个帐篷,一个个帐篷里灯火通明,手持刀枪的蒙古兵穿梭往来,帐篷周围更是黑压压地站了一圈儿的蒙古兵。见不是黄蓉追来阿紫惊魂稍定,她在辽国呆久了知道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来这里安营扎寨一定是什么王公贵族出来狩猎。阿紫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只有那间茅屋没有灯光看起来没有人住,心里大喜忙将马绑在远处展开轻功走进帐篷。她躲在一棵大树后拾起几颗石子瞄准时机朝远处的一棵树用力打去“啪、啪、啪”几声响过“谁?”立即传来一声断喝几个蒙古兵一齐奔了过去阿紫一闪身悄无声息地混了进去。 阿紫以树为掩护,趁着巡逻的士兵不注意展开轻功又躲到另一棵树后,如此慢慢朝着木屋逼近。在经过一个很大的帐篷的时候阿紫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小雁去吩咐厨房赶紧做几样南朝的小菜要做得精致些。”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公主我记得你以前是极讨厌南朝的菜的今儿怎么忽然喜欢上了?”被称作公主的女子道:“我从前不喜欢今儿喜欢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为了大将军你是什么都能改的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再胡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小雁笑嘻嘻地道:“公主恕罪奴婵不敢了。”公主忽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小雁你说大将军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他总是闷闷不乐呢?”小雁道:“连公主都不知道别人更不会知道了。”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哎你还愣在这里干啥快去呀!”小雁应了一声公主忽又叫道:“哎!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不知道你这丫头能不能说明白。对了,我还得让他们做些醒酒的汤。”边说着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两个蒙古族打扮的女子从帐篷里走出来,一个手里打着灯笼照着,另一个往外走去。 正在此时一条黑影忽然从一棵树上飘下来朝阿紫藏身之处直扑过去,阿紫眼尖认得此人的身形颇像黄容,心里大惊忙施展轻功往黑暗处躲藏。 原来此人正是黄蓉,她被阿紫抢去小红马后回到丐帮请了当地最负盛名的大夫为郭芙和耶律齐疗伤,那大夫只能将他们俩的病情控制一下不让继续恶化,其余的就无能为力了。黄蓉大急,原想立即起程送郭芙夫妇回襄阳请江湖上的名医治疗,但忽闻丐帮的眼线来报说:蒙古的忽必烈王子率领包括蒙古大将军在内的诸高官将领出巡打猎。黄蓉此行一则为了处理帮中事务,二则也是为了刺探军情,黄蓉知道忽必烈在蒙古军中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此人雄才大略极难对付,这一次他兴师动众地出巡打猎不知目的何在,黄蓉决定前去一探究竟,心想即使他们真的是出去打猎,总也能在他们的谈话中打听到一些消息。此时丐帮中好手不多,黄蓉为免被蒙古兵现只只身一人前去探营,谁知进去后她现另外还有一条黑影躲躲藏藏的,悄悄走近些一看认出是阿紫不由心头火起,当下也顾不得刺探军情了一心要把阿紫抓住。 阿紫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五六天,地形熟悉又有帐篷与树木作掩护,她在黑暗处东躲西藏,黄蓉又怕被蒙古兵发现,一时半刻想抓不住她还真不容易。但阿紫心里很明白,僵持久了自己的内力不足总会被黄蓉追上,心里很是焦急,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茅屋的跟前当下不假思索一闪身就躲了进去。 第13章 灯火阑珊处(一) 刚进屋里阿紫就听到纷杂的脚步声朝茅屋走来,心里暗暗叫苦,唯有弯腰钻进床底下,刚刚藏好就听到了几个人推门走进来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大哥你看着点儿这里是门槛。”阿紫听出这声音是刚才那公主的声音,一个男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有人点着了灯,阿紫在床下看到几个人一直朝着床的方向走来,阿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听得床板“吱呀”地一响有人重重地躺倒在床上。只听得那公主焦急的声音道:“小雁快去拿醒酒汤来!小云你去拿条热毛巾来。”两个女子分别应了推门走了出去。 阿紫看到一双女子的脚站在床前,忽听得那公主的声音轻轻地道:“你怎么喝得这么醉?酒喝多了总是伤身子的。”没有人回答只听得那床上传来轻轻的打鼾声。公主低低唤道:“大将军大将军……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她轻移脚步,然后有被子被拉动的声音忽听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今儿和我说的话不足三句,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我这么可怕吗?”顿了一下又道:“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面只有你,别的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了,可你为什么不快活?整日皱着眉头?唉!无论我怎么问你,你总说没什么!其实你跟我说了,纵使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与你一起分担痛苦,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苦闷的。唉!不过我真想不明白像你这么一个英雄人物,又位极人臣还有什么苦恼呢?”阿紫听着她叨叨絮絮地说着心想:“这位公主真是痴情不过看来这位将军却不大喜欢她。”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只听得小雁的声音道:“公主醒酒汤来了。”另一个声音道:“公主毛巾……” “嘘……小声点儿。”公主站起来小声道:“大将军睡着了,我们出去吧!别吵醒了他。”阿紫眼前一黑灯光熄灭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声与轻轻的关门声三人走了出去。 阿紫长长地出了口气,忽然听到床上的人竟然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间甚是无奈。阿紫才知道他先前是在装睡,忙凝神屏气侧耳细听床上的人有何动静,但没过一会儿又传来了轻轻的、均匀的打鼾声看来他这回真的是睡着了。 阿紫躲在床下甚觉困乏,正在朦朦胧胧间忽听到有轻轻的推门声,阿紫借着屋外帐篷里射过来的微弱灯光看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此人瞬间已来到床前只听“波”地一声床上的人只闷哼了半声就已被点了穴道紧接着那人轻喝一声:“小妖女看你往哪儿逃!?”棒影闪动直朝床下扫来。阿紫大惊认出此人就是黄蓉,忙抓了一把毒针朝床外劲射出去,黄蓉早有准备,猛地跃起同时一颗石子破空射出正中阿紫的大腿阿紫“哎呀”一声登时鲜血直流。黄蓉双腿成弓步右手持打狗棒左手成掌“呼”地一掌朝床下击去,阿紫腿上受伤床下又窄根本无法躲闪,眼看这一掌击出阿紫必成重伤。忽然“啪”地一声床上的人竟伸出手来硬生生地接了黄蓉一掌,黄蓉被震得倒退了几步,而床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黄蓉暗暗心惊,因为她这一掌几乎用了十成内力,对方却轻描淡写地化了去,而且刚才自己明明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他竟还可以行动自如,能将功夫练到这种地步的人简直匪夷所思,她万万想不到蒙古军中竟有这样功力的人。黄蓉低声喝道:“阁下何人?”床上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一个不该活着的人。”这句极低极轻的话,听在阿紫的耳里却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呆了。 坐在床上的那人低沉着声音道:“你又是何人?为何夜闯营帐?”黄蓉知道今夜陡遇强敌要想全身而退是不能够了,当下把心一横打狗棒倏然挥出招招直取敌人要害。那人“咦”地一声站起身来语气间甚是惊奇拆了几招那人忽然问道:“你是丐帮帮主?”黄蓉心想此人武功见识渊博认得打狗棒法当下更不答话拼命快攻。但是那人似乎对打狗棒法甚为熟悉,尽管黄蓉每一招都极精妙厉害,却连他的衣角也沾不着,纵使是郭靖也未必能够如此。那人似乎有意相让只是躲避极少还手。黄蓉越打越心惊,暗想:打狗棒法从来只传丐帮帮主,怎么此人竟对这套棒法如此熟悉?那人忽飞身跃起躲过黄蓉横扫双腿的一击,同时右掌快朝黄蓉的右手拍去,左手反手去夺黄蓉的打狗棒这一招来得好快,黄蓉大惊认得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飞龙在天”强劲的掌风逼得她连忙弃棒撒手。那人将打狗棒握在手中轻轻地抚弄着,忽又掷回黄蓉脚下道:“你快走吧!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听到声音很快就会有人赶来。”黄蓉捡起打狗棒心里一时间转过千百个念头:“他为何会用降龙十八掌?他为何要手下留情?他为何……”正在惊疑不定间眼前忽然一亮一个颤抖的声音尖声叫道:“姐……姐夫!” 那人猛然回头,灯光下只见此人身材魁梧、目光如电赫然便是萧峰!他看到阿紫站在灶台全身粟粟而抖,不禁脱口叫道:“阿紫!”话音刚落一个温软的身子猛地扑入怀中,他双目含泪张开双臂搂住她,阿紫将脸依偎在他宽广的胸膛泣不成声“姐夫……姐夫真的是你吗?”那身上熟悉的气息、温柔而有力的怀抱让阿紫恍若置身梦中多少次了,梦里姐夫就是这样拥着她。萧峰轻轻抚着阿紫的秀柔声道:“是我!是我!我的小阿紫。”听着这熟悉而温柔的声音,阿紫半年多来的辛酸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用手捶着他的胸膛放声痛哭。萧峰低头瞧见阿紫憔悴的脸庞心下甚是难过暗想:“她孤身一人在外流浪必是受了不少苦头。”不禁怜惜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你,让你受苦了。”阿紫听了哭得更加厉害,仰起头呜呜咽咽地道:“姐夫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扔下阿紫了。”萧峰心里一酸复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些咽哽道:“好……好再也不会了。” 第14章 灯火阑珊处(二) 忽然间门外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萧峰知道黄蓉早已悄悄走了,看看怀中的阿紫见她紧紧地搂着自己一时间竟不忍心将她推开。正在此时一女子当先冲了进来急道:“大哥你没事吧?”一眼瞥见萧峰搂着一个女子站在屋中央,惊得张大了嘴巴心里又气又妒酸溜溜地道:“大将军这位是谁?刚才不是有刺客吗?”萧峰轻轻挣脱阿紫搂着自己的双手,微笑道:“公主这位是我的小姨子她从南方来寻我,刚才我们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所以打起来了没有什么刺客。” 公主见萧峰忽然露出笑容,心里很是高兴,对阿紫的敌意登时减了不少笑道:“哦!原来是大将军的小姨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你不是说你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吗?”阿紫忙抢着道:“我们失散很久了,他还以为我早已死了呢。”说话间将那公主由头至脚打量了一遍暗忖道:“这公主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姐夫却一点儿也不动心,可见他对阿朱姐姐至死都不能忘情,仍是将天下的女子视如无物。”当下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那公主奔到阿紫跟前拉着她的手道:“我叫新月你叫什么名字?”阿紫笑道:“我叫阿紫,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我的姐夫。”新月回头看了一眼萧峰脸现红晕道:“不,我照顾得不好以后可得请你多教教我。”顿了一下又道:“夜深了你随我去安歇吧!别打扰大将军了,他今晚喝醉了。”阿紫刚与萧峰重逢一刻也不愿离开他冲口而出道:“不!我要和姐夫在一起。”新月奇道:“你和他……怎么能……”萧峰知道阿紫对自己的依恋,从前她被自己打成重伤时一直与自己日夜形影不离,根本没有什么男女忌讳当下柔声对她说道:“你随她去吧明天我再去看你。” 阿紫见姐夫如此说,唯有依依不舍地跟着公主出去,刚一迈步腿上一阵剧痛,她不禁“哎哟”一声脚下站立不住,身子倾斜着摔下来,萧峰抢步上前扶住,低头看见阿紫腿上的衣裙血迹斑斑急忙将她扶到床上坐了起来,卷起她腿上的衣裙只见伤口之处还在不住流血。“嘶”的一声萧峰将自己的袍角撕了一块下来小心地给阿紫扎住伤口止了血又沉声吩咐道:“快请军医。”立即有人领命飞跑着去了。新月站在一旁看着萧峰毫不犹豫地撕下袍角之时,她的心猛地一紧继而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因为袍子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做的,这是她第一次为别人做衣服,手上也不知被扎了多少针才做成了这件袍子,现在被萧峰不假思索地撕破了焉能不伤心?她痴痴地凝视着萧峰,只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紫的身上不禁黯然神伤心道:“他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看着我,我纵使为他死了也是值得的。” 军医很快就赶来了经过清洗伤口、上药、包扎阿紫疼痛顿减萧峰才放了心新月命人扶了阿紫去歇休。 萧峰目送阿紫的背影走远,内心思潮起伏恍惚间似乎那就是阿朱的背影……有泪模糊了双眼他仰起头凝视着深遂而高远的天空默默地道:“阿朱你在天之灵是怕我孤寂吧又派你的妹妹来陪伴我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 翌日阿紫很早就起了床撑着拐棍走出帐篷慢慢朝萧峰所住的茅屋走去。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双纤细的手伸来扶住了她,只听得新月银铃般的笑声“阿紫姑娘为什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睡不着想早点去看姐夫,公主为什么也这么早起来?你也睡不着吗?” 新月公主俏脸一红含糊道:“唔!刚到这里不太习惯。”话锋一转道:“天气寒冷你们南方来的人可能不太适应,明天我让人用毛料给你做几件厚点儿的衣服。”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一个帐篷,遥遥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茅屋前的大树下背着双手,北风吹起了他的衣襟树上的积雪不时地飞落下来与他的衣襟在空中共舞。阿紫与新月公主不约而同地站住脚步痴痴地凝视着阿紫心想:“这世上真是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和姐夫相比,他的气度让任何一个人都自惭形秽。”新月公主心想:“他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都难以自己?即使他不爱我,我这一生只要每天都能这样远远地凝望着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忽然蒙古军中响起嘹亮的号角,萧峰霍地转过身来,看到阿紫和新月他快步走到她们跟前关切地问道:“阿紫你的伤不碍事了吧?”阿紫笑着摇了摇头萧峰又道:“军中有事我去去就来,这里冷你们先到屋里坐一会儿。”这时有士兵牵了马过来道:“请将军上马。”萧峰一摆手道:“不用了。”说完人已到了三丈以外一转眼高大的背影已隐没在帐篷间。 第15章 灯火阑珊处(三) 新月扶着阿紫在茅屋里坐下,又指着挂在墙上的箭袋道:“大将军喜欢到这里打猎,我就命人盖了这间茅屋,还学着绣了这个箭袋,阿紫姑娘你说我绣的人像大将军吗?”阿紫看着绣在箭袋上弯弓射箭的人,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眼前就现出了萧峰的身影,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新月绣的就是萧峰不禁点头道:“像,真的挺像。”新月公主两眼亮笑道:“真的?我绣了一个月呢!也不知拆了多少遍才绣成。” 新月执着阿紫的双手热切地问道:“阿紫姑娘,你能告诉我大将军的夫人,也就是你的姐姐她长成什么样子?性情如何?”阿紫道:“她长得和我差不多性情是极好的。”新月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一问实属多余,如果不是人品相貌极好,又怎能配得上大将军呢!她究竟是怎么死的?”阿紫道:“是被我姐夫一掌打死的。”新月公主惊得一下子跳起来颤声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不相信可以亲自问我姐夫。” “那你不恨你姐夫吗?” “不恨,一点儿都不恨,实话跟你说,我就是在他一掌打死我姐姐的时候爱上他的。” “什么?!”新月再次跳了起来她连续听到两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都与她的意中人相关,她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嘴里只是连连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阿紫正色道:“爱像我姐夫这样的人也需要理由吗?”新月公主道:“确实不需要理由,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偏偏在他打死你姐姐时爱上他。[]”阿紫两眼凝视着远方幽幽地道:“那一夜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姐夫抱着阿朱姐姐哭得很伤心,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哭得像他那么伤心,那时我就在心里对他说阿朱姐姐死了没什么,还阿阿紫对你好,阿紫会比阿朱对你更好。可是……可是无论我对你多好,你却总不能像对阿朱姐姐那样对我,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阿朱……” 新月听着她幽幽的倾诉隐隐明白了萧峰其实是误杀阿朱,萧峰为此痛苦一生,所以才会整日闷闷不乐!新月暗想:“亲手杀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世间没有比这种痛苦更痛苦了,大哥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他的痛苦更要比常人要多百倍。” 两人正各自想着心事萧峰大步走了进来对新月道:“四王爷请公主一同出游打猎你快快去吧。”新月很高兴站起来拉着萧峰的手道:“太好了咱们这就走。”萧峰道:“阿紫有伤在身我就不去了,我已跟四王爷告了假。”新月大失所望道:“你不去怎么成,如果有人要行刺我哥哥怎么办?”萧峰笑道:“这是四王爷的封地又有法王、潇湘子他们保护着公主不必担心。”新月小嘴一撅道:“那我也不去了,也留下来陪阿紫姑娘。”萧峰摇着头笑了笑亦无可奈何。 阿紫忽道:“公主你知道我姐夫最爱吃什么吗?”新月道:“南朝的叫化子鸡。”阿紫摇摇头道:“不是,是火狐狸的肉,将刚打来的火狐狸拔了毛去除内脏置于火上烤至金黄再用快刀切成薄片浇上由桂花、蜜糖等调料制成的酱汁……哎呀!那种味道真是太好吃了,可惜在我姐姐去世后,再没人做过给我姐夫吃了。”新月看着萧峰笑道:“原来你爱吃这个,为什么不和我说?”萧峰看了阿紫一眼微微笑道:“火狐狸被这里的人视为神灵我哪里还敢吃它?”新月笑道:“你们等着,我这就跟了他们去一定要打一头火狐狸回来我也尝尝鲜。”说完撒腿就跑。 第16章 灯火阑珊处(四) 阿紫看着新月远去的背影道:“这位公主真烦人,整天缠着你叽叽喳喳的。”萧峰握拳在阿紫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这鬼丫头再烦的人也会被你骗走的。”阿紫顺势拉着萧峰的手道:“姐夫你坐下,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萧峰在阿紫身旁坐了道:“我心里也有很多疑团要问你呢?你怎么也来到了这个世上?”阿紫将头靠在萧峰的肩上轻轻地道:“在雁门关的悬崖上你将箭插入了你的胸膛所有的人都很伤心,唯独我没有伤心因为我抱着你,你再也不会推开我。你答应过阿朱姐姐要一生一世照顾我,所以你去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那个谷底的烟雾就像天上飘着的白云一样,我想以后我们俩就生活在白云里吧!可是我又怕你说我欠着那个丑八怪的眼睛要我跟着他,于是我就把眼睛挖了出来还给了他……”萧峰听着阿紫轻声细语地道来,却有如千斤大锤击在心里一般,越听越心惊眼前仿佛看见一双血淋淋的眼睛被阿紫硬生生地挖出来,阿紫雪白的脸上血流满面。只听得阿紫继续说道:“虽然我看不见白云了,可是我知道你永远也不能赶我走了,你那么听话地躺在我的怀里,我悄悄地对你说,我们到白云里去再也不要见这些害你的人了,于是我抱着你轻轻地往前跨了几步,我和你就朝白云深处飘了下去……”萧峰“啊”地一声身子猛地一震,将阿紫倚在肩上的头震了开去,阿紫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也在颤抖奇道:“姐夫你怎么了?”萧峰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震憾,他看着阿紫的眼睛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良久才嘶哑着声音道:“你何苦那么傻?我不值得你这样。”阿紫尖声道:“你不值得谁值得?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萧峰想不到阿紫对自己用情竟深至此,他仰起头想起自己一生孤苦无助,唯有这两姐妹对自己至死不渝,阿朱是为自己死的,阿紫为了自己也不惜一死,心里无限感慨暗想:“萧峰啊!萧峰!你自恃英雄了得到头来却害得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都要为你而死!”想到此处不禁长啸一声泪水盈眶。 阿紫听着萧峰悲愤的啸声,心有所感悲呼一声“姐夫”扑入他怀中。萧峰伸手搂住她任由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就像从前她受伤时那样心想:“她终是小孩子脾性对我的依恋越来越厉害,但这也难怪,她在世上只剩我一个亲人了,我要尽我的能力照顾好她。”阿紫双手搂着萧峰的腰道:“姐夫你答应过再也不扔下我的你不要食言了。”萧峰轻轻拍着她的头道:“我不会食言的,只是你姐夫我是个粗鲁的汉子让你整日陪着我,只怕要闷坏了你。”阿紫立即道:“不,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不觉得闷。”萧峰心里一凛轻轻将她从怀中推开道:“阿紫你应该知道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阿朱。”阿紫急道:“可是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阿朱姐姐的骨头可能都化成了灰了你还是不能忘记她吗?”萧峰皱了皱眉头双目凝视着远方道:“我跟你说过阿朱没有死,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无论世间如何变幻阿朱就是阿朱,没有人可以替代。” 阿紫哭道:“阿朱!阿朱!你就知道阿朱,难道我在你的眼里真是连她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吗?我为了找你历尽了多少艰辛,差一点儿就死在路上了这你又知道吗?”萧峰心里一软用袖子为她擦去眼泪轻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来跟姐夫说说,咱们往后回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阿紫才破涕为笑从自己和萧峰被飓风吹散讲起:如何在江南被程英、陆无双所救,如何孤身万里找寻,如何与黄蓉结怨被其追杀如何在林中遇险一一地向萧峰讲了。直听得萧峰满手是汗暗想:“倘若她真在途中死了我却不知那……那……”他简直不敢往下想看着阿紫消瘦的面容不禁伸手抚着她的头道:“都是我累你受了那么多苦。”阿紫嫣然一笑道:“再辛苦也没什么,我只是害怕找不到你。” 萧峰叹道:“这人世间太奇怪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想明白的,我明明已经自杀,你明明已经跳下了悬崖,按理绝无生还的可能,但只一阵风就把我们吹到几百年后来了,莫非天上真有神灵在保佑我们?”阿紫道:“那是一定有的,姐夫你那么好的人菩萨也会被你感动,她救了你顺手连我也救了,从今往后我要多做善事不做坏事了。”萧峰笑道:“嗨!小阿紫真是长大了!”阿紫也笑道:“我早就长大了,你没现而已,现在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萧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双目凝视着远方道:“这说来话就长了……” 第17章 故国今何在(一) 原来当日萧峰被飓风吹到了一个山脚下,恰逢新月公主打猎经过发现了他,命人探视后发现他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有气息,于是将他救了回来。经过御医精心治疗,又见萧峰身强体壮终于在半个月后醒了过来。 萧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由虎皮铺就的炕上,身旁站着几个穿异族服装的女子,他稍一动胸口即感一阵剧痛。他低头看时现自己赤裸着上身胸口处缠着几层的纱布纱布上浸有血迹。萧峰忍着剧烈的头痛,慢慢想起在雁门关前折箭自杀的经过心想:“我那一箭是对着胸口插进去的为什么我还活着?” 门外忽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他真的醒了?”门帘一掀一个穿着异服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见萧峰睁开了眼睛喜道:“你真的醒了我还以为你会死呢!”萧峰忍着胸口的剧痛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那女子道:“这里是我们蒙古国的地方,半个月前我见你受伤晕倒在山脚下我就把你救回来了。”“蒙古?”萧峰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不禁问道:“大辽国离这儿多远?”那女子笑道:“哪里有什么大辽国你莫不是摔坏脑子了吧?辽国早就给灭掉了!”“啊?”萧峰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大辽怎么会给灭掉?!”旁边的几个女子拔出剑来齐声喝道:“不得对公主无礼!”那女子被萧峰抓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大呼道:“你快放手!你这疯子!辽国在一百年前就被金国灭了!”萧峰听了不由松了手笑道:“你骗我,我就是大辽国的人,你说我昏迷才半个月,那么辽国怎么又会在一百多年前被灭掉呢?” 那被称为公主的女子侧着头盯着萧峰忽猛地朝后退了几步失声道:“这人真是疯了!”连声吩咐旁边的侍女道:“快快请御医来看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萧峰见她脸现惊恐之色,毫无半点虚假之态甚是疑惑举目看着窗外,只见青青草色间繁花似锦忽然心里一动问道:“现在是几月份?”那公主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七月初。”萧峰的脑子“嗡”地一声刹时一片迷茫,他清楚地记得与中原众豪杰在冰天雪地里杀出重围的情景,甚至那支用来自杀的箭在他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上面沾有雪片怎么会一下子就到了夏天呢?萧峰百思不得其解忽又问道:“姑娘是在雁门关前发现我的吗?”那公主奇道:“雁门关在哪儿?我只在书上读过这地名,但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是在打猎的时候在我们这儿的月牙山看见你的。”萧峰听了更加骇然心想道:“时间、地点都不对难道这世间全然改变了吗?” 正在疑惑间,进来了两个大夫他们分别给萧峰把了脉然后对那公主施礼道:“启禀公主此人脉搏平稳毫无紊乱迹象不像患有疯狂病症。”公主道:“那他为什么胡言乱语?说什么他是大辽国的人,还不知道辽国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两个大夫瞪圆了眼睛一齐盯着萧峰萧峰皱了皱眉头也盯着两个大夫道:“请你们如实告诉我大辽真的是被灭了吗?而且是在一百多年前?”两个大夫一齐点头齐声道:“不错!”一个接着道:“壮士要是不信有史书为证。”另一个道:“辽国在临潢还有残余的势力,你要是还不信可以亲自到那儿问问。”那公主道:“花房里的萧花匠不是契丹人吗?把他叫来让他亲口告诉你,要不你这疯子还以为我在骗你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走了进来那公主对萧峰道:“他是契丹人你亲自问他好了。”萧峰打量了萧花匠一眼用契丹语问道:“你凭什么证明你是契丹人?”萧花匠不作声“嘶”地一声将自己胸前的衣服拉开现出一个狰狞的狼头萧峰点头道:“你确实是契丹人!而且你也姓萧。”萧花匠点了点头萧峰沉声道:“他们说咱们大辽国被灭掉了这是真的吗?”萧花匠大声道:“你说你是契丹人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大辽国是我们契丹人永远的骄傲,我们不仅要记住它的光辉历史更要记住亡国之恨……”萧峰闻说如遭雷击呆了半晌忽仰起头纵声长啸泪水滚滚而下。众人被他的啸声震得心怦怦乱跳,幸而萧峰重伤之余内力恢复不到两成啸声威力大减,众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啸声中的悲怆之情所感染心下均感戚戚焉。 忽然啸声顿止萧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两名大夫忙将萧峰扶住为他把了脉后道:“壮士悲愤过度,又加重伤未愈造成吐血,往后可要以身体为重不可忧思过度,我们开一个方子你先服下过几日我们再来复诊。”萧峰呆呆地看着窗外,对大夫的话一句也没听见,忽然视线被一个狼头所挡萧峰抬头一看原来是那萧花匠走到了跟前。萧花匠盯着萧峰的双眼低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咱们契丹人到处被人欺凌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大英雄,你一定要养好身体为契丹人争一口气!”萧峰盯着他身上的狼头身上的血液似乎在沸腾他紧紧地抿着嘴巴用力地点了点头。萧花匠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慢慢走出去萧峰忽然道:“老伯大辽已经灭亡多少年了?”萧花匠仰起头叹了口气道:“有一百多年了。”萧峰知道萧花匠绝不会骗他,他心里有无数的疑团,但是他知道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这些疑团埋藏起来。 第18章 故国今何在(二) 往后的几天侍女每日按时端来汤药,萧峰的伤好得很快,虽然还不能下床但可以运气疗伤了。 这一天那公主又走进来看了看萧峰道:“你的伤好得挺快的嘛!喂!现在你相信了吧?还说我骗你吗?”萧峰抱拳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前日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旁边的侍女道:“什么姑娘前姑娘后的,这是我们蒙古国的新月公主!”萧峰微微颔道:“哦失敬了。”那新月公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萧峰道:“在下萧峰。”新月笑道:“你也姓萧那就是是契丹人了,你会武功吧?前日我听你叫了一声,功力还马马虎虎。”萧峰答道:“只会一点粗浅功夫。”新月喜道:“那就好,等你的伤痊愈了你就来陪我练功,跟着我的这些人都不敢认真和我过招,只要我的手指头轻轻一点他们就倒下了真没劲。”萧峰道:“公主也练武吗?”新月双眉一挑道:“公主就不能练武吗?我的师父还是蒙古国第一高手呢。” “哦”萧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新月看看他奇道:“你不是连我们蒙古国的第一高手是谁都不知道吧?”萧峰淡淡地道:“确实不知道。”新月笑道:“你真够孤陋寡闻的了,你去问问普天下谁不知道大蒙古国的第一高手是谁,连南朝那边最南的地方都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傻头傻脑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萧峰目光如电在新月脸上一扫道:“公主说得没错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新月被他的目光一扫,不知为何脸上竟泛起淡淡的红晕,忙将脸转向窗外心里暗暗奇怪:“我为什么会脸红?他的目光有魔力吗?”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事。 又过了一个月萧峰的伤已完全好了。在这一个月里新月来得越来越勤,她觉得萧峰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吸引着她,即使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淡淡地应着她的话,她也能感觉到他那与生俱来的不凡气度。 这一天新月邀萧峰骑马到月牙山去,让他亲自看看他重伤昏迷的地方。两人出了城眼前是一片青青草色,远处有星星点点的毡房轻风拂面而来带着清新的青草味。萧峰极目远望国破家亡之恨,陡然涌上心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握缰绳“驾”地一声纵马朝前狂奔。新月急道:“等等我!”忙奋起直追可是萧峰骑着马像风一样在草原上奔驰,新月哪里追得上,渐渐地萧峰跑得只剩一个黑点了。新月又急又气眼看无法追上索性下马坐在草地上,心料萧峰不见她追来必定会返回寻找。 萧峰一口气奔了几里路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山峰拦住了去路,萧峰勒马止步才想起新月没有跟上来。萧峰抬头望望屹立在面前的山峰,只觉它的形状像极了一轮弯弯的月亮,心想:这一定就是月牙山了,于是下了马在山脚下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准备等新月来了再上山。山脚下的草丛间开着淡红色的小野花,微风过处一片摇摇曳曳,萧峰眼前仿佛又看见了穿着粉红色衣裙的阿朱,她的裙裾飘飘就像那摇曳的粉红色小花,又想起了与阿朱的塞外牛羊之约不禁热泪盈眶。 萧峰坐了有一盏茶功夫竟不见新月追来,心里忽觉不妥忙骑上马循原路奔回。奔至半途忽见地上有血迹下马察看时现四周有打斗的痕迹,萧峰料想新月可能在此遭人袭击,忙仔细察看草地上的马蹄印觉除了一条向南通往城里之外另有一条新鲜踩出来的通向西面。萧峰飞身上马循着马蹄印向西疾驰而去。 第19章 故国今何在(三) 萧峰一路向西急追忽然草地上的马蹄印消失了四周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萧峰坐在马上向四处望了望只见西南面有几座毡房围建在一起而西北面荒芜一片其间只有一座毡房。萧峰不假思索下了马径直朝西北面的毡房掠去。 来到毡房前忽听见一男人低沉的喝声:“快!把她装进去!”萧峰猛地一掀毡帘进去只见新月手脚被捆嘴上还塞了一团布正被两条大汉推搡着往一个大箱子里按。萧峰大喝一声:“放开她!”双掌同时推出分别击向抓住新月的两条大汉只听“啊”“啊”两声那两人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萧峰身形一闪已将新月抢了回来。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站在屋中指挥的黑衣男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及至萧峰摘去新月嘴上的布团新月哇地一声哭起来他才猛然喝道:“你是什么人?”新月忙伸手推萧峰道:“你快走这个人很厉害的他的飞刀百百中。(.)”边说边用身子挡在萧峰跟前对那黑衣人道:“你们要的是我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不许伤害他。”黑衣人嘴角微翘冷笑道:“原来他是你的心上人两个都不许走!”新月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萧峰伸手轻轻推开她道:“别怕他的飞刀打不着我的。”抬头朗声对那黑衣人说道:“阁下要留下我们只怕你还没有这本事!” 黑衣人仰头大笑道:“我纵使敌你不过也要拼一拼!”说话间三把飞刀如流星般先后击出朝萧峰的上中下三路劲射而来。萧峰不躲不闪双手一划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推出三把飞刀在空中受其掌力所迫竟忽然调转方向朝黑衣人疾射过去。黑衣人万万料不到萧峰如此神勇大惊之下忙侧身躲避上、中两路的飞刀擦着他的头和手飞过去但击向下路的那把飞刀无法躲过“噗”地一声飞刀已插入黑衣人的大腿他痛哼一声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另外两条大汉见形势不妙抡起大刀朝萧峰砍来萧峰两手一伸分别抓住两人握刀的手用力一推两人朝后飞出大刀脱手只听“嘭”“嘭”两声两人摔得不约而同地吐出血来显是被震得受了内伤。 新月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人又看看萧峰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在举手投足间就击败了这三个人。她的武功是蒙古国师金轮法王指点虽然不曾下苦练但金轮法王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原以为那是天下第一的武功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的了没想到萧峰竟神勇至此似乎丝毫不比金轮法王逊色当下芳心大喜暗想:“我道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他呢原来他根本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萧峰转头问新月道:“公主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新月小嘴一翘道:“我怎么知道?!都是你干嘛跑那么快?把我落在后面也不等等我还有你明明武功厉害得很为什么说你只会一点儿粗浅武功?”萧峰看着她一脸的娇横之色忽然想起阿紫阿紫从前常常也是这般神色与他讲话想起现在已阴阳相隔心里不由黯然神伤双目盯着新月怔怔地出了神。新月被他盯得脸生红晕心里却暗暗欢喜低下头去轻声道:“萧大哥你怎么了?”萧峰一下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哦没什么我把你落在后面确是我的不对至于武功嘛天外有天没有人敢说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 新月抿嘴一笑道:“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这三个人不知道为何要抓我我并不认识他们。”萧峰皱了皱眉头道:“我想他们是要抓了你然后要挟你的汗兄!”坐在地上的黑衣人猛地抬头盯了萧峰一眼。新月知道他被萧峰一语说中了当下冷笑道:“哼想要挟我们大蒙古国?没那么容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的?”黑衣人哼了一声将脸扭过去不予理睬。新月大怒道:“好有骨气我把你们带回去严刑拷问看你们的嘴还硬不硬!”说完捡起地上的绳子把黑衣人的手反绑起来拔出剑逼着另外两人扶着黑衣人走出毡房。 新月先前被擒时腿上也受了伤她恨恨地道:“这三个狡猾的家伙他们为了防止有人追来快到这里的时候就把马赶跑了好让人摸不清方向幸亏萧大哥你聪明才没上他们的当如果你寻错了路我早就被他们装在箱子里运走了。”萧峰牵过自己的马来扶新月坐上去新月扭头对那黑衣人道:“有我萧大哥在你们别想逃跑!”黑衣人惨笑道:“我技不如人败在他的手下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萧峰竖起拇指道:“好!你武功平平但是条好汉!”新月拉着缰绳道:“萧大哥你也上马吧谅他们也不敢逃跑。”萧峰想起从前对阿紫不拘小节导致她对自己暗生情愫当下摇头道:“不用了我押着他们走。”新月无法只得自己骑着马慢慢走在前面。 第20章 故国今何在(四) 刚到城门前就有士兵飞跑着过来报:“公主四王爷驾到正在府里等着您呢!”新月大喜问道:“我四哥什么时候来的?”那士兵道:“禀公主!四王爷刚到,他听说公主不带随从就去打猎,很是担心正准备派兵出城找公主。”新月挥挥手道:“知道了,赶快回去告诉四王爷,就说我平安无事,还抓了几个坏人,我换件衣服就去见他。”那士兵答应一声骑上马飞快地跑了。新月又喝道:“来人把这三个人给我押到大牢里去。”立即从城头上奔下来几个士兵押着三人走了。 新月扭头对萧峰笑道:“我四哥哥来了他最礼贤下士的了,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吧。”萧峰摇摇头道:“我不习惯见达官贵人你自己去吧!我到城里走走。”新月大失所望但知勉强他不了唯有道:“那好吧!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勉强你,你逛逛就回来我吩咐厨房给你备好晚饭。”萧峰点点头新月才骑着马走了。 时已近黄昏,夕阳斜斜地照在街上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萧峰信步走在街上偶尔能听到父母叫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萧峰想起小时候养母也这般唤过自己,如今所有的亲人都已作古,一百多年只剩了自己孤身一人留在世间,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唯有国与国之间的战乱没有变。萧峰看看四周一片升平之景不由暗暗叹道:“世间的百姓如果都能像这里的人一样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啊!只是当权者的欲望永远没有止境世间安得可以太平?!” 信步之间来到一家酒家萧峰走进去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吩咐小二道:“打十斤酒来!”小二瞪圆了眼睛道:“客官就你一个人喝?”萧峰道:“不错快快拿上来!”小二看看萧峰魁梧的身材不敢再作声,忙跑进去搬了一大坛酒出来,萧峰也不用碗拎起酒坛子就喝一连喝了大半坛才抹抹嘴道:“痛快!”看见小二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伸手将酒坛子递给他道:“我请你喝!”小二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不……不我不会喝酒。”萧峰一笑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气才将酒坛子放下,从衣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子上一放站起来往外就走。小二在后叫道:“客官你给多银子了。”萧峰头也不回地道:“那我下回再来喝。” 回到新月公主府已是华灯初上。萧峰还未到自己的厢房早有丫环小雁打着灯笼跑过来禀道:“萧大爷泻玉阁已备下酒菜公主让奴婢来请您用晚饭。”萧峰道:“好有劳你了。”小雁笑道:“萧大爷太客气了奴婢受不起请跟我来吧。”边说边打着灯笼在前引路。拐了几个弯忽闻得前面水声潺潺,转过几株高大的花木眼前豁然开阔,只见灯火通明处几间精巧的房舍建在一个湖里,湖旁有座山一股瀑布从山上直泻下湖里来出淙淙的水声。萧峰踏着用白大理石铺成的小桥走了一半,新月由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扶着接了出来萧峰忙道:“公主腿上有伤不宜走动何必这般拘礼?”新月红了脸朝扶着自己的男子看了一眼小声道:“不是我要出来接你,而是他要出来接你。”萧峰“哦”地一声目光流转朝那男子看去那男子拱手道:“在下忽必烈乃新月的四兄,舍妹的性命是英雄所救,我无论如何都得向英雄当面致谢。”说毕向萧峰长身一揖萧峰伸手扶住道:“不必客气!要不是我公主也不会被人擒去,萧某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功劳。”新月在旁说道:“萧大哥我四哥定要来见见你,我也没法子你不会怪我吧?”萧峰道:“公主言重了,萧某的命都是你所救,我对你只有感激又怎么会怪罪于你?” 忽必烈携着萧峰的手入席定要让萧峰坐上座萧峰推辞不得只得坐了。忽必烈端起酒杯道:“萧大侠小王不才今日却能结识您这样的大英雄实在是三生有幸来我敬你一杯!”萧峰看着手中的酒杯笑道:“请恕我冒昧我实在不习惯用这种酒杯喝酒要喝就用大碗来喝!”忽必烈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掷道:“痛快!来人快上大碗,我今天要和萧大侠痛喝一场!”侍从忙端上两个大青花瓷碗正要往里倒酒忽必烈一把将酒坛子夺过去道:“我来!”站起来亲自斟满了两大碗酒一碗递给萧峰,一碗自己端了两人一饮而尽。萧峰适才虽在酒馆喝了几坛子酒,但无人相伴实感无味,现见忽必烈豪爽完全没有王爷的架子不由对他心生好感!当下长身而起道:“今日你我初识得喝他十斤才罢!”忽必烈也站起身来笑道:“好!我今天一定舍命陪君子!”两个青花瓷碗一碰两人齐道:“干!”两人一饮而尽齐声大笑。 第21章 故国今何在(五) 忽必烈的酒量竟然也大得很,两人喝得新月在一旁直皱眉头却一直不见谁有醉意,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夺过萧峰的碗嗔道:“萧大哥你的病刚好别再喝了,喝很多了会伤身子的。”忽必烈也放下碗笑道:“萧大侠好酒量,我一直以为自己酒量好可是和你相比还是自愧不如呀。”萧峰道:“王爷太谦了你的酒量很好萧峰很是佩服。”忽必烈看了看新月笑道:“我这妹子有意见了看来咱们不能再喝了,下次趁她不在时我们再痛喝它一场。”新月一推忽必烈道:“四哥!你爱喝酒我不管但不能老让萧大哥喝,他的伤才刚刚好。”忽必烈大笑道:“你就只关心你萧大哥就不关心你四哥了?”新月的脸蓦地红了娇嗔道:“四哥!你胡说什么?!我不理你们了!”说完站起身来由小雁搀扶着慢慢走了出去。 忽必烈看着新月的背影道:“我这个妹妹自小和我一起长大,她有时是骄横点但人是极聪惠善良的。[]父汗去世以后她喜欢这城外的月牙山,汗兄就为她在此建了一座公主府让她长住在这里。”萧峰道:“公主待人接物都很好,我看她并不骄横她对下人很温和下人对她也很尊重。”忽必烈叹了口气道:“她有些痴病按说她年纪也不小了,可她偏不肯找驸马我们蒙古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对她颇为倾心,可她对人家总是不冷不热的让人捉摸不透。我看她挺听你的话的可否帮忙开导开导她?”萧峰微一沉吟道:“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会尽力的。” 忽必烈站起身来朗声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江山如画真让人神往呀。我对汉人的文化一直是十分仰慕的萧大侠是否也有研究呢?”萧峰道:“萧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懂舞文弄墨,不过这苏东坡的念奴娇小时候师父曾教过词句很有气魄我一直也还记得。”忽必烈笑道:“萧大侠真是文武全才,自小就已接触汉人文化可要比我幸运多了。我们蒙古很多人瞧不起汉人文化说那是没用的东西,所以我小时候几乎就没有读过汉人的书,等到十几岁了我偶然看了一本《孙子兵法》才现汉人的东西博大精深想要取得天下就一定要学习汉人的文化。” 萧峰想起自小受玄苦大师教诲长大,后更是被前任丐帮帮主江剑通所器重三十年来耳濡目染的无不是汉人最正统的精忠报国思想,谁知在一夕之间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却土崩瓦解。想起当日天下英雄皆与自己为敌的凄凉境况,萧峰不禁微微苦笑道:“王爷仰慕汉人的文化可知汉人最推崇的思想是什么?”忽必烈道:“多少年来中原都是以孔子的儒家思想为正统,凡是推行儒家思想的皇帝都要行仁义之政,大凡行了仁义之政的皇帝大多都能保住了江山。如果有朝一日我蒙古国入主中原实现天下一统,我必会劝谏我皇兄以孔夫子为尊以仁义先行以保江山永固。” 萧峰听如是说叹了口气道:“王爷可曾想过为了你们的天下一统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战祸带给百姓的痛苦我是深有所感王爷不会没有所动吧?”忽必烈回头看着萧峰道:“你是第一个跟我这样说话的人,我没有看错人你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顿了一下他接着道:“萧大侠宅心仁厚所说的道理,忽必烈虽然不才却还是懂得的。只是如要永保太平我认为天下必须一统。如今即使我蒙古不打别人。难保别人不来打我们要知道当权者总是有野心的。只有天下一统四海之内再没有与你抗衡的力量,天下才会真正地太平百姓才可永远地安居乐业。” 萧峰沉思了一会儿道:“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萧峰乃一介粗人只是不忍目睹生灵涂炭,至于权势之争我是没有兴趣过问的。”忽必烈笑道:“萧大侠乃世外高人,忽必烈今日能识高贤真乃三生有幸。来!我们再喝三大碗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萧峰心想此人生性豪迈如果不是王族倒是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当下亦站起身来道:“既然是好朋友怎么能只喝三碗?起码得再喝十斤!”忽必烈道:“好今天我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不过我的肚子胀得很待我方便方便再来。”萧峰道:“在下也有此意正好一同前往!”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纵声大笑。 当晚两人直喝至深宵才尽兴而散。 第22章 故国今何在(六) 第二日清晨萧峰刚刚起床,忽见萧花匠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声说道:“大事不妙了,昨日你抓的那三个人原来是契丹人。”萧峰吃了一惊“什么?契丹人?”萧花匠跺着脚道:“确是契丹人!蒙古人对待敌人一向残暴,他们连夜提审那三个人其中一人挨不住严刑拷问供出了详情,原来他们都是契丹人,因为世代居住在临潢的契丹人一直不服蒙古人的统治,蒙古人怕他们成为威胁连年分派兵力去镇压,你知道咱们契丹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蒙古兵虽然强悍却也占不了太大便宜。但我们的人也损失了不少,为了能逼蒙古停战我们的部落派了三个武艺高强的人来劫持新月公主准备以此要挟她的汗兄蒙哥,他们等了多日终于等到新月和你单独出城,他们趁此机会下手谁知竟遇上了你。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萧峰听了心潮起伏,当初辽国强盛之时哪里料得到契丹人竟会沦落至如此地步。想起族人受人压迫欺辱,萧峰不胜悲愤一拳击在桌子上“啪”一声整张花梨木制的桌子被震散在地上他双眼圆睁问道:“他们现在何处?”萧花匠道:“现在还关押在大牢里,听说其中有一个还是契丹部落里的重要人物,蒙古人准备反过来以他为要挟……”萧峰未等他说完站起身来道:“咱们现在就到大牢去请你在前面带路。”说着一手牵了萧花匠大踏步往外走,萧花匠只觉身子轻飘飘的脚不着地的被萧峰托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已出了公主府。萧花匠又惊又喜知道萧峰的武功已到了骇人的地步。 刚出公主府迎面却见新月走来她奔到萧峰跟前笑道:“萧大哥你这么早要去哪里?”萧峰道:“要去大牢昨日我抓的那三个人是契丹人。”新月一怔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萧峰冷笑道:“你们当然是希望我永远都不知道才好,可是你别忘记我也是契丹人!”新月听了两眼怔怔地望着萧峰道:“我要是有这个心让我不得好死!”萧峰见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心里一软道:“对不住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新月双眼一垂眼泪如珍珠般掉下来勉强笑道:“没什么只要你明白就好。”萧峰道:“我现在要去救我的三个族人,从此以后你我可能就是敌人了。”新月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道:“敌人?”双眼直视前方整个人都呆了。萧峰忽然对着她一揖到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萧峰一拜!” “不……不……”新月倒退几步不住地摇头。萧峰站起身来朗声道:“萧峰向来恩怨分明公主大恩来日必报!”一边说着人已牵着萧花匠走出几丈以外。新月忽然右手一扬一块金光闪闪的东西朝萧峰直飞过去,萧峰反手一抄已接在手里只听得新月说道:“这个金牌你拿去没人敢拦你。”说完掩面狂奔而去。 依着萧花匠的指点萧峰很快就找到了大牢。萧花匠止步道:“这里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契丹人我不便进去,而且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给你添麻烦但盼你能顺利救出他们三人。往后咱们契丹人有了你这样的英雄就不怕蒙古人欺负了!”萧峰抱拳道:“老伯放心萧峰虽然不才,但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和欺负我们的蒙古人周旋到底!”萧花匠用力地拍了拍萧峰的肩膀道:“保重!”转身慢慢朝来路走去。 萧峰走到大牢门前对着守卫亮出新月给的金牌,守卫连忙毕恭毕敬地让了进去,狱官见了金牌更是对着萧峰不住地点头哈腰。萧峰让他将三个契丹人押出来说新月公主要亲自审问,他们狱官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地押了三人出来。只见这三人浑身是血其中两人的双腿已被打折被人连拖带拉地拽出来。萧峰咬着牙道:“把他们手上脚上的铁链打开。”狱官迟疑道:“大人这是重犯武艺又高强放了恐怕不妥当。”“砰”地一声萧峰一拳击在墙上墙上当即被击出一个洞来。萧峰厉声喝道:“有我在你说妥当不妥当?!”狱官吓得瞠目结舌半日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妥当……妥当!”一边忙以最快的度打开了三人的手铐和脚铐。狱官命令狱卒道:“你们几个押着犯人跟这位大人到公主府去。”萧峰沉声道:“不用了!”站起身来一手扶着一个对另一个尚且可以行走的契丹人道:“跟我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萧峰走出大牢门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再看看跟着自己的三个人不禁皱起了眉头暗想道:“这三人行走不便浑身是血很是招人耳目,新月虽然有心放他们走难保忽必烈不派人追来,我一人要保全他们三人回到契丹部落绝不能如此上路。”正在踌躇间一辆马车忽然迎面赶了过来,正好在萧峰面前停下马夫从车上跳下来向萧峰行礼道:“萧大侠公主让我将这辆马车送给你。”萧峰定睛一看认得此人是公主府上的管家,心里对新月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当即还礼道:“辛苦你了请代我转告公主她的大恩萧峰没齿难忘。”说毕让三个契丹人上了车萧峰也跳上车向那管家拱手道:“告辞了后会有期!”猛地大喝一声:“驾!”那马车朝城门急奔而去。 第23章 故国今何在(七) 出了城门萧峰驾车朝东急行,那没有被打折腿的契丹人颤声问道:“你……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萧峰尚未答话那领头的黑衣人厉声喝道:“你这胆小鬼即便上刀山又何惧!我们契丹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萧峰并不答话回转身来“嘶”地一声撕开胸前的衣服现出一个狰狞的狼头三个契丹人齐声惊呼。那黑衣人看看萧峰又看看狼头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姓萧是契丹人!你身上流着我们契丹人的血!太好了!”萧峰点头道:“我先时不仅竟伤了你们,还害得你们受了这许多苦真是对不住。”那黑衣人一拍萧峰肩膀道:“好兄弟何必如此见外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另一个折了腿的人道:“能为咱们契丹寻到你这样的大英雄,别说让我受一点苦了,就是要了我的命也是值得的!” 萧峰回过身去继续催马急行一边道:“在下萧峰不是什么大英雄。”那黑衣人道:“在下耶律英这位也折了腿的姓萧名叫明阳那位……嘿嘿不说也罢免得有辱尊听。”萧峰已猜到萧花匠所说的经不住折磨供出详情的必定是没有折腿的那个人。萧明阳接口道:“他叫耶律杰,这也不能全怪他,蒙古人的大刑实在是太残忍了。他还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那叫耶律杰的红着脸小声道:“谢谢你明阳哥,是我不争气,是我该死怨不得我哥生气。”耶律英喝道:“你别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耶律杰双眼一红几欲掉下泪来。萧明阳劝道:“他才十七岁,他平时是一个多好的孩子,你是知道的,他只是一时糊涂就别责怪他了。”萧峰才知道原来耶律英和耶律杰是两兄弟。 只听得耶律英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让萧大侠见笑了。”萧峰道:“兄台如果瞧得起在下,就叫一声兄弟吧!别再大侠前大侠后的了。”耶律英道:“好承蒙萧兄看得起那我就不客气了。”萧峰又道:“令弟年纪尚幼你就原谅他一次吧。”耶律英道:“明阳今年也只有十九岁,可就比他有骨气多了,宁死也不开口,哪里像他!”萧峰回头看了一眼萧明阳,只见他脸上虽然有络腮胡子,但依稀留有稚气不禁点头道:“真是难为你了。”萧明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我其实并无多大用处,只是皮肉厚经得几下打。杰弟是个很聪明能干的人,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反正我们现在也逃出来了。”萧峰也道:“我看令弟确有愧意,往后你多多管教就是了,这一次的事就别再追究了。”耶律英点点头又看着耶律杰道:“这一次我看在萧兄的金面上就饶你一次,往后再犯我必亲手取你性命,免得你在这世上丢人现眼!”耶律杰小声道:“哥你放心,我以后要是被抓住就一头撞墙死掉,不再受那种罪也就不会对敌人说什么了。”耶律英看看他良久道:“是哥没有保护好你,不过我宁愿你当场死了,也不愿看到你对敌人屈服。”耶律杰低头道:“是哥的教诲弟弟永远记住了。” 萧峰听着他们哥儿俩的对答,心里真不是滋味!没想到当年最强悍的契丹人竟沦落到任人欺辱的地步。他仰起头来只见晴空万里朵朵白云冉冉而过,前方一望无垠的草地仿佛就是当年辽国的景象,不禁激起万丈雄心暗自想道:“上天不让我萧峰死,我就用我的余生来保护我的族人直至到死为止!” 第24章 故国今何在(八) 萧峰深知忽必烈精明未必肯如此轻易放过他们,所以他快马加鞭奔跑了大半日,直到黄昏时分马已经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休息。(.)新月想得很周到,在马车上备了一大袋干粮和几皮袋清水。萧明阳笑道:“萧大哥真是想得周到,不动声色就把我们救出来了连马车、干粮、清水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萧峰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瞒你们说,我救你们的时候是新月公主给了我一块金牌所以不用动武马车、干粮和水也是她准备好送过来的。” 耶律英奇道:“新月公主?就是我们要抓的那个蒙古公主?”萧峰点点头。耶律英挠挠头满脸不解问道:“她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可是她的敌人呀。”萧明阳微微笑道:“耶律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她不是要帮我们三个而是要帮萧大哥。”耶律英更是一脸茫然道:“萧兄也是契丹人,而且她明知送这些东西给萧兄弟是用来救我们的她为什么还要送?”萧明阳看看萧峰笑道:“你看看咱们萧大侠英勇魁梧、武功盖世、又重情重义,你说天下有哪个女子能不动心?”耶律英一拍脑门大声道:“对呀!我真笨,要是我是女子我也会动心。”萧峰故意装作没听见转过身去凝视着远方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他转过身来脸色凝重道:“有追兵追来!” 耶律杰惊道:“那快上车!”萧峰摇摇头道:“没有用,我们的马太累了跑不快,他们的马来得很快,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耶律英道:“那我们就和他们决一死战!”耶律杰急道:“哥你和明阳哥的腿上有伤不能乱动。”耶律英大声道:“我的手又没折可以飞刀!”萧峰跳下车道:“来的人似乎不是很多,你们两个待在车上耶律小兄弟你来赶车跑得了多远就跑多远,这些人由我来对付。”萧明阳和耶律英齐声道:“那怎么行?”话音刚落已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蹄声萧峰急道:“别囖嗦了!你们不走反而要我分心照顾快走!”其时耶律杰已经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萧峰伸手一拍马臀那马吃痛撒开四蹄朝前冲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远处扬起了一阵尘土。萧峰站在大道中央,不一会儿一队人马已冲到萧峰跟前,只见马上所坐的都是盔甲明亮的蒙古兵,当先一人在萧峰面前勒马止步伸手一摆,后面的士兵在他身后一字排开。领头的将领在马上向萧峰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萧大侠?”萧峰道:“在下萧峰。”那将领道:“四王爷有令命我等追赶契丹逃犯,萧大侠如果愿意归顺我蒙古,王爷喜之不尽,此次事件绝不追究日后必予重用。”萧峰冷笑道:“你们蒙古人占我领土欺我族人现在还想我替你们卖命?!你回去告诉他,我萧峰就是死了也要和蒙古人周旋到底!”那将领怒道:“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举起手来一挥后面的士兵策马奔过来将萧峰围在中央长枪一齐向萧峰挑去。 萧峰长臂一伸双臂分别揽住了七八把刺过来的长枪,大喝一声将那些士兵连人带枪一并拉了下来。只听得惨叫声不绝,原来那些士兵的坐骑受惊四处逃散摔在地上的士兵有些被马踩得肚破肠流。余下的士兵见萧峰如此神勇吓得不敢上前那将领连声吆喝道:“放箭!放箭!”说着他已“嗖嗖嗖”地向萧峰射出三箭。萧峰就地一滚躲过三箭未等那些士兵的箭射出,人已拔地而起箭一般扑到那将领跟前,伸腿一扫马腿那马惨嘶一声摔倒在地,把那将领甩出三丈之只见他的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不动弹。那剩下的士兵见主将已死,萧峰神威凛凛地站在那里都骇破了胆掉转马头四处逃散。萧峰拾起一颗石子弹出一个士兵应声落马,萧峰飞身过去拉住那士兵继续朝前奔跑的坐骑掉转马头朝西奔去。 萧峰担心耶律英他们出现意外,一路打马急追跑了约一个时辰终于赶上了耶律英他们。彼此相见俱欢喜不已耶律英问起退敌经过萧峰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只说蒙古兵已败走一时三刻不会再追来。耶律英和萧明阳见萧峰毫未损在谈笑间已打了敌人不禁深为佩服。 萧峰看那马已跑得口吐白沫,忙让耶律杰把马车停下来用自己的坐骑换了那拉车的马,然后给两匹马喂水吃草歇了一会儿才又上路。 如此两匹马轮流着拉着四人一路向东而行。七、八天之后已进入契丹人居住的部落举头可以遥遥看见临潢的城头。临潢从前是辽国的都城,萧峰在做南院大王时亦曾来过,此时却已物是人非国破家亡一时间无限悲怆涌上心头,他双目遥望着城头泪水渐渐湿润了眼眶。 第25章 兵临城下(一) 四人刚进城门一位身穿盔甲的将领从城楼上跑了下来向耶律英行礼道:“大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耶律将军正自担心呢。(.)”耶律英问道:“我爹还好吗?”那将领答道:“将军身体尚好只是担心公子,每日早上他都要到这城楼上来站一会儿盼望着能看到公子归来,今日风大我刚刚把他劝回府去了。”耶律杰道:“谢谢了。”催马急往城里奔去。七转八拐地穿过几条街马车在一横匾上写着“耶律府”的门前停下,耶律杰下了车早有门上的侍卫跑了过来,耶律杰吩咐他们扶着耶律英和萧明阳下了车,又恭恭敬敬地请萧峰下马进府。萧峰认得此处原是内省司府当初雕梁画栋的府院,经过一百多年的风吹雨打现已呈破落之态柱子上的红漆有些已脱落,门上的铁环更是锈迹斑斑了,只有院子里的那棵树长得遮天盖日一般。萧峰信步走来心里无限感慨。 耶律杰引着众人走到正厅前的回廊,只见一头花白的老人和两名侍从从厅里奔出来耶律英和耶律杰齐声叫道:“爹!”耶律杰急走几步在那老人跟前跪下颤声道:“爹孩儿回来了!”耶律英和萧明阳被人扶着也挣扎着要给老人行礼,那老人忙将两人扶住又拉起耶律杰来。耶律英垂道:“父亲大人孩儿没用未能生擒蒙古公主。”那老人看看耶律英又伸手抚着耶律杰的头叹道:“回来就好我本就不赞成你们去冒此大险。”耶律英道:“是孩儿不听父亲教诲失手被擒差点儿性命不保,幸亏这位萧大侠出手相救我们才得以平安归来。”那老人转身向萧峰施礼道:“有劳大侠了。”萧峰忙伸手相扶道:“不必多礼耶律兄他们都是因我而被擒萧某深感有愧。”那老人听如此说抬头看看萧峰又看看耶律英满脸疑惑。耶律英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说末了对他父亲道:“萧兄武功盖世英勇过人我契丹得此男儿真乃天助我们呀。”那老人听毕上下打量了萧峰一眼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不错!除了我们契丹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养育出这样的人物!”当下携着萧峰的手一行人走入正厅。 众人分宾主坐下耶律怀辽向萧峰道:“老朽耶律怀辽因先父曾在此做过辽王,所以临潢城里的百姓推举我做族长带领大伙儿抵抗残暴的蒙古人。今日得萧英雄来助阵老朽万分感激!”萧峰拱手道:“萧峰是契丹人为族人出力乃是我的本分将军何用言谢!”耶律怀辽点头道:“说得不错!不知萧英雄是哪个部落的?老朽地处偏僻竟不知咱们契丹出了你这样的英雄人物。”萧峰心想:“我若将匪夷所思的实情相告他们必不肯相信,反而会以为我骗他们不如编个来历算了。”当下道:“我父母是契丹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部落的。我被一对汉人夫妇收养自小在中原长大,后来我的养父母告诉我原是契丹人,于是我就北上寻找我的祖先,谁知在途中遇到宋军与蒙古人交战,无论如何我都是在汉族人中长大的我不忍见宋人被蒙古兵残杀于是出手相助,但蒙古兵人数众多我最后也受了重伤,幸被新月公主所救再后来就遇到耶律兄弟了。今日得见众位族人萧峰终于是不枉此行了。” 耶律怀辽道:“原来你有那么曲折的身世,难得的是你竟如此怀故,我契丹族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正需要你这样有勇有谋的人。”萧峰问道:“我契丹自从建立大辽国以后兵强马壮四方臣服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耶律怀辽叹了一口气道:“大辽国的辉煌都已成为历史了,在我圣宗朝年间大辽的盛世达到了极点。因年年得到宋朝所献银绢国用富足朝中的达官贵族不思进取了,生活也由俭转奢朝政逐渐腐败以致国运衰微。经过兴宗、道宗二朝直至天祚帝后被金军所俘唉我大辽从此就亡了国了。” 萧峰听后沉默良久叹道:“朝朝代代都是因为当道者昏庸腐败而亡国想不到我大辽亦是如此。”耶律怀辽道:“大辽亡国后耶律大石曾率领部分族人西行在虎思斡耳朵重建大辽国,但后来也被蒙古人所灭。我们契丹四周都是蒙古人,处处受他们的压迫剥削逼得我们都没法活了,他们是怕契丹再次强大起来所以想把我们都赶到中原去。”耶律英接着道:“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们只有奋起反抗,虽然知道双方力量悬殊但我们也要拼一拼总强过伸长脖子等蒙古人来宰割。由于蒙古近年来忙于东征西战,特别是急于入主中原竟无暇分派兵力来攻打我们只是断断续续地派些散兵来扰城,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但是我们也损失了部分兵力,而且常常不敢开城门百姓无法出城打猎牧羊,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协助守城日子也不好过。我们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未等蒙古人打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所以我决定冒险去擒新月公主,她是当今蒙古大汗蒙哥和手握兵权的忽必烈的亲妹妹,他们俩一直很宠爱她,只要以她为人质要挟蒙古他们必定会答应我们的要求。父亲大人不同意我们去冒这个险,但我想孤掷一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萧峰听毕沉思良久道:“新月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我曾与忽必烈长谈过,发现他胸怀天下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于我看来即使擒到了新月公主忽必烈也未必会妥协到时可能会招来大批的蒙古兵,新月公主如果有什么不测他们必定会屠城,到时我们可能就进退两难了。”耶律怀辽点头道:“说得有理萧英雄果然见识不凡。”萧峰摇摇头道:“在下的见识实在是有限得很,现在南方的战事不紧忽必烈闲赋在家,他要是想彻底消灭契丹必定会趁此机会出兵而且出师有名了。蒙古大军不日可能就会压境,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唯有见机行事了。”耶律怀辽吓了一跳失声道:“不会吧?!蒙古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想他们未必会兴师动众。”萧峰轻轻叹了口气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时已近黄昏大家用过晚饭,耶律怀辽亲自为萧峰安排了住处众人各自安歇。 第26章 兵临城下(二) 第二天萧峰在耶律杰的陪同下,在临潢城里四处看了看,发现经过一百多年的变迁,其间又战火不断临潢城里许多建筑都已毁坏。[]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均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南门尤其严重,耶律杰说因财力有限城门没办法完全修复。萧峰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样的城门如何抵挡大批敌人进攻。原来的开皇、宣政、五銮等殿也俱遭金人破坏,里面珍藏的许多物品几乎已被洗劫一空。萧峰站在残砖败瓦的宣政殿前,想起当初跟着耶律洪基到此的奢华景象不禁感慨万千。 往后的几日萧峰仔细看了看城里百姓的生活状况,发现许多人家生计甚为艰难。有一次萧峰在路旁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哭泣,他上前问她怎么回事那小女孩抬起头来尖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圆溜乌黑她抽噎着道:“我肚子饿回家找了一个馍馍头想吃,娘一把抢了回去还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懂事竟偷吃东西,那个馍馍头是留给爹和弟弟吃的,不是给我吃的……呜呜……可是我肚子真的很饿……”萧峰心里一酸快步走到街上买了几个馒头递给那小女孩道:“拿去吃吧。”那小女孩伸手接了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 萧峰转身往回走忽听得身后传来哭叫的声音,他回头一看见一群孩子正围着那小女孩抢她手上的馒头。萧峰走过去喝道:“你们干什么抢东西?”那群孩子被他一喝都吓得住了手那小女孩忙奔到萧峰身后她拉拉萧峰的衣角道:“他们也饿。”其它的孩子也跟着道:“是呀!我们肚子很饿。”萧峰看看他们叹了口气道:“你们等着我再去买些馒头来,可不能再抢这小妹妹的。”众孩子点点头齐声答应。 萧峰将馒头买回来分给那些孩子后,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想:这城里都不知有多少饿着肚子的人,如何有力量抵挡蒙古的铁骑呢?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迈开大步就往耶律府走去。 刚到府门前恰巧碰到耶律英拄着拐杖从府里出来萧峰问道:“耶律兄要往哪里去?耶律将军在家么?”耶律英道:“今天是十五,我爹一早就到祖陵去了,每逢十五我爹都要到祖陵拜祭先祖,虽然国已不国但对祖先的敬奉还是不可缺失的。我在屋里坐腻了正想到街上走走顺便到城头看看。”萧峰道:“我刚才到处转了转,发现许多人家都吃不饱,街上有很多饿着肚子的孩子。我想现正是秋天出城打猎倒也相宜,猎户怕蒙古兵就由我带着一队士兵出城捕猎,一来可以将打来的猎物分给穷苦的人,二来可以煅练士兵们的骑射功夫。”耶律英喜道:“好主意!有萧兄做保驾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走咱们现在就召集一队士兵去。”萧峰问道:“是不是要等令尊大人回来?”耶律英一面挥手让侍从备马一面答道:“不必了训练士兵的工作一向由我负责,咱们现在就带了一队士兵到祖陵附近捕猎我爹见了一定很高兴。”当下萧峰骑马耶律英坐马车两人直往城西门奔去。到了城门耶律英让守城的将领召集了一队士兵各人骑上最好的马背上弓和箭由萧峰和耶律英带领着出城而去。 临潢城临潢水水草丰美地沃宜耕植。其时秋风送爽正是收获的季节,但由于连年战祸原居住在临潢城周围的人几乎都已迁走,城里的人也不敢出来耕种。萧峰举目望去只见荒弃的田地都已长满了杂草,有些竟有人一般高在风里招招摇摇如幽魂一般仿佛在诉说着亡国之恨。(.)萧峰不忍卒看催马急走忽见草丛间一只兔子一闪而过。萧峰弯弓搭箭拍马急赶忽然“嗤”的一声箭风在空中掠过那兔子应声倒地。众士兵齐声欢呼早有人奔过去将兔子捡起,他们都打过猎知道兔子身小兼行动敏捷又爱钻草丛,一般的猎户一路赶着好几箭也未必能猎中,此时见萧峰手起箭落一箭即中心下无不佩服。当下众人精神大振一路打马向西,途中萧峰亲自指点众人的箭术不少士兵都打到了一些诸如山鸡、小鹿之类的猎物。 众人一路驰来前面忽出现一袋状山谷谷间泉水潺潺。耶律英道:“这就是祖陵了,我们先祖安息的地方,萧兄想必是第一次来吧。”萧峰从前曾来拜祭过,此时唯有含糊其词地“嗯”了一声,忽然他脸色一变挥手让众人退后,然后他快抽出两支箭来搭在弦上猛地将弓拉满。正在此时丛林里一阵骚动随着几声吼叫猛地窜出两头老虎来挥舞着利爪朝萧峰扑去。由于距离甚近众人都齐声惊呼。萧峰右手连挥双箭连两支箭离弦时在空中出尖锐的“嗤嗤”声分别射向两头猛虎,只见得两声凄厉的吼叫两头老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蹄抽搐了几下再不动弹。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一时间面面相觑竟鸦雀无声,突然轰地一声众士兵大声喝起采来众人高举右臂连声高呼:“萧峰!萧峰!”几个士兵奔过去抬起老虎放到马车上现一支箭直透一头老虎的脑门整支箭几乎都没了进去只露出一小截箭尾;另一支箭穿透另一头老虎的咽喉箭尖露出在老虎的背部。众人争相观看无不啧啧称奇。 此时忽闻马蹄声响起一行人从山谷中驰出领头一人正是耶律怀辽。耶律英叫道:“爹你快来看萧兄神勇过人双箭齐打了两头老虎!”耶律怀辽驰近马车前一看又惊又喜牵转马头对萧峰作揖道:“老朽今日大开眼界在有生之年终于得见我们契丹真正的英雄我就算死也死得安心了。”萧峰连忙还礼道:“不敢当。”耶律怀辽举起剑来大声道:“诸位,上苍不忍看到我们被蒙古人欺凌,现在派了一位大英雄来帮我们,这注定咱们契丹命不该绝!我宣布从此所有的兵马都归萧英雄管辖调遣,以后萧英雄就是我们的统帅!”萧峰忙摆摆手朗声道:“这使不得,为我族人出力乃萧峰的本份但萧峰乃一介武夫,绝不敢统领军队。”耶律怀辽滚鞍下马向萧峰拜倒众将士见状也一齐下马跪倒。 萧峰慌忙跳下马来急道:“众位快快请起萧峰受不起如此大礼。”忙又伸手去扶耶律怀辽和耶律英道:“两位快请起折煞萧峰了。”耶律怀辽道:“英雄如果不答应我们不会起来。”萧峰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拉起来但,这样未免不够尊敬唯有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怎么可以做统帅?”耶律怀辽道:“现在我们契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正需要一位像你这样的大英雄来率领抵抗蒙古其它方面你不熟我们可以辅助你。”萧峰皱眉道:“这如何使得?”耶律英道:“萧兄你就答应了吧大伙儿都盼着你点头呢。”又大声向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众人大声道:“是盼萧英雄答应!”耶律怀辽道:“老朽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你就作当是帮帮我吧。”萧峰道:“将军有意让贤,令郎风华正茂也颇得人心正是最佳人选。”耶律怀辽摇头道:“小儿如何能与英雄相比,今日在场这么多将士都亲眼目睹了英雄的绝世风范,咱们契丹历来是能者居上,让小儿来做谁人能服?不要再推辞了,为了这城里的几万百姓你就答应了吧。”说必定要磕下头去。萧峰忙伸手扶住叹了口气道:“好吧承蒙诸位看得起萧峰就大胆答应了。”众人齐声欢呼个个喜形于色。萧峰将耶律怀辽扶起朗声道:“诸位请起吧!”众人齐呼:“遵萧将军令。”一起站了起来。 萧峰向耶律怀辽和耶律英道:“萧峰见识浅薄今日冒昧答应了,以后还望两位多多指点。”耶律英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出生入死我都跟着你了!”耶律怀辽执着萧峰的手激动得声音有点儿颤道:“多少年了我一直盼着有一位像你这样的英雄出现来领导我们日渐没落的契丹族,今天终于盼到了。”萧峰握着他的手道:“将军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保临潢城里几万生灵的周全。”说毕飞身上马朗声道:“众位兄弟天色已晚随我回城。”众人纷纷上马拉着几车猎物一路踏着夕阳而回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当天傍晚萧峰命人将打来的猎物分给城里最穷困的人家。第二天耶律怀辽在校场召集了所有的将士,将让位给萧峰的事当众宣布又在城里各处粘贴布告。于是临潢城里人人都知道双箭连打死两头猛虎的英雄当了这城里的将军,那些领到猎物的穷苦百姓更是对萧峰感恩戴德。萧峰接掌军队后一边让耶律英和萧明阳加强对士兵的训练,一边亲自带领士兵出城捕猎,各士兵的骑射功夫进步迅,同时猎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城里很多许久没尝过肉味的百姓吃上了肉个个都欢天喜地。 第27章 兵临城下(三) 这一天萧峰正在校场看众士兵训练,忽然一骑马急冲进校场来,由于马跑得太快那马上的士兵还未到萧峰跟前就被马硬生生地抛了下来,萧峰飞身将那士兵扶住。[]那士兵也顾不得言谢气喘吁吁地道:“禀……禀萧将军城外来了很多蒙古兵,由他们的四王爷忽必烈亲自率领已经到了西门城外三十里处。”耶律英急问道:“大约有多少人?”那士兵道:“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蒙古兵估计有三四万人。”耶律英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怎么会这么多人?!”萧峰皱眉道:“终于还是来了传令紧闭城门!”又掉头对耶律英道:“走咱们到西门城头看看。”众将士跟随着一起往西门而来。 得到西门城门已闭守城的士兵个个严阵以待。萧峰登上城头向远处望去,只见旌旗飘展人头涌动万马奔腾着朝临潢城逼近那气势让人惊心动魄。耶律英叹道:“真是给萧将军你说中了,忽必烈想趁机平定后方。(.)从前与我们交战的敌人最多也只是几千人,如今他带了这么多人来足够踏平整个临潢城了。”萧峰一言间想起了当年在雁门关前面对耶律洪基几万铁蹄的情形那情景和今天何其相似!他沉思良久缓缓地道:“唯今之计只有来个擒贼先擒王,我出城去擒住忽必烈希望可以让他退兵,并逼他立下重誓以后不再来犯。”耶律英摇摇头道:“这样太危险了,况且要在千军万马中擒住他谈何容易,萧将军神勇忽必烈是知道的,恐怕他早已做好了防范。”萧峰点头道:“耶律兄说得有理,忽必烈此人甚是精明他必定会有所防范。但我还是要去试一试,这是唯一的办法。”耶律英急得直跺脚道:“萧兄!”萧峰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为了城里的几万百姓这个险值得冒。” 萧峰转身下城忽见士兵飞跑来报:“禀将军敌人已到了离城不到十里之处。”萧峰大手一挥沉声道:“向西门增派兵力备足滚石和箭支要确保西门不失!”众人齐声答应。萧峰身背弓箭飞身上马对耶律英和萧明阳道:“此去成功固好,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不许你们开城门出来救我,要以大局为重。”耶律英和萧明阳含泪点头。萧峰命人打开城门单枪匹马出了城。 只听得马蹄声铺天盖地而来,蒙古大军不多时已到达城下,忽必烈早已闻报说临潢城下只有一人出城迎战。忽必烈甚是惊奇,由金轮法王等众高手簇拥着上前察看认出是萧峰。忽必烈拱手朗声道:“萧兄别来无恙吧?”萧峰道:“在下很好,王爷可也安好?”忽必烈道:“我很好!只是萧兄不辞而别心里时常挂念。”萧峰道:“有劳王爷费心了,萧峰身为契丹人,今日你我只能兵戎相见。”话音未落他骑着马如旋风般朝忽必烈扑去,站在忽必烈身前的蒙古兵连忙射箭,但萧峰的来势太快一轮箭射出均被他伏在马上避过,虽然他的马中了箭但萧峰已飞身扑入蒙古军中,蒙古兵的第二轮箭无法再射出。 萧峰双掌连拍众蒙古兵纷纷落马惨叫声不绝。萧峰如入无人之境很快逼到了忽必烈跟前。守护在忽必烈跟前的潇湘子和尹克西见萧峰神勇,两人互望一眼两件兵器同时朝萧峰挥出。萧峰大喝一声双掌朝前推出,掌风将地上的尘土刮起排山倒海般向两人击去,潇湘子和尹克西被震得倒退几步,内息乱涌手脚软兵器差点儿脱手,两人均受了内伤心下无不骇然:“此人内力浑厚天下罕有。”萧峰一招击退两人饶是忽必烈身经百战也不由脸上变色。 萧峰双足一掂飘身而起在空中直取忽必烈,突然眼前金光闪动一只金轮疾飞至他面门,萧峰在空中无法侧身闪避,忙用千斤坠使身子下降金轮呼啸着从他头顶擦过。萧峰双脚稳稳地落回地上,只见面前红影一闪一掌闪电般朝萧峰击来,萧峰不假思索也一掌击出“啪”地一声两人双掌相对都各自一震,萧峰暗惊:“想不到蒙古军中竟有如此绝顶高手。”目随心转只见与他对掌之人是一个藏僧,身披红袍极高极瘦脑门微微下陷,萧峰知道那是一种奇异的内功练到极高境界时所显露出来的特征。萧峰心里忽然一动想起新月所说的蒙古第一高手兼国师金轮法王,暗忖大概就是此人看来名不虚传。萧峰眼见忽必烈由众人保护着已退远,心里焦急忙催动掌力想战决。 那藏僧正是金轮法王,他心里的惊骇比萧峰更甚,他没想到除了郭靖这世上竟还有内力如此深厚之人,手掌处感到对方的内力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连忙凝神催动内力反推过去。萧峰正值壮年,如果一直僵持下去金轮法王势必要败,但萧峰要在一时半刻击败金轮法王却很难。此时潇湘子见有机可趁均想擒住此人,那可是头功一件,当下也不顾身受内伤挥起兵器就朝萧峰击去,忽听得忽必烈一声断喝:“住手!不许伤他!”潇湘子一愣硬生生地收回兵器疑惑地看着忽必烈。忽必烈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听好了,他们两人比拼内力时,谁也不许出手违令者斩!”潇湘子满脸通红讪讪地退了开去。此时蒙古大军已将萧峰和金轮法王围在中间一层层地像铁桶一般,听到主帅如此话谁也不敢出手。 第28章 兵临城下(四) 忽必烈朗声对萧峰道:“萧兄你救过舍妹的命,你我又惺惺相惜!为何一定要兵戎相见?”萧峰凝神运气并不答话。忽必烈又道:“萧兄即使战胜了国师,但我几万大军一样可以踏平临潢城。我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他的弦外之音很明显就算你萧峰打败了金轮法王,但你萧峰可以打败我几万大军吗? 一面催动掌力一面道:“你们一直以来把我们契丹人逼得没有活路,如何化干戈为玉帛?”他一面说话一面与金轮法王比拼内力,而金轮法王的额头已汗水涔涔,很显然两人武功高低已分。忽必烈道:“从前我无暇顾及这里,手下的一些人在这里烧杀抢夺给契丹人带来了痛苦是我治军不严。”萧峰道:“今日休战明日你们同样来犯,逼得临潢城里民不聊生人,被逼急了总是要反抗的到时你我还是敌人。”忽必烈忽抽出一支箭来一折而断大声道:“我忽必烈今天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我蒙古与契丹永世交好彼此以兄弟之礼相待,在我有生年保证不起战端,如有所违保佑我就和这支箭一样!”萧峰喝了一声“好”心想:“今日形势我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忽必烈突然求和不知葫芦里卖些什么药,他带了几万大军来不可能就是为了求和。可是他在几万人面前如此承诺必定要言出必行。不管如何,今日他的一句话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当下朗声道:“王爷一言九鼎救了临潢城里几万百姓萧峰感激不尽,王爷让国师与我一同撤掌双方才不致受伤。” 忽必烈大喜忙叫道:“国师你与萧兄一同撤掌不许再斗了。”金轮法王点点头萧峰道:“我数一二三就一齐收掌如何?”金轮法王又点点头,萧峰数道:“一二三……”猛地将力道一收,可是就在此时他觉察到对方的掌力汹涌地压了过来,原来金轮法王并没有收回掌力,很明显他是想趁机将萧峰击成重伤以除去一个劲敌。萧峰心如电转大喝一声掌上猛地用了十成功力。金轮法王以为此次偷袭必定成功,没想到萧峰反弹回来的力道如此迅猛巨大,他立时被震得后退几步胸口一阵气闷。萧峰也往后跃开以卸力道。这其中的变化除了高手一般人是极难看出来的。 忽必烈当然也没看出来,他跳下马走到萧峰跟前执着萧峰的手笑道:“萧兄你双箭连射杀两头猛虎的事已经传遍草原了,我们蒙古以骑射起家最敬佩你这样的英雄,而且你又救过舍妹。此次前来我汗兄吩咐一定要招抚到你,我知道萧兄为了临潢城里几万生灵一定会答应的。”萧峰道:“我契丹本就没有实力与蒙古抗衡,只是被逼得没有活路才起来反抗。现王爷承诺两族和平相处是再好不过了。不仅我萧峰感激你临潢城里几万百姓都会感激你。”忽必烈道:“你放心我汗兄亲手御笔写了圣旨保证以后将契丹人当作蒙古人一样看待。待到进了城我再宣读圣旨。”忽又笑道:“说实在的一个小小的临潢城我还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这里的几万将士都是来恭迎萧兄的。” 萧峰心下惊疑拱手道:“不敢当!萧峰何德何能竟劳王爷亲自带几万大军来迎实在是惭愧。”心里却想:“他带了几万人马来绝不会只为了招降我而没有别的条件。在几万人马的面前他提出任何条件,我为了临潢城里的百姓都得应允。”忽必烈一招手示意随从牵过一匹与自己的坐骑一样的马来笑道:“萧兄有万夫不当之勇何必太谦?今日你我化敌为友,我既射死了你的坐骑就将这匹汗血宝马送给你,宝马配英雄相得益彰啊。”萧峰也是识马之人抬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天下罕有的良驹。当下也不推辞抱拳道:“谢王爷萧峰就收下了,请王爷上马咱们一同就进城去。” 忽必烈喜道:“好就请萧兄前头带路。”萧峰皱皱眉头道:“这几万人马进了城必定惊扰百姓。如果王爷信得过在下可否只带几千人进城?其余的人在城外安营扎寨。”忽必烈一拍手掌道:“好就这么办如果萧兄我都信不过天下还有谁是可信的?”萧峰甚是感动暗想:“此人豪气千丈胸怀大略,他天下一统的野心多半会实现。”当下飞身上马与忽必烈并驾而行朝临潢城门走去。金轮法王、潇湘子和尹克西紧跟其后,尾随的只有几千蒙古将士。其余的蒙古大军后退十里安营扎寨。 第29章 兵临城下(五) 来至临潢城下,城头上的士兵见萧峰带着几千敌军回来,正自惊疑不定不知该不该放箭。[]忽听得萧峰向城头挥手叫道:“耶律将军请开城门,我已与蒙古讲和他们答应休战了。”耶律英和萧明阳大喜正要指挥开城却听得耶律怀辽一声断喝道:“且慢恐防有诈!”萧明阳急道:“萧将军不会骗我们的!他不是那种人!”耶律英也道:“对!我也相信他。”耶律怀辽跺跺脚道:“他当然不是那种通敌卖国的人,要不我也不会将将军之位让给他,看这势形只怕他是被蒙古大军逼着来叫城门,等城门一开蒙古几万铁骑必将蜂涌而入那时临潢城里就血流成河了!” 耶律英大声道:“不!萧将军是铁峥峥的汉子,绝不会做这种卑躬屈膝的事!”耶律怀辽喝道:“英儿!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忽必烈带了几万大军来就是为了讲和的吗?他的精明天下闻名那会干这种蠢事?!你用心想想是不是?”耶律英虽然坚信萧峰不是这样的人但一时也无言以对。 萧明阳却趁着他们争吵之时一溜烟似地跑下城头喝道:“萧将军在外叫门赶紧开门出迎!”众将士也清楚地听到了萧峰的说话声,只是事情变化得太突然又未得到上级的命令一时不敢擅自开门。此时听了萧明阳的命令连忙将城门打开。耶律怀辽觉时要阻止已来不及萧峰和忽必烈等人已进了城门。 耶律怀辽率领众契丹将士挡住萧峰的去路,耶律怀辽手一挥喝道:“放箭!一定要生擒忽必烈。”萧峰挡在忽必烈跟前喝道:“你们干什么?不是告诉你们咱们两族讲和了吗?”耶律怀辽指着萧峰骂道:“我真是看错了你!竟然引狼入室现在还帮着他们!”又喝道:“放箭!今日一定要擒住忽必烈!”萧峰喝道:“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毫毛!”耶律怀辽怒极喝道:“把这叛徒也给我射死!”萧明阳冲到两军之间连连摇着手道:“不要放箭,萧将军绝不会骗我们,更不会卖友求荣!”众契丹将士面面相觑也不知听谁的好,只有一些耶律怀辽的心腹朝忽必烈射了几箭。萧峰袖袍一挥已将几支箭全收了下来,只见他将袖袍一拂几支箭“嗖”地一声齐刷刷地插入地中只剩了半截箭尾露在外面。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听得萧峰朗声道:“诸位兄弟,萧峰虽然不才但还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蒙古确是与我讲和了,你们看看他们只带了几千人马,其余的都退到了离城十里之外。”忽必烈忽然微笑着道:“萧将军讲得没错,本王确是来讲和的,如要攻打临潢现在还会和你们在儿闲话家常吗?”契丹将士听了均觉有理。 耶律英纵马奔出大声道:“爹!萧将军是何等英雄人物怎么会受人威逼?我和明阳兄弟一样誓死追随萧将军!”众契丹将士中绝大部份的人都十分敬佩萧峰的为人,经耶律英一呼众人立时高呼:“誓死追随萧将军!”耶律怀辽指着耶律英气得脸都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长叹一声掉转马头跑开了去。耶律英叫道:“杰弟你陪爹回府休息吧。”耶律杰应了一声忙催马跟上。 其时萧明阳已指挥众契丹将士退在两旁让出一条道来,萧峰向忽必烈引见了耶律英和萧明阳双方分别见过礼。忽必烈传命道:“凡进城的蒙古将士要严守军纪不得扰民违者以军法处置。”众蒙古将士齐声答应。耶律英和萧明阳见忽必烈如此,心下大喜忙请众人入城。 众人一直来至宣政殿前萧峰请忽必烈上座,忽必烈也不推辞等众人均入座后,他从怀里掏出圣旨高举过头道:“萧峰接旨。”萧峰起身跪下,只听得忽必烈念道:“契丹与蒙古原是一家从前旧恶应尽弃,从此两族以兄弟之礼相待。本汗闻契丹第一英雄萧峰神勇无敌甚爱之,赐封萧峰为东辽大将军归四王爷忽必烈帐下管属,其接旨后即日跟随忽必烈到任。钦此。”众契丹人听后知道从此战乱平息好不欢喜。 萧峰没有想到他一直担心的条件就是要他做蒙古的将军,他已经有了做南院大王的前车之鉴对做官实是厌恶之极,更何况是做铁骑踏遍四方的蒙古国的将军。萧峰跪在地上一时“接旨”二字竟说不出口,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接旨蒙古几万大军必将血洗临潢城,忽必烈明摆着是要逼他答应。想到这里萧峰一咬牙缓缓地道:“萧峰接旨。”众蒙古兵均见识过萧峰的惊人武功无人不佩服;而契丹人见萧峰做了蒙古的大将军,蒙古大汗又答应从此不起战端众人也好不欢喜,一时间人人欢呼声雷动。萧峰听着众人的欢呼声心里百感交集暗想:“人人都盼着我做大将军,但却不知我心里的苦处。不过能给这许多人带来和平,我萧峰他日粉身碎骨又何惧!” 其时天色已晚萧峰安排蒙古将士住在开皇、宣政、五銮三殿,忽必烈命蒙古军自己开锅煮饭不许惊扰城里百姓。萧明阳将昨日捕的一只鹿宰了命人做了一顿全鹿宴招待忽必烈。席间忽必烈兴致很高谈笑风生,耶律英和萧明阳也是开怀畅饮众人频频举杯,耶律怀辽推说身体不适并未出席。忽必烈道:“今日我蒙古与契丹结好,忽必烈得见众位高贤心里很是高兴。从前我只顾着南征无暇顾及这里使管辖,这里的官兵为所欲为给临潢城里的百姓带来了痛苦我在此深表歉意。”耶律英和萧明阳见忽必烈治军严厉又谦虚有礼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王爷架子,心里对他颇有好感耶律英道:“过去的事就由它过去吧!重要的是将来咱们两族能和平共处。”忽必烈道:“诸位放心,我蒙古虽然好战,但最讲信用,我们大汗说过的话别说我们做臣子的不敢违背,就是千秋万代以后的蒙古子孙也是不敢违背的。”萧峰道:“好!为了咱们以后的和平共处干杯。不!换上大碗来,我们用大碗喝。” 金轮法王一直陪坐在忽必烈身旁不喝酒也不吃肉。忽必烈道:“国师你也去吃些东西我这里不用你陪了。”金轮法王垂道:“王爷在下不饿也不累。”忽必烈道:“去吧!咱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你也该歇歇了。”金轮法王小声道:“我确实不累,还是留下来保护王爷吧。”忽必烈忽大笑起来道:“有萧大将军在此国师何用担心?去吧!我今夜和萧将军同睡,国师可自行安歇了。”金轮法王见忽必烈已有烦意唯有答应着退了出去。契丹众人实是佩服忽必烈的胆量,萧峰却在心里暗暗叹息:“如此人物为何竟是手握百万大军的蒙古王爷!要是只是一个寻常的武林中人那该多好。” 众人酒量均不错,直喝到三更忽必烈才微有醉意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喝得真是痛快!明日我和萧将军就要启程回去,希望来日有机会我们再痛喝一场!”萧明阳道:“王爷远道而来何不多住几天?”忽必烈笑着摇摇头道:“不了,我来时舍妹新月一再叮嘱要和萧将军尽快赶回,我再多住几天她在家里可等得心焦了。”说完看着萧峰微微地笑耶律英和萧明阳会意也低头而笑。萧峰将手中的碗一伸道:“喝酒,喝酒,明日我走后很久都不能一块儿喝酒了!”三人只道萧峰对儿女之情腼腆都举起碗来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第二天萧峰和忽必烈与众人道别带着几万大军绝尘而去。 第30章 生日大宴(一) 阿紫一直盯着萧峰听他慢慢说着别后的经历连窗外下起了大雪她也浑然不觉。[]萧峰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顿了一下道:“又下雪了。”阿紫才将视线从萧峰的脸上移开听到了窗外狂风怒吼的声音她问道:“后来怎么样?”萧峰道:“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一直呆在蒙古军中平日闲得很偶尔看看士兵们训练反倒是到此打猎的时候多。” 阿紫笑道:“怪不得我第一次进这屋子时觉得那绣在箭袋上的人那么熟悉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绣的就是你。不过当时我又冷又累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功夫去想那么多。总算上天有眼终于让我见到你了要是我就此跑了去那我永远都找不到你了。”忽然她惊叫一声手撑着椅边站起来道:“我的马!我昨晚把它绑在帐营外的林子里我竟一直没想起来!也不知道给那恶婆娘骑走了没有。” 萧峰道:“你坐下小心腿上的伤。”一边命人前去查看。阿紫坐下道:“这马跑得可快了在辽国时我也没见过那么好的马。”萧峰微笑道:“再好那也不过是你抢来的又不是你的。” 不一会儿察看的人回来报:“禀将军四处里都派人看了没像阿紫姑娘所说的小红马。”萧峰点点头那人退了出去。 阿紫恨恨地道:“我早该想到的竟让她给抢了回去真是可恨!”萧峰笑道:“阿紫不要生气了我再赔你一匹小红马如何?”阿紫两眼一亮喜道:“真的?”萧峰道:“我有一匹汗血宝马是在临潢时四王爷送的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阿紫摇摇头道:“不还是你骑吧你是将军应该骑最好的马只要你去哪里都带着我就行了。” 萧峰听着她细柔的声音心里一动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窗外透进来的光正好映在她的脸上那清雅秀丽的脸庞像极了阿朱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睛也如阿朱一般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萧峰心里一阵迷茫伸手想要去触摸那张梦牵魂绕的脸突然一个声音如惊雷般响起:“阿朱已经死了!阿朱已经死了!”他蓦地缩回了手掉过头去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紫见萧峰如此知道他又误把自己当作了阿朱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姐夫你又想起阿朱姐姐了?”萧峰点点头并不答话。隔了一会儿阿紫又道:“姐夫如果我的性格和阿朱姐姐一模一样你会像待她那样待我吗?”萧峰转过身来看着阿紫的眼睛轻声道:“阿紫我是一个粗鲁的人又比你大得多不值得你喜欢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幸福以后我帮你找一个英俊潇洒的少侠也可慰你阿朱姐姐的在天之灵了。(.)” 阿紫呆了呆忽然泪如泉涌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萧峰微微皱了皱眉道:“阿紫你又任性了我说得不对吗?”阿紫双手拍着桌子哭道:“不对我只要陪着你!哪里也不去你为什么老要赶我走?”萧峰道:“傻姑娘我是为你好你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阿紫在桌子上侧过头来抽噎着道:“姐夫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就这么陪着你你不要赶我走。”萧峰心里一酸伸手抚着她的头道:“阿紫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而且我现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恐怕以后会连累你我要把你安置好了才放心啊。”阿紫“霍”地抬起头来俏脸涨得通红尖声道:“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活着就是为了陪着你如果你现在再从雁门关前跳下去我还是要跟着跳下去的!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总想着赶我走?你是要逼死我吗?!” 萧峰心里一凛想起她在雁门关前以死相殉知道她是铁了心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呢?我答应过阿朱要照顾你本想为你找个好归宿的唉……如果你不嫌跟着我气闷就跟着吧。”阿紫抹了一把眼泪道:“真的?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萧峰点点头道:“算数!你不肯嫁人孤苦伶仃的我也放心不下。”阿紫一跺脚道:“从今以后不许再提我嫁人的事!”萧峰道:“你别跺脚小心伤口。好我以后不提。”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一人骑着马从远处驰来身披大红猩猩毡头戴羽毛缎斗篷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她身旁掠过不一会儿已驰近了来她那被北风吹红了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无比娇艳。阿紫没好气地道:“看那蒙古公主又来了她怎么老缠着你?”萧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萧大哥我回来了。”说话间新月掀起厚厚的毡帘走了进来。阿紫见她空着两手不禁问道:“你这么快就跑回来了没打到火狐狸吗?”新月将羽毛缎斗篷摘下来叹了口气道:“打到了还打了两只但是我又放了。”阿紫冷笑一声道:“哦原来你也相信火狐狸是神灵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我姐夫爱吃这个了谁知你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新月摘下羽毛斗篷抿嘴一笑道:“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今天出不久后我就在茂密的树林里现了火狐狸平时火狐狸跑起来像闪电般快但这只火狐狸跑起来却一拐一拐的好像受了伤。我射了一箭正中它的腿部它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突然从树丛里又窜出一只火狐狸来它奔到那只受伤的火狐狸跟前哀鸣不止见了我们也不走只是围着那只受伤的火狐狸团团转。小雁过去将那只倒在地上的火狐狸捡起来另一只火狐狸就对着小雁直冲过来想咬小雁旁边的卫兵伸出长矛刺它它左闪右躲地不住地哀鸣就是不肯离开。我看着可怜命卫兵不可伤它我看了看那只中箭的火狐狸见它只是腿部受伤并无性命之碍。我想它们肯定是一对夫妻被我生生地拆散太可怜了人世间说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这只小东西却如此深情。我实在不忍心伤害它们就命人给那受伤的火狐狸敷了药把它放生了还送了两只打来的山鸡给它们吃。萧大哥我是不是很傻你不会怪我吧?” 萧峰摇摇头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谁也不会说你傻。”又看着阿紫道:“阿紫要是换了你你是绝对不肯放的所以你以后应该多向公主学习改改那些坏脾气。”阿紫噘起嘴掉过头去道:“她是她我是我我觉得我这样没什么不好为什么学她?难道要我学她的迂腐吗?抓了又放我才没那么笨哪!”萧峰哭笑不得深知阿紫的脾气唯有皱皱眉头也无可奈何。 第31章 生日大宴(二) 新月见萧峰称赞自己不禁芳心暗喜坐在萧峰身旁道:“萧大哥我答应给你打只火狐狸的却没打着明天我做几个南朝小菜请你和阿紫姑娘品尝品尝就当我向你赔个不是。”萧峰摆摆手道:“不必了公主并没过错怎么能向臣下赔不是?萧峰万万担当得起。”新月急道:“你当然担当得起我是真心实意的!”此话一出新月知道心迹已在无意间流露不禁羞红了脸。 萧峰自从被阿紫缠上后追思原因总以为是阿紫受重伤之时被他日夜抱在怀中疗伤不避男女之嫌所致虽然当时是为形势所逼但眼见阿紫的青春将为他所误也不由心中懊悔。新月对他的情意他当然早已觉察有了阿紫的前车之鉴萧峰决定和新月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让她总是接近自己言语之间也总是又恭敬又冷漠希望她对他的感情能渐渐淡却毕竟他们认识的时日还短。其时新月冲口而出表露了心迹萧峰也诈作不知但见她红着脸低着头他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阿紫见了又悲又喜悲的是萧峰心里只有阿朱天下任何女子都不能令他动心包括她自己;喜的是她真的没有爱错人连蒙古国如此美丽端庄的公主都对他芳心暗许。各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屋外传来有人掀起毡帘一个身穿白色羊毛披风的英武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笑道:“萧将军你好福气啊有两位美人相伴怪不得你不愿出猎了!”萧峰一边站起身来让座一边道:“王爷取笑了今日狩猎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收获如何?”来人正是忽必烈他笑着拍拍萧峰的肩膀道:“没有你去大伙儿都觉得没趣少了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神箭手收获可想而知了我看着也没了心思一转眼我这个宝贝妹妹又跑了我想赶紧回来看看你和你的小姨子算了免得你以为只有新月想着你其实我也惦记着你哪!”说完侧脸看着新月哈哈大笑。新月正自羞窘被忽必烈一说更是难堪跺着脚娇嗔道:“哥哥!” 忽必烈笑着转过脸去看了看阿紫笑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萧将军夫人的妹妹。”阿紫欠起来行礼道:“阿紫见过王爷。”忽必烈伸手相扶道:“你腿上有伤不必多礼阿紫姑娘清雅秀丽想必将军夫人定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可惜天妒红颜唉……”阿紫忙凑近忽必烈的耳旁小声道:“王爷体恤部下实是可敬但姐姐是我姐夫心中永远的痛阿紫恳请王爷以后别再在我姐夫面前提起我姐姐免得他伤感。”忽必烈点点头对萧峰道:“萧将军对不住我又勾起你的伤心往事了。”萧峰何等功力阿紫的话他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道:“王爷多虑了就算王爷不提起我每日里也总要想起她她不是举世无双的美人但她在我心里却是举世无双天下所有的女子加起来也不及她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萧峰此番话表面上是回答忽必烈实则是说给新月听让她明白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阿朱。 忽必烈道:“萧将军重情重义令夫人已去世经年你对她还如此深情真令人敬佩。”新月起初听了萧峰的话心里难免黯然但转念一想:“如果他是一个薄情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他如此看来我没有看错人。他虽有盖世武功、万丈豪情但却孤苦伶仃的我一定要照顾好他。”想到此处心里又爱又怜对萧峰的感情竟更深了一层。 忽必烈看看新月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于是用手碰碰她道:“新月在什么呆呢?”新月猛地抬起头来红着脸道:“没没有啊……你才呆呢!”忽必烈笑道:“明天是你二十岁生日你想怎么过?”新月看看萧峰脸上又是一红侧转头道:“年年都是那样过也没什么意思今年不过也罢。”忽必烈道:“那怎么行?你是我堂堂大蒙古国最尊贵的公主过生日怎能敷衍了事?我这几日故意不提你以为我忘了?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明天包管你称心如意。”新月笑道:“多谢四哥费心了我真的以为你忘了呢。”心里却叹道:“你如何包我称心如意难道你能让萧大哥对我顿生爱意吗?” 萧峰此时才恍然新月请他明天到她帐中去原是为了过生日当下心里不禁深感歉意对新月道:“原来明天是公主芳辰萧峰不知刚才有负公主盛情实是不该。”新月转过头来笑道:“现在你知道了总肯答应了吧?”萧峰点点头道:“承蒙公主看得起明天我一定到但要劳驾公主亲自下厨萧峰是万不敢当的。” 忽必烈正喝着茶忽停住道:“什么?新月亲自下厨?”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笑道:“新月你很偏心啊为什么只请萧将军和阿紫姑娘不请我?”新月道:“我学的是南朝小菜你又不爱吃我请你做什么?”忽必烈边点头边道:“哦原来只是做给萧将军……和阿紫姑娘吃的我是没这口福了。”新月站起来披上大红猩猩毡道:“萧大哥、阿紫姑娘我走了。”忽必烈笑道:“妹妹为什么这么快就走?”新月伸手撩起毡帘回头道:“都是你真讨厌老是取笑人家!”说毕带着一脸的娇嗔出门而去。忽必烈拍手大笑也站起来道:“哎你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向萧峰和阿紫道:“明天午后我安排了歌舞为新月庆贺生日请萧将军和阿紫姑娘务必赏脸。”萧峰道:“王爷客气了我们一定到。” 萧峰送走忽必烈后和阿紫又闲谈了一会儿吃过晚饭萧峰亲自将阿紫送至新月帐中才回。 新月因萧峰答应明天来和她一起过生日兴奋得一夜未眠不住地向阿紫打听萧峰的往事阿紫不耐烦胡乱编了些话搪塞然后装睡新月才止了声。 第32章 生日大宴(三) 第二天阳光普照连日来下个不停的大雪竟停了。萧峰到新月帐前时只见新月正在炒菜几个丫头也忙得团团转阿紫坐在一旁指手划脚。萧峰走近前去拱手行礼道:“公主萧峰在此恭贺芳辰了。”新月抬起头看看萧峰喜道:“萧大哥不必拘礼你先进里面坐坐很快就做好了。”萧峰道:“公主千金之体今日竟亲自掌勺叫萧峰如何受得起?这些活还是让厨子来干吧你快进里面歇着。”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站在火炉前的新月额头上还是冒出了汗珠她一边擦汗一边道:“没什么往年过的生日总没意思今年我要亲自做几道菜过个特别的生日。”萧峰笑着摇摇头凑近一看只见锅里红红绿绿的不禁问道:“公主你这道菜叫什么名字?”新月一笑道:“这叫珊瑚花菜是我府里的刘师傅教我的。”然后又指着一个蒸笼道:“另外的几道菜我已经做好了正放在那里热着你先坐坐我做完这道菜就可以吃了。” 众人正说着话忽然一匹马从远处飞快驰来驰到帐前一个身穿蓝色蒙古族棉袍的汉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大声笑道:“新月公主我来迟了还请恕罪!”新月看见来人不由脱口叫道:“巴特尔将军你怎么来了?”巴特尔大步走到新月跟前道:“我知道今日是公主生日每年我都要来的今日怎么能不来呢?”新月道:“可是你不是跟随你父亲驻守边关吗?听说边关离这儿很远的。[]”巴特尔伸手摸了摸脑袋咧着嘴笑道:“为了见你再远我也会来。” 新月扭转头就像没听见一样她指着巴特尔对萧峰道:“我来引见这位是我们蒙古的巴特尔将军。”萧峰抱拳道:“原来是巴特尔将军失敬了。”巴特尔见新月对萧峰神态亲密心里有气哼了一声冷然道:“你是何人?”新月秀眉一轩道:“他是我汗兄御笔亲封的东辽大将军你没听说过吗?”巴特尔脱口问道:“他就是东辽大将军?”新月点点头道:“除了他还有谁配这个称号?”巴特尔看看萧峰道:“原来你就是东辽大将军草原上传说你双箭齐射杀两头猛虎不知是真是假?”萧峰笑笑还未作答新月就睁圆眼睛道:“巴特尔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真的了萧大哥神勇无敌你没见识过而已。” 巴特尔见新月不高兴忙陪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其它意思……啊公主你怎么做这些粗重活这是奴才们做的活儿!”一边喝旁边的丫头道:“你们这帮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公主什么身份竟让她做这些活儿!”新月瞪了他一眼道:“你别乱嚷嚷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不关别人的事。”巴特尔呆了呆问道:“公主你以前最喜欢的是骑马狩猎怎么现在喜欢上这种玩意儿了?”边说边伸头往锅里看了看奇道:“你做的是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我从来都没见过。”小雁在旁插口道:“这是南朝的菜肴巴特尔将军从来没吃过吗?”巴特尔哼了一声道:“南朝的菜肴有什么好吃的?我平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公主怎么喜欢吃南蛮子的东西?”新月冷冷地道:“我喜欢吃什么你管得着吗?” 巴特尔见新月脸有愠色不敢再说悄悄地将小雁拉至一旁问道:“小雁你告诉我为什么公主今天要亲自下厨做的还是南朝的菜?”巴特尔自小与新月一起长大感情一直不错因此小雁与巴特尔也很熟她知道巴特尔生性率直有时稍显粗鲁但为人却心地善良。小雁看看新月小声笑道:“公主是做给萧将军吃的他爱吃南朝的小菜。”巴特尔失声叫道:“什么?做给他吃?公主为了他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小雁忙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巴特尔小声一点道:“只要萧将军喜欢公主是什么都肯做的我从来都没见过公主对一个人那么好不说别的单是学做这些南朝菜肴公主就费了不少心思……”忽听得新月叫道:“小雁小雁……”小雁忙答应着跑了过去。 巴特尔千里驰骋就为了赶回来为新月过生日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俩青梅竹马再加上巴特尔的祖父哲别曾为统一蒙古立下汗马功劳与铁木真家族渊源极深两家都有意掇合两人所以在巴特尔心中新月就像他未过门的妻子一样此时听见她爱上了别人真是晴天霹雳。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气得脸都青了盯着萧峰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道:“萧峰你这个卑鄙小人!趁我不在竟抢走了我爱人的心我决不饶你!” 不多时所有的菜肴都已做完上桌。新月换了一件镶金边的红色夹袄两颊因炉火的照耀略显绯红更映得她肤如雪白。众人分主宾入座巴特尔不习惯使用筷子他见桌上有一整只鸡于是拿起来放在新月面前道:“公主您请。”阿紫“哧”地一声轻笑新月皱皱眉头道:“不是整只吃的小雁怎么还不切开?”小雁忙用刀将那只鸡切成一块块盛在碟子上端上来。 新月夹了一块给萧峰道:“萧大哥你尝尝不好吃别见笑。”巴特尔见新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峰嚼那块鸡肉直到萧峰点点头道:“不错公主很聪明第一次做就有如此火候实在难得。”新月立时眉开眼笑起来小雁插嘴道:“不是第一次了公主在府里的时候就做过几次只是怕火候未够不敢请萧将军品尝而已。”新月秀目一瞪轻喝道:“小雁!谁要你多嘴?” 巴特尔听了真是妒火中烧可是在新月面前又不好做忽大声叫道:“小雁给我拿壶马奶酒来!”新月笑道:“巴特尔将军我猜你是吃不惯这些东西了小雁你去叫厨房弄只小羔羊来今天我过生日请客可不能饿坏了客人”小雁答应着去了。巴特尔摸摸头道:“还是公主了解我呀我确是吃不惯这些东西连拿这玩儿都觉得费劲!”边说边举起有手中的筷子众人都禁不住笑了新月道:“你呀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汉人的东西其实汉人有很多好东西就像这筷子用它来吃饭手上干干净净的不用弄得满手脏兮兮的又方便又斯文我是越来越爱用了还有这些菜精致美味千变万化我也越来越爱吃了。” 巴特尔忽问道:“萧大将军你是汉人吗?”萧峰摇头道:“不我是契丹人。”巴特尔一拍桌子道:“那你为什么爱吃汉人的东西?看你用筷子的模样应该吃了不少年了吧?”萧峰眉头微蹙心里掠过一阵悲凉从前的种种经历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缓缓道:“因为我自小父母双亡被汉人收养在汉人中长大所以爱吃汉人的东西。”巴特尔冷笑道:“原来你是半个南蛮子怪不得……” “巴特尔!”新月娇喝一声“你的小羔羊来了快塞住你的臭嘴别再胡说八道了!”巴特尔不敢再说瞪了萧峰一眼伸手拿起一只羊腿塞进嘴里。 第33章 生日大宴(四) 四人来到忽必烈帐前时只见忽必烈帐下的文武官员已在帐前列成两列忽必烈站在中间相迎见了新月忽必烈远远地拱手笑道:“妹妹大喜哥哥在此恭祝妹妹芳龄永继、万事如意!”众文武百官躬身齐声道:“祝公主芳龄永继、万事如意!”新月笑靥如花大声道:“谢谢诸位诸位不必多礼。” 忽必烈携着新月坐在正中的主位其余各人按官职大小依次入座萧峰和阿紫坐在主位左侧巴特尔坐在主位的右侧。 忽必烈朗声道:“今日是咱们大蒙古国尊贵的新月公主的生辰恰逢天公作美风停雪住本王请诸位来一是祝贺我们新月公主二十岁芳辰二是想籍此机会感谢诸位诸位随我长年南征北战我蒙古的疆土一日比一日辽阔这都是你们的功劳你们是蒙古国的骄傲!来!为我蒙古早日一统天下干杯!”众人齐声欢呼:“一统天下!”一起举杯而饮。 萧峰暗暗想道:“这些蒙古人如狼似虎天下恐怕是没有对手了。”只听得忽必烈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道:“诸位今日请开怀痛饮!谁没有喝醉的不许回营!”说毕双掌一拍两个身高体壮的汉子闪出来走至中间表演起蒙古摔跤众人立时喝彩声叠起。[] 经过一番苦斗其中一个彪形汉子胜出忽必烈命人赏赐了他。 巴特尔忽站起来道:“四王爷难得大伙儿今日高兴我愿献丑为大家助兴。”忽必烈笑道:“很好巴特尔将军你是要表演你家传的神奇箭法吗?”巴特尔道:“神奇箭法传到我手中已不敢称再神奇我远在千里之外也听闻过东辽大将军的威名他双箭连射两头猛虎已成为草原上的传奇我常恨无缘见识今日巴特尔不自量力愿与萧大将军一较高下也好让在坐的诸位见识一下萧大将军的神技。”忽必烈微微一笑看着萧峰道:“萧将军你赏不赏脸呢?” “比就比我姐夫还怕谁不成?!”萧峰尚未回答阿紫已抢着嚷了出来萧峰虽然知道巴特尔处处针对自己实是因新月的缘故但也不禁心里微怒暗想:“我处处忍让此人却不知进退不给他一点颜色看还以为我怕了他!”当下长身而起朗声道:“好趁今儿高兴萧峰就献丑了。” 当下早有人立起了箭靶萧峰与巴特尔各自骑上马巴特尔傲然道:“萧将军你先射还是我先射?”萧峰道:“巴特尔将军远道而来是客你先请吧。”巴特尔也不答话牵转马头弯弓搭箭朝箭靶直奔过去得到规定位置他手上的箭“嗖”地一声急射出去正中靶心。众人大声喝彩忽必烈抚掌而笑大声道:“好!不愧是神箭手哲别的孙子!”巴特尔洋洋得意回头看看萧峰暗想:“我已射中靶心你射法再高也不可能再射中靶心了。” 萧峰不动声色忽拍马如风一般朝前急驰。众人止了声音均想:“如此快奔跑实是射箭大忌要想射中已不容易更何况巴特尔已中靶心萧峰无论如何都没法越他了。”就在风一般的奔跑中萧峰的箭已出手只见得“啪”地一声响那箭从巴特尔刚才所射的箭尾部直插进出将其射成两片掉在地上然后萧峰的箭竟穿透箭靶呼啸着飞向远处“嗖”地一声插入雪地连箭尾都看不见。 一时间整个帐营人人张大嘴巴却鸦雀无声良久才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人人心里都涌起了一个念头:“世上竟有这等箭法!今天真正是大开眼界了。”巴特尔翻身下马单手按在胸前向萧峰躬身行礼道:“萧将军你的箭法巴特尔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我真心地佩服你!”萧峰忙跳下马还礼道:“巴特尔将军太谦虚了萧某只是徒有蛮力哪里能和驰骋沙场的巴特尔将军相比?”巴特尔见萧峰谦虚有礼心里甚悔自己的无礼道:“萧将军巴特尔是粗人先前多有得罪请你别见怪。”萧峰压低声音笑道:“巴特尔将军其实不必多虑我已心有所属新月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她只有感激决没有别的企图你大可放心。”巴特尔两眼亮抓着萧峰的手喜道:“真的?啊太谢谢你了。” 两人走回座前忽必烈亲自离座相迎分别握着两人的手道:“我今日真是太高兴了蒙古有像两位这样的将才何愁天下不统?!”当下众人重新入座忽必烈问萧峰要何赏赐阿紫抢着道:“我姐夫的汗血宝马送给了我王爷能不能再赏一匹给他?”萧峰忙喝止道:“阿紫!另一匹汗血宝马是王爷的坐骑我怎么能要王爷的坐骑呢?”阿紫伸伸舌头忽必烈笑着摆摆手道:“萧将军此言差矣宝马从来就是配美人、配将军的本王既非将军更不是美人霸占着这天下第一等的好马实在惭愧今天正好赏给萧将军免得暴殄天物。”萧峰急得站了起来道:“不王爷厚爱萧峰心领了但我绝不能收如此贵重的赏赐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爱萧峰虽是粗人这道理还是懂的。”忽必烈正色道:“萧将军是我蒙古第一大将军只配骑天下最好的马我身为王爷想赏赐一匹马给你都不行吗?何况这汗血宝马在西域还有我要骑让他们再送几匹过来就是了你就收下吧。”萧峰知道无法拒绝他很清楚一个南征北战的人对坐骑是多么珍惜现今忽必烈竟送给了他他心里的感动真是无以言表唯躬身道:“谢王爷。” 忽必烈又赏赐了巴特尔才命重开宴席。众人在悠扬的马头琴声中一边欣赏既奔放又优美的蒙古舞蹈一边开怀畅饮。 第34章 生日大宴(五) 一时间蒙古族的舞者退去上来了十几个汉族打扮的舞者忽必烈笑道:“中原文化渊远流长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我知道在座诸位对汉人的东西了解甚少今日我特意安排了这场歌舞也让你们领略领略汉人的优美舞姿。”说毕双掌一拍那十几个舞者轻甩罗袖袅袅地分成两列一名男子在旁吹起洞箫另一名男子拔动琴弦那十几个汉族女子衣裾飘飘和着节拍蹁蹁起舞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温婉清雅的气息。 蒙古诸将中大多未曾见过汉族舞蹈有人被深深吸引了有人却觉索然无味但见忽必烈边看边不住点头看得索然无味的人也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萧峰虽极少观看歌舞但毕竟在汉人中长大舞蹈中扑面而来的江南气息让他想起了阿朱轻歌曼舞中一个个粉红衣裳的女子仿佛化作了一个个明眸善睐的阿朱……正自出神间眼前忽觉一条红影闪过明晃晃的剑光朝忽必烈掠去满座一片惊呼但那人身形太快距离又近众人要出手阻拦已然来不及。萧峰离忽必烈最近他从座位上倏然跃起见剑尖已刺到忽必烈胸前萧峰不及思索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只听“当”地一声白光闪过那剑朝外飞出插在宴席外的雪地里。 那行刺的红衣舞女怒目圆睁双掌轻飘飘地朝萧峰击去掌未击到萧峰已闻到了一股薰人欲醉的花香忙屏住呼吸左腿朝红衣舞女拦腰扫去红衣舞女“啊”地一声被萧峰扫中身子朝后直飞出去那吹萧的男子一跃而起伸手将那女子接住。 此时地上已乱成一团十几个汉族女子赤手空拳与蒙古诸将打了起来那弹琴与吹箫的男子齐向忽必烈扑去但此时萧峰、金轮法王、潇湘子、尹克西等人已将忽必烈和新月团团围住两人根本无法近身。这两名男子的武功显然与那些女子不是一路的身形飘忽以指代掌萧峰脱口叫道:“一阳指?你们是大理人?”那两名男子正与潇湘子、尹克西恶斗其中一人答道:“不错!阁下是谁?竟识得一指阳?”手上却运指如风将潇湘子逼得只有招架之功。金轮法王身形晃动已欺到那两人跟前双轮出手只见金光一闪两只金轮分别朝两人削去萧峰大喝一声:“且慢!”飞身跃起伸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臂朝旁跃开金轮呼啸着从他身旁擦过萧峰要救另一人已然不及只听“啊”一声惨叫另一只金轮将另一男子拦腰削断顿时血肉横飞溅得满地都是。新月惊呼一声扑到忽必烈怀里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此时大批蒙古兵已赶来那十几名汉族女子死伤过半剩下的不一会儿也被制服。 忽必烈擦去溅在身上的血迹问那一开始持剑行刺他的红衣女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受谁指使?为什么要行刺本王?”那女子恨声道:“我们是大宋的子民人人都恨不得吃你们这些鞑靼人的肉喝你们的血!还需要谁指使吗?!”忽必烈沉着脸又问那被萧峰所擒的男子道:“你是大理人为什么要和汉人一起行刺本王?我蒙古并没有侵略过你们的国家。”那男子冷笑道:“大理虽地处偏僻但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宋如果被灭你会放过大理吗?”忽必烈朗声道:“不错我蒙古要一统天下不会允许大理继续存在我本想灭了宋朝再灭大理但今日你们既然已来挑衅我就奉陪到底南朝与大理我一起灭!我要让你们满路的茶花被我们蒙古铁骑践踏成泥!”那男子傲然道:“我大理人为了保卫国家连性命都可舍弃我们的土地决不会任由你们践踏!” 忽必烈也不恼看看那人又看看那几个女子忽笑道:“你们倒挺有骨气按我们的规矩知道要怎么处置你们吗?”那男子哼了一声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我们既然来了也不打算活着回去!”忽必烈道:“也不是杀也不是剐只是比刚才那被削成两段的人死得痛苦一点点。”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刚才同伴血肉横飞的惨死震憾着每一个人的心灵毕竟在死神面前人人都会怯弱她们虽然有死的决心但要面对未知的残酷的死法她们都不禁会害怕。 此时一名蒙古将领指挥着一队蒙古兵抬着几口大缸走过来放在雪地上然后烧起几堆火将那几口缸架在火堆上烧。那将领回道:“王爷大缸已准备好是否现在就把她们扔进缸里?”众将一齐高呼:“把她们扔进缸里!”特别是那些受了伤的将士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萧峰愣住了他没想到蒙古人对待敌人如此残忍。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手一挥正要说话萧峰已抢步出来道:“王爷请听萧峰一言。”忽必烈微笑道:“萧将军有话请说。”萧峰道:“蒙古人强马壮统一天下是迟早的事王爷常和我说得天下不难得天下人心才难但却只有得天下人心作战时才能战无不利保江山时才能千秋万载。如今王爷如果真要将她们烹煮天下人都会说王爷残暴冷酷人心又怎能归向王爷呢?”众将中有人哼了一声道:“萧将军不是蒙古人刚才被他们杀死弄伤的不是你的族人你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们蒙古人不仅有恩必报有仇也是要必报的!”立时有几个人附和道:“对伟大的成吉思汗曾说过人生在世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抓住你的敌人然后看着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忽必烈一摆手道:“你们不要吵了萧将军说的也有理我祖父成吉思汗虽然曾如此说过但后来在耶律丞相的劝说下也改变了很多做法。萧将军刚才救了我我总要知恩图报才行。”他沉吟了一下道:“能擒住这几个人萧将军功劳最大这样吧我就把他们赏给你了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谅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萧峰大喜忙单膝跪下谢恩。 忽必烈命人撤去酒席众人渐渐散去。萧峰命人将那几个被绑着的刺客抬上马车他亲自驾着马车朝南驰去驰了两个时辰他估算着离蒙古兵营远了才停下为各人解开绳索。几个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都一齐望着萧峰。那大理男子道:“阁下为何要救我们?”萧峰看看他道:“不为什么只是不忍见你们被杀罢了你姓段?”那男子点点头道:“不错你认识我们大理段家的人?”萧峰背负着手叹了口气道:“认识可惜都已作古了。你们快走吧回中原去别再来冒险了。”那红衣女子“哼”了一声扶着一个受伤的同伴边走边道:“虽然你救了我们但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杀了忽必烈了!所以我们是不会感激你的如果以后再碰上你依旧是我们的敌人!” 其余的人也不说话相互搀扶着慢慢朝南边走去。萧峰立在雪地里只觉天地虽大却没有一块净土可以安身立命不禁长叹一声掉转马头朝来路驰回。 第35章 弯弓射大雕(一) 萧峰回到营中时天色已黑。他掀开茅屋的毡帘见阿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翻出一件自己的裘皮长袍披在她身上。阿紫从梦中惊醒睡意朦胧地抬起头来“姐夫你回来了?” 萧峰“嗯”了一声道:“我送你回公主帐中睡吧别趴在这儿着凉了。” 阿紫摇摇头道:“我还没吃饭呢你吃饭了吗?” 萧峰也摇摇头道:“没有现在我只想喝酒不想吃饭。” 阿紫站起来挽着他的手臂道:“你陪我吃饭我陪你喝酒怎么样?” 萧峰低下头来见她伤后脸色苍白不由心生怜惜道:“我陪你吃饭你不必陪我喝酒。”说完命人摆上酒菜。因新月特意吩咐了厨子所以端上来的全都是汉人的菜肴。 萧峰闷闷地喝了几碗酒阿紫见他眉头微蹙问道:“姐夫你为什么不高兴?”萧峰叹了口气道:“阿紫我和你姐姐曾有过塞外牛羊之约当时我执迷不悟硬要追查杀我父母的带头大哥是谁后来中了康敏借刀杀人的毒计终于……终于累得阿朱命丧我掌下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今我又掉进是非圈里来了不知上天又要怎么惩罚我了。”他看看阿紫心里实是想说:上天要惩罚我没关系但千万别把你卷进来。但这句话他终于忍着没说出口。 “你不喜欢做这个大将军?” “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我是一介村夫而不是什么大将军。” “你想做村夫还不容易?现在咱们就走有谁拦得住你?” 萧峰苦笑一下道:“阿紫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如果能走我早走了。” 阿紫眼珠一转道:“要不咱们也像上次在辽国一样挂了印偷偷地走谅他们也不会觉……”她忽然垂下头来小声道:“我再也不会像上次那么傻了无论别人说什么鬼话我都不会再拿毒酒来给你喝……” “都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我也没有怪你。”萧峰打断她的话道“现在不比从前从前我可以抛开一切无牵无挂但现在我的身上负着整个临潢城几万百姓的性命我如果挂印而别以蒙古人的残暴忽必烈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将临潢城踏成平地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阿紫撇撇嘴道:“千古罪人就千古罪人呗只要自己心里痛快就行何必管别人那么多!” “阿紫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萧峰脸有怒色“人活在世上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为了几万人的性命我死又何足惜!更何况是心里不痛快!” 阿紫在他的厉声教训下不敢再作声可心里实在不以为然在她心里只有萧峰是最重要的别人的死活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忽又听得萧峰放缓了语气道:“你自小跟着丁春秋一时间也不会明白这些道理以后再慢慢跟你讲吧。” “如果阿朱姐姐现在还活着你现在会扔下那几万人和她到塞外放牛羊吗?” 萧峰一愣喃喃道:“她……她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就算活过来又有什么用?你还是不会实现你的诺言!”阿紫尖声打断他的话道。[] 萧峰沉吟了一会儿道:“是就算阿朱再生如今我也无法实现我的诺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受人欺凌而袖手旁观我宁愿辜负阿朱也不能弃几万人的性命而不顾。” “那我姐姐就算不死也要被你气死了……阿朱……啊有了!”阿紫忽然眼睛一亮道:“你可以向忽必烈告假说回中原拜祭阿朱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忽必烈绝没有理由拒绝。” 萧峰一拍大腿道:“好主意!亏你这丫头想得到。”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不知道当初我用花锄挖成的坟还找不找得到。” 阿紫道:“这个你放心前阵子我到小镜湖看过坟还好好的旁边还开着红红的杜鹃花。” 萧峰奇道:“这就奇了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我原以为那坟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还会好好的?” “我也觉得奇怪莫非是阿朱姐姐天上有灵知道咱们在一百多年后要去拜祭她所以她一直在那儿等着?” 萧峰觉得阿紫这个假设也太过荒唐但想想自己和阿紫一下子来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何尝又不是荒唐心想: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找到个借口暂时逃离这是非之地了。 说起回中原阿紫兴奋得放下碗筷道:“姐夫咱们这次回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说好不好?” 萧峰见她高兴得俏脸红两眼放光心里不忍扫了她的兴他一拍桌子道:“好!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什么?说来让我也听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新月公主掀开毡帘走了进来。 “哦没什么我姐夫说要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阿紫笑吟吟地道她不以实情相告是怕新月知道后要向忽必烈挽留萧峰。“你想他怎么报答你呢?” 新月脸上一红道:“他也救了我一次我们早已扯平了还提什么报答?” 萧峰道:“上次是我的族人冒犯了公主萧峰在此陪罪了。公主日后有用得着萧峰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 新月见萧峰对她越来越尊重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暗忖道:我哪里是要你听我的什么吩咐?我的心事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么?但想归想这些话在萧峰和阿紫面前她是绝计说不出口的。她微笑着道:“萧大哥言重了咱们现在契丹蒙古是一家何需再客气?”她边说边将手中的一件紫色羊毛长袄递给阿紫“阿紫外面天气冻得很你穿上看合不合适。” 阿紫接过长袄穿在身上这是新月的一件衣服而新月的个头比她要高大所以长袄穿在她身上显得又宽又大。萧峰和新月看着她在长袍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滑稽的脸蛋都不由笑起来。阿紫一把把长袄扯下来恨声道:“你们都笑话我!什么破衣服我才不穿呢!” 新月笑道:“这件确实不合适我已经让人给你另做几件新的了只是大概要明天才能做好我怕你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冷才拿了这件来。” 阿紫道:“我宁愿今天晚上不回去我也不穿这么难看的衣服。” 新月看看萧峰心想你这个小姨子也太过不顾男女之别了吧。 萧峰皱皱眉头道:“阿紫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天色也不早了穿上跟公主回帐里休息吧。” “不!为什么你老要赶我走?早知今日当初你日夜抱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扔了算了!”阿紫愤愤地道。 原来你和她的关系曾经如此亲热……新月盯着萧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知是什么滋味。 萧峰见阿紫满脸娇嗔依恋之色仿如生前的阿朱又想起从前自己差点儿失手将她打死的情景来心里一软柔声道:“穿上吧别着凉了。” 阿紫听了这话竟乖乖地把长袄穿上站起身来道:“姐夫你也休息吧我走了……”说完撑着拐棍一拐一拐地往外走。 “你的腿还那么疼吗?”萧峰关切地问。 阿紫停下笑道:“好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把拐棍扔了。” 萧峰站起身来道:“等等还是我扶着你走吧别又把伤口弄破了……” “我扶她吧你今天也累了歇着吧。”新月边说边抢过来伸手扶着阿紫。 “那……劳驾你了还烦你替我多多照顾她。”萧峰心想避忌一下也好免得阿紫对自己的感情越陷越深。 第36章 弯弓射大雕(二) 第二天阿紫还在梦中的时候就被一阵号角声吵醒。她翻身坐起来见新月已穿戴整齐手上拿着一把弓正准备出去。阿紫问道:“这么早你上哪儿?” 新月回头嫣然一笑“你醒了?你身上有伤不多睡一会儿?” 阿紫撇撇嘴道:“一大早就把号角吹得鬼哭狼嚎死人都被吵醒了!” “啊真是对不住竟把我们阿紫姑娘吵醒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新月依然笑语盈盈。 “一大早就吹这劳什子作什么?你们又不是在打仗!” “不是打仗是打猎!” “打猎也打得这么兴师动众也就只有你们蒙古人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新月笑道:“今天是我们蒙古传统的猎狩节四哥把带来的将士分成了三队让他们各自推举三个神箭手出来比赛打猎现在他们都集好了队准备出了。” “我姐夫呢?他去不去?”如此的热闹场面阿紫虽然很想去看但如果萧峰不去她也不会有兴趣去。 新月笑靥如花“萧大哥当然要去他是大将军他手下的人比赛他怎能不去振振士气?” “我也要去!”阿紫一下子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埋怨道:“为什么你不早点叫醒我?” “你姐夫说你腿伤没好不宜骑马让你在帐中休息所以我就没叫你。” 阿紫一瞪眼道:“谁说我不能骑马!?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新月劝道:“阿紫你别任性了身体要紧。” 阿紫小嘴一厥道:“不我一定要去凑凑这热闹呆在这儿几天了闷都闷死了!” 新月沉吟了一下见她神色坚定执拗她不过唯有道:“好吧我带你去见你姐夫但他让不让你去我可不敢保证。” 阿紫已在小雁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梳好了头她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带我去就行了我自有办法。”她撑着拐棍走了几步忽然又站住把拐棍一扔叫道:“小雁你扶着我走我不要这劳什子了。” 小雁笑着上来将她扶住“阿紫小姐你很喜欢打猎?” 阿紫道:“打猎倒是其次但热闹我是一定要看的。” 此时小云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件紫色的裘皮夹袄。新月笑道:“阿紫你的衣服做好了敢情是师傅知道你今天要出门昨夜赶工赶出来的。” 阿紫将夹袄穿上感觉十分合身她朝新月笑道:“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公主开了金口哪里能做得这么快?” 小雁插嘴道:“当然了你不知道为了给你做衣服我们公主派人回城里把裁缝和衣料都带来了因为公主催得急听说在路上还跑死了一匹马呢!” “哪有啊?你又在乱说了!只是把马跑到口吐白沫而已。”小云反驳小雁道。 阿紫看看新月心想:你对我这般好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好我姐夫而已可是我姐夫心里永远只有阿朱一人你再怎么样都是枉费心机! “好了别吵了再不走四哥他们就要出了。”新月大声道“小雁你与阿紫共乘一匹马小云你跟我来!”说毕走出营帐早有侍从牵着马在候着了新月翻身上马又看着小云和小雁将阿紫扶上马才提缰往忽必烈的营帐奔去。阿紫坐在小雁的身后她双腿不敢用力只好双手抱着小雁的腰。 四人来到营忽必烈帐前时只见空地上旌旗招展一列列骑兵盔甲镫明他们分别穿着红、黄、蓝三种颜色的衣服每种颜色的队列前都有三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这大概就是新月所说的每队推选出来的神箭手。队列的最前面是忽必烈他的左边是萧峰右边是巴特尔。 新月和阿紫她们从旁策马奔到队列前面萧峰见了阿紫诧异道:“阿紫你怎么来了?” 阿紫道:“我就不能来吗?这么热闹你也不叫上我!” 新月抢着道:“可不是我要带她来的是她自己硬要来的。” “阿紫你怎么总这么任性?”萧峰看着阿紫道“回去歇着吧你腿上还有伤。” 阿紫将头一偏道:“不我一定要去我不骑马就是了一个人在帐里闷都闷死了!” 萧峰看看身后整妆待的将士又看看骑在马上的阿紫和小雁道:“好吧你过来坐在我的马上你那匹马太瘦弱载着两个人会跑不动。” 阿紫大喜让小雁把马赶到萧峰身旁萧峰伸手把她抱到自己的马上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从前在辽国阿紫身受重伤还未完全痊愈的时候萧峰有时去打猎阿紫如果执意要去萧峰就是这样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这于两人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萧峰虽然有意识地避忌一下但在他眼里阿紫终竟还是从前那个小阿紫阿朱的妹妹所以关心之情常常溢于言表。而新月在一旁看着见萧峰对阿紫如此亲热心里却像打翻了醋瓶酸溜溜的。 “狩猎比赛现在开始!”忽必烈一声令下众人一起打马前行只听见马蹄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人声鼎沸。渐渐跑进丛林深处开始有些小动物在林间的雪地上出没。那九名选出来的射手弯弓搭箭争先恐后地追赶猎物。各队的士兵不时欢呼想是他们队的射手又打到了猎物。 忽必烈看众人如此高兴也兴致大不时“嗖嗖”地射几箭他的箭法极准几乎箭无虚箭箭都射中了猎物。 新月拿着弓箭在一旁不住叫道:“四哥!你别老抢我的让我也射几箭!”忽然红影一闪一只小东西从树丛里钻出来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又闪电般钻进了另一边的树丛。 “火狐狸!”新月眼尖先就叫了起来“看我的我要把它射下来!”她先前听阿紫胡诌还以为萧峰真的喜欢吃火狐狸肉。 忽必烈伸手拦着她道:“你就别费这劲了你再练十年也是射它不到的!” 新月小嘴一翘“你就这么小看……” 忽然身边一人骑马奔出奔近那火狐狸藏身之处嗖嗖几箭射进那小树丛之中那受惊的火狐狸猛地窜出红影闪处箭影如风一般追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哀鸣那火狐狸已被射中倒在地上。众人看时原来那人是巴特尔不由齐声喝彩。 巴特尔将火狐狸捡起奔至新月跟前递给她道:“公主给你!” 新月一边让小云接了一边笑道:“谢谢你了。”她虽然觉得未能亲手射到有点儿可惜但一想萧峰可以吃到他最爱吃的火狐狸肉心里又高兴起来她挨近萧峰跟前小声道:“萧大哥今天咱们有火狐狸肉吃了我还真没吃过呢。” 阿紫忽然笑起来“那是我骗你玩的!火狐狸肉有什么好吃?又骚又腥的我姐夫从不吃这些东西!” 新月瞪起眼睛看看阿紫又看看萧峰萧峰一直在看众人打猎对身边两个小姑娘的谈话他根本没兴趣听忽然听得新月问他:“真的吗?萧大哥。”萧峰一愣反问道:“什么真的?” “哦没什么了。”新月轻声道她见萧峰如此心不在焉心想他大抵是不喜欢吃的。她隐隐觉得有点儿失落但当她抬头看着萧峰那凝视着远方的眼睛时她又不由自主地痴了:我今生今世只要这么看着他心里就满足了还求什么呢? 第37章 弯弓射大雕(三) 巴特尔抢着把火狐狸打下来原是想讨新月的欢心没想到新月只是对他露了半个笑脸又转到萧峰身旁窃窃私语去了心中不禁妒火中烧。他是一个率直的人掩饰不住自己的醋意他冲萧峰大声道:“萧将军你别尽看啊大伙儿等着你露一手呢!”心想连最难打的火狐狸都让我打了除非再有老虎出现要不你今天注定要输给我! 萧峰淡淡一笑道:“巴特尔将军神勇过人萧峰就不必献丑了。” 此时忽然一声雕鸣划过长空众人抬起头来只见一只大雕飞翔在苍穹的白云下渐渐朝众人所在的方向飞来。大雕即使在蒙古境内也极少见许多人从没见过这种怪鸟一时间众人均被它雄壮的气势所震撼人人仰起头静静地看着它由远处逼近。 忽必烈抚掌笑道:“萧将军这只大雕非你莫属了!” “好!”萧峰见那大雕如此气势不禁心潮澎湃豪气顿生。他将背在身后的弓摘下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来侧着身子将箭搭在弓上他的弓是特制的常人无法拉开他双手一运劲将弓一下子拉满他仰起脸目光顺着箭尖朝大雕望去它的度很快一下子从山的那边飞到了众人头顶但它飞翔的高度很高在众人看来它似乎就在白云间穿行。 忽然“嗡”地一声仿佛金属被击的声音萧峰的箭已离弦呼啸着直冲云霄。众人被这一箭的气势所惊慑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仿佛在跟着那支箭扶摇直上……只听“啪”地一声那大雕猛地从空中坠落下来甚至连一声哀鸣也来不及出。地上的马见忽然有一只怪物从空而降都慌乱地嘶叫着四处躲闪连马上的主人拉也拉不住。 正在马嘶人乱之际随着“啪”的一声闷响大雕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溅起的雪片四处飘散众人勒住惊魂稍定的马定睛一看那只大雕张着巨大的翅膀一支箭穿透了它的头部怪不得它临死前连哀鸣也来不及出。众人虽知萧峰神勇前几天也见识过他的箭法但决计无法想象他竟能把箭射到这么高的天空上而且如此精准!这如天神一样的气慨让众人惊骇一时间只是面面相觑忘了喝彩。 还是忽必烈见多识广他曾经听爷爷成吉思汗和父亲拖雷不止一次地讲起郭靖当年弯弓射雕的情形所以他最快从震撼中惊醒连声喝道:“好!好!” 一时间三军欢声雷动响彻山谷。蒙古人最敬重骑射英雄当下人人均想:今日能见识如此神威也不枉此生了! 巴特尔滚鞍下马拜伏在萧峰马前满脸虔诚道:“萧将军请你……请你收我为徒吧!” 萧峰连忙下马相扶道:“巴特尔将军快快请起如此大礼萧峰担当不起。” “不您要是不答应巴特尔永远不起来!” “这……这如何使得”萧峰皱着眉头道“我只不过是空长了几分力气并没有什么高明之处。” “不您是我们蒙古真正的大英雄巴特尔今生有幸能遇上您是我莫大的福气我对您的景仰之情无以言表……请您收下我吧!”说毕巴特尔又深深地拜了下去。 萧峰原也是洒脱之人此时见他执意要拜师看样子如果不答应他就真的不会起来此时见众人都停住了脚步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答应你你快请起。” 巴特尔大喜“谢师父!”说毕在雪地上接连叩了三个头等他喜滋滋地站起来时额头上还沾着雪片。 萧峰重新飞身上马道:“咱们日后多切磋就是不必拘师徒之礼。” “是师父!”巴特尔一面兴高采烈地答应着一边也转身上马。 忽必烈向萧峰笑道:“恭喜萧大将军收了一个好徒弟!”又转头朝巴特尔道:“更要恭喜巴特尔将军拜了个好师父!连我都在眼红呢!” 萧峰笑着朝忽必烈微微颔巴特尔却提着缰绳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忽必烈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再加上萧峰那石破天惊的一箭众人不时地交头接耳都无心再狩猎于是便命收兵回营。 当晚忽必烈开篝火大宴众人将打来的猎物在帐前扫出的空地上生火烧烤陆陆续续燃起来的火堆将人们的脸映得通红香气四溢的空气暖洋洋的仿佛冬天的寒意都已褪去。 萧峰随着忽必烈和诸将坐在空地的中央喝着烈烈的马奶酒看着渐有醉意的众将士欢歌载舞他又不禁想起当年在辽国的情形来多么似曾相识的情景啊可是沧海桑田辉煌鼎盛的辽国已被淹没在历史的灰烬里了。 “萧大哥你也一起来跳舞吧!”新月从席间站起来伸手拉了拉萧峰的手臂。 “哦”萧峰猛地从回忆中惊醒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会跳。” 新月笑道:“很容易的我教你。” 萧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不我真的不会……” 阿紫忽然把巴特尔一推笑道:“师父不跳让徒儿陪你跳也是一样的!” “对好徒儿你就替我跳一会儿吧我实在是不会。”萧峰笑着对巴特尔说。 巴特尔摸着脑袋笑呵呵地站起来牵着新月的手道:“师命难违啊公主不会嫌弃我吧?” 新月横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道:“说哪里话呢……”她心里实是又恨又恼却又不好说出口。 巴特尔牵着新月和众人在篝火旁跳起了热情奔放的蒙族舞马头琴悠扬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仿佛每一个人都醉了他们或是翩翩起舞或是纵声高歌四处里洋溢着浓浓的欢乐气氛。 第38章 弯弓射大雕(四) 众将轮番向萧峰敬酒萧峰二话没说一一喝了个碗底朝天。[]敬了几轮一个个都微有了醉意萧峰依然面不改色众将心想:此人真乃神人也不仅箭法惊天动地连酒量都是我等凡夫俗子所望尘莫及。 忽必烈端着酒碗向萧峰道:“萧将军看来是没有人能把你灌醉了来再陪本王喝它三大碗!” “好”萧峰端起酒碗笑道“跳舞我不会喝酒我还是可以奉陪。” 两人连干三碗均是面不改色。忽必烈将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哈哈笑道:“痛快!真是痛快!人生能得此一知己足矣!” 座下有人大声道:“恭喜王爷得此良将真乃天助我蒙古也天下一统已指日可待了!” 立时有另一个人附和道:“今天萧将军的神技惊天地泣鬼神王爷向来赏罚分别虽说萧将军已位极人臣但王爷总还是该赏些物事才好。” 忽必烈一拍脑袋道:“对你提醒了。”忽又皱眉道:“这可让我犯难了萧将军一不好色二不贪财封官嘛又已经到顶了……萧将军还是你自己说吧你想我赏你什么?” 萧峰忽心里一动站起来跪在忽必烈桌前道:“萧峰不求任何赏赐只求王爷答应萧峰一个请求。” 忽必烈精明得很他知道萧峰所求之事一定不是寻常之事当下微微笑道:“萧将军请起说来本王听听如能答应我一定答应你。” 萧峰站起来道:“萧峰想向王爷告假回中原祭奠亡妻。” 众将面面相觑本以为萧峰如此郑重定会提出个难于登天的要求谁知只是一个人之常情的请求。只有忽必烈明白萧峰的心思他皱着眉头那样子仿佛这个小小的请求真的难于登天他沉思良久问:“尊夫人葬在何处?” “河南信阳。” “河南现在已是我蒙古疆土等明年我们挥军南下路经之时再隆重祭奠岂不是更好?” “王爷好意萧峰心领了但再隔一个多月就是我亡妻的忌日她生前最爱清静我不想大队人马惊扰她。”为了能暂时脱身萧峰不得不撒了个谎。 “那萧将军此去大概需要多少时日?”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忽必烈面露不悦“此去河南如何要用一年?” “萧峰想重游故地到江南去看一看。[]” 忽必烈眉头皱得更紧缓缓道:“可是此时正是我军整妆待之时你作为六军之怎么能在此时去游山玩水?” 阿紫此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笑道:“王爷聪明一世为何竟糊涂一时呢?”忽必烈一直对她态度温和所以她从不把他当作什么王爷来敬畏。 忽必烈愕然道:“此话怎讲?” 阿紫清了清嗓子道:“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王爷想一统天下是不是也该知己知彼才好?” “当然。”忽必烈耐着性子道心里却想这些道理还用你这黄毛丫头教我! 阿紫继续道:“那王爷你远在北边又如何知道南边所生的事呢?” 忽必烈笑起来“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我堂堂蒙古国难道还缺探子不成?” 阿紫正色道:“探子也有各种各样有本事的探子和没有本事的探子探到的消息就大不相同了是不是?” “那当然。” “那如果作为六军之的萧将军亲自做探子王爷以为如何呢?是不是更能知己知彼些?” 忽必烈一愣抚掌笑道:“原来萧将军在祭妻之余还有此深意我竟错怪萧将军了。” 萧峰正想分辩却见阿紫朝他不住地眨眼心里不忍拂她一番好意又想借此机会先脱身再说打听情报之类云云反正自己是不会做的以后就对忽必烈说打听不到就是了。主意已定当下也不作声只微微一笑。 阿紫生怕萧峰说穿抢着道:“我姐夫原是不想把心思说出来免得王爷以为他有邀功之意现在王爷已经明白了于情于理来说这假也不能不批吧?” 忽必烈其实也不太相信萧峰会去打听什么情报只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在众人的面前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心想反正他的族人都在我手里还怕他跑了不成?当下看看萧峰道:“萧将军对亡人情深意重对我蒙古更是忠心可嘉我焉有不答应之理?不过一年太长我只准半年在半年内无论打没打听到消息都请萧将军按时归来。” 萧峰一听忙躬身谢恩心想虽然半年是短了点儿但能走开一时算一时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吧。 “什么?萧大哥你要回中原?”萧峰听到一女子在他身后擅声问道他不用转身也知道那是新月他点点头道:“是的公主。” 新月蹬着马靴噌蹭蹭地从后面走上前来对忽必烈道:“我也要跟萧大哥去!” 忽必烈正为不得不答应萧峰告假之事懊恼他皱皱眉头道:“别闹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新月正色道:“正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你应该放心地让我跟萧大哥去!” 忽必烈甚觉心烦沉声道:“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总是做些不顾身份的事!” 新月俏脸憋得通红忽必烈一向对她呵护有加连重一点的话都舍不得说她。她用牙咬着嘴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她不明白四哥今天为何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斥责她。 忽必烈见新月如此模样心里也软了放缓声音道:“你萧大哥不是去玩的他有重要事情要办……”他看看新月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新月也不说话一扭腰转过身就往自己的住处奔去。小雁和小云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萧峰看着新月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内疚:我一介粗人她竟对我这样的好!可是我的心里只有阿朱前世今生都不会变…… 第39章 弯弓射大雕(五) 又过了几天忽必烈准备拔营回城阿紫的腿伤也基本痊愈。这天萧峰收拾好行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向忽必烈告辞。 冬日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显得温暖而明亮萧峰牵出两匹汗血宝马来让它们晒晒太阳。 阿紫围着两匹并肩而立的汗血宝马绕了几圈伸手摸摸这匹又摸摸那匹想起可以和萧峰骑着这两匹世间罕有的宝马驰骋在中原的花红柳绿间不禁心花怒放忽又想起黄蓉的小红马来她自言自语地笑道:“哈哈看这回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怎么?你想和我赛马?”萧峰正给一匹马的马鞍装个软垫让阿紫坐起来舒服些他以为她和他说话顺口接了话茬。 阿紫“扑哧”一笑“我又没和你说话。” 萧峰愕然地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笑道:“你不是在和马说话吧?” “我就是在和马说话但又不是和这两匹马说而是另一匹马。”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八道。”萧峰知道她常胡言乱语也不以为意。 两人正说着话小云从远处走了过来她给萧峰和阿紫行礼后递给萧峰一封信“这是公主让我转交给大将军的。” 阿紫撇撇嘴道:“加起来也没几步路有话过来当面说不就行了还要巴巴地派人送信来!” 小云轻声道:“奴婵只是奉命行使主子的心意奴婵不敢妄猜告辞了。”说完又行了礼才转身离去。 萧峰将信拆开只见纸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萧大哥午后我在帐营后面的小山坡等你有事相求不见不散。 萧峰看完默默地将信收起阿紫在旁问道:“信上写什么?” “公主约我午后见面说有事求我。”萧峰摇摇头道“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她身为公主要什么没有?何必来求我。” “这你就不懂了!”阿紫笑着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忽拉起萧峰就往屋里走“到吃午饭时间了你快点吃完好去见公主可别让人家等你。” 萧峰看看太阳奇道:“时候还早呢忙什么?” 阿紫一边把他往屋里拉一边道:“不早了相信我你吃了午饭骑着马慢慢走过去我担保公主已经在那儿等你了。” 萧峰跟着她进了木屋坐在椅子上道:“你这丫头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明明太阳还挂在东边呢就说该吃午饭了!” “姑娘家的心思是你明白些还是我明白些?”阿紫笑着看了他一眼一面不由分说吩咐侍从道:“去传午饭上来!”侍从应了声急忙张罗去了。 萧峰吃过午饭后在阿紫的催促下骑上马慢慢朝帐后的小山坡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想:新月究竟有什么事求我呢?还要走那么远躲开众人才说。他沉思了一会儿心里已然明白新月只不过是儿女情长想单独和自己话别而已。他叹了口气暗想:我再不能让她心存幻想我已经误了阿紫的终身不能再多误一个人了。 正想着已经来到离小山坡不远处忽听得身后隐隐有马蹄声响起那马来得很快转眼之间已奔到萧峰身后。萧峰原以为来人是新月定睛一看却见那人身穿紫衣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赫然便是阿紫!萧峰正自疑惑阿紫已经奔到他的跟前笑道:“姐夫你的马跑得真慢。” 因为路不远第二天又要启程回中原所以萧峰就让汗血宝马歇着只骑了一半的马出来此时他诧异地看着阿紫道:“你怎么来了?” 阿紫小嘴一翘道:“我就不能来吗?这路又不是你的我想骑着马遛遛不行?” 萧峰眯着眼睛道:“只怕你不仅仅是想遛遛吧?” 阿紫一提缰绳道:“你别管我你赶紧到山坡那边去公主已经在那儿等你了。”她双腿轻夹打马往旁边的一条小道走去忽又回头道:“别跟公主说我也来了。” 萧峰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道:“这些小姑娘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 来到山坡前只见新月独自站立在茫茫白雪中北风吹拂着她猩红的披风使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萧峰下马走过去心想阿紫倒是料事如神新月竟这么早就到了。 新月仿佛在出神萧峰直走到她身后她也没察觉依然背着身子。萧峰不得不停住脚步道:“不知公主叫萧峰来所为何事?” 新月猛地掉转头来脸现红晕“你……你怎么也这么早?” 萧峰道:“阿紫今天吵着要早些吃午饭吃过饭她又催着我来我就早些过来了。” “哦”新月轻咬着嘴唇暗想:原来只不过是因为阿紫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这么早来的呢。她看着萧峰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明天就起程回中原吗?” 萧峰点头道:“是的。” 新月极目远眺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爱这儿万里雪飘的壮观景色吗?为什么要到中原去?阿紫已在你身边中原再没有你的亲人。” “此去是为了祭奠我的亡妻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中原我早该回去看看她了。”萧峰想起阿朱心里仍如从前般悲痛。 “我听阿紫说是你一掌打死了她。”新月冲口而出后深感自己失言不禁偷眼朝萧峰望去只见他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双目凝视着前方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是!” 新月见他如此神情真是心如刀割“对不住萧大哥都是我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你……”心里却想:如果能得他如此深情相待我就算立时死在他掌下也没有遗憾了。 萧峰猛地侧过头来看着新月他双目圆睁神情无限悲苦“不是我杀了她!” “啊!”新月被他的狂态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她定了定神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 萧峰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道:“都是我作的孽如果当年我听了她的话放下所有仇恨和她到塞外牧羊她就不会死在我掌下。” “逝者已以萧大哥对嫂子一片深情想必她在泉下有知也不会怪萧大哥的。对了嫂子葬在何处?”新月深悔触动了萧峰这个伤疤想赶紧转移话题。 “河南信阳。”萧峰心想一百多年了不知道小镜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忽然很想立即就飞到阿朱的坟前摸摸她的坟和她说说话。 新月目光流转看着萧峰轻声道:“萧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行吗?”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萧峰不假思索地道。 “真的?”新月立时高兴得跳起来“这件事你一定办得到我说出来你可不许反悔!” “别答应她!她要你带她到中原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阿紫忽然从旁边的小树丛里钻出来。 新月猛然间见到阿紫又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由满脸通红嗔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紫笑嘻嘻地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吗?” 萧峰对阿紫这些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转头向新月道:“公主如果是求我这件事请恕萧峰实在无能为力。” 新月急道:“为什么?河南现在在咱们的控制之下你如果肯替我在四哥面前说说他肯定会答应让我去的。” “我此去不仅到河南还要到江南去公主是千金之躯就算王爷答应我也会劝公主不要去冒险。” “我乔装改扮一下没人知道我是公主的。”新月几乎用哀求的声音道“萧大哥你就带我去吧就算要我扮作你的丫头都行。” “不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中原高手如云此去公主要是有何不测萧峰纵万死也难辞其咎。”萧峰向她微一躬身道“请公主不要再任性也不要再为难萧峰了。” “萧大哥不必多礼新月听你吩咐就是了。”新月见萧峰如此知再说无益想起此次分别得过半年再见不禁怅然若失。 萧峰见她一脸失望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不禁安慰她道:“中原你总会有机会去的不必急在一时。” “是我知道”新月强笑道“中原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记得给我捎些回来。”心里却想:去不去中原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是想跟在你身边罢了。 阿紫在旁笑道:“这件事倒不用劳烦我姐夫了包在我身上找新鲜的玩意儿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在行。” “哦那谢谢你了。”新月漫不经心地答道双目却痴痴地瞧着萧峰的侧面心里无限神伤。 第40章 英雄相惜(一) 时值隆冬处处白雪皑皑萧峰和阿紫的马虽然是天下罕有的宝马但在漫天风雪里赶路毕竟不方便因此他们走走停停反倒是住店的时候多。阿紫想起从前自己一人北上的情景每到一处总要指指点点地对萧峰说当时的情形。 这一天连续下了几天的风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树梢上晶莹的积雪照下来在空气中折射出金黄而嫣红的幻影。萧峰和阿紫骑着马奔驰在满是积雪的大道上两人都已换了汉人的装束阿紫秀丽的脸庞本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再加上与高大魁梧的萧峰骑着高头大马并肩而驰更是引人注目与阿紫北上时东躲西藏的情形真是天壤之别。 萧峰看看阿紫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道:“阿紫你冷不冷?要不租辆车给你坐。” “不冷我不坐车我喜欢骑马。”阿紫和萧峰一路走来风光无限心里正自高兴如何肯去坐车? 萧峰笑道:“看来小阿紫真是长大了以前在辽国的时候你总说那地方冷没中原好如今是大有长进啊。” 阿紫噘着嘴道:“还说呢!那时我差点儿被你一掌打死到了辽国后我养了那么久也没完全好当然觉得冷了。”她眼珠一转又道:“就算是现在我一生气的时候心口还会隐隐作痛碰上刮风下雨我的腿脚也还阴阴地疼……” “哎慢着……”萧峰打断她的话道“我那一掌并没有打在你的腿上你怎么会腿疼?再说当时我天天请辽国最好的大夫给你把脉他们都说你完全好了怎么还会心口痛?” “是没打在我腿上但我那么久不走路两条腿不会闷出病来吗?我说了我只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心口痛大夫给我看病的时候我又没生气他们就是神医也瞧不出来啊。(.)” “哦原来如此”萧峰忍着笑问“那这些病过了一百多年了也没好?” 阿紫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没好虽然我们是从一百多年前来的但我们也没活一百多岁啊我这些病是顽疾了不那么容易好的不过要是不生气心口是不会痛的就算刮风下雨我脚疼走不了路有你扶着我也就行了。”言下之意是要萧峰永远不离开她不惹她生气。 “哈哈”萧峰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就是会胡说八道。”他顿了顿正色道:“要我不骂你你就好好听我的话不许再任意妄为。要是还做些往别人头上套铁套、动不动就朝别人毒针、割人舌头、挖人眼珠子之类的事我绝不饶你。” 阿紫朝他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知道了!” 两人一路说着阿紫忽然勒马止步指着西边远处的一座烟雾缭绕的山峰道:“那儿就是飘渺峰峰上建着一座灵鹫宫你的二弟虚竹从前就是住在那儿。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萧峰手握缰绳抬头远望只见阳光之下那烟雾中的缥缈峰灼灼生辉像是山峰上的积雪被光线折射之故。一时间往事蓦然涌上心头想起他和虚竹、段誉三人在少室山下与天下英雄的那场恶斗想起他二人出生入死、深入辽国营救自己的深情厚义然而转瞬之间已经沧海桑田如今故人都已作古……饶是萧峰如此硬朗的汉子也不禁热泪盈眶。 萧峰正自恍惚间忽然从西边远远传来一阵轻柔的箫声那箫声温婉清雅又带着若隐若现的淡淡哀愁仿佛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凭风立在秋月下轻轻叹息…… 就算萧峰如此不懂音律的人此时也不禁被那箫声吸引不由自主地侧耳细听。阿紫也听得出了神轻轻地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好听的箫声不知吹箫的是何人。” 箫声由远及近萧峰看见一队人马从那边山脚处转出来正朝这边的大道急奔。阿紫说想看看吹箫的是何许人于是萧峰就和她打着马慢慢朝前走去等着后面吹箫的人赶上来。 这群人来得很快不多时已奔到萧峰和阿紫身旁。只见十几个黑衣少女骑着马前后簇拥着一顶轿子。抬轿的是四个穿长袍的汉子他们步履如飞竟奔得和马一样快。那箫声正是由轿子中出透过轿子侧面朦胧的窗纱隐约可见一人坐在里面。 “唉可惜看不见。”阿紫低声道忽然一扭腰飞身而起扑到轿子一侧伸手就要去撩那轿侧面的窗帘。护在轿旁的一个黑衣少女娇喝道:“休得无礼!”她来不及拔剑忙伸手阻拦还没有触及阿紫的衣裳只觉眼前一花阿紫已被一条人影倏然拉住稳稳地把她放回她的坐骑上。 未及众黑衣少女反应过来那箫声忽然戛然而止轿子的窗纱猛地被掀开一个女子从轿里探出头来灿若星光的眼睛在萧峰脸上一扫冷冷地道:“阁下是谁?”萧峰虽心系阿朱于女色从不挂怀但看见这女子时依然觉得眼前一亮她的容貌用绝世风姿来形容毫不过分。萧峰抱拳道:“我们只是路过我这小妹子任性听了姑娘的箫声想看看姑娘的模样才有如此冒昧举动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峰脸现疑惑之色不过稍纵即逝她淡淡地道:“哦原来如此。”语气已较先前大为缓和她放下窗纱清脆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走吧别误了行程。” “是姑娘!”众黑衣少女齐声答应一行人复朝前奔去。那悠扬的箫声再次传来但箫声里却仿佛多了一丝喜悦让人听了不禁心神俱往。 阿紫道:“这女子好大的派头别人都骑马她偏坐轿子还让人抬着她和马赛跑!” 萧峰道:“那四个轿夫不是等闲之辈轻功很不错内力也有一定的火候他们却甘愿为这女子抬轿看来这女子很有来头。” “哼”阿紫冷笑着道“他们是不是被这女子迷倒了也未可知她吹箫的功夫连我都被迷住她还生得那样娇媚。” “阿紫别胡说!”萧峰正色道“名节于一个女子来说很重要你不可信口开河。她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你刚才如此无礼她也没有怪你这在江湖上已经很难得了。以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任性了!” “姐夫”阿紫见萧峰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美貌女子教训她不禁醋意大翘起小嘴来道“你这样护着她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阿紫!”萧峰沉声喝道“你越说越荒唐了!我早和你说过我心里只有阿朱天下的女子纵使再好也不是阿朱!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说着说着竟有些气恼心想无论是前世或者今生他对阿朱的真情从来就没有变过阿紫这个现在他最亲的人竟然怀疑他! 阿紫见萧峰动气不禁深悔失言她知道阿朱在萧峰的心里无人可以代替只是一时气恼又见那女子绝世姿容醋意大之下竟口不择言。她靠近萧峰从马背上伸过手去拉拉萧峰的袖子轻声道:“姐夫我刚才信口胡说你别生气。” 萧峰看看她叹了口气道:“阿紫你终究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你对阿朱姐姐的心意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阿紫说这句话时心下甚觉凄凉暗想无论萧峰是对阿朱至死不渝还是喜欢上刚才那绝色女子都和自己无关这么多年以来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没有长大的小丫头看待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萧峰见阿紫秀眉微蹙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不高兴于是笑道:“今天天气晴好咱们来赛马怎么样?” 阿紫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嫣然笑道:“好我们很久没赛过马了。还是老规矩我先跑。”话音刚落她“驾”地一声骑着马已飞奔出去。 萧峰存心要让她赢只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途中又遇见那坐着轿子的女子一行人她们的马虽然也快但比起汗血宝马来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萧峰和阿紫瞬间就把她们抛在了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奔了一阵子前面出现一家酒家一个大大的“酒”字在店前斜插出来迎风飘扬。萧峰见了酒瘾又犯他对跑在前面的阿紫道:“阿紫在前面的酒家停下我要喝酒!”两人虽然相距甚远但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清晰地传到了阿紫耳里在她听来就像他在她身旁说话一样。阿紫应了声慢慢收紧缰绳渐渐勒马止步。转眼间萧峰已追了上来两人来到那酒家前翻身下马早有店里的伙计过来将缰绳接过去。 第41章 英雄相惜(二) 萧峰和阿紫进店内坐下店小二殷勤地跑过来问道:“两位客官吃些什么?” 萧峰道:“挑你们最好的酒给我打十斤来!” 此言一出四周刹时投来无数目光坐在店里一隅的一男子原本脸朝窗外正在出神此时也不由侧过脸来只见他面目丑陋脸上毫无表情双目却炯炯有神。[]他扫了一眼萧峰随即看到坐在一旁的阿紫他仿佛微微一惊慢慢收回了目光。 “什……什么?”店小二的舌头有点儿打卷“十……十斤酒?”他盯着萧峰心想:要不是我的耳朵有问题就是你的脑子有问题! “你的耳朵有问题啊?”阿紫大声道“打十斤酒来还不快去!” “小姑娘家说话别这么……”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盯着阿紫看了看猛地像见了鬼一样失声叫道“是你?!” 阿紫怒道:“是我!认出姑奶奶来了还不快拿酒来!要不是最好的酒小心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那店小二突然转身就跑跑得比耗子还快一下子就钻进了厨房。 萧峰奇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你认识他?” 阿紫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以前北上寻你的时候在这里喝过酒和那个什么黄帮主的宝贝女儿在这儿打过一架这些我都跟你说过了。”阿紫从前对萧峰说起自己一路北上的经历时她害怕萧峰又逼她嫁给游坦之所以叙述时绝口不提碰上游坦之当然也不提她差点儿给郭芙戴铁面具的事但要说以她一人之力击败郭芙夫妇又恐萧峰不信所以干脆连耶律齐也省略了只说她在一家酒店里碰到郭芙弄清她的身份后她决意为杨过报仇就和郭芙动起手来就在她要打败郭芙之际丐帮的援兵赶到她唯有朝郭芙了毒针才侥幸脱身。 萧峰点头道:“难怪他这么害怕。”他顿了顿接着道:“上次你肯定打烂人家不少碗碟这次就该和和气气地对人家说话怎么动不动就要割人家的舌头!” 阿紫笑道:“我只是吓吓他哪里是要割他的舌头?” 萧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真拿她没办法。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小二拿酒来阿紫一拍桌子正要作忽见衣着光鲜的掌柜亲自抱了一坛酒走过来陪着笑脸道:“让两位久等了实在对不住这是三十年前我亲自酿的酒刚才我去后院的树下挖了来才会费了这么些时间请两位海涵。” “三十年前?”萧峰眼睛一亮他在蒙古军中整日喝那有一股骚味的马奶酒虽然酒性很烈但于他来说已经很无味了此时见着这坛三十年的陈酿就像捧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高兴。 掌柜的刚揭开坛盖顿时酒香四溢掌柜的端起酒坛子正想往碗里倒却被萧峰一把拎过去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好酒!好酒!”萧峰把喝空了的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连声赞道。此时店里静静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所有的人都盯着萧峰也不知是因被他的酒量所惊还是因喝不到如此芳香甘醇的美酒而心生妒嫉。 萧峰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不禁咧嘴一笑敲着酒坛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还有吗?全拿出来我请大伙儿喝!” 那掌柜的一面伸着头往酒坛子里看一面苦着脸道:“哪里还有啊?我三十年前就生了一个女儿也就只埋了一坛酒。” “什么?”萧峰吃了一惊“这是你三十年前酿的女儿红?” 掌柜的苦笑着道:“是啊这位姑娘话说要我最好的酒我哪敢不挖出来?” 阿紫道:“你这老头儿骗谁呢!难道你女儿三十岁了还没嫁?” “我嫁没嫁关你屁事?”随着一声断喝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从厨房里大步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炒菜的铁铲蹭蹭蹭地朝阿紫走来她脸上、身上的横肉随着她的步子不住摆动看得阿紫目瞪口呆。那女人冲到阿紫跟前居高临下地挥舞着铁铲声若洪钟般道:“臭丫头!是不是你喝了我的女儿红?是不是你趁着我不在打烂了我家的桌椅碗碟?” 掌柜的连连跺脚恨声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告诉你有客人的时候别出来吗!” 那丑女大声道:“爹别人踩到我们头上来了你还忍声吞气!挖了我的女儿红也不和我商量一声儿!” 阿紫捂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那掌柜的道:“怪……怪不得你的女儿红埋了三十年!我现在相信了。” 那丑女气得哇哇叫一铁铲就朝阿紫的头击来恨声道:“我让你笑!” 阿紫身子微晃想避过这一铁铲谁知那铁铲忽然在空中改变了方向朝阿紫的面门横扫过来。阿紫万万想不到在这村野小店这么一个丑女竟身怀武功眼看这一铁铲避无可避……突然铁铲猛地在空中停住萧峰的一只手已牢牢地握住了铁铲的另一端几乎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得他道:“这位姑娘是我喝了你的女儿红实在对不住。” “什么?是你喝了?”那丑女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峰忽然羞红了脸手上用力想拔回铁铲谁知却被萧峰握得纹丝不动她扭捏着道:“冤家你要娶我也不能老握着我的铁铲啊。” 此言一出满屋哄堂大笑。萧峰连忙撒手“什……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了?” 那丑女握着铁铲低着头道:“你把我整坛女儿红都喝了还不是要娶我?” 萧峰道:“我原是不知掌柜的也没说是女儿红要是知道说什么我也不敢喝姑娘的这坛酒。” 那丑女满脸委屈“你什么意思?想赖婚啊?” 第42章 英雄相惜(三) “天下竟有这么想嫁的人!真是可笑!”随着清脆的话语一群黑衣女子簇拥着一位明艳照人的绿衣少女走了进来萧峰听那声音有点儿熟悉转头看时认出她正是那吹箫的绝色女子。众人的眼睛立时被她吸引过去她恍若天人的姿容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但那丑女可不买她的账她又挥舞着铁铲冲到绿衣少女跟前“我想嫁关你屁事!” 绿衣少女冷笑道:“你想嫁本不关我事但喝了你的酒就要娶你天下好像没这个道理!”她身旁的一个婵女快步走到店内的一张空桌前把一个深绿色的软垫放在一把椅子上那绿衣少女轻移莲步在椅子上盈盈坐下接了那婵女递过来的青瓷雕花茶碗头也不抬问那婵女道:“青弦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 “禀姑娘她叫赵飞燕原是昆仑派门下八年前出师下山以使一把铁铲而闻名因力大无比又相貌奇丑江湖人送了她一个绰号叫铁铲夜叉。”青弦如数家珍般信口拈来众人越听越奇谁也想不到一个小丫环竟对江湖上的事了如指掌听到如此肥硕的丑女竟与古时细腰美女赵飞燕同名都忍俊不禁。[] 那赵飞燕瞪圆了眼睛铁铲指着青弦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查了我的底细看来今天你们是存心找碴儿来了?!” “这也用查?”青弦撇撇嘴道“江湖上的人哪一个不在我们……” “青弦!”绿衣少女轻声喝断她的话掉头对赵飞燕道:“找碴儿?你还不配!只是看不惯你那副恨嫁的德性而已。” 赵飞燕大怒“这个人我嫁定了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跟我争男人!” 绿衣少女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来衣袖轻拂一枚细如牛毛的针朝赵飞燕劲射过去旁人根本看不见如此细小又去势如此迅猛的暗器正在电光火石之际萧峰手中筷子出手“当”地一声在离赵飞燕面门不足一尺处把细针拦下。饶是赵飞燕凶悍此时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一直没停过的嘴巴赶紧闭上了。 绿衣少女背过脸去冷然道:“这种人留来何用?”她虽然目光看着墙但谁都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萧峰说的。(.) 萧峰皱皱眉头道:“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姑娘出手未必太狠了点。” 绿衣少女侧过脸来一双妙目盯着萧峰忽然猛地掉转头抬腿就往外走。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像是那绿衣少女已经去远。 店里的人静静地听着她渐渐远去仿佛在回味着她的音容笑貌直至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了男人们才失魂落魄地讨论起她的绝世姿容。 萧峰掏出一片金叶来递给掌柜的那掌柜的见识了萧峰的武功知道他比阿紫更厉害百倍当下吓得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要!” 萧峰抓过他的手把金叶硬塞给他道:“我不小心喝了你的女儿红舍妹上次又打烂了你的东西实在是对不住这是我们赔给你的你看够不够?” 那掌柜的见他说得诚恳又看看手中金灿灿的金叶子忙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赵飞燕站在她爹身旁眼泪汪汪地对萧峰道:“你真的不肯娶我?” 赵掌柜连忙把她往回推低声道:“快回厨房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阿紫指着她的鼻子道:“你真是不知廉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阿紫!”萧峰低声喝道。阿紫伸伸舌头后半截的话没再敢说下去。 萧峰朝赵飞燕拱手道:“赵姑娘萧某已经有了妻房这件事请恕我实在帮不了你。” 赵飞燕双眼一红眼泪噼哩啪啦地掉下来她单手捂着脸呜呜哭着跑回了厨房。萧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也只有同情的份于这件事他真的无能为力。 赵掌柜在旁陪着笑脸道:“这位爷小女多有得罪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 萧峰摆摆手道:“萧某误喝了她的女儿红难怪她生气。令爱也很不容易你作爹的应该对她多关心些。” 赵掌柜连忙点头“是是。” 萧峰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了。” “爷和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赵掌柜躬着腰道。 萧峰和阿紫刚走出店门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人飘然落地拦住他们的去路他背着身子长身玉立但一只衣袖却是空空的被北风吹得拂来拂去只听得他朗声道:“喝了人家的女儿红就这样想走吗?” 萧峰心里微微有气沉声道:“不喝也喝了你待怎样?!” 那人也不转过脸来继续道:“唯今之计我劝你还是娶了那位赵姑娘为好!” 萧峰冷笑道:“阁下硬要找碴子萧某唯有奉陪到底!” “好!”话音未落那人轻飘飘的一掌已击到萧峰面门萧峰看出那轻飘飘的一掌蕴含着千般变化忙凝神出掌相迎。那人转身与出掌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完成阿紫甚至还没看清他的面貌就被他另一边的衣袖卷住他向萧峰挥出的一掌忽然改变方向朝阿紫击去萧峰大惊忙挥掌来阻拦没想到那人的这一招也是虚招他趁着萧峰变掌来救阿紫的刹那双脚一掂拉着阿紫飘身而起几个纵落隐没在大道旁的山林深处。事起仓促又加关切之情扰乱心神饶是萧峰身经百战终究还是比那人慢了一步。萧峰纵身追赶那人的轻功竟不在萧峰之下挟着阿紫在山路上如只大鸟般上下跳跃萧峰心里暗惊: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他究竟是何许人? 第43章 英雄相惜(四) 萧峰怕他伤害阿紫提气急追追了一会儿那人终究是挟了一个人渐渐被萧峰追上。(.)正在此时前面忽然出现一间茅屋有炊烟从屋顶处袅袅升起在这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中显得分外诡异。那人在茅屋前猛地停住脚步萧峰已然追到喝道:“阁下何人?”那人哈哈大笑松开拉着阿紫的手伸手在脸上一揭揭下一片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苍白的脸剑眉凤目相貌颇为英俊。他就势朝萧峰深深一拜道:“在下杨过见过萧大侠。” “你……你是……”萧峰一时被他弄糊涂了不知此人何以前倨后恭。 忽见阿紫笑盈盈地道:“姐夫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在江南救过我的杨过大哥。” “哦原来是杨大侠萧峰失敬了。”萧峰忙深深还了一礼他曾听阿紫说过杨过的事迹很是为他的侠义所动本打算到了江南一定要会会这一人物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今日见识了他的武功与轻功果然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 杨过道:“在嘉兴时听阿紫妹子说起萧大侠的英雄事迹在下实在不敢相信一百多年前的人怎么会来到这世上?当时觉得匪夷所思我和我的两个义妹总怀疑阿紫妹子是烧坏了脑子。但今日得见金面我才不得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离奇的事。” 阿紫道:“原来你们一直怀疑我在胡说八道!为什么见到我姐夫你就相信了呢?” 杨过道:“因为在这个世上武功能练到如此高深的境界屈指可数江湖上却从来没有听过萧大侠的名头这是其一;其二萧大侠的英雄气度与豪爽脾性与生俱来放眼江湖无人可比他就和你描述的形象一模一样如此人物怎能让我不相信!” 萧峰抱拳道:“杨大侠过奖了萧峰只是一介粗人难得的是杨大侠肯相信在下匪夷所思的来历实在让萧峰感动。” 杨过连忙还礼“萧大侠舍身为民侠之大者当之无愧杨过生平最敬佩阁下这样的英雄人物今日得见金面真是三生有幸。” 萧峰道:“听阿紫说杨大侠行侠仗义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今日相识果然英雄了得让萧某深为敬佩。” 杨过哈哈一笑道:“你大侠来我大侠去听起来总是不舒服小弟斗胆与萧兄兄弟相称如何?” 萧峰见杨过性子率直很是欢喜笑道:“正合我意!” 杨过又笑道:“萧兄知道我为何引你来此吗?” 萧峰正自纳闷摇摇头道:“不知道。(.)” 杨过道:“这屋里有世上最好的美酒我请你喝酒来了。” 萧峰大笑“杨兄真是萧某知己不知这屋里住的是谁?” “一个视酒如命的守酒奴!”杨过轻声笑道“他的绰号叫赛杜康退隐前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酿酒师傅他屋子下埋的那些酒少说也有五十年有些是他爷爷的爷爷酿好留下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萧峰一听有如此美酒立即来了精神“他的酒卖不卖?” “不卖曾经有人想用一片金叶子换他一坛酒他连眼睛都不扫一下。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要不以他这么大的年纪虽然武功还不错但也绝计保不住这些世间罕有的美酒。而知道的两三个人都是堂堂君子不会对他动粗。” 萧峰听了好生失望“那从来就没有人尝过这些美酒?” 杨过眯着眼睛道:“我尝过那味道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你是识酒之人所以今天我想请你喝。” “你尝过?”萧峰眼睛一亮“你用了什么法子?” 杨过道:“赛杜康正在酿一种药酒需要几种世上最珍贵的药材一年前我给了他一支千年人参又答对了他的一个问题才赢得他一小瓶酒。他告诉我他还差一种红花雪莲就可把酿酒的材料凑齐我按着他的指示上天山寻得了这红花雪莲。”杨过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来里面装着十几朵鲜艳欲滴的红花雪莲。 正在此时茅屋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谁在外面喧哗?” 杨过朗声道:“在下杨过向严老前辈请安。” 屋里人哼了一声“什么请安不请安想讨我的酒喝罢?” 杨过笑道:“请安是真讨酒喝也是真。前辈曾说过如果我寻得红花雪莲当赠我一坛百年美酒不知此话还算不算数?” 只见得屋子里一阵声响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他身材高大只是白苍苍又佝偻着腰显得老态龙钟想来他就是杨过所说的赛杜康。他颤声道:“什么?你寻到了红花雪莲?” 杨过点点头道:“没错。” 赛杜康往前急走几步冲到杨过跟前伸出手来“快给我看看!” 杨过微微笑道:“前辈何用着急?你先把酒拿出来我看看再说。” 赛杜康瞪圆了眼睛:“难道你还信我不过吗?” 杨过笑道:“晚辈不敢只是有点儿担心而已想来前辈是健忘了一年前说好我给了你人参你就给我一坛酒谁知我给了你人参你却不肯给我酒还要我答什么问题我答完了你还是不肯给我一坛酒只给了我一小瓶。这次我要请我的两位好朋友喝酒再给我一小瓶我可不依。” 赛杜康抬眼打量了一下萧峰和阿紫点头赞道:“杨兄弟的朋友和杨兄弟一样都是人中龙凤。” 萧峰向他拱手作礼道:“在下萧峰闻得前辈乃当世杜康特和杨兄弟来向前辈讨碗酒喝。” 赛杜康沉吟了一会儿道:“好你们要是果真采到了红花雪莲老朽立即以一坛百年桂花陈酿相赠。” “给你看看也无妨。”杨过笑着从身上掏出那透明的瓶子来伸到赛杜康的面前晃了晃道“严老前辈看清楚没有?” 赛杜康盯着那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的雪莲双目放光拄着拐杖的手一松拐杖“咣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如枯枝一样的双手颤巍巍地向瓶子伸出去。杨过本想晃一下就收回来这时见他如此模样又不忍立即收回。赛杜康双手摸着瓶子颤声哀求着道:“杨大侠求求你给我看看。”杨过虽然信他不过但还是松了手让他把瓶子拿过去。 “四十六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赛杜康盯着那红花雪莲混浊的眼睛噙满了泪水。 第44章 英雄相惜(五) 阿紫在一旁等得不耐烦朝赛杜康大声道:“喂红花雪莲已经给你了你的酒怎么还不给我们?” 赛杜康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们能再为我办到一件事我整个屋子的酒都是你们的!” “什么?”杨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见识过赛杜康的视酒如命的要他一坛酒就像割他一块肉一样要了他整屋子酒那他简直不用活了。杨过心想:“这老家伙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当下笑道:“严老前辈是不是又想骗我们给你采些什么仙花仙草?然后拿了东西就耍赖?” “谁骗你了!”赛杜康正色道“我严馥对天誓刚才说过的话一字算一字!如有反悔天诛地灭!” 萧峰见他说得真诚又白苍苍的很是可怜心想就算他不以酒相谢能办到的事也该帮他办到于是问道:“要办何事?请前辈言明就是如能办到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萧大侠果然是爽快之人!”赛杜康眯着眼睛道“可是我得事先言明如果你们办不到这件事连一坛酒你们也休想得到!” 阿紫怒道:“你这老头儿!刚才不是说好了给你红花雪莲你就给我们一坛桂花陈酿吗?怎么出尔反尔?!” 赛杜康凄然道:“我四十六年的心血成败在此一举如能成功我当倾我所有相谢如果不成我也没命再等四十六年了就让这些酒把我烧成灰烬吧反正我也早该死了!” 杨过和萧峰越听越心惊不知道这赛杜康要办的是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竟和性命相关。杨过和赛杜康相交两年知道他虽然有时为了酒而出尔反尔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并不是什么奸邪之徒。当下向赛杜康拱手道:“严前辈请你放心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合我与萧兄之力恐怕世上我们办不到的事也不多了。” 赛杜康摇摇头道:“此事绝不违背侠义之道但两位武功再高强也只能帮上一点儿忙而已。”他忽然盯着阿紫道:“最终成功与否我看还得依靠这位小姑娘。” “我?”阿紫吃了一惊继而瞪圆了眼睛道“你这老头儿!是不是老糊涂了?放着两个绝世高手不用而要我去为你买命!我才没那么傻呢!” 赛杜康冷冷地道:“买不买随得你反正我也不敢逼三位。” 萧峰忙道:“小姑娘口无遮拦前辈莫要见怪要办何事?还请前辈吩咐。” 赛杜康看看三人忽然一揖到地“无论成功与否老朽先谢过三位。” 萧峰与杨过忙上前相扶赛杜康又问阿紫“那姑娘也是答应了?” 阿紫看看萧峰小嘴一抿道:“我姐夫答应的事也就是我答应的事。” “好好。”赛杜康喜形于色“请三位屋里坐我打点好东西你们就送过去。” 阿紫奇道:“送过去?你要我们办的事就是送东西吗?” 赛杜康点头道:“没错。” 杨过也觉奇怪问:“送什么东西?” “送一坛药酒。” 萧峰更是奇怪问:“送到哪儿去?” “就是这山的后面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北走大概三里路左右有一个山谷的入口谷旁的石头上刻着‘遗恨谷’三字谷里有一间小屋你们只要把这药酒送给这屋里的主人让她收下就行。” 三人互望一眼心想这有何难? 阿紫眼睛一转道:“这酒里一定有剧毒!” 赛杜康凛然道:“我严家祖祖辈辈从不会酿毒酒!你要是不相信等会儿我先喝一杯再让你们送过去!” 萧峰见严馥语气激昂寻不到丝毫说谎的迹象心里寻思:“不是毒酒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如何与性命相关?” 杨过深知严馥为人当下道:“阿紫妹子心直口快严前辈莫怪。酒是不必试了晚辈与前辈相交两年深知前辈虽然视酒如命但绝不会用滥三流的手段去害人。” 赛杜康看看阿紫道:“这位姑娘答应帮我办这件事老朽唯有感激不尽纵使要我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是言语冲撞?” 四人进屋里坐下杨过忽然想起赛杜康先前的话不禁问道:“送一坛酒到三里外的地方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前辈为什么要等四十六年?” 赛杜康无奈地叹了口气“红花雪莲四十六年才开一次花这药酒要和着红花雪莲服下才有功效四十六年前我错失了一次机会唯有等到今天了。” 杨过想起自己与小龙女的十六年之约尚且如此难熬赛杜康等了四十六年真是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杨过忽然对他同病相怜起来问道:“那山后屋里之人是前辈何人?前辈为什么要送药酒给她?” “她是我妻子四十九年前因我之故她身中寒毒每天午时全身有如针刺般疼痛疼起来时她全身痉挛痛苦万分。”说到此处赛杜康双目微红声音咽哽“她痛苦的叫声我听了四十九年了每一次都听得我撕心裂肺我誓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她的病也不难治药酒我会酿只是红花雪莲四十六年才开一次花而且开在那天山最高最险之处。四十六年前我还只有二十几岁在滑溜溜的冰山上冒着掉进万丈深渊的危险我施展轻功花了三天三夜爬上天山的最高处终于采到了红花雪莲可是……唉……” “可是怎么了?”阿紫忍不住问道。 “我把药酒和红花雪莲送给她时她连我的面也不肯见后来我只得央人替我送去她却看也不看把整坛酒径直扔了出来摔个稀烂红花雪莲她当着那送酒人的面拿去喂鸟了。四十六年之后我是没有力气再采那红花雪莲了只好劳烦杨大侠去采对于杨大侠来说只要知道红花雪莲的所在地采摘只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杨过道:“倒也不是很轻而易举呢那冰山确是很滑不过为了一坛百年陈酿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阿紫道“你妻子是不是神智不清?还是不知道这酒和花能治她的病?” 赛杜康痛苦地摇摇头“不她是恨我!她宁愿每天受千针锥心之痛也不肯原谅我!” 萧峰和杨过互望一眼心想不知这赛杜康做错了什么事竟让他的结之妻如此恨他。看着赛杜康痛苦的表情想必往事重提一定让这白老人更痛苦两人虽然很想知道但还是忍着没问出口。阿紫可不管这么多她冲口而出道:“你做了什么错事?让她如此恨你?” “我做的错事太多了她一次次地原谅我而我却不知悔改最后她终于恨我入骨再也不肯原谅我……”赛杜康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往事我羞于启齿了我太对不住她只求三位想个法子。 第45章 英雄相惜(六) 杨过忽然道:“即使我们能骗得她服下药酒和红花雪莲但她心里对你的恨才是她最大的痛苦一个人整日活在极端的仇恨之中那种煎熬比身体之痛更难受百倍你治得了她身体之病你能治得了她的心病吗?” 赛杜康听了愣愣地出了神眼含泪水喃喃地道:“她……她是不会原谅我的这一辈子都不会。”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坚定地道:“我不敢奢望她的原谅但我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你们等着我进里屋去把药酒拿来你们立即送去。”说毕他佝偻着腰转进房里去了。 萧峰打量了一下这间茅屋屋里除了一个灶台就是一张小桌子和几张小凳子一瓶酒都没见着大概都藏在里面的房间。 隔了一会儿赛杜康拎着一坛酒出来递给萧峰道:“这坛酒我花了三年时间酿成药性正合适我已经把红花雪莲捣烂和在酒里了劳烦你们这就送去如能让她服下老朽必定言出必行整个地窖里的酒都归你们!” 阿紫道:“你不会又骗我们吧?他们两位是大侠不与你计较我可只是个小女子你要敢骗我们我一定和你计较到底。” 赛杜康冷笑着道:“你道我真是爱酒如命吗?我的命早给了她了!我藏着这些酒只是为了等今天等有人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但江湖上侠义之人大多和我一样不喜钱财就像杨大侠和萧大侠我如果说以金银相谢他们必定不屑一顾唯有以酒来赠才不致辱没了他们大侠之名。你们要能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心愿已了没了牵挂还要这些酒来做什么!” 萧峰、杨过和阿紫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赛杜康用心如此良苦为了他那恨他入骨的妻子他守着一地窖的酒一心一意地等了四十六年!那是何等的毅力!萧峰和杨过心想无论他从前做过什么错事他妻子都该原谅他才对。阿紫听了也不再作声心想这老头这么老了还那么痴情真是奇怪!不知道姐夫到他这么老时还会不会对阿朱那么痴情。 “哎哟不好!”阿紫冲口叫道原来她由赛杜康的痴情推及到萧峰身上想到萧峰对阿朱也是这般痴情那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心里一慌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了?什么不好?”萧峰关切地问。 阿紫讪笑道:“没什么我在想这老头的妻子这么顽固不化想让她收下这酒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赛杜康道:“她原是个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子只是因我伤她太深她才性情大变唉都是我的错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哈哈还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子呢!”阿紫笑道“现在恐怕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吧?” 赛杜康也不恼道:“在我心里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她没有人能代替她。” 阿紫心里一凛心想这话怎么和我姐夫讲的一模一样? 杨过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还要想个法子让他妻子原谅他才好别让两位老人遗憾终生。他对赛杜康道:“严老前辈我们这就送去你放心你苦等了四十六年你妻子一定会原谅你的。” 赛杜康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她恨我有多深!只要能骗得她服下这些酒治好她的病我死也瞑目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自从我伤透了她的心后她性情大变憎恨所有的男人所以两位大侠千万别惹她生气要回避的时候就回避让这位小姑娘去和她说话可能比较妥当些。” 阿紫笑道:“你放心我最喜欢和那些脾气古怪的人打交道了看是她怪还是我怪。” 赛杜康道:“那就有劳姑娘了只是姑娘大概不是好酒之人让我用什么来谢姑娘才好呢?” “不必了事成之后你把酒送给我姐夫和杨大哥就是谢我了。”阿紫又转头问萧峰道“姐夫事成之后你用什么谢我呢?” 萧峰道:“你要什么?只要是我的东西你随便拿就是。” “我不要东西我要永远跟在你身边无论生什么事你都不许赶我走。” “傻丫头这话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杨过是早知道阿紫爱上萧峰的但却不知道萧峰根本不爱阿紫。此时听了两人的口气他才隐隐明白原来阿紫也只是如程英、陆无双一样患了单相思。 阿紫正色道:“阿朱姐姐临死前要你好好活下去不许伤害自己你当时也是答应了的但你在雁门关前还是要自杀你连阿朱的话都不听我怎么敢相信你?我要你在杨大哥和严前辈的面前再答应一遍我就放心了。” 萧峰心想:“阿朱死了我本来活着就没多大意思雁门关前我又成了辽国的罪人被族人污蔑为卖国求荣之徒我不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唉这些你又如何会懂。”他叹了口气道:“我是辜负了你阿朱姐姐你要是不嫌我闷想跟着我就跟着我罢我不会赶你走。” 阿紫喜道:“好有杨大哥和严前辈作证我就放心了。” 杨过和赛杜康都是在情场中爬摸打滚过的人此时不由暗暗叹息:他不爱你跟着他又有何用? 当下三人向赛杜康拱手作别。赛杜康道:“我妻子姓陆五十年前是江湖上闻名的‘玉面罗刹’她的暗器曾令人闻风丧胆你们要小心。而且谷内有一片泥潭人一踩上去就往下陷武功稍差些都进不去。” 阿紫道:“你放心好了!我姐夫和杨大哥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如果他们都进不去恐怕这世上没有人能进得去了。” 赛杜康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将三人送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去远了才转身回屋。 第46章 半世情仇(一) 萧峰与杨过和阿紫一路向北走去山道上堆满积雪雪上没有脚印显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阿紫问萧峰道:“姐夫这老太婆如此固执我们用什么法子对付她?” 萧峰看着杨过道:“我乃一介粗人要抢别人的东西容易但要别人收下她不想收的东西真是让人头痛杨兄你有什么法子吗?” 杨过摇摇头道:“一时间还想不到什么法子。” 萧峰道:“这赛杜康又不肯说他与他妻子从前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让他妻子恨他恨得如此入骨。” 杨过沉吟道:“虽然他不说但我猜一定是因爱生恨人世间情是最怪的东西既能让人爱得死去活来也能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看来他从前定是做了极大的对不起他妻子的事才让他妻子如此恨他。” 萧峰叹道:“在这世上有一个真心爱你并且你也爱她的人就足够了为什么世人总不明白这道理?还要去伤害深爱自己的人?得到时不懂珍惜总要等到失去才后悔可那时已经晚了。”他想起了阿朱他一千遍一万遍地对自己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再也不去报什么父母之仇只求和阿朱到塞外牧羊可惜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了。” 三里路的山道对于三人来说顷刻之间就可走完但苦于毫无良策三人都放慢了脚步。萧峰和杨过在江湖上身经百战面对千军万马他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此时两人都皱紧了眉头均想:“那陆罗刹宁愿每日身受万针锥心之痛都不肯领赛杜康的情此人性子之刚烈与对赛杜康之恨可想而知拎着酒直接去和她说肯定不行总不能按着她给她硬灌下去但要暗中骗她喝下去又该用什么法子呢?”两人一向做事光明磊落这些骗人的花招一时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 阿紫忽咯咯一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萧峰和杨过抬起头来齐声问道。 阿紫道:“那陆老太婆对严老头恨之入骨我们明着跟她说肯定行不通那么只好想个法子骗她喝下去。” 萧峰道:“唯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但我想等把她的病治好了还得想个法子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才好他们都已是暮年之人不该再在仇恨或悔恨中度过余生。” 杨过点头道:“萧兄说得很对。但如今我们用什么法子骗她喝下这些酒呢?四十六年前她就知道这些是用来治她的病的我们即使不说她一看就会想到赛杜康那她还是会像四十六年前一样把这些东西扔出来。”他看着阿紫笑道:“阿紫妹子你有什么法子还不快快说来。” 阿紫道:“我这个法子得请你或我姐夫和我演一场戏把那陆老太婆引出来把我收留下然后我就每日偷偷地在她的饭菜里加些药酒让她不知不觉地喝下这样不仅治好了她的病还可以打探清楚她和严老头之间的恩怨以便想法子化解。(.)” 萧峰皱眉道:“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但你孤身一人去冒险我放心不下。” 阿紫听了嫣然笑道:“姐夫你不用担心只要她肯收留我就不会再害我你要是不放心开始的几天你就躲在暗处盯着就是了谅那陆老太婆也现不了。” 萧峰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 转过一个弯前面赫然出现一个小山谷苍茫的暮色中只见谷前的岩石上刻着三个大字“遗恨谷”字迹深细而潦草想是那玉面罗刹在极度伤心气愤之下用剑刻上去的。 杨过站住脚步道:“前面就是遗恨谷了阿紫妹子要演什么戏才能让陆罗刹收留你?” 阿紫笑道:“陆老太婆恨极天下负心的男子那她一定极同情那些被负心的男子抛弃的女子我们就在她的面前演一出陈世美抛妻如何?” 杨过拍掌道:“妙!还是女人了解女人的心思。” 萧峰亦笑道:“阿紫你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但陈世美我恐怕是演不来了还是让杨兄来演吧。” 杨过生性本狂虽然和小龙女有了十六年之约后性情内敛了不少但终究本性难移此时大笑道:“杨过别的不行演出戏还可以应付阿紫妹子该怎么演你只管吩咐就是了。” 阿紫道:“你扮一个负心的风流男子我扮你的妻子我把你在所有的情人都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叫嫣红也刚刚给我杀了你恨极了我一路追杀我到这里我逃入遗恨谷你也跟着追进来我们大声吵闹然后装着打一场架我打不赢你你要杀我我就大声哭骂应该能把那陆老太婆引出来。” 杨过接着笑道:“然后那陆老太婆就冲我动手我就装作不敌逃走但扬言等你一出谷我就找你算账这样她就不得不收留你了。” 阿紫拍手道:“对了!正是这样只是这陆老太婆不知会不会上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 “等等”萧峰忽然道“赛杜康说过谷内有一片泥潭杨兄进去肯定没问题但阿紫你就难说了杨兄又不能走在你前面探路还是等我先去探探路给你做好标记你按着标记走。”说完飞身跃起几个起落已进了谷中。 此时天色已黑月亮早早地挂在了天边它时而在云层里穿行时而又露出清冷的脸来。萧峰跃上靠谷口的一棵大树借着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谷内绿荫环绕怪石嶙峋内有一间小屋屋里透着一盏孤灯屋前是一大片泥潭和着水的软泥巴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如果不小心踏上去结果可想而知。以萧峰这样的顶尖高手要施展轻功硬闯过去当是不难但阿紫是绝计过不去的。 萧峰心想:这玉面罗刹至少也有七十岁了她要出谷时总不可能老费那么大的劲出来。其中必玄机泥潭里应该有可供下脚借力的地方。萧峰想到此处从树上悄然跃下观察了一下泥潭的形状忽然飘身而起朝泥潭最宽的地方扑去他想一般要入内的人都会选择泥潭最窄的地方施展轻功以便跃过去那最宽的地方连他这样的高手都没把握跃过去更何况是别人所以玉面罗刹最有可能把出入谷内的路设在这最宽的泥潭处但即使有人想到这一节也没人敢去尝试因为如果推测错误那就是灭顶之灾眨眼之间即会被泥潭吞没。 萧峰脚尖刚掂到泥潭立即感到脚下空荡荡的连忙提气而起踩向旁边的另一处如此连续起落三次终于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物仿佛是一根树桩之类的东西。萧峰借着树村桩提气用力在树桩附近的泥潭上如一只盘旋的鹰一样来回起落不一会儿已探出通往屋里的五根树桩并一一插以白花作标记。 “好!”杨过站在谷口见萧峰如此身法不禁低声喝彩。 第47章 半世情仇(二) 萧峰从谷内悄然跃出对阿紫道:“我已探明通路你踩着白花之处进去白花之下有树桩支撑。” 阿紫道:“事不宜迟等会儿那老太婆就睡觉了杨大哥咱们现在就进去吧。” 杨过笑道:“好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边追边骂她不出来咱们就大声叫嚷直到她出来为止。” “太好了!”阿紫轻声笑道“很久没这么玩过了姐夫我这就进去你来找我时用什么暗号呢?” 萧峰沉吟道:“等那玉面罗刹上当把你带进屋里后我就把药酒埋在屋后树林的一棵大树下以三朵白花作标记你每天去倒一点加在她的饮食里如果她起了疑心你就赶紧逃知道吗?” 阿紫点点头萧峰又道:“不过你也别怕我会每天来看你如果有什么危险我立即会现身怕就怕在我不在时她突然难。” 杨过接着道:“这样吧在阿紫妹子未取得玉面罗刹的信任之前我和萧兄轮流监视这里的动静确保阿紫妹子万无一失。[]” 萧峰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又对阿紫道:“我们要和你见面时就以三声鸟鸣为号见面的地点就在屋后的树林里。” 阿紫笑嘻嘻地答应了她天性好玩深以捉弄人为乐但在萧峰面前又不敢太造次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又有两位当世大侠保驾简直把她兴奋坏了当下对萧峰笑笑道:“姐夫我这就去了。”话未说完人已跃入谷中。 阿紫装作慌不择路的样子朝泥潭边奔去中途又装着被石头绊了一下故意摔了一跤她“哎哟”地一声惊叫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杨过从谷外跃进不紧不慢地追过来口里大声骂道:“贱人看你往哪儿逃!” 阿紫奔到萧峰作着记号的泥潭边飞身跃起踩在白花之处脚下虽然踩了一脚烂泥但落脚之处确有一根树桩样的东西支撑着。她按着白花标记身子在空中几个起落已跨过了泥潭。杨过跟在后面他怕已惊动玉面罗刹不敢施展轻功跃过去也踩着树桩跨过泥潭。他一面追着阿紫一面大声喝道:“贱人!拿命来!” 阿紫径直朝小屋奔去一面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对你那么好你竟要为那些该死的女人杀我!” 杨过恨声道:“你杀了别个也罢了但竟连我最心爱的嫣红也不放过我怎能饶你!” “哈哈哈……”阿紫尖声大笑道“我把她乱剑分尸痛快极了!看你以后怎么爱她!” 追到屋子前杨过装着刚好追上阿紫一掌朝她劈来这一掌用了不到一成功力去势也慢得很阿紫侧身避过顺势还了一掌朝后跃开叫道:“你这狠心短命的你真要杀了我吗?从前的旧情你一点儿都不念了吗?” 杨过恨恨地道:“你杀了我这么多女人我早和你恩断义绝了!” 阿紫装着用手去擦眼泪哭道:“你当初对我说要一生一世地待我好但没到一年你就另寻新欢难道那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吗?” 杨过喝道:“别再和我翻那些陈年旧账!老子喜欢爱谁就爱谁轮不到你来管!”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阿紫尖声道“凭什么说轮不到我管!” 杨过大声道:“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稀奇?偏你这个贱人要打翻醋坛子一口气杀了我七八个女人还杀了我的嫣红我……我绝不饶你!”说毕挥掌上前又朝阿紫击来。 “咳咳……”此时忽然从屋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阿紫心里暗笑忙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一面狼狈地躲避一面失声惊叫显得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杨过的掌风把阿紫的头击散她披头散地左躲右闪不住往后退眼看退到屋子的门前已无路可退阿紫靠在门上杨过一掌击出阿紫侧身躲避杨过的掌风擦着她的身子击在门上“砰”地一声闷响那看起来不太牢固的门被击开摔在地上。 阿紫站在门前惊恐地尖声道:“你真要杀我吗?” “没错!”杨过铁青着脸道。 “我们十九年的青梅竹马你……你就这么狠心!”阿紫声泪俱下。 杨过哼了一声冷然道:“别怪我无情这是你自找的!”说毕一拂右边空荡荡的袖子左手在空中一划成掌作势要朝阿紫击去。 “哈哈哈……”阿紫忽尖声长笑那笑声在黑暗寂静的深山里回荡显得凄厉无比“我段紫有眼无珠今日命丧在此我作鬼也不饶你!” “废话少说拿命来!”杨过右眼朝阿紫微眨左掌击出直取她的面门他心想闹了这么久连陆罗刹的门都给砸了她若要出手此时也该出手了。阿紫会意不再躲闪。眼看这一掌就要击在阿紫的身上杨过的心里不禁着急他的掌力虽然收放自如绝不会伤到阿紫但闹腾了半天陆罗刹怎么还没上当? 掌风已擦到阿紫的面前“啊!”她不禁失声惊叫。随着她的叫声她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人在后面提了起来当她落回地上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干枯而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真是有眼无珠!” 第48章 半世情仇(三) 阿紫转过脸去蓦地碰上了一张脸在月光和从屋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下那张脸上一条条伤疤纵横交错可怖之极。阿紫“啊”地一声尖叫往后倒退几步用手按着胸口骇然想道:这是人还是鬼? 那人见她如此惊慌竟桀桀地怪笑起来“丫头你看我像鬼么?这就是有眼无珠的下场!” 阿紫看着那人认出那其实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妇想必就是陆罗刹无疑。阿紫定了定神一个箭步躲到陆罗刹身后哀求道:“前辈求你救我!” 此时杨过朝陆罗刹喝道:“你这丑八怪别在这儿装神弄鬼!识相的就让开!” 陆罗刹盯着杨过连声冷笑“嘿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杨过大声道:“我管你这是什么破地方!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送上西天!” “这是负心男人的葬身之地!世上任何负心薄幸的男人到了这里都得死!”陆罗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狠毒阿紫和杨过虽然只是在演戏但这话听在耳里都不由心头一震。 杨过大笑道:“好!看你有没这本事!”话音未落一枚钉子样的暗器已“嗡”地一声劲射到他身前这种暗器的手法、度与气势在江湖上实属罕见但杨过是何等人物当即朝旁跃开但又装作躲避不及的样子让那钉子刚刚从他右边的空袖子穿过他“啊”地一声惊呼。陆罗刹连连冷笑左右手同时挥舞十几枚钉子铺天盖地地朝杨过射来看来她对世上负心的人真是恨之入骨一定要取其性命而后快。杨过见她动了真格自己又不能尽展武功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下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跃起后退奔到泥潭边按着来路踩着树桩狼狈而逃过了泥潭陆罗刹的暗器已是强驽之末杨过躲过几枚钉子气急败坏地叫道:“丑八怪!我就在谷外候着看你能护这贱人护多久!” “小贼忒猖狂!”陆罗刹忽飞身而起朝泥潭边跃去人在空中双手连挥暗器穿越空气的“嗡嗡”声响不绝于耳杨过连忙转身就逃一溜烟似地奔出谷去。 陆罗刹追到泥潭边见杨过已跑得没了影她恨声道:“小贼逃命倒逃得快!” 阿紫走到她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抽泣着道:“前辈救命之恩阿紫今生愿做牛做马来报答求前辈收留我。” 陆罗刹冷冷地道:“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人这是你当初种下的果你必须自己吃了它我不会收留你的你走吧。”说毕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阿紫跪行几步一把拉着陆罗刹的衣角哭道:“前辈!那狠心短命鬼恨我入骨必定还在谷外候着你若不肯收留我我也没活路了你送佛送到西杀了我罢我不想死在他手里!” 陆罗刹停下脚步看看阿紫喝道:“不许哭!为这种男人值得吗?!” 阿紫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恨声道:“这种男人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为他流一滴眼泪!” “嗯”陆罗刹点点头“你起来过了今晚上你就走我送你出谷我就不信他还敢拦我!” 阿紫凄然道:“他当然不敢拦前辈但前辈一回谷他就要杀我我又敌他不过我还是要死在他手上。” 陆罗刹想了想忽阴声问道:“你想不想亲手杀了他?” 阿紫连忙点头“想!” “好孺子可教!”陆罗刹见阿紫毫不犹豫地点头深感满意。她看看四周忽走到屋前坐在门槛上对阿紫道:“来丫头给我磕三个头我收你为徒!” 阿紫愣了一下但心如电转脸上立即装出无比喜悦之色跪前几步朝陆罗刹磕了三个头心想这戏演得可够真的了呼喝打骂连头都磕上了! 陆罗刹阴森可怖的脸依然毫无表情她冷冷地道:“本门规矩有三条你给我好好记住一不能对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动心违者杀无赦!二要以杀尽天下负心的男人为己任;三要将天下淫荡的女子杀绝!你做得到吗?” 阿紫当然想也不想大声道:“弟子谨遵师训今生今世永不敢忘!” 陆罗刹点点头道:“好你起来吧。”她站起来转身入屋阿紫跟着走进屋里。陆罗刹看看那倒塌的门对阿紫道:“你把门装好到厨房去睡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说毕径直走到屋角处的床躺下。 阿紫心里暗骂但脸上却装着感激涕零的样子借着灯光扶起那扇门忙乎了半天才把门勉强装上去。陆罗刹在床上冷哼一声骂道:“笨手笨脚!” “死丑八怪!”阿紫在心里回了一句她自小在星宿派长大虽然竭尽所能奉承师父师兄但有时也免不了被星宿老怪和那些刻毒刁钻的师兄呼来喝去所以现在与陆罗刹相处竟然游刃有余。她小声道:“弟子该是打扰师父了休息。” “去吧。”陆罗刹翻过身去不再说话。 阿紫端着灯转进旁边的厨房只见小小的一间斗室除了一个灶台其余地方几乎堆满了用作柴火的木头与枯草。阿紫将灯放在灶台上捡了些干净松软的枯草铺在地上她吹熄灯躺在枯草上身上又盖了一层枯草。 无论是在大辽还是在蒙古阿紫睡的都是高床软枕甚至在星宿海她也从不用睡这种地方。第一次睡在枯草上她只觉全身被刺得难受最要命的是没过一会儿她身上被跳蚤咬了几口又痒又痛她一边抓着一边在心里骂道:“丑八怪这样虐待姑娘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她又不禁想起萧峰“姐夫不知道睡了没有?不知他此时有没有惦记着我。”一想到萧峰阿紫的气就消了一半她觉得自己若能为萧峰赢得那些稀世美酒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第49章 半世情仇(四) “嘭、嘭”声响把阿紫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看见一根拐棍正在自己面前敲击着地面她一下子爬起来鼻尖差点儿碰到陆罗刹那鬼魅般的脸虽然昨晚已经见过那张脸但此时阿紫还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不过立即堆起笑脸来行礼道:“师父早!” “还早?太阳都老高了!”陆罗刹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煮饭?!难道还要我这个作师父的侍候你吗?!” “是弟子该死师父别生气。”阿紫连声答应着。 陆罗刹指着厨房里的瓶瓶罐罐道:“那个缸里装着的是面粉另一个里装着大米那个篮子里有一大块冻猪肉另一个篮子里有油盐酱醋和酒屋后的树下有一个坑里面藏有些土豆和蔬菜你每天就负责做饭要是吃得我高兴过几天我就教你武功让你去杀了那负心汉。” “谢师父师父真是弟子的再生父母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侍奉师父。”阿紫拍马屁之功简直是信口拈来“即使阿紫没有福气蒙师父传授武功只要能陪在师父身旁阿紫也就心满意足了。” 陆罗刹冷笑一声“嘿嘿嘴巴挺甜你就不怕看见我做噩梦?” “师父宅心仁厚救了弟子弟子粉身碎骨都难以为报在弟子心中师父就是我最亲的人见着师父我心里就充满了温暖怎么会做噩梦呢?” “好了别买嘴乖了”陆罗刹放缓语气道“快做饭去。[]” 阿紫笑着应了借口要去屋后的树下拿些土豆和蔬菜跑了出来。她在心暗骂:这个死老太婆夜里没让我睡安稳白天还要我做饭侍候她!但转念一想:她要我做饭正好每天可以偷偷地在饭菜里调些药酒倒不用费什么心思了。想到此处心里的闷气才平伏了些。 阿紫依着萧峰所说的标记在树林里找到那棵埋着药酒的大树她把药酒挖出来倒了些在一个小瓶子里又将酒坛子埋好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从树上飘下低声叫道:“阿紫!” 阿紫回过头来见了那人不禁喜道:“姐夫!” 萧峰朝她摆摆手拉着她走到密林深处问:“那陆罗刹没有难为你吧?” 阿紫恨声道:“这个老太婆让我睡厨房!害得我被虫子咬了一夜现在浑身还在痒!白天还让我给她做饭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东西呢!这样折磨我。” 萧峰不禁笑道:“你也折磨的人多了天网恢恢这回也该你受受苦了。” 阿紫噘起嘴来“哼要不是为了你爱喝酒我才不受这些罪呢!现在你还笑人家!” 萧峰忍着笑道:“好委屈你了你凡事还是要小心些别露出破绽来我瞧她脾气有点儿怪。” 阿紫得意洋洋地道:“那你倒是放心她一点儿没起疑心还收了我作徒弟呢!” “哦?她为什么收你作徒弟?”萧峰甚觉奇怪。 “她要我杀尽天下所有的负心汉所以要教我武功。” “看来赛杜康真是负她不浅竟让她恨透了天下的负心人可惜这种人是杀也杀不绝的。”他看看四周对阿紫道:“你快回去吧我和杨兄这几天都会在这里守着一旦有事你就大声叫唤我们立刻来救你。” 阿紫点点头快步走出树林来到屋后的大树下按着陆罗刹所说揭开土坑的盖子拿了些土豆和蔬菜放在篮子里才转身回屋。 阿紫曾跟着程英学过些烹调技巧虽然不精但应付这个陆罗刹倒是绰绰有余她和面擀皮切肉剁馅包了一顿饺子煮了一小锅汤还炒了两个小菜。陆罗刹四十多年来没离开过遗恨谷所有一切日用品都是山下定时送来因日子总在仇恨与寂寞中度过饿了就胡乱找些东西填填肚子。今日乍一尝阿紫包的饺子与炒的小菜竟觉十分美味。 阿紫打量着她的神色“师父弟子做的饭还合您胃口吗?” 陆罗刹冷冷地道:“还可吃得。” 阿紫笑吟吟地道:“那好以后我就变着花样给您做只是材料太少想做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陆罗刹瞟了她一眼“要什么材料可写在纸上待每月十五山下有人送粮食来他会按着纸上所写在下月送来。” 阿紫恍然大悟“哦我说呢这些米面打哪儿来原来是有人送来不知送东西的是您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一个屠户罢了!”陆罗刹甚觉不耐烦“你啰啰嗦嗦问这么多干嘛?闭上嘴吃饭!” 阿紫不敢再问连忙低头吃饭心里却暗笑:闭上嘴怎么饭呢? 陆罗刹忽然停了筷子盯着阿紫厉声道:“怎么每样菜都有酒味?汤里也有酒味连饺子馅都全是酒味?你在捣什么鬼!” “师父您觉得这样不好吃吗”阿紫虽然暗暗吃惊但表面却故作委屈道“我做菜一向喜欢放酒那样味道会好些而且现在天寒地冻我想着多放些酒能驱寒气。” 陆罗刹盯着阿紫目光渐渐平和心想:她说的倒也有理而且看她样子也不像说谎。 她做梦也想不到阿紫是说着谎话长大的玩弄这些小伎俩于阿紫来说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 阿紫继续小声道:“您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少放些就是了但味道可能就没有这般好了。” “不必了就这样做。”陆罗刹收回盯着阿紫的目光道“就像你说的喝点酒也好能驱寒。”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脸色大变全身抽搐般颤抖牙齿上下作响。 阿紫纵然大胆忽然见她如此模样也不禁吓了一跳“师父您怎么了?” “我……我……啊!”陆罗刹滚在地上手捂着胸口痛苦地哀嚎翻滚着她可怖的脸变得青紫扭曲。 阿紫想起赛杜康曾说过陆罗刹身中寒毒每日中午作有如万针穿心。她探头看了看门外的太阳正是中午时分想来必是寒毒作无疑。阿紫看着陆罗刹在地上厉声惨叫心想:这寒毒作看来比死还难受怎么这老太婆宁愿身受这种痛苦也不喝能治她寒毒的药酒?这世界上竟有这么笨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她幸灾乐祸地看着陆罗刹在地上翻滚心里骂了几百遍“活该”她知道陆罗刹此时痛得神志不清绝不会留意到她的表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陆罗刹的叫声渐渐平息阿紫才奔过去伸手扶着陆罗刹的身子满脸惶恐焦急之色“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第50章 半世情仇(五) 陆罗刹双目紧闭用力地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着身上的剧痛她如枯枝般的手在空中颤抖着隔了半晌才气若游丝般道:“扶……我起来。” 阿紫手上用力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只见她闭着双眼不住地喘气身子栗栗抖“冷……被……子。”阿紫赶紧到床上抱了棉被过来盖在她身上但她裹着被子还是在抖。 没过一会儿陆罗刹抖着身子叫道:“水……给我热水。”阿紫盛了一碗热水又偷偷地在水里放了些药酒端到她面前喂她喝下去。陆罗刹正在迷糊间一仰脖喝了下去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味道。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陆罗刹的身子才渐渐停下来不再抖。阿紫见她清醒赶紧蹲在她身旁仰起脸来眼泪汪汪地道:“师父您吓死弟子了。” 陆罗刹不禁伸手抚着阿紫的头用微弱的声音道:“丫头师父还死不了。”多少年了寒毒作时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关心过她连拿张杯子端杯水的人都没有如今来了个阿紫虽然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但阿紫在身边照顾着嘘寒问暖竟让她与人世间隔绝了几乎五十年的心有了一丝感动。她觉得这次作似乎比以往作的时间短了些她以为是盖着被子喝了热水之故根本想不到是因喝了阿紫的药酒。 阿紫被她枯枝样的手抚着头感觉很不舒服她站起来道:“我再给您倒碗热水来。” 陆罗刹抬起疲倦的眼睛喘着气道:“不必了我不渴你坐下吧。” 阿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小声问:“师父您是不是中了毒?” 陆罗刹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中了什么毒?” “寒毒。” “什么时候中的?” 陆罗刹忽然睁开眼睛目光狠得吓人一字一顿地道:“四十九年前一个黑夜我永远不会忘记!” 阿紫在她狠毒的目光注视下不禁身子抖她自己已经够狠了在星宿派比她更狠的人她也见识过不少但她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狠毒的目光甚至连想都想不到世上竟有那么狠毒的目光。她立时想转身就逃但听得陆罗刹咬牙切齿地道:“严馥!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狠……哈哈……”她忽然充满怨毒地仰天而笑“我要看着你受尽折磨先我而死!” 听见陆罗刹唤严馥的名字阿紫惊魂稍定她心里一动趁机问道:“师父严馥是何人?” 陆罗刹侧过头来目露凶光阿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她仿佛要吃人的狰狞的面容阿紫怯怯地道:“师父您别吓我我说错话了吗?” “你给我记住严馥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陆罗刹收回目光狠狠地道。 “弟子记住了”阿紫见陆罗刹目光稍缓又继续问道“师父如此恨他难道是他害你中的毒?” 陆罗刹忽又侧过头来冷冷地道:“你问得太多了小心我赶你出谷!” 阿紫忙站起来道:“弟子该死又惹师父生气了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赶我出谷。[]” 陆罗刹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出去劈柴我要休息一会儿。” 阿紫心里暗骂嘴里却无奈地答应着还要装着很勤快的样子到厨房里抱了一把木头出来放在屋外的空地上。忽听得陆罗刹道:“把厨房里的柴火都劈了练练手力过几天我教你使暗器的功夫。” 阿紫看看几乎堆满半个厨房的柴火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心里恼怒之极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装着感激涕零的样子道:“谢师父恩典。” 来到屋外阿紫抡起斧子朝竖着的一段木头狠狠劈去嘴里暗骂:“劈死你这个丑八怪死八婆竟敢欺负本姑娘!”她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一斧子下去没有把木头劈开反而把木头砸倒了。如此劈了一会儿木头没劈几根她却已经气喘吁吁。她恼怒地把斧子一扔坐在门槛上休息。 “快给我劈不许偷懒!”屋里传来陆罗刹的骂声。阿紫无奈只得又站起来继续劈着。没过一会儿她觉得腰酸手疼起来但只要她稍稍停一下陆罗刹听不到劈柴的声音立时就又是一顿训斥。阿紫心里怒极暗中把陆罗刹翻来覆去地咒了上千遍但为了萧峰她不得不强忍着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继续劈柴。 劈了半日她实在累得不行了手再也抬不起来她朝屋里道:“师父我实在没力气了我歇会儿明天再劈行吗?” “不行!日头还没偏西呢快劈!”陆罗刹停下来咳了几声继续道“用暗器最讲究手劲我玉面罗刹收的弟子可不能让人笑话。” 阿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扔了斧子一下子坐在门槛上尖声道:“你逼死我我也劈不动了!” “哎呀你这丫头竟敢这么和我说话!”陆罗刹拄着拐杖慢慢从屋里踱出来见阿紫满头大汗地坐在门槛上喘气外衣脱在一旁里面的衣服全湿透了。陆罗刹恨声骂道:“真没用劈一会儿柴就累成这样子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阿紫撇撇嘴道:“什么扬名立万?我才不稀罕呢!” “什么?”陆罗刹将拐杖重重一敲“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连师父的话都敢反驳!” 阿紫正想反唇相讥忽听得屋后的树上传来三声鸟鸣阿紫猛地想起与萧峰相约的暗号知道是他在提醒自己要忍耐。当下唯有装作惶恐之状站起来垂着手道:“弟子不敢只是我从没想过要扬名立万所以一时冲撞了师父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再原谅弟子一回吧。” 陆罗刹瞪着混浊不清的眼睛看着阿紫停了半晌才冷冷地道:“你给我听好了你既然已拜我为师入我罗刹门下就不能给我丢脸。以后要再敢偷懒必以门规处置!”四十九年来陆罗刹孤伶伶一人在这遗恨谷里生活是仇恨支持着她在孤寂中度过愤世嫉俗让她心理极度扭曲要是换了别人这般冲撞她她立时就会翻脸起杀机但这个阿紫先是让她因同病相怜将其收留现今又为她做饭为她斟茶倒水还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竟让她被仇恨占据了四十九年的心冒出一丝温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天一夜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了。 “是师父”阿紫答道“从今往后师父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绝不皱一皱眉头!” 陆罗刹嘿嘿冷笑了几声“别买口乖到那时只怕你逃得比兔子还快。” “不”阿紫仰起头来大声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只要您吩咐阿紫万死不辞!” “好!你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日后为师要你去杀一个人。”陆罗刹双目微眯咬牙切齿地道“只要杀了这个人让我的大仇人伤心欲绝、受尽折磨我死也瞑目了!” 阿紫立即问道:“师父要杀的是谁?弟子现在就去杀了他!为师父除去心头大患。”心想要办别的事或者不易但杀一个人对于萧峰和杨过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第51章 半世情仇(六) 陆罗刹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再练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合我们师徒之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而我曾立下重誓不出此谷……看来此仇是报不了了。(.)”说话间神情既悲苦又沮丧。 “那倒未必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也不一定要靠武功取胜还有很多别的法子。”阿紫微微笑道。 陆罗刹摇摇头道:“此人精明得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常人无法接近你这种小丫头恐怕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就送了命。” 阿紫还待问下去陆罗刹却转头看着西下的夕阳道“日落西山了你快去做饭别再啰嗦。” 阿紫不敢再问唯有转身进屋做饭这回她不再往饭菜里混药酒心想每日趁着陆罗刹寒毒作之时灌她几碗更方便快捷。 冬日的天说黑就黑陆罗刹和阿紫在微微跳动的灯光下吃着晚饭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陆罗刹忽然问:“怎么这味道和中午吃的完全不一样?” 阿紫眨着眼道:“我怕师父您吃不惯酒味所以晚上就不放酒了。” 陆罗刹道:“你这丫头倒挺会见风就是雨我是只随口说说你就当了圣旨。” 阿紫笑道:“师父的话当然是圣旨弟子只盼把师父伺候好让您过得快快活活。” “快活?”陆罗刹咬着牙道“大仇未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 阿紫正色道:“师父您的大仇就是我的大仇请师父告知详情弟子定将大仇铭记在心就是拼了性命弟子也要为师父报此大仇!” 陆罗刹侧头看着阿紫隔了半晌才放下碗筷沉声道:“好!你已入我门下也该让你知道。”她双目微眯直直地看着远方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神色甚是可怖。 “我出生在一个武林世家我爹以使暗器闻名于江湖我幼承家学也练得一手暗器功夫十几岁时就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人送外号‘玉面罗刹’。我还在娘胎的时候就被我爹与一家姓唐的武林人家指腹为婚许配给那个还未出世的唐家大少爷。唐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他们家的大少爷也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为人极为敦厚老实每次见着我我没脸红他倒成了红面关公。他们家还有一位二小姐为人刁蛮骄横以为有几分姿色便自大狂妄。自小我爹就爱带我到唐家串门唐伯父是极热情好客的虽然那时我还很小但他已经完全把我当自家人看待了。但除了唐伯父在唐家我没一个喜欢的唐凌也就是那个唐大少爷他自小就木讷也不爱跟小女孩一起玩见着我总是躲得远远的。那个唐二小姐唐芸见着面不是和我吵架就是和我争东西我们俩谁都不让谁吵不赢或者争不赢她就会一面倒在地上打滚一面哭声震天动地直到把我爹和唐伯父哭出来为止每次我爹看到这种情形总要狠狠地骂我一顿然后抢过我手里的东西给唐芸。唐芸立时就会止了哭声拿着我们争的东西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虽然我很生气但在我爹面前我不敢和她争。我爹和唐伯父走后如果她还在我面前炫耀我立时又会冲上去和她扭作一团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她那嘲弄的眼神。 “有一次我在后花园抓到一只受伤的鹦鹉她见了要我给她我不肯她就伸手来抢我可不和她客气挥拳就打。我们自幼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学武功其时也学会了些招式于是两人拳脚交加地打起来各不相让。我生平逞勇好斗被江湖人被为玉面罗刹和小时候老和她打架脱不了干系。她年纪比我小渐渐招架不住于是就地一滚滚在地上放声痛哭。我不理她从怀里拿出疗伤的药我们用暗器的身上总会带着解毒疗伤的药我挑了一点敷在鹦鹉受伤的腿上又撕了手帕的一角给它包扎伤口。这时我爹和唐伯父从厅里出来了我爹指着我喝道:‘秋儿你又欺负你唐家妹妹了!说了多少遍了你比她大凡事应该让着她你怎么又和她争东西呢?’我低着头没有吭声心想明明是她不对你为什么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唐伯父一面笑着对我爹道:‘小孩儿玩耍争吵是常有的事陆兄何必认真别吓坏了世侄女儿’一面转头对躺在地上的唐芸道:‘芸儿快起来看把新衣服都弄脏了。’唐芸听了更加放声大哭在地上滚得像条泥鳅一样。我爹俯下身子去拉着她的手哄着问她‘好芸儿你要什么?叔叔给你问秋姐姐要来。’唐芸哭道:‘我要她手里的鸟儿。’我爹站身来让我把那受伤的鹦鹉给她我不肯我爹就火了伸手过来勒令我给他唐伯父知道我爹的牛脾气忙护在我身前道:‘陆兄你这样会吓坏孩子小孩子家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动气?’我爹怒气冲冲地道:‘都是我平日惯坏了她目无尊长也不懂得爱护兄弟姐妹。’又沉着脸冲我喝道:‘你真的不给?’我看着他铁青的脸心里又委屈又害怕怯怯地把扑腾着翅膀的鹦鹉递给他他转身就给了唐芸。然后和唐伯父往厅里走去全然没有看见我眼里滚来滚去的眼泪我自小没有了娘在我爹的调教下我极少在人前流泪受了再大的委屈我也会忍住不哭。唐芸拿了我的鹦鹉后玩弄了一会儿忽然朝我怪怪一笑说让我看出好戏然后起身就走我好奇心起就跟在她后面看她究竟玩什么把戏。她奔到厨房里‘猫猫’地叫了几声一只大花猫从桌子下钻出来亲热地蹭着唐芸的腿唐芸忽然把手里的鹦鹉扔在脚下那猫‘喵’地一声跳起来地朝鹦鹉扑去我站在门口一声惊呼还没叫完那猫已把受伤的鹦鹉扑倒一下子把它叨在嘴里鲜血立时把鹦鹉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染红一滴一滴地沿着我给它包扎伤口的帕子流下来。虽然我几乎从来不哭但那次我还是忍不住哭了。从此以后我更加憎恨唐芸无论唐伯父对我有多好也无法冲淡一丝我对她的恨意。” “她那双眼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嘲弄我一样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每次看见她那双眼总让我火冒三丈。而她看见我生气她就高兴看见我倒霉她就幸灾乐祸所以她一直在变着法子让我生气让我倒霉。因为唐芸我越来越不喜欢去唐伯父家只是被我爹逼得狠的时候我才一年勉强去一两趟。渐渐长大后我和唐芸的互相厌恶憎恨已经深入骨髓我爹再怎么逼我我都不肯去唐家。而且我实在不喜欢那个既木讷又害羞的唐凌嫁给这样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快活。但我爹却很喜欢唐凌待他比待自己的儿子还要亲。” 第52章 半世情仇(七) “我十七岁那年我爹和唐伯父就开始商量我和唐凌的婚事四处张罗着准备办喜事了。我看再也拖不下去就对我爹说我不想嫁入唐家因为我不喜欢唐凌更不喜欢和唐芸同处一屋檐下。我爹一听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到你作主!再说唐凌有什么不好?你上哪儿找这么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你和唐芸自小玩大能有什么仇恨?而且她终究是姑娘家迟早要嫁出去的她能碍你什么事!’他吹须瞪眼气得呼呼喘气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大的火。可是为了我的后半生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明明是我嫁又不是我爹嫁我不喜欢唐凌往后受罪的是我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要听那狗屁不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下我也站起来道:‘我说不嫁就是不嫁你逼死我都没用!’我爹一听这话更火了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扔下一句话:‘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说完拂袖而去。我知道无论我再怎么反抗我爹都不会改变主意。那天晚上我坐在黑暗里想了很久想起往后要和唐凌过一辈子我就觉得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再没有任何乐趣。看着窗外月摇梅影我不禁愁肠百转往后再美的景色我都不再有心思去欣赏依着我爹的意思嫁入唐家我只会剩一副躯壳。(.)我真的不甘心我为什么要往这个我还没来到世上就早已为我设定好的圈套里跳?难道是命中注定吗?想到这里我狠狠地对自己说:不就算是命中注定我也要用尽我生平的力气去挣扎我不是牵线木偶不可以任人摆布!决心一定我就开始想方设法地逃婚。自从我和我爹吵了一架后他好像也意识到我不会就此罢休我去到哪儿都有三四个人跟着我而且还不允许我出远门。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我再不逃就逃不掉了。每次我借故到市集里买东西的时候我都用尽办法想甩开跟随的人但那些人就像早已明白我的心思一样任我怎么骂他们他们也不作声默默地跟在我身旁不离我半步。有一次我骂得口水都干了他们依然充耳不闻我实在忍无可忍动手搧了他们几个耳光让他们不要跟着我但他们就像木头人一样脸上现着我的五个手指印仍然一声不吭还是像影子一样跟着我。虽然我外号叫玉面罗刹但当时我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了我总不能再用暗器去射这些自小看着我长大的忠实的奴仆们。甩脱他们是不可能的了我唯有另想办法。” “这一天唐家送了彩礼来我爹很高兴大摆延席宴请全府上下的人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喝醉了我爹也喝得醉熏熏的我心想逃走的机会来了。(.)我扶着我爹回他的房里然后吩咐奶妈和丫环先回去睡我陪陪我爹再回去。我爹倒下床后一下子就睡着了。平常他每天晚上都要到我房里来看着我睡下还让奶妈和丫环陪在我房里睡然后再把门从外面锁上他才放心。我看着我爹花白的头眼泪一下子流出来虽然我心里真是舍不得离开他但没法子我一定要逃走。我将早已写好的信压在他的枕下然后悄悄往后院跑去平时我就算在家里也有人跟在身后行动很不方便那天晚上大家见我爹高兴都放松了警惕我很顺利地到了后院那时候我的轻功还不足以翻越那高高的围墙后院的门由一个姓顾的老头儿把守他那天也喝多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桌子上的灯还亮着按规定他要等敲过三更后才能睡觉府里晚上是不开正门的办事的人都走后院的门。我知道奶妈还在等着我回去稍为耽搁一下我可能就逃不掉了当下我悄悄地走到老顾头身后伸手在他腰间解下锁匙所幸他正睡得沉并未觉。我开了后院的门此时已快三更了我怕被家人现于是展开轻功狂奔起来。跑了一会儿我觉得似乎总有一个人在跟着我但当我回头看时却又不见人影。当时深更半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我却明明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我们练暗器的自小就开始练听风辩影所以很细小的声音都能听见。当时正是七月十四鬼节过了没多久我回了几次头都见不到人心里不禁毛骨耸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朝前跑但那轻微的脚步声始终跟在我身后。我又急又怕慌不择路地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我累得已经快跑不动了但我还是不敢停下来我怕身后跟着我的那个鬼魂会一下子扑过来。忽然我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我重重摔在地上一时竟累得爬不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一下子逼近我不敢回头害怕得大哭起来。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你为什么哭?’我猛地回过头去正碰上一双含笑的眼睛虽然是在黑夜里但那双眼睛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我的鼻子几乎碰上那人高挺的鼻子我连忙爬起来又看了看那人在月光下只见他剑眉俊目英气逼人想起刚才的脚步声我还心有余悸我压低声音问他:‘刚才跟在我身后的是你吗?’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是我我吓着你了吧?’我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伸手就给他一掌但手掌却在半空中被他抓住他笑嘻嘻地道:‘打是亲骂是爱你不是刚见面就看上我了吧?’我更是生气另一只手又是一掌打过去却又被他一把抓住他内力明显比我高出一大截我双手被他抓住丝毫动弹不得他的脸就对着我的脸双眼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又羞又怒叫道:‘放开我!’谁知他非但不放开还凑近来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笑道:‘真香!’我梦也想不到他这么大胆我一下子羞红了脸竟忘了生气……” 阿紫笑着插言问道:“嘻嘻……这人是谁?竟会看……啊竟敢这么大胆对师父您无礼?”她心里却暗道:“这人看来是瞎了眼竟会看上这么个丑八怪虽然她现在老得快死了但想来年轻的时候也美不到哪儿去。”但这些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陆罗刹看看阿紫嘿嘿地笑了几下“丫头别看我现在老了又满脸刀疤但我年轻的时候容貌绝不比你差半分。” 阿紫连忙正色道:“那还用说!师父号称‘玉面罗刹’当然是世间少有的美人想当年师父艳冠群芳回头一笑百媚生让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得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好了好了别再胡说八道了!”陆罗刹打断阿紫的话道“不过当时心仪我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我从来没对谁动过心可是偏是对他一个风流成性的浪子一见钟情或许正因为他的风流不羁才让我身不由己地爱上他。” 阿紫转了一下眼睛问道:“他就是严馥?” “没错他就是严馥前世注定的冤孽。”陆罗刹叹了口气道“虽然我现在恨他入骨但当年我确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第53章 半世情仇(八) 阿紫问道:“后来怎样?” “后来我挣脱他的手站起来想走却现脚已经扭伤了走一步就钻心地痛我怕我爹追上来心里一焦急也顾不得痛咬着牙勉强往前走但没走几步我就撑不住了脚下一软又摔在地上。他一直站在身后看着我这时他二话没说走上前来在我脚伤处涂了些药那药其实是一种药酒我至今还记得它散着一股酒的味道。涂完后他忽然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展开轻功朝城外奔去。我又羞又怕挣扎着叫道:‘放开我!’他低声道:‘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听了他的话虽然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但我却不再害怕。只听得他问道:‘你深更半夜地跑出来干什么?’我告诉他我爹要逼我嫁人所以我就逃了出来。他听后笑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竟敢逃婚!’他忽然低头看着我道:‘不过我喜欢我最看不惯世俗的陈规陋习我和你倒是天生一对。’我虽然觉得他太过轻浮但心里却一点儿都恼不起来反倒希望永远被他这样抱着听他言笑无忌地说话。来到一片树林旁他清啸一声从林子里跑出一匹马他把我抱上马背自己再翻身上马从我身后伸过手来握着缰绳他笑道:‘我带你逃得远远的让你爹永远找你不到好不好?’想起从此永远见不着我爹我心里很难过但我知道如果被我爹抓回去我就没有活路了我是一定要嫁给唐凌的而且我再不会有机会逃出来。(.)我又想从此能和这个人在一起日子该是如何地让人向往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着我我心里一阵慌乱忙转过头去小声道:‘好我们到天涯海角去。’他哈哈大笑一提缰绳那马载着我和他飞驰起来……” 陆罗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双眼出神地看着桌上跳动的灯火。 阿紫看看她忍不住问:“后来又怎样?” 陆罗刹抬起头来“后来?后来我就和他好上了跟着他走南闯北他家是酿酒世家但从不轻易将所酿的酒送人许多富豪贵族以千金相求也未必能求得一坛酒。传到他这一代他父亲早逝就剩他一人继承祖业他更是惜酒如命几乎从不送人。却又十分喜欢酿酒无论走到哪儿他都会留心收集酿酒的材料。从前他虽然风流但自从遇到我后他风流的脾性收敛了不少平日除了酿酒就是陪着我四处游玩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快活的。” “我逃婚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唐伯父和我爹在江湖上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件事一传开来他们都觉得脸面很过不去于是四处派人查探我的下落。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但最终还是被他们现了行踪查探的人立即通知了我爹我爹来找我时严馥刚好出去找酿酒材料我爹轻而易举地把我抓了回去。他一路上铁青着脸一句话也没和我说他并没把我带回家而是去了唐家。在唐家众目睽睽之下我爹要我下跪给唐伯父认罪我死活不肯我觉得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下跪?我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狠狠地扇了我两耳光这是我自出娘胎以来他第一次打我我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唐伯父、唐凌和唐芸都在厅里唐凌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是他唐芸撇着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唐伯父沉着脸坐在厅中间我爹打了我两耳光后他忽然站起来对我爹道:‘陆兄你也不必动怒既然秋儿已经回来只要她回心转意我唐家依然会用八人大轿娶她过门。对外面我们就说是秋儿得了失心疯一时迷失了本性在街上走丢了后来清醒了又回到家来我们延请名医如今已经治好了她的病。接下来我们就大摆宴席把他们的婚事办了这样就堵住了江湖上悠悠众口也可挽回唐、陆两家的脸面陆兄你看如何?’我爹一听连连拍手‘妙啊难得唐兄竟有如此胸怀对小女并无嫌弃之意兄弟教女无方真是惭愧。’唐伯父摆摆手道:‘陆兄你我相交多年又即将成为亲家客气话就不必讲了咱们还是抓紧把婚事办了吧。’我爹连连点头道:‘好明天就请人看个良辰吉日一切原来都准备好了的也不用再花太多功夫去筹备。’我听着他们的对答心里怒极我冷笑着大声道:‘你们不用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嫁给唐凌的!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唐伯父霍地站起来满脸怒容他向我爹一拱手道:‘陆兄令爱千金之体我儿无德无能实在高攀不起!还请陆兄将令千金领回去唐某不送了!’说完拂袖而去。唐凌也站起来跟着他爹往后堂而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充满了愤恨与悲伤我忽然觉得我有点儿对不起他无论如何因我逃婚在江湖上确是让他声名扫地了。” “我爹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唐芸走到我爹面前尖声骂道:‘亏你陆家还自称什么名门世家连女儿都不会教!要是我早一头撞死算了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这贱人实在欺人太甚了我冲上去喝道:‘你凭什么跟我爹这样说话!有事冲我来我就是看不上你哥哥你能拿我怎样!’唐芸瞪着眼睛还没说话我爹伸手又给了我一巴掌他气得全身抖指着我道:‘你……你……气死我了!’唐芸在旁冷笑道:‘陆家出了这么一个女儿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江湖上混?’我爹盯着我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铁了心不嫁唐凌?’我点点头大声道:‘是我知会嫁给严馥这些日子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唐芸‘呸’地一声轻蔑地道:‘世间竟有这么不知羞耻的贱人真是闻所未闻还不赶紧拉出去乱棍打死!留在这儿丢人现眼!’我爹冲她大声喝道:‘你住嘴!’唐芸看看我爹冷笑几声道:‘恼羞成怒了?你教出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塞住别人的嘴吗?不过你的家事我也懒得理以后我们唐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不要再死皮赖脸地往我们家跑。’说完转过身去施施然地走了。 第54章 半世情仇(九) “我气极真想冲上去揍她一顿这时我爹却冷冷地对我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爹我陆家没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有如五雷轰顶我一下子呆若木鸡眼泪滚滚而下我叫了声:‘爹!’我爹却背过脸去厉声道:‘你快滚!从此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我知道我爹的性子知道再说也没用唯有流着泪跑出唐府。我躲在墙角处看着他走出唐府很快消失在人海里想起从此不能相认也不能再见我真是心如刀绞。” “我回到严馥身边时他正焦急地四处找我见我回来一脸的憔悴他没问什么只是对我道:‘我们把婚事办了吧我怕你又不见了。’我点头同意心里终于平静了些我失去了一个亲人又找到了一个亲人。拜堂的那一天严馥大摆宴席宴请了许多江湖中人虽然我盖着红头盖但耳里却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议论:‘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飞影神钉陆风的女儿陆秋外号玉面罗刹从前曾许给寒掌无敌唐仲良的儿子后因这个玉面罗刹看上了赛杜康严馥私订终身所以就毁了和唐家的婚约为此飞影神钉还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个玉面罗刹还真是不知羞耻……’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爹和我断绝关系的事已经传遍了江湖但不管别人怎么非议我也不后悔这样做。我爹和唐家也知道我嫁给了严馥他们觉得我让他们颜面扫地更是恨我入骨。” “和严馥成亲后过了一段日子他的风流毛病终于作了。他有时夜不归宿在青楼留恋忘返我心里很痛苦跟他闹了几次他收敛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又依旧如故。我实在忍无可忍离家出走了三个月他才慌了起来四下里找我怕我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他找到我后劝我回家说他不能没有我我要他答应从今往后不再上青楼他一口答应说今后只会对我好我心一软就原谅了他跟他回了家。[]回家后他确是说到做到不再在青楼出入。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在外面又有了女人虽然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我无法容忍我的丈夫四处留情最可气的是还没等我找到那些贱女人她们竟然找上门来了。那天我正准备出门忽然走进来两个女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她们一进门就盯着我气势汹汹地问:‘你就是玉面罗刹?’那时我虽然察觉严馥有些旧病复的模样但绝没想到他的情妇竟敢找上门来我点点头满腹狐疑心想我已经很久没在江湖上行走了怎么倒有人找碴子找上门来了?那个穿黑衣的女人道:‘我们姐妹都和严馥相好我们想跟他过一辈子但这个没良心的说家有严妻不许纳妾今天我们自己找上门来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凭什么不让严郎娶我们!’我一听真是气得肺都炸了隔了半天才冷笑着说出一句话来‘好!你们若是有本事何必做妾把我杀了坐正岂不更好!’那白衣女人道:‘你道我们不敢吗?在江湖上我们黑白双姝杀一个人也就和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我本想狠狠教训她们一下就算了但听她的话我立时动了杀机我站起身来说道:‘好!’左袖一挥右手的暗器已出手我的暗器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那两个狗屁不通的黑白双姝还以为我是浪得虚名嘿嘿我一招就取了那白姝的性命我的追命钉正正钉在她的咽喉上另一枚追命钉钉在黑姝的脸上不出三天她的脸就要溃烂我倒要看看变成丑八怪后的黑姝严馥还怎么爱她!那黑姝捂着自己的脸惊得呆了。我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她呆了半晌才如惊弓之鸟般抱起白姝的尸体仓皇而逃。” “我虽然出了气但心里一点儿都不痛快想起严馥我又气愤又伤心。一直坐到黄昏严馥才回来我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他惊得脸都青了瞪着眼睛问我:‘你真的把白姝杀了?’我冷笑道:‘当然真杀了!怎么?你心疼了?’他长叹一声颓然坐在椅子上用手掩着面隔了半天才道:‘都是我害了她们。’我见他这副伤心的样子心里气极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一个箭步追上来拉着我的手道:‘秋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杀也杀了我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只求你别生气再原谅我一回好吗?’我回头看着他道:‘你这样死性不改的人还让我怎么相信你!’他想了想拔出剑来道:‘我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他说毕挥剑朝自己左手的小指削去我一惊伸手去阻拦但已然来不及他硬生生地把一截手指削了下来道:‘如果以后再犯就让我有如这只手指一样被你一剑削成两截!’我又急又心疼一边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伤口一边道:‘你何苦这样?我相信你就是了。’自此他真的痛改前非不再拈花惹草直到有一天他遇到唐芸那个贱人……” 陆罗刹忽然停下来神情无比痛苦仿佛触到了一个巨大的伤疤。 阿紫问道:“唐芸?就是拿你的鹦鹉去喂猫的那个唐家小姐?” 第55章 半世情仇(十) 陆罗刹咬着牙道:“是就是她!”她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那时我已经怀孕心里充满了喜悦严馥最初也十分高兴常常寸步不离地陪着我连门都极少出。[]有一天他的一个结义兄弟阮英头破血流地来找他说是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欺负了让严馥一定要为他报仇要不在江湖上就没脸见人了。严馥是极重义气的人当下二话不说提了剑来向我告别说出去教训完那黄毛丫头就回来。我想这是义不容辞的事纵使担心他的安危但也不能阻止他去。他走后我天天都在盼着他回来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却毫无音讯。我心急如焚不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过了一个月依然盼不到他的一点儿消息我决定出去找他当时我日夜担忧他的安危又加怀孕反应人极度憔悴身体也很虚弱。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我出了门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向路人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他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踪迹全无。我想他肯定出事了心里悲痛欲绝也不辩东南西北疯了似地四处寻找。找了半个月什么音讯都没有极度的悲伤让我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连马也骑不稳有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造成小产孩子刚四个月就没了。我在客栈里躺了半个月还起不了床想起严馥和我那苦命的孩子眼泪就流个不住。又养了半个月身体稍好了些我又租了辆车漫无目的四处乱撞希望终有一天可以打探到严馥的消息。如此走了大半年严馥依然音讯全无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一天在路上竟碰到严馥那结义兄弟阮英但阮英明明看见我了却当作没看见一样任我怎么喊他也不回头骑着马拼命往前跑。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抢了路人的一匹马紧追上去但我身体虚弱连缰绳都拉不紧追了一会儿就头晕眼花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阮英却还在拼命地逃好像见了鬼一样。我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了一枚梅花钉正中他的腿部他立时从马背上滚下来摔在地上哀号不止我这种梅花钉喂了毒药让所中之人痛入骨髓就算是铁峥峥的汉子也无法忍受这种噬心之痛。” “阮英爬近我脚边哀求道:‘嫂子是我对不起您您饶了我吧!’我问道:‘阮英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跑?害得我追了这么半天。’阮英撕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脸上肌肉扭曲这是梅花钉的毒性作之状他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该死……’我存心让他吃吃苦头以解一路追赶之恨当下也不给他解毒继续问道:‘严馥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阮英含含糊糊地道:‘他……他……’我心里焦急忙给他解了毒厉声问道:‘严馥究竟怎么样了?’阮英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吭声我见他这样心想严馥肯定凶多吉少了不禁眼前一阵黑几乎要晕过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我问阮英:‘他是不是……’后半截我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滚滚而下。阮英忽然抬起头来道:‘嫂子你不必伤心他好好的在享福呢!’‘什么?’我睁大眼睛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得严馥还好好的不禁大喜别的也顾不得问了只想立即就见到他我站起来道:‘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他……他……’阮英支吾了半天就是不肯说他在哪里。我急了又摸出一枚梅花钉来道:‘你再不说小心再吃一枚梅花钉!’阮英脸上变色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说他在天山脚下和上次打伤我的那个黄毛丫头在一起。’‘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喝道:‘你别胡说!他答应过我不再沾花惹草的还了毒誓怎么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阮英低着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去给我报仇谁知仇没报着他竟看上那黄毛丫头了那黄毛丫头也怪本来横得要死的见了严大哥竟一见钟情服贴得很两人像干柴烈火似的谁也离不开谁就在天山脚下住了下来。我劝了严大哥几次让他回家见你。他说他离不开那黄毛丫头也没脸见你……’我一听气得眼冒金星我千辛万苦地四处找他他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往昔的情义在他心里全都成了灰!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无法抑制心里波涛汹涌的痛苦这种痛苦让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但往昔的柔情又涌上心头我竟又盼望着他能回心转意再回复从前的恩爱。就这样我在心里千回百转爱恨交加一路朝天山奔去。不管怎样我要见他一面亲口问个清楚明白。” “到了天山按着阮英所画的地图我很快就找到了严馥的住处。那天天色已黑下着大雪严馥所住的小屋建在山脚下屋里透着灯光。我一步步走近那间小屋忽然听到屋里一个男子笑道:‘芸妹你来喂我吃。’那声音正是严馥的声音隔了三个月后再次听到这声音我一时竟立在屋外怔住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娇笑道:‘好吧不过我喂你一口你也得喂我一口。’这声音听在耳里似曾相识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屋里忽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只听得严馥道:‘政儿又哭了你还是先喂饱他吧。’那女子嗔道:‘你儿子和你一样嘴馋刚吃了又要。’天啊他和她竟连儿子都生了!又听得严馥轻声笑道:‘别生气待会儿我用嘴巴喂你吃好不好?’我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屋门严馥见了我惊得脸上变色我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为什么?为什么?’说话间我已泪流满面严馥头目光躲闪低下头去道:‘秋儿我对不起你……’我长剑一挥直指他的咽喉他不招架也不躲避双眼一闭任由我的剑直刺过去我哪里下得了手但气极之下手上用了十分的力气要收时根本收不住眼看着这一剑就要穿喉而过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剑来‘当’地一声把我的剑格开接着一阵寒气袭来我胸口一痛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只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蛮横无理!’这声音听在耳里有如五雷轰顶我猛地侧过头去看见一双嘲弄的桃花眼是她!真的是她!严馥爱上的竟是唐芸!我这一辈子最珍贵的东西终究还是被她抢了去!我呆了半晌心里悲愤到极点欲哭无泪的感觉让我猛地纵声长笑。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中了唐芸家传的寒冰掌身子像掉进冰窟一样抖得厉害。我咬着牙狂奔而出我不要再看见唐芸那双嘲弄的眼睛我无法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被我的仇人抢去的事实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我恨不得立时就死去但我决不能死在他们面前!” “我一路狂奔身上的寒毒随着奔跑深入肺腑。不知何时严馥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伸手拉着我道:‘你别跑了小心寒毒侵入肺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噌’地拔出剑来指着他厉声道:‘走开!别碰我!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严馥站在我剑尖前道:‘秋儿你冷静些你现在中了寒毒先让我帮你把寒气逼出来其余的咱们慢慢再说。’我剑尖一抖道:‘我的死活不用你管!你快给我滚我不要再见到你!’严馥急道:‘你是我妻我怎么能不管你死活秋儿我一直惦记着你只是愧对你不敢回去见你唐芸又刚生了孩子我也不好撇下她就走……’‘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尖声道:‘你为什么爱上的是她?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我也许不会这么痛苦!她自小就抢我的东西现在她终于彻底赢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孩子都没了……’说到我的孩子我就想起唐芸和严馥的孩子我恨不得立时杀了唐芸和那孽种。严馥颤声问:‘我们的孩子怎么了?你没把他生下来吗?’我一时心疼得无法自己咬着牙道:‘早死了!是你害死了他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原谅你!’严馥伸手握着我的剑尖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他手里流出来他看着我的眼睛道:‘秋儿你冷静些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但你的寒毒不能耽搁了。’我冷笑着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从今往后我和你恩断义绝!’说毕我从他手中抽出长剑倒转剑尖狠狠地在脸上画了几剑顿时脸上血流如注严馥见状惊呼一声伸手来夺我手中的剑我侧身避过扬手射出三枚梅花钉他一一避开后我将剑尖对着自己的胸口道:‘别过来!你快滚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严馥停了脚步他知道我说到做到他看着我血肉模糊的脸竟也还挤出几滴眼泪来道:‘秋儿你恨我就罢了何苦作贱自己?’我纵声长笑恨声道:‘我要让你一世良心不安你毁了我的孩子又毁了我我死后变了鬼也不放过你和唐芸!’我转身就走走了没多远现一座山谷于是挥剑在谷外的石头上刻了‘遗恨谷’三字从此我就住在这谷里。” “我知道我身中寒毒后再也杀不了唐芸和她的孩子而且严馥也一定不会让我杀她我想这大仇是报不了了唯有等来世再报。谁让我当初有眼无珠爱上这么个风流浪子我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咽吞。后来听说严馥和唐芸闹翻了唐芸抱了孩子回了唐家那孩子唐政长大后成了唐家的顶梁柱他的寒冰掌过了他的外祖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我曾三闯唐家但都无法进去连唐芸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报仇了。我知道今生报仇无望了于是立下重誓从此不再出谷在谷内度过余生算了。严馥在我入谷三年时曾遣人送来一坛药酒我把那酒全泼了出去我是宁可死了也不会接受他的恩惠。是他害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当年我下不了手现在他要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绝不会再手软。” 陆罗刹叙述完毕时已是深夜时分虽然陆罗刹说得激愤不已但阿紫听到后来已经哈欠连连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陆罗刹说完后见阿紫恹恹欲睡的样子不禁大怒拍着桌子道:“还说要给我报仇!我在说话你倒想睡觉!” 阿紫一听将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地忍了回去道:“师父我没有睡觉您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清楚了您的仇家是唐芸和她的儿子唐政还有那个老不是严馥你要杀之而后快是不是?”陆罗刹点点头道:“没错仇家的名字你要永远记住今生报不了仇来世也不要放过他们!” 阿紫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轻描淡写地道:“不用记住明天就去将他们一股脑儿杀了为您报仇。” “什么?”陆罗刹瞪着阿紫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困糊涂了?一股脑儿杀了你有这本事么?” 阿紫忙笑着点头道:“我当然没这本事我是为师父报仇心切一时胡言乱语师父莫怪。” 陆罗刹站起身来摆摆手道:“去吧你困了我也要睡了。” 当下一宿无话阿紫睡在厨房里竟觉所躺之处比昨夜舒服多了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56章 夜访唐府 第二天阿紫跑到屋后的树林里将陆罗刹与严馥的恩怨情仇一一地告诉了萧峰。萧峰听后踌躇道:“这件事倒不好办陆罗刹的意思是要杀了唐芸和唐政让严馥伤心欲绝才能解她五十年来的心头之恨。可是唐政在这件事里毫无过错如果他没有什么劣行我们总不能滥杀无辜。再说唐芸如果不死也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了我们怎么好与她为难?”他沉吟半晌道:“唯今之计只有再演一出戏我和你杨大哥要到唐家去一趟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小心。” 阿紫道:“姐夫你放心陆罗刹现在对我可好了一点儿戒心都没有她那毒针毒钉的功夫于我倒是挺适合的跟着她学学也无妨。” 萧峰道:“她孤单了一辈子怪可怜的也不是什么坏人你既然已经拜她为师就要尽弟子的本分待她好些。” 阿紫点点头笑道:“知道了为了严馥那家传几代的老酒我会对她好的。” 萧峰回到客栈将事情经过对杨过说了。杨过叹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寒冰大侠唐政竟是严馥的私生子这秘密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江湖上传说他的父亲早逝后就改随其母姓唐一直住在唐家将唐家的寒冰掌扬光大其掌法的造诣过了唐家所有的前人达到了巅峰。陆罗刹所说的唐芸也就是唐政的母亲前年已经过世了我恰好路过还去吊祭了一番和唐政见了一面此人为人仁义豪爽虽然没有磋切武功但可以看出他的内力颇为深厚。虽然合你我之力要杀他倒也不难只是这样的人我真不想和他为难。” 萧峰道:“我也是这样想但这件事咱们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他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喝下去“人总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身陷其中时往往无法自拔但等有朝一日大仇得报时才猛然觉其实报了仇也不能改变什么死了的人不会复活过去的事也不能重来于是大彻大悟看破一切恩怨。”说到这里他想起他的父亲萧远山怀着仇恨躲在少林寺三十余年大仇得报之日却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杨过叹了口气道:“话虽这样说可是没到大仇得报之日谁又能看破这一切?” 萧峰点头道:“不错虽然唐芸已死但唐政还活着陆罗刹四十九年来的仇恨肯定不会就此消散。所以我想劳杨兄带我去一趟唐家会一会那唐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请他在陆罗刹面前演一出诈死之戏让严馥误以为亲生儿子已死在陆罗刹面前悲痛欲绝这样一来陆罗刹以为大仇已报也许会大彻大悟看透人世间的恩怨。” 杨过抚掌笑道:“萧兄高见人道救人一命胜作七级浮屠救人一命容易要消除人心中的孽障可是不容易啊萧兄此举该是胜作七八十级浮屠了吧!” “杨兄见笑了此事还得仰仗杨兄周旋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若那唐政不信不肯诈死萧峰倒是可以帮上些拳脚也趁此会会这个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边说边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唐家离这儿有多远?” “不远以你我的脚力傍晚时分就可到达。”杨过拿起玄铁剑和萧峰走出店门忽然清啸一声一头硕大无比又丑陋不堪的巨雕从林子里飞出停在杨过身旁。杨过与萧峰两人本就英气逼人气宇轩昂再加上这么一头巨雕走在身侧令所有了路人注目。杨过对萧峰笑道:“杨过坐不惯高头大马咱们还是练练脚力怎么样?” 萧峰微微一笑道:“好我也很久没练过脚力了杨兄可要脚下留情别把我撇得太远。”杨过哈哈一笑“萧兄太谦了我充其量也是班门弄斧罢了。”说话间两人已展开轻功迈开大步往前走。 隆冬季节行人稀少路上积着厚厚的白雪萧峰和杨过在雪上风驰电掣般掠过雪地里几乎看不到两人留下的脚印。那大雕振翅飞起跟着两人一路南行。 两人如此并肩走了约莫三个时辰脚下均无丝毫停滞。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到了一个热闹的市镇杨过指着那市镇入口道:“前面就是还没到傍晚时分咱们先去喝几杯怎样?”萧峰点头道:“正合我意!”于是两人一起放缓住脚步收起内力。两人互望一眼哈哈大笑。 酒足饭饱之后杨过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想那热闹的唐府也该送走所有的客人了。咱们现在去找唐政他肯答应帮这个忙最好如若不肯咱们和他动手将他捉住也没人知道这于他的脸面也好过些。萧兄你说是不是?” 萧峰颔道:“不错杨兄想得很周全。现在是时候了咱们走吧。” 两人出了店门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天上飘起了鹅毛般大雪热闹的市集一下冷清起来。萧峰跟着杨过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到了一座红墙绿瓦的府第之前府前高挂着两只红红的大灯笼灯光映照之下横匾上“唐府”两字灼灼生辉。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正在指挥两个奴仆关门杨过快步走上前去拱手道:“诸位且慢关门可否替在下通报一声唐大侠在下有事求见。” 那衣着光鲜的人扫了一眼杨过和萧峰傲然道:“你们是何人?这么晚了我师父不再见客你们请明日再来!” 杨过眉头一皱道:“在下有急事烦你通报一声你师父就说杨过和萧大侠求见。” 那唐政的弟子哼了一声轻蔑地道:“杨过?萧大侠?没听过这年头自称大侠的多了我师父哪见得了那么多!你们还是快走吧别在这儿自讨没趣。” 萧峰和杨过互望一眼忽然拔地而起那唐家弟子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两边脸颊同时被人扇了一耳光耳边听得杨过笑道:“这是替你师父教训你的!”等他回过神来再定睛看时眼前哪里还有人影他用力摇了摇头两边脸颊还辣辣作痛不禁骇然想道:“莫非我见鬼了?”此时从身后传来杨过的声音:“还不快去通报!是不是嫌吃的耳光不够?” 那弟子蓦地转过身去绕过门前的影壁见萧峰和杨过竟站在正堂的门前!他吓得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等回过神来他一下子跳起来钻进里屋跑得比耗子还快。 不一会儿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贵客光临寒舍老夫迎接来迟该死该死!”说话间那人已来到面前萧峰暗想:“此人内力与轻功均不弱看来名不虚传。”他定睛看时只见此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国字面孔两眼如电相貌和严馥颇为相像想来必是唐政无疑。此人向杨过和萧峰一揖到地道:“两位大侠小徒无礼唐某在此谢罪了。” 杨过和萧峰连忙还礼杨过道:“唐大侠大礼杨过可是受不起。” 唐政道:“神雕侠名动天下小徒有眼无珠多有得罪都怪唐某教导无方请神雕侠不要见怪才好。” 杨过笑道:“得罪我倒没什么杨过本是一浪人也不配称什么大侠。但这位萧峰萧大侠可是真正的侠之大者铁峥峥的硬汉子是除了我郭伯伯之外我生平最敬佩之人。你的徒弟口无遮拦对萧大侠出言不逊我可就不依了。” 唐政向萧峰打量了一眼心想:“此人英气逼人非同凡响奇怪的是江湖上却没听过萧峰这个名头但能让神雕侠佩服的人想来必是绝顶的人物。”当拱手作揖道:“失敬失敬小徒得罪之处还望萧大侠海涵。” 萧峰连忙还礼道:“唐大侠不必多礼萧某对唐大侠的大名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寒喧完毕唐政引着萧峰和杨过来到中堂只见堂前两侧书着一副对联曰:铁石梅花气慨山川香草风流。进得堂里三人分宾主坐下早有家人端上茶来。唐政吩咐家人道:“快准备酒菜我要和两位大侠把酒夜谈。” 杨过道:“不敢劳唐大侠费神我们也是刚刚吃了饭才来。” 萧峰道:“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也不必文绉绉地拐弯抹角了此次前来是想求唐大侠帮一个忙。” 唐政愕然道:“以两位大侠的身手天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杨过道:“这件事除了唐大侠天下无人能办到更别说我和萧兄了。” 唐政正色道:“蒙两位大侠看得起若有用得着唐某之处请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唐某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萧峰道:“好唐大侠真是爽快之人这件事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但确是千真万确。请唐大侠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 唐政微微一愕继而一整长袍道:“萧大侠请将唐某洗耳恭听。” 第57章 寒冰大侠 于是萧峰将从阿紫处听来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唐政。唐政听后霍地站起来怒容满面“你是何人?竟敢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黄!你侮辱唐某也罢了但家母清清白白的名声岂能容你随意污蔑!”他越说越激动“呼”地一掌朝萧峰击去他盛怒之下用了八九分的功力掌风过处寒气逼人。萧峰左掌虚划右掌倏然击出一招“见龙在田”运用得刚柔相济唐政的寒冰掌被这一招的掌力截在半途根本无法靠近萧峰。唐政催动内力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手掌上寒气在空中凝成了一道白气。但萧峰的掌力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对方越强他也越强。唐政最初还担心杨过会出手相帮但却见杨过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微笑着看着两人对峙。唐政才放下心来但随即暗惊:“杨过如此镇定丝毫没有出手帮同伴的意思可见他认定萧峰必能赢我。”想到此处不禁心里有气大喝一声掌上用了十成功力近年来他从来没有用过十成功力和别人过招只要用到七八成的功力就能将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击败。他想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败在这个虽然被杨过推为大英雄但实则在江湖上寂寂无名的萧峰手上要不以后传出去一世英名就被毁了。谁知他越是催动掌力从萧峰处传来的掌力也越强到最后竟如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气最可怕的是他出去的寒冰掌也被激了回来寒气侵骨直扑唐政的面门此时他连招架之功都没有更别说运气抵御这彻骨的寒气而且他越是用力催动寒冰掌反弹回来的寒气越重。唐政此时才明白萧峰一直是在有意相让若他一开始就用如此深厚的掌力将唐政的寒冰掌激回唐政立时就败了根本无法支持到现在。(.) 此时唐政的弟子、家人闻讯都赶了过来但因唐政与人过招时绝不许旁人相帮而且在唐政弟子的眼里他们的师父从来没败过所以他们都嘴带笑容地看着师父和萧峰比拼掌力谁也没有想到要出手相帮更没有谁看出唐政已处于极端的劣势。在场的只有杨过看得明白他也不作声只微微地笑着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唐政面如死灰知道自己与对方相差甚远再斗下去也是必败无疑。但对方若是不收掌而他先撤掌的话他必受重伤。可他无法再支持下去眼看着寒气越来越浓他已经冻得全身抖。正在此时唐政忽觉掌上一松对方的掌力竟消失了只见萧峰腾空而起向后跃开几步轻描淡写地化了唐政来不及收回的掌力。 唐政正在愕然间却见萧峰向他抱拳道:“唐大侠萧峰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莫怪。”唐政心里明白萧峰自动撤了掌力向后跃开看起来是萧峰输了但实则是萧峰在唐政众多弟子的面前保全了他的颜面当下不禁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呆了半晌向萧峰一揖到地道:“萧大侠武功盖世豪气更是非我辈凡夫俗子可比唐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有幸相识实乃唐某几世修来的福份。今后萧大侠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就是可是……”唐政顿了顿道:“可是适才阁下所述之事太……太离奇在下一时……” 杨过忽起身笑道:“听说唐大侠是个文武全才于诗词歌赋方面颇有研究家中藏书过万册小弟不才也想附庸风雅一下唐大侠可否带我和萧兄到阁下书房见识见识?”唐政正深感在各弟子面前对萧峰刚才所述之事不便启齿听杨过如此一说立时心领心神会道:“杨大侠过奖了难得两位大侠肯赏光唐某深感荣幸请跟我来。”边说边站起身来旁边忽闪出一弟子道:“师父带领客人参观是弟子的本分何劳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就让弟子领他们去好了。” “退下!”唐政喝道“萧大侠和杨大侠是何等人物你们连替他们挽鞋都不配!你们以后要再敢狗眼看人低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那弟子原是想借此拍拍师父的马屁谁知却遭师父一顿莫名其妙的斥喝不禁满脸通红垂退了回去。唐政向萧峰和杨过微一躬腰伸手作相请之势“两位请。”萧峰和杨过站起身来跟着唐政朝书房走去。那些弟子被唐政一顿斥喝后再没人敢擅自尾随而来。 来到书房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山水画绵延的山峰下一湾春水平静如镜水里映着山的倒影岸边一株桃树落红纷飞画中央上书:“春江晚照”。此画魄力雄大却又不失刚柔之美。杨过曾跟黄蓉学过诗词绘画知是名家之作。当下不由赞叹道:“江湖上传说唐大侠文武双全此话当真不假单是观此画就可知唐大侠是个中行家不知这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唐政道:“此画据是唐代诗人王维之作也不知是也不是老夫只是附庸风雅也不必去深究真伪挂出来自己看看罢了。” 三人在书房里坐下仆人端上茶来垂伺立一旁唐政道:“你下去吧不必伺候了。”那仆人应了声退了下去。 唐政这才问道:“萧大侠适才所述之事不知是从何听来?唐某竟一无所知家母生前也从未提起过只是说家父在我刚出生之时就已过世所以一直寄居外祖父家。” 萧峰道:“难怪唐大侠不知此事世上得悉之人所剩无几令母又已去世要您一时间相信这么荒唐的身世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此事确是千真万确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消除陆罗刹四十九年来郁结于心中的仇恨化解她和严馥前辈之间的恩怨而这化解的关键就是唐大侠您。如果您肯帮忙的话一切的事情都可能迎刃而解而您的身世之谜也会随之解开。” 唐政沉吟半晌缓缓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说我的父亲还在世四十九年来我竟一直没见过他一面为人子孙者我真是大不孝了。”顿了顿又道:“可是家母从未提及此事现在人事已非让我怎么相信这么荒唐的身世?” 萧峰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的舅舅唐凌还在世吗?也许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唐政道:“我舅舅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已记不清楚身体又不好一直在家中养病……”唐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虽然我不愿去打扰他但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我还是要去问问他。两位请稍坐待会儿我让人带你们去安歇。”说毕走出书房吩咐家人为萧峰和杨过安排住处。 杨过看着唐政的背影道:“此人仁义豪爽善结四方好汉在江湖上名望颇高要他一时间相信自己是私生子这一事实确是不易还突然蹦出一个他早以为死了四十九年的父亲给谁都反应不过来。” 萧峰道:“从前我也以为我的亲生父亲死了当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欣喜若狂那时我才真确地感觉到有父亲的儿子是多么幸福根本不需要任明证明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会真切地告诉我他就是我的父亲。”他想起在少林寺时与父亲相认的一幕不禁心潮澎湃“可惜我与我的父亲只相聚了几个时辰他就看破红尘遁入了空门。” 杨过长叹一声凄然道:“你还能见你父亲一面虽然只是几个时辰毕竟你是见着了而且知道他在寺庙里好好地活着。但是我还没出世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惨死了别说见上一面就连骨灰都找不到。” 萧峰拍拍他的肩道:“想不到杨兄的身世也如此凄苦咱们倒是同病相怜。” 此时唐家的一个弟子打着灯笼走进书房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家师吩咐小人来领两位大侠到客房休息两位请跟我来。”萧峰和杨过跟着那弟子穿廊过门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院落月洞门上书着:“清心斋”。那弟子道:“这是家师用来静修的地方从来不接待客人两位大侠若是不嫌弃就在这儿安歇一宿。”萧峰和杨过拱手谢了自去安歇不提。 且说唐政满腹狐疑地往后院走去心想萧峰和杨过是何等人物总不会轻信谣言跑来戏弄于己可是这一切要都是真的那自己和死去的母亲都成了不光彩的人以后在江湖上难免被人耻笑。但转念又想:“我一生以无缘见父亲一面为憾若父亲如今真的还在世那被人耻笑又如何?我终是可以见着父亲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哪里是浮名虚荣可比的?”想到此处内心深处竟盼望这一切是真的。他一路思潮起伏不知不觉来到了唐府的后院一个小小的院落前风吹梅影动清冷的月光照着院门前三个有些掉漆的大字:“秋风阁”。 第58章 诈死之计 唐政进了院子走到唐凌的寝室前伸手轻轻响了响门道:“舅舅你睡了吗?”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政儿吗?我还没睡进来吧。” 唐政推门进去只见唐凌身披长袍坐在床沿上因唐凌不喜被人打扰所以唐政也不敢常来请安。他看着唐凌只觉比半个月前来请安时更加苍老他忽然想起唐凌终生未娶自他懂事以来唐凌就住在这秋风阁里平日从不出门也不喜与人来往甚至连亲人都不见。以前他以为这个舅舅生来脾气就这样但现在想来这其中似乎确有古怪。 唐政向唐凌躬身请安道:“甥儿深夜到来打扰了舅舅休息实是惶恐不安但甥儿有一事不明特来请舅舅指点。” 唐凌伸手指指床前的椅子道:“你坐下说究竟是何事?” 唐政在椅子上坐下问道:“舅舅可知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唐凌脸色微变隔了半晌才道:“你母亲生前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父亲在江湖上不算太有名但也是个疾恶如仇的好男儿只是因患了重病在你刚出生时就逝世了。后因唐家无后你就改随母姓唐以继承唐家家业。你深夜来此就是问这件事么?这些你不是早已知道了么?” 唐政借着案着的烛光明显地看见唐凌脸上掠过的不安。他一生在江湖上磨历阅人无数对方的一丝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目光炯炯盯着唐凌问:“舅舅此话当真?政儿一生以未能见父亲一面为憾我现在没别的亲人了心有疑虑只好来问您请您务必以实情相告以免政儿遗憾终生。” 唐凌低下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道:“舅舅当然不骗你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死去的母亲你想她会骗你么?” 唐政听闻此言想起母亲的慈爱不禁心下一片迷乱他沉思良久忽问道:“舅舅认识一个叫陆秋的前辈吗?从前人称玉面罗刹的。” 唐凌蓦然抬起头来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颤声道:“什……什么陆秋?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你……你今天怎么了?为何总是胡言乱语?” 唐凌慌乱的神色全被唐政看在眼里他看着他舅舅满头凌乱的白心想若萧峰所述是真那么他的这位舅舅也十分可怜为情所困躲在深院里煎熬了一辈子他忽然心念一动道:“我听母亲说这个院子原叫芝兰阁这里奇花异草众多都是舅舅您从小种的可是后来舅舅又把这里改为秋风阁其实芝兰阁既贴切又好听甥儿实在不明白舅舅为何要改。” 唐凌身子一颤目光中掠过凄苦之色但稍纵即逝他抬头看着唐政面现愠怒道:“政儿你深夜来扰就是为了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么?”他脱下长袍挥了挥手道:“去吧我要睡了没功夫听你无理取闹。” 唐政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唯有起身告辞道:“舅舅莫要生气孙儿深夜来扰实是该死我这就去了您好好休息。”说毕恭恭敬敬地行礼退出。 出了秋风阁唐政站在院子前的长廊里看着唐凌屋里的灯久久未熄他长叹一声心里烦乱不已。北风吹过几片落叶在月光下飘然而下唐政的目光随着落叶擦过院门“秋风阁”三个大字又映入眼帘他不禁想起唐凌听到陆秋这个名字时奇怪的表情究竟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为什么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舅舅今日竟像在撒谎?无数个疑团在唐政心里转过他把心一横暗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明日我就跟萧杨两人去一趟天山。” 翌日萧峰和杨过刚起床唐政就来到清心斋向两人道:“我昨夜想了一夜此事事关重大我须得亲自去求证一番要不死也难以瞑目两位大侠可否待在下去见见那陆罗刹和严……严前辈?” 杨过笑道:“其实无需证明只要你见了严馥前辈你就会相信你是他的儿子你们俩几乎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身材相貌都很像。” 萧峰点头道:“不错但天下相貌相似的也不一定有亲缘关系为了解开唐大侠心中的疑团我想我们还是依计行事到时唐大侠自会明白事情的真相只是要暂时委屈一下唐大侠了。” 唐政站起身来道:“只要弄清楚真相唐某受些委屈又何足挂齿!两位的妙计要如何布置就请吩咐好了唐某今日就和两位到天山去。” 萧峰和杨过对唐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然后三人用过早饭骑上唐政准备的三匹高头大马直奔天山而去。 快到天山脚下时已是傍晚时分三人弃马从步。杨过指着不远处的山腰对唐政道:“那儿就是严前辈居住的地方再过去三里路就是陆前辈住的遗恨谷。你和萧兄到遗恨谷去我去通知严前辈。” 唐政极目远眺只觉四处白雪皑皑寒冷彻骨心想两位老人家住在这里将近五十年真不知是怎么挨过来的。[]如果严馥确是自己的父亲四十九年来自己任由父亲在这里受尽苦楚不闻不问天下最大的不孝也不过如此了。想到这里竟心有戚戚焉。 萧峰对唐政道:“唐大侠这边请。”说毕双脚轻掂身子跃起已到了一丈之外为了让唐政跟上他施展轻功时有所保留只用了五六分的力气。饶是这样唐政还是要全力以赴才勉强跟上。 不一会儿两人已来到遗恨谷前止住脚步唐政端详着谷前石头上所刻的“遗恨谷”三字字迹细长而潦草很明显是用剑在仓促间刻上去的正合了萧峰所述之言。只听得萧峰低声道:“唐大侠陆前辈就在里面我们要依计行事了不知唐大侠能否信得过在下?” “当然如果连萧大侠都信不过这世上还有谁信得过?”唐政说毕闭目盘膝坐在地上调息半晌道:“请萧大侠出手吧。” 萧峰道了一句:“得罪了。”左掌缓缓推出贴在唐政的背部护住其心脉右掌运气成指猛地在唐政的百会、肩井、灵台三穴上各点一指唐政立时软倒在地人事不省萧峰伸手到其鼻子前一探已经没有了呼吸。原来萧峰让唐政用龟息法调整内息将自身的内息尽量收敛然后萧峰以外力护住其心脉再点了他的三大穴道截断他所有经脉造成假死之象但这种法子十分凶险如果唐政不会龟息法或萧峰内力不够点穴的力度拿捏不准都无法施行此法轻则造成残废重则会送了性命。所幸萧峰的内力已臻出神入化收放自如唐政的内力也达炉火纯青并能熟练运用龟息法这才一蹴而就。萧峰深知此法不能用久久了会伤及唐政的心脉当下负起唐政直入谷内展开轻功跃过泥潭。 来到小屋前萧峰将唐政放在地上沉声叫道:“阿紫你师父要杀的人我已经替她杀了你们出来看看是不是此人?” 此时陆罗刹和阿紫正在吃晚饭闻得此言两人一愕但阿紫很快就回过神来兴高采烈地道:“师父您的大仇得报了快出去看看。” “什么?我的大仇得报了?”陆罗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外面喧哗的是什么人?” “是我姐夫我昨天托他去把唐政和唐芸杀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给您报了仇。”阿紫从板凳上站起来打开门对还在愣的陆罗刹道:“师父您快出去看看您的仇人已经死在您面前了。” 陆罗刹全身一震迷茫地看着阿紫“我的仇人死了?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我姐夫武功盖世要杀谁谁都逃不掉。” “你姐夫?你姐夫是谁?”陆罗刹颤抖着站起来语无伦次般盯着阿紫道:“他真的杀了唐芸和那孽种?他为什么要帮我?他真有那么大能耐?” 阿紫不耐烦一把拉着她就往外拽“哎呀您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啰嗦什么!” 出得门来陆罗刹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唐政她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屏着呼吸盯着唐政苍白的脸看了良久又伸手到他的鼻前探了探喃喃道:“是他……是他死了……死了哈哈……真的死了!”她纵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快慰。忽然笑声戛然而止陆罗刹混浊的双眼向四周扫了一遍似在寻找什么。 萧峰趁着陆罗刹四处张望的时候悄然靠近唐政伸手为他解开被封的穴道又将手掌贴着唐政的背部运气解了他的龟息功将他从假死状态唤醒让他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 “唐芸呢?唐芸那贱人哪去了?”陆罗刹环绕一圈后盯着萧峰问连声调都变了。 萧峰向她一拱手道:“唐芸死了在两年前就死了前辈的仇人现今都死光了。” “什么?死了?”陆罗刹像被针刺般跳起来“她为什么要死得那么早?我还没亲眼看见她死她怎么就死了!”她四十九年来每日每夜都在咬牙切齿地恨着的人忽然间都死了她一时间竟不敢相信是真的定了定神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唐政才知道自己不是在梦。她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死了都死了!严馥呢?让他尝尝亲生儿子死在他面前的滋味!哈哈……我要他痛不欲生死不瞑目!” “政儿……政儿……”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从谷外传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严馥由杨过扶着跃过泥潭奔到了小屋前。 陆罗刹乍见严馥愣了一下笑声嘎然而断继而她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怨毒“哈哈……你这老不死来得正是时候!你儿子死了!就死在你眼前!” 严馥一眼瞥见躺在地上的唐政不禁全身颤抖。这个儿子严馥虽然从不敢相认但曾经无数次在暗处偷偷地注视着他他长得太像严馥了所以陆罗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严馥的儿子。严馥听杨过说萧峰听信阿紫的话执意要杀唐政为陆罗刹报仇现时已经到了遗恨谷不禁大惊失色急忙赶来希望可以救得儿子一命谁知还是来迟一步唐政已经横“尸”地上。他奔到唐政跟前抚“尸”痛哭他耳里听着陆罗刹纵声长笑又见唐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伤心之下以为唐政已死一把搂着他的“尸”老泪纵横“政儿……政儿……都是爹害了你……” 其时月冷如霜北风呼啸严馥忽长啸一声啸声凄厉无比。 陆罗刹大笑不止见严馥犹自搂着唐政哀哀痛哭她恨恨地道:“你现在终于尝到痛苦的滋味了吧?你害得我苦了五十年今日老天有眼让我大仇得报能亲眼看见你这老不死的老来丧子痛不欲生我死也瞑目了!” 严馥抬起红肿的双眼盯着她道:“你就那么恨我吗?五十年了我陪你煎熬了五十年你的仇恨为何一点儿都不消?你恨我可以杀了我我早说过我这条老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来取政儿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杀他!” 陆罗刹咬牙道:“他是唐芸和你的儿子就要死!” 严馥沉默半晌双目无限慈爱地看着唐政轻轻地道:“他现在去了你连我也一起杀了吧但愿从此可以消除你心里所有的仇恨。” “你道我不敢么?”陆罗刹厉声道忽又冷笑起来“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在痛苦中煎熬直至死去!” 严馥微微一笑道:“我熬了五十年就是为了赎我从前犯下的罪孽如今你报了仇我也不必再赎罪了人世间再无牵挂我也该随政儿去了活着时不能相认就让我们在阴曹地府里相见吧。”说毕右掌翻转猛地朝自己胸前击去。严馥求死心切这一掌用尽了全身力气事起仓促萧峰和杨过均站在几丈开外想出手时已来不及。而唐政虽将严馥的话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但苦于龟息法刚收内息过敛手脚一时还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只有干焦急的份儿。陆罗刹离严馥最近她一时间转过千百个念头……正在此时忽见严馥头顶的树上人影一晃一条拐杖迅猛伸出直点严馥击向自身的手臂严馥只觉手臂一麻手上劲力立消只听得“啪“地一轻声严馥的手掌击在自身胸口但因穴道被点力道已卸所以虽然这一掌依着惯性还是击在他胸前但却丝毫未伤肺腑。 第59章 大彻大悟 此时从树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人来只见他须皆白满脸皱纹年纪和严馥、陆罗刹相仿。[]此时萧峰和杨过已然掠到严馥身前此人何时躲在树上两人竟毫不察觉再观此人从树上飘落的身形不禁心下骇然均想:“此人行如鬼魅无声无息连风都不曾扇起半分世间竟有武功如此高深之人!不知是何方神圣。”但见他出手救了严馥想来并无恶意。 萧峰向那人拱手道:“前辈武功盖世晚辈佩服。” 那人向萧峰微微颔道:“阁下武功很好为政儿封穴运气的手法十分精准老朽也十分佩服。” “你是何人?”陆罗刹忽然盯着那人问道。在严馥自杀的一刹那她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猛地觉得心里的仇恨已消失殆尽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回响:“他要死了他要死了……”眼看着严馥击向自身的一掌已无可挽救她心里竟忽然一痛。等到那人救了严馥她良久才回过神来只觉此人身形、口音似曾相识。她问这句话时几乎已经记不起她四十九年来的仇恨她只是想知道这个似曾相识又救了严馥的高人究竟是谁。 那人看了陆罗刹一眼忽然掉过头去叹了口气道:“你一世都在跟自己过不去连自己的脸也不放过其实人世间的恩恩怨怨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太执着?” 陆罗刹盯着他忽然像见了鬼一样颤声叫道:“你……你是唐凌?” 那人依然背着身子缓缓道:“你还是认出来了。” 萧峰和杨过互望一眼心里暗想:“想不到唐家藏龙卧虎竟有武功如此高深之人!” 严馥更是愕然他看着唐凌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该恨我才对为什么……为什么?” 唐凌负手而立沉默良久缓缓道:“我是恨你但经过五十多年的时光我已经没有了恨恨一个人太累了。昨夜政儿来问我关于他的身世之事时我没有如实告诉他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恨你而是因为我在舍妹临终前曾答应过她不将真相告诉政儿。但父子天性我瞒也瞒不住他最终还是寻你来了。” 陆罗刹后退半步看看严馥又看看唐凌忽然大笑起来“好说得好!原来一切都是空都是空啊……”笑声里有泪流下四十多年来她的心被仇恨占据从不顾影自怜也从不流泪。今天她看见唐政横尸眼前听闻唐芸死讯又目睹严馥悲痛之下意欲自杀。她从前想看见的都看见了但一时欣喜过后整个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待到唐政出手相救仇人她忽然大彻大悟只觉从前的一切都是空的爱也罢恨也罢都是过眼云烟。 此时唐政忽然睁开眼睛从地上一个鱼跃站起来他双目含泪看着严馥。严馥一时吓呆了不知唐政为何死而复生只听得唐政悲呼一声“爹”双膝下跪一头拜了下去。 萧峰歉然道:“严前辈唐大侠原是诈死这都是我不好吓坏您老人家了。” 严馥回过神来伸手扶着唐政的双肩老泪纵横。 “政儿我先回去你与你父好好聚聚。”唐凌说毕飘身而起身形在空中一晃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舅舅你等等。”唐政高声叫道。 但唐凌已消失在黑夜里哪里还见得着人影? 杨过叹道:“世上竟有这般高人武功无人能及为人更是虚怀若谷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唐政呆了半晌道:“想不到我舅舅武功竟如此了得!他四十多年来一直深藏不露连我的外祖父都不知晓要不也不必让我来撑唐家的门面。(.)” 萧峰想起从前少林寺的扫地僧人也是这般藏在深院人不识不禁感叹世间之大能人无所不在在武学上的求索看来真是永无止境。 此时唐政快步走到陆罗刹身前拜伏在地道:“陆前辈我爹和我娘对您不起让您一生受尽苦楚我在此替他们向您谢罪了。您要杀要剐就请让我这个作儿子的来承受只要赎得了他们两老的罪孽我万死不辞!” 严馥听闻此言不禁满脸羞愧他背过身子去仰起头来仿佛在仰天长叹。 陆罗刹望着跪在面前的唐政百感交集喃喃道:“要是我的孩儿还在世也该像你这般大了。”说到此时不禁眼泪滚滚而下。 严馥缓缓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政然后抬头对陆罗刹道:“秋儿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四十九年也无法赎得了我的罪孽此事与政儿无关所有的过错都在我我……我唯有一……一死才能……才能……”他忽然脸色大变嘴角流出一丝黑血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唐政惊呼一声抢将过来一把扶着严馥叫道:“爹你……你为何要这样狠心!”说话间已泪流满面他急忙点了严馥身上的几大穴道以阻止毒气攻心。见此情形众人都明白严馥是服毒自尽以死赎罪。 萧峰沉声道:“把他放下我们运气将毒逼出来。” 唐政忙扶严馥坐在地上萧峰和杨过一齐出手两只手掌同时击在严馥背上。严馥一仰头又吐了一口黑血。 严馥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没……没用的我吃……吃的是五……五步毙命散毒气已……入心……” 萧峰和杨过忙一齐撤了掌他们知道毒气攻心后再运气逼毒只会适得其反反而会加毒气在全身的游走。 陆罗刹呆立在原地缓缓道:“你何苦如此?经过今夜一事我已经不恨你了。” 严馥听闻此言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他枯枝般的手在空中颤抖着唐政一把将其握住痛哭起来。严馥依旧微笑着“好……好孩子我们终……终于是见……见着面了不……不要悲……伤……”他说到后面已经喘起一团很是吃力。 唐政哭道:“爹您别说话我们去找世上最好的大夫……” “不没……用的。”严馥眼珠缓缓转动看着萧峰和杨过道:“两……两位我所托之……之事你……你们办……办到了我屋……屋里的酒……全归你……你……”他越说越小声一口气接不上来头忽然一歪断了气。 唐政抚尸痛哭。其时月冷风凄萧峰和杨过均感戚然心想无论他生前犯下多大的罪孽此时也还清了。陆罗刹立在风里像痴了一般忽然长叹一声转身进了小屋。 第二日唐政将严馥葬在其生前住了四十九年的小屋前。萧峰和杨过也无心再喝那满屋的佳酿等将严馥下葬后即向唐政告别。唐政请杨过转告唐凌他要在小屋住下为严馥守足七七四十九天的孝让家人不必担心。杨过一口答应然后与萧峰、阿紫一道下了天山。 杨过问道:“萧兄此去何处?” 萧峰道:“我要到河南信阳去拜祭亡妻杨兄意欲何往?” 杨过曾听阿紫说过萧峰和阿朱的事不禁心下黯然道:“萧兄对亡人至死不渝让在下好生敬佩。”他想起小龙女此时也不知在何方但有十六年的盟约在虽然夫妻分离但毕竟比萧峰和阿朱阴阳相隔幸运万倍。他暗想无论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到小龙女的下落。他双目凝视着远方道:“到唐府报了信后我还要继续寻找我妻子的下落。”他收回目光握着萧峰的手道:“此行得识萧兄实在杨过三生之幸他日杨过寻到妻子后必当携妻寻兄与兄痛饮三日!” 萧峰伸手在杨过肩上一拍笑道:“好!兄弟盼着这一天。” 三人拱手作别杨过目送萧峰和阿紫绝尘而去才转身往唐府奔去。 萧峰和阿紫一路朝东南方向疾奔不一日已进河北境界。其时已近年关虽然天气寒冷但街上摆满了卖年货的小摊档买年货的人们在小摊档前讨价还价人头涌动。萧峰和阿紫下了马牵着缰绳在拥挤的人群里慢慢前行。阿紫喜欢热闹兴高采烈地左右顾盼一会儿拉着一个小玉坠子道:“这个种货色也敢拿出来卖?送人都不要!”一会儿又指着一只大红灯笼道:“这只灯笼破了肯定卖不出去!”把那些老板气得直瞪眼但见她身旁的萧峰高大魁梧只得忍气吞声不敢作。萧峰低喝道:“阿紫别乱说!人家的东西好好的怎么……”他目光如电忽转头向后一扫只见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挤在人群里他们身上均背着几只麻袋最少的也有五只。萧峰知丐帮的大本营素来在北方虽然这里此时已沦为蒙古的国土但丐帮的弟子未必全会撤去南方毕竟生于斯长于斯。可是这么多在丐帮中身份颇高的人同时聚在一起却是极少见据萧峰所知这种情形要不是赶去参加帮中重大的聚会就是联手抗衡强敌。萧峰心想无论是重大聚会还是抗拒强敌他都要去看看事隔一百多年不知丐帮现在是怎样的景象。 第60章 醉仙阁遇伏 萧峰压低声音对阿紫道:“走慢些等后面几个丐帮长老过去我们跟着他们去瞧瞧热闹看这样子帮中必是出了大事。” 阿紫点点头小声道:“姐夫隔了一百多年你还记挂着丐帮那些什么吴长老、陈长老早死光了。现在的帮主就是那个在木屋里和你交过手的黄蓉武功也稀松平常比起姐夫你来差远了其余人有多少本事也就可想而知。”她撇着嘴摇摇头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般草包不看也罢……” “阿紫!”萧峰低声喝断她的话沉声道:“丐帮数百年基业岂容你随意污辱!丐帮历来以替无家可归的穷苦兄弟谋福利为宗旨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武功强弱倒在其次只要这种浩气长存丐帮就永远不会没落也绝不容人污辱!” 阿紫伸伸舌头道:“我只是信口说说你这么认真干嘛?你不高兴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两人将脚步放慢不时在各个小摊档前停留装着买年货的样子想等后面的丐帮长老过去后再悄悄跟着他们。但奇怪的是只要萧峰阿紫一停后面尾随的丐帮长老也停下始终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萧峰恍然大悟对阿紫道:“看来他们是盯上咱们了你跟着我别走散了。”他想起刚才还在寻思着出手相帮丐帮抗衡强敌没想到丐帮的强敌就是自己不禁微微苦笑。心想阿紫得罪了黄蓉而自己又是蒙古的将军丐帮与自己为敌也在常理之中。想起一百年前丐帮以己为异类不容于中原武林想不到一百年后与自己有着深厚渊源的丐帮依然视自己为敌人莫非真是宿命难逃? 回想往事萧峰颇为感慨但转瞬豪气顿生心道:“纵使天下英雄皆不容我萧峰又有何惧!”他一生经历的风险不计其数从来没有退缩过只是这几个人都是丐帮的长老萧峰实在不想与他们为敌。  当下萧峰也不理会跟在身后之人只是一路信步走去。已是中午时分萧峰在一门前写着“醉仙阁”的酒楼前停下对阿紫道:“醉仙阁好大的口气!咱们就在这儿吃午饭我也想当一回醉仙。”阿紫笑道:“好!只是你要当醉仙倒不容易。”在她心里只要有萧峰在身旁再强的敌人也不足为惧。 两人上了酒楼刚一坐下萧峰即感到危机四伏前面的一张四方桌上两个男子头戴顶笠遮住了半边脸偶尔微微抬头从顶笠下射过来的目光直扫萧峰和阿紫然后又赶紧收回目光将头低下。坐在左侧角落的是一个头戴方巾的书生他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眼睛余光却打量了一下萧峰。坐在右侧角落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萧峰和阿紫满脸凶狠之色。坐在后面的萧峰不必回头去看也感觉到几双眼睛在盯着他。萧峰微微冷笑也不动声色。他一拍桌子道:“小二拿酒来!”小二忙跑过来赔着笑脸问:“客官要喝什么酒?”萧峰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上来就是。”他顿了顿又道:“但不要女儿红。”他想起赵飞燕知道这女儿红可是不能随便喝的。那小二道:“本店最好的酒是刚从山西运来的汾酒我这就去打一壶来。两位客官请稍等。”那小二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萧峰叫道:“打十斤上来再来五斤牛肉六碗素面一盘饺子。”那小二伸了伸舌头瞪着眼睛道:“十斤汾酒?客官您是说要十斤汾酒?”阿紫又忍不住骂道:“我姐夫说得清清楚楚是十斤你是不是不长耳朵?” “是……是是小人该死。”那小二不敢再问急忙跑开去大声朝厨房里叫道:“十五号桌十斤汾酒!五斤牛肉!六碗素面!一盘饺子!”他叫完后连自己都在疑心究竟有没听错或者这两人脑子有毛病竟要了十斤汾酒!还要吃这么多东西。 店里静静的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萧峰包括那坐在四个方向的江湖中人他们也没见过一下子喝十斤汾酒的人。 酒菜端上来萧峰独自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醇而烈的汾酒他知道敌人早已设下陷阱埋伏在此而且看来敌人人数众多今日难免一场恶战。他想起在聚贤庄大战天下英雄的情景其时的形势更比今日凶险百倍但他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他一生经历的恶战不计其数每次身犯险境他都是泰然处之处变不惊。和往常一样每次恶战前他总要痛饮一番这次也不例外。 萧峰若无旁人地大吃大喝对四周虎视眈眈的敌人视而不见。坐在右侧的虬髯汉子先按耐不住忽然开腔声若洪钟般道:“这位爷在下想讨碗酒喝!”他右手一扬一只碗平平地朝萧峰疾击过去。萧峰头也不抬道声:“好!”左掌击出那碗立时停在空中再也飞不到他面前只见他右手执壶眼睛也不看那碗运气将壶嘴倒出的酒在空中逼成一股酒线径直落在那悬在半空的碗里那酒线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半点也没溅出来。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都瞪圆了眼睛像看戏法般新奇。转瞬间那碗已倒满酒萧峰左袖一拂道:“阁下请!”话音未落那碗“砰”地一声落在那虬髯汉子的桌子上也是半点没溅出来。那汉子呆了半晌面如死灰站起身来忽然从右侧的窗口飞身跃出左侧的书生叫道:“洪兄请留步。”那汉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技不如人爱莫能助在下告辞了!” 那书生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回原位施施然地向萧峰拱手道:“在下不才想与阁下把酒论诗不知阁下可否赏脸?” 萧峰微微一笑道:“在下乃一介粗人于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只怕要扫兄台的雅兴了。” 那书生摇摇头笑道:“阁下太谦了只怕是我这等小人物阁下不屑理会罢了。” 坐在萧峰前面一桌的两人将帽子一掀一齐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和他啰嗦什么!大伙儿一起上啊!”这两人同时站起同时说话动作整齐异口同声竟像一个人一样阿紫看了两人一眼拍手笑道:“哎呀你们俩长得真像!是双胞胎兄弟吧?我听说双胞胎心意相通行动一样说话也一样连上茅厕的时间都一样不知是也不是?”那双胞胎脸色一变同时喝道:“臭丫头!竟敢对我们黄河双煞无礼讷命来吧!”说毕两人同时跃出两柄长剑直指阿紫要害。与此同时萧峰感到后面有掌风逼近还有兵器在空中划过的轻微声响知道是坐在身后的几个人出手偷袭他头也不回左手抓了一把筷子右手一拉阿紫两人蓦地飞身跃起萧峰左手的筷子出手只听得惊呼连连从两边夹攻的几个人均已被筷子击中有些兵器脱手有些虎口流血都受了轻伤萧峰显然是手下留情没有将筷子击向他们的要害。经过聚贤庄一役萧峰深知自己双手染的鲜血太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大开杀戒。从跃起到出手只是鹘起兔落之间的事等到众人回过神来萧峰与阿紫已稳稳地坐回了原位上萧峰正端着碗喝酒仿佛刚才的事根本就没生过一样。 众人呆立原地他们在河北武林中原也不是无名小卒但竟被萧峰一招击败此等神勇让人惊骇之余又不能不心服口服众人都明白适才萧峰实是手下留情以他的武功要取这几人性命实是易如反掌。这几个原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助阵而已此时人人脸有羞愧之色那号称黄河双煞的双胞胎率先道:“阁下武功我们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我们输得心服口服阁下手下留情我们会永远记住。从今往后如果在路上遇着阁下我们会绕道而行不敢与阁下争道。”说毕又朝那书生拱手道:“此人神勇盖世不是我辈所能匹敌此等人物我们也不想与其为难请恕我们无能为力就此告辞了。”那站在萧峰身后的三个人也垂头丧气地道:“告辞了。”也不等那书生回答五人径直朝门外走去。 那书生站起身来朝五人的背影躬身道:“谢谢各位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各位请慢走在下不便相送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诸位只管吩咐就是。”那五人几乎走出了店门他还尤自啰嗦不停看样子竟是迂腐透顶之人。阿紫“哧”地一声轻笑道:“真是书呆子!”萧峰却沉声不语他知道这个书生是所有人里武功最强的一个刚才众人群起而攻之时此人自恃身份并未出手看来此人在武林中应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第61章 以诗论武 那书生回过头来对阿紫道:“姑娘此言差矣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君不见古来将相王侯皆粪土唯有诗书传千古。在下十分爱书不假但决不做那守着一堆书呆的书呆子书要读以致用虽不才在下无安邦治国之略但总可以怡情养性领悟其中的无穷奥妙……” 阿紫听得不耐烦大声道:“我看你不是书呆子而是为书了狂的疯子!” 那书生失声笑道:“姑娘神机妙算竟知区区在下的绰号想来姑娘也是此道中人?” 阿紫忽侧过头去看着他嘻嘻一笑道:“是啊咱们是同道中人我小时候也很爱读书什么叽叽鸠鸠君子好逑我也读过的今日相识也算有缘我请你喝碗酒。”边说边倒了碗酒挥手让小二过来指指那书生道:“给这位大哥送过去。” 那小二先前见萧峰在空中往碗里倒酒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店里来了一个会变戏法的正子高兴不已。谁知接着五六个人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起来心想这回惨了桌椅碗碟烂了倒无所谓反正是掌柜的心疼只是自己又得收拾满屋的垃圾还要被掌柜的当气筒。这种打架在他们店里也不是第一回遇到所以他倒也很有点儿处变不惊了。可是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伙人打架竟在眨眼之间结束了他甚至还没看清萧峰怎么出手的这架就打完了。阿紫挥手叫他过去时他还没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见客人向他招手于是习惯性地走过去按着阿紫的吩咐将那碗酒端到那书生的桌上。 那书生摇头晃脑地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故意说错想来是有意要考考在下请姑娘出题就是虽然姑娘身旁的这位大侠不肯赏脸但姑娘赏脸也是一样的。” 阿紫笑道:“好你把酒喝了我来出题。” 那书生拍手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在下真是遇到知己了。”顿了顿又道:“想必姑娘也是江湖中人咱们谈诗论武总得有个物事作赌注才好。”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来道:“我若输了这块玉佩就送给姑娘作纪念从此做牛作马任凭姑娘差遣。我若赢了我只要姑娘身上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对姑娘用处不大但于别人却是救命之物。” “什么东西?我身上有这样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阿紫大惑不解但心想只要这酸书生喝了她的酒他立即就会闭嘴而且永远都再讲不出话来管他要的是什么东西!她眼睛一转点头笑道:“好咱们就打这个赌你先把酒喝了我要出题了。” 那书生端起碗来用鼻子轻轻闻了闻赞道:“好酒!酒香馥郁而甘醇。”说毕将碗凑近嘴边欲喝萧峰忽然沉声道:“别喝!酒里有毒!”一只筷子掷出朝那书生手中的碗疾击过去。 那书生身子一侧萧峰掷来的筷子从他端着碗的手旁呼啸而过他一仰脖子将那碗酒全喝了下去咂咂舌头笑道:“好酒!好险!幸亏避过了这只筷子要不可浪费了这么好的一碗酒。”他抬头朝萧峰笑道:“这酒好喝得很为什么说有毒呢?哦我明白了阁下是想试试在下的武功罢?也好今日能与阁下论武与这位姑娘论诗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阿紫见此人喝了那碗酒竟还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惊得眼睛都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碗里放的可是她星宿派的独门毒药非星宿派的人不能解谁知这书生竟在谈笑间就解了去还一点儿痕迹都不露。 那书生看着阿紫笑道:“姑娘我喝了酒了这就开始吟诗吧?”阿紫见自己百试百灵的毒药竟被他化得无影无踪惊疑过后心里正沮丧不已她没好气地道:“谁和你吟诗!姑娘没心情!”那书生依旧笑道:“姑娘刚刚答应过的怎么就不记得了?也好你既认输就请把那样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吧。[]” 阿紫眼睛一翻道:“什么东西?别说本姑娘没有就算有我也不给你!” 那书生笑容一敛道:“咱们刚刚说好的你虽是姑娘家也不能如此撒赖吧?”他将目光移向萧峰“这位大侠令妹不肯出题就请您来出题吧咱们今日以诗论武愿赌要报输总不能说了不算。” 萧峰微微点头正要问他人要的是什么东西忽有一个声音钻入耳里“你和他以诗论武令妹身上没有那样东西但他是不会相信的你若不把他的嘴塞上他还要和你胡搅蛮缠下去。”这个声音细如蚊虫但十分清晰竟是一个青年女子的嗓音萧峰知道此人用的是“密音暗传”之法能用此法的人内功都已臻纯青之界不禁暗想:“中原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连这么一个青年女子都有如此内功。”他目光如电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二楼的雅阁里垂着珠帘隐约可见人影绰约。“此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帮我?”萧峰正想着耳里又听得那女子道:“这个题目很好出你就用你刚才给那虬髯汉子倒酒的手法再给那书生倒一碗酒但要将酒壶悬在半空中以内力将酒逼至他桌子上的碗里看他如何接招。” 萧峰不解其意但人家一番好意总不好拂了去而且他实在想看看这以诗论武究竟是如何的论法。他朗声道:“好在下不才今日班门弄斧也来附庸风雅一番我要出题了阁下看好了!”说毕左掌轻击将那酒壶震起停在半空中右掌运气将那酒壶倾斜一股酒线直朝那书生桌子上的碗泻去倒至将满时萧峰掌力渐收酒壶从空中缓缓落下轻轻地落回原处。那酒线全落在书生的碗里依然是半点没泻出来。萧峰双手抱拳道:“题目已出请阁下拆招。” 那书生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萧峰真会答应出题与他以诗论武他盯着那碗酒眉头微皱闭目沉思半晌忽睁开眼睛抚掌笑道:“好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看我拆招!”他右掌轻拍也将那碗击起停在半空中丹田运气嘴巴用力一吸那碗里的酒被吸成一条酒线在空中直奔入他的口中一眨眼功夫碗里的酒已被吸光那碗轻轻地落回桌子上没有半点声息场面上并不输与萧峰半分。那书生笑道:“我这招奔流到海不复回接得如何?还勉强过得去吧?” “好阁下接得好!”萧峰由衷地赞道。他此时才明白以诗论武原来是这样论法!不禁暗自惭愧心想:“《将进酒》这诗我虽然也懂但要通过这些动作猜出这句诗我大概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那书生喝了两碗浓烈的汾酒仿佛有些不胜酒力白皙的脸上竟像涂了胭脂的姑娘一样飞红了他晃着脑袋笑道:“该我出招了阁下小心看好。”他微一沉吟从袖子里掏出个砚台来向上一抛然后右袖一拂那砚台径直朝萧峰飞去。这招来势迅猛根本不容对方思考萧峰不知何意一时竟不知如何接招幸而那女子的声音立即在耳边响起:“长空万里送秋雁!你先出掌将砚台停在空中然后回一招对此可以酣高楼。”她没说应该怎么回仿佛是有意考考萧峰。 萧峰依言出掌将那砚台停在空中微一沉吟忽右手执碗飞身而起同时左掌运气将那砚台也一同吸起他的身子跃至二楼般高时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左掌轻挥那砚台划过空中又朝那书生飞回去萧峰此次用的力度甚小所以砚台去势缓慢倒比书生击过来时更像秋雁些。萧峰轻飘飘地落回座位上微笑道:“献丑了。”那书生右手一伸接了飞过来的砚台左掌击着桌子大声道:“妙!太妙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得滴水不漏在下不佩服都不行!今日有幸认识阁下真是死也无憾了!阁下请再出招看我还能不能接下来。” 那女子声音又在萧峰耳边响起却听得她轻轻叹了口气“唉这个我为书狂也太过逞强本想给他留些颜面让他见好就收谁知竟不识趣!你就用这招把他打了罢你将你桌子上那只大酒壶直接掷给他什么也别说看他还怎么猜!” 萧峰依言照做心想这一招倒是简单易做只是这诗名可难猜了。那酒壶很大却被萧峰随手一扔像扔一件不要的东西一样竟也四平八稳地落在了那书生桌上。萧峰笑道:“题目已出请你接招。”心想:“此人胡搅蛮缠也不知道要什么东西最奇怪的是那女子竟像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还知道阿紫身上没有她是哪路神仙为什么要帮我?还什么都一清二楚。” 那书生看着萧峰掷过来的酒壶满脸疑惑苦思冥想了半天不时地长嗟短叹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萧峰和阿紫已经把桌子上的素面、饺子、牛肉全部吃光他还没想出来。阿紫盯着他道:“喂你想出来没有?我们可是要结帐走了!”那书生忽长身而起向着萧峰一揖到地道:“阁下武功盖世世间罕见想不到文采也如此风流在下枉称我为书狂冥想半日也猜不出这诗名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请阁下告知此招诗名要不在下以后恐怕要食不知味了。” 第62章 今日送君须尽醉 那女子并未告诉萧峰这招叫什么萧峰愣了一下正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叫什么忽闻那女子低吟道:“今日送君须尽醉明朝相忆路漫漫。”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欲说还休的惆怅。萧峰恍然大悟对那自称“我为书狂“的书生道:“这招叫作今日送君须尽醉不知阁下可曾醉了没有?”我为书狂一拍脑门失声道:“不错!我为何就没想到?”他满脸羞愧又朝萧峰一揖道:“在下李风岚耽搁阁下良久却不懂阁下此招深意实是该死!我本受朋友之托要取这位姑娘身上的一种解药又闻阁下武功了得才邀了几位朋友相助没想到阁下实乃神人也我等想不佩服都不行。” 萧峰连忙起身还礼道:“兄台武功很好文才更是让萧峰佩服不知兄台为何要舍妹身上的解药适才阁下喝了她一碗毒酒也脸不改色莫非……莫非阁下还是中了毒?” 李风岚摇摇头道:“非也非也酒里的毒我倒能解只是这位姑娘向郭姑娘撒的毒粉我却不会解这郭姑娘的眼睛看来是不保了而且毒液向下渗透如果不及时解毒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家师与丐帮素有渊源我和郭大侠也曾有几面之缘深为其侠义之心所动所以当黄帮主托我来拦截阁下索取解药时我就自不量力地应允了。等阁下一出手我就知道单凭力敌我绝不是你的对手唯有出了以诗论武这题目谁知我还是输了。”他伸手入怀摸出那先前拿出来作赌注的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阿紫道:“姑娘我愿赌服输这玉佩是你的了。” 阿紫见那玉中隐约有几丝红线知道是罕见的美玉于是接过去拿在手里抚弄着。 萧峰问阿紫道:“阿紫你要是有解药就给这位李兄一些吧。” 阿紫恨声道:“这个姓郭的丫头砍了杨大哥的右臂我正是要让她吃吃苦头!” 萧峰道:“她的眼睛要真是不保吃的苦头也够了她若是毒身亡我看你杨大哥也不愿领你这份情。” 阿紫从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她撇撇嘴道:“我没有解药这包紫色毒粉是我从前离开星宿海时从师父那儿偷来的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更别说解药了。” 萧峰心里一凛暗想倒给那女子说中了阿紫果然没有解药。 李风岚叹了口气道:“连姑娘都没有解药看来郭姑娘是没救了。只是这些话也不好和黄帮主直说唯有告诉她我无能为力请她另请高明罢。”他说完又朝萧峰作了揖道:“在下告辞了阁下此趟中原之行恐怕甚为凶险虽说阁下武功盖世但毕竟势单力薄、暗箭难防要是无甚要紧之事我劝阁下还是回蒙古去罢不要作无谓的涉险。” 萧峰听闻此言心下感动道:“谢谢李兄提醒萧峰此行是为了回中原拜祭亡妻无论多凶险我也要到她坟前看看。” 李风岚道:“原来萧兄的夫人是中原人萧兄对亡人的情义让在下感动不已。”他顿了顿忽叹了口气道:“虽然萧兄不是蒙古人但身为蒙古之将军中原所有的武林豪杰皆以萧兄为敌我不是汉族人自幼随师居住在西北一隅于种族的纷争无甚感触才得与萧兄把酒言欢但除了我以外恐怕中原无一人不是萧兄的敌人。”他连萧峰不是蒙古人都知道想必萧峰的来龙来脉都已被他打听得一清二楚。 此话正说中萧峰的痛处但也只有微微苦笑个中苦衷世间又有几人能懂? 萧峰拎起酒壶斟了满满两碗酒一碗递给李风岚道:“李兄今日送君须尽醉你我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请再与萧峰痛饮一碗!” 李风岚虽然脸现红晕显是不胜酒力但他二话不说端起碗来向萧峰道:“萧兄请!” 两人一饮而干仰天而笑。[] 李风岚双手抱拳道:“萧兄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萧峰走前几步送至店门旁李风岚道:“萧兄请回不必再送。”说毕转身出门衣袂飘飞眨眼间已去得无影无踪。 萧峰记挂着那二楼雅阁里出言相帮的女子他转身径直走上二楼在雅阁前隔着珠帘施礼道:“在下萧峰求见姑娘。”隔了一会儿里面却毫无动静隐隐地见两人个坐在里面。 萧峰知这种江湖奇人总有些怪僻当下也不以为然又朗声道:“适才蒙姑娘出手相帮萧峰感激不尽但在下心中有无数疑团还望姑娘指点迷津。” 那珠帘忽然一掀而起却是一个男子立在萧峰的眼前道:“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姑娘。”阁里还坐着一个人但也是一个男子萧峰微微一惊一眼看去小小的雅阁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下人。他目光一扫只见临楼的窗户敞开着心里已明白当下也不挑拨拱手道:“对不住打扰了。”转身下了楼。 阿紫见他从二楼下来奇道:“姐夫你上去干嘛?” 萧峰将刚才那雅阁里的女子出言相帮的事说了又说刚才上去却不见人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所以避而不见。阿紫听后笑道:“我才说呢姐夫什么时候成了才子了竟出口成章连那酸溜溜的书生都不得不佩服原来是暗中有高人相助!” 萧峰忽心里一动想起这女子的声音虽细如蚊虫但隐约记得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又记不起来。 结了帐萧峰和阿紫出了醉仙阁天上飘起了雪花路上的行人明显少了那原来跟在两人身后的丐帮长老也不见了萧峰和阿紫骑上马沿着街道朝城外奔去。 出了城雪越下越大两人策马奔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下来萧峰举目四顾道:“雪越来越大我们得找个地方歇一晚。”四处白雪茫茫却望不到人家。两人又向南走了一阵子来到一片松树林前天完全黑了下来从松树林里隐约透出灯光阿紫喜道:“前面好像有人家。” 萧峰道:“进去看看。” 两人进了林子没走多远果然见林中有一间小屋屋里亮着灯。 萧峰上前叩了叩门道:“有人吗?” 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萧峰道:“我们是过路的天黑了想在此借宿一晚。” 隔了一会儿那门慢慢打开伸出一个白苍苍的脑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峰和阿紫然后将门全部打开道:“进来吧。” 萧峰道了谢将马绑在屋前的松树下和阿紫进了屋。屋里的四方桌前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睁着圆圆的乌黑的眼睛看着萧峰和阿紫一脸惊恐之色想是怕生之故。灶上正煮着一锅东西热腾腾的蒸气在屋里弥漫开来让人觉得很是温暖。那老人开了门后就一直蹲在灶前慢慢添着柴火也不说话。萧峰知乡下人纯朴不擅言语也不以为意。他在桌前坐下问道:“老伯您煮的是什么东西?” “红薯稀饭。” “这是您孙子吧?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那老人“嗯”了一声依旧背着身子边加柴火边道:“没有了就我和我孙子他爹早年病死了娘就改嫁了人。” 萧峰听后看了看那小孩见他脸蛋尖瘦尖瘦的显得那双眼睛很大。萧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孩摇摇头眼睛竟有眼泪流出。 萧峰微感奇怪问道:“你为什么哭?是想爹爹妈妈了吗?” 那老人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他小时候病了一场从此成了哑巴他娘刚嫁不久他整日都在想他娘经常一个人流眼泪这么小的孩子就受了这么多苦唉……” 萧峰听了甚觉可怜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放在桌子上道:“老伯这片金叶子你拿到镇上换些银子想吃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那老人回过头来摇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萧峰道:“你就收下吧就当作是我给这孩子的见面礼。” 那老人迟疑道:“那……谢谢了。”他又转过身子去往灶里加柴火喃喃自语道:“老朽今日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阿紫见那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和萧峰不由拍了拍他的脸蛋道:“小家伙你睁那么大的眼睛老看着我们干嘛?我们又不是老虎不会把你吃了。” 那孩子经她一拍又哭了只是哭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直直地坐在那里从萧峰进屋以后他连动都没动过。阿紫连忙缩回手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还是男孩子呢动不动就哭鼻子羞也羞死了!” 此时那老人站起身来道:“稀饭煮好了这位爷和小姐赶了这半日的路也饿了吧?老朽没什么招待客人的两位就将就吃碗稀饭吧。”边说边从篮子里拿出两只碗来盛了两碗放在萧峰和阿紫面前道:“趁热吃吧也好暖暖身子。” 萧峰起身道:“老伯您请坐我们不饿刚在路上吃了干粮我们冒昧打扰已十分不该再吃了你们祖孙俩的晚饭让你们挨饿可真是罪过了。”边说边让那老人在自己的位置坐下阿紫见萧峰如此也将自己面前的稀饭推到那孩子面前道:“小家伙别哭了吃饭了姐姐让给你吃。” 第63章 丐帮毒蛇阵 那孩子看看面前的稀饭又偷眼看了看那老人双手叠放在胸前依旧没动。那老人伸过手来将那孩子面前的稀饭端起来递给萧峰道:“这位爷你还是吃点儿吧你这么高大的身子吃点儿干粮怎么能填饱肚子?我们一老一少也吃不了多少你就别客气了。” 萧峰虎目在那老人脸上一扫忽伸手向他脸上揭去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设计害我们?”喝声未落那老人脸上竟被揭了一层皮下来露出一张胡子剃得精光的脸这人身形极快就势一窜已到阿紫身前掐住了她的脖子阿紫武功原也不至如此不堪只是事起仓促她毫无防范被他一招制住。萧峰原站在那孩子和这人之间以防那人伤害孩子一时没想到他竟制住了阿紫。萧峰沉声喝道:“放开她!” 那人嘿嘿冷笑道:“你若不想她死就不要过来!我问你我布置得天衣无缝怎么还是被你识破了?” 萧峰微微一笑道:“第一我给金叶子给你的时候你口里说收下却没有过来将金叶子收起来直到吃饭这金叶子还是摆在桌面上这于一个乡下老人来说是件不正常的事他们一生都没见过金子第一次见多半会拿起来看看更何况我那是给了你的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赶紧收起来但你没有。第二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孩子你说他是哑的一开始我也信只是他看着你的眼神里除了害怕根本没有祖孙的亲情还有他一直在哭眼里只有惊恐而没有伤心之色而且他这么小的孩子本该坐不定的但他却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没动过这一点太可疑了明显是你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不得也说不得话所以他害怕得不停地哭。就这两点让我起了疑心你如此殷勤地劝我吃稀饭想来这稀饭里必有剧毒吧?” 那人恨声道:“不错是有剧毒!留下这个孩子本是想让你更加相信不起疑心谁知还是出了漏子!好厉害的人物怪不得连我为书狂都无能为力。”他忽然将手放至嘴边“嘘”地一声清啸这声音在黑夜里划过长空尖锐无比。 萧峰脸色一凛道:“你是丐帮中人?” 那人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暗号只有我们丐帮中五代以上的长老才知道。” 萧峰不答话心里无限感慨一百多年了沧海都已成了桑田但这个暗号却没有变过。想起丐帮当年虽然将自己逼得无法在中原立足但当得悉自己在辽国有难时帮中却有无数兄弟冒死相救这份情意自己当年来不及还就在雁门关前自杀了今日再生为人却又成了丐帮的敌人莫非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那人挟着阿紫悄悄退至门前伸手想去开门萧峰忽然沉声问道:“丐帮为什么要和我为难?” 那人冷笑一声道:“蒙古靼子占我河山杀我大宋子民比狼还狠!比蛇还毒!你这种狗贼我们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阿紫尖声道:“你胡说!我姐夫又不是……” “闭嘴!”那人手上用力掐紧了阿紫的脖子阿紫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 “放开她我放你走。”萧峰边说边伸手给那孩子解了穴道那孩子瞪着惊恐的眼睛半晌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哼!这妖女伤了郭大姑娘我们帮主恨不得要了她的命!等从她身上搜出解药看黄帮主怎么炮制她!”那人一手掐着阿紫的脖子一手去开门。 “砰”地一声那人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撞破木门径直飞了出去“砰”地又一声响那人的身子撞着一棵松树反弹回来摔在雪地上幸而萧峰已手下留情他才不致当场送命。他惊魂未定抬头看时却见阿紫好端端地站在萧峰身旁一点儿都没受伤他不禁大惊失色心想:“这妖女明明被我当挡箭牌般挡在胸前怎么她倒好好的我却受了伤呢?此人的武功真是太惊人了怪不得连我为书狂这样名动江湖的人物都败在他手下”。 萧峰叹了口气道:“是你逼我出手的我本不想和丐帮为难。”忽觉手上一动一个小手伸过来拉着他的手萧峰低头看时见是那孩子在拉着他的手只听得他怯怯地道:“叔叔我爷爷被他们抓去了你帮我救他回来好吗?” “什么?”萧峰微微一惊随即明白丐帮为了对付自己不惜欺负老弱妇孺当下不由心里微怒沉声向那人喝道:“你把这孩子的爷爷藏哪儿了?丐帮做事历来光明磊落你们怎么能欺负老弱妇孺!” 那人慢慢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道:“对付你这种狗贼用再下三滥的手段都不为过!他的爷爷不识大体不肯配合我们的安排这样糊涂的人留在世上也没什么用处只是看在他年纪一大把的份儿上我们也不为难他只是把他关起来。”他嘿嘿冷笑几声“你要救他可以自废武功吧我立时把他放了。” 那孩子依在萧峰身前指着那人稚声骂道:“你是坏人!我爷爷不肯听你的话你就打他还把他绑起来押走了。还吓我让我听你的话要不就杀了我爷爷。”他说着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跺着脚道:“你还我爷爷!还我爷爷!” 萧峰怒极一拍桌子那桌子应声而碎他恨声道:“丐帮竟有你这样的卑鄙小人!数百年的清誉都被你们这种人毁了!丐帮帮规第三条不得欺负穷苦百姓第五条不得滥杀无辜你难道不知道么!” 那人甚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帮帮规?”萧峰先前认出五袋长老之间的联络暗号已经让他十分奇怪这时萧峰对帮规竟信口说来比帮里一般的弟子还要熟悉更是让他不可思议。 萧峰并不答话那人眼珠一转道:“我帮帮规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来提醒这孩子的爷爷我纵然想杀他黄帮主也不会答应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带来。”说完纵身跃起向后掠去看他身形武功倒也不弱在帮中应该是个辈份较高之人。 萧峰也不阻拦任由他去了。正在此时四处里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这声音让人听来不自禁地毛骨悚然。阿紫一把拉着萧峰的手颤声道:“姐夫这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可怕?” 萧峰侧耳细听忽“忽”地站起来道:“不好这是蛇爬行的声音!丐帮弟子一般都懂捉蛇他们现在正驱赶着千万条蛇往这屋里来。”他脸上微微变色“这是丐帮的毒蛇阵按照帮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用了此阵必定要置敌人于死地。” “啊?”阿紫大惊失色虽然她从前常以毒物练功但女子天性总是厌恶这些东西更何况听这群蛇爬行的声音仿佛四面八方都有蛇在游走她不禁紧紧地拉着萧峰的手缩成一团。那孩子更是害怕连哭都吓得忘了抓着萧峰的另一只手小小的身子栗栗而抖。 萧峰拉着两人道:“走咱们冲出去。” 刚出了屋却见月光下四周白茫茫的雪地上成千上万条毒蛇互相缠绕翻滚着汹涌而来有一片已经爬到三人脚边那孩子失声尖叫萧峰忙携三人退回屋前沉声道:“阿紫你和这孩子躲进屋里去我来守着门口。” 阿紫叫道:“姐夫你小心!”忙拉起那孩子跑进屋里。她虽然害怕但心神还算镇定扯了一大把茅草把屋里的窗和烟囱口塞住幸亏这屋虽然是用泥土垒的但也还结实墙壁上没有破的洞。 萧峰守在门口已有黑压压的一群蛇率先爬到他的脚边萧峰左掌挥出那片蛇群被击得向后飞散蛇尸打在后面的蛇群身上但这些蛇仿佛受了什么驱动拼命地扭动着往前爬全然不理会击在身上的同类的尸体。蛇潮从四面八方涌来萧峰双掌连运守在门前只见掌风过处一片片的蛇尸飞溅而起又如雨点般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屋前已堆满了蛇的尸体。但群蛇依然气势汹涌仿佛后浪推前浪般铺天盖地而来。萧峰虽然神勇内力浑厚悠长但暗忖如此运掌击蛇总有力气用完的时候不禁甚为焦急。 阿紫站在屋里盯着萧峰出掌击蛇看到惊险处不时地尖声叫道:“姐夫小心!”正看得焦急忽然一条滑溜溜的东西落在她手上她低头一看竟是一条吐着红舌的毒蛇!她尖叫一声用力一甩那蛇被甩落在屋里阿紫飞快地摸出一枚毒针扬手击去“哧”地一声轻响那蛇被钉在地上扭曲了一下立时不动了。阿紫抬头看时见茅草盖的屋顶竟穿了几个小洞!正在此时忽听得那孩子大声尖叫哭出声来阿紫回头看时见他坐在地上身上竟有两条毒蛇在游走! 第64章 突出重围 阿紫急忙连两枚毒针把那孩子身上的两条毒蛇击落,那孩子的手臂、大腿、胸口几处都已被毒蛇咬伤,伤口有暗黑色的血丝渗出显然已经中了蛇毒。阿紫奔过去将那孩子抱起,刚一转身又有一条蛇从天而降掉在她脚边。阿紫抬头看时吓得惊叫起来,只见屋顶挂满了吐着红舌的毒蛇,它们柔软的身子在空中来回扭动,有些被后面欲钻进来的蛇一挤就从空中掉了下来摔在屋里。阿紫吓得脸都青了抱着那孩子左躲右闪,但不一会儿小小的屋里已经掉了十几条蛇在地上四处游走,阿紫已没了落脚的地方唯有退到门口朝屋里扔了一把毒针钉死了十几条从屋顶掉下来的蛇,但苦于毒针所剩不多,阿紫不敢再乱只是爬到她脚边的她才针射杀。 萧峰听到背后声响回过头去看时,也吓了一跳,他见阿紫抱着那孩子知道他已经被蛇咬伤,暗想这些都是毒蛇有些毒性甚是厉害不及早医治性命恐怕不保。当下不禁甚为焦急大声问道:“阿紫!那孩子的伤要不要紧?”阿紫此时已退至萧峰身后一面针射杀爬到身前的毒蛇一面答道:“他中的毒很深再过一会就要没命了。”她抱着那孩子左纵右跳披头散发,眼看着毒蛇两面夹攻而来她害怕得声音都变了“姐夫现在该怎么办?” 萧峰眉头紧皱掌上却不敢有丝毫停留,他见阿紫已无法抵挡从屋里爬出来的蛇群,忙左掌用力击出击退逼到身前的蛇群,同时大喝一声右掌在空中划圈掌风将阿紫和那孩子围在中央,在三人周围的群蛇被掌风击得如尘土般飞起向后落去。但后面的蛇又源源不断地向三人涌来萧峰一手搂着阿紫的腰道:“抱紧孩子!”阿紫只觉身子一轻已被萧峰揽着飞到一棵松树前,这些松树大多长得又高又直几乎没有分枝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萧峰揽着阿紫身子微倾双足在松树树干上一点借力又朝前飞出。 如此掠过十几棵松树后力道已渐渐弱下来,再找不到落脚借力的地方势必又要落回地面的蛇潮中去,所幸前面终于出现一棵有分枝的松树萧峰猿臂一伸攀住树干双足稳稳地落在树叉处。他低头向阿紫怀中的孩子看去只见那孩子脸色乌黑已然昏迷不醒。萧峰执起他的小手摸了摸只觉脉息十分微弱看来蛇毒已侵入肺腑运功无法将毒逼出。他记得阿紫身上常带着些解毒的药问道:“阿紫你身上有没有解药?”阿紫从怀里摸出两小瓶药来道:“这是解毒针的药这是陆罗刹给我解毒钉的药不知哪一瓶才有用。”萧峰伸手接过去道:“现在管不得这么多了哪一瓶是可吃得的?” 阿紫指指陆罗刹给的那瓶道:“听陆罗刹说这瓶可吃,我师父给的那瓶是不能吃的只能外敷。” 萧峰不假思索扒开那孩子的嘴将可吃的那瓶药倒了一点进他嘴里,又将另一瓶外用的敷在他已经肿成紫黑色的伤口处撕了自己的袍角给他包扎好伤口。 萧峰知道这蛇毒厉害对阿紫道:“我们得赶紧冲出去带这孩子去看大夫。”说毕伸手又搂住阿紫的腰说了声“小心了!”双足用力在树叉上一踩身子朝前掠去。阿紫偎在萧峰怀里直如腾云驾雾一般,虽然身处险境但却觉其乐无穷,刚才的惊慌失措早已消散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受伤时依在萧峰怀里的时光,她不禁想道:“要是姐夫能永远这么搂着我那该多好啊。” 过了一柱香功夫萧峰和阿紫已抱着那孩子掠出了松树林。松树林外站着上千个丐帮弟子,他们人人手执兵器正严阵以待看来丐帮此次为了置萧峰于死地不惜兴师动众。 萧峰微微冷笑携了阿紫正欲从树上跳落,忽然传来马嘶的声音接着听得惨呼声不断萧峰循声看去,竟见他和阿紫的两匹汗血宝马正从人群里冲出来将丐帮众人踩得东倒西歪。萧峰心里大喜不知这两匹马何时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其时情形凶险萧峰根本就没记起这两匹马来。 萧峰清啸一声那两匹马听得主人呼唤放开双蹄朝这边奔来,萧峰携阿紫从高高的松树上跳下如大鹏般朝红马掠去。众丐帮弟子一直以为萧峰被困在林子里万万想不到他竟冲了出来,这一下措不及防,众人看着他仿佛天神般从天而降一下子都愣住了。忽然有人叫道:“别让狗贼和妖女逃掉捉住他们!”众人才回过神来呼喝声连连,立时人群里有暗器射出,一齐向萧峰和阿紫打来,萧峰左手揽着阿紫、右手将披风扯下运气舞成一面盾牌一般,暗器击在其上竟被反弹回去。众人相顾失色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神勇之人。 萧峰双足在人头涌动的众丐帮弟子头上轻轻一踩借力又朝前掠去。丐帮的四个长老飞身跃起挥掌从四面向萧峰和阿紫袭来。萧峰揽着阿紫使了个旋身法两人的身子急转萧峰右掌连续挥出“砰砰砰砰”四声响过丐帮四个长老的身子同时朝后飞出,原来萧峰已在转身的电光火石之间与四人对了四掌,四人的内力哪里能与他相比,立时被震得朝后飞开,萧峰虽然顾念旧情,但知今日情形凶险再耽搁一下那孩子就没救了,所以出掌时用了八九成的功力。四个长老均受了内伤,内息乱涌有两个内力差些的当场口吐鲜血。 丐帮虽然群情汹涌,但四个长老被萧峰一招击伤后人人心惊,一时间没有人敢再跃起阻拦,只是在萧峰掠过使些暗器。不一会儿功夫萧峰已掠到朝他奔来的两匹红马身前,他身子向下一沉已揽着阿紫稳稳地坐在一匹马的背上,他右手一提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驾”地一声大喝那马撒开四蹄在众丐帮弟子中冲出一条路来。 丐帮众人挥舞着兵器朝马腿扫去,长棍长枪之类的就朝萧峰和阿紫扫来。萧峰大声叫道:“不想死的让开!”伸手抢了一人手中的长枪,左右开弓“噼啪”声响不断惨呼声不绝于耳靠近马旁的人均被长枪击中在马旁摔成一片,一时间众人慑于萧峰的神威竟无人再敢靠近。萧峰提枪纵马很快冲出了重围。另一匹马不用人牵引紧紧地跟在后面。丐帮众人看着萧峰远去的背影,自知追不上也无人敢单独追来,只觉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气魄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萧峰纵马急奔跑了半个时辰,估计已经摆脱丐帮众人才下马查看那孩子的伤势。只见他脸色依然乌黑,但伤口处流了些黑血出来肿也消了些脉息仍旧很弱,但所幸并未恶化。萧峰心想虽然是病急乱用药,但看来还是有点儿用可以延缓一下毒的时间。当下又给那孩子服了些药擦干伤口的黑血再敷上外用的药。萧峰从阿紫怀里将那孩子抱过来道:“你也累了我来抱着他。”说完抱着那孩子飞身上了一匹红马对阿紫道:“咱们得赶紧找大夫去这孩子不知还能撑多久。” 阿紫上了另一匹红马提缰四处看了看道:“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还是往东南边走吧到前面的镇上找大夫。” 萧峰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这样。” 两人催马一路往东南方向奔去。 又跑了四五十里,前面果然有一小镇,几经打听萧峰和阿紫终于找到了这镇上最出名的一间药房名叫“庆余堂”。萧峰抱着那孩子进去,只见堂里只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在诊脉,但堂里却排着一长串等候看病的人。阿紫抱着那孩子挤到前面去道:“让开让开!”立时招来一片骂声“你横什么横!看病要排队你懂不懂!” 萧峰拱手道:“对不住,我们有得了急病的病人。请诸位让他先看。” 众人叫道:“谁没有病啊?没病还来这儿干嘛?你的病急我们的病就不急了?”“赶紧排队吧!看不出来你这么大个人还想耍赖!” 萧峰不再语言一拳击在一张四方桌上把那桌子击出一个洞来他沉声道:“谁再敢啰嗦就有如此桌!”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有些胆小的起身就走连病都不看了。原本在看着病的那个人吓得连忙从那大夫手里抽出正在诊着脉的手,逃也似地跑了开去。 阿紫抱着那孩子坐在大夫面前,那大夫倒像见过不少世面,对萧峰的恐吓行为面不改色。他看了看那孩子的脸色,脸上一下子凝重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喃喃道:“蛇毒很厉害的蛇毒唉……”他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你们给他吃了些药他早已经死了。只是耽搁太久了,可惜了这么小的孩子。” 萧峰心里一惊急道:“没救了吗?” 那大夫摇摇头道:“没救了,我最多只能给他延缓一下他毒发的时间,但毒已深入肺腑神仙都救不了。” 萧峰想起这孩子的可怜心里甚是难过道:“都是我害了他。” 那大夫忽然双眼一闭缓缓道:“这世上也许还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但是她行踪飘忽你们未必有缘遇得上。” 第65章 在水伊人 萧峰一听世上还有人能救得了这孩子当下又惊又喜忙问道:“老先生请问此人在何处?” 那大夫指着南边道:“从这儿往南走六百里穿过一片树林折而向东可见一座高山翻过这座高山会出现一座山谷。但此谷极深一眼望下去悬崖峭壁下树木丛生根本看不见谷内的景象此人就住在此谷内。”他抬头看了看萧峰道:“就算你能下得去也未必遇得上她她一年没几天在家。” 萧峰道:“不管如何我们总要去碰碰运气。”他向那大夫一拱手道:“老先生谢谢你了。”伸手抱过阿紫怀里的孩子两人转身出门扬鞭而去。 按着那大夫的指点两人朝南急奔了大半天越走越荒凉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一片树林两人顾不得劳累催马穿过树林又向东奔了一阵果然见一座高山耸立眼前。萧峰飞身下马对阿紫道:“此山甚陡我们将马留在这儿走路上去。”阿紫应了声下马将缰绳绑在山脚下的树上。萧峰左手抱着那孩子右手揽着阿紫的腰展开轻功朝山上奔去。萧峰在这一天一夜之间比武醉仙阁掌击毒蛇阵、突出丐帮重围又马不停蹄千里奔波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已筋疲力尽但萧峰天生神勇内力深厚绵长此时翻越这座高山脚下竟丝毫没有停滞如雄鹰般朝山顶掠去。 萧峰提气疾奔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得到山顶。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萧峰和阿紫站在山顶的积雪上北风猎猎吹动两人的衣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萧峰深吸一口气只觉胸怀豁然开朗豪气顿生他长啸一声声音高亢激昂在空中远远地送了出去。他转身携了阿紫朝山的另一面奔下去。 奔了一会儿眼前果然出现一山谷谷底很深正如那大夫所言谷边是峭壁悬崖谷里树木丛生。萧峰喜道:“应该就是此处趁着还没天黑我们赶紧下去。”他拉着阿紫的手提气朝下一跃双足在峭壁突出的石头上一点飞身又往下跃去如此几个跳跃已来到谷底。只见谷底杂草丛生大树遮天蔽日与谷外草木凋零之象大不相同想是谷内四周被高山所环绕寒气无法吹袭进来之故。阿紫四下里望了望极目处是看不到尽头的树林不禁道:“不知那大夫住在谷里的什么地方?”萧峰道:“咱们四下里找找总能找到只是不知他在不在家。” 萧峰与阿紫在树林里穿行了一阵忽然隐隐传来淙淙的水声萧峰大奇暗想谷外冰雪封路此谷内竟有水流声!他对阿紫道:“阿紫你听好像有水声。”阿紫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听见姐夫你会不会听错了?外面都结了冰这里怎么会有水声?”萧峰知她内力尚浅听不到远处的声音他伸手拉着她道:“跟我来!”展开轻功朝着水流声的方向奔去。阿紫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被萧峰拉着毫不费力地朝前疾奔奔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两人已出了树林只见一条小溪蜿蜒着向南流去那水声正是由这小溪出。阿紫又惊又喜奔到小溪旁伸手到水里洗了洗回头对萧峰道:“姐夫这水挺暖的你也来洗洗。”萧峰抱着那孩子道:“别玩儿了咱们得赶紧找大夫去。”他抬头沿着小溪的流向望去道:“咱们沿水而下应该就是那大夫的住所。” 两人沿着小溪向南奔去小溪两旁长着不知名的小黄花被风吹得摇成一片甚是美丽。越往下走小溪的水流越大景色也越令人赏心悦目。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忽然出现一面清沏平静如镜的小湖湖旁杏花纷飞洁白的花瓣落了一地有些飘到湖里随着粼粼波光轻轻荡漾杏花林里可见一间小屋微微翘起的屋角在摇曳的杏花枝头掩映下若隐若现。此时已是黄昏四下里静悄悄的风里送来杏花的清香让人恍如置身仙境之中。萧峰一生在刀光血影中度过何曾见过此等人间佳景不由竟看得痴了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阿紫站在萧峰身旁心想若能与他一生长住在这里纵使他不爱她她也心满意足了。忽闻萧峰轻轻地道:“住在此地之人必定是神仙般的人物想此人意趣之高雅非凡人所能相比。”他顿了顿道:“咱们到那屋里去看看有没有人但愿这孩子吉人天相得遇高人。” 两人绕湖而行忽闻琴声响起叮咚如泉水击石清脆如玉珠击盘婉转如行云流水琴韵清雅而高洁让人忘忧心醉。萧峰大喜道:“看来屋里有人想那大夫必定就是抚琴之人。”他信步朝小屋走去。忽然琴音戛然而止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谁人在外面?” 萧峰朗声道:“在下萧峰和妹妹阿紫冒昧求见多有打扰请尊驾包涵。”心里寻思道:“想不到此人竟是女子听那声音仿佛年纪甚轻那老先生所言能起死回生的不知是不是她。” 那女子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儿从屋里出来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女她向萧峰打量了一眼道:“我家小姐请问阁下来此有何贵干?”原来她并不是刚才说话之人只不过是一个丫头。 萧峰指指怀里的孩子道:“这个孩子中了蛇毒命在旦夕听闻贵府主人能起死回生特来求治。” 那丫头道:“我家小姐从不给陌生人看病你还是请回吧。” 萧峰将那孩子递给阿紫向那丫头拱手道:“姑娘请转告你家小姐规矩是人定的想改时可以改但人要是死了想救就再也救不活了还望两位姑娘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救救这孩子。” 那丫头眉头微蹙道:“我家规矩从来未曾改过我家小姐不喜见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的男人你还是快走吧另请高明去别在这儿耽搁了。” 萧峰见那丫头口气坚决知道再说也无用暗想世间见死不救的人大有人在自己也无法强求当下看看那孩子长叹一声对阿紫道:“走吧再说也无益。” “等等……”是那屋里女子的声音“这是你的孩子吗?” 萧峰道:“不是是我在路上碰到的只是他因我而受伤又孤苦无助我不能置之而不顾。” 那女子又沉默了半晌忽然叫道:“杏儿你把那孩子抱进来吧。” “是小姐。”那丫头应了一声伸手从阿紫怀中抱过孩子。 萧峰大喜向屋里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 那女子淡淡地道:“不必多礼。” “请两位在外面候着。”那丫头说完抱了孩子转身进屋随手关上了门。阿紫本想跟着走进去没想到迎面吃了个闭门羹不禁怒道:“什么了不起的!这么大架子!” 萧峰劝道:“阿紫别任性了她是世外高人肯出手相救已经很给面子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又何妨?”说毕在屋前的石桌前坐下其时晚风拂面桌旁的杏花开得如雪般漫烂几片洁白的花瓣飘落在桌子上萧峰伸手拿起一片花瓣眼里看着那青山环绕碧水如玉落花纷飞饶是他向来不解风情此时也不由为之赞叹。他暗想:“如此美景要是再加美酒可真是成了神仙了。” 正想着忽然屋门一开那丫头杏儿拎着一小坛子和两只青花瓷碗出来放在石桌上道:“这是我家自酿的杏花酒小姐请大侠品尝品尝。”萧峰不禁笑起来心想:“这小姐倒神通广大连我想什么都知道。”杏儿见他笑而不语也嫣然笑道:“大侠为何笑?”萧峰笑道:“我正自想喝酒你就送酒来了。” 杏儿似笑非笑般道:“如此说来大侠倒是与我家小姐心意相通了。” 萧峰忙起身道:“多谢你家小姐了萧峰乃一介粗人不擅言辞还请两位姑娘莫要见怪。” 杏儿掩嘴一笑“大侠不必拘礼杏儿信口胡说大侠不要放在心上。”她盈盈地向萧峰和阿紫施了一礼道:“两位请慢用我去做晚饭来不知两位想吃些什么?”这丫头说话温文有礼甚是清脆动听。 萧峰自进入中原以来一直被武侠中人围追堵截要置之于死地而后快现在忽然来到这仙境般的地方听着温婉轻柔的话语不禁深为感动道:“在下冒昧打扰已万分不该不敢再劳姑娘大驾在下吃些干粮就可。” 杏儿又施了一礼道:“大侠太过客气这是杏儿份内之事既然大侠不说爱吃什么那杏儿就将就做些好了。两位请稍等很快就好。”说完也不等萧峰答话转身回屋去了。 萧峰心里甚觉温暖拎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只觉清香甘醇满口留香比之在醉仙阁喝的浓冽的汾酒又是另一番滋味。 第66章 但闻人语响 隔了半个时辰杏儿用托盘端了几样饭菜出来菜式甚是小巧精致雪白的杏花银耳汤碧绿的仙人掌羹金黄的菊花蟹黄让人看了不禁垂涎欲滴。萧峰吃了一口仙人掌羹只觉入口清甜香滑唇齿留香不禁点头赞道:“杏儿姑娘巧手无双做出来的菜竟如此好吃!”阿紫也道:“虽然你们的架子是大了一点儿但这菜做得倒是不错。”杏儿抿嘴笑道:“两位过奖了我这点功夫和小姐相比差远了她做的菜才真是好吃呢。” “哦?”萧峰甚是惊奇想不到身为小姐的也亲自下厨他心系那孩子对那小姐的事也不便多言当下问道:“杏儿姑娘那孩子可否有救?他中毒很深镇上的大夫说神仙难救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杏儿道:“你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家小姐就能把他救活如果连我家小姐都救不活的话普天下再没有人能救得了。”她顿了顿又道:“那孩子被我家小姐割开伤口将毒血逼出又服了解毒的丹药现时正在屋里睡着呢他中毒不浅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小姐说明天就醒了。” 萧峰听后甚是欢喜道:“辛苦你家小姐了萧某无以为报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但凭差遣。” 杏儿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转身入内。 一时间萧峰和阿紫吃完晚饭天色渐渐黑下来夜风吹来寒意阵阵。杏儿将碗筷收好对萧峰和阿紫道:“天色已晚两位请跟我进屋休息。” 萧峰见屋里的女子始终不露面显然是不愿与外人相见当下微一踌躇道:“这……是否有扰两位姑娘的清静?” 杏儿笑道:“无妨小姐在屋里的房内她不喜见外人两位就在厅里安歇不进房里就是了。” 萧峰本不是拘泥的人当下微一沉吟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阿紫奔波了一天一夜又困又累早已哈欠连连她站起来就往屋里走道:“她不爱见我我还不爱见她呢!困死了你们不睡我可要睡了。” 杏儿也不恼领着两人进了屋。只见屋里摆设甚是简洁一张竹几、几张竹凳还有一张竹榻清冷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那房门前的珠帘上房门并没有关只是隔着密密的珠帘看不清房里的光景从房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与房前的月光交融在一起。萧峰向那房里深深一揖道:“承蒙姑娘出手相救萧峰不胜感激如今又扰姑娘清静实是惶恐不安。” 房里响起那女子淡淡的声音“不必多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顿了顿道:“杏儿天色不早安排两位住下吧。” 萧峰心里一动觉得此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和在醉仙阁出言指点击败“我为书狂”李风岚的女子声音颇为相像只是在醉仙阁时那女子的声音十分细小听不太真切而且世间女子的声音大同小异相像的大有人在也不能凭此就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此时杏儿已点燃竹几上的灯她应了声对萧峰和阿紫道:“这位姑娘请在竹榻上安歇吧萧大侠就只好委屈在地上过一夜了。”萧峰连忙道:“无妨萧峰素来习惯以地为席天为被如今有瓦遮头已十分满意了。” 杏儿笑着施了一礼“那就请两位安歇吧杏儿失陪了。”说完转身进了房里伸手把房门关上。 当下众人各自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萧峰在一阵轻柔的琴声中醒来那琴声低回婉转仿佛一个少女在诉说着满怀的心事一会儿似暗自欢喜一会儿又似满腹愁绪。萧峰聆听半晌不由被琴声所感染寻思道:“此女子医术天下无双又住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本应受尽天下人的爱护尊敬无忧无虑才是为何琴声里隐隐有解不开的忧愁?”他暗暗下决心道:“不管她因何而忧愁我若能帮她办到的事一定要竭尽全力为她办到也好报答她的知遇之恩。”想到这里他轻轻地道:“不知姑娘为何忧愁?可否告知在下?” 琴声戛然而止那女子也不答话良久才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忧愁只是一时心有所感乱弹一曲聊以自慰罢了。”她顿了顿又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萧峰道:“是庆余堂的老先生告诉我的这个地方倒是不好找。” 那女子道:“我想也是他别人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她仿佛在无心地拨弄着琴弦琴音凌散而断续只听得她问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萧峰道:“我从北方的蒙古来要到河南信阳去。” “信阳?”那女子似乎微微一惊说道:“你到信阳去干什么?” 萧峰道:“在下的亡妻就葬在信阳此行是为了到她坟前看看。” “亡妻?”那女子失声说道“你……你说你的亡妻也葬在信阳?” “是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她了。”萧峰答道他听那女子用了个“也”字而且语气大为惊奇心想她应该也有亲人或朋友葬在信阳所以她因巧合而觉得有些诧异。 那女子不再说话沉默半晌忽然琴声再次响起此次激昂高越仿佛将军征战沙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直听得萧峰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阿紫此时也被吵醒了她慢慢爬起来道:“什么人嘛!一大早就乱弹琴扰人清梦!” 萧峰向她摆摆手示意让她别说话阿紫见萧峰对那女子如此敬重不由心里不快一扭腰就往房里掠去嘴里说道:“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样子神秘兮兮的!”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晃她已撞在一个人身上她抬头一看见萧峰正站在她面前挡在了房门的珠帘前只听得他道:“阿紫不得无礼!”阿紫知道在萧峰眼前是无法进得房里去当下嘴巴一翘赌气回到竹榻上坐下道:“姐夫你不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么?” 萧峰也坐回竹几旁道:“客随主便她这种世外高人不喜见客也是有的她待咱们不薄咱们不可无礼。” 阿紫眼睛一转道:“我猜她一定是个丑八怪所以才不敢见人。” 萧峰低声喝道:“阿紫休得胡说!” 此时琴声渐渐止了只听得那女子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位姑娘说得没错我确是天生丑陋所以才躲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不见世人免得被人耻笑。” 萧峰听她语气甚是凄凉不禁出言安慰道:“姑娘妙手仁心救人于危难之中在世人眼里比世间任何的女子都要美千百倍姑娘不必自怨自艾。” 那女子道:“你说是这般说只怕见了我会把你吓坏。” 萧峰哈哈一笑道:“萧某一生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之事从未被吓倒过姑娘要是不信不妨出来试试。” 阿紫拍手道:“不错我见过的丑人也算多了倒想见见你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并不是太丑呢。”她听那女子自认是丑八怪敌意立即减少了不少。 忽听得那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萧大侠的夫人生前必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吧?” 萧峰道:“不她并不是举世无双的美人但在我心中无论世间如何变幻她始终是她无人能及。”他顿了顿道:“其实相貌的美丑无关紧要人心的美才是世间最大的美所以姑娘在我看来是美的不管你长相如何他日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萧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那女子道“今日有你这一言我也不枉辛苦了这一场。那孩子还要养两三日毒才能清阁下也请在这儿休息两三日罢你此去信阳的路途还很遥远呢。” 正说着话忽然屋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道:“小姐陆家庄又派人来请小姐了让属下转告小姐请小姐即日就到陆家庄去那位姑娘的病情耽搁不得了。” 只见得屋里的女子朗声道:“你回复他们就说我这儿还有病人那位姑娘的病不耽搁也耽搁了倒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等我治好这个病人自会过去。” 屋外的女子应了一声忽然又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来得很快一下子到了屋前只听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林姑娘别来可好?” 此时屋门尚未开萧峰看不见屋外来人的样子但听他口音仿佛是江南人氏。此时杏儿掀帘出来低声道:“小姐吩咐两位不要管屋外之人也不要出去切记切记。”说完走进厨房做早饭去了。 只听得房里的女子淡淡地道:“是陆庄主吗?来此有何贵干?” 那屋外的男子道:“陆某冒昧打扰还望林姑娘见谅若不是十分紧急的事陆某也不敢打扰只是十几天前去信与姑娘讲的那位病人病情又已恶化再耽搁不起陆某特来请姑娘芳驾陆家庄上下日夜盼着姑娘大驾光临请姑娘看在先人的交情上立时起程前往陆家庄。” 那房里的女子冷冷地道:“适才我已说过想必阁下也已听见我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是个孩子也是命在旦夕你请我立时起程那这个孩子怎么办?那郭大小姐的命是命难道这个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她仿佛有些微怒冷然道:“你请回吧等过两日我治好这孩子后自会到贵府去。” 第67章 琴音寄相思 那陆庄主沉吟半晌仿佛进退两难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在下就在寒舍恭候姑娘盼望姑娘早日光临。[]” 房里被称为林姑娘的女子淡淡地道:“陆庄主走好。” “告辞了。”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转眼间已经去远。 屋外先前那女子又道:“小姐属下还有一件事要回禀小姐。” 那林姑娘道:“什么事?” “宫主来信说小姐到陆家庄看了病人后请小姐到江南柳庄去向柳公子要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倒要问他要!”听那林姑娘的语气仿佛十分不情愿去要这件东西。 “宫主说到时自会告知小姐。” 那林姑娘沉默不语隔了良久才轻轻地道:“你去吧我知道了。” “是小姐属下告辞。” 等屋外的脚步声去远了杏儿才从厨房里出来把门打开。萧峰和阿紫走出门外如雪片般纷飞的花瓣扑面而来清风里花香暗送枝头上杏花在晨曦里轻轻摇曳谷外冰天雪地谷内却一派春光。杏儿拎着一把小锄头走出来说是要给杏树林后的菜除除草阿紫一时兴起也跟着去了。 萧峰在门前的石桌旁坐下想起刚才那林姑娘听说要去要一件东西时的不情愿的语气寻思道:“不知道那宫主要的是一件什么东西如此神秘这林姑娘看来倒不太情愿去要只是又不能违拗那宫主的命令想来要讨此物必定是困难重重我拜祭完阿朱后当赶到江南帮她将此物拿到手。”心念于此当下朗声问道:“请问林姑娘柳庄在江南何处?” 那房里良久无语隔了半晌那林姑娘才冷冷地道:“你问柳庄做什么?”仿佛一提起柳庄她就不高兴。 萧峰想到时赶到那里帮她讨了那件东西就是了如今倒也不必先告知当下道:“没什么只是我从前也在江南呆过一段时间竟不知有个柳庄好奇而已。” “这个地方就在杭州西湖旁好找得很在西湖边一问便知。”她语气冷淡仿佛对那个地方甚是不喜。 萧峰也已听出来忙转开话题道:“姑娘所奏之曲优美动听可否再为在下弹奏一曲?” 那林姑娘道:“好世上知音难觅昨日我刚作了一新曲正好弹与阁下听听。”说罢琴声缓缓响起清越宛转那一声声仿佛击在人的心坎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醉神迷。只听得那林姑娘唱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声音清脆娇柔与那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萧峰直听得出了神他一生戎马江湖何曾听过如此凡脱俗的乐曲?他本不解音律只是身处仙境般的地方那林姑娘的琴技又出神入化即使再不懂音律之人也不得不为其琴声所吸引。曲终良久萧峰犹自觉得琴声还在耳边回响不禁抚掌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不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那林姑娘沉吟半晌道:“此曲名就一个字叫思。” “思?”萧峰觉得这曲子甚是好听只是一时不解为何叫思他想起她刚才说这曲子是昨日新作于是说道:“姑娘作此曲是怀念远方的朋友罢?姑娘的朋友在江南?” 那林姑娘半日不吭声忽然怒气冲冲地道:“我累了萧大侠请自便罢!”说完房里再无声息。 萧峰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起了脾气想了半日也没想出自己什么言语冲撞了她当下唯有微微一笑暗想:“这姑娘家的心事真是奇怪好好地就起了脾气。”当下站起来到四处走了走只见除了杏花之外这屋的周围种的最多的竟是药材一畦一畦地连成一片萧峰所识之药材十分有限大多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寻思道:“怪道她要住在这个地方在外面冰天雪地里这些药材多半是活不成的。” 正想着只见阿紫和杏儿从菜园那边走过来阿紫怀里抱着几棵青菜只听得她道:“哎!你倒是说呀你家小姐是不是真的很丑?”杏儿笑了笑道:“丑不丑日后你见了便知。” 阿紫道:“日后?日后恐怕咱们再见不着了而且就算再碰上她也是这般躲着我还是见她不着。”她伸手拉了拉杏儿的手道:“好妹妹你跟我说了吧。” 杏儿抿嘴笑道:“我说你从前是见过她的你信也不信?” “什么?我见过她?我什么时候见过她?”阿紫一脸的茫然。 杏儿格格一笑道:“我信口胡说你也信么?”边说边一溜烟似地往屋里跑冷不防见萧峰站在面前不禁吓了一跳笑道:“萧大侠你不和小姐说话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你神高神大的吓死我了。” 萧峰笑道:“不好意思吓着杏儿姑娘了你们小姐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弹了一支曲子说累了我就四处走走。”他有意无意地拦着杏儿的去路问道:“杏儿姑娘可知道醉仙阁在什么地方?” “醉仙阁?”杏儿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萧大侠要去哪儿吗?” 萧峰见她笑靥如花一时猜不透她所言是真是假。 杏儿又看着他笑道:“萧大侠你这么拦在路中间是存心要为难杏儿么?” 此时阿紫从后面赶上来恨声道:“好你个小丫头竟敢作弄本姑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赶上来抓着杏儿伸手到她腋窝下连连呵痒杏儿笑成一团一边躲闪一边求饶道:“好姑娘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阿紫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杏儿笑得喘不过气来道:“假……假的饶了我吧。” 阿紫停了手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丫头骗我的!我可从来不认识什么女神医。” 萧峰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当下闪过一边笑道:“杏儿姑娘您先请萧峰可不敢拦您去路。” 等杏儿和阿紫走过去以后萧峰心里想着杏儿的话暗道:“这位林姑娘很有可能就是醉仙阁那位出言指点的女子可是在醉仙阁之时我就觉得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我是见过她的但究竟在哪里见过呢?”他用力地拍了拍脑袋却总是想不起来。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萧峰喝着喝着酒忽然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屋里的林姑娘一声轻笑道:“怎么?萧大侠诗兴大也要学那李白痴狂一回么?” 萧峰笑道:“倒不是萧峰乃一介粗人怎能学得那李大诗人半分只是喝着酒忆起前几天无缘相见的一位故人而已。” “哦?”那林姑娘的语气甚是奇怪“既是故人为何无缘相见?” 萧峰叹了口气道:“说是故人只是神交她是世外高人我等凡夫俗子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那林姑娘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见不见面又打什么紧?人世间聚散无常身不由己之事比比皆是见了反而徒增悲伤。” 萧峰心里一凛暗想:“听她这话倒像承认自己是醉仙阁中那女子了但她不挑破我也不能唐突了人家。” 忽又听那林姑娘顿了顿道:“就像我一样我躲着不见人一则是因为我相貌丑陋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二则也是因为我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免得日后分别后留有牵挂终日心有戚戚焉。” 萧峰听她缓缓说来倒又不似说谎一时间竟无从分辨她是不是那醉仙阁的女子。 如此过了三日那孩子的毒已完全清尽第四日早晨萧峰携了那孩子和阿紫向那房里的林姑娘和杏儿告别萧峰道:“姑娘仗义出手相救之恩萧峰实在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差遣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赶来听候姑娘的吩咐。” 那林姑娘道:“当真是我说什么你都听从?” 萧峰朗声道:“没错!但凭姑娘一句话。” “好!”那林姑娘道“但愿你记着你今日之话他日我无论我要你办什么事你可不许不答应。” 萧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向房里深深一揖道:“林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又向杏儿作了揖道:“多谢杏儿姑娘这几日来的盛情款待萧峰没齿难忘咱们后会有期了。” 杏儿回礼道:“不敢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萧大侠和阿紫姑娘他日有空记得常来此看看杏儿。”说话间依依不舍之色溢于言表。阿紫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喜欢这个地方以后我还会来的。” 萧峰携了阿紫和那孩子走出小屋穿过杏花林沿着湖边往来路走去忽闻琴声响起只听得那林姑娘轻声曼唱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歌声低回婉转仿佛有诉不尽的哀愁。 萧峰听了心里竟也有几分惆怅他回头看看那杏花纷飞里的小屋见杏儿还站在屋前朝他们挥手他也举起手来挥了挥然后回过头去携着阿紫和那孩子在琴声和歌声里渐渐远去。 第68章 惊闻噩讯 萧峰一行三人出得谷来越过高山下到山脚处只见那两匹汗血宝马还绑在原地只是饿了三天多连其周围地上的雪片都吃光了雪地下的枯草也已被啃光。萧峰抱了那孩子坐在马上道:“我们现在送你回家去见你爷爷可好?” 那孩子点点头小声道:“不知道我爷爷回来了没有?” 萧峰道:“应该回来了丐帮再怎么样都不会为难一个老人他们要抓的是我我走了他们就会放了你爷爷。” 阿紫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孩子道:“小家伙我问你那躲在房里不出来的姐姐长得什么样子?好看吗?” 那孩子摇摇头道:“我看不见她脸上遮着一块布。我问她脸上为什么有一块布她说她长得很丑怕吓坏了我。” 阿紫笑着点头道:“那就是了她倒没说谎原来真的很丑。” 萧峰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关心那林姑娘的相貌此时听她语气仿佛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禁皱眉道:“她虽然丑但心地却比你好一百倍在别眼里她比你更美。” 阿紫听了心中不乐小嘴一撅道:“也就你说她美世间没有男人喜欢丑八怪的除了你之外。” 萧峰剑眉一挑道:“阿紫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敬重她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了?” 阿紫双腿一夹催马朝前奔去一边回头笑道:“不喜欢就好我就知道男人是不会喜欢丑八怪的。”说毕手提缰绳连连呼喝无奈那马虽是天下绝顶的宝马但终究是饿了三四日再怎么呼喝它也跑不快。 萧峰摇摇头也懒得和她理论与那孩子共乘一骑在后面慢慢跟着。 走了大半日才穿过树林走上大道比来时的风驰电掣慢多了。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在路旁见到一个小店萧峰赶紧让店里的伙计将马牵去喂草自己和阿紫以及那孩子也到店里吃晚饭。 萧峰正自喝着酒时忽然听见脚步声响走进来数人当先一人身披红袍、又高又瘦脑门微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此人正是金轮法王!萧峰一怔将手中的酒碗放下来暗想:“他不在蒙古忽必烈身边护驾来此干什么?”那金轮法王双目精光四射一进店里也一眼看见了萧峰此人气量甚小对在临潢城下几万蒙古兵的面前与萧峰对掌被逼得汗水涔涔之事依然耿耿于怀但萧峰是蒙古大汗亲笔御封的东辽大将军在忽必烈帐下官职之大无人出其左右他虽身为蒙古国第一护国大师但充其量也只是忽必烈最倚重的贴身保镖而已平日见了萧峰虽十分不愿却总免不了要行礼。此时他也不得不走到萧峰面前对着萧峰微一躬身道:“萧大将军原来你也在这里老衲有礼了。”其余跟来的一行人也一齐向萧峰躬身行礼。 萧峰起身还了一礼说道:“诸位好大师怎么也到了这里?四王爷可安好?” 众人在萧峰旁的桌子旁坐下后金轮法王道:“四王爷很好只是新月公主……” 萧峰一惊问道:“公主怎么了?” 金轮法王摇摇头道:“公主太过任性此时恐怕已凶多吉少。” 萧峰急道:“她究竟怎么了?” 金轮法王凝视着萧峰说道:“说来此事倒与萧大将军有莫大的干系萧将军走后公主终日茶饭不思没过几天就留信给四王爷私自出走了说要到中原来寻萧将军。” “她……她怎么这么任性!”萧峰眉头微皱心知以新月的身份又不懂武功到了中原必是如金轮法王所言般凶多吉少他看着金轮法王道:“你现时是来找公主的吧?可有她的消息么?” “有。”金轮法王缓缓点头道“但是是个不好的消息我前日打听到公主已落入丐帮前帮主黄蓉的手里此时已被押往大胜关。” “啊?”萧峰大惊眉头紧皱说道:“此消息是否确凿?” “当然确凿四王爷交待给我的事我从来不敢怠慢这是我亲自打听到的。这会儿正急着派人回去禀报王爷我带着这几个人也正日夜兼程地赶往大胜关若给黄蓉抢先将公主押至襄阳那是宋军重兵把守之地又有郭靖亲自坐镇咱们就算带着大军兵临襄阳城下也未必能将公主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萧峰微一沉吟道:“现在公主已被他们擒住咱们投鼠忌器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蒙古大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此时是不能调用的。” 金轮法王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刚才我还在担心以我们这几个人的力量无法深入虎穴救出公主现在碰上萧将军真是太好了以萧将军的武功与那郭靖旗鼓相当襄阳城里其余的人就不足为虑了老衲与这几位当可以将公主救出。” “郭靖?他的武功与大师相比如何?”萧峰曾听阿紫说过黄蓉与杨过的关系而杨过曾多次提起他一生最敬佩之人除了萧峰就是他的郭伯伯那么如此看来这个杨过口中的郭伯伯就是郭靖无疑萧峰心想:“以杨兄弟的武功能让他佩服的人必定是当世最了不起的人物看来这个郭靖当真是非同小可。” 金轮法王当年曾与郭靖数度交手但为了争“蒙古第一勇士”之称号金轮法王、潇湘子、尼摩星等人都是一起出手夹击郭靖饶是这样也未能将郭靖擒住这些事金轮法王当然羞于启齿当下道:“老衲数度与其交手也只是在伯仲之间但这几年不见想来他的武功必又长进了不少。” 萧峰闻言心里暗惊他当日在临潢城下掌拼金轮法王其时情势危急他把性命都豁了出去又兼正值壮年才略占上风但当时若不是忽必烈出言劝降要将金轮法王击败非到千招之外不可。况且中原武林乃藏龙卧虎之地人才辈出要从他们手里将公主安然无恙地救出看来难度极大。萧峰想起新月对自己的恩情心里一阵激动他长身而起对金轮法王道:“我如今就赶到大胜关去我的马快先将那黄蓉拦下无论如何不能让公主身陷襄阳大师随后赶来合咱们众人之力定要将公主救出。”他心想新月落入黄蓉手里必是用来要挟忽必烈不要挥军南下然而以忽必烈的性格虽然十分爱护新月这个妹妹但他绝不会因了她而屈服更不会因此而推迟挥军南下的计划届时宋军大怒必会杀了新月以泄心头之恨。萧峰想到这里不由心急如焚对金轮法王拱手道:“此事紧急我现在就启程南下告辞了。”说完拉起阿紫和那孩子就走。 走出店门三人上了马萧峰看看那孩子微一沉吟心里已有了主意对阿紫道:“现时情势紧急我们不能再向北走将这孩子送回松树林的小屋了若再被丐帮绊一下新月公主就很危险了咱们现在唯有向南走将这孩子交与大同府里的官员让他们将这孩子的爷爷找来好好安置他们。”他虽然十分不愿意惊动蒙古的官员但此时出于无奈也只好惊动一下了。 阿紫从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公主待她挺好虽然多次向萧峰示好但萧峰却丝毫不动心所以阿紫从不把她当情敌看待当下点头道:“好咱们这就走。” 其时两匹汗血宝马已吃饱喝足在两人的马鞭之下跑得像风一样快。没过两个时辰已到了大同府其时夜色已深城门都已关上萧峰朗声叫道:“城上有人吗?请将城门打开!”萧峰的声音中气十足远远地送出去料想守城之人就算睡着了也会被惊醒。果然没过一会儿城头上就伸出一个脑袋来恶声恶气地大声道:“***!吵什么吵!城门关上了要入城明天再来!” 萧峰道:“我乃蒙古东辽将军萧峰快快开门我有急事见你们长官。” 那士兵哈哈一笑道:“你是东辽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他左手拉弓右手搭箭“嗖”地一箭射出狞笑着道:“射死你这扰老子清梦的家伙!”听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射杀一个人就像杀一头畜牲一样。 萧峰大怒左手一扬金光一闪一块牌子朝城头疾飞过去那士兵还没回过神来“啪“地一声那牌子已击在他头上那士兵立时被击得头破血流萧峰已经手下留情要不他非当场丧命不可那士兵正待叫骂只听得萧峰朗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金牌上写着什么!” 那士兵拾起金牌一看认得是蒙古军队里用于通行的令牌只是常人拿的都是铁牌、铜牌此人拿的令牌虽然样子与铁牌、铜牌一样但却是金做的在黑夜里金光闪闪。他顿时吓得脚都软了大呼小叫地将同伴唤起跑下城楼将门打开。 第69章 故地遇故人 萧峰和阿紫打马进了城门只见门旁列着两列士兵见了萧峰都一起跪下齐声道:“恭迎大将军!” 萧峰一摆手道:“免了!叫你们守城的将军来见我。” 从队伍中闪出一名将领来躬身道:“小人已派人通知忽鲁浑将军应该很快就到!”他忽然一伸手从队列里拉出一个士兵来口里喝道:“跪下!听从大将军落!”那被他拉出来之人全身簌瑟而抖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这是大将军的金牌请您收回。”那将领将萧峰掷上城头的金牌高举过头递到萧峰的马前萧峰伸手接了看看地上那个不住抖的士兵灯火通明之下只见他的头上还在汩汩地流血当下喝道:“罢了!你去吧这次只砸破你的头下次要是再敢动不动就弯弓射人我绝不饶你!” 那士兵死里逃生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也顾不得头上剧痛连声道:“谢大将军!小人再也不敢了。” 正在此时从对面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朝这边急奔而来。待到跟前一人大声道:“忽鲁浑拜见大将军小人迎接来迟请大将军恕罪!”那人当先滚鞍下马拜伏在地。 萧峰道:“请起不必多礼!”一面携着那孩子跃下马来向忽鲁浑道:“忽鲁浑将军我深夜来扰实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于你。” 那忽鲁浑连忙躬身道:“大将军有话尽管吩咐小人定当竭尽全力去办。”心想:“这草原上闻名遐迩的东辽大将军竟有事拜托我?!他都办不到的事叫我去办岂不是叫我去送死吗?”想到这里不禁身子微微抖。 萧峰一拍他肩膀道:“不必害怕!我要你办的事是将这孩子的的爷爷找来让他们祖孙团聚然后好好安置他们不再让他们忍饥挨饿受人欺辱。”忽鲁浑一听立时长出一口气从萧峰手里拉过那孩子拍着胸脯大声道:“大将军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萧峰道:“那萧某在此谢过了!”他回头看看阿紫忽然道:“阿紫你也留在这里吧此去十分凶险你就不要跟我去犯险了。” 阿紫万没想到萧峰会说出这话来当下大声道:“不你去哪我我就去哪儿你在杨大哥和严前辈面前答应过我永远不赶我走的现在怎么就反悔了!”她眼圈微红几欲要哭出来在她的心里萧峰就是一切没有了萧峰这个世界于她也就不存在了。 萧峰见她如此轻轻摇摇头道:“我并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我怕此去太凶险对你照顾不周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对得起阿朱的在天之灵?” 阿紫一仰头道:“我不怕!我早说过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 萧峰纵是不喜她刁毒任性此时也不由被她的话所动心道:“我萧峰一生孤苦却得她们姐妹以死相报此番情意我纵不能接受也不能太过让她伤心了。”当下朗声道:“好!你既然心意已决不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咱们就一起去闯闯!”他向忽鲁浑一拱手道:“忽鲁浑将军我还有急事要办就此别过!” 那孩子与萧峰相处了几日对他甚是依恋当下眼泪汪汪地拉着萧峰的手咽哽道:“叔叔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萧峰心里一软蹲下身子来拍拍他的小脸蛋道:“等叔叔办完事有空就来看你你和你爷爷以后就住在这里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下回我来看你时你就告诉我我一拳揍扁他!” 那孩子破涕为笑拍手道:“好!咱们一拳揍扁那些坏人!下回叔叔来一定要教我武功长大后我也要去揍坏人。(.)” 萧峰飞身上马笑道:“好!下回一定教你!”他向众人挥挥手道:“各位请回萧峰告辞了!” 忽鲁浑单手放在胸前躬身道:“送大将军!”众将及众士兵跟着齐声道:“送大将军!” 萧峰与阿紫一提缰绳牵转马头朝城外奔去。 一路上萧峰为避人耳目以免又被中原武林中人在中途绊住耽误时间于是与阿紫乔装改扮。他在颌下贴了一把须头戴方巾身穿白色长袍打扮成个中年书生模样只是眉目间总难掩那勃勃英气。阿紫也穿了男装学着萧峰的样子在颌下贴了些须只是不像萧峰的那么浓只贴了稀疏的几根又戴了一顶硕大的帽子将一张雪白的脸遮了大半去那样子倒有几分滑稽。 两人日夜兼程又加汗血宝马乃天下第一良驹脚力极快不几日已渡过黄河赶到河南境内。阿紫问萧峰道:“再过几天就到信阳了咱们是先到阿朱姐姐坟前拜祭呢?还是先赶路呢?”萧峰双目远眺心想人世间沧海桑田转眼伊人已仙去一百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她还站在那雁门关前守候着他的到来。萧峰想到此处不禁心里一酸虎目含泪他真想立即就飞到她的坟前亲手抚一抚她坟前的泥土默默地告诉她他对她的思念。但是新月公主危在旦夕他不能因拜祭阿朱而耽误了行程此番只能与阿朱擦肩而过了。他一扬马鞭道:“救人要紧回来时再去看你阿朱姐姐。”阿紫知萧峰深爱阿朱此时他决定过而不见倒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 这一日两人赶到一个小村庄阿紫看着那空旷的田野几只乌鸦啼叫着在上空飞过忽然觉得此处甚是眼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这里是哪里。其时天色已暗两人连续赶了两三天路真是人困马乏萧峰内力充沛倒不觉什么却见阿紫眼神无力有些恍惚的样子于是指着前面的村庄道:“我们到前面的村子里借宿一晚让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再赶路。” 阿紫正巴不得他说这话提着缰绳就往村子里走去嘴里道:“没日没夜地跑累死人了!它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呢!”边说边摘下那顶硕大的帽子又将脸上的胡子扯下嘀咕道:“这什么什劳子!挂在脸上难受死了!” 萧峰笑道:“我让你留在大同府你偏不肯这会儿倒叫起苦来了。” 阿紫小嘴一撅道:“我来的时候可没说过我不会叫苦你这么没命地赶路铁人都被颠散了别说是我。”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阿紫!阿紫姐姐!是你么?”那声音里充满了喜悦。阿紫蓦地侧过头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从田野的那边跑过来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镰刀阿紫愣了一下继而格格一笑朝那少年挥了挥手叫道:“你是姓江的臭小子么?” 那少年边跑边点头不迭兴高采烈地道:“是我!是我!” 阿紫对萧峰笑道:“我说为什么这个地方那么眼熟原来已经到了那姓江小子的地盘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在北上时碰到的那个江春蓝他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哦原来是你的故人。”萧峰想起阿紫说过这祖孙俩待她不薄在树林里遇到狼时还是靠这祖孙俩给的牛肉干才得以脱险当下微笑道:“人家待你不薄你可要好好报答人家。” 此时江春蓝已跑到跟前他弯下腰去气喘吁吁地道:“阿……阿紫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紫翻身下马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我找到我姐夫了当然要回来看看。”萧峰也跳下马来站在阿紫身旁。江春蓝抬头看看他“哇”地一声惊呼道:“这就是你姐夫?好神气啊!”他的目光绕过萧峰看看那汗血宝马“人神气连骑的马也神气。”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站在萧峰跟前他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萧峰见他虽是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但却掩不住他的眉清目秀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兄弟谢谢你从前对阿紫的照顾今天天也黑了我们想到你家去借宿一晚可方便么?” 江春蓝被他一拍立即觉得豪气千丈自惭形愧一扫而空他挺起腰来大声道:“当然方便!咱们出来混的为朋友两胁插刀都在所不辞更别说是借宿一晚了!我不睡都让给你睡!” 萧峰哈哈大笑道:“好!小朋友有趣得紧我就交了你这朋友了!” 江春蓝听萧峰竟认他作朋友当场喜得摸耳挠腮伸手去拉那站在前头的红马道:“我来牵马你们跟我奶奶奶要是见了阿紫肯定要乐坏了。”谁知那马跑了两三天甚是疲乏见不是主人来拉竟死死地站住脚不肯挪动半步。直拉得江春蓝吡牙咧齿那马却纹丝不动。 萧峰一手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一手在他腋下一托将他一下子托到马背上坐着笑道:“这马不听话江兄弟你骑着他就听话了。”说毕将缰绳交到江春蓝手里在马肚子上轻轻一拍那马撒开四蹄就跑直吓得江春蓝死死地拉着那缰绳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萧峰展开轻功跟在马旁笑道:“不必害怕它不敢把你甩下来的。”阿紫也骑上马随后跟了上来。 第70章 乡村老妇 没过一会儿,已看见江春蓝住的茅屋,他用力拉着缰绳,但那马丝毫不减依然朝前急奔江春蓝大呼道:“到了到了快停下来!要撞过去了!”萧峰哈哈大笑伸手一拉缰绳,那马长嘶一声在茅屋前停下,江春蓝从马背上爬下来边拍着胸口边道:“吓死我了,看来这神气的马只能是神气的人骑,我们是骑不了的。”他走到门口前朝屋里大声道:“奶奶你看谁来了!” 一个声音道:“嚷什么嚷!还有谁会来?你这小子又在捣什么鬼!”话音未落从屋里走出一个老妇来她先是打量了一眼萧峰然后看见阿紫不禁喜道:“阿紫?你怎么回来了?” 阿紫走上前去拉着那老妇的手笑道:“奶奶我找到我姐夫了,顺路回来看看您。”她指着萧峰道:“他就是我姐夫。” 萧峰向她行了礼道:“萧峰见过前辈。” 那老妇再次上下打量了萧峰一眼微笑道:“好果然是人中龙凤只管叫奶奶就好不必前辈前前辈后的我们乡下人听不惯。” 萧峰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心想:“这老妇目光如炬走路身姿轻盈决计不是一个寻常村妇只是她不愿说破也就罢了。” 四人进到屋里坐下,那老妇和江春蓝张罗着做晚饭,萧峰见那老妇热情善良江春蓝调皮直爽,不禁对这祖孙俩甚有好感。他问那老妇道:“两位一直住在这里吗?” 那老妇淡淡地道:“不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十六年前我们家道中落又逢饥荒就逃难到了这里。”言语之间仿佛十分不愿提起从前的往事。 萧峰也不便再问寻思道:“这老妇隐藏武功住在穷乡僻壤里十六年看来必是有莫大的隐情。” 当下四人吃过晚饭阿紫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在江春蓝面前一晃道:“小子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江春蓝从未见过金子当下瞪着眼睛道:“这是金子吧?怎么雕成这么精致的叶子?” 阿紫笑道:“叫十声好姐姐我就把这金叶子给你。” 江春蓝嘴巴一撇道:“谁稀罕了!拿了它我还不知道上哪儿花去,要是给别人知道我有金子拿着刀子来抢我还要担惊受怕呢!” 阿紫伸手一擢他额手道:“整个儿乡下小子!没点见识!你不要就算了。” 江春蓝道:“我本就是乡下小子,本就是没什么见识,不过你的见识也不见得比我高到哪儿去。” 那老妇摇摇头笑道:“你们俩个是不是前世冤家?一见面就吵个不停,春蓝等阿紫姐姐一走你又该说阿紫姐姐怎么还不来了。”她扭头问萧峰道:“萧相公你们这是要上哪里去?” 萧峰道:“我们要到大胜关去今晚在这儿打扰一宿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赶路。” 那老妇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不如在这儿多歇几天和我们一起过年也热闹些。” 萧峰道:“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到大胜关有急事要办不能耽搁了,这几天来我们都是日夜兼程,今天我看阿紫实在太累才停下来歇歇。”他忽然脸色一变一掌将灯火击灭低声道:“有人!”他侧耳细听道:“他们正朝这边走来,听脚步声轻功不错,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你们不要作声我出去应付他们。”他虽知那老妇武功不弱,但她隐姓埋名十几年当然是不想暴露身份,但若是大伙儿动起手来她总不能再装下去的,所以他想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把这些人打了算了,免得她无可奈何之下出手白费了十几年来的苦心。(.) 江春蓝道:“不行!怎么能让萧大哥你一个人去挡?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朋友有难我是决不做缩头乌龟的。” “春蓝!”那老妇低声喝道:“你懂什么!你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出去只会让你萧大哥分心反而连累了他。”她伸手过来将江春蓝拉到身边柔声道:“你放心吧你萧大哥的武功好得很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不错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萧峰长身而起掠出门外站在门口处。阿紫奔到门口叫道:“姐夫我来帮你。” 萧峰一摆手道:“不必,你还是好好待在屋里别出声省得让我分心照顾。”他边说边伸手将门关上,阿紫只得退回屋里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只见夜幕之下几条黑影从远处的田野掠来不一会儿已奔到茅屋前。 萧峰见这几人全身黑衣头戴黑帽身材苗条脸庞雪白竟全部是女子!萧峰愣了一下心想:“中原武林中人要杀我成名的英雄好汉不计其数为何如今竟派几个女子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那几个女子奔到屋前见萧峰仿佛门神般站在那里也不禁一愕中间那女子娇声喝道:“呔!你是何人?快快让开!” 萧峰更是惊奇一时心如电转“她们要找的不是我!莫非她们是冲那屋里的老妇人来的?可是她隐居十六年怎么今天这么巧被仇家寻上门来了?” 那几个女子见萧峰不答站在那里仿佛没有让开的意思。“噔”地一声中间那女子长剑出鞘喝道:“你既然要送死就休怪我们无情!姐妹们上!” 几个黑衣女子剑尖一抖同时朝萧峰刺来,看似平平无奇的剑招被这几个女子分别使出来竟前后左右相呼应剑式间配合得天衣无缝。萧峰见此剑阵变化莫测威力无穷不由收起轻敌之心凝神应战。这剑阵所使之招式至阴至柔,而萧峰的掌力至刚至强刚好与之相克。斗了十几招萧峰凭着绝顶的轻功在剑阵里纵横跳跃已大概摸清这剑阵的变化。那几个女子呼喝声连连,虽然每一招似乎萧峰都在劫难逃,但临到他身边时又给他巧妙地化解了,始终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但萧峰想在一时间击破这剑阵却也是不能。萧峰不禁暗暗佩服这剑阵的创始人,他竟然在十几招过后还找不到剑阵的破绽。 正在此时趴在门缝上的阿紫忽然见一条人影像鬼魂般从远处飘来,她脚不着地瞬间已飘到屋前半点声息都没有,她也是全身黑衣头上的黑帽子垂下来几乎盖住了整张脸。直看得阿紫毛骨悚然捂着嘴巴惊叫一声。 此时只听得那黑衣人冷冷地对萧峰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替那贱人出头?”听那声音仿佛是一个中年女子。 萧峰一愕边挥舞双掌边道:“你说的贱人是谁?” 那黑衣女子冷笑一声忽然朗声道:“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十六年不见怎么也不出来迎接姐姐?” 阿紫趴在门缝上正自纳闷,忽然一阵凉风从后面掠来她已被人轻轻提起往后一放,眼前只觉人影一闪一个人开门掠了出去。她定睛一看只见月光下江春蓝的奶奶已站在屋前,她平时弯着的腰陡然直了起来只见得她朗声道:“十六年不见姐姐还没仙游么?”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清脆响亮与平日苍老低沉的声音截然不同。 那黑衣女子阴恻恻一笑道:“妹妹没仙游姐姐怎么能舍妹妹而去呢?” 那老妇恨声道:“老天真是没眼!说什么善恶有报怎么还没报到你头上!” 那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道:“贱人!十六年前让你侥幸逃脱,今日你就拿命来吧!你和檀郎不是很恩爱么你早该下去陪他了。”她忽然又咬牙切齿地道:“不!就算下到地府我也不会让你和他团聚,我要把你的尸扔进大海让你的鬼魂飘得远远的永远见不着檀郎!”说毕忽然飘身而起一掌朝老妇击去。她整个人身在空中由上向下飘下来所使之掌也是轻飘飘的,在月光之下她虽身穿黑衣但身姿十分优美显得尘脱俗仿佛仙女下凡一般。 此时萧峰掌上力道加重,那剑阵虽无破绽但掌风已将那几个女子逼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后退。他一眼瞥见那黑衣女子从空中击下的一掌不禁大吃一惊,觉得此掌曾在哪里见过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看出此掌蕴含着万般变化,仿佛一片乌云般笼罩在那老妇的头顶上,那老妇武功再高但被那黑衣女子夺了先机眼看这一掌再难避开。却见她忽然双掌一翻高举过头“啪”地一声接住了那黑衣女子从头顶击落的一掌,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但萧峰却看出她是以自身深厚的内力将那黑衣女子的掌力吸了过去才破了对方千变万化的去掌之势。那黑衣女子双掌与她一接身子倒竖过来源源不断的内力有如泰山压顶般向那老妇压去。 第71章 碧云宫主 三十几招过后,萧峰对那剑阵的变化已了然于胸,他大喝一声一招“神龙摆尾”将那几个女子手中之剑震得飞了开去,远远地插在田野里。那几个女子面如死灰垂手退在一旁,然后一齐向那倒立在空中与老妇比拼内力的黑衣女子跪下,中间那女子道:“属下该死被敌人击败请宫主责罚。”那黑衣女子虽在催动内力却还可开口说话只听得她骂道:“废物!给我进屋里去把那孽种杀了!” “是!”那几个女子应了一声站起来赤手空拳就往屋里掠去,萧峰往门口一站伸手拦住她们道:“几位要行凶杀人还是得过了我这一关。” 那黑衣女子道:“阁下武功盖世为何一定要与我们为难?阁下今日若能袖手旁观不管闲事,你就是本宫主的恩人,他日我必当厚报于阁下。” 萧峰微微一笑道:“可惜萧某偏是不识抬举之人,今日这闲事是管定了。” 那黑衣女子怒道:“你知道与我碧云宫为难的后果吗?你纵然有上天入地之能,日后也难逃本宫主的手掌!” 萧峰仰天大笑道:“萧峰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日后若还有命在,当随时恭候宫主大驾!” 那碧云宫主冷笑几声连说了几个好字再不作声。 那几个女子齐声娇喝,几种暗器同时朝萧峰击去,萧峰为免暗器飞入屋里伤了江春蓝和阿紫,当下并不跳跃躲避,双掌用力击出,掌风在空中将那些暗器击得调转方向朝那几个女子飞去。只听得几声闷哼,那几个女子躲避不及中了被萧峰反击回来的暗器。这些暗器上都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无药可解,只见她们的脸色立即变黑、身子僵硬,相继倒在地上连哼都不曾哼一声。萧峰虽然见的喂毒暗器甚多此时也不由脸上微微变色。 这边料理完毕,萧峰抬头见那老妇双掌高举与碧云宫主比拼内力,她脚下的泥土竟渐渐凹了下去,虽是腊月天气她脸上却是汗水涔涔。萧峰知道她被碧云宫主泰山压顶般压着在比拼内力上已吃了大亏,若非内力比敌人强,绝计无法将敌人的掌力御开,终会被敌人压得手臂断折、五脏六腑震裂而死。但那老妇的武功甚是惊人,虽被强敌压得慢慢往地下陷,双臂却还能支撑着并未被折断。若是在平地上相斗,那碧云宫主要击败这老妇倒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萧峰见那老妇双脚慢慢下陷已没过脚踝处,当下飞身跃起一掌朝那黑衣女子横扫过去口里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撤掌罢!” 那黑衣女子身在空中,萧峰的掌未击到,强劲的掌风已迎面扑来,她唯有双掌一松翻身落地。眼见那老妇行将被她击毙,现在经萧峰一插手竟功亏一篑,她不由怒火中烧双掌如风分击那老妇和萧峰。萧峰见她两只手所使的招数竟全然不同,仿佛两个人一般,不由愣了一下,那碧云宫主的一掌已逼到胸前,萧峰也不硬接侧身避过。但那老妇刚放下苦撑了许久的双臂,只觉胸闷气堵已然受了内伤,那黑衣女子抓向她面前的一抓她躲避不及“哧”地一声脸上竟被抓了一张面皮下来。 屋里一声惊呼,江春蓝从屋里跑出来叫了声“奶奶!”目之所及处却让他惊呆了,只见月光下那老妇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脸上光滑无比、容貌美艳绝伦,年纪在三四十岁之间。江春蓝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看时,还是不见他熟悉的奶奶面容,只见那件熟悉的粗布衣裳穿在那陌生的美貌妇人身上,他心下一片茫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碧云宫主停了手朝江春蓝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子微颤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江春蓝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恨声道:“你这恶妇欺负我奶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 “奶奶?”碧云宫主冷笑一声道:“你叫她作奶奶?你知道她是谁么?” 江春蓝大声道:“她养了我十六年不管她是谁也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是我奶奶!” 那碧云宫主纵声长笑道:“好!小子倒有乃父风范。”她转头对那美艳绝伦的妇人道:“妹妹你真是煞费苦心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认,还要扮作他的什么奶奶真是难为你了!” 此言一出莫说江春蓝大吃一惊,连萧峰和阿紫都不禁吃了一惊,但再细细看两人的相貌眉目间倒真有几分相像。 江春蓝颤声问道:“奶奶她说的是真的吗?” 那美貌妇人双目含泪缓缓道:“春蓝我……我对不起你……” 江春蓝瞪视着她“你……你真是我娘?” 那美貌女子双眼一垂泪珠从眼中滚落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是你娘,十六年来为了躲避这恶妇的追杀,我唯有隐姓埋名扮作一个老妇以掩人耳目。” 那碧云宫主冷笑道:“你这一招倒是厉害,让我找了十六年,但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如何乔装改扮,我碧云宫总要找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她翻出来只是时间长一些而已。” “好!”那美江春蓝的母亲江夫人恨声道“既然已被你找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双掌急挥朝那碧云宫主击去喝道:“拿命来!今日我要为檀郎报仇!” 碧云宫主骂道:“贱人!檀郎是被你害死的,若非是你我绝不会杀他!”两人嘴里说着话手上已如闪电般拆了上十招。两人的招式身法颇为相似,只见两人衣袂飘飘身形极快,但身姿甚是美妙有如仙女下凡一般,虽在恶斗之中却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斗了上百招,那江夫人先前身受内伤此时开始渐渐不支她大声对萧峰道:“萧大侠请你帮我照顾春蓝,带他离开这儿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阁下大恩。” 萧峰尚未答话,江春蓝从屋里拎着一把菜刀跑出来朝碧云宫主冲过去叫道:“娘!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咱们和这恶妇拼了!” 萧峰伸手拦住他道:“江兄弟你站到一旁去别让你娘担心,这恶妇由萧大哥来应付。”说毕双足一掂掠到那碧云宫主身旁双掌同时推出一招“突如其来”朝碧云宫主疾击而去,这一招刚强有力那碧云宫主不敢再以一只手来应付,唯有把击向江夫人的一招急收回牵转手掌接了萧峰一招。两人旗鼓相当,在雪地上斗得难解难分,地上被掌风激起的雪片在空中飞舞,江春蓝在一旁只见人影闪动已经分不清谁和谁的影子。萧峰的降龙十八掌刚猛有力,碧云宫主的掌法飘忽变幻,恰好是至刚遇到了至柔直斗了上百回合却还分不出胜负。 “啊!”那碧云宫主忽然痛哼一声身子急往后跃开口里骂道:“贱人!竟敢偷袭我!”她心念转得极快话未说完已飞身而起如流星般朝远处的田野掠去。只听得她恨声道:“贱人!三个月后我再来取你性命!”原来她被那美貌妇人击中受伤后已明白有萧峰在旁边,今日绝无胜算,当下以绝伦的轻功逃了开去。江夫人身受内伤,自知无法与她天下无双的轻功相比唯有恨声道:“这恶妇逃得倒快!天下无人能及!”萧峰见她受伤之余轻功尚且如此惊人不禁暗暗佩服心想:“她的轻功倒可以和唐凌前辈相比我就算奋起急追也未必能够追得上。”他本不想取碧云宫主的性命当下也不追赶。 江夫人见强敌已去,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一下子软倒在地上。江春蓝冲上前来将她扶住急道:“娘你怎么了?”他自懂事以来就一直以为自己父母双亡,虽然有个奶奶,但每当被别的孩子骂作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时,心里就十分难过!此时忽然现世上还有个亲娘他惊疑过后当真是悲喜交集。 萧峰道:“江兄弟你娘受了内伤你将她扶到屋里我替她疗伤。”当下阿紫和江春蓝将江夫人扶进屋里,萧峰盘膝而坐为她运气疗伤。过了一会儿江夫人慢慢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向萧峰行礼致谢。萧峰连忙摆手道:“夫人身子虚弱不必拘礼。” 江夫人道:“萧大侠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唯有多磕几个头。”她对江春蓝道:“春蓝你就替为娘向萧大侠磕几个头吧若没有他今日我们娘儿俩早没命了。” “是。”江春蓝应了声跪下来,向萧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萧峰忙将他扶起道:“江兄弟你我是朋友如此多礼可是见外了。” 江夫人道:“萧大侠折腾了一夜想必大家都累了。”她转头对江春蓝道:“春蓝领萧大侠到你房里睡吧!阿紫还是和从前一样与我睡罢。” 萧峰见江夫人不再提起今夜之事,当下也不便相问,跟着江春蓝进房里睡下,只是眼前总闪过那碧云宫主和江夫人的武功招式,越想越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无论他怎么想却总是想不起来。 第72章 虚实陆家庄 翌日,萧峰见那江夫人伤势甚重又怕那碧云宫主再次来袭,虽然他心里记挂着新月公主的安危,但也不能就此撇下他们母子俩不管,唯有住下每日替那江夫人运气疗伤。那江春蓝虽有千言万语要问他母亲,但见他母亲重伤未愈唯有忍着满腹的疑问。 直过了三日江夫人的气色才稍稍好转。第四日清晨,萧峰心想:再不能耽搁了,等用过早饭后他即向江春蓝母子告辞道:“在下要赶到大胜关救一个朋友不能再耽搁了。”他担心他走后碧云宫的人再来为难他们母子俩不禁眉头微皱道:“我看碧云宫绝不会就此罢休,若在平日以江夫人的武功倒也不惧她们,只是如今受了伤还是先避避为好。” 江夫人道:“有劳萧大侠这几日为我疗伤已经不碍事了,那碧云宫的恶妇吃了我一掌,她的伤比我还重,起码得养三四个月,这个贱人恨我之极,她杀我绝不肯假手于人,所以她临走时说三个月后再来,她是说到做到之人,在这三个月内她绝不会找我晦气萧大侠不必替我们担心。” 萧峰听她那夜与碧云宫主的对话已经看出两人的仇恨极深、了解也极深如今听她所言觉得甚为有理道:“那三个月后夫人作何打算?” 江夫人咬咬牙道:“三个月后我就与那贱人拼了!十六年来我隐姓埋名连亲生骨肉都不敢认,但还是给那贱人找到,天下之大没有我藏身的地方,碧云宫要找的人一定会找到。”她忽然从床上撑起身子来朝萧峰跪下道:“我死无所憾,只是那贱人一定不肯放过春蓝,普天下能保春蓝平安的唯有萧大侠一人,在下求您替我照顾他那我死也瞑目了。” 萧峰忙道:“夫人请起,江兄弟是我朋友,我定当竭尽所能保他周全,此去大胜关救了人后,我若还有命在必在三个月内赶回这里助夫人一臂之力。” 江夫人与江春蓝见萧峰如此大义,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时感激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萧峰与阿紫上了马拱手向江春蓝母子告别快马加鞭朝南边疾驰而去。 中午时分已到了信阳古道,萧峰想起在此听信马夫人的谎言,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害得阿朱命丧黄泉从此两人阴阳相隔塞上牛羊空许约……想到这里心里悲痛难忍,他长叹一声催马急奔丝毫不停留阿紫在后叫道:“姐夫要不要下马歇歇?” 萧峰大声道:“不必!抓紧赶路明日要赶到大胜关。” 两人一路风尘于第二天傍晚时分终于到达大胜关。萧峰注意到快到大胜关时一路上丐帮弟子陡然增多各种各样的江湖人物也放眼皆是。萧峰和阿紫寻了个偏僻的店栈住下,为了打探消息萧峰改扮成丐帮中人的模样在街上寻了几个丐帮弟子上前作揖道:“几位兄弟你们这是要上哪里去?”他在丐帮二十几年对丐帮的各种规矩习惯了如指掌,此时扮作一个丐帮弟子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那几个丐帮弟子看看他见他身材高大其中一人说道:“兄弟你是刚从北方来的吧?黄帮主又要开英雄大会了,我们帮中的兄弟知道消息的都赶往大胜关来。” 萧峰一听,心下稍宽暗想:黄蓉果然还在大胜关并未回襄阳想来新月公主必定还在大胜关。当下问道:“兄弟可知黄帮主为何要开英雄大会?” 那丐帮弟子道:“这个倒是不清楚,听说她的女儿受了重伤,不知道黄帮主为何还有心思开英雄大会。” 萧峰心里一凛,已经明白黄蓉在此时开英雄大会的目的,她抓了新月公主,知道蒙古得知消息后必定会派人来营救,为了与蒙古诸高手相抗衡,她广邀武林好手会集于此。只是她为何不直接将新月押回襄阳而要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开英雄大会?但不管如何,只要新月还在大胜关就要趁此机会把她救出来。当下问道:“兄弟可知黄帮主在哪里开英雄大会?兄弟也想去见识见识。” 那丐帮弟子道:“和十几年前一样还是在陆家庄。”另一个丐帮弟子接口道:“十几年前的英雄大会让如今的神雕大侠杨过一举成名不知道这次又会出个什么英雄来。” 萧峰听到杨过之名不禁问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当年杨大侠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罢?他如何在英雄大会上一举成名?” 那丐帮弟子奇道:“当年杨大侠少年英雄与他师父小龙女击败蒙古第一护国大师金轮法王,这在当时可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兄弟竟然不知你从前不是江湖中人吧?” 萧峰道:“当年我家境尚可,后来才中落加入丐帮也只是这几年间的事所以十多年前的事一无所知。”他顿了顿道:“不知这英雄大会什么时候开?” 那丐帮弟子笑道:“兄弟倒是来得巧了,后天是正月初一,黄帮主特意挑了这个大过年的日子来开英雄大会,好叫大伙儿热闹热闹,我们一年到头也没顿饱饭吃,那陆家庄的陆庄主倒是好客得很,我们可以放开肚皮大吃几天。” 萧峰深知丐帮弟子平日以行丐为生,生活甚为艰难,有顿饱饭吃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听到陆家庄陆庄主时,不由想起在杏花谷中那个在门外求林姑娘去治病的陆庄主这两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但天下之大陆家庄有无数个陆庄主也有无数个未必就会那么凑巧。当下他向那几个丐帮弟子一拱手道:“谢谢几位兄弟的指点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此别过咱们后天在陆家庄见。”说毕举步就走。 “哎等等你去参加英雄大会可收到英雄帖了么?没有英雄帖是进不去的。”其中一个丐帮弟子朝他叫道。 萧峰回头一笑道:“无妨,到时我自有办法进去。”他一面往回走,一面向路人打听陆家庄的所在,陆家庄仿佛在当地十分有名,随便问了个人那人一指东边的长街道:“穿过这条街再朝东边走七八里地看见一座古槐围绕的大庄院就是了那是富贵人家门面大得很门前还写着斗大的字。”他看看萧峰忽然笑起来道:“忘了你是不识字的你是到陆家要饭的吧?倒是找对人家了这陆庄主对要饭的最客气了。”萧峰不置可否向那人致了谢扬长而去。 回到客栈萧峰对阿紫道:“今晚我要去探一探陆家庄,那黄蓉如此大张旗鼓地开英雄大会,我总觉得其中有阴谋,她若是担心蒙古好手来救新月,此地离襄阳不远索性将新月押回襄阳由她丈夫郭靖看管,又有宋军重镇,当比在此稳妥得多何须在此开什么英雄大会?就算要开也该在襄阳开,有天下英雄会集襄阳更不惧蒙古好手混入襄阳来救人。”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所以我想她可能在摆空城计,新月已经被押回襄阳而她摆下这空城计是想引我和金轮法王自投罗网,今天晚上我得去探个虚实看看新月在不在陆家庄。” 阿紫道:“我看这黄蓉狡猾得很,姐夫你不必去探虚实了开什么英雄大会肯定是个阴谋!” 萧峰摇摇头道:“不行新月公主待我恩重如山,不管陆家庄是龙潭还是虎穴,我总要去闯一闯,待探明虚实等金轮法王到了以后我们再设法营救公主。” 阿紫站起身来朝窗外看了看见天色已黑说道:“那好我去换件黑衣裳等夜深了我们就去陆家庄。” 萧峰摆摆手道:“阿紫你坐下,今天晚上我自己去你就留在客栈里不要跟着去了。” 阿紫小嘴一撅道:“姐夫你又来了!不是说好你去哪儿我去哪儿的吗?” 萧峰沉声道:“阿紫你别任性好不好?我今天晚上进庄里探一探就回来,又不是从此一去不回,陆家庄正在广邀天下英雄好手众多你跟了去岂不是要我分心照顾你么?” 阿紫听了,虽然心里不乐,但想想也有道理,以萧峰的武功天下罕逢敌手去陆家庄探探虚实要全身而退当是不难,但要是自己跟了去要他分心照顾反而会拖累了他。当下唯有无奈地道:“好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要快去快回。” 萧峰点头笑道:“这才是好阿紫,不必担心,千军万马我都闯过了,这小小的陆家庄难不倒我,你先睡吧我回来时自会来看你。” 阿紫摇摇头道:“不我要等你回来。” 萧峰与阿紫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月已上中天他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了五更前一定回来。” 他出了客栈依着日间街上那人所指展开轻功朝陆家庄掠去。 阿紫站在窗前看着萧峰一下子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陡觉空荡荡的,连日来除了晚上睡觉,她从未离开萧峰半步,此时见萧峰独自去涉险,虽然他武功盖世但不知为何她竟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第73章 身陷囫囵 萧峰一路向东掠去,没过一会儿前面出现一座古槐围绕的大庄院,只见庄内房屋接着房屋重重叠叠一眼竟看不到头。萧峰跃过围墙轻轻落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上,心想:这么大个庄子要探明白新月公主究竟在不在这里倒也不容易,唯有找个人来问问,但是这么隐秘的事情一般的仆人未必清楚。萧峰寻思半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暗想:“他应该知道就找他问问!”他放眼望过,只见庄内一片漆黑只有两三处还亮着灯光四下里静悄悄的想来庄里的人都睡了。萧峰跃下树来朝着东边的一处厢房掠去。 来到厢房前,萧峰用内力震开门闩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屋,走到床前只见一人睡在床上口涎直流他忽然咂了咂嘴脸现笑容含含糊糊地道:“嗯好吃……” 萧峰伸手扼住床上那人的脖子,那人猛地睁开眼睛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一只大手正扼着自己的脖子他一下子吓到了喉咙想喊却不出声音来。萧峰沉声道:“别作声!我问你 你们陆庄主住在哪里?” 那人瞪着惊恐的眼睛刚从美梦里惊醒就进入了噩梦中,他伊吖了几声却听不清楚萧峰将手稍稍放松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告诉我你们陆庄主住在那里我立时就放了你。” “真……真的么?”那人吓得声音都哑了“陆……陆庄主住……住在北……北边的归……归云阁……”萧峰见他吓得口齿不清半天说不明白甚觉不耐烦当下一提他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道:“你带我去!”他左手抓起床前桌子上的一只杯子用力一捏,那杯子立时变得粉碎,那人吓得目瞪口呆只听得萧峰道:“你若敢声张就有如此杯!”那人连连点头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哪里还敢出声。萧峰挟着那人跃上屋顶按着他的指点朝北边飞掠而去。 也不知跃过了多少座房屋,那人仿佛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好几次指错了路又折回头萧峰低声喝道:“你再乱指我立时叫你的手永远抬不起来!”那人颤抖着声音一副哭腔道:“大侠若是在屋下走路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是哪里,可是现在在屋顶上到处的屋顶都是一样看得我有些眼花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侠饶了小人吧。”萧峰见他说得可怜想想也有道理当下问道:“快到了吗?”那人四处看了看指着北面一进院子道:“那儿就是了。”萧峰提起他脚下一掂如大鹏般朝那进院子掠去,他知道这庄内住的大多是武林好手,稍不留神即会被发现,所以他在屋顶行走时落脚甚轻仿佛一片叶子飘落一般悄无声息。 眨眼间萧峰已掠到那人所指的院子前那人道:“就是这里了。”萧峰向下一看只见这院子甚是宽敞,院门上横匾写着“归云阁”三个大字他反手点了那人的穴道将他放在屋顶上道:“委屈你暂时呆在这儿,过一会儿我回来再解开你的穴道带你回你的屋里去。”那人身上穴道被点身子动弹不得、哑穴被点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萧峰像风一样飘下去隐没在院子里。 萧峰无声无息地进了“归云阁”绕过正厅来到后厢房,那厢房建造得甚是精致气派想来必是庄主住的房间,萧峰奔近前去以同样的手法震开门闩闪身进屋。这房间甚大,黑夜中朦朦胧胧地看见房里摆设甚多,萧峰绕过几扇屏风豁然现房里还有一个房。 萧峰轻轻走进里面的房间,见床上睡着一个人,朦胧中看不清面容,他想此人必定是陆庄主,若黄蓉将新月公主关在陆家庄这庄主肯定会知道,所以找他来问问就可弄清楚黄蓉到底胡芦卖什么药。萧峰举步朝床边走去忽然脚下一空身子急坠而下,萧峰一惊之下心如电转用力一提气已经下坠半截的身子猛然拔起向上跃起来忽闻得一片““嗖嗖”声响密如弹雨的飞刀从洞里疾射而出,萧峰身在半空中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将身子从下坠中提起,根本无法再借力躲避这么多飞刀。但萧峰究竟不是常人,他飞跃而上的身子忽然改变方向朝房外跃去,这一下将他先前用于凌空跃起的力道硬生生地收住,再猛然改变方向斜掠开去在电光火石之间要完成,这种力道的改变当真是匪夷所思。饶是这样萧峰向旁掠开时左腿还是中了一把飞刀他还没站稳只听得“砰砰”声响一片刀影已直射上屋顶将屋顶击出个大洞来。如此气势的飞刀陷井,若是适才萧峰稍一迟疑此时早已被千刀穿身而过哪里还有命在? 床上那人忽然翻身坐起,一跃跳过那床前的空陷井,一支竹棒似的东西朝萧峰横扫过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喝道:“萧大将军好武功!黄蓉再来领教!” 萧峰一听认出那正是黄蓉的声音,心知已中了她的圈套,虽然他腿上已经受伤,但他丝毫不惧,暗想以他的武功受这点伤要全身而退倒是不难,只是已经打草惊蛇要探听新月的消息是不能够了。他听见空中黄蓉一棒扫来的风声,已知道她所使的是“打狗棒”法,当下头也不抬身子微微一侧避过,反手去夺她手中之棒,他刚一用内力忽觉胸口如遭大锤闷击般疼痛。“莫非我中了毒?”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萧峰顿时觉腿上被飞刀击中的伤口又麻又痒起来。 此时黄蓉的打狗棒法招招进逼萧峰,唯有强忍疼痛提气拆招,但越是这样强硬调动内息那毒越是厉害,萧峰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再过一会儿毒就要走遍全身不死也要束手就擒了。当下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右掌向下朝黄蓉的头顶拍去,黄蓉斜步躲避但终究躲避不及,左肩被萧峰击中,幸亏萧峰重伤之余掌上力道不足黄蓉才不致身受重伤,但饶是这样她已觉肩上剧痛想来肩骨已经被击伤。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萧峰左手倏然伸出夺去黄蓉手中的打狗棒。他身子微晃已提着打狗棒掠到了门口,忽然从门口闪出一个人一掌朝他击来,此掌来势极快根本无法躲避,萧峰不及思索也以掌相接只听得“砰”地一声萧峰倒退几步“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内息乱涌已受了重伤。只见得那人“咦”了一声道:“阁下为何会用降龙十八掌?嗯你好像受了内伤。” 萧峰知道此时极是凶险,自己再过不得一时半刻当下强忍疼痛一棒朝那人击去那人侧身避开奇道:“咦你还会用打狗棒法?”此时黄蓉按着肩头叫道:“靖哥哥别和他啰嗦快抓住他!他已中了毒不是你的对手。”原来此人正是郭靖他愣了一下道:“好先擒住他再说。”边说边一招“见龙在田”击出,他对萧峰会用降龙十八掌还会用打狗棒法甚为奇怪,心想:他该是和丐帮甚有渊源又知道他中了毒出手不由留了几分情。 萧峰见他会用“降龙十八掌”也甚觉奇怪心想:“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历来只有丐帮帮主才会莫非他也曾是丐帮帮主?”只觉此人的掌风凌厉招式的变化达炉火纯青。萧峰大惊,心知今日遇到前所未有的强敌他提起打狗棒就是几棒快攻。此时他已中毒甚深,又硬接了郭靖一掌内力几乎完全提不起来,只是凭着巧劲和打狗棒法的变化多端苦苦支撑。 郭靖也是手下留情,拆了几招只觉此人的打狗棒法用得纯熟无比,比黄蓉还要高出一筹,不禁更是奇怪,而且偶尔夹杂着的一些别的武功招式,也甚是大气正派不像卑鄙小人所用的邪门武功。他忽朗声道:“阁下已经中毒,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罢我决不为难你。” 萧峰哈哈大笑道:“死则死矣又有何惧!”左手运棒如风也不顾毒性游走全身,咬牙猛地提起一口气身子一转右掌一招“神龙摆尾”推出,郭靖一直手下留情,想不到他忽然使出这么刚猛的一招,刚刚侧身避过打狗棒,强劲的掌风又击到,他不假思索又再向侧躲避,萧峰趁机夺门而出,反手将打狗棒朝黄蓉一掷,这几招萧峰用了全身的力气,郭靖固是被逼得侧身躲避,黄蓉也想不到萧峰重伤之余竟还如此神勇,那掷向她的一棒猝然击到她“哎唷”地一声打狗棒击在她的手臂上。郭靖急忙冲进屋里道:“蓉儿你没事吧?”黄蓉跺着脚道:“我没事你快追!他受了重伤跑不远的。” 萧峰趁着他们夫妇说话的一瞬间已跃上屋顶朝西面奔去。 第74章 夜藏闺房 萧峰身受重伤,体内毒性深入肺腑、全身瘫软,胸口剧痛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硬撑着掠过几座院子后,脚下站立不稳从屋顶上掉了下来摔在一房屋的门前。 “谁?”屋里传出一声断喝“呀”地一声门一下子打开。此时庄子里人声鼎沸四处有人叫道:“有刺客!别让他逃了!”萧峰趴在地上意识已经很模糊,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一双穿着绿色鞋子的脚朝他走近。“啊!”忽然听得那走近的女子低声惊呼,随之萧峰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他身材高大、此时全身无力,连头都抬不起来,软软地靠在那女子身上,鼻间立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女子纤手托在他的腰间,半扶半抱地将他扶进屋里低声叫道:“青弦快关门!”旁边一女子应了声急忙把门关上。 此时郭靖已追到,他远远地见萧峰从一座屋顶上跳下去,忙提气急追过来四处朝屋下望了望,却不见萧峰踪影,刚才因为隔得远又加月色朦胧,萧峰究竟从哪一座屋顶跳下去,郭靖看得并不真切,他四下里寻了一遍,本以为以萧峰的伤势跳下去后应该跑不远,为何会一下子消失了?莫非他神功盖世中了毒受了伤,还能以绝顶的轻功跑出庄子?郭靖不禁暗自心惊寻思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高人真是前所未见!” 黄蓉从后追来见郭靖站在屋顶上待四下里不见了萧峰的人影急道:“靖哥哥人呢?” 郭靖满脸羞愧道:“给他跑掉了。” 黄蓉瞪大了眼睛说道:“不可能!他中了天竺金蛇散之毒,又挨了你一掌就是神仙都逃不出这庄子!而以你的轻功怎么会追不上?” 郭靖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明明见他跳下屋去却怎么找也不见人影。” 黄蓉一跺脚道:“那肯定是有人救了他进屋里!想不到他在这庄子里还有内应。”她话音未落,迎面又掠过来两条人影一男一女那男的叫道:“郭大侠、黄帮主可抓到那狗贼了么?” 黄蓉摇摇头叫道:“陆庄主快传令封锁所有庄门不得任何人出入!”来的那一男一女正是陆家庄庄主陆冠英和他的夫人程瑶珈,陆冠英听黄蓉如此说,也不及细问情由忙和程瑶珈亲自安排去了。 黄蓉问郭靖道:“你见他从哪里跳下去?” 郭靖道:“大概就是在此处,因为隔得甚远看不真切。” 黄蓉眉头微皱道:“此处院落住的是碧云宫的人,她们也是今日才到莫非她们与这蒙古狗贼有什么瓜葛?” 郭靖忙摆摆手道:“蓉儿话可不能乱说,我看那林姑娘甚好不像这样的人。” 黄蓉道:“不管如何他是跑不出去的咱们下去一探便知。”说毕飘身而下郭靖也跟着跃下。只听得屋里有人在说话一女子道:“青弦你去看看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刺客。”另一女子应了声“是姑娘。”屋门一开走出一女子来。郭靖看了黄容一眼低声道:“你看、我说她不是这样的人,你总是不信。” 黄蓉微微一笑,从黑暗中转出来迎上屋前去对那走出来的女子道:“青弦姑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叫青弦的女子愕然地抬起头来见是黄蓉和郭靖忙盈盈地行了一礼道:“郭大侠、黄帮主青弦有礼了,适才听到有人喊抓刺客四处闹哄哄的我们家姑娘叫我出来看看。”她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两位深夜到此莫非刺客就在这附近?” 黄蓉点点头道:“没错,刚才我们看见他从这儿跳下地来,却一转眼就不见了,此刺客武功极高,我们怕他伤了你家姑娘所以过来看看。”她边说边往屋里走嘴里道:“林姑娘可让你受惊了,都是我们夫妻无能,竟让刺客跑到这边院子来。”她话没说完已经走进了房里,郭靖不好跟着进去,只站在门外等候。青弦没想到黄蓉竟径直走了进去,不由心里大急忙转身跟着进屋。 黄蓉进到屋里,见屋里没点灯,但她眼力何等锐利,借着从门外射进来的朦胧月光已看清屋里每一个角落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听得从床上传来那林姑娘的声音:“黄帮主太客气了青弦点灯请黄帮主坐下罢。” 青弦应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灯点着,立时整个房间都亮起来,房里除了一张挂着帐子的床还有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几株盘景摆设,其余别无他物,黄蓉的眼睛立时盯上了那衣柜,因为整个屋子也就只有这个衣柜能藏下一个人。她走到桌前坐下对屋外的郭靖叫道:“靖哥哥你再四处找找我和林姑娘说说芙儿的病情。”郭靖知她疑心萧峰藏在这屋里,他虽然心里不信,但事关重大也不便说什么,唯有跃上屋顶再细细寻找。 此时那林姑娘撩开帐子探出一只肌肤晶莹的手臂来叫道:“青弦把我的衣服拿来。”只听得她又道:“真是失礼了,因几日来连日赶路感染了些风寒,今晚让青弦帮我刮痧刮完就睡了没有穿衣服,还望黄帮主莫要怪我不知礼数才好。” 黄蓉忙道:“原来姑娘贵体欠安、那就不要起来了,我只是怕姑娘受惊才进来看看。” 青弦拿起搭在床前椅子上的一套淡绿色衣服递进帐子里,黄蓉只见帐子里一个人影坐起来往身上穿着衣服,一阵衣衫轻响过后一只纤手撩开帐子那林姑娘从床上下来走到黄蓉身旁。灯光下只见她长蓬松睡眼迷离、清丽绝伦的脸上现出几丝慵懒,比黄蓉在白天所见她时那种恍若天人的绝世姿容更动人心魄。她向黄蓉微微一欠身道:“烟碧见过黄帮主。” 黄蓉忙双手相扶道:“姑娘太拘礼了既然身体欠安就不必起来了。” 那林烟碧淡淡地道:“无妨,刮了痧后身子轻松多了,难得黄帮主一发现刺客就惦记着烟碧的安危,我总该起来谢谢您的关心。” 黄蓉何等聪明,她话里的骨头哪里会听不出来,当下笑着道:“那刺客不知是何方神圣,武功很高、深夜潜入庄里也不知所为何事,如今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我怕他伤害林姑娘,你可是我芙儿唯一的救星,所以我还是陪着你才放心,刺客就由我丈夫去抓吧!只要他没出这庄子总是逃不掉的。”她伸手拉着林烟碧的手道:“白天的时候庄里来的人多,我对你招呼不周可别见怪啊。”她虽然和这林烟碧初次见面,但却看出她冰雪聪明而且生性孤傲,今晚自己的用意已被她看穿,自己再心急也不能得罪这位救星唯有小心翼翼地试探。 原来这林烟碧正是黄蓉花了很大力气才请来的为郭芙疗毒的神医,江湖上传说没有她治不好的病,只是她不喜在江湖上走动,常人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更请不动她来治病,此次因为她碧云宫与丐帮有些渊源,黄蓉去信给碧云宫主请林烟碧为郭芙疗毒,那碧云宫主平日总限制林烟碧在江湖上行走,这次却一反常态接到黄蓉的信后立时催促林烟碧起程赶往大胜关。黄蓉好不容易才盼到这林烟碧当然不敢随便开罪。 青弦冲了一壶新茶上来倒了两碗放在黄蓉和林烟碧面前,林烟碧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道:“这是我碧云宫自己种的茶请黄帮主尝尝。” 黄蓉心想:“若她将萧峰藏在屋里应该急着将我赶走才是,哪里还有兴致请我品茶?”从她进屋到现在,林烟碧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都是从从容容的看不出丝毫慌张,她的眼神慵懒而平淡仿佛世间一切的东西她都没瞧在眼里。黄蓉一生阅人无数,心想:她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当不会深夜将一个男子藏在屋里,而且丐帮与碧云宫素有来往也从未听说过碧云宫与蒙古有丝毫牵连。“看她样子不似作假莫非我猜错了?”黄蓉边想着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她心里有事这茶究竟是什么滋味她一点儿都没尝出来但却随口赞道:“好茶!不愧是碧云宫的东西。”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只是还可喝得罢了,黄帮主若喜欢,明日我让青弦送一瓶过去。”正说着话从屋外吹进来一阵凉风林烟碧穿的衣衫单薄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黄蓉正愁着没有借口打开那衣柜来,看看此时眼睛一转立时叫道:“姑娘衣衫单薄又有病在身可别再着凉了,青弦快拿件厚点儿的衣服来给你家姑娘披上。” 青弦拍着自己的脑袋道:“该死该死我早该想到的还要黄帮主来提醒。”她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那柜门正对着黄蓉,黄蓉定睛看去只见几件衣衫稀稀落落地挂在柜子里哪里有萧峰的人影! 第75章 瞒过黄蓉 黄蓉看着那空空的衣柜,一个念头从心里闪过“衣柜里没有!难道……难道竟躲在床上?”她目光游走看了看那挂着帐子的床,余光忽瞥见林烟碧如玉般的纤手,心里猛地一惊!想起林烟碧适才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大男人藏在身旁?别说像她这般美若天仙的清高女子,就算是寻常的女子也不会这么不知羞耻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若是被人发现一生的清白就葬送了。黄蓉眉头微皱忽然想道:“莫非……莫非她早已与这姓萧的有染?”她看着林烟碧清丽的玉容,那种冰清玉洁的气度让人不敢逼视,她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龌鹾,但事关重大虽然可能性极小她也要设法弄清楚。 黄蓉眼睛一转,已计上心头,她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笑道:“这茶香有些似铁观音,又没有铁观音般浓烈,喝在嘴里清香绕舌沁人肺腑。”她边说边端起茶壶来给林烟碧倒茶。 林烟碧忙伸手过去执着壶柄道:“黄帮主是前辈还是让晚辈自己来倒吧。” 黄蓉道:“林姑娘是贵客,千里赶来黄蓉就借这茶碗敬姑娘。”她手上用力将茶壶一倾,茶水倒在林烟碧执着壶柄的手上,立即沿着手臂流下去湿透了手臂上的衣衫。林烟碧“哎唷”一声连忙缩回手来,黄蓉也惊呼一声伸手过来拉着她被烫的手臂道:“哎呀真是对不起,我看看可烫伤了没有。”她边说边将林烟碧的袖子挽起,只见手臂上红红一片,一颗鲜红欲滴的守宫砂点在手臂中央。黄蓉一看心里不禁暗骂自己:“黄蓉呀黄蓉你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前对过儿是这样,现在对林姑娘也是这样,你自负聪明过人却不及靖哥哥的眼力万一!”她对林烟碧疑虑尽消,不由深为自己对这冰清玉洁的姑娘产生如此的怀疑感到惭愧。 此时青弦已将烫伤膏拿来黄蓉接了过去道:“我来,你去拿件干衣服给林姑娘换上。”边说边亲自为林烟碧涂上烫伤膏。 黄蓉布下陷阱原是为了将萧峰擒住。在萧峰还没进入中原时,她已打听清楚萧峰是蒙古东辽将军,是忽必烈帐下最勇猛之将,将他除去即是除去了忽必烈的左臂右膀,抓住新月公主可能无法阻止忽必烈南下的野心,但除了萧峰却极有可能打乱忽必烈南侵的计划,从而延缓他挥军南下的时间,为宋军赢得休整的机会,也能让大宋百姓多过几天安稳的日子。此次她以新月公主作饵,广英雄帖就是为了引萧峰上钩,无论他是正面闯庄还是暗中探访,只要他踏进陆家庄,他就已经进入了圈套,而黄蓉算准他一定会来,所以让郭靖从襄阳赶来以保万无一失。谁知功亏一篑此时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能跑到哪里去?莫非真跑出庄里去了?不可能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黄蓉忽心念一动“难道他是故意从这里跳下来,又躲到别的院子去,好叫我们疑心他藏在这里,盯着这里不放,他好找机会逃出去?”黄蓉想到这里,不禁暗恨自己上了萧峰的当,此时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这庄子太大、连日来的武林中人又多,要找他出来倒要花些时间,幸亏庄门已关,今夜他是逃不出去了,从明天开始一个一个院子地严查每一个房间总能找到。黄蓉确定萧峰不在房里也无心再坐下去当下道:“夜深了姑娘身体又欠安,我就不打扰了,请姑娘明日就去看看我芙儿,她的命能不能保住我们就指望你了。”说着起身告辞。 林烟碧披着青弦从衣柜里找出来的一件貂皮外套站起身来道:“碧云宫与丐帮素来交好,黄帮主又如此待我,我定当竭尽全力为郭姑娘疗伤,只是时日已久,听您在信上所述此毒甚是棘手,我也不知道能否治好只能尽力而已。” 黄蓉执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如果连你都治她不好,我们也只得听天由命了。”她想起郭芙被阿紫的毒粉撒中眼睛后,一直身受剧毒的折磨,她虽然想尽办法,遍请江湖最出名的大夫为郭芙治疗,但也只能是延缓毒性在郭芙体内的浸透,根本无法清除,甚至无法减轻些毒性,眼看着郭芙毒一天比一天厉害,黄蓉真是心如刀绞,此时终于盼来林烟碧,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探清楚林烟碧房里并没有萧峰后,她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她实不希望这个救星蓦然成敌人,那样郭芙的性命可就没指望了。 林烟碧将黄蓉送到门口道:“黄帮主我年轻见识少,若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您多提点些,有空请常来坐坐,咱们品品茶下下棋也让我长长见识。” 黄蓉见她俏立门前,淡绿色的裙裾被夜风吹拂着仿若仙子一般不禁暗自惭愧:“她天仙般的人物,我竟如此怀疑她真是亵渎了她!她若真将姓萧的藏在屋里怎敢再请我来坐!”当下点头温言道:“好!只是近来事务繁忙可得等过了这英雄大会才得有空了,姑娘要什么只管跟陆庄主说可别见外才是。”两人寒暄了几句黄蓉告辞走出院子径直找郭靖去了。 林烟碧将门关好暗暗松了口气,只觉身上凉嗖嗖的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深知黄蓉精明多疑,当下将灯也熄了摸索着挂起帐子小声吩咐青弦道:“将我的药箱拿来。”她双膝跪在床上,掀开被子露出萧峰的身子来,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已甚是微弱。她心里大急,暗想:以萧峰盖世的内功,若不是受了致命的伤或中了极厉害的毒断不会呼吸如此微弱。黑暗中看不清他哪里受伤,当下也顾不得男女受受不亲,解开他的衣服,她微一沉吟:推测他的伤应该在腿部当下伸手去触摸他的双腿立时摸到了一块高高肿起的硬块。她低呼一声,心里怦怦乱跳,一时竟不知萧峰中的是何毒,却知此毒极是厉害,若非萧峰内力深厚无比早就毒身亡。但他中毒后强提内力与人抗衡也已让毒性侵入五脏六腑要清除实是难于登天。 林烟碧摸了摸萧峰的脉息,推断他不仅是中了毒还受了极重的内伤,纵使是铁做的人受了如此的重创后也撑不了多久了,萧峰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饶是她医术高明一时竟也手足无措。 青弦将药箱放在床前的桌子上小声道:“姑娘他还有救么?”林烟碧定了定神强按内心的慌乱道:“不知道快拿我的刀子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青弦一听忙从药箱里拿出刀子递给她。 林烟碧摸索着那硬块,手起刀落划了一道较深的口子,她用手在硬块上轻轻挤压,青弦端着一只盘子接住从伤口里流出来的毒血,足足接了一盘子那硬块才渐渐消了。林烟碧稍一沉思,根据萧峰的症状推测他应该是中了蛇毒,只是这种蛇毒前所未见,不知是什么蛇的毒,当下也不及细想,在伤口上涂了碧云宫专门用于解毒蛇之毒的药,喂萧峰吃了治疗蛇毒与内伤的两颗药丸,又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延缓毒性的作。因毒性已进入肺腑,她不敢运功替萧峰治疗内伤,当下为他重新穿上衣服盖好被子坐在黑暗里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能否醒来。她一生接触的毒药无数、也治过无数碧云宫的门人,却从未见过这种毒、也从未治过这么重伤的病人,因为按常人的身体受了如此重的伤早就没命了,根本等不及治疗。林烟碧想起江湖中人封给她的“起死回生绿衣仙子”的绰号不禁暗自想道:“我若真能起死回生多好!他要是在天亮前再不醒来神仙都难救了。”她定定地盯着萧峰的脸眼圈竟渐渐红了。 青弦坐在一旁见林烟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萧峰一语不。当下也不敢作声,默默地陪在一旁,想起林烟碧适才以自身的清白作赌注将萧峰藏于床上瞒过黄蓉,她知道她家姑娘是喜欢上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了,只是想不明白的是,她家姑娘一向孤高自赏,从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喜欢上这个与她只有几面之缘的男子呢?青弦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心里一动想起一个人来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喜欢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不成的,若姑娘真是动了真情以后可注定要伤心一辈子了。” 窗外开始渐渐泛白,雄鸡也打鸣过好几遍了萧峰还没醒来。青弦看着林烟碧的侧脸,只见她灿若星光的眼睛里泪水晶莹,她忽眼睛一阖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从她白玉般的脸上滑落滴在萧峰的脸上。 第76章 以毒攻毒 萧峰在迷糊间忽觉有冰凉的东西滴在脸上,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见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眼睛里泪水汩汩而下成串地滴在自己的脸上。那女子骤然间见他睁开眼睛,一时脸上充满惊喜之色凝望着他的眼睛竟不知躲避。萧峰瞧着她的脸似曾相识但又不是阿紫也不是新月心下一片茫然不禁问道:“姑娘是谁?” 林烟碧听他开口说话,猛然觉自己失态脸上一红掉过头去。萧峰只觉头痛欲裂胸闷难忍“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那血不似常人般暗红色而是鲜红夺目,从窗格子处射进来的晨光照在那滩血上竟隐隐有些光。林烟碧看着那滩血不禁大惊失色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名字:“天竺金蛇!”她博览天下医书,曾在一篇从天竺翻译过来的古籍中读过天竺金蛇的毒性,按书所载此蛇的毒液浸入人的血中随着血液游走全身,中毒之人口吐鲜血、血色鲜红而带有金光,不出三日中毒之人必吐尽鲜血而亡无药可救。 萧峰吐了一口血后觉得胸闷稍解,恍恍惚惚地记起自己夜探陆家庄中了黄蓉的圈套,与一武功极高之人对了一掌后奋力逃出、没逃出陆家庄就从屋顶摔下来,然后好像有人将自己扶起再后来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正想着忽然一丝淡淡的清香钻入鼻中,他只觉此香有些熟悉想了半日才想起昨夜被人扶起时曾在那人怀里闻过这种清香。他的头无力抬起,但知道这清香正是从面前的这位姑娘身上出他无力地闭上眼睛低低地道:“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这里是何处?” 良久不见那姑娘答话,萧峰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姑娘怔怔地坐在床前盯着那滩血无声地流泪萧峰轻轻地问道:“姑娘为何如此伤心?” 林烟碧听他说话,想起三日后他即毒身亡不禁哭得更是厉害。 萧峰不解原由,忽然想起自己昨夜被她扶起时自己全身无力整个身子倚在她怀里唐突了佳人,不知她是否为此哭泣?当下深觉不安,用力想将身子撑起向她道歉谁知稍一动弹胸口即剧痛无比,他咬牙强忍双手在床上一撑身子只稍稍抬起双手已无力支撑复摔回床上。林烟碧听到声响抬头见他又待撑起身子来急忙伸手给他盖上被子低声嗔道:“你这是干什么?不好好躺着要上哪里去?” 这娇柔清脆的声音听在萧峰耳里他猛地冲口而出道:“你是杏花谷里的林姑娘?” 林烟碧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是给你认出来了。” 萧峰想起在谷中时,来请她为郭姑娘治病的陆庄主,一时心里恍然大悟她就是黄蓉要请来为郭芙疗伤的神医,因自己在江春蓝处耽误了三四日所以她也赶到了陆家庄。 萧峰经刚才那般轻轻折腾了一下已经累得汗水直流全身剧痛。他想起昨夜之事缓缓道:“姑娘又救了萧峰一命大恩已不知如何言谢。”他顿了顿又道:“昨夜……昨夜我要是唐突了姑娘请姑娘原谅。” 林烟碧只道他昨夜已看见自己赤身裸体与他同睡一床,瞬时飞红了脸心里暗自寻思:“昨夜我只道他已昏迷谁知他还有知觉真是羞死人了,日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但转念一想他三日后就毒身亡哪里还有日后?又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再度盈眶。 只听得萧峰低低地道:“姑娘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林烟碧无语凝噎只轻轻地点点头青弦接口道:“大侠竟是忘了么?我们曾在天山脚下的大道上见过面,当时你那个穿紫衣的妹妹还想掀开我们家姑娘的轿帘子,后被你拉了回去,再后来就是在一家酒店里你喝了人家的女儿红,被那叫赵飞燕的胖女人缠着要嫁给你,也我们家姑娘给你解的围你还记得么?” 萧峰经她一说,猛然想了起来,当时只觉那绿衣少女甚是清丽脱俗,却也没往心里去,过后就忘了,此时再看看坐在身旁的这位林姑娘正是那在天山脚下碰到的绿衣女郎。心想:“难怪我总觉得那林姑娘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在路上见过的。”心里一动又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那日在醉仙阁出言指点在下的想必也是姑娘吧?” 林烟碧又轻轻地点点头柔声道:“你什么都猜到了,闭上眼睛歇歇吧!你的伤太重不要再伤心神。”说毕放下帐子拎起药箱道:“我该去看看那郭姑娘了,你先歇着我回来后再为你上药。”她心乱如麻却没有告诉萧峰这毒无药可解只能挨三日。又吩咐青弦道:“你就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人来就说我到郭姑娘屋里去了,谅那些人也不敢掀开帐子来看。” 萧峰听着她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心里思绪万千,不知这素昧平生的林姑娘为何要三番四次地帮自己,这一次更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将自己藏在屋里,若是被陆家庄的人现可连她也连累了。 青弦倒了碗清水给萧峰萧峰接了问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青弦道:“奴婢叫青弦。” “原来是青弦姑娘杏儿姑娘没跟着来吗?” “杏儿掌管杏花谷,她要照料那里的药材花草是不能跟着姑娘出来的。” 萧峰慢慢喝了碗水将碗递出来给青弦随口问道:“贵派如何称呼?我看你们在天山脚下的马队虽大多是女子却甚有气势。” 青弦将碗接过来道:“大侠不是外人说与你听也无妨我们是碧云宫的人。” “什么!”萧峰这一惊非同小可眼前猛然现出那如鬼魅般的黑衣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和那美若天仙又善良温柔的林姑娘联系在一起不禁问道:“江湖上有多少个碧云宫?” 青弦“扑哧”一笑道:“大侠难道没有江湖上混过么?江湖上就一个碧云宫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萧峰心里一片茫然,暗想:这碧云宫究竟是邪是正?为何所见的两拨人完全不同?但无论那碧云宫主多么穷凶极恶,这个林姑娘对自己的一片至诚倒是不容怀疑。当下也不便细问!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甚觉困乏,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心里却暗暗吃惊:“我中的究竟是什么毒?竟虚弱成如此模样?”又想起阿紫不知她现在该是如何的担心,但不容他再细想脑子里一阵模糊昏昏然地又睡了过去。他不知道这是蛇毒麻醉了他的神经,林烟碧喂他吃的药力正渐渐消退,他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萧峰再次睁开眼睛时又见到林烟碧那双灿若星辰却噙满泪水的眼睛,他看着她脸上的关切之色终于明白她是在为自己哭泣心里不禁甚是感动他微微地笑了笑道:“我死不了的姑娘不必悲伤。” 林烟碧听了直伤心得肝肠寸断,她用力地咬着嘴唇,但泪水还是从眼眶滑落,她猛地掉过头去双肩轻颤显是哭得梨花带雨。 萧峰一时无语,知道自己的伤是好不了,连这个天下第一的神医都束手无策再无人能救得了自己。他想起了阿朱心里竟有一种释然想道:“从此什么民族的纷争国家的战乱再与我无关了我很快就会见到阿朱。”他看着那林姑娘哭泣的背影轻轻地道:“萧峰乃一介粗人死不足惜姑娘不要悲伤。” 林烟碧忽猛地掉转头来用力一擦脸上的眼泪沉声道:“不!我绝不让你死!不管花多大力气我都要治好你!”她“霍”地站起来叫道:“青弦把这锦盒里的药丸送去给郭姑娘,吩咐她一天服三颗然后让人把轿子抬进来在门外候着!”青弦见她脸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忙忙地去了。 林烟碧从药箱里拿出一只拇指般大小的小瓶子,来走到桌子前倒了一茶碗清水,她看着手里那只小瓶子沉思片刻,忽一咬牙将那瓶子里淡黄色的液体倒进碗里,她的手微微颤抖瓶子碰在碗上出清脆的响声。她收起瓶子端起茶碗轻轻摇匀走到床前对萧峰道:“事到如今我只有实话和你说了,你中的是天竺金蛇之毒不出三日即会吐尽鲜血而亡,按书所载无药可救。但我想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总有办法能解。今天我就带你出庄去寻解药,只是你只有两天的命,还没等寻着解药大概就要在路上送了命。我苦思良久亦别无它法,唯有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希望可以控制你体内的毒性,挨到寻着解药的时候我手上这碗是从银环蛇身上提取的毒液……”她顿了顿咬咬牙道:“我也不知道喝下去会怎么样你……” “给我生死有命死则死矣!”萧峰伸手接过碗去一饮而尽。 第77章 设计出逃 林烟碧一双妙目定定地盯着萧峰,过了一会儿只见萧峰脸上出现潮红、呼吸变重额头上冷汗直冒,她一把抓着他的手只觉手上都是汗渍渍的。林烟碧急得脸色白颤声问道:“你觉得怎样?” 萧峰勉强笑了笑,正欲说话忽一阵恶心袭来将腹中之食物全吐了出来直吐得无物可吐才渐渐止了。 林烟碧在旁泪水盈盈低声咽哽着道:“都是我害了你我枉自称什么神医……” 萧峰摆摆手微笑道:“你别自责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胸没有那么闷了头也没那么痛了。” 林烟碧猛地站起来喜道:“真的?你不是安慰我吧?” 萧峰笑道:“当然不是真的好多了。” 林烟碧笑逐颜开拍手道:“真是太好,看来这法子是用对了,只是还剩半瓶蛇毒了我们得赶紧抓蛇去。你先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此时青弦走进来道:“姑娘我已按吩咐将药丸送给郭姑娘了轿子已备好正在门外等候。” 林烟碧道:“好!让刘一和刘二把轿子抬进房里,你再去给我拿一壶滚烫的开水来。” 青弦奇道:“姑娘要喝茶吗?茶壶里还有茶。” 林烟碧双眉一挑道:“茶壶里的水不够烫叫你去你就快去!” 青弦不敢再问忙跑了出去。 一时那轿夫刘一和刘二将轿子抬了进来林烟碧道:“你们出去罢等叫你们进来再进来。”两人应了声垂退了出去。 青弦从旁边的房里提了一壶水进来,那壶嘴还在冒着热气林烟碧坐在桌前道:“放在桌子上吧。”青弦依言将那壶水放在桌子上。 林烟碧伸手探了探那壶边的热度,忽然纤手一翻右手抓住那壶柄,左手掀起盖住小腿的裙摆提起壶来就往自己的左小腿上倒去,青弦惊叫一声冲上前来想阻拦,但那壶水已被林烟碧倒了一半在自己的腿上,青弦忙夺过她手中的水壶急道:“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只见林烟碧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但额头上已疼得满头大汗。 萧峰在帐子里见她背着身子而坐,一时看不清她提着壶将水倒在何处听见青弦焦急的语气他不由问道:“青弦姑娘生什么事了?” 青弦边手忙脚乱地在药箱里找烫伤膏边颤声道:“姑娘将滚烫的开水倒在自己的腿上都烫起水泡了。” 萧峰一听已明白那林姑娘为了将自己救出陆家庄不惜自残身体施苦肉计,当下心里既感动又不安暗想:“她如此待我我……我日后该如何报答?除了命一条也再无他物了。”他低声道:“林姑娘你对萧峰的恩德萧峰纵然死了也报答不了万一,生死有命!姑娘莫要再为我伤心,更不可自残身体。” 林烟碧咬着嘴唇也不作声,见青弦拿出烫伤膏要往她腿上涂她摇摇头道:“现在不要涂让水泡再胀起来一些。”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青弦忙过来搀扶她慢慢走到床前对萧峰道:“要委屈你一下了,陆家庄正在四处查找你的下落,严查各门出入的人,我只有把你藏在轿子里。” 萧峰知此举甚是凶险,极有可能连累了这位林姑娘当下眉头微皱道:“姑娘冒此大险萧峰恐怕会连累了姑娘?” 林烟碧柳眉微挑道:“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许多只有豁出去了!”她顿了顿道:“咱们快走要在傍晚时分赶出城去。” 她和青弦将萧峰扶进轿子,那轿子是八人大轿甚是宽敞可容两人横卧。林烟碧扶萧峰躺下后用,被子把他从头到脚包好、再在上面铺了一块撒花羊毛垫子放了只软枕。林烟碧坐在轿子上身子斜倚着靠在萧峰身上,外人一看只道她是倚着枕头靠在垫子上。只听得她道:“青弦让轿夫进来把轿子抬出去你拎着我的药箱跟我来。” 一时轿夫进来把轿子抬起走出院子青弦问道:“姑娘是直接往大门去吗?” 林烟碧在轿子里道:“不往黄帮主的房间去。” “什么?”青弦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姑娘是说去黄帮主的房间?” 林烟碧有些不耐烦地道:“是快抬过去!” 青弦虽满腹疑问,却不敢再问忙在前领路将轿子引着往黄蓉的住所走去。 陆家庄甚大幸亏这一行人脚力极健走了没多久已到黄蓉住的院子前。林烟碧在轿子里道:“刘一你去通报黄帮主就说碧云宫林烟碧求见。”刘一领命去了。 没过一会儿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却是郭靖,林烟碧由青弦扶着从轿子里慢慢走出来对郭靖微微欠身行礼道:“郭大侠晚辈特来告辞的。” 郭靖见她行动蹒跚显是腿部受了伤难怪要坐着轿子来当下忙道:“姑娘身上有伤不必多礼姑娘刚到怎么就要走了?” 林烟碧道:“今日我去看了令千金,她中毒日久毒性深入体内,而且此毒是在江湖上消失了一百多年的紫花飞烟,世上没有现成的解药只能重新配制。令千金性命倒是无虞、每日服三颗我给的药丸即可保住心脉,只是她的眼睛等不得了,必须尽快敷上解药才可不致失明。我今日就回杏花谷去将药配好再赶回来。” 郭靖听说深为感受动道:“姑娘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不如歇两日再去吧。” 林烟碧摇摇头道:“无妨只是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了。令千金如此人才若没了眼睛实在可惜治病如救火再耽误不得了。”她微微一躬身道:“晚辈就此别过请郭大侠转告黄帮主晚辈来不及向她告辞了。” “蓉儿正在各屋里搜查昨夜的刺客至今未回等她回来我转告她便是。”郭靖边说边拱手道:“林姑娘对小女的大恩郭靖永记在心盼姑娘一路走好。” 青弦扶着林烟碧坐进轿子里正要起轿郭靖忽叫道:“等等!” 青弦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郭靖是不是现了什么不妥。 只见郭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递给青弦道:“为防刺客逃出去现在庄门盘查甚严你拿着我这块令牌当没人敢拦你们。” 青弦大喜伸手接了道:“谢郭大侠。”一面挥手让轿夫起轿。 轿子稳稳地抬起林烟碧坐在轿子里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暗想:“郭大侠的侠名闻名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待人挚诚让人打心里佩服,幸亏黄蓉不在要不这关倒是难过。” 几个轿夫行走如飞抬着轿子穿过一重重的房屋往大门走去。林烟碧端坐在轿子里身子稍往前挪以免靠在萧峰身上。虽然萧峰喝了那从银环蛇身上提取的毒液后病情似乎稍有好转,但她深知此金蛇之毒性的厉害而且书上言之凿凿无药无解所以她依旧愁眉深锁不知萧峰能否挨过三日之期。正想着忽听得一声断喝:“什么人?竟敢在陆家庄坐着轿子快下来受检!”只听得一人奔近轿前伸手要来掀轿帘。 “休得无礼!”青弦娇喝一声左手拎着药箱右手反手一掌“啪”地一声打了那人一个清脆的耳光。 那人猝不及防被一个小姑娘打了一耳光,在同伴面前颜面尽失不由恼羞成怒“噌”地一声拔出剑来喝道:“臭丫头竟敢在这儿撒野!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剑身一挺朝青弦的要害刺去。青弦身子一拧轻轻巧巧地避过他这一剑,那人连刺几剑却连青弦的衣裳都沾不着。青弦知势形急紧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当下举起令牌轻喝道:“我有郭大侠的令牌你快快住手我们急着出庄!” 那人却不停手反而招招紧逼嘴里喝道:“什么令牌!想骗老子!今天不拿下你这臭丫头老子誓不为人!” “谁在这儿撒野?”随着一声轻喝一女子从屋角处拐出来青弦一看正是黄蓉! 那人忙住了手向黄蓉躬身一揖道:“师母!徒儿按您吩咐在查找刺客下落,我看这轿子有些古怪正要掀开帘子看看谁知这女子竟先向徒儿动手……” “住口!你肯定是先对人家不敬!”黄蓉喝断那人的话冷笑道:“我刚才听到谁在自称老子来着?” 那人正是郭靖的徒弟武修文,他奉黄蓉之命四处寻查各路可疑人物,此时经黄蓉一说不由涨红了脸不敢再作声。 黄蓉不再理他径直走到轿前,此时林烟碧正由青弦扶着要从轿子里出来黄蓉忙伸手掀起轿帘拦着她道:“听说林姑娘腿上有伤就不必出来了坐在轿子里罢。”她趁机往轿子里扫了一眼,只觉轿子铺陈得甚是华丽一时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第78章 逃离陆家庄 林烟碧复坐回轿子里靠着垫子斜倚在枕头上轻咬了一下嘴唇道:“那就请恕晚辈无礼了。”她眉头轻皱似乎在忍受着的疼痛。 黄蓉关切地问道:“姑娘伤着哪里了?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受了伤?” 林烟碧道:“今天下午看完令千金回来后配了些药丸让青弦送过去,后来我觉得有些口渴就自己烧了壶水,想拎回房里泡茶喝,谁知不小心手上被烫了一下那壶水就泼在了腿上。”她轻轻地动了一下左腿立时又轻皱着眉头口里却道:“不碍事的,只是皮外伤我涂了烫伤膏过两日就好了。”她指指自己的腿对青弦道:“青弦帮我把腿挪上来,这样坐着拉着皮肉有些疼放上来躺着好受些。” 青弦依言将她的腿轻轻移上座位去让她半躺着。 黄蓉将半个身子探进轿子里焦急地道:“看样子该是烫得不轻,让我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谢谢黄帮主关心。”林烟碧边说边轻轻挽起左侧的裙子露出左小腿来。 黄蓉一看只见那腿上雪白晶莹的肌肤上起了一片的水泡、有几个甚大,那烫伤膏涂上去后看起来油光亮显是很烫的水烫伤的。当下黄蓉更无怀疑轻轻地为她将裙子拉下盖好直起身子来道:“姑娘身上有伤还赶着为我芙儿去配解药实在让黄蓉感动不已,这番恩情我们夫妇俩会永远铭记在心。”原来林烟碧刚走她就回了住处,听郭靖说起林烟碧要回去为郭芙配解药的事,她心细如尘虽然昨夜已认定萧峰不在林烟碧房中,但她还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这边不见了刺客那边林烟碧就要赶回去似乎凑巧了点。为防万无一失她立时赶了过来意在拦截查看,正好撞上武修文将轿子拦下与青弦动手当下出言喝止亲自查看。直到看了轿子里面的光景又看了林烟碧的伤势她才相信林烟碧确是因受了伤才坐着轿子出庄,要不以林烟碧这样知书达礼之人断不会如此不懂礼数在他人府里坐着轿子穿屋过院。 林烟碧淡淡地道:“没什么治病救人本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家师与黄帮主乃世交我更应竭尽全力治好令千金。” 黄蓉对郭芙之伤一直甚感焦虑,听郭靖转述林烟碧的话说郭芙暂无性命之忧不禁大喜当下道:“明天就过年了林姑娘何不过了年再走?”其实心里实是盼望她立即就走配了解药回来。而且因在庄里四处搜寻萧峰,搞得人心惶惶,什么过年什么英雄大会黄蓉都无心理会了。 林烟碧淡淡一笑道:“过年年年都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救人要紧。” 黄蓉叹了口气道:“姑娘又有伤在身真是难为你了。”她顿了顿道:“姑娘此去大概要多久才能配得解药?” 林烟碧见黄蓉目光一直停留在轿子里不由紧紧地靠在萧峰身上装作甚是痛苦的样子道:“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左右我必从杏花谷赶回令千金的眼睛大概是可以保住的。” 黄蓉大喜道:“那我和小女就在此等候林姑娘回来,但盼早日配得解药治好芙儿的眼睛只是要辛苦姑娘了。” 林烟碧双手抱拳道:“黄帮主别客气我这就起程告辞了!” 黄蓉点点头道:“姑娘走好。”她放下轿帘吩咐武修文道:“你带林姑娘出庄若有人再对林姑娘不敬我唯你是问。” 武修文忙答应了,领着一队人在前面带路,青弦让刘一兄弟将轿子抬起跟着武修文一路朝庄门奔去。 庄门由郭靖的另一徒弟武敦儒把守,从昨夜开始凡是进出庄门的人都要接受检查,此时见竟有一顶轿子从庄里抬出武敦儒立刻警觉起来远远地就挥手喝道:“哪里来的轿子快停下!”忽见武修文迎面奔来拉着他哥哥道:“这是师母的贵宾特请来为师妹治病的刚才我要检查轿子还被师母训了一顿,哥哥快将庄门打开师母吩咐任何人不得对坐在轿子里的林姑娘不敬。[]” 武敦儒听了连忙指挥庄丁将门打开青弦引着轿子出了庄门。 一行人飞快地走了七八里路已到大胜关的一个市镇前。林烟碧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她怕闷坏了萧峰忙掀开羊毛垫子拉下盖在萧峰身上的被子问道:“可闷坏了没有?” “还好并不是太闷。”萧峰深深地吸了口气透过侧窗看了看轿外朦胧的景色问道:“已出了陆家庄么?” 林烟碧点点头道:“是总算有惊无险。”她撩起轿旁的窗帘子金黄的夕阳照进轿子里来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娇艳无比她探头朝轿外看了看道:“前面就是一个市镇我们穿过这个市镇天黑前赶出大胜关去。” 萧峰凝目远望,只见山映斜阳风景如画,想起在昨夜在陆家庄的凶险情形真是仿如隔世,他忽然想起阿紫自己说昨夜一定回去却一夜未归一定把她急坏了。他对林烟碧道:“舍妹还在市镇的客栈里等我回去劳烦姑娘在前面的市镇上停一停叫她下来和我们一道出关。” “好到时我让青弦去叫她出来。”林烟碧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忽问道:“就是那个穿紫衣的姑娘吧?我听她叫你作姐夫她是你亡妻的亲妹妹吗?” 萧峰道:“是她!叫阿紫,她姐姐叫阿朱。” “阿朱?”林烟碧失声叫道“你说你亡妻叫阿朱?”她的脸上刹时现出惊恐之色连声音都颤抖了。 萧峰奇道:“是的!她叫阿朱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他自从认识她以来即使在陆家庄那般凶险也没见她害怕过怎么听了阿朱的名字却这么惊恐? 林烟碧并不答话,双目定定地看着萧峰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一会儿仿佛十分害怕一会儿又仿佛十分惊喜。 萧峰见她如此神情不由微微吃惊暗想:“她不是一下子撞了邪神志不清了吧?”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腕急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烟碧的手腕被他的大手一握住,立即感到了从他手里传过来的温暖,她仿佛如梦如醒低头看着被萧峰握着的手,忽然脸上一红,轻轻一甩手腕将手抽回低声道:“没……没什么我也知道一个人叫阿朱而已。” 萧峰见她脸现红晕真是人比桃花艳。他虽对天下女子从不动心,甚至连从前的王语嫣那样仙女般的人物他也太没留意更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与这个林姑娘在天山脚下下相识,在醉仙阁相交、在杏花谷相知,在陆家庄朝夕相处共历患难,心里实是对她甚有好感此时不由暗自赞叹道:“天下竟有如此善良美丽的女子,当年的王语嫣虽也甚美但她眼中只有意中人怎能与这位林姑娘的妙手仁心相比?” 一时轿子已抬进市镇里,萧峰指点着往西走去,他住的客栈甚是偏僻,几个轿夫行走如飞没过一会儿已到了客栈前萧峰道:“就是这里你让青弦拿着这块玉佩上去见阿紫她才会相信。” 林烟碧接了玉佩吩咐青弦去了。过了一会儿青弦跑出来道:“阿紫姑娘不在客栈里掌柜的说她今天早上出去了还没回来。” 萧峰大惊!不知道她是不是到陆家庄打听自己的消息了。林烟碧见他沉吟不语当下道:“黄蓉甚是精明,过了今天在庄内搜不到你,立时就会想到是我带了你出来,此地断不能久留。”她顿了顿道:“你若担心阿紫姑娘就让青弦留下打听她的消息你看可好?” 萧峰想起自己重伤不能动弹,留下亦无用,林烟碧费尽苦心将自己救出可不能让她的心机白费了当下缓缓点头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忽远远传来马蹄之声林烟碧惊道:“莫不是黄蓉这么快就觉了?”她不及思索与青弦将萧峰扶进客栈让刘一他们将轿子向北抬去她随后再赶上。 三人刚进客栈街上的马蹄声已驰近只听得一人大声叫道:“有谁见着一顶八人大轿往哪里去了?若是见着的我们重重有赏!” 林烟碧一听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掌柜的道:“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 那掌柜的见那锭银子足足有十两重,当下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亲自将林烟碧三人带到一间宽敞的房间里,他见萧峰由两人扶着,想起昨日他来住店时还好好的不由问道:“这位爷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成这样了?他得的是什么病?” 林烟碧没好气地道:“他昨日到青楼里与人争姑娘,被人痛打了一顿现在就剩半条人命了。” 那掌柜的边摇头边咂嘴道:“哎哟哟这位爷有了您这样的美人儿还要去寻花问柳真是太过分了!” 林烟碧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那掌柜的道:“那有什么办法,唉!谁叫我当初瞎了眼,如今也只得嫁鸡随鸡了。你给我找辆马车来,今天晚上我得把他拉回家去,他母亲还等着见他呢。” 第79章 声动击西 那掌柜的接过银子心里直打鼓暗想:“你今天就走都不是来住店的,刚收的十两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林烟碧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挥挥手道:“你快给我找车去,刚才给的银子不用找了就当是给你的酬劳。” 那掌柜的大喜连忙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去找辆马车来您请先歇息一会儿。” 林烟碧等那掌柜的出去以后,忙命青弦关上门侧耳细听街上的动静,只听得马蹄声渐渐朝北走远像是有人告诉他们轿子朝北面去了。她轻吁一口气站起来想看看萧峰的伤势,谁知刚一起身腿上即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才想起自己腿上的伤来,刚才因担心萧峰被人发现,硬撑着和青弦将他扶上楼来一时竟忘了腿上的疼痛。当下青弦忙从药箱里拿出烫伤膏要给她涂上林烟碧摇摇头道:“这个药力太慢拿上个月我新配的碧玉芦荟膏来。”青弦依言在药箱里找出一小瓶绿色的药膏,轻轻挽起她左腿的衣裙小心地为她涂上药膏。 萧峰本不是拘泥之人,心想不知她烫成什么样了,当下朝她受伤的腿部看去,只见雪白晶莹的肌肤上被烫出了一大片水泡,有些已经被蹭破露出来红红的伤口,一条腿看起来皮肉模糊。萧峰想起她为自己竟不惜受这般苦楚,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动他缓缓道:“萧峰何德何能竟蒙姑娘如此相待萧峰真是惭愧得紧。” 林烟碧抬头一笑道:“不碍事!受这点皮肉伤就可以把你这大英雄救出来已经很值得了。” 萧峰哑然失笑道:“我算哪门子英雄?每次见着姑娘都是为姑娘带来麻烦,这次还连累姑娘受皮肉之苦。” 林烟碧和他朝夕相处又曾裸着身子同睡一床,也不再避忌在他面前挽起裙子上药。她轻挽着裙裾让青弦用纱布将伤口缠好一面道:“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你日后好了加倍还我就是。” 萧峰心想:“你对我是救命之恩!加倍奉还也只能是以死相报再没别的法子了。”正欲说话忽喉咙一甜吐了一口血出来。林烟碧也顾不得腿疼,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床前看了看那滩血,伸手抓起萧峰的手腕两只纤指轻按探了探他的脉息眉头又轻皱起来。 萧峰见她如此神情笑道:“姑娘不必发愁我死不了的。” 林烟碧轻嗔道:“什么死啊活的以后不许胡说!”她忽又放柔声音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胸口还那么闷么?” 萧峰笑道:“好多了姑娘别担心。” 林烟碧微皱着眉头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那掌柜的上来回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林烟碧与青弦将萧峰扶下楼来她看了看那拉车的马不由柳眉一挑冲那老板道:“我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你怎么找这么一匹半死不活的马来!是不是看本姑娘好欺负!” 那掌柜的连忙撒手摇头道:“不……不姑娘催得急我们这儿小地方也没有什么好马,我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这辆马车怕您等急了就赶着回来了。” 林烟碧怒道:“这辆马车让我们怎么坐?你看这马站着还直喘气我担保它没跑几步就要趴下!” 萧峰忽朝她摇摇手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我的红马还在马棚里吧?把它牵出来换了这匹老马就是了。” 那掌柜的点头道:“是客官和那紫衣姑娘的红马都还在马棚里我立即差人牵来。” 很快店里的伙计就牵了两匹汗血宝马出来,将马车上的老马换下林烟碧与青弦才扶了萧峰上车。 林烟碧坐在马车前头执起马鞭低声对青弦道:“你骑了另一匹红马赶上刘一他们,告诉他们直接回天山好了,我们已被黄蓉盯上不能再回杏花谷了,唯有南下去江南的折桂居,黄蓉再聪明也未必想到我会折而向南冒险过襄阳。”她看了看萧峰又道:“你通知宫里在湖北的人让她们打听阿紫姑娘的下落,若有消息立即飞鸽传书到折桂居来也好叫我们萧大侠放心。” 萧峰在车里也听见了她的话道:“那就有劳青弦姑娘了。” 青弦道:“萧大侠不必客气你放心好了我们宫里四处都有眼线要寻阿紫姑娘当是不难。”她忽然记起什么来伸手入怀掏出郭靖给的那块令牌递给林烟碧道:“姑娘拿着这个或许路上有用。” 林烟碧接了道:“你一路小心若给黄蓉她们发现就一口咬定我坐着轿子往北去了,以碧云宫与丐帮的交情她当不会为难你。” 青弦朝她挥挥手道:“我知道了姑娘也一路小心。” 林烟碧点点头手上马鞭一挥“驾”地一声赶着马车往南奔去。已是黄昏时分!正值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许多孩子在街上烧着鞭炮四处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林烟碧对坐在车里的萧峰道:“今天是除夕街上热闹得很许多孩子在放鞭炮。”她顿了顿道:“你小时候放过鞭炮么?” 萧峰想起他的养父母以及小时候的事情不由苦笑一下道:“我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鞭炮来放,只能在放过的鞭炮纸堆里翻寻看看有没有没点着的鞭炮,可惜翻的人太多一堆鞭炮纸都不知被翻过多少遍所以常常翻了半日也找不到一颗好的。” 林烟碧听了,看着街上的孩子追逐嬉闹眼前仿佛现出一个孩子弯着身子在鞭炮纸堆里细细翻寻的身影,心里猛地涌起无限怜惜。忽然一阵哭闹声从旁传来只见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扭着一个小一点的孩子大声道:“这是我家放的鞭炮纸你拿的鞭炮就是我家的!” 那一个小一点的孩子被他扭着手抢手里的两颗鞭炮不由哭道:“我是从鞭炮纸堆里捡的又不是你的!” “放手!以大欺小羞也不羞!”林烟碧猛地勒住缰绳轻声喝道向那小一点的孩子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姐姐给买鞭炮。” 那小孩子边擦着眼泪边走过来,林烟碧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铜钱放在他手里道:“你拿着去买鞭炮别再翻别人家门口的鞭炮纸了。” 那孩子看看手里的铜钱眼睛都瞪圆了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忽摇摇头将钱放回林烟碧的手里道:“妈妈说不能要别人的钱……” 林烟碧看看他的小脸笑道:“这是姐姐给你买鞭炮的,不是别人给的,拿着!要不姐姐可生气了。”她复将铜钱塞在那孩子的小口袋里。 正在此时,迎面忽然走过来一队官兵,这是一条直直的小巷,林烟碧要待避时已无处可避。那领头军官模样的人朝马车瞧了几眼奔过来叫道:“我们奉命抓拿蒙古奸细你车里坐的是什么人赶紧下来让大爷查查。” 林烟碧心里暗暗叫苦想不到黄蓉竟动用了官府的人。她抬起头对那军官道:“车里坐的是我哥哥他感染了风寒在车里休息。我们是来探亲戚的因为一路下雪耽误了些时辰现在才到。” “这里谁是你的亲戚?”那军官见她容颜美丽语气顿时缓和了许多。 林烟碧眼睛一转拉着那孩子道:“他妈妈是我表姐,我们是来他家过年的。”说毕低下头来朝那孩子眨了眨眼。 那军官看了一眼那孩子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家伙她真是你家亲戚么?”听他语气似乎认识这孩子。 那孩子大声道:“她当然是我家亲戚,我妈让我出来接她的,张叔叔你还不回家过年么?” “唉我当然想回家过年……”那军官叹了口气顿了顿忽然狠狠骂道:“都是那个什么黄蓉,让我们李大人抓拿什么蒙古奸细害得我们连年都过不好。” 林烟碧暗想:这黄蓉好厉害,自己刚出庄她就察觉了,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动了官兵,当下故作惊讶道:“真的有蒙古奸细么?我一路走来怎么没听说过?” 那军官“呸”地一声道:“我说那个黄蓉是没事找事干!好端端地却说有什么蒙古奸细,就算是有,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大军压境一个人成得了什么气候!我说她是存心不让我们过个安稳年。” “军爷说的是,一个人成得了什么气候!”林烟碧将那孩子抱上车来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对那军官道:“我表姐大概也等得心急了我们得走了军爷你慢慢查。” 那军官原是这市镇上的人,见这孩子说林烟碧是他家亲戚当下便没了怀疑挥挥手道:“走吧过年了家家都盼团圆再查一会儿我也回家了管她那许多!”说毕将马赶往一边他后面的士兵也跟着往边上站让出道来。 林烟碧道了谢赶着马车往前走去。 第80章 夜走襄阳 穿过小巷转入另一条大街,那孩子指着大街旁一低矮的屋子道:“这就是我家了,姐姐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我妈见了你一定欢喜得很。” 林烟碧抚着他的头笑道:“谢谢你了!姐姐有急事要办,今天晚上还得赶路下次再去吧。”她伸手将他抱下车去拍拍他的小脸道:“小家伙再见了。” “再见姐姐。”那孩子挥着手看着林烟碧的马车驰远了才转身回家。 林烟碧驾着马车一口气跑了许久,她知道必须在今夜进襄阳城,若等到明日黄蓉也许就会派人严查进襄阳城的人,现在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大胜关以北,而且就算她已想到要派人通知襄阳城的士兵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林烟碧心想以汗血宝马的脚力应该能抢在黄蓉飞马传书的前头。当下拼命地催马加鞭,那汗血宝马本极难驾驭,林烟碧虽是坐着轿子出行,但却从小练得一手好马术驾起那汗血宝马来丝毫不费力气。 此时夕阳如雪,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奔驰在黄土小路上车后卷起滚滚烟尘。两旁的田野里空旷无人,只有风从耳旁掠过的声音。萧峰斜倚在马车里伸手撩起车帘看着飞朝后退去的路旁景色,心里无限感慨当年自己为了帮阿朱治病也是这般驾着马车像风一般朝聚贤庄奔去,想不到一百多年后却是自己受伤坐在车里由一个女子拼命赶着车逃亡。他看着林烟碧削肩细腰的背影那个一直萦绕在心里的疑问又闪现:“她为什么对我这般好?我在天山脚下不过是和她一面之缘,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后来却多番帮助于我,我却从没报答过她。”他虽不解风情却也隐隐感受到了林烟碧那番欲说还休的少女情怀“难道……难道她竟喜欢上我了吗?可是我只是一介武夫,性情粗犷,她那样细腻精致的人物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呢?唉女人的心思真奇怪。”他百思不得其解一阵困意袭来干脆闭上眼睛又朦胧睡去了。 忽听得一声娇喝“你们是什么人?快让开!”萧峰猛地睁开眼睛探头出来一看,只见一队骑着马的汉子拦住去路,两旁是高耸的山峰根本无路可走。萧峰一生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看那队人马的阵势就知道是山贼打劫,只是今天是除夕山贼还出来打劫倒是有些奇怪。 只见那中间壮实的汉子仰天笑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 林烟碧冷笑道:“本姑娘没功夫跟你猜谜语识相的就快快让开!” 另一个高瘦的汉子阴恻恻一笑道:“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手上一扬一支袖箭朝林烟碧疾射过去。 忽见人影一闪一书生模样的人从马上凌空跃出扇子一张“当”地一声将那袖箭挡下,听声音那扇子该是用金属之类的东西做成的。他将扇子一收轻轻落在地上对那高瘦的汉子笑道:“二哥人家是千娇百媚的小姑娘你怎么能动不动就用粗?小心唐突了佳人。” 那高瘦的汉子阴阳怪调地道:“三弟你的毛病又犯了,见着美貌的姑娘就舍不得下手你可别忘了咱们这次是……。” “二弟!”那中间壮实的汉子目光一横狠狠地瞪了那高瘦的汉子一眼,那高瘦的汉子忙住了嘴将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那书生负着手站在地上看了看林烟碧道:“姑娘与那车里之人是何关系?若是无亲无故我劝姑娘还是自己走罢,只要将车里之人留下我们绝不为难你。” 那高瘦的汉子接口道:“三弟!我可没答应不为难她,我们鬼山三杰做事怎么能那么婆妈?留下活口终是后患只有赶尽杀绝才可放心。” 那书生“霍”地转过身去折扇“唰”地一声张开朗声道:“我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去就绝不收回,谁敢动她一根毫毛就是跟我过不去!” “三弟你铁扇公子之名该改一改了叫惜花公子更贴切。”那高瘦的汉子嘿嘿冷笑几声道“你真要重色轻友与作哥哥的为敌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那中间的壮实的汉子喝道:“别吵了!还没开始打你们俩倒闹起内哄来了!”他话音未落,忽一个清脆的冷冷的声音道:“你们说完了没有?本姑娘没时间奉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再说一遍请你们让开!” 那高瘦的汉子又阴恻恻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还……”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猛地一缩脑袋,终是躲避不及只听得一声惨叫,他的双眼已被两枚银针击中鲜血直流“啪”地一声从马上摔下滚在地上哀嚎不已。 那壮实的汉子与那书生大吃一惊奔过来扶着他那书生急道:“二哥你觉得怎样?针上是不是有毒?” 那高瘦的汉子捂着脸痛得话不成音:“有……有毒。”他忽伸手一推书生怒道:“你走开!都是你!让她趁机偷袭得手。” 那书生猛地站起身来道:“二哥小弟这就去为你报仇!”他双脚一掂飞身朝林烟碧扑去嘴里道:“姑娘出手太狠休怪我无情!”铁扇一收直指林烟碧的要害。 那壮实的汉子也站起来朝后一挥手叫道:“弟兄们上杀了这两人!他们身上都是金银财宝!”他紧跟在书生身后从另一侧朝林烟碧掠去双手成爪往林烟碧头顶抓落。 萧峰见两人来势汹汹不禁低呼道:“姑娘小心!”却见林烟碧轻轻巧巧地将身子一侧避过书生击过来的一铁扇,再伸手向上一格挡住那壮实汉子的一抓,她顺势抓着那壮实汉子的手臂手腕一翻用巧劲将他一掼,眼看书生的另一扇又已击到,她借着那一掼之力腾空跃起,手上抓了一把银针如天女散花般旋转着身子将银针射向四周,只听得一片惨叫之声,靠近马车前的人都已被射中几个,举刀欲朝萧峰劈来的人都被射中了眼睛滚在地上痛苦哀号和那高瘦汉子的情形一样。那壮实汉子被她一掼摔在地上,正待一个鱼跃爬起,林烟碧却从上落下双脚用力在他胸前一踩借力再次避开书生击来的一铁扇,那壮实汉子立时被踩断了几根胸骨心肺,连带受伤躺在地上大声痛哼再也爬不起来。 那书生见林烟碧在举手投足间就已伤了他两个兄长和几个手下,其余没有受伤的手下一时吓呆了竟不敢再上前。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起刚才自己自作多情为林烟碧挡驾之事,不由又羞又怒大喝一声铁扇张开朝林烟碧横扫过来。林烟碧腰如柳枝向后一仰避过铁扇横扫之势,身子还未站直她忽右脚一踢踢中那书生的虎口,那书生铁扇脱手朝天上飞去,他忙跃起去接却被林烟碧抢先一步纤手一伸已将那扇子接在手中。 那书生兵器被夺看看躺在地上的两位兄长他长叹一声道:“两位哥哥咱们说过不求同年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日死今日鬼山三杰一败涂地我也不会独自偷生!”说毕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就往自己的脖子抹去忽“当”地一声他手上一震长剑脱手飞出只听得林烟碧道:“你不必死我不会杀你,我恩怨分明绝不滥杀一个好人。” 那书生惨笑道:“我两位兄长都活不成了我怎能独自偷生?你也太小看我了!” 萧峰不由点头赞道:“此人虽然有些好色却不愧是一个硬汉子!” 林烟碧忽纤手一扬将扇子连同一瓶子药扔给那书生道:“接着,这是解毒的药,涂上后可无性命之忧你,另一位兄长只是断了几根胸骨稍伤了肺腑,只需躺着养几个月就会好起来。”说完也不等那书生答话拉着缰绳一扬马鞭驾着车就朝前奔去。那原站在路上的人忙朝两旁让开谁也不敢再上前阻拦。 因这一耽误天色已经黑下来。 萧峰道:“听他们言语应该不是一般劫财的山贼倒像是受人指使来取我性命一般。” 林烟碧一面驾着车一面道:“不错!只是时间紧迫,我们要赶到襄阳城去不能盘问他们了。” 萧峰笑道:“盘问也没用,那书生硬气得很,打死也不会说的。另两人也未必会说,好像这幕后之人甚是厉害。” 林烟碧道:“管他呢!咱们过了襄阳再说。”她用力挥着马鞭口上连连吆喝将那汗血宝马驾得像要飞起来。 也不知奔了多久,当清冷的月光从东边照过来的时候终于隐隐看见了襄阳城高高的城墙。林烟碧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般道:“终于到了。”她马鞭一扬朝襄阳城下飞奔而去。 第81章 三日之期 不一会儿来到襄阳城下,城门已经关闭,因是除夕之夜城头是挂着一排的灯笼将城墙周围照得甚是明亮。林烟碧见城头上有几个背挎弓箭手执长枪的士兵在巡逻,她心想无论如何今夜都要过襄阳往江南赶去,等到明日可就凶险了。 忽听得城头上有人喝道:“城下是何人?” 林烟碧仰起头来高声叫道:“城上的军爷劳驾开开城门。” 那城头上的士兵见是一个女子驾着一辆马车当下立时放松了警觉道:“城门已关没有将军之令不能开城你还是等明日再进城吧。” 林烟碧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叫道:“我是奉郭靖郭大侠之命进城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办,若是耽误了你担当得起么?” 郭靖十几年来坐镇襄阳击退蒙古军队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在襄阳城里人人敬重那几个士兵一听低声商量了几句一个士兵叫道:“你说是郭大侠派你来的,他该知道夜进襄阳是要令牌的你拿出来我们看看。” 林烟碧摸出在陆家庄郭靖给的令牌,也不管对不对一扬手扔了上去,那几个士兵见她一个弱质女子竟轻轻一扬手就将令牌扔上了城头,已知道她必是江湖中人。他们接过令牌几个人围着一起看。林烟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这令牌不是进出襄阳的通行令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们将城门打开,她看看那高高的城墙,暗忖:自己绝计跃不上去。正想着忽听得城头上的一个士兵叫道:“你等等我们就给你开门。”说毕从城头上跑下几个士兵来。 林烟碧一听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风驰电掣地奔了大半天,此时只觉身上到处酸痛,她回头看了看萧峰,只见他正撩开车帘往外看,两人四目相接林烟碧脸上一红将目光侧过低声道:“我们又过了一道难关了你觉得身上怎样?” 萧峰见灯光之下她的秀发被颠得甚是凌乱,几缕丝垂下来披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惟悴,他看着她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道:“好多了,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为了我你已经受了不少苦了。[]” 林烟碧听他说出这几句话来脸上又是一红,她娇羞地背过身子去轻声道:“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忽听得传来沉重的开门之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扇城门缓缓打开一个士兵探出头来叫道:“进来吧!” 林烟碧忙赶着马车跑过去进了城门一个士兵问道:“大除夕的姑娘要到哪里办事?” 林烟碧道:“郭大侠吩咐过这是绝密军情不可对外人说起,请饶小女子不能告知。” 那士兵身在军中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当下笑笑道:“我明白是我多嘴。”他对郭靖甚是敬佩双手将令牌还给林烟碧道:“不知郭大侠现在身在何处?什么时候回来?” 林烟碧接了令牌道:“郭大侠现在在大胜关还要待几日才回来。我还有急事要办有劳军爷了。” 那士兵挥挥手道:“不必客气!郭大侠为我们襄阳出了不少力,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我们无不竭力去办姑娘走好。” 林烟碧赶着马车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此事甚是隐秘,不管是谁问起你们?都要说没见过我以免泄露了我的行踪。” 那士兵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们知道了。” 林烟碧这才驾着马车往南奔去,此时街上鞭炮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萧峰心想这该是一生中过得最难忘的除夕了,从前虽然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凭着自己一身的武功与过人的胆识总能克敌致胜化险为夷。而这一次却完全不同,自己重伤在身,一切都得倚仗眼前这位林姑娘。这一日一夜所经历的事情实是让他刻骨铭心。 林烟碧虽然已十分疲惫,但她知道离黄蓉远一步萧峰就安全一分,所以她一刻也不停留驾着马车星夜赶路。 到了襄阳城的南门,林烟碧依法炮制又用郭靖给的令牌叫开城门出了襄阳城。又奔了一个多时辰那汗血宝马也已十分疲惫奔跑度渐渐慢下来。林烟碧这才收起马鞭松开缰绳,让那马慢慢往前走她抬起头只见繁星点点一轮弯弯的月亮已落向西边,冬夜的寒风从西北吹来吹动着她有些凌乱的秀发,她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拢了拢,想起这一路走过的风险直到现在才可稍稍将心放下。但她想到萧峰的伤眉头又不禁深锁起来,她不知道她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能否让萧峰挨过明日,若是他能挨过三日之期往后就不怕了,凭她的医术总可以治好他。她回头看看萧峰,只见车帘子垂了下来,从车里传来轻轻的打鼾声萧峰显是睡着了。 当晨曦再度升起时萧峰在马蹄声中醒来,他睁开眼睛撩起车帘见林烟碧还是如昨日般手执马鞭赶着马车他不禁道:“林姑娘你奔波了一天一夜了不如停下歇歇罢。” 林烟碧并不答话回头看看他脸上忽现出一丝喜色道:“你今天脸色比昨日好些了还有半瓶蛇毒你服了它吧。”说完从怀里掏出装蛇毒的小瓶子来递给萧峰。萧峰接了用水送服后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气再提不上来。林烟碧目光何等锐利当下忙道:“别提气你中毒太深胸口又重重地挨了一掌内伤很严重强行提气会加重伤势。” 萧峰道:“好!我不提气,你也别太劳累停下来歇歇吧。”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还没那么娇贵。以这马的脚力再赶两日就可到折桂居了。” “折桂居是什么地方?” “是我在江南的一处住所。” 萧峰想起她在天山脚下出现后又住在杏花谷,现在有一个折桂居不禁甚是疑惑问道:“姑娘究竟住在哪里?怎么到处有住所?” 林烟碧笑道:“这个说不定,虽然一年住在天山宫里的时候较多,但因各种药材需种在不同的地方,要有适宜的气候才能充分生长,所以我在各处都有种药的住所。江南的这个折桂居每年八月桂花开时我总要来住一阵子闻闻那桂花香。” 萧峰听她说到宫里,不禁想起那个在半夜来袭的诡秘的碧云宫主,心想:以林烟碧的身手与身份,她在宫里应该十分有地位,昨夜看她出手的招式与那碧云宫主如出一辙当下问道:“你是碧云宫的人,你师父是碧云宫主吗?” 林烟碧侧过头来妙目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是青弦对你说的吗?” 萧峰摇摇头道:“不,我曾经见过令师出手,你的武功招式和她的很像所以我猜到了。” “什么?”林烟碧奇道:“你见过我师父?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萧峰道:“在河南信阳旁的一个小村庄里我遇到一个黑衣女子她自称是碧云宫主。” 林烟碧哑然失笑道:“不可能的,那一定是冒充的,我在杏花谷中时我师父给我捎来口信说让我到柳庄取一件东西,那时她还在天山。”她顿了顿道:“对了,当时你也还在杏花谷你也该听到的。还有一点我师父从不穿黑衣,我自小由她抚养大就从来没见过她有黑衣服。” 萧峰知道师父在弟子的心中总是可敬的,看这林姑娘的神情模样对她师父是十分的敬重,若将当晚的事说出来她未必会信而且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个黑衣女子是碧云宫主之前,也不该破坏她师父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当下轻描淡写地道:“可能是冒充的我只是觉得武功招式有些像而已。” 林烟碧眉头轻皱道:“我们碧云宫太大,在各地都有分派,其中也不乏藏龙卧虎之地,武功都是同出一辙,但有人竟敢冒充宫主实在是太大胆了。我师父平日对属下太过温和都养得他们无法无天了!那黑衣女子到村庄里干什么?有没有杀人放火?” 萧峰听她言语之间甚是恼怒显示她不能容忍有人对她师父不敬。当下更不便将实情相告只道:“也没干什么,只是因一些小事与阿紫争执了几句两人动起手来,我看阿紫不是她的对手就接了她几招,教她武功甚是不弱,后来消除了误会大家就走开了。” 林烟碧忿忿道:“还算她没做坏事!若是有损一点我师父的名声我必要找出这个人来一定不饶她!” 萧峰不语沉吟半晌缓缓道:“你师父一向对你很好吧?” 林烟碧挥着马鞭道:“我自小是一个孤儿,听师父说在我两岁的时候她在天山脚下发现了我,就将我带回山上,十九年来是她将我养大成人,还教我武功授我医术,在我眼里她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萧峰心想:这个碧云宫主怎么在人前人后完全是不同的两副模样?当下慢慢地问林烟碧一些关于碧云宫和江湖的事,林烟碧一一地详细告诉他。两人一路说着话饿了吃些干粮,渴了喝些随身带的水,不知不觉竟到了黄昏时分。萧峰听着听着渐渐又有困意袭来,任他怎么用力双眼还是慢慢闭上意识朦胧中又失去了知觉。 林烟碧听得萧峰良久毫无声息,心里猛地一惊蓦地转过头去撩开车帘子见萧峰又昏了过去,她松开缰绳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脸,她不知道在明天太阳升起来时他还能否醒来。 第82章 疑似伊人轮回 漫漫长夜黑暗无边,连天上的星星都躲起来了,仿佛不忍看见夜幕下那个独自驾车的女子纷飞的眼泪。 林烟碧想起与萧峰相识的经过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天山脚下醉仙阁里、杏花谷中、陆家庄内一切的记忆都还那么新鲜,但如今这个让她梦牵魂绕的人儿却正在生死间徘徊她空有神医之名却无能为力。 寒风里她的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她一辈子也没流过那么多眼泪。泪眼朦胧中黑夜无边无际仿佛永远看不到黎明的曙光。明天……明天他还会醒来吗?她看着萧峰的脸忽然又害怕明天的到来。 无论黑夜多么漫长,黎明终会如期到来。当朝阳再度从东边冉冉升起时,萧峰慢慢睁开了眼睛,仿佛他在昏迷中都能感知黑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已经来临。和从前睁开眼睛一样他又碰上了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看见他的眼睛,乌黑的眼珠里顿时充满了惊喜之色,但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下。 萧峰心里一阵感动,几欲伸手为她拭擦眼泪,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双手慢慢撑起身子道:“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看看她又笑道:“你是我见过那么多姑娘里最爱哭的姑娘。” 林烟碧背过身子去用袖子擦干眼泪低低道:“人家从前是不哭的。” 这句话低回婉转柔情满怀萧峰听了竟一时无言以对。 “驾!”林烟碧娇喝一声,拉着缰绳往东南方飞驰而去,她知道萧峰已经脱离鬼门关,心情真是畅快无比,虽然连日来未合过眼却觉全身轻快直想把那车赶得飞起来才能抒她的喜悦之情。 如此奔了几日已渡过汉水穿过鄂州到达江州。这几日间萧峰又吐了几次血,血色已不如从前般鲜红、但依然有金光,林烟碧知道他体内毒性并未清除,尚需继续服蛇毒。她的银环蛇毒已经服完,唯有以碧云宫的解毒丸暂时控制萧峰体内的毒性。她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往东南方赶路唯恐耽误了萧峰的病情。 这一日已远远地望见太湖浩瀚的湖水林烟碧手执马鞭指着湖里道:“终于到了就在那边。” 萧峰抬头向湖里望去,只见烟雨朦胧中水天一色看不清湖里的景象,他一向住在北方到江南的次数极少,最后一次到江南时结识了段誉与阿朱,后来阿朱死后他远走辽国做了南院大王就再也没到过江南,此时故地重游往事一并浮上了心头,他想起在无锡杏子林里初次见阿朱的情形,但那时他心系帮中事务视天下女子形如无物,于她并不在意,只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阿朱与他共历患难,当天下人都要杀之而后快时,唯有阿朱不离不弃地跟随在身旁,一路从雁门关走到信阳然后……他暗自长叹一声止住了回忆抬起头来只见林烟碧正驾着车往湖边奔去。他心里一动暗道:“当年阿朱不远万里从雁门关一路陪我入中原追查我杀父杀母的大仇人,一百年后的今天是她不远万里将我从陆家庄救出带着我来到江南,同样是我不容于天下英雄到处被人追杀的时候,同样有一个女子如此待我难道这就是轮回么?”他仰起头来看着下着细雨的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地道:“阿朱这是你在天上看我孤苦又化身为仙子下来陪伴我了么?”他心潮起伏看着林烟碧婀娜的背影仿佛那就是阿朱的背影一时有泪上涌眼前渐渐模糊。 林烟碧忽“嘘”地一声勒马止步指着太湖中间道:“前面就是了!咱们得弃马从舟坐船到湖东边那个小岛折桂居就在小岛上。” 萧峰擦擦眼睛定了定神只见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湖面上画舫渔船相间往来湖中的几个小岛在烟雨朦胧中褪成了几抹淡淡的水墨晕染。 只见林烟碧从腰间摘下一支箫来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箫声清越高亢大有划破长空之势。萧峰想起在天山脚下正是被她的箫声所引才与她有了一面之缘,在杏花谷中她没有吹箫只是弹琴看来当时是不愿被自己猜出身份。没想到过不了几日她终究要在他面前现身还要带着他万里奔波跑到江南来。 随着萧声一条小船从湖里飞快地朝这边划来林烟碧止了箫声复挂回腰间。不一会儿那小船已划到面前,从船上掠下一女子来看她身法甚是美妙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拜伏在马车前道:“属下接驾来迟望小姐恕罪。” 林烟碧的腿伤早已痊愈当下轻轻地跃下马车道:“起来吧老洪现时在哪里?快叫他来见我。” 那女子站起身来正欲说话忽听得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响起“小姐回来了?老洪在这里。”随着声音一条人影从侧面倏然掠到朝林烟碧拜下去林烟碧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那老洪直起身子垂手立在一旁。 林烟碧将萧峰从马车上搀下来那女子与老洪始终垂着头不敢看萧峰一眼。林烟碧对那老洪道:“老洪你将这辆马车赶去保管好,今天晚上我要一瓶银环蛇的毒液你可能采到?” 老洪抬起头来,萧峰不由微微一惊只见此人脸上布满牙印般的伤疤一块连着一块整个脸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仿佛一块被剪得稀烂的破布一般,比陆罗刹脸上的刀疤更是吓人。只听得他哑着声音道:“没问题属下一定办到。” 林烟碧点点头道:“好你去吧。”说毕扶着萧峰往湖边走去,那女子连忙跟着下来等林烟碧和萧峰在小船上坐下她拿起船头的双桨朝湖中划去。 萧峰听着那双桨击在水中的声音,看着船舱外荡漾的水面想起一路上的风尘心里甚是感慨。他记起林烟碧日夜赶路甚少合眼不由侧脸朝她看去,只见她正侧着脸看着舱外的湖水她精致如玉雕般的侧面显得无比沉静,但眼睛下稍显浮肿掩不住憔悴之色。萧峰看在眼里心里除了感激竟还有些心疼他默默地想道:“上天请你告诉我她是不是阿朱的化身?若然不是她为什么从一见面就对我如此的好?”他忽然想起林烟碧说过她也知道一个人叫阿朱的,而且她听到阿朱的名字时神情大异莫非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暗示?他和阿紫可以从一百年前来到这里阿朱轮回再生世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想到这里不由又肯定了几分心下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暗想:“等到了折桂居安定下来后我一定要问清楚她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前世的事。” 小船在烟雨中划了好一阵子一个小岛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等小船靠岸后林烟碧扶着萧峰跨上岸边她回头对那那划船的女子道:“辛苦你了你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那女子向她作了一揖又划着船往湖里去了。 萧峰举目四顾,只见入眼处都是一株株的桂树,江南春来早有些桂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叶被风一吹,一片连着一片的绿色在树上轻轻摇曳甚是赏心悦目比之杏花谷中洁白的杏花又是另一番景色萧峰不禁赞道:“好地方!景色怡人。” 林烟碧抿嘴一笑道:“这还不算好的,等到八月桂花盛开之时,风吹过处桂花从树上纷纷飘下落在人的脸上就像下着桂花雨一样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那才是神仙样的感觉呢。”她边说着边扶着萧峰慢慢朝林子深处走去。 萧峰听得神往道:“这样的景致我做梦都想不出是什么样的,若能亲身经历一回该当多好。” “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到八月份你就看到了。”林烟碧说完顿觉失言走漏了心事脸上不由一片晕红。 萧峰见她娇羞模样神情甚像阿朱不由心中一荡哈哈笑道:“好!就住到八月份我也领略领略江南的如画风光,做一回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 林烟碧喜道:“真的?你说话可要算数。”她忽又秀眉微蹙道:“只怕还没过得一个月黄蓉就会找到这里来,哪里等得到八月份。” 正说着话忽见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裳的少女迎面跑来远远地就喊道:“小姐是你么?”她奔得极快不一会儿已到林烟碧面前她盈盈拜了下去道:“丹桂恭迎小姐。” 林烟碧微笑道:“起来吧你这丫头怎么现在才跑出来?我都快到屋了。” 丹桂仿佛与林烟碧甚是亲厚不像刚才那摇船的女子只见她嘻嘻笑道:“刚才在药圃里除草,见了一只大蜈蚣就把它抓住泡在酒里一时高兴竟没有留心听外面的动静望小姐恕罪。”她两只乌黑灵动的眼珠子在萧峰身上一扫,见林烟碧双手扶着他她神情微微一愕侧身走在林烟碧身旁低声道:“小姐前几日柳公子又派人来了。” 林烟碧一听柳眉轻蹙道:“他派人来干什么?” 第83章 灵鹫宫传人 丹桂道:“柳公子派人送来一尊玉像……” “谁要他的东西!”林烟碧恼怒地道:“都给我扔出去!” 丹桂忙道:“是!我本也想扔到太湖里,只是这尊玉像雕的太神似了我整日看着她总舍不得扔。”她眨眨眼睛道:“小姐可知这尊玉像雕的是谁?” 林烟碧没好气地道:“管他雕的是谁反正我没兴趣。” 丹桂笑道:“雕的正是小姐你呀!可真是惟妙惟肖,按说那雕像师傅也没见过你,单凭柳公子口述竟雕得如此相像,想那柳公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与功夫,小姐你就领他一回情罢。” 林烟碧横了她一眼道:“你收了他多少好处?竟处处帮他说话!你究竟是谁家的丫头?” 丹桂忙伸手轻轻掌了自己一嘴巴笑道:“奴婢该死!我当然是小姐您的丫头普天下除了小姐还有谁配当我的主人?” 林烟碧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哄起人来嘴巴像吃了蜜一般。” 丹桂偷眼看看萧峰小声问道:“小姐这位大侠是谁?” 林烟碧道:“他姓萧是我的好朋友,在路上受了伤我领他回来养病。” 丹桂恍然大悟般道:“哦!我说小姐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原来是有缘故的!”她边说边抿着嘴笑又朝萧峰施了一礼道:“萧大侠好丹桂有礼了。” 萧峰微微颔首道:“丹桂姑娘好!萧峰打扰了。” 丹桂笑道:“萧大侠是小姐的好朋友,也就是丹桂的主人,往后有事尽管吩咐不要客气,咱们这里没什么好就是清静最适合养伤。”她的嘴巴比杏儿还能言善道。 萧峰笑道:“那就有劳丹桂姑娘多关照了。” 正说着话忽见前面出现一处水榭楼台,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桂树丛中雕栏小桥流水淙淙曲径通幽极尽江南小宛之风韵小楼,横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折桂居”。(.)萧峰见了杏花谷以为世上再没有别的地方能相比,此时再看这折桂居又是另一番高雅清幽。心想阿朱前世是慕容家的丫头,后又无辜死于自己掌下,一生凄苦之极所以今生轮回上天让她投胎成为高贵的小姐住在神仙般的地方。 转过几座小桥来到折桂居的厢房林烟碧将萧峰扶进房里道:“你就住在这里吧,我和丹桂住在旁边的房子里,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赶了这么多天路你也累了你先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萧峰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庞道:“我倒不累只是一路辛苦你了,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林烟碧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庞笑道:“我是不是很憔悴?难看死了?” 萧峰心里激动冲口想说道:“不!你是仙女下凡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么美丽。”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他对着女人从来不擅言辞当下张了张嘴说道:“没事你去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太累了。” 林烟碧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她嫣然一笑道:“好吧!我去睡一会儿,你也睡吧。”她说完轻盈地转身出门伸手关上房门。 萧峰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充满了温暖与平和,他慢慢躺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流水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晚上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桔黄色的灯,林烟碧坐在床前的桌子旁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睛轻声问道:“你醒了?” 萧峰见桌子上放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两只碗筷好好地放着没有动过,显是林烟碧也没吃晚饭当下慢慢撑起身子拍拍脑袋道:“我怎么睡了那么久,天都黑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林烟碧微笑道:“我也是刚醒过来看你时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她站起身来扶萧峰下了床道:“来,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这几天忙着赶路吃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 萧峰记起杏儿说过林烟碧厨艺了得不由笑道:“听杏儿说你厨艺了得,不知我有没有口福尝尝你的手艺。” 林烟碧笑道:“这丫头尽胡扯许久不做了都生疏了。”她忽又有些得意般道:“杏儿和丹桂都是我教出来的,杏儿做的菜你是吃过了,今儿尝尝我这位徒弟好的菜可吃得么。”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给萧峰萧峰放在嘴里只觉肉质鲜嫩外皮酸甜松脆甚是美味不禁点头赞道:“真是明师出高徒这鱼好吃得很。” 林烟碧笑道:“你要是喜欢吃,明儿我亲自做给你吃,也让你尝尝我这个作师父的手艺。” 一时两人吃毕晚饭丹桂进来将东西收拾好。忽听得外面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小姐你要的东西老洪拿来了。” 林烟碧喜道:“你进来吧。” 那老洪走进来躬身将一只小瓶子递给林烟碧道:“老洪按小姐的吩咐抓了几条银环蛇这是从他们身上提取的毒液。”他满脸的牙噬状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更是恐怖仿佛恶鬼一般。 林烟碧接了瓶子过去道:“谢谢你了!你去吧,后天再送一小瓶来。” “是。”那老洪躬身退了出去。 林烟碧将蛇毒调入清水让萧峰服下。萧峰问道:“这老洪脸上怎地这般模样?他好像对你很尊敬。” 林烟碧道:“你知道他脸上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么?” 萧峰一惊冲口说道:“毒蛇?” 林烟碧点头道:“没错他是江湖上有名的蛇王什么蛇都抓过,他的脸就是早年他捉蛇时被蛇咬的,有一次他被几条毒蛇咬伤命在旦夕,那时我刚好在江南有人指点他来找我,我见他倒不是坏人就救了他,所以他对我很感激。从此我配药若要用到蛇毒、蛇胆之类的东西总会找他帮忙,他每次都有求必应这次的银环蛇甚是难捉,若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上哪里弄去。” 萧峰叹道:“能遇上你真是他的福份。”他顿了顿道:“我何尝不是很有福份?这次若不是遇到你我早就死在陆家庄了。”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咱们之间就不要再说客气话了,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都听腻了。” 萧峰看着她,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竟和阿朱一模一样,当下心里一阵激动眼前那张脸仿佛就是阿朱的脸,他伸出手去轻抚着那张让他无数次梦牵魂绕的脸颤声道:“你……你是阿朱?” 林烟碧被他在脸上轻抚着,脸蓦地红到了耳根,听他深情地呼唤着他亡妻的名字心里又怜又惜她不忍将他的手拂开,想起自己一番深情但他心里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只是他的亡妻,不禁暗自伤怀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从眼眶里掉下来。 萧峰摸到她的眼泪手上一凉他猛地惊觉缩回手来定睛看时只见林烟碧在悄悄垂泪不由大是惭愧急得低声:“林姑娘我真该死你如此待我我却……” “没什么你只是认错人了。”林烟碧侧过身子去打断他的话道。 萧峰心里一凛暗道:“看来她于前世的事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但种种事由我总要问清楚了才好。”当下缓缓道:“林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想问清楚姑娘,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姑娘莫恼。” 林烟碧道:“你说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萧峰道:“那日从陆家庄出来后我提到我亡命妻阿朱的名字你为何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呆了?我还以为你撞了邪后来你说你知道一个叫阿朱的人能告诉我那个阿朱现在在哪里么?” 林烟碧双目看着他眉头微蹙道:“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我想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我也早想对你说了,今天你既然问起我就说给你听你一定也会觉得很奇怪。”她顿了顿缓缓道:“我们碧云宫里的思恩堂除了供奉历代宫主之像外,还供奉了另一个人的画像据说那个人是我们一百多年前宫主的结义兄弟,当年为了阻止辽军入侵中原他杀身成仁逼辽帝立下重誓终其一生不准入犯中原。他是辽国人辽人骂他卖国求荣他唯有以死明志,他在雁门关前跳下了万丈深渊他的名字就叫萧峰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可是更巧的是他长得和你竟也一模一样……” 萧峰听到此处心里真是波涛汹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觉得那碧云宫主的武功招式那么熟悉,原来碧云宫的前身就是灵鹫宫他们一百多年前的宫主就是虚竹。听得虚竹将他的画像世代供奉想起兄弟间的深情厚义不禁热泪盈眶。 只听得林烟碧轻轻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小就爱看那萧英雄的画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是我当时很小从两岁还没懂事时起上了天山后就没下过山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直到那一天我在天山脚下见到你真是吓了一跳,你不仅长得和画像里的人一模一样,还仿佛和我早就相识一般我见着你就像见着久别重逢的人一样。” 第84章 强敌追至 林烟碧继续轻声说道:“那天你和我提起你的亡妻叫阿朱我着实吓呆了,因为那萧英雄的夫人也叫阿朱,她就葬在河南信阳境内,你在杏花谷内告诉我说你的亡妻也葬在信阳我想起这么多巧合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天下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常常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总在问自己难道我走入了一个历史的轮回了吗?可是一切都不是梦你如此真实地在我面前。[]”轻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萧峰道:“你这这事奇怪不怪怪?” 听着林烟碧娓娓道来萧峰心潮起伏寻思道:“听她言语极有可能是阿朱转世但世间又有几人能记得自己的前世?前世毕竟是前世了,今生已竟是另一个人她纵使是阿朱转世却毕竟不是阿朱。”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惆怅他缓缓道:“世间的事很难说得清楚,有些事看似匪夷所思但却是实情你说的事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不要太在意。”他知道若是将实情相告林烟碧定是不敢相信还会觉得他有冒充英雄之嫌。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有理,我在天山脚下就遇到你,而你在中原处处有人和你为难,看来你应该不是中原武林中人你是蒙古人么?” “我是契丹人。”萧峰笑道:“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拼了性命把我救出来你这是为何呢?” 林烟碧脸上一红转过脸去道:“不为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就救了你。”她顿了顿道“契丹人现在很多融入蒙古人里去了,有些融进了汉人中你现时是在蒙古吧?以你的身手在蒙古国里一定鼎鼎有名,要不然黄蓉也不会与你为难。” 萧峰道:“我确实在蒙古做将军但我并不愿意做这个将军实是出于无奈。”当下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只是关于自己身世那一段引用了在临潢时对耶律父子的所述内容没有以那匪夷所思的实情相告。他自做东辽大将军以来从没对任何人吐露心中的无奈包括阿紫,林烟碧是他第一个倾诉的人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她是阿朱转世所以心中多了许多亲厚之意。 林烟碧双手托腮听完他述说事情经过道:“怪不得连郭大侠都要和你为难,原来你是蒙古的大将军,他十几年来坐镇襄阳与来犯的蒙古军誓死周旋他于民族大义最是看重,所以为了擒住你打乱忽必烈的南侵计划他们夫妇才用了飞刀陷井郭大侠也才会在你受伤之时不顾江湖规矩出手相逼,但好在你吉人天相终于还是逃到了我的屋前,若是被他们擒住我想你的性命就甚是可忧了。”她长叹一声道:“虽说你是被迫无奈可是世间又有几人能明白?就算你说与天下人听天下人也未必肯信” 萧峰良久无语忽然仰起头来道:“纵使天下都与我为敌,萧峰也无所惧怕,男子汉立足于天地间但求问心无愧!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能为我临潢城的族人谋得一片安宁的净土我死又何足惜!” 林烟碧望着他,直听得心旌神摇不能自已,暗道:“他与那一百年前的萧英雄一样与生俱来就是一个英雄人物,无论他身在哪里总难掩他篷勃的英雄气概此等人物世间百年不得一见。”当下一拍桌子道:“好个死又何足惜!当今世上能真正称得上英雄的也就只有你和郭大侠,你们两人都以天下苍生为重,本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各为其民竟成了对头人。” 萧峰听林烟碧和杨过一样对郭靖也推崇备至想起当夜在陆家庄与他交手时的情景不由问道:“那郭靖是不是也曾是丐帮的帮主?他好像会降龙十八掌。” 林烟碧好生奇怪道:“你从前在中原长大难道不知道郭大侠的一个师父是前丐帮帮主洪七公么?降龙十八掌就是他传给郭大侠的黄蓉虽是丐帮帮主但因是女子只会打狗棒法。[]” 萧峰恍然大悟道:“我从前甚少在江湖上行走确是不知道郭大侠的师父是谁。” 林烟碧笑道:“说起郭大侠的师父倒是多得很,听我师父说曾教过他武功的人有十数人他虽然聪明不及黄蓉的十分之一却稳打稳扎终于在经历一番奇遇之后成为一代大侠。”她看了他一眼道:“他和你还有一样是相像的都在异族人中长大你在中原他在蒙古。巧的是现在你身在蒙古他又身在中原。” 萧峰听说郭靖十几年来镇守襄阳抵抗外族的入侵心里对他很是敬重所以对他的事情甚感兴趣当下问道:“他怎么去的蒙古?后来又怎么回来了?他有什么奇遇?你一一说与我听。” 林烟碧忽站起身来笑道:“你刚吃了药该睡了这些事情以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说完伸手来扶他。 萧峰疑心她是阿朱转世后自然而然地对她亲厚了不少,当下伸手抓着她的玉手慢慢站起来笑道:“好吧以后你记得和我讲。” 林烟碧扶着他躺下床又嘱咐道:“你这十来日切不可运气,一来你毒性尚留在肺腑一时未能清除干净,二来你的内伤很重也不宜强行提气。”见萧峰点头应了她才放下帐子转身出去。 翌日林烟碧在药圃里采集药材按照萧峰的病情配制去毒疗伤丸和着银环蛇毒一起服用以使毒性去得更快更干净内伤得到慢慢调理治疗。 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阳光甚是明媚风里已有春天的气息,林烟碧将萧峰扶出房里道:“今日天晴气朗我扶你出去走走。” 萧峰道:“我这几日好了不少我自己可以走了不必相搀。” 林烟碧笑道:“只这几日能好得了多少我可是大夫你哄不了我的。”一面说着一面还是伸手扶着萧峰。 两人慢慢走到折桂居中间的浮香亭里林烟碧将刚配好的药丸与萧峰服了。 萧峰看看周围的景色道:“不知不觉江南已是春天了,想那北方此时应该还在下着大雪。” 林烟碧忽叫丹桂拿来一件裘皮大衣给萧峰披上道:“这个时节乍暖还寒得小心穿衣别着凉了。” 萧峰一路被她悉心照料,到了折桂居后更是被她和丹桂无微不至地关怀备至。虽说认定她是阿朱转世,心里也不由十分感动他见那裘皮大衣甚是合身不由奇道:“这大衣是谁的?怎么挺合身似的。” 林烟碧笑道:“这是丹桂这三天赶做出来的,她不仅嘴巴能说手还很巧,做衣服比做菜还好,这一点我就学不来我在折桂居所有的衣服都是她做的。” 萧峰忙向丹桂拱手道:“辛苦丹桂姑娘了。” 丹桂笑道:“不辛苦只盼萧大侠别嫌弃才好。” 正说着话林烟碧忽脸色一变道:“不好外面好像来了很多人!丹桂你快去看看。” 丹桂应了声飞奔着去了她的轻功也甚是不弱一眨眼已消失在桂树林中。 林烟碧扶起萧峰道:“我们还是到一个稳妥的地方罢,虽然这里甚是隐秘没有几人知道但还是小心些为好。” 正说着话忽见丹桂折了回来急道:“小姐西面来了十几个人正朝这边跑来一个个轻功不弱你快和萧大侠往东面撤我来断后。” 林烟碧眉头一紧道:“难道是黄蓉?”她心念一动扶着萧峰就走对丹桂道:“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没回来过。” “林姑娘不必躲了!”随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一条人影从空中倏然掠到林烟碧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穿着深蓝色的衫子正是黄蓉! 林烟碧知道无法再躲当下朗声道:“黄帮主别来无恙?” 黄蓉笑吟吟地道:“很好!只是被你骗了一回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她说话间已有十几个人先后掠到站在黄蓉身旁。林烟碧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眼光一扫时竟没有一个认识的。 林烟碧向黄蓉施了一礼道:“当日情形实是出于无奈,晚辈并非有意骗黄帮主还请见谅。”心里却想这个黄蓉聪明机智天下闻名今日总算领教了她竟这么快就寻上门来。 黄蓉冷笑道:“出于无奈?那好今日你总该没有无奈了吧?你将他交与我,我念在与你师父的交情上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林烟碧朗声道:“请恕晚辈不能听命他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将他交给你。” 黄蓉脸色一沉道:“你真要与丐帮为敌?置丐帮与碧云宫多年的交情于不顾么?”她见萧峰到这时还站在眼前没有被无药可救的天竺金蛇散毒死,心里不禁甚是佩服林烟碧的医术实是希望她能给郭芙治好眼疾所以才出言相劝。没想到她还是执迷不悟不由甚是恼怒。 萧峰忽然大声道:“黄帮主你只管冲着我来别要为难林姑娘。”他低下头来对林烟碧道:“林姑娘你对萧峰的大恩今世若报不了来世也必定相报,你不要再管我了。”萧峰知道以林烟碧的武功至多与黄蓉打成平手,另外十几个人看身形均是江湖好手,丹桂能对付两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余的人要擒住自己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林烟碧一字一顿地道:“不!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黄蓉冷冷一笑道:“好一对狗男女我成全你们!”她打狗棒一挥那十几个人一起跃起随着黄蓉朝林烟碧和萧峰他们逼去。 “谁在口出污言冲撞我林妹妹?”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条白影在众人头上掠过轻飘飘地落在林烟碧和萧峰之前挡住黄蓉的去路。 第85章 险象环生 黄蓉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白衣飘飘身佩长剑剑眉俊目高鼻薄唇极是英俊潇洒。她行走江湖多年却不认得他是何人,当下喝道:“你是何人?快快让开!” 那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冷然道:“江湖上传闻黄帮主文武全才乃女中豪杰,今日一见不过是一不懂礼数的女子而已。” 黄蓉也不恼微微冷笑道:“对那些不懂民族大义的人我从来不讲礼数,你若是硬要插上一脚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那白衣男子道:“民族大义并不是只有你懂,但既然是我林妹妹要护的人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我纵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动他们一根毫毛!” 萧峰听他说得大义凛然心下不禁甚是感动暗道:“大敌当前能为朋友奋不顾身如此男儿倒是我辈中人。” 黄蓉更不答话飞身跃起晶莹碧绿的打狗棒直朝那白衣男子点去,萧峰对打狗棒法了然于胸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一招蕴含着万般变化攻势凌利极易击中敌人要害,当下不禁喊道:“兄台小心这招千变万化。” “多谢提醒!”那白衣男子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朝黄蓉的打狗棒削去,他出手极快黄蓉忙一矮身打狗棒变换方向朝他的双脚扫去。那白衣男子轻轻一跃飘身而起长剑直指黄蓉面门。眨眼间两人已过了七八招,那白衣男子白衣飘飘招式美妙竟和林烟碧的招式甚是相像。黄蓉暗自心惊想道:“这个人是谁?武功之高出人意料,江湖上倒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此役必须战决免得林烟碧又带着萧峰逃脱。”她瞧此人身法招式有些眼熟心里忽然一动叫道:“你也是碧云宫的人?” 那白衣男子哈哈笑道:“在下柳如浪是碧云宫的亲戚!” 此时随黄蓉来的十余人一起朝林烟碧和萧峰逼去,林烟碧和丹桂将萧峰挡在身后丹桂叫道:“小姐你快带萧大侠走我和柳公子应付这些人!” 林烟碧脸色凝重摇摇头道:“傻丫头这些都不是等闲之辈你们应付不了的。”她右手摘下挂在腰间的玉箫当胸一横,其时一灯大师的四大弟子之一朱子柳已奔到她跟前右手持笔朝林烟碧扫去说道:“小姑娘你还是让开罢,何苦要护着这蒙古靼子。”他知道林烟碧是碧云宫人并不是什么邪门弟子,而且她的医术在江湖闻名朱子柳也是听过的,此时一见竟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当下有心相劝手上不禁留了几分情。 林烟碧也不躲闪,玉箫挥出闪电般朝朱子柳右手点去逼得朱子柳连忙缩手换招,他心里一凛知道这位娇怯怯的姑娘武功比自己还高,当下轻敌之心全去凝神应战,只见他毛笔摇晃书法之中有点穴,点穴之中有书法真是银钩铁划劲峭凌厉。他在一灯大师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中对一阳指的精妙要义领悟最深,他的武功已远在三位师兄之上,他将一阳指与书法融为一炉独创一路武功,若对手没有文学根底即便武功比他高强要抵挡他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俱达高妙境界的功夫实是十分吃力。但他碰上的恰是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林烟碧,她玉箫舞动轻描淡写地将朱子柳的招式一一化解。朱子柳更是心惊,心里暗叹后生可畏!看那白衣男子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武功之高连黄蓉都奈他不何,想不到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竟也如此了得。 忽闻一声大喝道:“师弟我来帮你!”一股劲风朝林烟碧脸上直刮过来正是点苍渔隐,此人力大无穷林烟碧不敢硬接忙侧身躲避,还未站定脚朱子柳的毛笔又已扫到。她不敢后退生怕他们趁机掠入身后的浮香亭里伤了萧峰。面对一灯大师的两名弟子她直将玉箫舞成一团绿影,那朱子柳与点苍渔隐一时也无法前进半步。但其余的十来人已逼近来将亭子团团围住,林烟碧心急如焚高声叫道:“柳大哥你过这边来咱们三人围成一圈。” “好!”柳如浪长剑斜削剑式闪电般快招式凌厉逼得黄蓉后退了一步,他蓦地腾空而起一个起落已跃入包围圈中,三人所站之位恰好将萧峰围在浮香亭里,他一面挥舞长剑抵挡想冲进浮香亭的人一面朗声问道:“林妹妹你能撑得住么?要不要我去帮你?” 林烟碧道:“不必你给我守着那边别让这些人冲进亭子里。” 话音未落黄蓉飞身掠到,但她并不是扑向柳如浪而是扑向丹桂,打狗棒朝丹桂当头击落,她已看出三人之中丹桂武功最弱要擒萧峰最容易突破之口就是丹桂。此时丹桂正接了另一个人击来的掌,她本来要应付另外两人的进攻已十分吃力再加上一个黄蓉她是万万抵挡不住的,眼看这一棒丹桂无法避过,忽然一人大手一伸将那打狗棒在半空中接住,黄蓉定睛一看却是萧峰!她心里骇然一个念头闪过:“莫非他受伤已好?如果这样那我们今天输定了。” 她心如电转觉得此事绝不可能,当下手上用力一拉打狗棒已轻而易举地将打狗棒从萧峰手里抽出,她一下子定了心神知道萧峰重伤未愈内力提不上来。她当即倒转竹棒一招“斜打狗背”朝萧峰疾击过去。 萧峰虽然独自走路都有些站不稳,但适才见黄蓉掠到丹桂身前已知丹桂凶多吉少硬撑着朝丹桂走去,恰好见黄蓉一棒击下他对打狗棒法烂熟于胸当即伸手一接虽然无甚力道但却牢牢地接住了那一棒,幸亏黄蓉并非要取丹桂性命手上也没出多大力气,要不就算萧峰接住了竹棒也无法阻挡竹棒击落之势。 其时萧峰见那招“斜打狗背”击到忙侧身躲避,但重伤之余行动不便虽然避过竹棒所指的要害还是被棒尾击中了左肋。丹桂惊呼一声道:“萧大侠你受伤了吗?”她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惊呼她右肩处已被黄蓉一掌击中。萧峰知道今日情形凶险也顾不得林烟碧的再三嘱咐当下忍痛硬提一口气大喝一声左掌在胸前一划右掌朝外推出一招“见龙在田”朝黄蓉和另外几人击去,掌风过处地上的落叶纷纷飞起。黄蓉只觉强劲的掌风迎面压来逼得她胸闷异常,心里不由大惊忙朝后跃开。其余两人反应没有黄蓉快已被掌风击中立时受伤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黄蓉手按胸口暗自调息。她看着萧峰正惊疑不定忽见萧峰身子一个踉跄“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黄蓉大喜知道他刚才是强行提气当下一提打狗棒喝道:“姓萧的拿命来罢!”忽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直削她面门紧接着绿影闪过一支玉箫横腰扫来。原来是柳如浪和林烟碧见萧峰陡遇凶险双双来救,柳如浪的武功比林烟碧稍稍胜出所以长剑先到。柳如浪在亭子那边的对手虽多,但武功没有朱子柳和点苍渔隐高,所以他长剑疾刺几下已逼退众人从容飞到。而林烟碧因关心萧峰听得他口吐鲜血心神大乱,再加朱子柳和点苍渔隐并不好对付,所以抽身之时被朱子柳的毛笔扫中右腿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强忍疼痛飞身来救萧峰。 此时两大高手同时夹击黄蓉,黄蓉顿时无法招架眼见避得过长剑避不过玉箫避得了玉箫避不了长剑,朱子柳惊呼道:“黄帮主小心!”幸而黄蓉机智绝伦心念极快又临敌经验丰富,她右手竹棒向上一挥挡住柳如浪的长剑左手向腰间一探接住林烟碧击来的玉箫,这一招使得一气呵成刚好勉强接住两人分别击来的两招,但其情形真是惊险无比把朱子柳等人着实吓了一跳。黄蓉未等招式用老已双脚一掂飘身后退,她知道若两人再次夹攻自己很难再能幸运接下。此时朱子柳已飞身掠到落在黄蓉身旁,点苍渔隐与其余未被击中要害的七八个人又围了上来,丹桂已受伤无法再抵挡一面如此一来单凭林烟碧和柳如浪两人无法围成圈来护住萧峰,而且林烟碧右腿受伤鲜血直流柳如浪长剑一横朗声道:“林妹妹咱们今日死在一起!” 林烟碧知道今日无幸叫道:“你走吧他们要杀的不是你。” 柳如浪哈哈大笑道:“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死咱们一起死!” “你这负心薄幸的你对每一个女人都这样说么?”忽然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一个红衣女子从桂树林中掠来几个起落已到了柳如浪身前,她秀眉微挑杏眼直直看着柳如浪似怒还嗔般道:“你说呀!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说?” 柳如浪低声道:“嫣儿别闹了!我只对你们两人这样说。” 忽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柳郎看来你的记性很不好啊!我怎么记得你从前也这般和我说过呢?”又一个女子从桂树林中跃出,她的轻功比刚才那红衣女子还好只见她蓝衣飘飘一下子就到了柳如浪的跟前。 第86章 恶斗浮香亭 那叫嫣儿的红衣女子妙目一横冲那蓝衣女子叫道:“蓝祺你羞也不羞?柳郎适才说得很清楚他只和我及林姑娘说过,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死在一起了?” 那蓝衣姑娘喝道:“贱人你说什么!” 嫣儿笑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我说柳郎真心爱着的只有我和林姑娘。)” 蓝祺拉着柳如浪的手娇声道:“柳郎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黄蓉不耐烦竹棒一伸喝道:“你们要争风喝醋就到别处去,我们没空听你们啰嗦!” 蓝祺和嫣儿互看一眼一同冲黄蓉喝道:“你是何人?”两人见黄蓉清雅秀丽虽然年纪稍大,但想起柳如浪风流成性说不定又是他的一个情人,当下立时同仇敌忾起来。 与黄蓉同来的一丐帮长老喝道:“不得无礼连名满天下的黄帮主都不认得,当真是有眼无珠!” 黄蓉一挥手道:“大伙儿上别跟她们啰嗦了抓住那姓萧的要紧!”说毕打狗棒朝柳如浪挑过去将打狗棒法中的“挑”字诀施展开来。蓝祺和嫣儿齐齐亮出兵器一个喝道:“你找死!竟敢对我柳郎无礼!”另一个喝道:“什么黄帮主竟在这儿撒野!” 柳如浪忽长剑挺出抢在两人之前将黄蓉的一招接下朗声道:“祺儿你到北面去,嫣儿你到南面去,将这亭子围住别让他们冲进亭子里!”他连刺两剑又道:“这黄帮主由我来对付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蓝祺与嫣儿齐声答应,分别奔到亭子北面和南面挡住想冲进亭子里的人。蓝祺使一条长鞭只见长鞭在空中纵横飞舞呼呼声响直如灵蛇出洞一般。嫣儿使两柄短剑在身前舞成一片寒光逼得那些人不敢走近。如此一来虽然黄蓉这边除了受伤之人还有十个人,但东南西北都有人把守他们一时也无法冲得进亭子里去。 斗了好一阵子三个女子内力不继,蓝祺和嫣儿已气喘吁吁,林烟碧虽然好一些但腿上受伤跳跃不甚灵便,幸亏点苍渔隐招式不快只是力气大得惊人她还能躲过,但还有另外两人同时夹攻她,若不是她原本轻功极高又已将碧云宫的武学融会贯通恐怕早已抵挡不住,但随着腿上伤口越来越疼内力渐渐减弱她也已险象环生。而朱子柳与黄蓉同时夹击柳如浪,原本柳如浪剑式飘逸内力更在黄蓉之上千招之内当可击败黄蓉,但此时加入了个一等的高手朱子柳,虽然仗着剑式灵动巧妙但也不免甚觉吃力。 忽闻一声惊呼嫣儿左手受伤短剑脱手,那与嫣儿对攻的两人挺刀直进正欲冲进亭子里,嫣儿娇喝一声右手短剑急迅刺出这几招都是拼命的招式身前门户大开逼得那两人后退了几步,她左脚一勾乘机将地上的短剑挑起忍着疼痛左手一接将短剑重新握在手里。接着惊呼声连连林烟碧和蓝祺先后受伤,柳如浪大急剑招开始急躁破绽渐渐显露。 正在此时三条人影从远处掠来待奔近眼前,只见又是三个女子她们见众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甚是愕然待看清楚柳如浪正被两人夹攻时竟同时叫道:“柳郎我来帮你!”三道声音响过三把柳叶刀从身后同时朝黄蓉和朱子柳击去。柳如浪见了这三人不由大喜叫道:“你们先给我顶住,别让敌人冲进亭子里我去打其余的人。” 三个女子齐声道:“放心!” 柳如浪抽剑退出他知道几个人中以嫣儿的武功最弱,当下先奔到嫣儿身旁口里叫道:“林妹妹祺儿你们再撑一会儿我就来帮你们!”边说边长剑连挥寒光过处嫣儿身前的两人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柳如浪急着去帮林烟碧和蓝祺招招都是致对方于死地的狠招。(.)嫣儿见情郎先来帮自己不由芳心大喜,当下精神一振两柄短剑也招招进逼没过几招其中一人已被柳如浪刺中左腹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另一人也被嫣儿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柳如浪见那人不是嫣儿的对手当下轻声道:“嫣儿你顶住我去帮别人。”嫣儿在这紧急关头也顾不得喝醋点点头道:“你放心这人我应付得了。” 柳如浪又跃到北面的蓝祺身旁,蓝祺武功虽然比嫣儿高些要阻挡敌人冲近身旁在兵器上也占尽便宜,但她要对付三人早已力不从心身上几处都受了伤她咬牙硬撑死守住北面,正在危急之时忽听得柳如浪适才的说话当下更是强打精神长鞭舞得密不透风此时见柳如浪来到身旁她也如嫣儿一般精神大振长鞭与柳如浪的长剑配合得甚是默契不一会儿已将其中两人击伤只剩一人与蓝祺对攻。柳如浪心系林烟碧也不等将此人击毙飞身即朝林烟碧掠去口里叫道:“祺儿你将这人打了罢他不是你的对手。”蓝祺更不搭话劲敌夹攻之势已去她顿时轻松了许多长鞭朝那人劈头盖脸地击去。 林烟碧此时正在苦苦支撑除了腿上受伤肩上手上都已受了轻伤,她紧咬银牙无论如何也不肯后退一步。眼见点苍渔隐的一桨击来她却再无力跃起躲避唯有以玉箫相挡,但这招实是出于无奈明知道对方力大无穷别说她内力消耕严重,就算是平常以硬碰硬她的玉箫也决计挡不了这一招。正在此时一柄长剑挑到柳如浪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将那沉重的渔桨拨开,伸手一拉林烟碧将她拉至自己身后未等点苍渔隐回招他长剑一挺朝点苍渔隐握桨之手刺去,他一面柔声问道:“林妹妹你的伤不碍事吧?” 林烟碧得此帮手立时压力减轻大半玉箫一横朝另一人击去道:“不碍事谢谢你了。” 柳如浪轻声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谢什么?你有伤在身这三人由我来打罢。”他说话间手中长剑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招式优美之至“嗤”地一声声响已刺中其中一人的胸部,那人惨呼一声倒在地上扭了几扭再不动弹。 林烟碧虽担心萧峰和丹桂伤势但见强敌未除那三个与黄蓉、朱子柳相斗的女子不知能支撑多久,所以她玉箫急挥丝毫不停留只盼快些打了这两个敌人好让柳如浪去帮那三个女子。 黄蓉接连听得同伴惨呼纷纷倒地,不由心下大急,心想这柳如浪也不知有多少情人,一个个武功高强都愿意为他一句话而死守浮香亭。特别是眼前这三个女子,三人相貌一个模样所使招式互相呼应仿佛心有灵犀显然是三胞胎姐妹。她和朱子柳虽然武功都比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高出许多,但三人的三把刀就像一个刀阵一样互相弥补不足,一时竟奈她们不何,眼见同来之人死的死伤的伤饶是她向来机智过人此时也无计可施。 林烟碧与柳如浪联手很快就将其中一人击倒在地林烟碧道收了玉萧道:“柳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他们的伤势。” 柳如浪轻声道:“去吧放心好了。” 林烟碧拖着受伤之腿走进亭子里去察看萧峰和丹桂的伤势。剩下的点苍渔隐在这十多人中除了黄蓉和朱子柳就数他武功最高,但他的手腕被柳如浪刺伤渔桨脱手飞出重重地落在地上他一时沮丧之极垂看着落在地上的渔桨半晌无语。朱子柳见师兄落单忙飞身从东面绕过亭子扑来相救,幸而柳如浪见点苍渔隐兵器脱手后站在那里不再出手,当下也将长剑垂下本待转身去帮那三姐妹忽见朱子柳掠到他又站定脚步对朱子柳笑道:“兄台你的武功叫什么名字?文中有武武中有文倒是新鲜得很。” 朱子柳知道今日已毫无胜算,但他与黄蓉和点苍渔隐要全身而退倒是不难,毕竟对方除了柳如浪和那三个女子其余的人都受了伤。当下也不再出手接言笑道:“阁下少年英杰武功如此高明在下更是佩服得紧。”他眼光在柳如浪身上一扫又道:“瞧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就不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竟为这蒙古靼子卖命!” 柳如浪愕然道:“他真的是蒙古人?” 朱子柳道:“千真万确!”心里不禁暗喜,但盼可以以民族大义说动他就算他不能倒戈相向只要他不出手,他的情人们也立时会罢斗这样擒住萧峰就易如反掌了。 柳如浪眉头轻皱朝林烟碧看了一眼,只见她正在为萧峰把脉一双妙目斜斜地朝这边看来。此时春光明媚映得她的脸难描难画直如梦幻一般。柳如浪猛地怦然心动热血上涌只觉为她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当下转过脸来朗声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林妹妹要护的人,我誓死也要护他周全!”心里却想以林烟碧的为人绝不会护着一个于国家于百姓有害的人。 第87章 争风吃醋 朱子柳见柳如浪神情坚定知道再说无益,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惜真是可惜……” “朱大哥咱们走吧!今日咱们认栽了!”黄蓉住了手向后跃开,扶起地上一个受伤的人道:“诸位兄弟大家互相搀扶一下跟我回去。[]”她又看着柳如浪道:“柳公子你枉费了一身武功竟包庇外族敌人,你就不怕落个千古骂名么!” 柳如浪纵声笑道:“千古骂名又如何?身后功过自有人评说,我只管眼前不管死后!何况是功是过现时定论还为时过早,他只不过是一个外族人你能告诉我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黄蓉道:“他是蒙古的大将军他日必会挥军南下侵我河山残我百姓,这不比十恶不赦之人更该死么?” 柳如浪一惊失声道:“什么?他是蒙古的大将军?”他目光朝林烟碧看去满脸疑惑。林烟碧正拿着银针为萧峰下针,她头也不抬道:“你若是信我不过就请自便罢,我也不强求你。” 柳如浪听她如是说一下子笑了道:“在这个世上如果我连你都信不过还能信谁?”他转头对黄蓉道:“我心意已决黄帮主无须多言,我们也不想和你们为敌你们要走就请自便。” 黄蓉见对他无法晓以大义又道:“你对林姑娘一往情深可惜她心里只有这个蒙古将军眼里不会有你,你现在救的是你的情敌你难道不知么?” 柳如浪见林烟碧看着萧峰的眼神又如此拼命护着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他一生自命风流引得无数妙龄女子为他倾心,而林烟碧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反倒激起他莫大兴趣,此时见有对手更觉有意思,当下朗声笑道:“只要林妹妹喜欢管他是情敌还是蒙古将军我都会护着他。” 黄蓉纵有如簧巧舌此时也知无法再打动他当下冷笑着道:“好!从今往后天下英雄都会以你为敌,但盼他日你别要后悔!”说完转身就走朱子柳和点苍渔隐及其余众人扶着伤者、抱着死者跟在后面。 柳如浪回身看看一众情人,只见蓝祺和嫣儿倚坐在亭子旁那三个同胞胎姐妹也弯着腰直喘气他忙奔近前去问:“你们没事吧?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那五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忽同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睬他。柳如浪笑道:“别这样嘛!大家今日相见也是缘份,大伙儿高高兴兴的不好么?” 蓝祺“霍”地转过头来大声道:“你说你究竟还有几个女人?” 柳如浪摇摇头道:“没有了就你们几个。” 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真的只有我们几个吗?那江州那个范飞飞又是谁?” 柳如浪将剑还鞘笑道:“哦!一时想不起来了竟忘了她,那就还有她一个。” 那三姐妹之一微微冷笑道:“真的只还有一个么?我看不止吧?” 柳如浪并不置可否拍着手笑道:“从前我老分不清你们姐妹谁是谁?今儿让我猜猜。嗯!你一定是二姐,冷月嘴巴最快。” 另一个女子叫道:“谁跟你猜谜呢!快说你究竟还有多少女人?” 柳如浪指着她笑道:“哦!你一定是小妹怜星性子最急。”他看着剩下的那个女子笑道:“端庄稳重你一定是大姐流云!” 那流云横了他一眼道:“谁和你嬉皮笑脸的!” 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个女人?” 柳如浪用手搔头眉头微皱道:“这个问题比较难答,确切的数字我一时也算不清楚,有些只见过一次以后就没再见,我很难想得起来。(.)” 五个女子同时喝道:“什么!”她们都知道柳如浪风流但却不知道竟风流至此。 柳如浪见林烟碧不吭声只是脸露嘲笑当下忙道:“我现在有来往的也就你们几个再加范飞飞,其余的人都没来往了。”他见蓝祺右肩和嫣儿的左腿在流着血于是走上前道:“你们伤得怎样?让我看看。” 蓝祺背过身子去道:“别碰我你这负心薄情的人!”嫣儿也推开他的手道:“不要你看!” 柳如浪甚是为难,虽然他风流惯了但一时要应付那么多红颜知己真有点儿不知所措。忽听得林烟碧道:“两位姐姐多谢你们刚才出手相救过来,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蓝祺和嫣儿横了柳如浪一眼径直走到林烟碧身旁坐下。此时林烟碧已喂萧峰服了蛇毒和药丸,他强提内力本已清除得差不多的毒性又再进入肺腑,而且更加重了内伤,一时意识甚是迷糊昏昏沉沉的。林烟碧知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于是扶他靠在亭子里的长椅上休息。丹桂背部被击中一掌留着一个黑黑的手掌印,林烟碧一看便知是中了“万毒摧心掌”这于别人也许无法医治,但于林烟碧却是小病一桩,用银针封了丹桂的几处穴道给她服了碧云宫的祛毒疗伤圣药再教她调息疗毒的法子,丹桂自盘腿坐在一旁按着林烟碧所授之法慢慢运气疗伤。 林烟碧治疗完丹桂后见蓝祺和嫣儿也受了伤,当下也顾不得为自己疗伤出言叫她们过来先为她们察看伤势。她看了两人的伤势后微笑道:“不碍事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我给你们上些药再服些去腐生肌的药丸当在三四日内痊愈。” 蓝祺拉着林烟碧的手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从前我出言不逊多有得罪,你今日却不计前嫌为我疗伤我……我实在是惭愧得紧。” 林烟碧忙道:“快别这样说今日若不是你们我早已死了该是我谢谢你们。” 嫣儿道:“林姑娘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不是我们所能及,在这么多人里我向来最佩服的就是你,所以柳郎他日与你成了亲由你做正室我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的。” 林烟碧听了此言脸色稍变,慢慢站起身来道:“两位稍等我去拿药箱来那外敷及去腐生肌之药都在药箱里。” 柳如浪忙道:“林妹妹你腿上有伤坐着吧我去拿。” 林烟碧知道自己腿上受伤不轻已伤及筋骨强撑着走动会恶化伤势,当下也不客气淡淡地道:“那就有劳柳大哥了,药箱在我房里的桌子上你拎了来就是。”听她语气柳如浪对这折桂居甚是熟悉显是常来的。柳如浪应了声匆匆去了。 林烟碧起身对那流云三姐妹作揖道:“适才三位姐姐仗义出手救烟碧于危难之中烟碧在此谢过了。” 流云见林烟碧甚是有斯文有礼也还了一礼道:“不客气该帮的总是要帮的。” 冷月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烟碧道:“你就是自幼和柳郎订了亲的林烟碧吧?没见你的时候我还不服气,今日见了你我心里反倒舒服了许多,输给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呢?” 怜星看着蓝祺和嫣儿冷笑道:“输给林姑娘这样的人物我们无话可说,况且她和柳郎是自幼订了亲的,但若再输给别的人我们可是一万个不服气了!” 蓝祺性子急见她斜着眼睛看着她和嫣儿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大怒站起身来道:“贱人你说什么!” “噌”地一声流云三姐妹同时拔出柳叶刀来齐声喝道:“贱人!你说谁是贱人?” 嫣儿也站起身来道:“谁恼羞成怒地拔刀相向谁就是贱人!我们可没指明是谁,可是有人硬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认了那我们也没法子。” 流云三姐妹大怒柳叶刀同时朝嫣儿和蓝祺砍去,只听得“当”地一声三柄柳叶刀同时击在一支玉箫上林烟碧肩上也受了伤此时不假思索地挡了三人同时的一击肩上受伤之处立时被震得鲜血直流只听得她道:“诸位都是烟碧的客人请赏个薄面给烟碧不要动武好么?” “你们在干什么?”柳如浪已拿了药箱回来,他远远地就听到了几人的争吵此时见林烟碧肩上鲜血直流不由大是心痛对流云三姐妹道:“你们若要逞能显武请到外面去我也不留你们!”又转身对蓝祺和嫣儿道:“你们要争风喝醋也请到外面去别在这儿争吵不休!” 五女见他动怒一时竟不敢再出声都垂着头坐到一边去了。 林烟碧点了自己的肩井穴止住血流。 “林妹妹伤得怎么样?让我看看。”柳如浪伸手想去察看林烟碧肩头的伤势,林烟碧捂着肩膀后退一步道:“不碍事上些药就好了。” 柳如浪见她躲避只得缩回手来道:“药箱我拿来了我为你敷药罢。” 林烟碧道:“不用我自己能敷。”她坐下来从药箱里拣出一瓶药来对柳如浪道:“你把这瓶药给她们两人敷上。”又从中拣出两颗药丸来分别递给蓝祺和嫣儿道:“这药丸内服现时就吞了吧。”安置完毕她才给自己的肩和腿上药。 一时柳如浪也给蓝祺和嫣儿上完药他看看萧峰对林烟碧道:“这里恐怕住不得了那个黄帮主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下次再来高手也许更多你不如先到柳庄去等养好了伤再作打算。” 第88章 渡船夜话 林烟碧沉吟不语,她实是不想到这个风流成性的未婚夫家里去,要是在往日她话都不会和他多说一句,但今日他拼命相救心里不由甚是感激。她看看受伤不轻的萧峰和丹桂,想起黄蓉的厉害心里不禁踌躇起来。暗想:“碧云宫与丐帮交好,黄蓉与我师父更是知交,我在各处的住所她只要稍一探听就可知道,所以我在各处的住所是住不得了,若是躲到一个穷乡僻壤里去丐帮眼线甚多,多半也会被发现,那时单凭我一人之力不可能抵挡得住众多高手的围攻。”她抬头看看柳如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她,又垂下头来想道:“柳如浪与我自幼订亲之事,黄蓉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柳庄也不是个稳妥之地。” 柳如浪见她沉思不语已猜中她心思当下笑道:“柳庄确实不是个稳妥之地,以你我的关系黄蓉迟早会找上门来是我欠缺思量。”他在林烟碧旁的石几上坐下道:“我倒还有个地方在庆元的一个小岛上那里甚是隐秘,黄蓉再精明也未必能找到那儿你们到那儿去养伤最是合适不过。” 林烟碧想了想道:“好罢唯今之计只好去打扰你了。” 柳如浪大喜道:“不打扰,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般都盼不到你来呢!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嫣儿拉着柳如浪的手道:“真有这么个地方么?我也想去看看可以么?” 柳如浪笑道:“你就跟着来吧!我也没说不让你去。” 蓝祺站起身来道:“我也去。” 那流云三姐妹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也要去!” 柳如浪笑道:“好大伙儿一起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当下柳如浪负起昏迷不醒的萧峰,他身材甚高正好能负起高大的萧峰。流云搀着林烟碧,蓝祺和嫣儿互相搀着,冷月搀着丹桂、怜星拎着药箱一行人出了折桂居来到湖边。柳如浪在临安直接坐了船过来,那船雕梁画柱甚是气派。众人上了船柳如浪对船夫道:“回临安去。” 那柳家的船夫掉转船头朝来路返回。 其时夕阳西下落霞满天,林烟碧将萧峰和丹桂安置好后出了船舱,走到船尾看着渐渐远去的折桂居心里涌起一丝惆怅,萧峰曾说过要在这里和她一起看桂花盛开时如雨般飘落的景象,如今看来是落空了,就算他养好了伤但中原人人与他为敌,他根本无处容身只有回到蒙古去他才能安全,这一生与他同看桂花雨的心愿怕都不能实现了……晚风吹动着她的秀和衣衫心里甚觉落寞。她又想起自己与柳如浪的婚约,虽然自己一万个不愿意几次想和师父说要辞了这婚约,但师父说这是她一生最大的心愿,所以自己终究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她觉得师父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师父最大的心愿她怎能忍心违背?从前她只是恨柳如浪的风流并没想过她喜不喜欢他,可是自从遇到萧峰后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经如此刻骨铭心地爱上了萧峰,她的心里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柔声问道柳如浪从她身后走上前来站在她身旁。 林烟碧迎着风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没想什么。” 柳如浪看着她粉雕玉琢般的侧脸轻轻地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林烟碧双目望着远方摇摇头道:“没有。” 柳如浪柔声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太风流总让你生气,不过在我心中你始终最重要,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地位!嫣儿祺儿她们虽然也可爱,但我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 林烟碧还是看着远方道:“我真的没有生气你不必表白什么。今日全仗你和她们救了我们,我现在心里对你很感激。” 柳如浪听了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帮你是应该的何用感激?”他见站了这许久她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不由想起她看着萧峰的关切之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缓缓问道:“你救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他是蒙古的大将军你为什么要救他,能将你的理由告诉我么?” 林烟碧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道:“他叫萧峰,确是蒙古的东辽将军,是忽必烈现时最倚重的人,黄蓉要杀他确是有她的道理,不明就里的天下英雄当然更是人人得而诛之而后快,你今日最让我感动的就是你在知道他是蒙古将军后还如此相信他坚持把他救下来。”她忽微微一笑道:“我认识你这么久今日不能不对你刮目相看。” 柳如浪见她忽然对自己笑了笑不由全身都酥了,那刚才的一点点醋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笑道:“为你死了都值得何况是救一个人?我们自小认识青梅竹马你的人品我哪有不知道的,不管外人怎么误会你我都会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你救他一定有你的道理。” 林烟碧看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心想:“他能得这么多女子倾心除了外表英俊之外人品倒也有吸引人之处,若他不是这般风流我又没遇到萧大哥说不定从这一刻起我也会喜欢他。” 柳如浪见林烟碧定定地看着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我脸上贴了金么?今日怎么这么荣幸引得佳人垂青了?” 林烟碧不由笑了收回目光道:“我在想这么多年了,我却在今天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如浪笑问:“哦?说说看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烟碧抿嘴一笑道:“风流好色的好人!” 柳如浪哈哈大笑道:“知我者林妹妹也!”他缓缓敛起笑容道:“不管我多么风流我心中最爱的永远是你这一生都不会变。” 林烟碧避开他含情脉脉的目光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救萧大哥的理由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将那天晚上从萧峰处听来的经过一一告诉了柳如浪。 等林烟碧将萧峰的事情说完后,天色已经黑下来此时船已经驶入江里两岸人家陆继亮起了灯火。 柳如浪抬头望着天上繁星点点,想像着萧峰驰骋草原单人匹马独闯敌阵的英姿心中澍湃不已暗道:“怪不得林妹妹对他另眼相看如此人物世间能有几人?”他朗声道:“人生在世当作如此男儿!”他又抚剑长叹道:“可惜呀!如此人物为何却是异族,若是我中华人氏岂不又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抗御外族的英雄?” 林烟碧道:“他虽不是汉人但在汉人中长大,他是绝计不会倒戈相向的,如今他做这个蒙古的大将军就是出于无奈,他这次万里入中原就是借拜祭亡妻之名以逃避不久后要率军南下之命唉………”她长叹一声道:“可是他的苦心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懂?这些人个个都要杀之而后快,我若是将这些事情和黄蓉讲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柳如浪道:“他位居高官无尽的功名利禄,这些事和世人说了又有几人能相信呢?” 林烟碧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眼睛一下子亮了道:“也许世上还有一个人会相信,只要这个人相信黄蓉也就没办法了,天下英雄也不会再与萧大哥为敌。” 柳如浪略一沉吟抬头道:“你是说郭靖?听说他对他夫人甚是尊重,黄蓉不肯相信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林烟碧摇摇头道:“不!他和他夫人很不同,黄蓉敏感多疑不轻易相信别人,但郭靖以诚待人,他若见了萧大哥又知道个中原由我想他很可能会相信,只要他肯与萧大哥化敌为友天下英雄就不会再和萧大哥为难,就算黄蓉心存疑虑也无大碍了。” 柳如浪道:“郭靖侠名闻名天下,如此说来当真不是徒有虚名。等萧大侠养好伤后我们一起去见郭大侠,就算他不相信大家动起手来也有个照应。” “你们俩在说什么?从太阳下山说到星星都出来了还没说完?恩爱也要吃饭吧?”嫣儿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笑着道。 柳如浪笑道:“这么多人里就数你嘴巴厉害!怎么?你们都吃过饭了么?” 嫣儿道:“早吃过了只是不敢打扰你们谈话没叫你们,现在菜都凉了蓝祺刚热了来你们进来吃了再说吧。” 林烟碧转身进了船舱问道:“萧大哥醒了没有?” 嫣儿眨眨眼道:“萧大哥?哪个萧大哥呀?”她忽又恍然大悟般道:“哦!你说那个你拼了命都要护着的萧大哥么?嘻嘻!好像没醒。” 林烟碧心里一惊“什么?没醒?”她三步并作两步般奔到萧峰跟前,坐在榻前伸手去探他的心律,刚将手放在他的胸前萧峰忽然睁开眼睛道:“林姑娘我们怎么到了船里?” 林烟碧脸上一红忙缩回手来道:“黄蓉已经找到了折桂居,那儿是再住不得了现在咱们坐船到临安去然后折去庆元。” 第89章 惺惺相惜 萧峰记起自己在浮香亭里被黄蓉围攻,他强提内力一掌击退黄蓉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胸口的气闷比前几天加重不少,他知道自己刚清除了些的毒又侵回了肺腑,林烟碧连日来为他治疗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当下甚觉过意不去侧过头来看着林烟碧道:“林姑娘对不住,我此番不仅辜负了你多日来的悉心治疗,还连累了你和你的朋友。”他想起那个临危出手的白衣公子,自己现在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船上全仗他和林烟碧拼死相救当下问道:“那在浮香亭出手相救的柳公子呢?他受伤了没有?” “柳如浪见过萧大侠!”柳如浪撩开珠帘走到榻前向萧峰躬身一揖。 萧峰忙用手撑榻想要坐起还礼,柳如浪忙上前按住道:“萧大侠重伤在身不要起来。” 萧峰只觉手上无力竟和在陆家庄时一样,不由暗惊,心想:此金蛇之毒当真厉害之极,只要毒性未清稍提内力毒性就已重回内脏,怪不得林烟碧千叮万嘱不要强提内力。萧峰想起日间浮香亭的凶险不禁握着柳如浪的手道:“柳公子大礼萧峰实是受之有愧,今日若不是你拼死相救萧峰哪里还有命在?” 柳如浪道:“萧大侠英勇无敌若不是中了那黄蓉的诡计试问天下谁人是敌手?萧大侠只是一时虎落平阳我又刚好碰上出了点绵力而已,萧大侠不必记挂在心上。” 萧峰摇头笑道:“什么英勇无敌?这一路上全仗林姑娘竭力周旋,我才有命留到现在。”他顿了顿道:“柳公子若是看得起我就不要大侠前大侠后的如此见外。” 柳如浪也笑道:“好!那我就斗胆称一声萧大哥,大哥你也不要柳公子前柳公子后的见外,称我一声兄弟就是看得起我了。” 萧峰虽胸口又疼又闷全身无力动弹不得,但见又认识了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心里甚是欢喜笑道:“可惜没有酒要不我真想与柳兄弟痛饮一番。” 林烟碧立即道:“不行!你重伤在身绝对不能喝酒。” 柳如浪看看林烟碧对萧峰笑道:“船上倒是有几坛子酒,但既然林妹妹说了不许喝我也不敢拿出来了,等到了庆元你养好伤后咱们再痛快喝它一场。” 萧峰看着林烟碧笑着点点头,又问起他昏迷后浮香亭恶斗的经过。柳如浪一一说了,只是说到蓝祺和嫣儿她们时只说是几个朋友没说是他的情人。萧峰听后问道:“你那几个朋友也在船上么?可否让我也见一见当面道声谢?” 柳如浪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几个朋友谢不谢倒无关要紧。” 萧峰正色道:“不行,俗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如果他们在船上我总要当面致谢的。” 林烟碧看着柳如浪嘴角微含笑意道:“萧大哥说得有理我替你喊她们进来。”说完伸头出珠帘外大声道:“诸位姐姐柳大哥叫你们呢!” 那五女正坐在船舱的那头休息,当下一起走过来撩开珠帘站在柳如浪的身后五张嘴巴同时问道:“柳郎叫我们何事?” 萧峰见忽然进来五位女子对柳如浪神情亲热,一时不由瞪大了眼睛甚是惊奇,他本以为会进来几个彪形汉子,谁知竟一下子进来了几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柳如浪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不过稍纵即逝笑道:“萧大哥这就是我说的那几位朋友。”又回头对五女道:“萧大哥说要当面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萧峰这才回过神来对柳如浪道:“柳兄弟麻烦你扶我起来,这样躺着对几位舍命相救的姑娘实在太不敬。” “萧大哥你有伤在身不可起来我替你谢谢她们就是了。”柳如浪忽站起身来朝五女深深一揖道:“五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我替萧大哥向你们谢过救命之恩你们仗义出手舍命相救如此义举实是惊天地泣鬼神,我们不胜感激涕零之余大恩永不敢忘……” 五女笑得花枝乱颤嫣儿笑道:“柳公子大礼我们可是受不起!” 蓝祺道:“只要你以后不再四处风流我们就欢喜不尽了,哪敢奢望你感激涕零。” 流云道:“萧大侠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好朋友。” 冷月道:“只要你不再负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跟你去!” 怜星道:“那日自从你不辞而别后,我们找得你好苦你知道么?” 五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萧峰越听越奇,最后终于听明白这么多人原来都是柳如浪的情人。 林烟碧也不作声坐在萧峰身旁抿着嘴轻轻地笑。 柳如浪见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忽朗声正色道:“好了!萧大哥要休息了,你们先出去有话待到了庆元住下再说!” 五女见他脸色凝重都住了口乖乖地退出去。 柳如浪向萧峰道:“让萧大哥见笑了。” 萧峰笑道:“呵呵!想不到柳兄弟原来是个多情种子。”他见柳如浪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众多女子对他倾心倒也不奇怪,瞧那柳如浪的样子也是风流惯了对付这些女子游刃有余。 当下各自安歇一宿无话。船行两日已到了临安。船靠岸后天色已晚柳如浪对萧峰和林烟碧道:“天色已晚大伙儿又车舟劳顿了两日,不如先到敝舍柳庄去歇一晚明日再赶路,碧云宫前几日派人来说有件东西要林妹妹带回去现时正好顺便去拿了来,想那黄蓉查得再快也不会在这会儿找上门来。” 林烟碧道:“我师父要的是什么东西?她只说让我来取却没说是什么东西。” 萧峰听柳如浪说起柳庄,想起在杏花谷时碧云宫主曾派人告诉林烟碧让她到柳庄来取一样东西,当时林烟碧甚是不喜,他还以为这样东西藏在柳庄里甚是难取,现在想来既然柳如浪是林烟碧的好朋友为什么她当时那么不高兴?这件事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一提起柳庄她的语气立时就变得很冷淡仿佛极不愿意提起这个地方,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柳如浪虽然风流却不失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为什么林烟碧当时那么讨厌柳庄这个地方?萧峰想了半日也想不明白。 只听得柳如浪笑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你见了便知。”他又转头问萧峰道:“萧大哥你意下如何?” 萧峰笑道:“能到柳兄弟的府上作客萧峰不胜荣幸。” “好!就这么定了。”柳如浪一拍手一个船夫走进来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柳如浪道:“你快上岸去通知岸上的商号,让他们派十顶轿子来,都要是咱们柳家自己的轿子,不要到外面去请轿子,然后吩咐他们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的行踪,也不许对任何人泄露。” 那船夫应了匆匆转身而去。不一会儿船外即来了一排轿子静静地停在外面候着那船夫上来垂道:“公子轿子已备好请公子上轿。” 柳如浪点点头将萧峰从床上扶起来对其余人道:“各位姑娘跟我下船,咱们坐轿子去。” 萧峰这两日静养吐了两回鲜血,虽然毒性有所减轻但身子甚是虚弱,只得倚着柳如浪由他扶上轿子。 临安此时是南宋的都城,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街上车水马龙,这样的十顶轿子倒也不招人耳目。萧峰坐在轿子里四处传来靡靡之声还夹杂着猜拳的吆喝声、女子的娇嗲声以及男人们的浪笑声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萧峰想起日日厉兵秣马的蒙古以及一路走来所看到的中原百姓的凄苦生活不由暗自叹气心想:“如此朝延比从前更是不堪,怎能抵挡得住蒙古几十万铁骑?皇公贵族们只顾着眼前的享乐,全然不顾江山即将沦落异族之手,百姓衣不敝体食不果腹战乱一起他们只懂一逃再逃,最终苦了的也只是百姓而已如此朝延要来何用!”萧峰想到此时心里甚是愤怒,虽然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但他对这片养育了他三十年的土地的热爱却是丝毫不减。 一行轿子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柳庄,轿子刚一停下柳如浪即过来相扶萧峰。萧峰下了轿只见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湖面平静如镜柳树在夜风里轻轻摇曳,一条曲桥通向湖中的一座宅子那宅子上书着“柳庄”两个大字庄里灯火通明,门前站着两排几奴仆丫环显是知道柳如浪要回来出来迎接来了。萧峰见这庄子气势雄伟又不失江南庭院的精致优雅,看样子不像武林世家倒像达官贵人的府邸。 萧峰问道:“贵上是不是做过朝延大官?” 柳如浪道:“是,这座庄子也是朝延所赐,只后来我的祖上被奸臣排挤就弃官从商,到了我这一辈却是弃商从武了,家业也已被我败得差不多了。” “柳兄弟太谦了。”萧峰说完又抬头望着远处的湖面叹道:“西湖百年如一日不管世间沧海桑田她依旧美丽如昔。” “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柳如浪笑道“萧大哥怎么好像颇多感慨竟说到一百年前了。” 第90章 画里玄机 萧峰从前也曾到过西湖,虽不曾留心观赏,但此时故地重游往昔的记忆都浮上心头,不由顿生百年世事沧桑之叹见柳如浪问及唯笑笑答道:“从前我在中原时亦曾到过这里,此时故地重游颇有感慨而已。” 一行人走过曲桥进了柳庄,柳如浪将众人安置下来后拿了一盒东西来给林烟碧,林烟碧不在房里柳如浪又转到萧峰的房里,果然见林烟碧在看着萧峰服药,她神情关切地注视着萧峰,柳如浪走进房间她也不知道。柳如浪自小和她相识从来没见过她正眼看过哪个男人,此时见她如此神情,心里不禁又是妒忌又是难过。但待他看到萧峰虽然苍白但依旧英气逼人的脸心中的妒忌平伏了些,他觉得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不仅吸引着林烟碧还吸引着他。 柳如浪走到床前问道:“萧大哥你觉得好些了吗?” 萧峰点点头微笑道:“好多了柳兄弟有事么?” 柳如浪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拿件东西来给林妹妹,碧云宫要的东西我从来不敢怠慢。”他将一个长形锦盒递给林烟碧道:“这就是令师要的东西,我本想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她,但她指定要你亲自来拿只好有劳妹妹你转交了。” 萧峰心里一动想起碧云宫主在江春蓝母子面前显露出来的阴险诡异,按时日计算她托人捎信给林烟碧来柳庄拿东西的时候,她自己其实也已身在中原正往河南江春蓝所住之地赶来,她为何不亲自来取?也不能假他人之手,而一定要林烟碧来取?似乎是有意要调开林烟碧好进行某项阴谋。 林烟碧接过锦盒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定要我来拿?”她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心里实在很好奇又问道:“我师父有没有说不让我打开看?” “那倒没有你现时就可以打开看看。(.)”柳如浪在桌子旁坐在灯光下,只见林烟碧眉目如画秀轻柔地垂于肩上。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端详过她,从前她一见他就躲起来,只是这几日她才不躲他,他看着柔和的灯光映着她清丽的玉容只见她眉头轻蹙美得动人心魄,一时柳如浪不由看得痴了。 林烟碧打开锦盒只见盒子里放着一卷像画卷似的东西,林烟碧甚是奇怪问柳如浪道:“是一幅画么?” 柳如浪盯着她的眼睛轻轻笑道:“是一幅画,我们柳家藏了一屋子的画,名家手笔甚多,不知令师为何偏偏看中这幅?先父将它藏在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我找了几日才找到。” 林烟碧将画展开,只见是一幅寻常的山水画画卷落款处写着:“江檀作于飞凌阁”。虽然笔力甚是不凡,但在林烟碧这种于书画颇有研究的人看来,立时看出它和名家之笔的差距。她自言自语般道:“不过是一幅寻常之画并无特别之处,师父何以巴巴地让我亲自来取?” 柳如浪笑道:“你师父神通广大这画藏在我家,我却不知道你师父远在千里之外倒是描述得甚是清楚,她还知道是江檀所作,我想大概是先父在生之日她曾在此处见过此画,所以记住了现在来取。” “江檀?江檀是谁?”林烟碧问道。 柳如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没听我父亲生前提起过,大概是个不太有名气的画家吧。” “江檀?”萧峰忽然想起江春蓝也姓江,那天晚上碧云宫主和江夫人说起什么“檀郎”这个江檀会不会就是她们口中的“檀郎”?若是这样这幅画的作者,应该就是江春蓝的父亲,碧云宫主巴巴地派林烟碧来取这幅画,一方面好像是要调开她,一方面好像这幅画里确实有玄机,要不她为何指明要这幅画而不要别的?萧峰越想越觉得这事里有无数的疑团,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 一时三人各有疑惑,谁也猜不透碧云宫主的心思。林烟碧知道师父行事向来喜欢独立特行,当下也不再细想收起画卷放回锦盒里向柳如浪道:“我替师父谢谢你了!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我们碧云宫要什么你们柳家都是有求必应,实在让我们感激不尽。”她想起多年来柳家每逢逢年过节总要一车车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地给送上碧云宫去,碧云宫那么大的门面从不自给自足,全靠柳家的钱财支撑着。而她的师父碧云宫主却像受之泰然、从不对柳家言谢,还常常捎信让柳家给她带各种各样的东西,前几年柳如浪的父亲还在世时竟常常亲自将东西送上碧云宫去,可是师父对他的态度却甚是冷淡,反而对柳如浪的态度甚是亲热,每次见着他都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那亲热劲让林烟碧都觉得眼红,因为师父从来没对她这般亲热过。 柳如浪笑道:“以我们柳庄与碧云宫的交情,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况你我还是这样的关系,引用我父亲的一句话说:为碧云宫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也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你就不必老挂在心上了。” 林烟碧以手支颐,她实在想不明白柳庄和碧云宫究竟是什么关系。柳家可以为碧云宫散尽千金,而师父却丝毫不以为意,但将自己许配给柳如浪却是师父一生最大的心愿,这中间究竟是为什么?她想这个谜可能永远都解不开了,因为从前她曾经问过师父柳伯父和碧云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柳如浪的武功会和碧云宫同出一辙?师父听了却脸色一沉,说柳庄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许再问起。从那以后林烟碧就再不敢提过柳庄的事,今日与柳如浪同坐在桌旁,不禁又勾起心中的好奇问道:“柳大哥你知道你们柳家与我们碧云宫究竟有何关系么?为什么你的武功和我们碧云宫的那么相像?” “我们两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父亲对令师甚是尊敬,时时在我面前提起令师,令师对我也很好。”柳如浪忽沉吟了一会儿道:“至于我的师承,因为我曾答应过我的师父不能漏露她的身份,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请你见谅。”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她站起身来走到萧峰跟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道:“嗯!比昨日好些了,切记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可再提内力。” 萧峰一直听她和柳如浪对答,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就像柳庄和碧云宫的关系一样说不清理还乱。但因柳如浪身边带了一群情人,林烟碧对柳如浪又丝毫没有爱意的表现,所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是未婚夫妻关系,只是觉得两人青梅竹马关系就如兄妹一般而已。此时听了林烟碧的再次叮咛不禁笑道:“好了!我记住了,你今天已经说过三四遍了。我答应你就算敌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立时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再提内力。” 林烟碧“扑哧”一声笑了道:“只怕还没等敌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只是把刀架在别人身上你就又忍不住要出手了。”她低头为他盖上被子道:“好了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你歇息吧。” 当下林烟碧和柳如浪走出萧峰的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一行人收拾好行装分别坐上几辆马车朝庆元奔去。柳如浪本想让萧峰和自己同坐一车,但林烟碧坚持要和萧峰一车,说方便观察病情变化以加减药量。柳如浪无法只得独坐一车,他知道除了林烟碧,与其余五女任何一人同坐都会引起其余几个情人的不满。 柳如浪坐在车上回头看看林烟碧,只见她与萧峰坐在车上两人有说有笑神情甚是亲密不由醋意顿生,从来都是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而他从来没有因为女人吃过醋,从前林烟碧虽然对他冷淡,但却没有将任何男子放在眼里。柳如浪知道她迟早都会成为他的妻子,所以也不太以为意更不会吃醋。现在却势形突变她竟已爱上别人!柳如浪心想纵使以后她被迫还是要嫁给自己,但心已他属还有何意思!他一路上越想越生气,虽然心里很佩服萧峰的英雄气概,但那怒火就像压不住的炉火一样越烧越旺。可是在林烟碧和萧峰面前又不好表露出来,生怕被林烟碧小瞧,好不容易让她刮目相看,总不能就此断送了她对他刚积聚起来的好感。 那马甚快不用两日已到了庆元。柳如浪将众人引到他在庆元的住所,原来是在离海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岛上,坐船不用半个时辰就到了。上了岛柳如浪将众人安排住下,那宅子如折桂居般大小建造风格也差不多,也是遍地种满了桂花。林烟碧大喜对萧峰道:“萧大哥你在折桂居看不到桂花雨,还可以在这儿看到。咱们就住到七八月份等着桂花盛开。”她心里只有萧峰一时竟没想到这话会让柳如浪难过。 柳如浪在旁边听了真是妒火中烧,他原是因为林烟碧喜欢桂花,特意模仿折桂居建造这个宅子,本想着以后和她成婚后就住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无人打扰。谁知现在反倒成了意中人与她的意中人双宿双栖的地方。 第91章 醋海风波 柳如浪和林烟碧住的房间紧挨着萧峰,每次林烟碧出入萧峰的房间柳如浪都看在眼里,林烟碧除了晚上回自己房间睡觉给丹桂、嫣儿和蓝祺看看伤势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和萧峰呆在一起,或是扶他出外散步、或是和他在房里谈天说地,生怕他闷了似的,连萧峰的一日三餐都是她亲自下厨烹调。[]柳如浪看在眼里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他原本每日都要到萧峰房里问候两三回后来索性不去了,也无心理会嫣儿她们的万种柔情与轻嗔薄怒,只是在岛上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日日喝得大醉,直到日落西山才回。 这一日傍晚,柳如浪又大醉而归正走到一株高大的桂花树前,忽见林烟碧从院子里出来往左侧的厨房走去,夕阳之下只见她绿衣飘飘仿若仙子一般,她被夕阳拉长了的影子映在地上从柳如浪的身上划过,柳如浪一阵热血上涌朗声叫道:“林妹妹请留步!” 林烟碧站住脚往这边看来,见柳如浪醉醺醺地站在桂花树下她快步走过来问道:“柳大哥你又喝酒了?” 柳如浪打着嗝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下。醉眼朦胧中只见林烟碧十指如葱,不由伸手去拉着那只纤手道:“林妹妹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柳如浪虽然和林烟碧自小有婚约,但他却连走近她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拉她的手。 林烟碧眉头一皱轻轻甩脱柳如浪的手道:“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吧你喝醉了!” 柳如浪见她神情不悦不肯坐下,想起她一天到晚地陪在萧峰身旁心里不禁难过到了极点,苦笑道:“你连我的一句话都不肯听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恶么?” 林烟碧看他神情凄苦想起他连日来不见踪影,有时在房外碰见他总是喝得酩酊大醉,心想:他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当下在他身旁坐下问道:“你这几日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柳如浪醉眼朦胧看着面前林烟碧如花的面容,他本是风流浪子对任何女子都手到擒来,也从不顾忌什么礼仪。只是对林烟碧他心里多了一分尊敬,她又总是躲着他所以至今也没对她有任何造次,此时借着酒意他竟伸手去搂她的腰,嘴巴朝她的脸上凑过去喃喃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知道么?” 林烟碧没想到他竟这般大胆措不及防之下竟被他一把搂在怀里,满嘴的酒气扑鼻而来,她又羞又怒用力挣扎,谁知她越是挣扎、柳如浪手上的力气越大。林烟碧的力气没有他大,只觉得身子被他搂着就像被一个铁箍箍着一般。他一张俊脸形若疯狂喘着粗气直往她脸上凑她的头左右躲避但终于是躲不过只觉脸上一热被他一下子吻在脸上。林烟碧又惊又怒反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只听得“啪”地一清声柳如浪的脸上立时显出几个红红的手指印。柳如浪一愣手上的劲力一松,林烟碧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她双眼含泪背过身子去咬着牙道:“无耻!”说完掉头就走脚步之快仿佛脚底生风一般。 忽然人影一闪柳如浪飞身跃下伸开双手拦在她面前,林烟碧长萧在手指着他恨声道:“你待怎样!” 柳如浪忙缩回手来作揖道:“对不住!刚才是我该死,我是醉糊涂了,林妹妹你大人大量千万别生气。” 林烟碧又是愤怒又是委屈道:“你喝醉了就找你的嫣儿祺儿去!为什么却来戏弄于我!” 柳如浪垂道:“是我该死!我不该对你无礼可是……”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林烟碧道:“你知道这几日来看着你和萧大哥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么?我日日只有以酒销愁,但盼可以稍解心中苦闷。但无论怎么喝身子虽醉了心里却清醒得很,你的影子总是挥不去……” “你不会找你的那些情人去吗?你从前和她们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住在一起了反倒冷落她们了?”林烟碧打断他的话道“我和萧大哥光明正大,他要是也像你这般无耻我……我早不理他了!”心里却想:“他若真地像柳如浪般对我无礼,我真的就不理他了么?” “其他的情人?”柳如浪凄然而笑“这全天下的情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难道不知道么?” 林烟碧恼怒地道:“我没空和你胡扯,我在厨房里还煮着东西!”她从柳如浪身旁绕过去正眼也不看他一下。 柳如浪见她神情冷漠之极真是心如刀割,他忽然大声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难道忘了么?” 林烟碧全身一震猛地停住脚步,背着身子站在那里。良久她一字一顿地道:“今生今世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柳如浪几乎是吼叫着转过身来“是不是因为他?我舍了命救他就是该有今日的结果吗?!” 林烟碧依然背着身子冷冷地道:“是!也不是!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我一直就没喜欢过你。” “可是你却喜欢他!从前没有他时,你虽然不喜欢我,但你绝不会违反你师父之命说出这种话来!”柳如浪想起自己几年来的一番痴心都付诸流水,她见了萧峰后竟不惜违背师命宁死也不肯嫁与自己,不禁悲愤难忍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林烟碧听他声音颤抖,知他心里实是难过之极,又想起萧峰只是记挂着他的亡妻自己一番深情终是无处可寄,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了喝醉了回房去歇着罢。”说完转过头去往厨房那边去了。 柳如浪呆立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往昔的自命不凡一下子被击得粉碎。 忽然一只纤手伸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一个声音轻轻地道:“柳郎你别伤心,还有我们陪着你!” 柳如浪猛地回过头来只见嫣儿、蓝祺、流云、冷月、怜星一排地站在面前,五双眼睛无比关切地望着自己,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想来刚才与林烟碧争吵那一幕也已被她们看了去。他忽然伸手将站在前面的嫣儿和怜星拉入怀里纵声大笑道:“姑娘们!跟我喝酒去!今晚要一醉方休!” 冷月拍手道:“好啊!我去拿酒!就到我们房里喝去!” 柳如浪一摆手道:“不!这里的酒我喝腻了,咱们坐船到市镇上喝!” 五女在岛上住了四五日柳如浪又不理睬她们,均已甚觉厌烦。一听此言都甚是高兴,随着柳如浪一道坐船出来到了市镇上的一家最大的酒家。众人围着柳如浪喝酒猜拳唱曲吟诗极尽讨好之能事,她们知道今日柳如浪心情不好都想方设法地要哄他开心。柳如浪虽然左拥右抱不时地纵声大笑,但实是难以排遣心中的苦闷。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柳公子咱们又见面了!你倒是快活得很啊!” 柳如浪听那声音有些熟悉,以为是哪个红颜知己当下头也不回笑道:“哈哈你也别来无恙吧?” 那女子冷笑道:“托福还好!怎么不见你的林妹妹了?你不听我之言,她最终还是把你甩了吧?” 这话正说中柳如浪的痛处,他“霍”地转过头去正欲发作,见到那女子时却不由一惊原来这女子竟是黄蓉!她身旁还坐着一个面目僵硬而可怖的青袍客,他手里握着一支碧绿的玉箫倒有几分像林烟碧的那支玉箫。柳如浪怎么也想不到竟在这里碰到黄蓉,但她实在是一个厉害无比的人物,只是一句话就已经说穿了柳如浪的心事。羞愧、妒忌、悲伤、愤怒一时全涌上柳如浪的心头,他不由恶向胆边生一个借刀杀生的念头猛地在脑海里闪现,他已经被忌恨冲昏了头脑,那念头就像一个魔爪一般紧紧地捉住了他的心,让他欲罢不能他冲口而出道:“我告诉你萧峰的所在你替我去出了这口气!” 黄蓉见他神情悲愤知道自己刚才的推断已被证实,他已经妒火烧身了不禁大喜过望。原来那日她从折桂居出来后将受伤的众人交于丐帮,在苏州的分舵延请江湖名医治疗。因再过十来天就是她母亲的忌日,所以她并没回襄阳,径直往桃花岛的方向来。巧的是在路上碰上她父亲黄药师,他也正从外面回岛祭妻,两父女于是一路回岛不想竟在这里又碰上柳如浪。她乍见柳如浪只有五女相陪,形迹放荡又拼命喝酒心里已猜到八九分。当下一说出来果然分毫不差还起了激将作用。柳如浪与萧峰反目,萧峰失去最强有力的保护,本来于黄蓉就是一件大喜事。此时听他还肯将萧峰的藏身之处告知,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92章 风雨同舟 当下黄蓉不动声色道:“他在哪里?” 柳如浪喝了一肚子酒脸上绯红嘴里打着嗝,他指着东南方道:“就在此地的一个小岛上,你坐了船朝东南方向行约半个时辰就见到了。[]” 黄蓉大喜站起身来道:“你现在醒悟总算为时不晚,这样才是为国家为百姓着想的好汉子!” “什么好汉不好汉!我才不稀罕!”柳如浪醉醺醺地一甩手道:“我只要林妹妹回到我身边……”他忽然一拍桌子指着黄蓉道:“你可不能难为林妹妹,若然不是我还是要和你拼命!” “小子指手划脚忒是无礼!”那坐在黄蓉身旁的青袍客忽然手上筷子飞出朝柳如浪劲射而来。柳如浪听风辨影只觉得那筷子“嗡”地一声已飞到身旁,他也是精通暗器的行家。听到这声音却不禁大惊忙侧身躲避,那筷子擦着他的衣衫飞过“嗖”地一声插入对面,墙上画里的美人的眼中只剩半截筷子尾露在外面。那青袍客仿佛只是有意吓吓他并非真要伤他,若然不是以青袍客这一筷子的劲力与精准度,柳如浪纵使能避过要害也难免会受伤。 “你是东邪黄药师!”柳如浪脱口而出醉意立时全醒,他曾听他师父说过东邪的弹指神功是当世暗器最高之境界。此时见了那青袍客的一击,立时想到他就是桃花岛主黄药师。 那青袍客微微点头道:“小子身手不错眼力也不错,放浪不羁的脾气也甚合我意,你师承何处?” 柳如浪向黄药师拱手道:“请恕晚辈不能相告,家师曾命弟子立下重誓不许对外人道出她的身份。” 黄蓉笑道:“爹你是不是又看上人家了?柳公子可是江南世家,祖上官拜相位后弃官从商成了江南几大富商之一,真个是书香门第人物风流。可惜您的外孙女儿尚小,要不您老倒是可以招他为孙女婿。” 柳如浪手握酒杯哈哈大笑“小倒无所谓我可以等她长大,我今年也不是太大而已。” “柳公子真是风流有趣,只是江南柳家我们怕是高攀不起了!”黄蓉说完站起身来对黄药师道:“爹!那蒙古的大将军就在此地,我们现在就去擒了他来免得夜长梦多。” “好!”黄药师站起来和黄蓉往外走去,经过柳如浪身前时忽左掌探出朝他腰间拍去。这一掌是“落英神剑掌”中的一招,由黄药师使出来寻常武林人物根本无从躲避。却见柳如浪身子轻拧右掌下划意欲接了黄药师那一掌,黄药师忽然手臂一缩收回手掌来哈哈大笑道:“好!够胆识!”说话间人已飘至店门忽然又回头道:“代我向你师父问好,十年前一别不想她的徒儿都已长这般高大了。” “前辈请留步……”柳如浪一句话未说完那青袍客大袖飘飘人已去远。 却说林烟碧到厨房端了熬了半日的药膳粥出来一半命厨房里的丫环送给丹桂一半亲自端了往自己和萧峰、柳如浪所住的院子里走来。经过柳如浪的房间时不见他在屋里,心想他大概是心里难受躲到别处去了。忽然见萧峰迎面走来,看样子是要到柳如浪的房里去林烟碧站住脚道:“不用进去了,柳大哥不在屋里。”她看看他的脸色,觉得他这几日来气色好了不少。前日独自走路还有些困难,今日他走起路来竟和常人一样了。但因体内毒性未完全清除一点儿内力都不敢用,所以走起来少了平日的虎虎生威。 “不在房里?”萧峰一愣抬头看看天色,只见月亮挂在东边树梢上不禁道:“这么晚了他上哪里去了?几日不见倒想找他说说话。” 林烟碧抿嘴而笑“别忘了这里还有五位娇滴滴的大美人,人家可都是冲着他来的。”说了这句话她的脸不禁微微一红。 萧峰笑着点头道:“嗯!这个我倒忘了。你又给我端粥来了?天天这样劳驾你,我真是过意不去。” 林烟碧将手中的托盘放在院子前的石桌上道:“没什么!你重伤在身总得有人照顾才行。”她一边说一边盛了两碗粥道:“今晚就在这儿吃吧,风不大比屋里透气些。” 萧峰在石桌旁坐下道:“丹桂呢?她吃过了吗?”他知道丹桂的伤不轻至今未愈,起居饮食也由林烟碧照顾。 林烟碧道:“已经命人端了送去,她的伤已经不碍事了!过得几日就可下床行走了。” 萧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笑道:“普天下能将药膳做得如此好吃的,我想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了!” 林烟碧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微笑道:“若是好吃你就喝多几碗。” 萧峰忽然放下筷子道:“不对啊!这四周里怎么静悄悄的?平日我在房里都能听到旁边院子里那五位姑娘说话的声音,今日怎么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林烟碧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果然隔壁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平日她们总免不了吵闹一下,今日若是柳如浪到了她们之中的一个房间去,另外的人当不会沉默不作声。若是柳如浪独自躲到别的地方去,她们也该像往常一样吵闹才是怎么如此安静?林烟碧微一沉吟道:“她们应该是跟了柳大哥出岛玩去了,在这里呆久了她们大概是闷了吧。” “这里很好,怎么会闷呢?我若能什么都不顾一辈子住在这里,我就别无所求了。”萧峰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月亮,他想起临潢城的几万百姓、想起新月公主生死未卜、想起阿紫不知身在何处,还想起那可怜的江春蓝母子……太多的人让他牵挂,让他舍弃不下让他无法袖手不管。他忽然脸色一变道:“门外有脚步声!”他侧耳细听低声道:“是两个人轻功绝顶!那五位姑娘中没一个人有这般轻功。” 林烟碧扔下筷子一把拉着萧峰的手道:“来者不善咱们从后门走!” 萧峰凛然道:“来者不善,我也不惧于他!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了。” 林烟碧跺着脚道:“你毒性未清不能提内力,快随我走!” 萧峰见她动怒当下不再作声,忙站起来跟她往后门奔去。出了后门又直奔海边林烟碧道:“我记得这边岸上泊着一只小船,是仆人们出海捕鱼用的咱们坐了出海去。” 萧峰不敢提内力只靠林烟碧拉着跑,幸亏离海边不远不一会儿已到了海边,果然见一条小船停在岸边,林烟碧奔过去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与萧峰上了船,她拿起双桨就朝海里划去。 正在此时一条黑影像风一般从远处掠来,不一会儿已掠近岸边,林烟碧大惊拼命划动双桨那小船飞快地朝海里驶去。待那人奔到岸边小船已驶离岸边约三十多丈,再高的武林高手也无法掠过三十多丈海面追上来。 忽见那人右手一扬一颗石子破空击来眨眼间已飞到萧峰身前,萧峰听那石子的声音知道厉害无比,他不敢躲避生怕石子飞到他身后击中林烟碧,当下也容不得他思索更顾不得不准提内力的禁忌,右手拇指扣着中指对准飞到面前的石子一弹,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那石子被弹得偏离方向朝左方飞去落在远处的海里。 “好功夫!”远远传来那岸边之人的喝彩声,此时船已驶离岸边甚远。但以那岸边之人的功力若再用石子当也能射到船上来,但他却没有再想试,想着再试也被萧峰弹开所以不再作徒劳之举。他哪里知道萧峰每多弹一颗石子毒性就会加重一分。饶是这样林烟碧也已十分焦急,边划桨边问萧峰道:“你觉得怎么样?胸口闷么?想吐么?” 萧峰笑道:“没事不用担心。”他虽觉胸口有些许气闷,但怕林烟碧担心并没有直言。 小船行了一会儿,忽然海上刮起大风,顷刻之间大雨倾盘,那小船被吹得摇摇晃晃被呼啸而来的浪花抛上浪头又跌落下来几次差点儿就翻了船。林烟碧已无法划桨,她紧紧地抓着船沿大声道:“萧大哥你是北方人可会水性么?”她的声音虽大但在铺天盖地的浪声中几乎细不可闻。 萧峰摇摇头大声道:“不会!你会么?” 林烟碧点点头道:“我会,待会儿若是翻了船,你记着抓着船沿,死也不要放手我来拉着船走。” “不,你不要管我,你留着力气游到岸边去。”萧峰知道在这惊涛骇浪中别说救另一个人,要保自身都困难,他此时心里想的只是如何让林烟碧逃生,不要让自己连累了。 林烟碧用力地摇着头大声道:“不!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要死就死在一起!” 萧峰听了微微一震,他想起阿紫也曾这般说过,她在雁门关前以死相随才跟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不想在这个时空里竟又有一个女子对自己如此情深义重。他想起林烟碧是阿朱转世,在前世冤死自己掌下,今生又要因自己而葬身海底,一时不禁虎目含泪心里难过之极。 第93章 前世今生情 海面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又一个巨浪打来小船被高高地抛,起浪花打在两人身上,林烟碧惊叫一声感觉所坐之船被抛到空中又急飞泄而下,整条船几乎已竖了起来。[]两人紧紧地抓着船沿,但心里明白这船就要翻了。忽觉船身猛烈一振像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两人被震得高高飞起朝船外抛去。萧峰心如电转立刻想到脚下很可能是陆地,黑暗中看不见林烟碧在哪里。唯有大声叫道:“下面是陆地小心!”这下坠之力甚大他在空中连椟几个空翻又使了御力之法,身子旋转而下渐渐把下坠之力御了。他忽觉脚下一实双脚已稳稳地站在地上,果然是一块陆地。 雨声夹着浪潮声,天地间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萧峰不知林烟碧被抛在何处。心里一时怦怦乱跳大声叫道:“林姑娘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林烟碧的声音从几丈开外的黑暗中传来她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萧峰听见她的声音大喜过望,朝她说话的方向奔去,也顾不得提了内力后胸口的气闷与隐隐作痛,嘴里答道:“我没事,你没有摔伤吧?” 奔近林烟碧身前时终于朦胧看见她坐在地上正撕了一块裙摆把右脚缠起来。萧峰心里一紧知道她已经摔伤了脚,他蹲下身子去接过她手中的布条小心地帮她绑紧一面问道:“要紧么?摔断骨了没有?” 林烟碧咬着嘴唇摇摇头道:“只是扭伤了点骨头不要紧的。”她的右小腿在折桂居浮香亭力战朱子柳和点苍渔隐时,被朱子柳击伤此时尚未完全恢复,在刚才御力下落时右腿着地无力脚下站立不稳,右脚狠狠地扭了一下仿佛整只脚被扭断了一般,她一下子摔在地上再站不起来。 萧峰看看四周黑暗中看不见几丈开外的东西道:“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岛,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他背过身子去道:“你脚上不方便我背着你走。” 林烟碧大羞道:“我……我自己可以走。” 萧峰回过头去伸手拉着她的手臂道:“不用难为情上来吧。”手上用力已将她拉起贴在自己的背上,他不容分说身子一直已稳稳地将她背在背上迈开大步就朝小岛深处走去。 林烟碧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他身上的气息直钻进鼻子里来她不由一阵迷乱心如撞鹿。这个让她一见钟情无数次梦牵魂绕的男子,此时自己正趴在他的背上随他在风雨交加的黑夜中前行,是梦还是真实?为何此情此景如此熟悉?仿佛是在梦里经历过一般,也是天上下着大雨、也是她和他鼻里也是这般熟悉的气息……她一阵眩晕根本想不起来曾在哪里经历过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她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左背上,静静地倾听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有力的心跳……不!不是梦!他身上的热力温暖着她冰冷的脸,他的心正与她的心一起跳动! 萧峰背着林烟碧在黑暗中慢慢前行,风在耳旁狂啸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他想起了那个在青石板桥上的大雨夜他一掌击出,击碎了阿朱娇小的身体,也击碎了他一生的幸福塞外牛羊之约陡然成空。他抱着阿朱的身子在雨夜里狂奔时,也如今夜这般下着大雨。从阿朱身上传来的温热,也如从林烟碧身上传来的一样。但后来阿朱的身子渐渐冷去,任他怎么搂紧了她,还是无法留住她的一丝温暖……他想到这里泪和着雨齐下。他双手一紧用力地将林烟碧背住,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自己背上,他要真切地感觉到她身上的温暖,他蓦然害怕她会像前世一样渐渐冷去。  走了一会儿朦朦胧胧地看见前面似乎有个山洞,萧峰大喜朝前急奔几步走近看时果然是一个山洞,洞里甚是宽敞足可以让两人容身。萧峰一向艺高人胆大,也不管洞里有何物,背着林烟碧矮下身子就要钻进洞里去。林烟碧忽叫道:“等等!你后退几步捡几颗石子扔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兽在里面。”她怕进洞后突然窜出个野兽来,萧峰又要提内力与之搏斗。萧峰微微一笑依然后退几步捡起几颗石子往洞里扔去隔了一会儿不见洞里有动静。萧峰笑着问道:“林大姑娘可以进去了么?” 林烟碧在他背上咯咯一笑道:“萧大侠可以进去了。”其时大雨倾盘两人衣衫早已湿透又冷又累,随口说笑几句倒也觉其乐融融。 萧峰弯着身子将林烟碧背进洞里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洞里更是漆黑脸对着脸都看不清对方。萧峰本想看看林烟碧的伤势此时也只得作罢。他靠着洞壁坐下问道:“你脚上还那么疼么?” 林烟碧道:“不怎么疼了,你刚才提了内力毒性又深了一层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萧峰怕她担心笑道:“没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摸索到他的大手,将一颗东西放在他的手上道:“这是你的药快吃了吧。”她又叹了口气道:“你不用骗我,你的毒只清了七八分还未完全清除。你刚才两次强提内力让毒性再次侵入肺腑,你现时应该感到胸口比往日气闷而且隐隐作痛。” 萧峰将那药丸剥开蜡封放到口里吃了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不用看不用摸也能将病情说得分毫不差。” 林烟碧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她忽然伸过手来抓着萧峰的手柔声道:“萧大哥你答应我在三天之内,无论再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提内力。” 萧峰听她说得柔情无限心下大是感动道:“我真想答应你,但在这荒岛上野兽出没、而且后有追兵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独力支撑,而且你的脚还受了伤……” “你放心我还能支撑脚上这点儿伤不碍事,而且追兵未必能找到这里,你正好在这里养三日,等你的伤全好了咱们再回去。那时你爱怎么用内力都无所谓了。”林烟碧见萧峰沉默不语,不由用力握着他的手道:“你……你知道么你体内的毒不能再反复了?现时已经到了极限,再强提内力让毒素深入内脏的话那些药物就再没作用了。你平日所吃之蛇毒的提取液本身也有毒性它在清除你体内之毒时,也毒害着你的身体,而且毒液用多了对抗金蛇之毒的能力逐步下降,现在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因你的毒性已经被清得差不多,我用药物也可以将毒逼出。所以现在绝不能让毒性再深入回侵,若然不是神仙都回天乏术。” 萧峰听她说完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但若真生什么事他不可能睁眼旁观而不顾林烟碧的生死。林烟碧见他还是不语不由急道:“你答应我呀!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三日后也陪你一同死了罢了!”她手上一甩将萧峰的手甩开显是生气了。 萧峰心里一动想起阿朱临死前也是要他答应好好活下去不许自伤性命。今生她虽成了另一个人,却还是这般软语相求要他爱惜性命。前世今生她始终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万般的柔情他怎忍心拒绝?他一时心潮起伏热血上涌冲口而出道:“好!我答应你。” 林烟碧大喜道:“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不许再食言!” 萧峰点头道:“我记住了,但愿这三日平平安安地过不要生什么事才好。” 林烟碧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三日很快就过。” 两人在海上颠簸了半日渐有困意闭上眼睛倚在洞壁上朦胧睡去。 萧峰在梦里又见到了阿朱,她穿着粉红色的衣裙站在雁门关前翘远望远远地见萧峰来了,她伸手相招叫道:“大哥,大哥我在这里。”萧峰大喜朝她奔去待奔到跟前阿朱忽然变成了一个绿衣的女子,萧峰定睛一看正是林烟碧。他怔怔地道:“阿朱呢?阿朱上哪儿了?”林烟碧抿嘴一笑身子一转又变成了阿朱只见她巧笑嫣然轻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你难道不知么?”萧峰伸手去拉她道:“不,你和她不一样。”谁知他的手还没触到阿朱,她忽被一阵狂风刮起卷在半空中她身子在空中一晃又变成了林烟碧只听得她叫道:“萧大哥救我!”萧峰急忙追上去但那狂风铺天盖地而来眨眼间就将林烟碧卷得不见踪影。 萧峰猛地从梦中惊醒,忽觉洞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般扑面而来竟和梦境甚是相像。其中还夹杂着沙沙作响的声音,萧峰侧耳细听仿佛是什么庞然大物爬行的声音。 第94章 岛上风险 林烟碧也已被惊醒她低声惊呼道:“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的。” 萧峰沉声道:“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往这边爬来……”说话间忽然见洞外几丈远的地方一条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正往洞里的方向爬来那“沙沙”的声音正是它爬行时所出。 “啊!”林烟碧惊叫一声紧紧地抓着萧峰的手她虽然见过的蛇种类繁多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条蟒蛇!身子比人的腰身还粗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着绿光。 萧峰拍拍她的手道:“别怕我出去把它的头砍下来!”说完弯着身子就要出洞去。 林烟碧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你刚答应我的事就忘了么?快坐下我来对付它!”说话间那蛇已经爬到离洞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林烟碧从怀中抓了一把银针递给萧峰道:“你把这些全部插在洞口我来针射它。”萧峰依言将针插在洞口。 此时那蟒蛇已经爬近洞口林烟碧低呼道:“可恶!竟是冲着这里而来!”她手上一扬一把毒针朝那蟒蛇直射过去。只见那蛇身猛地扭动几下将地上的树叶扇得飞起来,它蓦地张大嘴巴整个蛇头伸进洞来,它红红的舌头几乎要触到林烟碧的脸上,林烟碧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后退去。原来是萧峰将她拉回洞的深处,萧峰也顾不得答应过林烟碧的事情正想运气出掌,忽见那蛇又缩了回去原来是它被洞口密密麻麻的毒针扎中,吃痛之下不敢再往洞里爬。 林烟碧惊魂稍定又了一把毒针直把那蛇头钉得像刺猬一般,它的眼睛被刺中剧痛之下狂怒不已,蛇头直立蛇身狂舞也不理会地上的毒针整个身子直往洞里钻。 萧峰左掌提起正欲击出,忽斜地里一支玉箫伸出朝那蛇头横扫而去只听得林烟碧喝道:“不要提内力!你若硬是要提就让我葬身蛇腹算了!”她说这几句话时手上的玉箫已左右开弓击了那蛇头十几下。她情急之下手上力气陡增直把那蛇击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此时那毒针之毒游走蛇的全身再加林烟碧一顿猛击,它已奄奄一息慢慢地垂下头去。林烟碧手起箫落朝下又是一顿猛击,她知道绝不能让它有喘息的机会,眼看那蛇头已经被击得稀烂,忽然那蛇尾猛地倒卷过来一把将林烟碧卷住,蛇身渐渐收紧林烟碧立时觉得喘不过气来。 萧峰大惊道:“请恕我不能遵守诺言了。”林烟碧大声叫道:“不!你拿我的玉箫朝那蛇头七寸之处戳下去,它已经快死了你不用提内力枉送了性命!”她挣扎着将玉箫递给萧峰,萧峰接过去黑暗中看不清蛇头的七寸之处唯有伸手去摸,那蛇猛地抬起头来一口朝萧峰噬去。萧峰虽不提内力,但身法依然灵活侧身避过,刚才那一摸之下已大概知道它的七寸之处在哪里。他手执玉萧回手一戳将那蛇头戳倒在地,蛇身猛地剧烈扭动起来嘴巴张大一口唾液直喷而出击在洞壁之上。萧峰不敢松手,虽然不提内力但他手劲甚强,那蛇垂死挣扎了几下也无法摆脱萧峰手上的玉箫。林烟碧只觉它的身子渐渐松了下去,她忙用力一挣,挣脱蛇身的缠缚。她从洞里摸起一块石头又朝蛇头狠狠地砸过去嘴里骂道:“可恶的东西看你还不死!”砸了几下那蛇头已烂得面目模糊几成泥状。 萧峰停了手笑道:“它已经死了,你停手歇歇吧。” 林烟碧蓦然抬起头来看见那蛇身果然不再扭动松松地瘫在地上。她手上一松也瘫软在地,只觉全身是汗像虚脱了一般没半点力气。萧峰将那伸进洞来的半截蛇身抓起扔出洞去他回过身来柔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卷伤?” 林烟碧道:“没有!它那是垂死挣扎没有多少力气了。”她忽又恨声道:“这条可恶的东西为什么偏要找上这里?让我虚惊一场。” 萧峰笑道:“我猜这里大概是它的巢穴,我们霸占了它的地盘,它当然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 林烟碧忽轻声道:“其实被它咬一口倒没什么,我只是怕你不要命地强提内力,刚答应完的事你立刻就食言。 萧峰听她说得情深意切心里不由一荡,想起刚才所作之梦不禁伸过手去握着她的纤手,柔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蛇口之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死一千回也报答不了……” “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烟碧被他握着手,心里充满了甜蜜心想:“他终于正视我的存在了,他对他的亡妻情深意重我也不奢求什么,只求在他的心里占一角小小的位置也就满足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开始渐渐透出亮光。林烟碧甚是疲乏,不知不觉中将头靠在萧峰身上朦胧睡去。 等她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从洞外照进来映在洞口处,将那留在地上的蛇血晒得已经有些干。林烟碧想起昨夜的凶险仿佛像做了个噩梦一般。鼻子里钻进一阵男人的气息,她抬起双眼向上看见了一张络腮胡子的脸,脸上是紧紧抿着的嘴唇,高挺的鼻子眼睛不在她的视线之内,身子所靠之处温暖而结实。她心里幸福得一阵眩晕,她的头没有动又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从他有力的臂膀和身上传来的温暖。从昨夜开始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但一切又那么真实仿佛这种相依相偎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一切都不陌生一切都像旧梦重温。林烟碧舍不得就此惊破了这个梦,她一动不动地偎在萧峰怀里。甚至连眼睛都不再睁开,她怕一睁开梦就醒来。 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萧大哥,林妹妹你们在哪里?” “是柳大哥!”林烟碧身子一动从萧峰怀里坐起来喜道:“是柳大哥来找我们了!”她忙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萧峰背起林烟碧弯腰走出洞穴朝叫喊的声音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已远远地看见了柳如浪的白衣,他正朝这边疾奔而来,奔到跟前见萧峰背着林烟碧。他颤声问道:“林妹妹怎么了?” 林烟碧微微笑道:“没事只是扭伤了脚走不了路了。” “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苦了。”柳如浪满脸愧色又看看萧峰道:“见到萧大哥平安无恙我也放心了些,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这一世都会良心不安。” 萧峰道:“柳兄弟何出此言?你上次以性命相救我尚未报答,这次多亏你出海来寻,要不我们可要被困在这孤岛上了。萧峰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唯有盼来日得以相报。” 柳如浪垂下头去低声道:“萧大哥休要再提相报之事,让如浪羞愧不已你知道么昨晚……昨晚是我……”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萧大将军别来可好?” 萧峰三人回头一看只见黄蓉和一个青袍客站在身后远处,海边停着一条船大概就是黄蓉和那青袍客所乘之船。 黄蓉对那青袍客道:“爹!定是我妈在天之灵显灵了才让我们在回桃花岛的路上碰到他们,这岛一眼看到尽头这回看他们还怎么逃!” 青袍客摇摇头道:“未必见得我们就能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峰道:“昨夜出手击落我的弹子的是阁下吗?” 萧峰道:“正是在下!前辈用暗器手法之高明世间当无人能及,我也只是将其弹向一侧而已,要接倒不一定接得住。” 柳如浪插言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东邪黄药师黄前辈,他的弹指神功在江湖上与北丐的降龙十八掌、南帝的一阳指齐名。” 萧峰于什么东邪、北丐、南帝一概不知,但降龙十八掌倒是自己的看家本领,一阳指是大理段家的武功这他也是知道的。当下心里已经明白他今日又遇到一个绝顶的高手。听那黄药师的口气,他还不知道他无法再提内力所以说他和黄蓉没有胜算。 此时黄蓉却接口笑道:“爹你有所不知了,萧大将军虽然神勇但此时金蛇之毒未清他不能提内力的,若然不是毒性又深入肺腑当场吐血而亡。” 黄药师目光一扫果然见萧峰脸上隐隐有黑气点头道:“不错他是中了毒。” 林烟碧忽冷笑道:“什么东邪西毒,我看全是徒有虚名。全然没有一代宗师的风范,竟和着女儿夹击一个中了剧毒的人!” 黄蓉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不用用激将法,我父女从来不稀罕什么名声。只求做事问心无愧,对那些狼子野心的蒙古靼子我们从来不讲江湖道义以多胜少又怎么样?乘人之危又怎么样?只求能保我大宋百姓安宁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第95章 肝胆相照 萧峰轻轻将林烟碧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道:“林姑娘你的恩情萧峰唯有来世相报了。”说毕“霍”地站起身来朗声道:“黄帮主定要除了萧峰而后快,萧峰今日就奉陪到底!” “不!”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拉着他的大手,萧峰回过头去只见林烟碧双目泪水晶莹不停地摇着头道:“你不要和他们动手,就让他们抓了我们去罢!我不要看着你吐血而亡。” “不,你错了我今日不是要抓住他,而是要取他首级,他武功太强我们不能给他恢复功力的时间。”黄蓉冷冷地道:“而且只要他一死,就会打乱忽必烈南侵的计划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你!你太狠毒了!”林烟碧尖声叫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中原吗?你知道他在蒙古之时曾救过刺杀忽必烈的汉人吗?你知道他做这个蒙古大将军的苦衷吗?当初你在蒙古军营时,他若有心为难你,你还有命回到中原吗?” “没错当初确是他一时手软,我今日才有命站在这里。”黄蓉正色道:“可是他是蒙古的大将军,忽必烈最倚重之人,他曾救了汉人但也曾救了忽必烈,他非我族类终是我们大宋之敌。今日我绝不能放虎归山让他日后带兵占我山河杀我百姓!”她手上打狗棒一指朝萧峰横扫而去喝道:“休再啰嗦!拿命来罢!” 忽见白光一闪“当”地一声一柄长剑斜地里伸出来格开黄蓉的打狗棒,一个人影已抢在萧峰的身前。黄蓉定睛一看竟是柳如浪!她冷笑一声道:“柳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又要出尔反尔吧?” 柳如浪大声道:“我昨日鬼迷心窍做了出卖朋友的卑鄙之事。今日我拼死也难赎其罪,你要杀萧大哥就得先把我杀了!” 林烟碧心里一惊才知道昨夜黄蓉找上门来,原来是柳如浪出卖了萧峰。她想起昨日柳如浪对自己的纠缠而后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因爱生妒就将萧峰的藏身之处告诉了黄蓉。但此时听他一番言语显是后悔莫及,明知道今日萧峰难逃大劫,他若不作声黄蓉定不会挑破他昨夜出卖萧峰之事!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仗剑挡在萧峰身前,此情此景绝不是做作得了的。当下她再也怪他不起来,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无论如何她名义上都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另一个人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难过。 此时黄药师缓缓地道:“小子倒有义气!只是你该想想你护着的人值不值得,你如此相待?他是于国于百姓有害的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这道理吗?” 柳如浪依然横剑于胸朗声道:“前辈教训得是!前辈与家师甚有渊源,晚辈本不该自不量力与前辈为难,但这位萧大哥确是世间的大英雄。他只是出于保护他的族人才做这个大将军,绝没有侵我山河之念,更不会残我百姓。所以我拼死也要护着他,还望前辈能明白个中原由劝劝令千金。” “可笑!”黄蓉冷笑道:“他的谎言你也相信!蒙古的东辽大将军声振草原杀猛虎、射大雕、救忽必烈哪一件不是惊动天下之事?若说出于无奈该远远地躲开,处处克意低调默默无闻才是,怎的倒显得如此意气风?念在你师父与我爹相识一场的情份上,我倒要劝劝你莫要被他蒙蔽了才是!” “我萧峰行事从来不需要向人解释!两位相不相信都不打紧!”萧峰朗声道:“柳兄弟谢谢你对萧某肝胆相照。”他嘿嘿冷笑几声道:“他们要取我项上人头倒也未必容易!你退下让我来会会他们!”他轻轻一挣想挣脱林烟碧之手谁知林烟碧双手死死拉着他不放双目流泪咽哽着道:“不!你不要去!你答应过我的。”她知道只要他一动手不管输赢他的性命就没了。 柳如浪热血上涌大声道:“萧大哥你若不让小弟挡上这一阵就是瞧我不起!今日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我意已决望大哥成全!”他口上说话手里的长剑倏然挥出朝黄蓉刺去。 “红拂夜奔!”黄药师叫道:“蓉儿小心这剑法甚是厉害!”他双手负后并不出手相帮也不向萧峰出手。 黄蓉不敢怠慢忙展开打狗棒法相迎,两人在折桂居的浮香亭曾交过手,对彼此的招式并不陌生。柳如浪的身法轻盈灵动剑招飘逸而凌厉黄蓉的打狗棒法“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诀运用自如千变万化一时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斗得难解难分。黄药师见柳如浪剑法出类拔萃担心爱女受伤,不住地出言指点。萧峰见柳如浪武功略比黄蓉为高,但却被打狗棒法的虚虚实实所迷惑,一时只与黄蓉打成平手。当下也不禁出言指点,他在打狗棒法上的造诣比黄蓉还要高明不少,如此一加指点柳如浪立时大占上风。黄药师虽然也对柳如浪的剑法有些了解,但如何能与萧峰对打狗棒法的熟悉相比?当下索性不再语言静候着待黄蓉落败遇险时再出手相帮。 黄蓉渐渐招架不住,不由暗自心惊!她不明白为何萧峰竟会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而且熟悉之程度竟不在郭靖和她之下。柳如浪是男子又值年轻力壮,黄蓉的内力本比他不过,此时再加萧峰指点她败相越来越明显。柳如浪一招“天女散花”身子在空中倒竖过来剑尖化作一团剑影由黄蓉头顶刺落,黄蓉侧身斜步竹棒朝上相格,谁知柳如浪倏然变招长剑一划朝黄蓉肩头直削过去,黄蓉大惊眼看躲避不及,忽然一支玉箫斜伸出“当”地一声挡住了这一剑。柳如浪轻飘飘落下地来见黄药师站在面前只听得他道:“柳公子好剑法,大有直追令师之势。得徒如此老夫本应为她欣慰只可惜……”他摇摇头不再语言。 黄蓉在旁叫道:“爹!今日是难得的机会断不可意气用事啊!” 柳如浪怕她在他和黄药师相斗时又去袭击萧峰,林烟碧脚上有伤绝计不是她的对手当下抢着道:“黄前辈,晚辈自不力量要领教前辈高招,若晚辈饶幸胜得一招半式就请前辈与令千金今日不要与萧大哥为难。”他顿了顿看看黄蓉终觉不放心又道:“在我和前辈过招之时请黄帮主自重身份,未分输赢之前不要向两个中毒受伤之人出手!” 黄蓉尚未答话黄药师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够义气!我就答应你若你能胜得了我半招,我立时就领着我女儿走人。” 柳如浪看看黄蓉道:“黄帮主答应么?” 黄蓉知道自己老爹的本事,虽然柳如浪武功比自己高但绝不是黄药师的对手,而且父亲已经将话说在前头自己想反悔都不行当下唯有点头道:“好!你硬要以卵击石我也没法子,我当然是答应的。” 黄药师将玉箫挂回腰间道:“本来你刚打完一场我不该再出手,但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我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今日就当一回欺压晚辈之名来接你几招。” 柳如浪知他最负盛名的武功除了弹指神功外就是落英神剑掌,他将玉箫收起并不是有意相让相反而是要以看家本领落英神剑掌与自己过招。当下手握长剑聚精凝神,他心里一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面对着成名几十年的绝顶高手,心中也无半分害怕。他长剑向后一收行了个起手之礼道:“晚辈得罪了。”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转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圈剑尖蓦地从中刺出直指黄药师胸前。黄药师喝了一声才道:“好剑法!这招我倒是没见过。”他身子微侧伸指在剑身上一弹,柳如浪只觉手中之剑剧烈一震虎口被震得辣辣生痛,还未等他击出第二招黄药师的右掌已迎面拍到,柳如浪忙将身子一仰回剑横削。 斗了十几回合柳如浪已明显落于下风,只是凭着身法轻盈才几次化险为夷。黄药师忽左掌朝他面门拍去右掌反手去夺他手中之剑喝道:“撤手罢!”柳如浪知道手中之剑若被他夺去自己就算输了,但若不撤手后跃迎面拍来的这一掌势必无法避过当下不及细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剑绝不能脱手!”身子一侧也不顾是否能避开这一掌右手挺剑直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黄药师左右两掌都不留情,眼看左掌就要拍到柳如浪胸前,忽然“啪”地一声从柳如浪身后伸出一只手掌来硬生生地接了黄药师这一掌,柳如浪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将他挡在身后,耳里听得林烟碧尖声喊道:“萧大哥不可!”柳如浪回头见她坐在石头上身子直直地一动不动,显是被点了穴道。她双目流泪见萧峰一掌已击出不禁大叫一声几欲晕倒,柳如浪抢步上前伸手将她扶住。 第96章 恶斗东邪 萧峰接了黄药师一掌两人均觉身子一震同时向后跃开,黄药师心里暗惊:“此人剧毒在身掌力尚且如此厉害,若是他未受伤放眼天下试问谁人是他的敌手?怪不得蓉儿要趁机除之,若是等他伤好率兵来犯当真危害不小。”当下更不打话一套落英神剑掌使得出神入化,此掌九虚一实如落英缤纷对方一旦被击中劲力直透内脏立时肺腑尽裂而死。黄药师更将之与扫叶腿法合并而成“狂风绝技”掌腿交加有如狂风横扫所向无敌。他立意要取萧峰性命,此时真是倾尽了毕生功力招招致命。萧峰一掌推出已立了必死的决心,当下更无顾虑将全身的力气都聚于掌上,大半个月以来他被黄蓉一路紧追不舍心中甚是气闷,此时得以彻底宣泄,他大喝一声左掌在空中一划右掌排山倒海般推出,直震得树上的树叶纷纷而落,黄药师只觉掌力迎面压来他并不硬接飘身而起,左掌运气推出护住胸前右掌从高处向下拍落手掌在空中不住变幻形如落花缤纷让人猜不透他哪一掌是虚哪一掌是实。萧峰双掌蓦然一翻掌风将黄药师的青袍吹得在空中直立起来他从空中击落的一掌再推不下去,他翻身而下还未站稳脚跟萧峰的另一招“神龙摆尾”又已击到,那掌力有如源源不断的江水一般涌来与黄药师的狂风绝技卷在一起一时斗得风起云涌落叶漫天。 林烟碧在旁默默垂泪,她知道萧峰这一场恶斗毒性无法再清除已必死无疑。但事已至此就算罢斗也已于事无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柳如浪站在林烟碧身旁只看得惊心动魄,萧峰的事情他原本只是听林烟碧说过,从没见他真正出过手,此时见他中毒之余掌力还如此惊人,柳如浪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的妒忌一扫而空暗道:“他如此的人物我若是女子也会对他倾心,难怪连林妹妹这样清高之人也垂青于他,我怎么能和他相比?”但见黄药师的落英神剑掌也甚是厉害,只是与萧峰刚猛的掌力相比少了许多动人心魄的大气。 两人拆了一百多招,黄药师毕竟年迈,萧峰正值壮年力气上已占了优势再加萧峰的降龙十八掌气吞山河,落英神剑掌与扫叶腿与之相比终是稍有逊色,黄药师开始渐渐落于下风。 黄蓉看得焦急她担心父亲受伤提棒加入战阵。柳如浪一见叫道:“我来接黄帮主的高招!”提剑挡住黄蓉两人又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萧峰只觉胸口越来越气闷,提气时胸口剧痛无比,他知道毒性正在急剧作若不战决自己定要落败,败了倒不要紧反正横竖是死路一条。他只怕黄蓉父女会为难林烟碧和柳如浪,当下运气将双掌从身侧提起地上的尘土与落叶被他的掌力所吸纷纷飞扬,他大喝一声双掌蓦然前推这招“亢龙有悔”奥妙无穷威力无比,掌风从四面八方而来黄药师无从躲避唯有出掌相迎,只听得“啪”地一声声响黄药师被震得后退几步内息乱涌胸口剧痛,手脚一下无力提起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黄蓉忙虚晃一招向后跃开抢到黄药师跟前扶着他道:“爹你怎么了?”黄药师摆摆手低声道:“好厉害的掌力!我受了内伤。”黄蓉忙摸出九花玉露丸让他服下。 萧峰脚下纹丝不动,他站在风里落叶在身旁翻飞天地一片静谥眼前开始渐渐模糊,忽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直喷而出,眼前一阵黑身子向后倒去。柳如浪正走到他身后忙伸手将他抱住叫道:“萧大哥醒醒!”却见萧峰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没半点声息。柳如浪忙将萧峰抱近林烟碧身旁颤声道:“林妹妹你快看看还有什么法子么?” 此时林烟碧已冲开被萧峰轻轻所点的穴道,她纤手颤抖着伸向萧峰的手腕泪如雨下,她两指只轻轻一点立即缩回手来转过脸去泣不成声。柳如浪见她如此模样心里猛地一沉,自己伸手去探萧峰的鼻息只剩了气若游丝。他不敢相信这个刚才还虎虎生威的英雄就此倒下永远不再醒来,他摇着萧峰的身子叫道:“萧大哥!你醒醒醒醒啊!”萧峰毫无反应他的脸平和得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半分痛苦。柳如浪看着那张依然英气逼人的脸,想起萧峰的豪气干云、想起他一直以来的肝胆相照,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悲痛难忍。 “姨父是你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忽从远处传来,一条青衣人影从海边的一条小船掠下衣袂飘飘朝这边奔来,眨眼间已奔到众人跟前。 柳如浪定睛一看不由失声叫道:“师父!” 那女子一愣继而笑道:“浪儿怎么你也在这里?”她朝黄药师躬身施了一礼道:“莲儿见过姨父。” 黄药师笑着点点头道:“莲儿,十年不见你了别来可好?”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了看黄药师的脸色道:“姨父你受了内伤让我看看。”她走到黄药师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眉头一挑道:“好厉害的掌力!幸亏姨父内力深厚才并未震碎内脏。” 黄蓉急道:“伤得重不重?要多久才能好?” 那女子双目在黄蓉脸上一扫微微笑道:“只需每日服一颗九花玉露丸调养半个月就好,你定是表妹吧?从前我竟没见过你。” 黄蓉甚是愕然她从没听父亲说过她还有一个表姐。黄药师道:“蓉儿,她是你母亲结义姐姐的女儿,姓何名青莲比你大几岁在你母亲还没过世的时候她曾和她母亲来桃花岛住过一段时间,那时你还没出世呢。” 黄蓉忙拱手作揖道:“原来是表姐黄蓉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何青莲忙还礼她见黄蓉人到中年依然貌美如花不由笑道:“表妹名动江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她回头看看柳如浪叫道:“浪儿快过来见过两位长辈。” 柳如浪很不情愿地站起来,也不走近前去站在原地微微拱了拱手道:“柳如浪有礼了。” 何青莲眉头一皱喝道:“浪儿你怎能如此无礼!” 黄蓉冷笑道:“我们何德何能怎敢受柳公子的大礼!” 何青莲一愕道:“此话怎讲?” 黄蓉道:“此话说来一言难尽你还是问你的徒儿吧。”她见林烟碧痛哭不已知道萧峰已无药可救,当下一心只想着回桃花岛去让父亲养伤,不想再费唇舌反正萧峰就要死了辛苦了这么久目的总算达到了。她扶着黄药师道:“爹咱们回岛去这姓萧的横竖是活不成了。”又对何青莲道:“表姐你也随我们一起回岛吧,明日是我娘的忌日你也去看看她。” 何青莲道:“此次前来我正是要到桃花岛去拜祭姨母,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我要问清楚浪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蓉道:“好吧!你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明事理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你说说他或许会听。”她扶着黄药师往海边的小船走去黄药师忽回头道:“莲儿你明日记得要来,你有十年没和我下棋了。” 何青莲点头笑道:“姨父放心我明日一定到。”她看着黄蓉父女上了船才回过身子来,走到柳如浪身前见柳如浪双膝着地跪在萧峰身前,不禁愠怒道:“浪儿这人是谁?男儿膝下有金黄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怎能这么随便跪人?” 柳如浪目光呆滞喃喃道:“是我害死了他,若不是我一时糊涂说出他的住所他就不会死……” 何青莲见心爱的弟子如此模样甚是心疼她俯下身子去道:“这人死了吗?”她伸手拉着萧峰的手腕把了把脉息柔声安慰柳如浪道:“这人没死你不要伤心了。” 柳如浪垂泪道:“没死也挨不过今日了,他中的毒已经深入内脏连林妹妹都说没得治了。” “林妹妹?”何青莲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林烟碧失声惊呼道:“你……你是谁?” 林烟碧此时伤心欲绝什么礼仪客套都懒得讲了,她淡淡地道:“我叫林烟碧。” “林烟碧?烟碧烟碧……”她盯着林烟碧喃喃自语道:“真像真像……” 柳如浪甚是奇怪问道:“师父真橡什么?” 何青莲半晌无语忽摇摇头道:“没什么浪儿,你告诉我这个人中了什么毒?深入内脏也不是没得救。” 柳如浪指指林烟碧道:“你问她她最清楚。” 林烟碧见闻擦擦眼泪道:“他中的是天竺金蛇之毒我已用银环蛇毒逼了两次毒了,这次再无法逼得出来所有的药物都失效了。” 第97章 喜得解药 “天竺金蛇?”何青莲奇道:“这种蛇只能生长在天竺中土从不见其踪影,而且在天竺也极为少见,他怎么会被金蛇咬伤?” 林烟碧道:“他不是被金蛇咬伤,而是被涂了金蛇之毒的飞刀击中腿部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何青莲道:“金蛇之毒甚是稀有,谁那么有能耐弄了来?” 林烟碧冷冷地道:“你的黄表妹丐帮前帮主、郭大夫人要弄什么弄不到!” “什么?”何青莲眉头一皱转头问柳如浪道:“浪儿这人是黄蓉的对头么?” 柳如浪道:“他只是个蒙古的将军,黄蓉就定要杀之而后快。” “什么?”何青莲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是蒙古的将军?”她满脸怒色“你……你怎么和蒙古人混在一起了?” 柳如浪忙道:“师父别生气,他不是蒙古人是契丹人,只因要保护他在临潢城里的几万族人才被迫答应做这蒙古将军,他自小在汉人中长大到了蒙古后从没做过对不起我们汉人的事,此人豪气干云英雄了得与徒儿肝胆相照,绝不是黄蓉所想像的狼子野心之人。” 何青莲看着他又看看林烟碧问道:“林姑娘也是如此相信一个异族之人?” 林烟碧此时双眼哭得红肿她缓缓地道:“这个世上若只剩了一个人可相信,那必定是他。” 何青莲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们俩都如此相信他,我也相信他一回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事来问道:“他就是那个击伤我姨父之人么?” 林烟碧点点头道:“就是因被黄岛主父女所逼他才被迫出手,若然不是毒性也不会深入内脏,也就不会……”她说到最后声音咽哽再说不下去。 何青莲忽瞥见林烟碧腰间的玉箫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能将你腰间的玉箫借给我看看吗?” 林烟碧将玉箫摘下递给她。何青莲拿着那玉箫低头抚摸半晌眼中泪水晶莹。 柳如浪见师父看着那玉箫出神泪光闪烁不禁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何青莲侧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没什么。”她将玉箫还给林烟碧道:“林姑娘这玉箫是谁给你的?” 林烟碧道:“是我师父给我的。” “你师父是碧云宫主?” “正是。” 何青莲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烟碧,却见她的眼睛始终看着萧峰泪水涟涟。何青莲叹了口气道:“林姑娘你不必悲伤,我有法子救活这位蒙古将军。” “什么?”林烟碧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又惊又喜颤声道:“前辈说的可是真的吗?” 何青莲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从前医书所载金蛇之毒无药可解,但一年前我到天竺的时候,听说天竺的一个老和尚花了一生的时间寻找解药,终于在临死之前找到了解金蛇之毒的法子,并将药方记录下来以造福后人。我曾到过这个寺庙,当时寺庙附近的一条村子流行瘟疫,寺庙里收留了很多病人。我当时在寺庙里为村民们治病,瘟疫过后寺庙里的人为了报答我就将这个方子给了我,还给了我十几颗配制好的药丸,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柳如浪和林烟碧对望一眼均是大喜过望,林烟碧喜得声音都变了道:“前辈那就请你救救萧大哥吧。” 何青莲看看两人神色凝重道:“此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连我姨父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只怕救了他以后会危害天下。(.)” 林烟碧和柳如浪异口同声地道:“他不会!” 林烟碧见何青莲还在犹豫,也顾不得脚上疼痛一下子朝何青莲跪下去拜伏在地道:“烟碧以性命担保萧大哥绝不会做对不起天下百姓之事,请前辈救救他。” 何青莲忙伸手将她扶起柔声道:“好孩子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她的语气无比慈爱,林烟碧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亲人般的温暖心里甚是奇怪,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她会对自己如此亲切?但见她答应救治萧峰心里狂喜不已。别的也无暇去想,她站起身来看着何青莲从包裹里摸出一包东西打开后,只见是一颗颗蜡封的药丸。何青莲捏开一颗露出黑色的药丸,又拿出一个小碗来将药丸放在碗里倒些水溶开,将碗和那包药丸一并递给林烟碧道:“你喂他喝下今天晚上就会醒来,以后每日服一颗以他的体格不出十日毒性就会全部清除。” 林烟碧大喜忙将药丸收入怀里,捏开萧峰的嘴将药液喂下去。 何青莲执着柳如浪的手端详了一会儿道:“三年不见你又长大了,你父亲还好吗?” 柳如浪自小没了母亲,连母亲的模样都没见过。他从很小起就跟着师父学武,所以不知不觉中早把师父当作了母亲,此时见问不由眼睛一红垂下头去道:“父亲于两年前已经过世了,现在浪儿在世上只有师父您一个亲人了。” 何青莲一愣也红了眼睛伸手抚着他的头道:“可怜的浪儿你那恨心的娘亲……唉……”她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她极少提及他的母亲,但每次偶尔提起都是欲言又止,任柳如浪怎么问她都只是说他母亲因生他难产而死,其余的她就不知道了。柳如浪虽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但师父不肯说他也不好再问,而且人都死了再问也没有意义。 柳如浪拉着何青莲的手道:“师父您随弟子回家去吧,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何青莲摇摇头道:“这次不行,我现在就得动身到桃花岛去,明日是我姨母的忌日,我得去拜祭她然后和姨父下几日棋,看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等从桃花岛回来后我再去寻你。” 柳如浪无奈只得道:“好吧!弟子就在家中等候师父到来,师父可别让弟子空欢喜一场啊。”他知道他这个师父行踪不定常常一去经年音讯全无,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道:“师父,黄蓉以为萧大哥已无药可治,你千万别告诉她你救了萧大哥。” 何青莲点点头又拉着林烟碧的手细细地端详了她一会儿,伸手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柔声道:“好孩子你要保重,记住凡事不要太相信别人,记使那个是你最亲近的人。”说完松开林烟碧的手身子一晃已掠到几丈之外。 林烟碧看着她飘身而去,想着她刚才所说之话觉得话中似乎颇有玄机,她见何青莲青衣飘飘施展起轻功来身姿甚是优美,忽然心里一动叫道:“前辈请留步!”但何青莲头也不回,眨眼间已上了船朝东南方驶去。 林烟碧回身问柳如浪道:“你师父是不是碧云宫的人?为什么她的轻功和你的武功都和碧云宫的如出一辙?” 柳如浪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曾经问过她是什么门派的,她只说她无门无派。” 林烟碧沉默不语心想:“她的武功路数明明是碧云宫的,为何要说无门无派?等回了碧云宫我得问问师父才行。”她看看天色日已偏西当下对柳如浪道:“我们回去吧!让萧大哥静养几日,黄蓉以为萧大哥已死当不会再找上门来。” 柳如浪垂下头去满脸愧色道:“林妹妹昨日我一时糊涂,该死之极!你……你能原谅我吗?” 林烟碧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你挺身而出之时开始我就原谅你了。”她忽又正色道:“可是也仅此一次,以后若再犯我可要和你翻脸了!” 柳如浪喜得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以后保证不敢了。”他回身背起萧峰迈开大步往他停在岸边的船奔去,一边叫道:“林妹妹我先将萧大哥放在船上回来再扶你上船。” 林烟碧脚上剧痛确实走不了路只得等柳如浪回来相扶,只见他负着萧峰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扶着林烟碧慢慢走上船。 船夫认得方向将船朝来路划去,林烟碧问柳如浪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小岛上?” 柳如浪道:“我昨夜等风浪过后就驾船出来寻你们,今天早上经过这小岛见岸边停着一条撞破了的小船,我不知道你们是掉进海里了还是上了这个小岛,就抱着一丝希望上岛寻你们,总算上天有眼你们真的在岛上。” 两人一路说着话没过半个时辰已回到柳如浪的住所,嫣儿与蓝祺她们一见林烟碧都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甚是亲热。她们也已经看出来林烟碧的心不在柳如浪的身上而在萧峰的身上,所以对她更无妒意直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 当下柳如浪将萧峰背回他原来住的屋里,林烟碧也由嫣儿与蓝祺扶回她的住处。一时丫环们端上饭来,林烟碧吃了沐浴更衣后,她记挂着萧峰又让嫣儿和蓝祺将她扶到萧峰屋里来。 第98章 情义两难全 林烟碧和嫣儿、蓝祺到萧峰屋里的时候萧峰还没醒来。林烟碧在桌子旁坐下笑道:“谢谢两位姐姐相扶,我就坐在这儿等萧大哥醒来,柳大哥的师父说他傍晚就能醒了。” 蓝祺也在桌子旁坐下道:“横竖我也没事就陪着你说说话。” “我也陪林妹妹说说话。”嫣儿也坐了下来笑着道:“我倒有件事一直想问问林妹妹。” 林烟碧道:“什么事?嫣儿姐姐尽管问就是了。” 嫣儿道:“我问的这件事若有唐突的地方林妹妹可千万别恼。” 林烟碧微笑道:“说了半日究竟是什么事?我答应你不生气就是。” “好我可就问了。”嫣儿顿了顿道:“你究竟喜欢萧大哥呢?还是喜欢柳大哥?” 林烟碧蓦地飞红了脸隔了半晌才道:“你们放心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柳大哥。” 蓝祺口直心快道:“可是你和柳大哥自小订了婚约,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 嫣儿接口道:“而且在柳大哥的心里你的位置最重,昨日你对他一番冷淡他伤心欲绝喝得酩酊大醉才会对黄蓉说出萧大哥的所在。” 林烟碧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柳大哥对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唉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蓝祺道:“现在你可以不说,但以后呢?你们一日婚约未取消,你终究还是要嫁给他的。” 嫣儿忙摆摆手道:“算了!我们还是不说了,让萧大哥听见可就不好了。” “听见什么就不好了?”一人笑着推门进来却是柳如浪。 嫣儿站起身来笑道:“我们姑娘家说话,谁让你在外面偷听了?” 柳如浪笑道:“天地良心,我可真是没偷听,一推门进来就听到你们说什么听见就不好了,所以才随口问问。” 忽听得床上一声轻响,林烟碧顾不得脚痛跨了两步走到床前,只见萧峰缓缓睁开眼睛。他又看见了林烟碧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那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一颤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萧峰心里一颤甚是心疼他看着她道:“别哭我死了也好,免得你为难。”他又看看柳如浪伸手拉起他的手道:“柳兄弟你往后可要好好待林姑娘你,那风流的脾气就改改吧!别惹她伤心。” 林烟碧心里一凛暗想刚才她与蓝祺、嫣儿说的话,可能已经被萧峰听了去,他以为他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会说出这番突兀的话来。她擦擦眼泪笑道:“萧大哥你身上的毒我们找到解药了,你过几日就会好起来别再胡言乱语了。” 萧峰一愕道:“你不是说我的毒神仙都难救了吗?怎么还能治得好?” 林烟碧道:“你吉人天相总算遇到了贵人,柳大哥的师父刚从天竺回来又正巧有金蛇之毒的解药,所以就顺手把你救了。若不是服了她的解药,你现在也不会醒过来了。” 萧峰呆了呆忽自言自语般道:“我怎么就老死不去?老天硬要把我留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如浪在床头坐下,伸手摸了摸萧峰的额头笑道:“萧大哥你没烧啊!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大哥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小弟在江湖上混可全仰仗大哥了!” 萧峰慢慢坐起身子来执着他的手笑道:“好!以后谁要敢再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必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柳如浪双手抓着萧峰的手满脸愧色道:“我昨日做了对不起大哥之事害得大哥差点儿没命,大哥还如此待我我真是惭愧得紧。” 萧峰一拍他的肩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别老记着过去,那么点儿不足挂齿之事!你为了救我拼了两次命,你师父如今又救了我一次,若真要说惭愧的人应该是我。” 柳如浪笑道:“好咱们兄弟之间就不再计较什么恩怨了,如浪没有兄长从今往后我可否认你作兄长?” 萧峰哈哈大笑道:“能有你这么一个英俊潇洒少年英雄的小弟,萧峰当真求之不得啊!” 柳如浪大喜站起身来拜倒在萧峰床前,口里道:“小弟拜见大哥,今生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萧峰忙伸手下床来相扶道:“好兄弟快起来。”他想起曾和段誉、虚竹结为兄弟,虽然他们已作古百年但二弟、三弟之名还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当下对柳如浪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四弟,从前我曾和另两位好兄弟结义,他们虽然都已经不在人世但辈份还在。” 柳如浪甚是惋惜道:“两位义兄必是人中龙凤可惜如浪无缘相识了。” 萧峰点头道:“他们确是英雄了得,但四弟年纪轻轻武功已达如此境地,他日成就必不在他们之下。”他顿了顿忽然笑道:“今日如此高兴怎能没有酒?四弟快拿酒来咱们痛喝一场!” “好!”柳如浪站起身来就要亲自去拿酒。林烟碧忽然伸出手来拦着他道:“慢着!萧大哥毒性未清内伤未愈万万喝不得酒。” 柳如浪站住脚步朝萧峰笑道:“大哥神医话了我可不敢不听。” 萧峰侧过头来看着林烟碧笑道:“林大姑娘今日高兴破一次例行不行?” “不行!”林烟碧答道顿了顿忽又柔声道:“等几日之后,我确诊你体内之毒已清除,你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我绝不再拦你。” 萧峰目光一收避开她无限柔情的双目道:“好吧!我的伤已经连累了大家这许久,再不尽快好起来真是对不住大家,我就静养几日,希望几日之后可以和四弟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林烟碧笑道:“现在不能喝酒倒是该喝粥了,我已命厨房熬了粥来萧大哥你一天没吃东西起来吃点吧。”说完她像从前一样伸过手去,想让萧峰抓着从床上站起来。萧峰微一沉吟微笑道:“我自己可以起来,谢谢林姑娘。”他手撑着床沿慢慢地站起来。他中毒很深几乎丧命,此时虽然苏醒但全身软手脚无力,他这么一站走到桌子前坐下实是花了很大的力气。 林烟碧缩回手来一时心里难过之极,想起这大半个月来两人朝夕相处患难情真,昨夜更是耳鬓厮磨相拥相依,如今他却一改常态有意疏远不再流露半分情意。想到这里林烟碧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她侧过头去不让众人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日子匆匆流逝眨眼已过了五日。在这五日里林烟碧每次去看萧峰,他都正襟危坐极少言笑。第三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床自如地走动,他就不再呆在自己屋里,常到柳如浪的屋谈地说天。林烟碧知他有意躲着自己,她心里难过也不再去找萧峰,索性搬到了另一个院子去和丹桂作伴。柳如浪也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大不如前,他不明就里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好端端地就生分了。 第六日的时候萧峰感觉自己体内之毒已经完全清除干净,身上和从前一样充满了力量。但他并没有喝酒,他在等林烟碧来给他把脉确定毒性是否已经消除,他倒不是怕喝了酒体内毒性又作,他只是不想让林烟碧因他喝酒而生气。他已经有三天没见到她了,他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心不由己他时常还是会想念她。她和他这大半个月来的经历太难忘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可是她偏偏是他四弟未过门的妻子,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他竟然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对她流露心中的情意,他觉得他从前和林烟碧太过亲热已经对柳如浪不起,现在再不能对不起他了。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萧峰回到自己的屋里,他想林烟碧今天肯定不会来了。她知道他有意疏远她,所以索性也躲得远远的,他心里暗道:“这样也好,等再过两日她再不来把脉,我就走吧!等她和四弟成了婚,我们见面就不那么尴尬了。” 忽然有人在房外轻轻叩了几下门,萧峰站起来将门打开,只见林烟碧站在门外一时四目相对。萧峰忙侧过身子道:“原来是林姑娘请屋里坐吧。” 林烟碧摇摇头道:“不了,我来只是给你把把脉看毒性消除没有,你把手伸出来。”萧峰依言将手伸出去,她如玉般的两只纤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又缓缓缩了回去道:“好了你的毒性已经完全清除,内伤也已痊愈。”她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递给萧峰道:“这是专治金蛇之毒的解药和方子,你以后若再中此毒就吃这些解药。虽有方子,但方中之药均是产自天竺中原极少能找到。” 萧峰摇摇头道:“这些还是你留着吧!你是大夫总有人用得上。” 林烟碧一言不说,拉起他的手将那包东西塞在他手里转身就走。 萧峰看见她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中泪光闪烁,他心里一颤有如被大锤闷击一记般难受。 第99章 外生枝 翌日一早萧峰即向柳如浪告辞说担心阿紫要去打听她的下落,柳如浪甚是不舍执着他的手道:“我本应该陪大哥一起去,只是家师不日就来探我,只好等见了师父后我再去寻大哥,大哥以后有何打算?” 萧峰道:“我在中原还有四件事要办,一是寻阿紫、二是救新月公主,三是帮朋友抵御仇人、四是拜祭我的亡妻,办完这四件事我就回蒙古,想办法辞去这大将军之职。” 柳如浪道:“辞去大将军之职后大哥就来和小弟作伴罢,咱们每日喝酒论武共看潮起潮落不问世事,岂不逍遥自在?” 萧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来看望四弟,只是你大哥我生性粗犷,倒更喜欢到塞外牧羊打猎去。” 柳如浪道:“那也好办,咱们在这里住腻了就一起到塞外牧羊打猎,只要大哥喜欢小弟愿天涯海角追随。” 萧峰忽然想起林烟碧禁不住一阵难过,他握着柳如浪的手道:“四弟你要好好对林姑娘,她是世间难觅的好姑娘,你能娶妻如此当此生无憾!你切不可再如此风流惹她伤心。” 柳如浪听他提起林烟碧,心里也不禁一阵黯然,他叹了口气道:“大哥难道不知她心里喜欢的人并不是我么?” 萧峰仰起头来道:“那你告诉我,你最爱的人是不是她?” 柳如浪细长叹一声道:“我最爱的人当然是她,这里种满了桂花树就因为她喜欢桂花,我想着以后我们成亲后就住在这里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可是……唉!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此时忽见林烟碧从外面走进来,她见萧峰也在房里只朝他微微地点点头,然后对柳如浪道:“柳大哥我今日就要回去了,特来向你们辞行。” 柳如浪失声道:“你也要走?” 林烟碧道:“是!我出来日久,也该回去了。” 柳如浪微一沉吟笑道:“大哥也要走,你们俩正好在路上作个伴,我也放心些。” 林烟碧沉默不作声,她见萧峰总是躲着她当下甚觉没意思,萧峰之毒已清也没什么挂念了。所以今日就来向柳如浪辞行,没想到萧峰也要走竟碰到一块了。 萧峰急着走原本是为了躲开林烟碧,此时却见她垂下头去知道她心里难过。不禁心里一软道:“我要到大胜关去打听阿紫和新月公主的消息,正好与林姑娘同路,姑娘要是不嫌弃,咱们在路上倒是有个照应。” 林烟碧侧过头去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也好”,然后向柳如浪轻轻一揖道:“柳大哥我们告辞了。”说完携了丹桂径直往门外走去。 萧峰和柳如浪跟着并肩而出,四人一直走到岸边。萧峰、林烟碧和丹桂上了船林烟碧道:“因天色尚早我就不去打扰嫣儿、蓝祺她们了,你替我向她们道别吧!还有谢谢她们这些日子来的照顾。” “放心我替你转告就是。”柳如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朝萧峰挥着手喊道:“萧大哥我见完师父后就去寻你,咱们在哪里见面?” 萧峰想了想道:“一个半月后你到河南信阳小镜湖找我,我必在那里候你,见了你一面之后我再回蒙古。 船渐渐行远,萧峰看着柳如浪挥着手的影子越来越小。他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真是惊心动魄。他侧脸朝林烟碧看去,只见她立在船头双目凝视着远方浩瀚的海面仿佛在沉思,春风吹着她单薄的绿衣裳秀如云面如白玉直如仙子下凡一般。萧峰在心里暗道:“她和四弟倒是一对璧人,我只不过是一介粗人不懂风雅为何误她。若然跟着我一定会把她闷坏,而且上天把她安排作四弟的妻子,她纵然是阿朱转世,今生我们也是有缘无份。” 忽听得林烟碧幽幽地道:“萧大哥,你还记得那天夜里我们坐着小船出海的情形吗?” 萧峰沉声道:“记得!那时候我以为我们都会死在海里,没想到竟绝处逢生。” 隔了许久林烟碧才轻轻地道:“也许那夜死在海里会是我最好的归宿。”她说完转身入舱头也不回。 萧峰立在船头上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心里实不知是什么滋味。 船靠岸后三人在庆元城里买了三匹马,林烟碧说要回折桂居去让萧峰跟着她到折桂居去取汗血宝马。萧峰知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当即表示同意与林烟碧和丹桂催马朝太湖方向奔去。 一路上萧峰和林烟碧极少说话,丹桂虽然嘴巧但不知两人何以互相冷漠,所以也不敢多嘴。这一路上实是沉闷得很,林烟碧想起来时,虽然萧峰身受重伤但两人心无芥蒂言笑自如,不禁黯然神伤。 这一日来到太湖边,林烟碧又像从前那样吹响玉箫让老洪将萧峰的汗血宝马牵来。 萧峰接过缰绳向林烟碧深深一揖道:“林姑娘萧峰欠你甚多,今生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法偿还,唯有等来世再相报了。”他见林烟碧垂不语又道:“但盼你与四弟成亲后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他说这几句话时虽然甚是心酸,但却是心底的真心话。 林烟碧原本在眼眶里滚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掉过头去泪如雨下。在她掉过头来的一瞬间,萧峰分明看见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他心里一颤,但随即暗叹一声飞身上马,朝林烟碧背过去的身子道:“林姑娘多保重!”说毕打马如飞绝尘而去。林烟碧回过头来泪眼模糊中只见萧峰的身影转眼消失。她的心仿佛在那一瞬间痛得失去了知觉,她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丹桂忙上前扶着她,她伏在丹桂的怀里隔了半晌才哭出声来。 萧峰朝北一阵急奔,等他停下来朝后看时已看不见太湖浩瀚的烟波,四周甚是荒凉老树昏鸦处却不见流水人家,看来他已离城很远。萧峰若有所失一路向北而行,走走停停不时向路人打听阿紫的消息却一无所获。这一日到了扬州城内,此时正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燕子在新抽出的嫩绿的柳条中穿梭。萧峰却无心欣赏这一派春光,连日来打听不到阿紫的一点儿消息实是让他忧心。他找了家临河的酒家坐下要了一大壶酒独自喝起来。忽然一个黑衣女子悄悄走进来坐在萧峰身后,萧峰知道自进扬州城后这黑衣女子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也不以为意直当作没看见一样照旧大碗大碗地喝酒。 那黑衣女子盯着萧峰看了许久,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萧峰跟前作了一揖道:“请问阁下可是萧峰萧大侠?” 萧峰见此女子甚是面生似乎从前并没见过,他点点头道:“正是萧峰姑娘有何贵干?” “终于找到你了!”那黑衣女子面露喜色,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我是碧云宫的人,这是丹桂飞鸽传书过来的信件,让我们在江南一带的门人若看见萧大侠即刻呈上。” 萧峰心里一凛伸手接过信件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字迹甚是潦草几行字映入眼帘:“阿紫在庐山脚下,小姐已独自前往庐山,恐凶多吉少,请萧大侠到庐山相救。”萧峰看完站起身来向那黑衣女子一拱手道:“多谢姑娘传信,萧某有事告辞了。”说完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几步奔出店门,上马朝西南方疾驰而去。 丹桂在信里没有写清楚敌人是何人,而林烟碧只身一人独闯,萧峰心里不禁甚是担心,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他虽然在她面前故作冷漠,但听到她有危险时真是恨不得立时就飞到她身边保护她,他在一路急疾之中不住地想起一个月前林烟碧带着她逃亡的一幕幕情形,他才清楚地明白她已经像阿朱一样深深地植入了他心中,就像那梦境一样阿朱的影子常常和她重叠分不清谁是谁,她们几乎已合二为一了。前世他欠她太多,没想到今生还是他欠她太多。他此刻只想拼了性命去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萧峰星夜赶路但盼在林烟碧之前赶到庐山。也亏了那汗血宝马是天下第一的宝马,自入中原以来几乎就没停过,一直被主人拼命催着赶路。当日忽心烈赠与萧峰两匹汗血宝马,当真没想到用途会如此之大。 这一日已赶到江州庐山已遥遥在望,当日林烟碧赶着马车往折桂居而来时亦曾经过江州,此时萧峰重回故地真是感慨万分。他想在庐山也许又是一场恶战,当下走进一家酒家要了几斤酒一口气喝完上马直奔庐山。 第100章 锦绣谷中 萧峰骑着汗血宝马驰到庐山脚下,只见雾绕青峰雄奇险秀山上冰雪尚未融尽,桃花已露出点点嫣红。萧峰无心欣赏这被白居易誉为“匡庐奇秀甲天下山”的美景,绕着山脚一路细细寻来,只盼可以在山脚下寻得林烟碧或阿紫的消息。谁知寻了大半日,几乎绕着庐山脚下走了一圈,却没现任何端倪。萧峰暗想:“丹桂在信上说阿紫在庐山脚下,莫非此时又转移了?按日子算来烟碧应该已到了庐山,为何也不见她踪迹?”他打马慢慢而行。忽听得前面有人小声说道:“那姑娘美若天仙一般,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又听得另一个人应道:“听说她已经被引到锦绣谷中,现在不知是不是已中了何老大的陷阱?”先前那个人道:“我刚才刚看见她往锦绣谷中去,应该还没到锦绣谷了。”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得“咕咚”一声与他说话的那人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他还没回过神来身子一轻已被人从后面提起。只听得一个声音喝道:“锦绣谷在哪里?快带我去!” 那人吓得舌头直打结“好……好汉饶……饶命!” 萧峰沉声喝道:“你好好地带我去,我绝不为难你,锦绣谷该往哪条路走?” 那人往左一指哆嗦着道:“左……左……” 萧峰未等他说完提着他就往左边疾奔而去,他刚才听那两人对话,心想他们所说的那个姑娘极有可能就是林烟碧。她现在正被引向一个早已设好的陷阱,萧峰心急如焚生怕她已中了陷阱,不知道此时还有性命在否,想到这里他不禁心里怦怦乱跳,他不敢再想下去,提着那人脚下如飞。那人被他从后提着根本看不见他的脸,见身子像飞一样往前掠去,直吓得心胆俱裂。心想身后提着自己的定不是人,只有鬼才能脚不颠地地在空中奔跑。[]萧峰碰到开岔路再问他该往哪里走时,他已吓得出不了声,只抖着手往左或往右一指。 萧峰提着那人奔了一会儿,穿过一个石洞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山谷呈现面前谷中石林挺秀万壑回萦,其间鲜花盛开姹紫嫣红。萧峰跃入谷中其时已是黄昏风吹过处悄无人声。萧峰低声问那人道:“你说的陷阱在哪里?怎么不见那姑娘的踪影?” 那人吓得牙齿咯咯直响颤声道:“我……我不……不知道。” 萧峰见他害怕之极料他也不敢说谎,当下掷下他道:“去吧!” 那人身子倒在地上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从面前掠过一下子隐没在石林中。他更是吓得呆了认定那确是鬼魂无疑,凡人哪会一晃就不见了? 萧峰在石林里两个起落已到了谷的中间,忽见远处人影一闪一个苗条的身影隐没在石林里。萧峰大喜,认得那身影正是林烟碧。他正待奔过去,忽见林烟碧藏身的四周猛地现出一圈手握弓箭的人来将林烟碧围在中间。萧峰暗忖要冲进这包围圈里救出林烟碧倒不是什么难事,当下他悄悄靠近包围圈想看看敌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只见林烟碧举目看看四周的弓箭手,冷笑一声道:“我一个弱女子也犯得着阁下如此兴师动众吗?” “我倒希望姑娘是个弱女子,可惜姑娘不是。”一个声音从石林深处传来,一个身穿淡黄色锦袍之人从远处掠来停在林烟碧面前,只见他四十岁左右年纪相貌清雅手拿折扇。 林烟碧冷冷地道:“你是何人?阿紫是不是在你手里?” 那黄袍人目光在她脸上一扫点头道:“不错!果然名不虚传,起死回生绿衣仙子果然是人间绝色我见犹怜,可惜却爱上了一个粗鲁的契丹莽夫!” 林烟碧冷哼一声道:“我爱谁与你何干!你们这些人给他挽鞋都不配!” 那黄袍人阴恻恻一笑道:“是吗?我倒真想看看那萧峰有多大能耐,竟让你为了他不惜与丐帮甚至天下人作对。” 林烟碧喝道:“废话少说阿紫究竟是不是在你手里?” 此时又掠来三条人影分站在黄袍人的身后,其中一个高瘦之人双目翻白显时一个瞎子。萧峰认得那三人正是一个月前在去襄阳的路上拦住他和林烟碧的三个山贼,那高瘦的汉子双眼正是那时被林烟碧所伤。只听得他大声叫道:“那丫头在哪里?我要将她碎撕万段,方可解我心头之恨!”那壮实的汉子被其余两人称为大哥的瞪着林烟碧恨声道:“二弟不用着急,自有老大为我们作主,谅她也跑不掉!”他那日被林烟碧用力一踩踩断几根肋骨养了一个月还没养好,胸口依旧时时作疼。他此时也恨不得将林烟碧碎撕万段。只有那个用铁扇的书生老三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眼睛直直地看着林烟碧。 林烟碧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们!那日我真该杀了你们以绝后患!”她双目看着黄袍人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阿紫是不是在你手里?” 那黄袍道:“阿紫是谁?我确是抓到一个穿紫衣的姑娘,却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阿紫。” 林烟碧道:“你把她带出来我看看便知。” 那黄袍人竟挥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人带上来,他一面对林烟碧道:“好我就带上来让你看看。” 林烟碧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将人带上来,连伏在一旁的萧峰都感奇怪。这黄袍人一脸奸狡相,竟会如此痛快地将阿紫带上来,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几个随从推搡着将一个紫衣女子从一个洞里押出来,只听得那女子大声道:“滚开!我自己会走!”萧峰一听又惊又喜那声音正是阿紫的声音。心想:碧云宫的眼线倒是厉害,连阿紫被藏在这里都知道。但林烟碧为什么要孤身一人独闯?以她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将附近碧云宫的门人召集在一起来一起上庐山。萧峰想到这里不禁心里一凛“莫非……莫非她……” 此时忽听得林烟碧道:“你是阿紫姑娘吗?那日你在大胜关的客栈不见了,你姐夫很焦急我们找了那久都没有你的消息。” 阿紫颤声道:“我姐夫?我姐夫他在哪里?他没事吧?” 那黄袍人冷笑着道:“你姐夫早死了,本来他威震草原,又是蒙古的大将军倒是可以用你来换他的武功秘籍和一批金银珠宝,谁知他竟那么短命!” “你胡说!”阿紫愣了一下大声骂道:“你这个烂嘴断舌的短命鬼,竟敢咒我姐夫!”她一面说着眼泪却一面滚滚而下。她知道这伙人没必要骗她。她忽然想起林烟碧,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她,颤声道:“你告诉我我姐夫他……他还活着吗?”她认得林烟碧就是那日在天山脚下的绿衣少女,而且她也隐约听出林烟碧的声音正是杏花谷中的那林姑娘的声音,又听其提到大胜关的客栈,她想林烟碧应该知道萧峰的去向。 林烟碧心里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暗道:“黄蓉以为萧大哥在小岛上已身亡消息,大概已传遍整个江湖,我若说出他还在人世必然又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而且听这伙人的意思本想用阿紫来要挟萧大哥,此时他们以为萧大哥已死,所以认为阿紫已无利用价值,这样对救阿紫反而有利。”心念于此她侧过头去不看阿紫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阿紫不住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你骗我!我姐夫不会死不会死的!” 萧峰看见她脸上泪水横流声嘶力竭地喊着,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感动。此时他才深深地体会到阿紫对他的依恋。他亦明白林烟碧对阿紫说谎的原因,他知道林烟碧这样说是为了让他在中原不再处处被人为难。 林烟碧对那黄袍人道:“萧峰已死你留着她何用?不如放了她罢。” 那黄袍人一把拉过阿紫,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阿紫的脖子上,道:“我们花了不少力气才抓到她,怎能如此轻易就放了她?” 林烟碧见刀架在阿紫的脖子上,那黄袍人狡猾得很,整个身子躲在阿紫身后,想暗器都不行,她不禁秀眉微蹙道:“那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那黄袍人道:“你要救她就将你们碧云宫的逍遥掌心法与招式写下来,我练成后即可放人!” 林烟碧不言语沉默了半晌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得先放人!” 那黄袍人冷笑道:“你道我是三岁小孩?我们可不敢强留林大小姐。” 林烟碧淡淡地道:“你放了她我留下,我碧云宫的人说一是一绝不食言。” 那黄袍人脸现犹豫之色,林烟碧妙目一横,冷冷地道:“你若不相信也由你,这就动手吧。”她顿了顿道:“你道若碧云宫的人知道我死在你们的手里,会不会放过你们?” 第101章 叛师之人 那黄袍人眼睛一转道:“谅你也跑不掉,好!我们这就放人。”他右手一捏阿紫的下巴,左手一扬将一小瓶东西倒进阿紫嘴里。他这两下出手极快又出人意料,萧峰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只听得林烟碧冷冷地道:“你给她吃毒药来要挟我么?” 那黄袍人哈哈一笑,将阿紫推到林烟碧,跟前道:“不敢,只要林大小姐给我写出逍遥掌法,我验明没有错误,一个月之后定当将解药奉上。” 林烟碧看看面前的阿紫道:“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她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她抬起头看着夜幕下的天空,一滴眼泪从她白玉般的脸上滑落,只听得她轻轻地道:“以后你见了他,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就当我已经死了……”她的声音有些咽哽,没再说下去。 萧峰心里猛地一恸,已明白林烟碧舍身救阿紫,原来她是死意已决!听她那几句凄苦的话,显是伤心到了绝顶。萧峰心里酸痛无比,他猛地一跃而出悄然落在林烟碧身后,柔声道:“你何苦如此?” 林烟碧身子猛地一颤,随即转过身来,见萧峰赫然站在眼前!她张大了嘴巴话未出口,眼泪却滚滚而下。忽然人影一晃,萧峰只觉一个温软的身子扑入怀里,两只拳头在自己胸前捶了几下,只听得她哭道:“姐夫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把阿紫一个人扔下?” 萧峰伸手抚着阿紫的头,低下头来见她脸色很是憔悴,和当初万里北上寻他之时一样。不禁心里又是一酸道:“这些日子来让你受苦了。” 阿紫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咽哽着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原也不想活了。” “小心!”萧峰忽然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左手一伸右掌随即击出,只见前面人影一闪,那黄袍人向后跃开一丈多远,但依然被萧峰的掌风擦中捂着胸口,一时喘不过气来脸胀得通红。萧峰向后一跃,左手揽着林烟碧的纤腰,轻飘飘地落回阿紫身旁。原来适才那黄袍人见萧峰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林烟碧转过身去默默垂泪,阿紫更是扑到他怀里叫着姐夫大哭出声。黄袍人心念极快,知道他一定是萧峰,江湖上传闻他已死看来却是假的。他想先下手为强,趁三人不备将林烟碧擒到手,即使要挟不到高深的武功,总可以以她为挟全身而退。当下手中折扇一收,朝林烟碧后背点去。他的手法甚是奇特毒辣,林烟碧正在恍惚之间全无防范,幸亏萧峰眼疾手快一招将那黄袍人击退。 萧峰将林烟碧轻轻放开,他瞧那黄袍人的招式有些眼熟。忽然心里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喝道:“你是金轮法王的弟子?” 那黄袍人脸色微变不过稍纵即逝,萧峰那一招意在救林烟碧击出去的一掌力道并不是很大,那黄袍人身法灵活反应甚快,虽被掌风擦中但受伤甚轻。此时他惊魂稍定大声道:“不错家师正是金轮法王,你与家师同为忽必烈王爷效命,想来咱们倒是自己人。” 原来此人就是当年在终南山上,临危弃师而逃的霍都,这十年以来他不敢回蒙古见师父和师兄,一直躲在丐帮之中,暗地里又结交一些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物。他们自成一派,因在这些人里以霍都的武功最高,所以被推为老大。他们平时散在各处以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为生,而霍都就躲在丐帮,遇到大买卖需要人手时才通知大家在某个地方聚集。这次抓了阿紫本想用以要挟萧峰,即使不能拿到他的武功秘笈。以他蒙古东辽大将军的身份总能敲他一笔金银珠宝,拿到钱以后大伙儿作鸟兽散。萧峰在中原势单力薄,料想也查不到他霍都头上。但萧峰威震草原自入中原以来无人能将他拦下,当不是等闲之辈。当下霍都才召集了四处的党羽聚集庐山,不想前几日却听得丐帮传闻萧峰已死的消息,霍都正在将信将疑之际,忽然现林烟碧追踪到了庐山。那三个寨主认得她是那夜护着萧峰的姑娘,其时碧云宫的弟子护着蒙古靼子千里逃亡的事已传遍江湖。霍都心想反正不知萧峰死活,不如以阿紫为挟,留下林烟碧迫她写出逍遥掌法,自己学了碧云宫的绝技趁现在丐帮无能人,混个帮主当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即使萧峰未死,以林烟碧和他的生死之交当比阿紫更有要挟力度。所以才会出现刚才那一幕。此时他见萧峰已识破他身份,再瞒也瞒不住。而且以萧峰的身手蒙古几万大军他都敢闯,这一百多号人根本拦他不住,再加上一个连败三个寨主的林烟碧,自己这一方无论如何都敌他们不过。当下来了个顺水推舟承认是金轮法王的弟子,只盼萧峰能念点情面手下留情,不至于全军覆没。 萧峰冷笑一声道:“我在蒙古之时曾听闻国师有一个背叛师门的徒弟,想来就是你吧?” 霍都一愣没想到萧峰的消息如此灵通,他脸上红也不红道:“是又怎么样?你道他是好人吗?也不过是一个追逐名利的家伙!”他看着阿紫忽然阴阴一笑道:“萧大将军令妹中了我的藏红凌草之毒,一个月后若无解药会全身腐烂而死。萧大将军与我无怨无仇我们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你别和我师父说曾见过,一个月内我定当将解药奉上。” 萧峰尚未答言忽听得林烟碧淡淡地道:“若说别的毒呢!我或许没有法子但这藏红凌草之毒,我恰巧倒是会解的,就不用劳烦阁下了。” 霍都脸上变色,知道今日凶多吉少他猛地一声大喝:“放箭!”四周的弓箭手百箭齐一齐朝萧峰三人射去。霍都头也不回独自朝谷外奔去。 萧峰双袖一收将迎面射过来的箭尽悉收下,然后袖子一挥收下的箭猛地朝那些放箭的喽啰反射回去,萧峰的力道何等惊人,那些喽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中箭。只听得一片惨叫之声石林中倒下一片人去。在萧峰的身后林烟碧以玉箫挡下从另一面射过来的箭,两人将阿紫夹在中间,阿紫手无寸铁又中了毒却倒也没被箭射中。萧峰击倒一片人之后又转到林烟碧这一边,依法炮制大袖一挥另一面的喽啰又倒下一片。剩下的人见萧峰仿佛会使法术一般,哪里还敢放箭抱头鼠窜而逃。那三个寨主见情形不妙,也赶紧扶着那高瘦的老二朝谷外奔去。林烟碧一眼见霍都和那三个寨主转身逃窜忙叫道:“萧大哥别让他们逃了!”她手上抓了一把银针朝那尚未逃远的三个寨主射去。萧峰本不想杀他们所以见他们逃走也不加阻拦,忽听林烟碧说不要让他们逃走。当下不假思索,身子一晃飞身朝已逃远的霍都扑去。眨眼之间已到了霍都身后,萧峰左手探出直朝霍都颈后捏去,霍都听得身后有劲风掠来心里大惊忙将身子一侧,谁知那手掌骤然捏到根本不容他作任何躲避,霍都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提了起来。 萧峰提着霍都大步往回走,只见那三寨主张开铁扇挡在二位兄长之前将林烟碧射过来的银针击落。他的两位兄长都有伤在身,躲避不灵也逃得不快全仗他一人独力周旋。此时他以铁扇挡下林烟碧射的银针,他一心护着两位兄长不想腿上一痛已中了一枚银针。萧峰刚好回过身来到三人面前,顺手一挥一带已将那大寨主和二寨主一齐揽在手臂里,两人一下子被萧峰点中穴道全身瘫软动弹不得。萧峰左手提着霍都,右手揽着两个寨主如大鹏般掠回林烟碧身旁,他并不对那三寨主出手,他知道此人极重义气断不会弃兄而逃。果然萧峰将三人扔在地下后那老三已执扇追来。他腿上中毒行动已有些蹒跚,他咬牙奔到萧峰跟前大声道:“放了我的两个哥哥!若然不是,我虽然明知不敌于你也要和你死拼到底!” “你倒重义气得很。”萧峰微微一笑向林烟碧伸出手来,林烟碧会意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递给萧峰,萧峰朝那三寨主道:“接着!这是解药,碧云宫的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手上一扬将解药抛给那三寨主。那三寨主接了也不客气塞到嘴里咽了下去。然后道:“你虽然给我解药,但我两位哥哥还在你手里,我还是要和你拼到底。” 萧峰道:“好!就冲你对兄长的这份义气,我这次就饶你两位兄长不死。但最终他们能不能活命,还得问这位林大小姐饶不饶他们。”他转头看着林烟碧笑道:“林大小姐你要我将他们留下有何用处么?” 林烟碧先前被萧峰轻揽纤腰,她伏在他怀里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强压着的对他的情愫,却不可遏制地喷出来。此时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说话,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两人心无芥蒂的光景。当下不禁将连日来的忧伤抛诸脑后,轻轻笑道:“既然萧大将军说放了他们,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有一件事倒要他们答应了才能放。” 第102章 重提旧约 那三寨主道:“究竟是什么事?请姑娘明。示若能答应的,我自会劝我两位兄长答应。” 霍都忽然颤声道:“你……你若要我们把舌头割下来,我不如……不如……”他本想说不如死了算了。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想想丢了舌头终究还是比丢了命好。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你倒聪明得紧,但聪明的人心思太多,总有些靠不住。我本不想割你们的舌头,现在经你一说倒有些担心了。”她眼睛一转指着霍都道:“这样吧,其余的人就不用割舌头了,就割你一个的好了。” 霍都坐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他双腿穴道被封。但双手尚可活动,当下连忙举起手来颤声道:“我霍都对天誓,无论何时何地绝不敢将萧大侠还活在世上这件事泄露出去。若有违此言,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生。” 萧峰此时才明白,林烟碧原来是怕这些人将他尚活在世上的消息泄露出去。当下笑着摇摇头,对林烟碧道:“我只要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中人很快就会知道,他们不说也没用。” 林烟碧道:“未必,起码现在你北上之路的路上还没有人知道。只要你不声张,没有人会想到你还活着。刚才那些喽啰站得远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所以现在江湖上知道你还活着的只有他们四个。”她纤手一扬两颗药丸飞到那大寨主和二寨主的面前道:“你们两人服了这两颗药丸我就放你们走。” 那大寨主捡起那红色的药丸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烟碧淡淡地道:“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种毒药叫月月疼,吃了它每个月都要有解药,若有一个月得不到解药就会有如万针钻心般疼,又如有万条虫子在身上爬一般痒……” “我绝对不吃这东西!”还没等林烟碧说完那大寨主忙将手中的药丸扔回地上。[] 林烟碧依然淡淡地道:“不吃也由得你,若吃了呢,只要你们保守萧大哥未死的秘密。每月我可给你们解药。若不吃呢,那也没什么,把命留下也是一样的,死人更让人放心。” 那高瘦的二寨主二话不说,在地上摸索起药丸放到嘴里就吞了下去道:“姑娘我可是吃了,我保证绝不泄露半句萧大侠的事,只盼你能每月给我解药。” 林烟碧点点头问道:“你住在哪里?” 那二寨主道:“就住在上次你经过的那座山上。” 林烟碧道:“好!你以后每月到大胜关的饮马镇君悦茶馆问老板要解药,我会派人将每月的解药交给他。” 那大寨主见林烟碧说得真切倒不像骗他们,心想:只要不说,命还是可以保住的。当下也伸手想去捡起那颗药丸服下,谁知斜地里蓦地伸出一只手来,也要捡那颗药丸。大寨主一愣侧头一看,原来是霍都,他怕被霍都抢了去以后林烟碧没有了药丸,这回不死也要被割舌头了。当下心里一慌,伸手拦着霍都伸过来的手,嘴里道:“这是我的!”哪知霍都根本不理会,依然俯着身子伸长手去抢那药丸。大寨主大怒反手一拳朝他脸上打去,霍都腿上穴道被点无法动弹,当场被打得鼻血直流。 阿紫拍着手咯咯而笑,拾起地上的一柄刀挑起那颗药丸,道:“别争了这颗药丸谁也不给,你们俩都要割掉舌头!”两人一愣见药丸已在她的手里一时面面相觑顿时停了手。 阿紫手腕一翻,用刀背拍了拍霍都的脸道:“你说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本姑娘动手?”她被霍都擒住,霍都慑于萧峰的威名并没有打骂她,只是把她关在山洞里让她觉得十分气闷。此时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她看霍都脸色苍白不由咯咯笑道:“你若是害怕就由本姑娘动手罢,我没别的本事。但割别人的舌头倒是我的绝活,保管你下辈子都讲不出话来。” 霍都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汗水涔涔。心想:没了舌头这一生算是毁了,但若要活命又不得不舍弃舌头,可是真要张开嘴来让这个刁钻毒辣的小姑娘将舌头割去,又说什么都狠不下心来。他忽朝萧峰叫道:“萧大侠你给我一刀吧!死在你的手里总比受这丫头的凌辱好!” 萧峰本不打算杀他,他是金轮法王的弟子,自有他师门的人来清理门户。此时见他说出这种话来。不管真假他总算有勇气说出口,当下道:“阿紫别闹了把刀放下吧。”又转头对林烟碧道:“烟碧放他们走吧,夜已深我们也该下山了。”萧峰已把林烟碧当作和阿紫一样亲的人,随口叫了她的名字自己却浑然不觉。 林烟碧见他改口称自己为烟碧显得亲近了不少,不禁芳心暗喜。摸出两颗药丸来掷在霍都和那大寨主的面前道:“只剩了两颗了再没有了,要吃就快些!” 霍都和那大寨主如获至宝般从地上捡起药丸放在口里吞了下去。阿紫扔下那柄刀道:“都不好玩的,这么快就饶了他们!”她忽然看着直直地站在一旁的三寨主道:“你们怎么忘了他?还有他没服毒药,幸亏我这儿还有一颗!”她手上一扬将先前挑起的药丸扔给那三寨主。 萧峰道:“这位兄台倒不用服了……”他话没说完,三寨主已伸手接了那药丸扔进嘴里吞了下去。只听得他道:“谢谢你的信任,但既然人人都服了,我也不想作例外!”他顿了顿道:“现时大家都服了药,我们可以走了吗?” 萧峰伸手在三人腿上一拂道:“各位请便罢!” 三个从地上慢慢站起来,那三寨主一手扶着一个朝山下奔去。霍都穴道刚解,气血不通又加受了轻伤腿脚甚是不灵便。但所有属下都已作鸟兽散,他唯有一声不吭咬着牙蹒跚地往谷外慢慢走去。 萧峰携了林烟碧和阿紫下山在山下找了一间客栈住下,阿紫与林烟碧同住一房,萧峰住在隔壁。因夜已深,萧峰本打算问问阿紫别后情形,此时也只得作罢。阿紫被关在山洞日久,此时到了客栈倒床便睡。林烟碧却睡不着,虽然萧峰今日温言相对,但两人的心结始终无法解开。她不能违背师命,而萧峰更不会做夺弟之妻的事。如此一来两人终究是注定有缘无份。她本想此时救了阿紫就死在庐山之上,以解连日来的痛苦。但此时见了萧峰,她又舍不得就此死去,但盼多见他一眼也是好的。 林烟碧在床上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披衣走出房门来到门前的院子里。这庐山脚下的客栈建造甚是别致,修竹高挺花木婆裟。林烟碧在竹下的石几旁坐下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只觉夜凉如水万籁俱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儿轻声鸣叫着。林烟碧想起和萧峰从前生死与共的日子,虽然凶险万分,却充满了柔情蜜意。自从他知道她与柳如浪的婚约后,一切就变了模样。她不禁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轻声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身后忽传来一个声音“你……你还没睡吗?” 林烟碧心中一酸,也不回头轻轻地道:“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 她身后之人正是萧峰,他看着她悄立风中,衣衫和秀被夜风轻轻吹拂着,不由又想起阿朱、想起那个梦境,那梦里林烟碧被狂风卷去,如今的情形倒是印证了这梦,伊人虽然近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及。他在隔壁听到林烟碧开门的声音,因担心生意外就起来看看,不想却看见林烟碧独自在月下徘徊。听了她无限忧伤地吟着诗,他不禁顿生感慨出言相询。 萧峰道:“我听见你们的房门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林烟碧依旧背着身子,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萧大哥我若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萧峰心中一阵酸痛,缓缓道:“你不要做傻事,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他想起阿朱临死前让他答应好好活下去,但他最终还是食言自杀。此时他倒过来求前世是阿朱的林烟碧要好好活下去,仿佛一切都在轮回。 林烟碧沉默良久幽幽地道:“人生在世,若是只剩凄苦忧伤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萧峰听了不禁甚是难过道:“你别胡思乱想,你对我的情义我只盼能粉身碎骨相报……” “萧大哥”林烟碧忽转过身来,眼睛在月光下如星星般亮晶晶的“待你回到蒙古想法子辞去大将军之职后,咱们就在塞外牧羊,再也不回中原,再也不理尘世间的恩恩怨怨好么?” 第103章 两女争锋 萧峰一听这话,不由心潮澎湃!想起前世在小镜湖旁,阿朱临死前也曾这般恳求过他,让他放开一切恩怨和她到塞外放牛牧羊。如今她轮回到了今生,虽然一切都不再记得,但依然却没有忘记前生与他的盟约。他虎目含泪真想脱口而出答应了她,但临潢城的几万百姓现在全靠着他才得以安全度日,更让他无法面对的是柳如浪,是他的义弟,他如何能夺弟之妻?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道:“烟碧夜深了回去歇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烟碧见他避而不答,不禁甚是难过。但想想他身处如此境地,要他答应实是为难了他。他是极重情重义的人,宁可死了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义弟之事。她侧转头低低地道:“好吧!我回去睡了。”她垂身回房去心里无限神伤。 翌日,萧峰问起阿紫别后情形,如何被霍都擒住。阿紫道:“那天晚上去了陆家庄之后,我在客栈等到天亮也不见你回来,我想你可能是出事了。就到陆家庄找你,谁知在庄门外碰到一个很丑的丐帮弟子。他身上背着五只布袋,想是五袋长老,他在庄门外见了我,竟不容分说上来就与我打上了,我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擒住。他也不把我往庄里押,径直就往南而来。他在途中摇身一变,变成了昨晚的样子,原来他是假扮成丐帮弟子的。后来我就被关在这庐山上,开始我也不知道他关着我作什么,后来才听他与那三个寨主说要用我来要胁你,不能拿到武功秘笈,也能敲一笔金银财宝。我知道他们的想法后,反倒安了心。我想只要姐夫你来了,他们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她白了一眼林烟碧道:“谁知她一来就说你死了,害得我伤心了半日,直想一头撞死了算了。 林烟碧道:“对不住!当时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萧大哥还活在世上,以免为萧大哥再招来一大堆麻烦。” 萧峰眉头微皱道:“他定然是在哪里见过我和你,才想用你来要胁我。他是金轮法王的弟子,混在丐帮不知有什么阴谋?”自入中原以来,虽然丐帮处处与他为敌,但当现在丐帮有奸细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关切之情。 林烟碧接口道:“你说他是什么金轮法王的叛徒,他定是做了对不起师门之事,躲在丐帮自是为逃避师门的追踪与惩处。” 萧峰一听甚是有理笑道:“一定是这样,还是烟比你聪明。” 阿紫从昨晚开始就发现两人神态亲密,萧峰看着林烟碧的眼神,竟有些像从前看着阿朱的眼神一般。此时见两人笑语盈盈,不禁醋意大发,看着林烟碧的绝世姿容,心里妒火中烧。冷笑着道:“你就是那日在杏花谷中的林姑娘吧?那日杏儿说我是见过你的,她倒没说谎。我们确实在天山脚下见过你,却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你很丑?” 林烟碧是何等聪明之人,见阿紫看着萧峰的眼神,就已明白她对萧峰的爱意。此时见问,不禁微微一笑道:“当时我还不想见你们,也不想你们知道我是谁!谁知冥冥之中,却注定我们还要见面,那日在谷中招呼不周,还请阿紫姑娘别放在心上。” 听着林烟碧温文有礼的话语,阿紫纵有千般恨,她也不好在萧峰面前发作。怕他又要责怪自己耍小孩子脾气,她眼睛一转,打定主意先强忍妒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寻得机会,再拔了这颗让她极不舒服的眼中钉,当下她也笑着道:“林姑娘太客气了,杏儿还好吗?我可一直挂念着她呢。” 林烟碧道:“她很好!谢谢你惦记着她。” 正说着话,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破声,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划破长空之声。林烟碧猛地站起来道:“这是我碧云宫紧急聚集门人的信号,一般有重大事情发生才用这种信号,我得过去看看。” 萧峰站起身来道:“我和你一起去,阿紫你也一块去吧!我不能再让你落了单。” 阿紫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奔出店门。 萧峰骑来的汗血宝马让给林烟碧和阿紫骑,他自己则骑了林烟碧从折桂居骑来的坐骑,三人朝刚才出声响的方向奔去。 林烟碧从折桂居带来的坐骑虽然也是良驹,但如何能与汗血宝马相比?再加林烟碧担心碧云宫出了什么大事,拼命地催马疾奔,跑了半柱香的功夫,萧峰已远远地落在林烟碧和阿紫之后。阿紫坐在林烟碧身后,双手抱着林烟碧的纤腰,看着两旁的树木风驰电掣般朝后退去。她回头望望萧峰,见他落下甚远身影模糊,心想何不趁此机会下手杀了林烟碧,免得日后成为自己的眼中钉。她悄悄地拔出三支毒针,她的毒针在对付丐帮毒蛇阵时已用得差不多了,此时仅剩三支。她手里握着三支毒针,心想林烟碧虽然医术高明,但只要从背后对着她的心脏刺进去,星宿派的毒药立时在心脏发挥毒性,纵然神仙也难救。阿紫昨晚见过林烟碧出手,知道她武功甚高,当下手上不敢带一点儿风声,手握毒针慢慢地朝林烟碧背后心脏之处刺过去。 眼看就要刺中林烟碧,她忽然娇喝一声猛地一勒缰绳向上一跃而起,那马被她一勒之下猛地收住脚步度聚减,阿紫这一下不仅刺了个空,还随着惯性被抛下马来摔在马前的草地上,手里的毒针也不知飞到了哪里,身上被摔得像散了架似的。 林烟碧从空中轻轻落下依然落回马背之上,她提着缰绳道:“哎哟!真是对不住,我刚才见前面有团黑影以为是什么怪物,一慌之下收紧了缰绳不想却把阿紫姑娘给摔下来了。”她身子一晃已从马背上跃下笑道:“没摔着吧?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能起来!”阿紫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心里甚是恼怒知道林烟碧已看透她的心思早有防范,还故意将她抛下马来作弄她一番。 “没事就好,若是摔坏了可是我的罪过了。”林烟碧笑着飞身上马向阿紫伸出手来道:“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马算是我向你赔罪了。” 阿紫也不客气伸手用力一拉她的手,本想将她从马背上拉下来,谁知那只手看似纤弱无比力气却不小,阿紫非但没把林烟碧拉下来。反而被她一把拉上马去。阿紫暗暗心惊,知道自己的武功与林烟碧相差太远,明斗不行暗算此时看来也不行,林烟碧已有防备,唯有等以后再寻机会。只听得林烟碧道:“阿紫姑娘你可要坐稳了,这回再摔下去可别把手摔断了。”阿紫毕竟是星宿派的弟子,极尽能屈能伸之能事,此时她脸也不红伸手搂着林烟碧的腰,道:“好!我就紧紧地搂着林姑娘,断不会再摔下来,若要摔也是咱们一起摔。” 此时萧峰已赶到,见两人停在原地还以为是在等他。当下也不减速依旧朝前急奔,口里叫道:“烟碧还有多远?” 林烟碧策马追上道:“不远了前面就是。”这回她没再跑在前面,而是与萧峰并驾齐驱。 果然又奔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前面豁然出现一座大宅子,花红柳绿间虫鸟唧鸣,那大门紧闭四周不见人影甚是幽静。萧峰心想碧云宫仿佛在四处都有据点,而且处处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清幽之气,倒与林烟碧的气质甚是相符。 林烟碧跳下马来上前叩了叩门,隔了一会儿大门“呀”地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她一见林烟碧忙拜了下去道:“属下参见姑娘!” 林烟碧道:“不必多礼起来吧。”她与萧峰和阿紫走进门去。她四处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问道:“你们放召集信号怎么不见其他人?难道我是第一个到的吗?” 那中年妇人忙垂答道:“是这样的,因前日收到宫主的紧急口令,命属下等找寻姑娘,让姑娘在下月十五前赶到杏花谷。属下听闻姑娘已到了庐山,一时又没找到姑娘怕误了时间,才紧急信号引姑娘前来,其他人早已被告知所以没人赶来。” 林烟碧眉头微蹙道:“今天是十三只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看了一眼萧峰,心想也许这一生只剩下这一个月的时间与他相处了,心里实是不舍。她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又问那中年妇人道:“宫主这么急召我回去所为何事?” 那中年妇人摇摇头道:“属下不知,只是让姑娘一定要在下月十五之前赶到。”说毕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道:“这是丹桂姑娘从江南来的信,请姑娘过目。” 林烟碧接过信来折开,看时只见信上写着几个大字:“新月公主在襄阳。” 第104章 直闯襄阳 林烟碧将信递给萧峰,萧峰看后脸色凝重,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日他星夜兼程赶往大胜关,就是怕新月被押往襄阳,不想后来中了黄蓉请君入瓮之计,新月最终还是身陷襄阳。忽必烈的为人萧峰最清楚,他虽然十分疼爱新月,但绝不会为了她而延误南侵的计划。他收起信霍地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襄阳,新月对我有救命之恩,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再闯一闯!” 林烟碧也站起身来道:“我和你一起去!若能活着出来我正好顺路北上杏花谷,若是咱们死在襄阳城里也就一了百了了!” 萧峰看了她一眼,只觉她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豪情,不禁大声道:“好!要死死在一起!咱们这就起程。”他大步跨出院门林烟碧和阿紫紧随其后。三人飞身上马,依旧是林烟碧和阿紫共乘一骑,林烟碧向那中年妇人挥了挥手拍马与萧峰朝北而去。 这北上之路正是当日林烟碧带着萧峰从北往南逃亡之路,只不过现时是从南往北。当时林烟碧担心萧峰的病情日夜赶路,现在却是萧峰担心新月的安危同样的星夜兼程。萧峰想起自入中原以来,所经历的惊险无数,害得阿紫和林烟碧随着自己四处奔波,不禁心生愧意。他想起从前阿朱跟在他身旁时,也是这般马不停蹄地奔波,没过过一个安稳的日子。难道上天早已注定他一生都要在恩怨情仇中疲于奔命吗?萧峰不禁有些怆然,但人生在世有恩不报枉为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救新月,尽管襄阳对于他来说是天下最难闯的龙潭。 这一日过了汉水到了一个小市镇,三人在路旁的小店停下歇脚。萧峰依然以酒代水接连喝了几大碗白酒,喝得林烟碧直皱眉头道:“你这样喝酒,于身体没有任何益处。” 萧峰哈哈大笑道:“别的都可以商量但喝酒这一件事可是没得商量我喝了将近二十年早惯了。” “就是!林姑娘你也管得太多了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阿紫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一碗酒举起来道:“来姐夫,我陪你喝!” 林烟碧听她出言讥讽,当下也不恼淡淡道:“我只是尽一个作大夫的本职罢了,萧大哥身强体壮喝多了虽无益处,但也无甚大碍。只是阿紫姑娘,你现在身中藏红凌草之毒,虽吃了我配的药但毒性得待一个月之后才能清除干净。若现时喝了这烈酒与体内之毒一冲,后果如何我可不敢担保。” 阿紫将信将疑端着碗一时竟不敢喝下去,萧峰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碗来笑道:“阿紫你别喝了,我替你喝罢。”说毕一饮而尽。 正在此时身后忽传来一阵吆喝声,萧峰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官兵押着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丁往南而去,邻桌上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摇着头小声叹道:“唉!又拉壮丁了,这些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萧峰转过身去向那人拱手道:“兄台请问官府拉这些人是去当兵的么?” 那秀才道:“名义上说当兵,但很多只是拉到临安去给那些达官贵人建造房舍,很多人就这样累死了,侥幸不死的呢!就到军队里去当兵。连年战祸不断,只要和凶狠的蒙古靼子一交手,这些人也就十人难有一人生还了。”他叹了口气道:“所以呀!家里有几个钱的人都想方设法打点官府,但求拉壮丁不要拉到自己家人头上。唉!那些没有钱打点的穷苦人家,就唯有眼白白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送死了。 萧峰听后默默无语,想起从前大宋虽惧契丹,但还不致如此积弱。不想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大宋不仅沦丧了北方辽阔的土地,偏于一隅的朝延还如此腐败,军不成为军,竟由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苦百姓组成,用这样的军队去抵挡蒙古的铁骑不啻于以卵击石。他心里无限感慨寻思道:“为什么天下的战乱争端总是无休无止?难道就像忽必烈所说一样得天下一统才能平息吗?可是这一统却得建立在无数苍生的白骨之上。唉!人与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萧峰想到苦闷处端起碗来再喝,碗里却也已喝空,拎起壶来再倒,壶里也没有了酒。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小二给我拿一坛子酒来!” 林烟碧知他心思,也默然不语。萧峰将那一坛子酒一口气灌进口肚子里,把酒坛子一摔。站起身挥挥手道:“咱们走吧!”林烟碧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三人重新上马继续往北疾驰而去。 不几日已到了襄阳城下,三人不费任何周折就进了城,其时天色已晚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林烟碧问萧峰打算如何救新月公主,萧峰想也不想道:“明日径直去找郭靖与黄蓉,道明来意与个中厉害,他们若肯放人自是最好,若是不肯唯有与他们硬拼了。” 林烟碧秀眉一挑道:“好!明日咱们就直接闯,郭靖郭大侠并不是不讲理之人,但盼他能明白萧大哥你的苦心。” 萧峰虽然知此去凶多吉少,但他亦知林烟碧绝不肯弃他而去。他看了一眼阿紫道:“阿紫……” “姐夫你不要说了。”阿紫尖声打断他的话霍地站起身来道:“你若再要扔下我一人我立时就死在你面前!” 林烟碧执着她的手柔声道:“阿紫妹妹!萧大哥不会扔下你的,明日咱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这一路上阿紫虽然总与她作对,但此刻听了阿紫自肺腑之言,不由深为感动不禁出言安慰。 萧峰仰天一笑大声道:“好!明日咱们一起去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翌日清晨三人出了客栈问明郭靖的住所直奔而去。 那郭靖在襄阳城的住所无人不知甚是好找,不一会儿已来到他住的宅子前,屋门开着却无奴仆看守。恰好此时那武氏兄弟从屋里出来他们不认得萧峰,却认得林烟碧两人长剑一齐出鞘喝道:“姓林的丫头你还有脸来这儿?” 林烟碧淡淡地道:“我平日不做亏心事,为什么来不得?” 武修文冷笑一声道:“不知羞耻的贱人,你护着那姓萧的蒙古靼子逃亡天下,江湖人人共知,这会儿倒来和我装清高……”忽然“当”地一声他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插在屋前的一棵大树之上,只听得一个声音朗声道:“废话少说!快去禀报郭大侠与郭夫人,蒙古东辽将军萧峰特来求见!” 武修文未见萧峰如何出手,就已被他将手中之剑震飞上树。正在愕然间忽闻得他自报家门是蒙古的大将军萧峰,一时两人愕然相顾均想:“师母不是说他死了吗?”但见他身材魁梧神威凛凛竟不容人置疑。武敦儒定了定神对武修文道:“你赶快进去禀报师父师母,我在这儿守着。”武修文应了一声转身跑进屋里。武敦儒横剑拦在门口大声道:“萧峰早已被我师母师公所杀,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来这儿撒野!” 阿紫尖声冷笑道:“哈哈真可笑!我姐夫武功天下无敌,就凭你们那装陷井下毒的下三滥功夫,就能杀得了威震草原的大将军?梦吧你们!” 萧峰摆摆手道:“阿紫不可胡说,天下武功一山还有一山高,无论在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是武功天下无敌。” “一山还有一山高说得好!”一个雄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一个身穿粗布长袍的中年汉子走出门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的美貌妇人正是黄蓉! 萧峰料想那汉子必是郭靖无疑当下长身一揖道:“萧峰拜见郭大侠、郭夫人。”黄蓉虽追踪他千里数次要置他于死地。但在萧峰心里实是敬佩他们夫妇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举,他曾听忽必烈提起,若无郭靖驻守襄阳蒙古大军早就破城而入挥军南下。如此看来南方的百姓二十年来得以免受战祸之苦,全仗他们夫妇两人二十年如一日的坚守襄阳。 “萧大将军别来可好啊?”黄蓉心思反应敏捷。说话也比郭靖快,她目光流转在林烟碧脸上一瞥,似笑非笑地道:“林姑娘还真有本事,萧将军中了金蛇之毒,又受了那样重的伤,你还能把他救活过来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啊。” “在下郭靖萧将军有礼了!”郭靖那夜虽与萧峰交过手,但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此时见他长身立在面前,凛凛之气扑面而来。不禁暗叹道:“好一条好汉!如此气度中原竟无人能及。” 第105章 唇枪舌战 萧峰也打量了一下郭靖,只见他气度沉着虽面相憨厚,但实掩不住他一代大侠的风范。萧峰拱手道:“郭大侠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靖见这个蒙古将军举手投足和江湖上的侠客没什么两样,并不似一般蒙古将领般傲慢。当下也抱拳还礼道:“萧将军也是名不虚传。请进屋里坐。”他忽然伸出手来袖子一拂,将武修文被萧峰震上树上的长剑震了下来,武修文飞身跃起将那长剑接在手里。 萧峰瞧郭靖出掌之势用的正是降龙十八掌最刚猛的力道,和自己刚才出手震飞长剑的手法同出一辙,不禁微微一笑道:“郭大侠好掌法,适才令徒对林姑娘出言不逊,萧某才多有得罪,请郭大侠别要见怪。” 郭靖看了武修文一眼,向萧峰道:“郭靖教徒无方让萧将军见笑了。”他手掌一伸道:“三位请。” “有劳!”萧峰一掀袍角大踏步走进门去。林烟碧和阿紫紧追其后,郭靖和黄蓉互望一眼没想到萧峰竟坦坦然地径直走进屋里,两人都不得不在心里佩服他的胆识与勇气。郭靖心想:“此人光明磊落,不在中原武林任何一名成名大侠之下。当日蓉儿费尽心机设了陷阱来擒拿他,虽说是出于民族大义,但总是不够磊落。他今日来此咱们得堂堂正正地赢他一回,别让他将咱们中原武林小瞧了去。” 众人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郭靖与黄蓉同一心思,均想无论如何今日绝不能再让萧峰出了襄阳。郭靖实在想不明白萧峰为何要自动送上门来,正要出言相询。忽听得黄蓉问道:“萧将军此次前来,是不是为了蒙古新月公主之事?” 萧峰点点头道:“正是!郭夫人不愧为足智多谋的女中豪杰,萧某这一路南来算是领教了。” 黄蓉微微一笑道:“真是惭愧!萧将军从北至南冲破我一层层的关卡,在陆家庄中了金蛇之毒,在庆元小岛毒攻心,常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而萧将军依然安然无恙,黄蓉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边说着话,心里却在盘算用什么法子把他擒住。他武功惊人,自己这一方只有郭靖能与他相匹敌,硬拼的话这襄阳城里几万将士终能将他擒住,但闻得他在草原孤身独闯忽必烈的几万大军,若真拼起来自己这一边定要损兵折将,如何想个法子将他留下而又不伤其他人? 萧峰道:“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救新月公主,她于我有救命之恩,萧峰不敢作忘恩负义之人。” 郭靖和黄蓉听他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一时竟有些愕然!郭靖心想:此人豪爽磊落,为了朋友不惜冒杀身之险,实是少见的重义之人。只听得黄蓉道:“萧将军!我襄阳城里几万大军,你认为单凭你们几个人就能将人救走吗?” 萧峰抱拳道:“萧某不敢狂妄,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郭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为什么会用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你是不是认识洪老帮主?” 萧峰心想这个问题倒不好答直说了,他们不会相信!他尚未答言黄蓉冷笑道:“自是萧大将军神通广大,连我丐帮的绝技都学了去。我想了很久实是想不明白,这两项绝技从来只传丐帮帮主,传到我这一代因我是女流之辈,洪帮主才将降龙十八掌传与我丈夫免得失传。”她顿了顿道:“丐帮历代帮主中没有异族之人,这两项绝技是如何被你们蒙古窥了去的,我实百思不得其解!萧将军今日可否说与黄蓉听听?”听她的语气竟认定萧峰的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是偷学丐帮的。 萧峰心里微怒道:“哦?丐帮历代帮主之中真的没有异族之人吗?” 郭靖看看黄蓉道:“蓉儿我看萧将军虽不是汉人,但也是正气凛然绝不是那些偷鸡摸狗之辈,你不可辱没了他。” 黄蓉眉头微皱并不答言,忽一拍手掌道:“我想起来了,一百多年前丐帮中有个帮主叫乔峰的,大家本以为他是汉人后来才现他是契丹人也姓萧。”她打量着萧峰道:“想来这位萧帮主就是萧将军的祖上吧?” 萧峰仰天大笑,实是佩服黄蓉的思维敏捷,她竟为他找到了一个最合情合理的解释当下道:“郭夫人说的这位乔帮主实是和在下有莫大的关系,至于什么关系,你们可以问杨过兄弟。在这个世上只有他最清楚,也只有他才相信我那些曲折离奇的经历。” 郭靖一听杨过的名字连忙道:“你见过过儿?在哪里见的?我十年没他的消息了他现在过的好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萧峰笑道:“我是在天山脚下见的他,他很好!只是要寻他的妻子未能来拜见郭大侠,他常提起郭大侠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举,让萧峰钦佩不已。” 黄蓉心里却想:“这个杨过怎么和蒙古人搅在一起了?不过这个萧峰倒也不是蒙古人,和丐帮也甚有渊源。而且武功奇高,若不是做了蒙古的东辽将军,我们倒也不想与他为难。” “呵呵总算有过儿的消息了。”郭靖道:“十年以来我托江湖之中的人四处打探,总没他的一点儿音讯,我郭家与杨家三代交好,我连杨家仅剩的血脉都没照顾好实是愧对先人。现在知道他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他听说杨过与萧峰交好,心里不禁对萧峰有了几分亲厚之意。心想:以杨过的为人断不会结交一些邪恶之徒,暗道:“这个萧峰看来确是条重情重义的铁铮铮的汉子,听说他是契丹人倒和齐儿是同一族人。若能晓以大义让他放弃蒙古的高官厚禄,纵然不能为我大宋所用,也不至于成了我大宋的敌人,这样我们也就没必要和他为难了。” 萧峰挂念新月的安危,当下问道:“郭大侠可否告知新月公主现在可安好?” 郭靖道:“你放心她很好,我们只想用她来迫使蒙古大汗推迟南侵的计划,并不打算为难她。只要蒙古大汗答应二十年以内不再南侵,我们立时就放了她。” 萧峰摇摇头道:“二十年不南侵,莫说蒙古大汗,就是最疼爱新月的忽必烈都不会答应。蒙古人逞武好斗骁勇善战,而忽必烈野心勃勃,放眼整个天下他绝不会因一个妹妹而答应推迟南侵。听说郭大侠从小在蒙古长大,他们的脾性郭大侠当有所了解,你有听过蒙古人因受人要挟而屈服的吗?” 郭靖听了他的一番话,想起从前在蒙古之时,铁木真与他的儿女们确是如萧峰所说,他们宁可死了也不会屈服于敌人。只听得萧峰叹了口气又道:“郭大侠用新月作人质,我只怕会适得其反。忽必烈不仅不会推迟南侵,他一怒之下反而会提前领军南下。你若杀了他的妹妹,在襄阳城破之日他必会大开杀戒为他妹妹报仇。” 忽听是黄蓉冷冷地道:“萧将军武功了得,不像三寸之舌更是了得。你为了救新月在此危言耸听,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吗?” 萧峰冷笑一声将手中茶碗一放朗声道:“信与不信悉随尊便!我只是把势形说与你们听,我早已说过,来了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若要动手现在就来罢!” 郭靖沉声道:“蓉儿!萧将军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铁木真的子孙从不受人要挟。当年铁木真大汗久攻西夏的一座城池不下,损兵折将死伤无数,待他想尽办法攻下那座城池后,他下令屠城三日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他看了看黄蓉道:“若此次蒙古大汗不答应咱们的条件,很可能会像萧将军说的那样待襄阳城破之日,蒙古人会屠城为他们的公主报仇。” 黄蓉虽觉郭靖之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但萧峰说这一番话明摆着是为了救新月,若就此信了他,不是上了他的当吗?当下对郭靖道:“靖哥哥你也不想想,萧将军身为蒙古的大将军,哪有帮我们的道理?他说的这一番话全是为了救新月公主,明摆着的圈套我们就这么傻乖乖地往下跳吗?” 郭靖听了也觉黄蓉所言有理,但想想萧峰的话也确是说得实实在在。他一时竟有些茫然问道:“萧将军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们这些?你作为蒙古的将军,不也盼着早日攻破襄阳挥军南下吗?” 萧峰尚未回答,黄蓉又冷笑着道:“萧将军当然是如此盼望的,只不过又想救出新月公主来个缓兵之计罢了!等我们放了新月公主,蒙古的大军说不定立时就到,那时他们没了顾忌攻起城来就更方便了。” 第106章 三场比试 萧峰连连冷笑大声道:“很好!郭夫人既然已认定萧峰是小人,那就当我全没说过。闻得郭大侠武功盖世,萧峰不才今日特来领教!” 郭靖沉吟道:“今日初识萧将军的气度,郭靖是很佩服的。只是你是蒙古的大将军,有些话虽有道理!但我们不得不慎重考虑,蓉儿心直口快,若有得罪的地方,请萧将军多多包涵。”他顿了顿道:“萧将军是契丹人为何要相助于蒙古人?我看萧将军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可否将其中原由说与郭靖听听?” 萧峰听了黄蓉的话,心里本来甚怒。但见郭靖始终沉稳不移,不为其妻所动,对自己以礼相待,所说的怀疑之话也合情合理。当下压住怒气道:“好吧!郭大侠既然以礼相待,萧峰说说也无妨,信不信悉随尊便。萧峰今日不是来摇尾乞怜,更不是来行骗的!”他这话当然是说给黄蓉听的,他顿了顿正色道:“我父母虽是契丹人,但我是在中原长大,养父母是中原人。小时候我亦曾蒙少林僧人教过武功,后来我才回到北方契丹人聚居的地方临潢城。临潢多年以来受蒙古人的欺压,逼得临潢城里的军民奋起反抗与蒙古人打了几十年的仗,因蒙古南边的战事不断,临潢又是一个小城,所以蒙古人并没把临潢放在眼里,只是不停地派些游兵散勇扰城。饶是这样也已搞得城里民不聊生,他们不敢出城打猎,不敢出城放牧。我们契丹族世代以打猎牧羊为生,这样一来城里的百姓已没有了活路。我回到临潢城之时,正逢忽必烈南边战事不紧,他亲自带了几万大军压于临潢城下,说来也是我之过,在这之前我因故受了重伤被新月公主所救,和忽必烈有过几面之缘,后来为了救两名被忽必烈关押的契丹人,我闯牢救人将那两名契丹人带回了临潢。忽必烈大军压境有一半原因是冲我来的。当时我无计可施,唯有一人出城迎敌,想将忽必烈制住逼他下令退兵。不想蒙古军中竟有金轮法王这样的高手,我被他缠住根本分不出身来擒忽必烈,蒙古大军将我团团围住,他们若一涌而上我必死无疑。” “啊!金轮法王!”郭靖低呼一声他听得出了神急道:“后来怎么样?”他可是领教过金轮法王的厉害的,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正在我和金轮法王比拼内力之时,忽必烈竟下令不准旁人向我动手,然后他折箭为誓说:只要我罢斗他保证从此不再与我们为难,永结万世之好。” 黄蓉插言道:“你独闯忽必烈几万大军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他在如此大好形势之下为什么要讲和,他完全可以将临潢城踏成平地!” 萧峰道:“不错!当时我也是这样想,但他已在几万大军的面前起了誓。其时我们又毫无还手之力,他的承诺让临潢城的几万百姓免了杀身之祸,我当时只有感激他、绝不怀疑他,我和金轮法王罢斗后领着忽必烈进城,到了城里他拿出蒙古大汗的手令封我为东辽大将军,其时我才明白忽必烈讲和的条件就是要我做蒙古的大将军。我若不答应,驻在城外的几万蒙古铁骑立时就会攻进来血洗临潢城。” 郭靖听毕点点头道:“萧将军神勇无敌,忽必烈素来爱才,难怪他会在大好势形之下与你讲和,一切都是为了收服你。” 萧峰苦笑一声道:“萧峰只是一介粗人于兵法一窍不通,忽必烈王爷待我虽厚,但我实在厌恶了两国之争,攻城掠地无论哪方输赢死伤的都是那些无辜的将士,受苦的是老百姓,莫说我不会行军打仗,就是会我也不想领兵打仗。” 郭靖抚掌道:“说得好!要是天下人都和萧将军一般宅心仁厚,天下真是太平了。只可惜蒙古人天性好斗,天下任何一片土地他们都想占为己有。” 萧峰叹道:“郭大侠在蒙古长大,对蒙古人的脾性理解深刻。萧某身负几万族人的安危,迫于无奈才答应做这东辽大将军。大宋毕竟是养育萧峰之地,我实是不愿看到襄阳城破生灵涂炭。”他顿了顿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信也罢不信也罢!今日我是来救新月的,你们若要把我也留下,这就动手吧。”他想黄蓉一直要置他于死地,此次送上门来她更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与他单打独斗多半会一拥而上群起攻之。 郭靖眉头紧皱沉吟半晌道:“我相信你,但你终究是蒙古的大将军,他日难保不与我们为敌,而且我们就此放了新月公主,天下英雄都会心有不甘……” “不如这样吧!我们来比试三场,萧大哥若赢了,你们就放了新月公主。”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郭靖与黄蓉看时原来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烟碧,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几颗药丸来继续道:“若你们赢了萧大哥就留下任你们处置,我还将这些解令千金紫花飞烟之毒的药丸奉上,保证将令千金的眼睛治好郭大侠、郭夫人你们可敢打这个赌吗?”她见郭靖相信了萧峰,且对他有惺惺相惜之意。此时正在犹豫之中,连忙趁热打铁提出比试三场的主意。她看着萧峰道:“萧大哥你说可好?” 萧峰哈哈大笑道:“好!输了萧峰但凭郭大侠处置!” 郭靖自与萧峰一席话之后,实是不愿就此杀了他。听得林烟碧要比试三场,赢了萧峰就自愿留下,只要他留下做不成蒙古的将军,那么也没必要杀他了。当下道:“林姑娘这个主意甚好,我们就比试比试点到即止,也不致伤了性命。” 黄蓉微微一笑道:“不知林姑娘所说的比试是指什么?若要比试针祭、试药什么的我们自然是比不过你的。” 林烟碧秀眉一挑道:“咱们江湖中人自然比试拳脚功夫,黄帮主以为如何?” 黄蓉看看阿紫和林烟碧,心想这两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郭靖与萧峰当在伯仲之间,自己这边再加一个朱子柳,定能取胜当下笑道:“好!一言为定!咱们就来比试三场,修文快去内堂请你朱叔叔来这,三场之中得有一场请他出手。”当年英雄大宴斗金轮法王的三场比武中朱子柳也下了场,只是被霍都暗算输了一场。今日再请他出场黄蓉倒是胜券在握,她转头问林烟碧道:“林姑娘不知你方谁来先比第一场?”她心想虽然林烟碧胜得了朱子柳,但只要对方排出出场次序,自己这边再据此遣人上场,当必赢无疑。 林烟碧摇摇头道:“这出场次序不能就此确定,哪方先说了出来哪方就吃亏,我们还是抽签决定吧。”她出这比试三场的主意实是险中求胜之举,对方三人之中两人的武功比己方的两人修为高,只有抽到自己对朱子柳、萧峰对黄蓉、阿紫对郭靖,才能稳操胜券。若是阿紫对黄蓉、萧峰对郭靖,只能寄托于萧峰击败郭靖,也还有一点儿希望。除了这两种,若抽到别的对阵次序,自己这方都必输无疑。但今日深入虎穴敌强己弱,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也得拼一拼。 黄蓉心念极快,虽然抽签决定对阵次序有些悬乎,但暗里一合算自己这边还是胜算较大。林烟碧只是赌一把运气,当下点点头道:“好既然林姑娘说抽签最公平,咱们就来抽签好了。” 此时朱子柳已来到大堂,向萧峰一拱手行礼后,对黄蓉道:“十年前与金轮法王比试的三场我输与了霍都,今日蒙郭夫人看得起,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再给大宋丢脸了。” 郭靖道:“朱师兄!十年前是那霍都暗算于你,并不算输。今日这位萧将军乃光明磊落之人,绝不会再用那些卑鄙的手段,咱们言明是打赌比试点到即止,不可伤了性命。” 黄蓉盯着阿紫冷然道:“萧将军和林姑娘我倒是可以放心!只是这位阿紫姑娘毒针毒粉层出不穷,我芙儿的眼睛至今未好,你的毒粉忒也厉毒,咱们有言有先,不准出下三滥的手段你能做到么?” 阿紫冷笑着道:“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从前对我姐夫装陷井下毒药,趁人之危群起而攻之,你所做的一切就很光明么?”她未等黄蓉答言,又接着道:“当然你可以说是为了什么民族大义,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可是我姐夫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宋的事了?又害了谁了?你的女儿砍了杨大哥的一条手臂,我用毒粉撒她眼睛只是为杨大哥讨个公道罢了。你说若是你的女儿或丈夫被别人砍了一条手臂,你会善罢甘休吗?杨大哥宽宏大量念着旧情不与你们计较,我作朋友的看不过眼,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要你女儿吃点儿苦头,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过错了!就像你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姐夫一样,你会认为你做错了吗?” 第107章 第一场比试 黄蓉素来以机智善变闻名,此时被阿紫不停嘴地一轮噼哩啪啦!虽有些强词夺理,但一时要驳倒她倒是不容易。黄蓉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三位个个都巧舌如簧,黄蓉今日算是见识了,我不想再听你啰嗦。你只要回答我,你能不能做得到不用毒针毒粉之类的暗器?若是做不到咱们也不用比了。” 阿紫尚未答言,忽闻得屋外一声朗笑一条人影从掠进门来“大哥上阵小弟怎能袖手旁观?”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来人白衣飘飘相貌清雅英俊,黄蓉一见此人,心里暗暗叫苦“此人一到形势陡转也!” 那白衣公子向郭靖和黄蓉躬身一揖道:“柳如浪拜见郭大侠郭夫人。” 郭靖起身还礼道:“柳公子有礼。”他见此人一到,黄蓉立时眉头紧锁,不禁甚是疑惑,暗想:此人不过是一介公子哥儿,武功难道比黄蓉还高? 黄蓉道:“柳公子你师父是我表姐,按辈份你该叫我师叔吧?” 柳如浪向黄蓉一揖到地垂道:“是晚辈该死,竟忘了这一层,家师让我向师叔问好。” “哦?”黄蓉微微冷笑道:“我表姐若知道你今日来这儿帮蒙古人,不被你气死才怪!” 柳如浪直起身子来道:“师叔此言差矣!第一我大哥并不是蒙古人,第二我师父虽是女子,但并不是一个小气之人,更不讲究什么种族之分。而且我大哥从没做过对不起大宋之事,所以我师父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被气死。” 黄蓉气得连连点头“好啊!又来了一位能说会道的人物,今日若是比嘴舌我们想不拜下风都不行!” 柳如浪不再答言,奔到萧峰跟前。萧峰早已站起身来,两人执着手甚是亲热。萧峰道:“四弟你怎么来了?”柳如浪道:“大哥别来可好?”两人竟同时问,微一停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林烟碧乍见柳如浪真是大喜过望,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自己这边却陡增胜算,对方的优势已荡然无存,柳如浪在小岛上曾击败过黄蓉,这一次若无闪失再赢黄蓉当是顺理成章之事。当下对黄蓉道:“郭夫人我们这边出的人是萧大哥、柳大哥和我。我将名字写在纸上由你们出场比试的三个人抽签,抽到我们这边谁,就与谁比试你看可公平么?” 饶是黄蓉平日妙计百出,此时在林烟碧合情合理的公平安排下也无计可施,先前自己与郭靖都已答应比试三场定输赢,此时无法再反悔唯有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当下林烟碧将萧峰、柳如浪和自己的名字写在三张纸上,每张纸叠成一模一样的纸团,合在双掌中摇了几下。然后放在郭靖面前的桌子上道:“三位请!” 郭靖率先拿起一个纸团,他展开看了一眼后微笑着将纸反过来,众人看时只见纸上赫然写着“萧峰”两字!人人心里都是一凛,均想:当世两大高手过招必是一场龙争虎斗,谁输谁赢今日就见分晓。 黄蓉展开自己的纸团,只见上面写着“林烟碧”不禁长吁一口气,暗想这回倒是抽了个上签。柳如浪赢朱子柳,自己赢林烟碧,一方各胜一场,郭靖与萧峰在伯仲之间。胜算每方各为一半,对方虽有两人的武功比自己和朱子柳高,但这样的抽签结果萧峰他们却没占到什么便宜。 林烟碧甚是气恼!大好形势竟抽出这样一个下下签来,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法子。 朱子柳从袖子里取出一支毛笔,从大堂跃到院子里向柳如浪拱手为礼道:“朱某自不量力先来向柳公子讨教。”他明知打柳如浪不赢,但也要尽力一搏。 柳如浪跃出大堂右手拔剑虚划一圈将长剑提于身后,左手按于胸前向朱子柳躬身行了一礼道:“朱前辈前!”他的这一招起手式甚是优雅,不同于一中原一般的起手式剑招。 大堂中的众人都走出来站在门旁观战。郭靖低声道:“蓉儿你瞧他那剑招是哪一派的?”黄蓉轻声道:“我瞧有些像碧云宫的武功,但他的师父却是我母亲结义姐姐的女儿,无门无派并不是碧云宫的人。” 郭靖奇道:“他师父真是你表姐?我还道你胡诌八扯,好让他不战而退呢!” 黄蓉横了他一眼道:“当然是真的了!这小子聪明得很武功奇高,要骗他倒是不容易!当日若不是他数番拼命护着萧峰,萧峰早死在江南了。” 柳如浪行了礼后,朱子柳知他武功了得,当下也不客气左掌在身前轻掠右手毛笔径向柳如浪脸上划去,口里喝道:“看招!”柳如浪侧头避开,手腕一翻只见寒光闪过。柳如浪的长剑横削朱子柳的毛笔,两人曾在折桂居中交过手,于对方的招式都已见过。柳如浪出身书香门第的世家,文武兼修。自小即得遇明师,从四五岁起习武学武打下了坚实的武学根基,剑法胜得了黄蓉,当然更在朱子柳之上。朱子柳这一路将一阳指与书法融于一炉的奇特武功,对手若是没有文学根底,即使武功比朱子柳修为高,一时要赢他也不容易。但柳家于书法上的造诣颇深,且世代相传!柳如浪对书法的研究实不在朱子柳之下,当下拆起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的招式来甚是得心应手。朱子柳这一招未使完,柳如浪已知道他下一招的去势。柳如浪心里佩服朱子柳的独特创新立意,要让朱子柳将这一路招式使完,不致输得太难看。他身若轻燕左躲右闪招架的时候,倒比出招时为多。朱子柳倒一时被他弄糊涂了,不知他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黄蓉在旁也看得有些狐疑,轻轻一拉郭靖的衣袖道:“这个柳如浪到底想干什么?他的武功明明高于朱师兄,为什么总是躲避不出招?” 郭靖向来愚钝,黄蓉问他的话他多半答不上来。他一如从前般搔搔头道:“我看他是有意相让斗久一点,不致让朱师兄输得太难看。你想若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上来十几招就将朱师兄击败,日后传了出去朱师兄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他心想若是换了自己在柳如浪的位置,他也会故意相让一下,所以他将心比心认为柳如浪也是如实想的。 黄蓉心里一凛,虽觉这个解释有些出乎意料。但却瞧这阵势除此以外,一时似乎再找不到别的理由。她暗道:“黄蓉啊!黄蓉,你是不是将世人看得太坏了?有些道理连靖哥哥都能想到而你却想不到!” 萧峰当然也看出柳如浪有意相让,只听得阿紫跺着脚急道:“姐夫你这个什么兄弟啊!武功差得要死,连一个老头都打不赢,你看你看只剩了招架之功了!”她看不出柳如浪是有意相让,心里不禁焦急万分。暗想:这一场若赢不下来,林烟碧要胜黄蓉谈何容易?这样一来连输两场,萧峰和郭靖都不用比了。萧峰得任凭郭靖黄蓉处置,所以直急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上去助他一臂之力。 萧峰见她一脸焦急微笑道:“阿紫别急!你柳大哥很快就会赢的。” 阿紫一愣低声道:“什么?我看他很快就输了吧?!” 她话音未落,只见柳如浪虚晃一招,身若矫龙腾空而起长剑在空中一划一团剑花朝朱子柳闪电般刺去。朱子柳只觉一团寒光扑面而来,刺得他有些眼花缭乱分不清剑尖的虚实。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犹豫那剑尖已蓦然刺到他的喉咙,朱子柳毕竟身经百战,当即一边侧头躲避一边挥动手中之笔想将那剑格开,谁知柳如浪未等招式用老,手腕一抖长剑蓦地向下一沉,朱子柳想侧身斜步躲避也然来不及。柳如浪的剑尖顶住了朱子柳的胸前。他的剑只在朱子柳胸前略一停顿,立时向后跃开。抱拳为礼道:“承让了,晚辈多有得罪!前辈莫怪!” 朱子柳一愣,随时拱手还礼道:“柳公子武功了得,朱某佩服得紧,这一场朱某认输了。”他此时已明白柳如浪先前实是有意相让,但这相让之法甚是高明,除了萧峰、郭靖这们的高手外,无人能看出。黄蓉因为先前曾与柳如浪数番恶斗,知道他的剑法超凡脱俗定能赢得了朱子柳,所以才瞧出些端倪。朱子柳虽不喜柳如浪相助于蒙古人,但此时也不由对他心生感激。 柳如浪还剑入鞘退回萧峰身旁,阿紫拍手道:“你总算险中取胜了,刚才你落于下风害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柳如浪打量了她一眼笑道:“让姑娘担心了,你是大哥的小姨阿紫姑娘吧?我叫柳如浪,你以后叫我四哥哥,我叫你阿紫妹妹可好?”他生性风流对女子所说之话顺口而出,总免不了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阿紫正在兴头上,也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之味笑道:“好啊!以后我就叫你四哥哥!就好像我从前叫段誉哥哥一样。” “你们哥哥妹妹完了没有?”黄蓉飘身跃到院子里似笑非笑地道,她看着林烟碧手中握着打狗棒道:“林姑娘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第108章 第二场比试 林烟碧解下腰间的玉箫,双足一点从人群中跃出轻轻地落在黄蓉面前,她的轻功身法和柳如浪的甚是相像,仿若燕子般轻盈。她纤手一反,将玉萧立于身后,手按胸前向,黄蓉微微欠身道:“郭夫人请!”她这个起手式竟也和柳如浪的一模一样! 黄蓉笑道:“林姑娘和柳公子不愧是一对璧人啊!不仅容貌相配,连所学的武功都似乎是同一路数。林姑娘自小在碧云宫长大,可曾见过柳公子的师父么?或者听过她的名字么?” 林烟碧摇摇头道:“没见过也没听过,那日在小岛上我是第一次见到何前辈。郭夫人若有疑问,日后可私下里问问何前辈,毕竟你们是亲戚。” 黄蓉将打狗棒横于胸前,道:“好林姑娘,请出招吧!” 林烟碧左掌轻划,玉萧从背后蓦然翻出朝黄蓉面门点去,口里轻喝道:“晚辈得罪了!”黄蓉使出打狗棒法里的“缠”字诀,竹棒轻轻一挑贴着玉萧将其拔开。那竹棒仿佛粘着玉萧一般,无论玉萧直点、还是横扫,总摆脱不了竹棒的纠缠。打狗棒法乃天下第一等的巧妙武功,又被黄蓉这种聪明绝顶的人运用出来,巧妙之处更显巧妙。不是顶尖的高手若要赢她实是十分困难,柳如浪当日能一举将她打败,除了他本身的武功比黄蓉高之外,还因得了萧峰在旁不住指点。林烟碧自小得碧云宫主的真传,武功自是出类拔萃。但黄蓉的竹棒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总是缠着她的玉箫不放,招式无法施展开来,一上来就处于被动的局面。林烟碧暗自心惊,她在从前几乎没有与黄蓉正儿八经地交过手,自出道以来与她动手之人,一般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此时一上来黄蓉就给她了一个下马威,黄蓉曾见过林烟碧出手,知道她的武功并不与自己相差太远。当下只想战决缠字诀,过后再冷不防来一个劈之诀,定能很快将她击败。 林烟碧的招式施展不开来,心里甚是焦急,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来破解黄蓉的招式,勉力支撑之下已有些险象环生。忽闻得一个细若蚊虫的声音道:“这是打狗棒法的缠字诀借力打力,你左手用掌右手用箫左右间隔着用,将她的注意力分散,她自然缠你不住。”出声之人自是萧峰。当日林烟碧在醉仙阁用密音暗传之法帮萧峰击败李风岚,今日萧峰照葫芦画瓢用来指点于她。林烟碧一听此言,忙左手虚划一掌击了出去,黄蓉没想到她忽然出掌连忙挥棒招架。林烟碧如此掌箫轮流着用,几个回合下来已破了黄蓉打狗棒法的缠字诀。这个破解之法与当日萧峰指点柳如浪的又不同,柳如浪剑法极高,但却不会用掌。他当日胜得了黄蓉,全靠萧峰告诉他打狗棒法的主要变化所在,然后凭着绝顶的凌厉剑招取胜。而林烟碧玉箫上的武功不及柳如浪,纵使知道打狗棒法的变化也无法破解。但她却学过碧云宫的掌法,萧峰亦曾见她用过,所以指点她用此法来破缠字诀。她的玉箫一经脱了竹棒的纠缠,立时横削、斜点,舞成一团绿影,不让黄蓉再有机可乘。 黄蓉见缠字诀失效,当即施展“劈”字诀,这是打狗棒法中最凌厉的招式,却同样地奥妙无比。林烟碧眼见她竹棒平平淡淡地一下打来,到得身前方向部位却陡然大异,这竹棒看似并非杀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被棒端戳中一处,不死也会身受重伤。萧峰不敢怠慢凝神看那竹棒的去向,不住以密音指点林烟碧本来这比武也没有说不让旁人出声指点。萧峰本可光明正大的大声说出来,只是这样一来黄蓉得悉萧峰的用意,而林烟碧终不比柳如浪,只要黄蓉一有防范,林烟碧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林烟碧在萧峰的指点之下,竟与黄蓉勉强打成了平手,只见她身轻如燕招式轻盈灵动,尽显碧云宫武功的要义。碧云宫人向来以轻功绝佳、招式飘逸而凌厉着称于武林。此时林烟碧将其毕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黄蓉一时要击败她倒是不容易。 黄蓉心里暗惊:“这个丫头怎么倒像对我的打狗棒法甚是熟悉?她先前惊慌失措了一阵子,后来仿佛忽然有如神助,将打狗棒法一一拆了去。”她心念一动抬头看看萧峰,只见他凝神观战满脸关切之色。她一下子明白原来是萧峰在出言指点林烟碧,但他这样做并没有违反规定。唯有在心里暗自恼怒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碰到的是对打狗棒法了如指掌的萧峰呢?她不禁深深后悔没有考虑周全,就轻率答应林烟碧的比武要求。她见打狗棒法一时无法将林烟碧击败,当下眼睛一转右手竹棒一挑,左掌轻飘飘地拍出朝林烟碧的肩头按去,她这一掌用的正是她桃花岛的家传绝技“落英神剑掌”心想:“打狗棒法你萧峰识得,难道连落英神剑掌你也识得吗?” 可是她万万料想不到,萧峰乃罕见的天生武学奇材,任何他见过的招式都了然于胸,稍加推敲就能明白其中的奥妙。当日他的前任丐帮帮主汪剑通将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传给他时,他只学了一遍就已将诸般变化记熟。然后他自己再加揣摩推敲,最终这两项绝技被他练得青出于蓝胜于蓝,生平罕逢敌手。那日在小岛之上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只恢复了七八分的功力与黄药师决斗。那一场架是他自入中原以来打得最激烈,也是最痛快的一场。黄药师将落英神剑掌的精义尽数施展了出来,两人斗得天昏地暗。萧峰对当日的落英神剑掌印象十分深刻,此时见黄蓉使将出来,立时一眼认出并且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的招式变化,当下继续用密音传语之法告诉林烟碧。 林烟碧见黄蓉陡然出掌,掌风甚是凌厉变化多端,正自吃了一惊!忽然耳旁又响起萧峰的声音:“这是落英神剑掌,在小岛上你是见黄药师用过的。她的掌法与她父亲相去甚远,不必害怕。她这一掌按向你肩头是虚,小心她右手的竹棒横扫腰间!” 果然见黄蓉左掌缩回,右手反手一棒横扫而来,林烟碧早有防备侧身向后一跃躲开。黄蓉将打狗棒往腰间一插,身形微晃紧跟着欺到林烟碧面前,她左手手掌五指陡然分开,拂向林烟碧右手手肘的“小海穴”,她五指形如兰花姿态曼妙无比,柳如浪心中一动失声叫道:“兰花拂穴手!林妹妹小心!”林烟碧忙翻掌出迎,伸手往她手指上抓去。黄蓉左掌蓦然缩回,右手成掌轻飘飘地朝林烟碧拍去,未等右掌拍到她左手化指为掌,又点向林烟碧颈肩之交的“缺盆穴”。 眼看林烟碧躲得了右掌躲不了左指,忽见她猛地一跃而起,双足在空中朝黄蓉的面门踢去,她这一跃一踢实是出人意料之外,身法优美飘逸展露出她绝顶的轻功。 黄蓉先后用了“打狗棒法“、“落英神剑掌”、“兰花拂穴手”由棒变掌、由掌变指,却依然未能拿下这一场来,这一场若是输了郭靖与萧峰那一场都不用比了,胜负立现!她一生机智多变,但现在是以真本领在比试,林烟碧武功稍逊于她,且临敌经验不足,不比黄蓉身经百战!黄蓉赢她本在情理之中,但现在这个林烟碧有如神助越战越勇,刚开始招式还有青涩之感,现在却如行云流水般应对自如。其实也亏了林烟碧是聪明绝顶之人,萧峰对黄蓉的棒法、掌法、指法,只要稍加指点林烟碧立时就能随机应变,或是用箫或是掌,再加身法灵活无比,黄蓉竟也奈她不何。 黄蓉又惊又急又怒,本来自己的武功明明稍胜于林烟碧,却久战不下。她把心一横身子向后一仰,避过林烟碧踢向面门的一脚,她旋即直起身子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地一掌击向林烟碧的胸口,她想林烟碧年纪轻轻内力肯定不及自己,巧取不成硬拼内力她必输无疑。林烟碧双足刚刚落地猛闻得风中的掌声,她脚步未稳无法躲避,唯有硬接这一掌,当下无暇细想也是“呼”地一掌击出。 忽闻得两人同时沉声喝道:“不可!”两条人影同时从大堂门前掠出,林烟碧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提起拉至身后。同时听得“砰”地一声,两只手掌猛地击在一起,平常武林人物比武对掌,手掌击在一起时所出的声音都是清脆的“啪”一声声响。而这两只手掌击在一起,却是出沉闷的“砰”的一声,仿佛裂金碎石之音,脚下所踩之地也为之一震! 第109章 愿赌服输 林烟碧定睛看时,只见萧峰与郭靖的手掌击在一起!原来两人眼看黄蓉与林烟碧这一掌若是对上,势必要比拼内力难免有一人会受伤。萧峰知道林烟碧的内力必不及黄蓉,情急之下!当即使出一招“飞龙在天”全身跃起,左手将林烟碧拉开,右掌去接黄蓉那一掌,不想郭靖宅心仁厚也是一般的心思,意欲阻止黄蓉与林烟碧对掌,几乎与萧峰同时跃起。待到跟前猛然见萧峰一掌击来,当下不及细想也是一招“飞龙在天”推出,两人双掌相交身子都是一晃。他们心里同时掠过一个念头:“此人果然名不虚传!”两人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双掌一击之下,立时借着对方掌势翻了半个筋斗向后跃开。两人同时跃起几乎同时出掌,同使一招武功招式,同时向后跃开、同时落地,仿佛约定了一般,一气呵成整齐划一。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两人身法之快更是让在场之人大开眼界。 萧峰与郭靖分立两边互相望望,都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萧峰双手抱拳朗声道:“郭大侠掌力深厚世所难敌,萧峰佩服!”他这几句话出自肺腑说得诚挚无比,实不是一般的那客套之话。郭靖忙拱手还礼道:“不敢当!萧将军才真的是名不虚传,让郭靖好生佩服。”他生平不擅言辞,说出来之话全是自内心。两人只是这么击了一掌,但已经知道对方的内力实是深不可测,掌法上的造诣都经过了千锤百炼。若要分出个胜负来,恐怕斗个三日三夜也难见分晓。两人都生了惺惺相惜之意,实是不愿与对方为敌。萧峰心想:“此人憨厚耿直心地善良,若我与他不是处在这种境地,和他切磋武功倒是人生一大乐事。但此时赌已打下,得分出个胜负来。这场架打下来不知得打到什么时候,江春蓝母子与碧云宫之约就快到了,我可不能耽误太久。” 正自想着,忽闻得阿紫叫道:“这第二场算谁赢呢?我看倒是林姑娘在场面上占优些,应该算我们这边胜!” 黄蓉修养再好,此时也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冷笑道:“胜负未分,怎能说你们赢了?”她一提竹棒道:“林姑娘!咱们再来比比看究竟是谁胜!” 郭靖伸手拦着她道:“蓉儿你们也斗了半天了,再斗下去若有个闪失,伤了谁都不好!咱们有言在先点到即止的。我看你们两人武功差不多,就算打成平局罢。” 郭靖既然已经说话,黄蓉也不好再说什么。郭靖平日的小事虽多是听黄蓉的,但在大事上郭靖决定了的事,黄蓉一般也不会反对。这就是他夫妻二十几年来的相处之道,相亲相爱又相敬如宾。黄蓉心想:“靖哥哥适才与萧峰对了一掌,当是有把握赢他,拿下下一场,所以这局打成平手也不致落败。”当下道:“好吧!就算打成平手好了,免得让人说我以大欺小。靖哥哥该你下场了,萧将军打遍草原无敌手,连金轮法王都惧他三分,靖哥哥你要多加小心。”毕竟是当世两大高手过招,一方又是她的丈夫。虽然她认为郭靖有把握赢萧峰,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不想却听得郭靖嗡声道:“这一场不用比了,萧将军于武学上的造诣,我极为佩服。若要分个胜负不知得斗多久,而萧将军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更是让郭靖佩服。” “什么?”黄蓉失声叫道,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知道她的丈夫向来以国为重,在民族大义面前他从不会退让半步,今日怎么不战而退?她大声道:“靖哥哥!萧将军可是忽必烈最倚重之人啊!由他率领的兵卒少说也有几十万,还有那个新月公主,我们莫非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了她吗?” 郭靖叹了口气道:“蓉儿这一场比不比并不重要,我没有把握胜得了萧将军。若是萧将军赢了,我们依然得放人,而且这一场比试下来不知得斗到何时。若是打成平手,我们还是输了一场,同样要放人,无论如何都是和不比的结果是一样的。萧将军虽不是汉人,但毕竟在大宋长大,我相信他不会助蒙古人,来攻打他的养育之邦的。咱们愿赌服输罢!放了新月公主,也许是福不是祸。” 萧峰听了郭靖之言深是感动!向郭靖作了一揖道:“郭大侠言重了,咱们若是斗起来最多也是打成平手。我也没有把握胜得了你,但这一场比试下来,真得花上几天的时间。”他看看黄蓉又道:“若郭夫人执意要比,我们也是抽了签打了赌的,萧峰也愿奉陪到底。” 黄蓉也看看他,暗想:“此人倒确是光明磊落,靖哥哥已经说过不比了,我们这边算是已经认输了。他也不趁机捡个便宜,还自己提出来要比,看来我从前那般对他倒真是有些过份了。只是他一日身为蒙古将军,一日都是我们的敌人,这个立场是不会变的。” 郭靖摇摇头道:“不!不用了,我已经说过比不比的结果是一样的,何必硬要做些伤了和气、又徒劳无功之事呢?你们赢了一场我们已经输了。”他左手一伸道:“诸位请进屋里坐坐,新月公主关押在后花园的小屋里,我现在就去把她放了带来见你们。” 萧峰道:“我和你一道去见新月,我也许久未见她了。”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他实是不愿在大堂里坐着面对黄蓉,而郭靖与他趣味甚是相投,和他相处起来倒要舒服得多。 柳如浪道:“我也跟了大哥去吧!坐在这里也没意思。” 阿紫道:“姐夫与四哥哥都去了,我当然也要跟着去的。” 林烟碧笑道:“我就不去了,我得进内堂里看看郭大小姐的眼睛。”她从怀里摸出一包药丸来,递给黄蓉道:“这就是刚才我说的解飞花紫烟之毒的解药,请郭夫人收下。还烦请带带路,我想去看看令千金的眼睛。为她下下针,这些解药配合着针祭使用疗效更好。” 黄蓉万万没想到已经认了输了,林烟碧还将解药给她,并且要亲自去为郭芙下针疗伤,想起从前自己万里迢迢一路追着萧峰和林烟碧到天涯迢迢,还差点儿将萧峰置于死地。林烟碧当时肯定恨她入骨,但此时她却不计前嫌,依然为郭芙治病。当下黄蓉又惊又喜,伸手接了那包药丸道:“多谢林姑娘,从前我多有得罪!还望林姑娘别见怪。”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只是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郭夫人的神通广大,无论我躲在哪里你总能找到。” 黄蓉知她话里颇有讽刺,她死缠烂打之意味。当下也不以为意笑道:“谁让天下的穷人太多,四处都是沦落的乞丐呢?只要有他们的地方,我就能找着你们。”她牵着林烟碧的手道:“又谁让丐帮与碧云宫世代交好呢?你在各处的住所,我稍加打听就能找到。来我带你到芙儿的房间去,她这段日子服了柳公子师父所配的药,好像好了很多,但眼睛依然看不见。” 林烟碧被她亲热地挽着手,心肠立时软了。将刚才仅剩的一点儿怨恨忘得干干净净道:“何前辈医术很是高明,世上恐怕无人能及!但这紫花飞烟之毒,在江湖上消失了一百多年,没有流传下来的解毒之法。只是前几年,我整理宫里的藏书,无意发现了一本尘封了多年的破旧之书,那里恰好提到紫花飞烟的毒性与解法,我看了你在信上所述之症状,正合了这种毒性,所以我知道她中了紫花飞烟之毒。何前辈所配的解药只能控制毒性,却不能彻底将毒清除。”她略顿了顿笑道:“这些药是我在折桂居时,用新鲜的药材配的。药性正合适,待我下了针,令千金再服药丸当药到病除。” 郭靖与黄蓉大喜郭靖道:“那就有劳林姑娘了,小女生性鲁莽,我又教女无方,纵容得她无法无天,竟将过儿的一条手臂砍了下来……”他说到此处声音低沉,显是十分伤心。他看了一眼阿紫道:“说来,我得谢谢这位姑娘,如此尽心尽力地为过儿报仇。过儿自小孤苦伶仃吃了不少苦头,我与他父亲是结义之交,却未能保护他周全!更让我无地自容的是,致过儿残废的竟是我的女儿……”他再度停顿叹了口气道:“所以这次让芙儿吃点儿苦头也是应该的,纵使她的眼睛治不好,那也是她的报应与人无尤。” 萧峰等人听了郭靖这番深情流露,又大义凛然的话,均想他真不愧是一代大侠,公正严明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偏帮。阿紫拍手道:“郭大侠深明大义,见识果然远在尊夫人之上!” 第110章 新月得救 阿紫一句话赞了郭靖,却贬了黄蓉。本以为黄蓉要反唇相讥,不想她只微微一笑并不出声,在她心里只要别人赞了郭靖,纵使贬了自己,她也不会去计较。 郭靖呵呵一笑道:“三位请随我来,新月公主要是见了你们,必定十分高兴。” “有劳郭大侠带路。”萧峰与郭靖并肩而行,柳如浪和阿紫跟在身后,黄蓉自带林烟碧去为郭芙疗伤。 萧峰跟着郭靖穿过大堂往后花园走来,众人走过鹅卵石铺成的花径,绕过假山石来到一小院门前,郭靖拿出锁匙开了门道:“新月公主就在里面。”众人走进院里,只见翠竹丛生,其间有一间小屋,小屋旁是一个小巧的亭子,亭子周围开满了紫红色的芍药。亭里背对着众人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高挑,春风吹拂着她脑后的秀发,露出脖子雪白的肌肤来。萧峰看那身形便知是新月,只是她此时身穿汉族女子的服装,淡黄色的衣裙显得十分素雅,比她从前所穿的色彩鲜艳的蒙古族服饰,另有一番动人之处。旁边一人看似新月的近身侍婢小雁。 众人走过芍药亭旁,新月忽然道:“郭伯父!我哥哥可有消息捎来了?”她依然背着身子头也不回。郭靖当年与她的父亲拖雷乃八拜之交,被封为金刀附马是她的姑姑华筝公主的意中人。新月自小便听过郭靖的名头。被郭靖关于这后花园以后,郭靖时常到这院子来问新月需要些什么,和她说说话。就像对自己的亲侄女一样,他知道她是无辜的。忽必烈的双手沾满了汉人的鲜血,而她却从未杀过一个人,只是身为铁木真的子孙,被卷进这两国残酷的战争中来。郭靖在与她的交谈中,仿佛看到了她姑姑华筝公主的影子。两人同是贵为公主,却一般的心地善良。她此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响,以为又是郭靖带着家人给她送吃的或用的来了。 郭靖道:“没有!信已经捎去两个月了,却还没有音讯。” 新月叹了口气道:“我早说过,我四哥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大汗也绝不会答应。你若是不放我就杀了我吧!留着我是没有用处的。” 郭靖道:“我从来就没打算杀你。” “郭叔父你还记得我姑姑华筝公主吗?”新月幽幽地道:“她至今未嫁,对你一直无法忘怀。从前我不懂她为什么老要和我,说她与你在一起时的事,现在我终于懂了。” 郭靖想起从前在草原上与华筝一同策马奔驰的情景,叹道:“华筝是我的好妹子,你父是我的好兄弟!不想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却成了仇人。” 新月仿佛没听见一般,轻轻地道:“心里爱着一个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得了……郭叔父我向你打听个人,你可知道有个叫萧峰的么?” 郭靖尚未回答,阿紫立即笑道:“公主你找我姐夫干什么?” 新月猛地转过身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正是她梦牵魂绕的萧大哥吗?她怔怔地盯着他仿入梦中,两行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她颤声叫了一声:“萧大哥!” 萧峰走进亭子里,向新月施了一礼道:“公主让你受苦了。” 新月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破涕为笑道:“不!只要寻着你,受再大的苦也值得……哎呀!”新月忽失声叫起来急道:“萧大哥你快走,这儿是襄阳,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萧峰笑道:“公主放心,郭大侠不会为难我的。” 新月诧异地看着郭靖问道:“是真的吗?郭叔父。” 郭靖微一点头道:“不错我与萧将军打赌三场,若是他赢了我就放你走。若是我赢了萧将军就留下来,结果我们输了一场,所以我来履行我的诺言,现在就放你走。” 新月自从知道大宋要用她来要胁忽必烈后,已抱着必死之心。她知道身为铁木真的子孙,绝不能贪生怕死,更不能受人要胁。适才听得郭靖说:忽必烈还没有回音,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此时忽然见了萧峰,又忽然听得郭靖说不为难萧峰,还放她走!当下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呆呆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向萧峰道:“萧大哥多谢你救了我!从前你说只要我有难,无论你身在何处,也无论我身处龙潭虎穴,你都会赶来救我,今日你已经履行你的诺言了。” 萧峰道:“不!今日能将你救出功劳不在我,而在我的四弟与林姑娘在三场比试中,四弟胜了朱前辈,林姑娘力战郭夫人打了个平手,而我只与郭大侠对了一掌,并没出什么力气。” “你的四弟与林姑娘?”新月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在柳如浪身上,一扫心想他大概就是萧峰的四弟,却不见那林姑娘在哪里。 萧峰将指着身旁的柳如浪道:“这就是我的四弟柳如浪,他在比试中赢了一场才能将你救出。” 新月双手交叉于胸前,向柳如浪行了一个蒙古族的致谢礼,道:“新月感谢柳大哥的救命之恩。” 柳如浪也学着她的样子还了一礼,笑道:“公主不必言谢!当日你救了我大哥,我该当谢谢你。” 新月四处里又看了看道:“那林姑娘在哪里?我也要谢谢她。” 柳如浪道:“她到内堂去给郭大侠的千金治病去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公主不必客气了。” 阿紫在一旁道:“公主!你很想见这位林姑娘吗?恐怕你见了她之后,却不想谢她了。” 新月奇道:“为什么?” 阿紫笑道:“你自己想啊!有些事,难道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新月从小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呵护,心思单纯哪里想得到!阿紫是指萧峰与林烟碧两情相悦,自己看了要伤心。当下笑道:“阿紫你还是那么爱胡说,你答应给我带新鲜玩意儿的,到了中原这么久,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阿紫道:“我和你一样,前段日子也是被人关着,还关在一个山洞里,又黑又脏,十天前才被我姐夫救出来,哪里有空给你买东西!” 柳如浪笑道:“公主喜欢什么东西?我给你买来就是。” 新月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南朝的东西太多了,你给我挑几样既新鲜又好玩的就是了。” 郭靖道:“请诸位到大堂里坐罢,别尽站在这里说话。” 众人跟着郭靖走出院子,新月和小雁站住脚回头望望那院子里的花木与亭台。阿紫道:“怎么?你们舍不得走了?”新月轻轻一笑并不答言,小雁道:“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天天盼着能出来,现在真要走了,又觉得有些留恋。” 郭靖笑道:“我还怕你们住惯了毡房,住不惯汉人的房子呢。” 萧峰笑道:“新月公主府里就有很多汉人的房子,她倒不会不惯。” 郭靖想起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片片毡房相连,牛羊在其间悠闲地吃着草,时而闻得马的嘶鸣声,不禁悠然神往感慨着道:“当年我从蒙古初回中原,住在砖瓦砌成的房子里,总觉浑身难受,直到现在我还是时常怀念在草原上的日子。” 众人一路说着话已到了大堂,郭靖命人准备晚饭。此时林烟碧和黄蓉从内堂里出来,新月一见林烟碧陡觉眼前一亮,暗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我在蒙古被称为第一美人,可是哪里能和她相比?不知她是不是就是那林姑娘?” 只见郭靖站起身来问道:“林姑娘!小女的眼睛到何时才能完全康复?”毕竟是做父亲的,满脸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林烟碧道:“郭大侠放心,我给令爱下针时觉她的眼部经络并没损坏,只是被毒药麻痹了而已,让她每天吃一颗解药,当在一个月之内就能视物。” 郭靖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好了,这次让她吃了几个月的苦头,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希望她以后能改掉些鲁莽骄横的脾气。” 黄蓉笑道:“总算你说了句人话,我还以为她的眼睛瞎了,而你一直为芙儿砍了过儿一条手臂耿耿于怀,这回有人为过儿报了仇,你心里会想:正好扯平瞎了就瞎了吧!” 郭靖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治得好固然高兴,治不好也是她应有的惩罚怨,不得别人。” 新月听得郭靖称林烟碧作林姑娘,知道她就是为救她,而力战黄蓉之人。当下走到林烟碧身前,也行了一个蒙古的感谢礼道:“新月谢过林姑娘的救命之恩。” 林烟碧连忙伸手相扶“你就是救了萧大哥的新月公主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在天山上也有耳闻新月公主乃蒙古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新月执着她的手道:“不!你才是美人呢!你是我见过那么多人里最美的。” 柳如浪笑道:“哈哈!一屋子都是美女,大哥怎么和我一样,认识的都尽是些美女?” 萧峰一拍柳如浪的肩膀,笑道:“四弟为兄怎能和你相比?” 正说着笑,忽见武修文从门外跑进来,向郭靖一揖道:“师父吕大帅请您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第111章 计出襄阳 郭靖眉头一皱道:“吕大帅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我正在这里陪客人,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回他,说我家里来了客人,无法抽身。” 武修文道:“来请师父的是吕大帅的管家,我说师父正在见客,才没让他进来。他说是十万火急之事,请师父立即过去。” 郭靖一听是十万火急之事,心想莫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当下立即站起身来,向萧峰等人拱拱手,道:“萧将军、柳公子你们先用晚饭,我去去就回来。”又转头对黄蓉道:“蓉儿你替我招呼萧将军他们,吃完饭我很快就回来。” 黄蓉沉吟半晌缓缓道:“恐怕吕大帅此时来请你必有原因,一时半会儿你未必脱得了身。” 林烟碧忽然站起来道:“郭大侠、郭夫人,我们打扰了一天也该告辞了,要是被襄阳的守将知道萧大哥和新月公主在此就麻烦了。” 郭靖道:“新月公主在我府里之事,只有我与蓉儿和两个徒儿知道,并且已吩咐任何人不得泄露消息。若是吕大帅知道此事,他必要押新月公主到临安请功,所以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柳如浪道:“新月公主之事吕大帅未必知道,但我大哥独闯贵府府里不少人知道,恐怕这会儿那吕大帅已闻得了风声,忽然请你过府恐怕就是要求证此事。” 黄蓉一直默不出声,她心里早已料到吕文德是为了此事,只是不说破而已。她实是拿不定主意,是让萧峰等人与襄阳城里的官兵上演一场血战而死在襄阳好,还是放虎归山好。此时见林烟碧已察觉出来,想起她刚为郭芙治了眼睛,萧峰又是一身的光明磊落。当下下了决心,朗声道:“诸位要走快走!再耽误恐怕就出不了城了!” 郭靖一听黄蓉如是说,知道事情紧急忙道:“我送诸位出城,谅那守城的官兵也不敢拦我。” 黄蓉一听就急了道:“你快去吕府,免得吕文德起疑心,现在城门快关了,我送他们出城。” 萧峰走上前去,向郭靖长身一揖道:“郭大侠的相知之恩,萧峰没齿难忘!他日必当图报!” 郭靖伸手相扶道:“图报倒不必,只盼他日我们再见时,不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他举步出门道:“吕府的管家还在外面等着我,我与他同去后你们赶紧走。若是出不了城,蓉儿你要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萧将军。” 黄蓉道:“知道了!你快去,我担保他们能出得了城就是。” 郭靖素来知道黄蓉机智善变,当下向众人一抱拳道:“诸位后会有期了!”说毕转身出门径直找那吕府管家去了。 萧峰向黄蓉抱拳道:“郭夫人我们也告辞了,不敢劳夫人大驾,我们自己出城就行了。” 黄蓉笑道:“你是为从前的事记恨我呢?还是怕我再为难你们?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我丈夫要送你们出城,就绝不会食言。” 萧峰道:“不敢!我绝无此意。郭夫人为国为民之心,萧峰素来敬仰,只是不想劳烦夫人而已。既然夫人如此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客气了,一切但凭夫人安排。” 黄蓉道:“好!你们随我来。修文快去将我的小红马牵出来!另外再备两匹快马给新月公主和小雁姑娘骑。”武修文应了声忙跑着张罗去了。 众人跟着她走出庄门黄蓉道:“守城的官兵必定已接到吕文德的密令,严查每一个出入之人。待到城门大伙儿看我的眼色行事。”她目光一扫道:“诸位可信得过我么?” 萧峰仰天一笑道:“为什么信不过?郭夫人好歹也是前任丐帮帮主!据我所知,历代的丐帮帮主从来就没有背信弃义之徒!” 黄蓉微微一笑道:“好!我从前如此待你,你还能这样信我。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们送出城去。”边说着只见武修文牵了小红马出来,萧峰与柳如浪他们的坐骑均绑在屋前的树下。郭府常是江湖人物穿梭往来的地方,门上树下常绑着马匹,那吕府管家想必也不会因此而疑心。 众人分别骑上马,来时是林烟碧与阿紫共乘一骑,此时她们也还是共乘那汗血宝马。一行人朝襄阳城北门奔去,其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城里的人家都大多正在吃晚饭,街上行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贪玩忘返的小孩子在嬉戏街上,不时传来他们的母亲叫唤他们回家吃饭的声音。萧峰想起在新月所住的月牙城里,也曾见过母亲唤儿回家吃饭的一幕,心里不禁甚是感慨,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天下的百姓何尝又不是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都有自己的家园。他们的面貌并无太多不同,他们的心思都是一般的渴望和平安定。只是他们的身份被上苍生硬地分成了汉人、蒙古人与契丹人,仅仅只因这个身份他们不再安分守己,为了蒙古国的强大,铁木真家族铁蹄遍踏四方要一统天下。萧峰骑在马上,心里对战争真是憎恶到了极点,暗想:“人不能和平共处,只因为世上野心之人太多了。唉!为什么他们为了一己争霸的私欲,就能无视天下生灵涂炭!可是!即使忽必烈没有野心,也还有会另外的想争霸天下之人出来。难道真要像忽必烈所说,只有等天下一统战争才会结束吗?可是心怀野心之人,无处不在,压得了他们一时,哪里压得了千秋万代?” 萧峰一路沉思不语,只觉这世上要找一条让百姓永远安居乐业的法子实是没有出路。当下也唯有暗叹一声不再去想。不多时已到了城门边上,只见守城的军官正在指挥众官兵关城门,黄蓉驰近那军官身旁,道:“李将军我有急事要出城,烦请你将城门打开。” 那李将军是认得黄蓉的,当下忙拱手为礼道:“郭夫人请问您有何急事?吕大帅吩咐过从现在起,无论什么人出城都要查问清楚。”他看看黄蓉身后的萧峰一行人,心想:“若是你一个人出城呢!我倒是不必查问了。只是你现时带了这么一伙人,吕大帅又特意吩咐过,即使是你们郭府里的人也要查问,这倒是让人有些疑心了。” 黄蓉脸上一沉道:“难道连我也要查吗?二十年来我夫妇一直驻守襄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今日你们竟这样对我们!” 那李将军忙道:“末将不敢!襄阳城里上上下下,无人不感激郭大侠和郭夫人,只是吕大帅有令,末将不敢不从。” 黄蓉想了想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这件事十分机密,你将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地说与你听。” 那李将军依言将耳朵凑过去,黄蓉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收到江湖同道传来的消息,说蒙古的新月公主和东辽大将军萧峰进了中原,我与郭大侠商议后,决定带几个江湖好手去擒那公主和将军。只要将那这两人擒住,咱们有人质在手,就可以用来让忽必烈答应二十年不南侵襄阳城,也可以过二十年安稳的日子了。” 李将军一听喜道:“我也曾听说那蒙古的萧将军来了中原,只是他的武功太厉害,许多江湖中人想拦他却拦不住,让他一路南下。现在有郭夫人亲自出马,当手到擒来。还有那蒙古的新月公主么?这个我可没听说过,若是将两人一起擒了,来一人换十年的罢战期,想那忽必烈不会不答应的。” 黄蓉摇摇头道:“想是这么想,只是单凭我的武功,无论如何都是擒不到那萧峰的,我丈夫又离不开襄阳,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邀了几位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来助阵,他们的武功都不在我之下,咱们大伙儿联手当可将那萧峰擒住。” 李将军打量了一下萧峰他们,向他们一拱手道:“原来都是江湖闻名的大侠侠女们,李某失敬了。请问诸位尊姓大名,他日再见咱们也好有个称呼。” 萧峰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沉声道:“我叫乔山。”指着柳如浪道:“他叫木如良,其余四位是他的师妹。” 李将军道:“幸会!幸会!能否让在下一开眼界,看看乔爷的神技?” 萧峰知道这姓李的信不过他,要考考他是否真如黄蓉所说般厉害。当下微微冷笑,左掌击出一股劲风擦着那李将军的身侧击向他身后的一株大树,那李将军猛然觉得一阵强劲的掌风从身旁擦过,吓得他赶忙向旁边跳开。只听得身后“啪啦”一声声响,他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只见那大树上一枝手臂般粗的树枝,被萧峰一掌凌空击断,还只剩了些树皮,连着整个树枝耷拉了下来,在空中摇摇晃晃。 那李将军惊魂未定,心想若是这一掌击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有命在?看来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当真罕见。黄蓉邀这伙人去擒蒙古的将军与公主不是作假的。当下拿出一个薄子来道:“郭夫人!请您在此写一下,说明你出城的原因、随从何人,吕大帅查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待。”黄蓉二话不说,接过那薄子写了几行字递回给他,她故作愠怒道:“行了吗!再迟可是要耽误我们的大事了!” 那李将军忙朝门旁的士兵挥挥手道:“打开城门放郭夫人他们出城!” 第112章 推心置腹 城门打开萧峰一行奔出城来,听得身后又传来关门的声音。萧峰问黄蓉道:“郭夫人城门又关上了,你如何再进得城去?” 黄蓉道:“今晚不进城了,我到前面的陆家庄去。探探陆庄主和陆夫人。住上两三天再回襄阳,那时吕文德不见你们的踪影,当不会再严查出入城门之人。” 萧峰笑道:“郭夫人足智多谋,即使守城的李将军再问起夫人为何去而复返,夫人当也有法子应对。” 黄蓉亦笑道:“不错!这点儿小事难不倒我。”黄蓉与萧峰并驾齐驱,她一边催马前行一边道:“萧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于你。” 萧峰道:“郭夫人请讲。” 黄蓉道:“你的祖上将打狗棒法传与了后代,所以你会打狗棒法一点儿不奇怪,只是我所使的落英神剑掌,乃我父亲独创从不授与外人,除了我桃花岛的门人,无人会使,为何在我与林姑娘比武之时,你却像对此掌法甚是熟悉?我一招使出,你已知道招式的变化与去向。林姑娘在你的指点之下。竟也能从容应对,也亏得她聪明过人。萧将军可否告知黄蓉,你从何处学了这落英神剑掌?” 萧峰哈哈大笑道:“我哪里学过落英神剑掌,只是那日在小岛上与你父亲黄前辈对阵之时见他使过。我当时一路拆来印象深刻,所以今日再见你使出来,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来了。烟碧内力与临敌经验都不及你,单打独斗必输无疑。所以我才出言指点于她,也算是我作了一个小弊。但这场比试我一定要赢,不仅要救出新月公主,我还不能留在襄阳城。我身上背负着几万临潢城百姓的安危,这将军不是说不做就不做的。” 黄蓉听他轻描淡写般道来,她却甚是心惊!她知道桃花岛的武功从不外传,她父亲一生收过的徒弟,还活在世上的只剩她的小师妹程英,以程英的性格没有黄药师的许可,绝不会泄露师门的武功。其余会这掌法的就只有她的一家了,所以她知道萧峰所讲并非虚言?当下暗想:“此人乃世所罕见的武学奇材,过目而会能达如此境界者,实属百年难得一见。此等人物若是为蒙古所用,纵使他不懂兵法不懂行军布阵,但只要他在这方面稍加钻研,立时就能学会。他若要在千军万马中取人级,当也不是难事。唉!此次救他,真不知是错还是对啊!”她一路向来默不作声。 一行人急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大胜关前,其时天色已黑,黄蓉道:“大伙儿不如到陆家庄先歇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萧峰尚未答言,林烟碧立即道:“谢郭夫人好意,但我还得在下月十五之前赶到河北境内的杏花谷中,我师父命我在那儿等候她。此时再不快马加鞭地赶路,恐怕会误了时候。”萧峰曾在陆家庄栽了一次,而黄蓉往昔的狐疑与无情,让她心有余悸,在这要紧的关头,还是不要再涉险为好。 黄蓉问道:“你师父下了山吗?知道所为何事么?” 林烟碧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让我到杏花谷中等她 萧峰道:“既然烟碧要赶路,咱们就一起往北走,再赶两个时辰再歇息不迟。多谢郭夫人的相助之恩,萧峰会永远铭记在心。” 黄蓉笑道:“什么恩情倒不用记着,只要你别记恨我就行了。”她收起笑容勒马止步道:“萧将军!我有一言,不知将军听否?” 萧峰呼喝一声,将马勒住道:“郭夫人有话请讲,萧峰当聆听教诲。” 黄蓉道:“教诲不敢当!只是我心中有话不吐不快。蒙古数十年来与大宋战祸不断,从前与大宋联手灭金时,约好将被金国侵吞的部分领土归还大宋,两国互不侵犯。到头来蒙古背信弃义,不仅没有归还什么领土。还挥军南下一直打到襄阳城下,这等狼子野心,不讲信义之人,你值得为他们出力么?大宋皇帝确实是昏庸无能,当年冤杀岳飞元帅,让金兵长驱直入。现在又是奸臣当道,奸相贾似道只会弄权贪财,不管国之将忙民之疾苦。但是古往今来,没有国就没家。大宋朝一旦亡了国,你道凶残的蒙古靼子,会让大宋的平民百姓有好日子过吗?那些已经沦落在蒙古手里的中原土地上,哪一天他们停止过对无辜百姓的杀戮?他们杀一个汉人,就像杀一条猫、一条狗一样,哪里把汉人当作人!”她越说越激昂,声音高亢听得萧峰心潮起伏、双拳紧握。他于这一百多年来的历史一无所知,现在听黄蓉一口气道来,才知道其间的来龙去脉。 黄蓉顿了顿侧头瞧着新月,只见她垂下头去一声不吭。当下道:“新月公主!不是我有意让你难堪,我只是说事实。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新月抬起头来,目光看着远方轻声道:“我知道!只是我身为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也不能对我的父兄加以指责。”她侧头对萧峰道:“萧大哥!我和小雁先走在前头等你。”她一挥马鞭和小雁催马朝前奔去。 萧峰好不容易将她救出,怕她再有闪失,当下叫道:“四弟、烟碧、阿紫你们跟上公主,我与郭夫人说说话就来。” 柳如浪应了一声与林烟碧、阿紫催马前行赶上新月公主。 黄蓉接着道:“你也是在中原长大,又是契丹人。我和我丈夫只盼你能早日离开蒙古,莫要再助纣为虐,我夫妇敬你是一条好汉,实不想与你为敌。但你一日身居东辽大将军之位,我们就不能不是敌人。” 萧峰在马上向黄蓉一揖道:“郭夫人教训得是,字字在理,让萧峰汗颜不已。萧峰也已对战争厌恶之极,忽必烈有意今年南征,我此次到中原就是为了逃避领兵南侵。此次送新月回去,我当想法子辞去大将军之职。”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不止一次出现,但每每想起忽必烈的精明与果断,又知此事实是万难。此时不禁叹了口气道:“只是以忽必烈之性格,必不肯答应我的请求,此事关乎到几万人的性命,我不得不慎重为之。” 黄蓉沉吟道:“我也知道萧将军的难处,若是忽必烈实在不允,我们也不敢逼萧将军。”她忽然眼睛一亮道:“萧将军听过,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故事吗?你若实在无法推辞领兵南征,何不来个顺水推舟,装作不会带兵的模样老打败仗。忽必烈见你无甚用处,自然不再重用于你。恐怕那时你不辞官,他也要免了你。这样你得了自由,又保了你的族人,萧将军认为如何?” 萧峰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确是不会带兵,若真要带兵南下,败仗是难免要吃的,倒也不必作假。但是我实不愿看见无数兵卒在我眼前倒下,乱冢埋尸。无论他们是蒙古人,还是汉人。虽然蒙古军中逞武好斗者不乏其人,但大多数都不愿在战场上流血拼命,他们更想在家乡与亲人过着安宁的日子。”他仰起头来道:“所以要我用无数士兵的性命来换我的自由,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黄蓉冷笑道:“蒙古靼子凶残成性,死多少都不足惜!你是没见过他们残杀汉人的情景,哪里有一点儿人性?”她盯着萧峰道:“你若是汉人,见了那情景绝不会再怜悯他们,你心里只会对他们产生无穷的仇恨!” 萧峰道:“我确是没真正见过蒙古人杀汉人,但我有一队贴身的士兵,与我朝夕相处互相之间的情谊很深。我和他们就像兄弟一样,我倒没看出他们有多凶残。不说别的,单是要我让他们去无辜送死,我已经做不到,更别说要让千千万万的人去送死。” 黄蓉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愿士兵们因你而死,若真要领兵南侵时,你打算怎么办?” 萧峰沉默良久,抬起头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我这方的人死伤,就是汉人死伤,也许我会想尽法子按兵不动吧。” 黄蓉一听拍掌道:“这个法子倒是妙,只要你能按兵不动不来攻城,双方都没有死伤,耗够一定的时日粮草没了,你们肯定得撤兵。”她眉头微皱道:“只是要一直按兵不动,恐怕难以办到。你军中虽以你为尊,但毕竟还有其它的将士,而且你若总是按兵不动,以忽必烈的精明必能看破你的心思。其时可不要弄巧成拙。” 萧峰长叹一声抬头看看天色道:“我也未必会领兵南征,这件事得见机行事。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我也不能保证什么,我可以保证的是,今生我不会再杀一个汉人!” 黄蓉点头道:“好!若是这样,我倒希望是你领兵南征,纵使襄阳城破有你的约束,城里的百姓还不致遭灭顶之灾。” 萧峰向黄蓉拱手道:“天色不早我们还得赶路,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双腿一夹策马疾驰而去。 第113章 情深义重 萧峰一阵急奔赶上柳如浪他们,众人奔了一阵,林烟碧见前方有一客栈,对众人道:“咱们就在前面歇息吧!大伙儿还没吃晚饭呢。” 一行人下马入店,店里的老板与伙计见忽然进来一群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千娇百媚,一时看得眼都花了,忙陪着笑脸迎进雅座里,问众人要吃什么?柳如浪道:“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最贵的菜,全拿上来就是。”那老板一听,当真是心花怒放,先是拎了一坛酒上来,为众人一一斟满。萧峰与柳如浪用碗盛酒,各女子用小酒杯。那老板又命厨师将最贵的菜肴一股脑儿做了,全搬上桌来。 萧峰举起酒碗,向众人道:“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最好的朋友、最大的恩人,除了杨过兄弟,今日全都在这儿了。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来,会喝酒的、不会喝酒的,今日都要干了这一杯!” 柳如浪与众女子齐声应道:“好!”一起仰头把酒喝了。新月与小雁是蒙古人,自小喝着浓烈呛喉的马奶酒长大,喝这酒当然不在话下。阿紫在辽国时,有时也陪萧峰喝酒,酒量虽不好,这酒却也还喝得。只是苦了林烟碧,她平日不怎么喝酒,要喝也只是喝些清甜甘醇的,梨花酒、桂花酒之类的,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烈的酒,耳里听得萧峰笑道:“好酒!真是好酒!四弟!咱们再喝!”一阵酒气直冲喉咙,林烟碧再也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坐在一旁的新月伸手为她轻拍后背,萧峰哈哈大笑道:“烟碧你从没喝过酒吧?这酒甚是辛烈,没有呛坏你吧?” 林烟碧用手按着胸口,轻蹙着眉摇摇头,半晌才道:“还好!只是没喝惯呛了一下。 柳如浪笑道:“林妹妹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林烟碧道:“不知道是什么酒?” 柳如浪吟道:“勒马回头望张弓,喜谢酒仙饯吾行,如梦翔去三十里,浓香酒味阵阵冲。[]” 林烟碧道:“原来是张弓酒,怪不得如此难喝。” 萧峰听她将如此美酒称为难喝,不禁与柳如浪互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新月也微微笑道:“你还没喝过我们日常喝的马奶酒呢!那味儿比这还烈,还有一股被你们汉人称为膻味的味道,估计你要是喝了,立时就要吐出来。” 林烟碧曾无数次梦想过和萧峰在草原上放牛牧羊,对于草原上的一切都充满了美好的希冀。此时听得马奶酒比这张弓酒还难喝,不由问道:“你们平日把马奶酒,当水般喝吗?” 新月笑道:“当然!你若到我们蒙古牧民家去串门,他们不会备着茶或清水,只会让你喝马奶酒。” 林烟碧道:“那我就自己随身带着水,不喝他们的马奶酒。” 新月道:“这可是极不礼貌的,不喝我们牧民真诚奉上的马奶酒,就是看不起他们、不尊重他们,他们可是要生气的。” 林烟碧一愣道:“那可怎么办?我是喝不了这马奶酒的,可是我又想到草原上看看。” 萧峰笑道:“别怕!我替你全喝了!” 林烟碧脸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端起碗来吃饭,心里充满了甜意。 萧峰边与柳如浪豪饮,边问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柳如浪道:“那日大哥走后过了几天,我师父也从桃花岛回来了,她在我府里住了三天,互相说了别后的情形,她就走了。我想着闲来无事,就往北来寻你。经过苏州折桂居时,想去探探林妹妹,顺便打听一下你的下落,谁知到了折桂居,却听得林妹妹独自往庐山来救阿紫姑娘了。我连忙折向庐山,到了庐山向碧云宫的人一打听,又说你们刚走,往襄阳救新月公主来了。我又往这边赶。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郭府找到了你们。” 阿紫笑道:“幸亏四哥哥你及时赶到,要不然若是让我抽到对那黄蓉,她恨极了我。从前在蒙古时,一路追着我到姐夫的军营也不罢休。现在若有机会,让她为她女儿报仇,她必不会轻易放过我。若不是被她弄瞎眼睛,也会缺腿少胳膊什么的。” “阿紫”萧峰低声喝道:“郭夫人并不像你所想像般小气,更不会这般歹毒。你以为她是你么?动不动就割人舌头,砍人胳膊。” 阿紫瞪圆眼睛道:“哎!姐夫你可不能信口开河,我什么时候砍过人家胳膊了?这可是人家郭大小姐的拿手好戏,我还学不来呢。” 萧峰点点头道:“算我说错,只要你以后彻底改了这些歹毒的性子我就高兴了,也不必操心了。” 阿紫端起酒杯来,在萧峰的碗上一碰撅起嘴来道:“我早就已经是大人了,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她将酒杯端近嘴旁慢慢喝了下去。萧峰伸手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他和阿紫在辽国时,两人常这般喝酒,总是阿紫喝得头晕眼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萧峰还意犹未尽。 众人吃过饭后,萧峰依然未过足酒瘾,独自又叫了一坛张弓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才将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大声道:“痛快!喝酒需得这样喝才能痛快。” 林烟碧笑着微微摇头道:“萧大哥海量,天下恐无人能及,但这样豪饮实是于身子无益。” 萧峰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了林大夫,但这辈子是改不掉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你师父让你十五赶到杏花谷,今日已是初一,你要骑了这汗血宝马才能赶到。我在信阳还有事要办,不能与你一同北上。而且这里所有马匹的脚力,都与汗血宝马相差甚远,若是一同赶路,恐怕会误了你的行程。” “那明日一早,我就骑汗血宝马北上,应该能在十五赶到。”林烟碧想起分别在即,不知何时再见,一时心里难过,几欲掉下泪来。 柳如浪看出她的伤感,轻声道:“林妹妹!我本想送你到杏花谷去的,只是马匹脚力无法与汗血宝马相比,只好让你一人孤身上路了,你在路上要小心。” 阿紫听说林烟碧明日就走,真是心花怒放!对柳如浪道:“四哥哥!你放心好了!林姑娘武功高强,连黄蓉都打她不赢。江湖上的小毛贼怎么是她的对手!”她巴不得林烟碧立时就走,不由一反常态地奉承起林烟碧来,生怕她会改变主意留下来不走。 林烟碧强忍眼中的泪水道:“阿紫说得对,路上应该不会出事。而且四处还有我碧云宫的人,谅那些毛贼也不敢放肆。” 新月拉着她的手道:“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你却要走了。本以为你会同我们一同北上草原,回到蒙古后我再好好谢你,不想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林烟碧看了萧峰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极想到草原去看看,只是现在无法抽身,师父吩咐的事,烟碧粉身碎骨也要为她办到。她这么急着命我回杏花谷相见,必有重要事情交待。” 萧峰忽心里一动,想起江春蓝母子与碧云宫主之约只剩了十几天,算来也是在十五前后,碧云宫主如此焦急地将林烟碧召回杏花谷中,她若真是与林烟碧在谷中相见,杏花谷离信阳有千里之遥,她当无法按时赶赴信阳。但以她堂堂一个闻名江湖的宫主,必不会爽了仇人之约。如此看来她召林烟碧回谷,似乎也只是为了要林烟碧远离信阳,不知道她所做的坏事,以掩盖她丑恶的面目。当下萧峰缓缓地道:“此去杏花谷路途遥远,你一路好自为之,也不要赶得太急了。就算迟了一两天,我想你师父也不会怪你。”他想起她师父的阴险,不禁有些担心。 林烟碧道:“我见了师父后,这匹汗血宝马连同青弦在大胜关骑走的那一匹,我怎么还给你呢?” 萧峰笑道:“你若喜欢,就送给你了,不必再还。” 阿紫立即叫起来道:“不行!我的那匹我不送林姑娘,你得将一匹马还给我。” 林烟碧笑道:“好!我原也打算见了师父后,骑着马到蒙古还给你的。” 新月拍手道:“好啊!你一定要来,我在月牙城等你,带你去看我们草原上成群的牛羊,一望无际的毡房。” 林烟碧问柳如浪道:“你也同萧大哥一同到蒙古去吗?” 柳如浪道:“若江南家里没什么事,我想多半会和大哥一起北上。”他看了一眼新月又道:“大哥此次回蒙古,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办,我在一旁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总可以出些力气。” 林烟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萧峰此次回蒙古要想法子辞去大将军之职,此事十分凶险,又要顾及临潢城几万百姓的安危。若忽必烈一怒之下与萧峰反目,柳如浪在他身边总不至落了单。只是碍于新月的面子,柳如浪不好明说。当下林烟碧道:“你既然也去,那我也不怕打扰萧大哥了,办完师父吩咐的事,我也上蒙古去找你们,咱们大伙儿一起,若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商量。” 萧峰听两人对答,言下之意他当然明白,两人意欲到蒙古去与自己同生共死。他知道劝说也没用,柳如浪义气深重,林烟碧对己一往情深,今生注定要一起进退,人生能得如此知己,夫复何求!想到这里他热血上涌,端起碗来大声道:“诸位对我的恩情,萧峰无以为报!今日就借这一碗酒,以表萧峰的谢意。”说毕一仰头将酒一口喝下。 第114章 惩奸罚恶 一宿无话,次日清早林烟碧骑了汗血宝马北上赶往杏花谷。她知道不久后将会再次与萧峰相见,所以离情别绪倒没有像从前般强烈。[]萧峰与柳如浪一行人看着她绝尘而去,才起程往信阳而来。 柳如浪问道:“大哥!从前你说有四件事要办,一是寻阿紫妹妹、二是救新月公主,这两件事都办了。只剩了帮朋友抵御敌人,和拜祭大嫂,你现时打算办哪件事呢?” 萧峰想了想道:“我朋友与我亡妻之墓均在信阳,此去信阳只需两三天的时间,我朋友与他的仇人之约在十五,今日只是初二我,想还是先去拜祭我的亡妻吧。”他仰起头来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看她了,也不知还认不认得路。”他本来想说一百多年没去看她了,一时又怕吓坏了柳如浪和新月,连忙改口。 阿紫道:“我去年才去了,来路我还记得,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柳如浪听了两人的对答,暗想:连路都已经模糊,看来真是很久很久没去了。 新月道:“我从前在蒙古时,就想来看看萧大嫂,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萧峰看看她道:“早知道公主要独自偷跑出来,我当时就该把你一起带到中原来,免得中间生了这许多波折。” 三天后众人到达信阳,信阳历来乃连通南北的枢纽。此时虽已被蒙古占领不如从前兴旺,但依然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新月虽来中原已有几个月,但几乎一进中原就被黄蓉抓住关在府里,其时见信阳街上热闹非凡唱戏的、玩杂耍的、卖小玩意儿到处皆是。一时看得她眼花缭乱,站在一个个摊档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总舍不得走,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一股脑儿买下来,直装了一大袋子,还意犹未尽。阿紫在一旁不住地撇嘴道:“这些破烂东西,送给我都不要!你怎么像个乡巴佬一样,什么都捡进袋子里!” 新月也不恼,兴高采烈地笑道:“这些东西,我从来没见过,样样都新鲜呢。”她虽然身为公主,平日要注重身份,但毕竟还是个花委的少女,现在毫无约束活泼的天性尽显无遗。 忽闻得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驰来,伴着粗暴的呼喝声,和行人被撞倒的哭叫声,路上之人纷纷往两旁躲避。新月不知是何缘故,站在街上想看个究竟。那马队眨眼间已冲到萧峰等人跟前。原来是一队手握长枪的蒙古兵,他们见萧峰等人站在原地竟不躲避。他们丝毫不减马速,朝萧峰他们直撞了过来。萧峰大怒大喝一声,飞身朝前掠去双掌连击,将那一队蒙古兵一口气击下马来,只听得惊叫声连连。那原来坐在马上的蒙古兵,无一幸免全摔在地上。萧峰恨那前头领兵之人太过凶恶,掌力稍重当场把他击得胸骨断裂奄奄一息。 从来没有人敢惹这些横行霸道的蒙古兵,此时两旁的老百姓见有人竟敢如此大胆,一时街上都静了下来。只有地上的蒙古兵大声地呻吟,忽然有人大声地叫道:“好!打得好!”随着此人的声音,两旁的人们出轰鸣般的叫声。 “没错打得好!这些人早就该死了!” “今天终于有人为咱们出了口气了!” “该死的蒙古鞑子,快滚回草原上去吧!” 人们七嘴八舌无不拍手称快。 新月站在街上呆呆地看着那趴在地上的蒙古兵,听着四下里人们自内心的声音。泪水不禁渐渐流了出来,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族人在中原是如何的横行霸道,也从来没想过中原的人,竟如此痛恨蒙古人。今日一一亲眼目睹,令她震惊之余更痛心不已“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族人在中原竟是这等模样?汉人也是人,为什么他们不把汉人当人?”她咬着银牙默默地想着,刚才兴高采烈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几个受伤较轻的蒙古兵从地上爬起来,离得萧峰远远的捂着胸口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与我大蒙古国作对!有种的你就等着,我们去禀报将军,定将你们碎撕万段。” 萧峰负着手冷冷地道:“快去禀报!我就这儿候着!” 众蒙古兵见他如此镇定,互相望了望均想:“此人是不是疯了?再高强的武功,也敌不过我们蒙古成千上万的铁骑,他竟然敢这儿候着!”他们低头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回去报讯,其余的人留下来看护受伤的同伴。其中一个人大声朝萧峰道:“好!算你有胆量,我们将军很快就到,咱们就在这儿候着!” 萧峰微微冷笑仰起头来不再答话。 两旁的人群中有人叫道:“这位好汉你还是快走吧!这些蒙古人杀人不眨眼呐!”立即有人附和道:“对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几个人是斗不过这么多蒙古兵的快走吧!” 萧峰向众人抱拳,绕了一周朗声道:“谢谢各位的好意,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逃走!而且在下保证,若再有蒙古兵欺压百姓,我见一个杀一个!”他神威凛凛声音中气十足,远远地送了出去。整条街上虽然嘈杂不堪,却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人们一群群地围了上来,都想看看这个为汉人扬眉吐气的英雄是何等模样。 忽然一片整齐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听那声音直如万马奔腾一般,一阵阵的马蹄声有力地敲击着地面,仿佛地动山摇。人们相顾失色,纷纷朝屋里或路旁躲闪。不一会儿那马蹄声已驰近,只见旌旗招展一列列士兵盔甲镫明,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当先一人长脸髯须,他双目一扫盯着萧峰,大声问身旁的一个士兵道:“是这个人吗?” 那士兵正是方才被萧峰击落马下之中的一人,他点点头道:“就是他!” 那将领还没说话,他身旁的另一个副将般模样的人手握马鞭,指着萧峰喝道:“呔!你们这些汉狗,竟敢公然与我们大蒙古国作对,是不是嫌命长了!” 柳如浪怒道:“你嘴巴里放干净点!你们蒙古人横行霸道,光天化日之下纵马踩人,你们还拿这些百姓当人吗?! 那副将仰天大笑道:“他们是人吗?只不过是不堪一击的汉狗罢了,老子若是不高兴一古脑儿将他们杀了……” “住嘴!”新月尖声叫道忽白影一闪,只听得“啪啪”两声,那副将两边脸各吃了一掌,打得他牙齿脱落满嘴是血,胸口又重重地中了一脚滚下马来。柳如浪轻轻落回原地笑道:“公主!我替你管教他了,他永远都会住嘴再说不出话来。” 新月见族人如此嘴脸,不禁又是伤心又是气愤,指着那领头的将领道:“你……你是怎么管教部属的?竟然让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那将领听柳如浪称她为公主,一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容貌美艳身穿汉服,像是什么江湖上的“宫主”当下傲慢地道:“黄毛丫头!你凭什么教训我!” “凭这个!”萧峰长臂一扬,一道金光在空中划过,朝那将领疾飞过去。那将领只觉眼前一花,那金光已击在他的胸口上,他“哎哟”一声从马上直摔下来,恰好压在那副将的身上。他身材魁梧那一摔之力甚大,直把那副将压得晕了过去。 那将领的膻中穴被金光闪中,受伤不轻,一时只觉胸口剧痛,身子无法抬起。他心里又惊又怒,正在心里誓要将萧峰等人践踏为泥。忽然一眼瞥见落在他身旁的一块金色的东西,正是这块东西将他从马上击落,他觉得有些眼熟抓起一看,顿时惊得连疼痛都忘了,用力从那副将身上撑起来,朝萧峰跪伏下去。颤声道:“末将博儿术不知东辽大将军驾到,冒犯了虎威罪该万死!”他身后的几千士兵见主将跪伏,连忙滚鞍下马一齐跪倒在地。此时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先前那些老百姓一听,萧峰竟是蒙古的东辽大将军,一时面面相觑愕然不已!也是鸦雀无声。 萧峰目光一扫,那些原来偷偷抬起头来,想看清楚威震草原的东辽大将军是何等模样的士兵们,连忙低下头去,无一人敢与之对视。萧峰冷然道:“博儿术,你身为信阳的守将,本该爱护百姓惩奸罚恶,谁知你竟纵容属下,肆意欺压人民滥杀无辜!你死有余辜!” 博儿术浑身颤抖,他知道眼前这个大将军乃草原第一红人,权力仅在忽必烈之下。武功之高强,自己刚刚见识过。此时要杀自己,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当下伏在地上颤声道:“将军饶命,末将罪该万死,只求将军给一次机会给小人。” 第115章 小镜湖畔 萧峰急着去拜祭阿朱,不想和这些人纠缠。当下朗声道:“好吧!博儿术我这次就饶了你,从今往后你若是再纵容下属胡作非为欺压百姓,绝不轻饶!” 新月在旁道:“博儿术,你可要听好了,若是敢阳奉阴违,莫说萧将军不饶你,连我也不饶你!” 博儿术不知她是何人,但见她立在萧峰身旁,唯有应道:“是。” 萧峰指着新月道:“你不知道她是谁,一定在心里想她一个弱女子凭什么教训你是吗?你身为蒙古人,怎么连新月公主也不认识?” 博儿术一惊,定睛再看新月,只觉她容貌艳丽身材高挑,虽然身穿汉服,但形容举止确实和蒙古人无异。心里暗道:“新月公主号称蒙古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听闻新月公主心仪萧大将军,今日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当下朝新月拜伏下去道:“博儿术无礼,请公主原谅。” “起来吧!”新月冷冷地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兴师动众地对待老百姓的吗?我们只是几个人而已,你犯得着带几千人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仗呢!好歹你博儿术也是名门之后,没地辱没了你的先人!” 博儿术从地上吃力地站起身来垂道:“公主教训得是,我听得有人来报说来了几个公然与我大蒙古国作对的人,武功高强世所罕见。我恰好在校场上操练士卒,就带了队伍过来,实是博儿术该死,不知公主与大将军光临还请恕罪。” 萧峰懒得和他周旋飞身上马道:“我要说的话已说完,你好自为之!” 新月与柳如浪等人也上了马,提缰欲走博儿术叫道:“公主、大将军请到信阳府里歇息吧!” 萧峰道:“不必!我们在信阳还有事情要办,你好好地收兵回去别再扰民!” 博儿术巴不得他们立即就走,当下躬身道:“末将知道公主、大将军慢走,末将率兵在身不远送了。” 萧峰一提缰绳,口里一声轻喝,骑着马径直朝小镜湖方向奔去。柳如浪、阿紫、新月与小雁跟在身后一齐扬鞭而去。那街上的行人因见博儿术带了大批蒙古兵来,早躲得远远的,萧峰一行很快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驰远了。博儿术再大胆,此时也不敢再造次,沮丧地一挥手,大声道:“收兵!”那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心里都记住了,蒙古还有一个好官叫东辽大将军。 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但小镜湖在信阳的西北方向,萧峰还记得。当初在这里,他曾和阿朱向酒店里的酒保打听小镜湖的所在地,那酒保为了要些问路费,故意绕着圈子说了半日,总共路程是三十八里半啊。朱掏出三十九文钱取了一文钱在斧头上磨了一道痕,用手拗成两半给了那酒保三十八文半。想到此处,萧峰耳里仿佛还听得阿朱笑着对那酒保,道:“一里路一文酒钱本来想给你四十文,这一给便错了数啦!说不给呢!却又得要给。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和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该当是三十八文半。” “三十八文半三十八文半……”萧峰喃喃自语,仿佛阿朱的笑靥就在眼前,他心头一阵酸楚纵马狂奔。阿紫在身后叫道:“姐夫姐夫等等我,我给你带路!”萧峰哪里听得见,手握缰绳沿着似曾相识的小路一路疾驰而去。阿紫与新月她们的马乃是郭府里一般的马,与萧峰所骑的林烟碧从折桂居带来的坐骑自然无法相比,无论她们如何拼命地挥动马鞭,也赶不上萧峰。唯有柳如浪的坐骑是他一向骑惯了的,也是天下良驹。当下策马急赶萧峰,新月大声叫道:“柳大哥请你劝劝萧大哥,死者已矣!让他别太伤心了!”柳如浪一路急奔朗声应道:“放心!你们随后赶来就是。” 柳如浪紧紧地跟着萧峰,只见越走越荒凉,杂草丛生小路迂回曲折。忽见萧峰猛然勒马止步跃下马来,立在一座大青石桥旁久久不说话。他高大的背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就像一座泥塑一般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有旷野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衫。柳如浪静静地站在萧峰身后,蓦然发现他的大哥,他心目中的英雄原来竟是如此地孤独,他心里的爱已经全部给了他的亡妻,他可以为族人、为朋友去死。但无论他身边聚着多少人,也无法排遣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个人已经死了,阴阳相隔只有无尽的思念。柳如浪哪里知道此时萧峰盯着那青石桥内心的起伏,要比他想象中强烈百倍。柳如浪做梦都不会想到,萧峰就是在这里一掌打死他最心爱的人,从此一切许诺成空一切往事成梦。 柳如浪静静地盯着萧峰的背影,他觉得这个魁梧的身影下,此刻柔情满怀睹物思人,总是伤感的。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震撼心灵的美丽呢?他不想去打扰那只属于他和她的世界,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的孤独与柔情。 阿紫与新月、小雁三人气喘吁吁地从后赶来,见萧峰与柳如浪两人一前一后地立在青石桥旁,仿佛入定了一般。阿紫一跃下马奔到萧峰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姐夫姐夫你别伤心了。”萧峰虎目含泪,正自想起那一晚上雷雨交加,阿朱被他一掌击中后还面带笑容的情景。猛然被阿紫一拉衣袖他侧过头来,泪光朦胧中仿佛阿朱就在面前,他心里一阵狂喜,正要伸手去将她揽入怀里。忽然一个声音如轰雷般响过:“阿朱死了!阿朱早就死了!”他猛然惊醒缩回手来,泪如雨下“不错阿朱死了,阿朱在这里被我亲手打死了!”他心如刀割悲痛难忍。自阿朱死后,他虽然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但从没在人前流过泪,此时再见当年的青石桥,一切又清晰地浮现眼前,那一夜大雨刮在他的脸上和着他的眼泪狂泄而下,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但是她还是在他的怀里永远闭上了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萧峰再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任由它一如当年般流淌。 新月本想上前劝萧峰几句,见他默默流泪不知怎地自己心里也甚是酸痛,眼睛微红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她虽身为蒙古的公主,但自小被千般娇庞生性善良,少了许多蒙古女人的粗犷,多了几分温柔。常常被忽必烈笑称为投错了胎,这辈子本该是个汉人,阴差阳错投到了蒙古人中。 柳如浪走到萧峰身旁轻声道:“大哥节哀顺变!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找着大嫂的坟,你再和她说说话儿。” 萧峰点点头,举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回身将马缰绑在一棵树上道:“前方甚是难走,无法骑马咱们得走路过去。”当下众人都将马绑在青石桥旁。 萧峰见大青石桥右的小木桥还在,当下举步过桥,只觉那木桥甚是结实,想是一百多年来不知换了多少趟,就像世间的人一样一代换一代,如今的木桥不是当年的木桥,如今的兄弟也不是当年的兄弟。斗转星移就在眨眼之间,人世间一切都会随着岁月而改变,只有心中的情义不会变,只要还活着就永远记铭刻在心里。 道路越来越狭窄,时有长草及腰。走了约半个时辰,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潭平静如镜的湖水呈现眼前,柳如浪心想这大概就是小镜湖了。湖边一片竹林环绕,占据了整个湖畔。郁郁葱葱地一望无边,柳如浪细看那竹子,发现这不是一般的竹子,竹身是方的、竹叶却更显修长,一片片撑开来,犹如少女的纤手一般。 阿紫走到萧峰身旁道:“姐夫我带你去。”萧峰沉声道:“不用我还记得方向。”虽然竹林已包围了整个湖畔,四处都是一株连着一株的竹子,在竹林里穿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萧峰对那他亲手挖下的坟印象太深刻了,纵使这里再怎样变样,他还是记得那个方向。他也不知道那个方向,是东南还是西北。他沿着他记忆深处的路途走去,他曾几度梦回的地方,如今真切地踏在了这片土地上,心里竟有些忐忑。一百多年了,他不知道他将会看见一幅怎样的景象,越是走近这种情绪越是强烈,人到近乡情更怯。他此时深深地体会到了个中滋味,只是他渐渐走近的不是故乡,而是更让他梦牵魂绕的心爱的人儿之墓。 阿紫在一旁道:“姐夫真厉害,过了那么久还记路呢!” 萧峰默不作声快走几步,青青的方竹林里一座孤坟,猛然出现在眼前。萧峰身子一震,停下脚步举目看去,只见坟前芳草萋萋,坟旁开着一片鲜红的杜鹃花。 第116章 阿朱坟前 萧峰大步走近坟前,双膝跪下伸手抚着那块刻着“阿朱之墓”的石碑,泪如雨下。他在心里默默地道:“阿朱我来看你了……”泪眼模糊中,仿佛身穿红色衣裙的阿朱就立在他的面前,巧笑嫣然!萧峰含泪轻声唤道:“阿朱……”再一定神,只见眼前风吹着杜鹃花一片摇曳,哪里有阿朱的影子? 萧峰跪在地上抚着那墓碑,久久不愿放手!他想起阿朱的在天之灵,已经重新投胎轮回,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与脾气都和阿朱不相同的林烟碧。虽然他知道她的前生是阿朱,但总无法像对阿朱一样对她,毕竟她与阿朱不是一模一样,他深爱着的阿朱只有一个,那是前生的阿朱,是他亲手埋葬于此地的阿朱,再次轮回就成了另一个人。 柳如浪与新月、小雁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三人见萧峰抚着墓碑,只是流泪一声不出。当下也是默不作声,均不愿打扰了他心中的追忆。新月在来之前,原本打算要劝萧峰莫要太过悲伤。此时真正来到墓前,见萧峰久久地抚着墓碑不放手,他内心的痛苦,仿佛已经散到了空气中,让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沉浸于一片凄楚中。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说话,包括新月。只是柳如浪心里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墓上不写“萧氏夫人”的字眼,而仅仅只是写了“阿朱之墓”。 阿紫跪在地上,闭着眼睛默默地道:“阿朱姐姐,你被姐夫一掌打死,不能一生照顾他,就由你的妹妹来照顾他吧!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别让那林烟碧与姐夫在一起。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临死前还要姐夫照顾我,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你可一定要帮我。”她眼睛一转,又默默地道:“姐夫最听你的话了,不如你托个梦给他,让他……让他一辈子照顾我。”她本想说“让他娶我”但转念一想,阿朱那么深爱萧峰,肯定不愿意保佑萧峰娶自己,当下立即改口。在她心里,只要萧峰永远在她身边,娶不娶她倒无关紧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峰慢慢站起来,凝视着那一片鲜红的杜鹃花。低声缓缓道:“阿朱!请你告诉我,这花儿是谁种的?这墓碑又是谁立的?当年我给你立的墓碑只是一片方竹。”他仰起头来看着四周青翠的竹子,竹林里看不见有人居住的痕迹“这碑也许是你父母立的,但这花儿断不可能是你父母种的,瞧这样子,也只是种了几年罢了!我们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谁会在这几年间来这儿种花?”他心想一百多年过去,阿朱的墓还好好地立在这儿,没被百年的风吹雨打去。当是有人常来修缮,这种花之人,应该与这修墓之人甚有关联。他想到了大理段家,阿朱毕竟是段正淳的亲生女儿,段誉名义上的姐姐,大理段家来拜祭倒也不奇怪。 “不对!”萧峰忽然想起,阿朱只是段正淳无数个私生女儿之中的一个,直至到死后许久,也没有得到段家光明正大地承认,她是段正淳的女儿。大理国虽小,但也是讲究正统血统的,皇朝不会承认段正淳这些私生女儿,为堂堂的大理国公主。在百多年后,大理更不会还有人记得,葬在千里之外的阿朱是何人。所以段家为阿朱修墓的可能性极小,但除此之外,还有何人呢?萧峰百思不得其解。望着那一片在风里摇曳的杜鹃花,暗想:莫不是上天见阿朱孤伶伶地在这儿守候百年太过孤独,于是在她坟前变出一片杜鹃花陪伴着她。整个竹林里除了竹子和杂草,哪里都不长花。阿朱坟前的这一片花儿,在青翠的竹林里显得无比鲜艳夺目,想来若不是人种必是神赐。 萧峰见那坟前芳草萋萋,显是也许久无人来过了。他伸手去拔那坟前之草,心里默默地道:“阿朱你独自在这儿等了我一百多年,真是难为你了!往后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天天给你除草,和你说说话儿好吗?”他一生像浮萍一样漂泊,只有此时回到阿朱的身旁,他的心才像有了着落,不再感到孤独。他想起林烟碧,想起梦中阿朱,对他说她们本是一个人,他和她已是人神相隔。阿朱的在天之灵,却还是不忍看到独自受苦,又化作了凡人与他一起同生共死,不由眼前再次模糊,默默地道:“我知道烟碧是你的化身,你还记得我们前世许下的诺言,可是除此之外,前世的事你今生都不记得了,你今生的模样与脾气,为什么都改变了?你知道么,在我心里阿朱永远只有一个,我至今还是无法将你和她重叠,她还是我四弟未过门的妻子,若然她就是你,为什么上天要这般捉弄我们?” 此时正是清明时节,坟的四周绿草丛生,众人一起动手,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坟旁的杂草除尽。萧峰对柳如浪道:“四弟天色不早了,你带阿紫和公主她们到附近的客栈住下,我今晚就在这儿陪着阿朱。明日早上,我在外面的大青石桥旁等你们。” 阿紫一听立即道:“我也在这儿陪我阿朱姐姐,我也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呢。” 萧峰知她是不舍自己,她却是不明白,他只是想单独待在阿朱的坟前回忆往事。将心中的思念,一一说与阿朱听,当下道:“阿紫!我只想和你阿朱姐姐单独说说话,不想旁人打扰,你还是跟你四哥哥出去住一宿吧!我明日一早就和你们一起到江兄弟家里去。” 阿紫瞪着眼睛道:“什么?我是旁人么?我可是阿朱姐姐的嫡亲妹妹,我想和我姐姐说说话,都不行么?阿朱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份儿的。” 柳如浪忽在一旁笑道:“阿紫妹妹你见过五条腿的小狗、三只脚的小鸭吗?这信阳城里有一户人家,家里养着许多奇怪的东西,专门进贡给皇上玩的。我今晚带你们去他家投宿,你若想看就跟着来,今年清明过后就要运到皇宫里去了,你下回再想看可是看不到了。” 阿紫小嘴一撇道:“你骗小孩子呢?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柳如浪举起手来,一本正经地道:“我柳如浪对天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被阿紫妹妹一剑刺死。”他又拉过阿紫来,小声道:“真是有这些东西,我不骗你!再说我大哥多年未见大嫂,心里当有许多话要和大嫂说。只是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是在心里说,你没见他来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吗?其实在心里已经默默地说了很多了,所以你若想留下来,听听他说什么,那是绝对听不到他说话的。再说你心里喜欢我大哥,就要做些让他喜欢你的事,别老和他对着干,那样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阿紫眼睛一转,觉得这个四哥哥说得倒是有道理!她好奇心甚强,实是想看看那五条腿的小狗、三只脚的小鸭,是如何走路的。既然留下来萧峰不高兴,也不会听到他对阿朱说什么,还不如跟着柳如浪去开开眼界。当下道:“世上若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我倒真是要去看看,四哥哥咱们现在就走。”又回头对萧峰道:“姐夫!明日早上咱们在青石桥上等你,可别误了时候。” 萧峰见柳如浪拉着阿紫叽哩咕噜地说了一番,阿紫立即就改变了主意,不禁暗叹!柳如浪不愧为情场高手,对付各种各样的女人他都有法子,当下挥挥手道:“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新月走到阿朱坟前,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想起阿紫曾说过,阿朱是死在萧峰的掌下。萧峰当日在蒙古之时,也亲口承认了。暗想:这定是萧峰心里最痛之处,此时睹墓思人,不知会如何地悲痛。她跟着柳如浪和阿紫往竹林外走去,忽又回过头来道:“萧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你莫要太过悲伤。” 萧峰点点头不再言语,他目送众人走出竹林,然后转过身来坐在坟前。那一片杜鹃花旁看着夕阳一点点从坟上褪去,他的思绪却一点点地从脑海里涌现,先是从无锡杏子林处初见阿朱,想起再到在少林寺重遇乔妆改扮的她,然后领着她独闯聚贤庄,与群雄大战,被自己父亲救走。直至几个月后,再在雁门关重见阿朱。那时的他天下无容身之地,人人均要杀之而后快,唯有阿朱不离不弃地跟在身旁。她一路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觉得世上还有温暖,还有让他留恋的东西。但是后来到了信阳……若是那晚在这小镜湖边的农家里听了阿朱的话,就此远走塞外,就不会铸成终生大错……唉!人生又怎么能重来呢?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改变。 夜凉如水,竹叶上有水滴滴下,滴在萧峰的脸上,他抬起头来只见一弯明月向西移去,繁星闪烁犹如阿朱那俏皮的眼睛。萧峰心里一颤,伸手抚着墓碑又流下泪来。 萧峰倚着墓碑一夜默默地坐着,不知不觉已是天边泛白晨风拂晓。 第117章 豪放不羁 萧峰站起身来,立在坟前轻声道:“阿朱我这就去了,待明年清明之时,我了了尘世间所有的事,就在此间搭一间小屋日夜陪伴你。”说完转身大步走出竹林,往青石桥处走去。 来到青石桥旁日已初升,他昨日绑在树下的马悠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吃着地上的草。萧峰从庐山一路走来,已和它甚是熟稔。他走过去拍了拍它的头,那马低鸣一声,侧过头来挨擦着萧峰的身子。远远地传来马蹄声,萧峰抬头看去见一行人往这边驰来。只是柳如浪和阿紫她们。萧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迎面驰过去。 阿紫一见他就道:“姐夫!你昨天没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小东西,真是太可惜了!我原以为是四哥哥骗我呢!谁知天下真有这些东西,也亏得他们弄得来。” 萧峰笑道:“你四哥哥哪里敢骗你?不怕你一恼起来,刺他一剑么?”他手握马鞭指着北边,对柳如浪道:“咱们往北面走,我的朋友江兄弟就住在那边的村子里,不知敌人会不会提早赶来,那村子里的人先要疏散了才行。”他忽然想起柳如浪也是认识碧云宫主的,他们柳家和碧云宫好像还关系甚密。碧云宫主还将林烟碧许配给了柳如浪,这次的敌人是碧云宫主,应该先和他说清楚。当下道:“四弟,有件事为兄一直忘了告诉你,此次我去帮江兄弟抵御的敌人,是碧云宫主,你们柳家与碧云宫关系甚密,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你为难!就和新月公主在城里等我吧。” “什么?”柳如浪大吃一惊“大……大哥!怎么会和碧云宫主结上了仇怨?”他想起虽然已经差不多十年不见碧云宫主,但小时候有时跟着父亲上碧云宫去,碧云宫主对他甚是亲热,总是搂着他问长问短。此时父亲虽已去世,但柳家与碧云宫的情谊还在。况且,林烟碧也是碧云宫主作主许配给他的,碧云宫主尽管对所有的人都漠不关心,但对自己却一直十分关怀。父亲去世之时,她还特意派人来安慰他,要他搬到碧云宫去住。柳如浪那时虽想借此机会与林烟碧亲近些,但柳家在江南有偌大的基业,他不忍父亲一生的心血就此毁掉,于是没有答应去碧云宫住。此时,忽闻得萧峰说这次的对头,竟是碧云宫主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萧峰道:“碧云宫主其实和我无怨无仇,两个多月前我从北面赶往大胜关时,路经江兄弟家。那江兄弟母子从前对阿紫有恩,我们就在他家借宿一晚。谁知那天晚上,几个黑衣女子寻上门来,要取江氏母子的性命……”萧峰将那一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对柳如浪说了,最后道:“那一次后我算是和碧云宫结上梁子了,谁知我在陆家庄遇难之时,却是烟碧救了我,当真是天意弄人。烟碧并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敢确定那黑衣女子就是碧云宫主,只是她的武功与江夫人、烟碧的同出一辙……”他看了一眼柳如浪继续道:“其实你的武功也和她们的同出一辙,我想你和碧云宫是有莫大关系的。都是我一时疏忽忘了将这事告诉你,我本也打算让新月公主留在信阳城里,你就留下替我看护她们吧!若是这个月十八之后,我还没回来,就劳烦你将她们送到博儿术那儿去,让博儿术派兵送她回蒙古。” 柳如浪尚未答话,新月就大声道:“不!你去哪儿,我也要去哪儿,我绝不离你而去!”萧峰一时无语!包括阿朱,这已经是第四个女子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除了感动,还有满腹的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介粗鲁的武夫,为什么刁钻的阿紫、冷漠的林烟碧、温柔的新月,都要与自己生死相随,每到凶险关头,这些女子都不肯离他而去。 柳如浪一提缰绳道:“不管那人是不是碧云宫主,我也要去看个究竟,我小时候碧云宫主待我虽厚。但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却是无甚了解,正好趁此机会看清楚,这个多年与我柳家来往的人。” 萧峰道:“好吧!反正离约定的期限还有十天,大伙儿先一起去江兄弟家看看,碧云宫也许会大举来攻,我们先把村子里的人疏散了,省得到时伤及无辜。” 众人跟着萧峰朝北驰去,一路上黄花遍野草长莺飞一派旖旎春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柳如浪大声吟道,他天生风流倜傥大好风光之前,不禁诗兴大纵声吟颂,并不为碧云宫主一事而郁郁于怀。 萧峰甚是喜欢他这豁达的胸怀,笑道:“四弟文武全才、英俊潇洒,怪不得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你倾心啊。” 柳如浪朗声笑道:“大哥取笑我呢!我若是女子,我定会钟情于大哥,而不会喜欢像我这样的人。”他言下之意,是想告诉萧峰。古来美人爱英雄,林烟碧爱上萧峰乃顺理成章之事。他若是林烟碧,他也会爱上萧峰,萧峰不必为此而有愧于心。 萧峰心细如尘,聪明过人!哪里会听不明白柳如浪的意思,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柳如浪。若是自己不出现,林烟碧和柳如浪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林烟碧是阿朱的轮回,曾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随,要他对她一点儿不动心,这一辈子他是做不到了。他见柳如浪抛开一切,纵情观赏大好风光。当下也放开胸怀,将一切烦恼抛于一边,大声笑道:“哈哈!你若是女子我必娶你为妻,文武全才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峰一句话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新月觉得那诗句甚是好听,问柳如浪道:“柳大哥那诗完了吗?后面还有吧!你念与我听听好吗?” 柳如浪笑道:“你当真要听么?” 新月抿嘴一笑道:“当然是真的,你就念与我听吧。” 柳如浪道:“好吧!你既然要听,我就厚着脸皮念念罢。” 萧峰与阿紫于诗词上所知极为有限,当下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为什么柳如浪念几句诗,还要说是厚着脸皮。只听得柳如浪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身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词直白如话,人人都听得懂。柳如浪刚念完,新月已羞得满脸通红。阿紫大声道:“这是谁写的?倒是直白得很,连我都听得明白,这个女的很想嫁了吧?倒要巴巴地去写一词,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多么想嫁!” 柳如浪拍手大笑道:“妙啊!阿紫妹妹真是妙语连珠!没错!这个女的叫韦庄,她看中了一个如意郎君,很想嫁给他。于是不顾羞耻地写了这词,将心事告诉天下人。一直流传至今,连我们这些几百年后的人,都知道了她当初的心事。” 新月默然不语,暗想词中之意,不禁心神荡漾心道:“这位女子大胆表白,勇气甚是可嘉!也许有人会取笑于她,但没经历过,又怎能明白个中的滋味呢?我若是她,也会这样想的,只要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真正地过一天相亲相爱的日子,此生就足矣!还求什么呢?”她身为天下最强之国的,最尊贵的公主,本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知遇上萧峰,从此痴痴地爱上了他,再也无法自拔!但萧峰却是不爱她,她纵有千般能耐,也不能令他对她产生一丝情愫。 萧峰忽然问道:“四弟有没有酒?” “当然是有的。”柳如浪从腰间摘下一个葫芦来笑道:“我就知道大哥一天没喝酒了,定是憋得慌。所以特意买了个葫芦,打几斤酒装在里面。” 萧峰伸手将葫芦接过去笑道:“我也是看见你腰间挂着个像装酒的东西才问你。”他拔开木塞子,一股浓洌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坐在马上一边策马前奔,一边举起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塞回塞子一甩手抛给柳如浪道:“四弟你也来一口!” 柳如浪抄手一接,也像萧峰般喝了一口。大声吟道:“风朔朔马萧萧,葫芦藏酒挂在腰,仰头问苍穹,谁人横刀立马,指点江山小?唯我萧大将军!”吟罢,一扬手又将葫芦抛回给萧峰。 萧峰仰天一笑道:“四弟,你也太抬举你哥哥了。我充其量不过是一介武夫,不配指点江山,也不想指点江山。”他往嘴里又灌了一大口酒“我只愿天下太平,不再起战祸。谁当皇帝我并不在乎,自古以来帝王将相不过是一场云烟,转眼即成粪土。偏偏却有那么多人看不透,总在无休无止地争夺不休!” “大哥说得好!”柳如浪一边策马与萧峰并驾前驱,一边道:“今日听大哥一言胜读十年圣人书!” 萧峰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哈哈!四弟嘴巴比吃了蜜还甜,连我都难以招架,难怪天下女子都被你哄得晕头转向!” 萧峰虽一生坎坷颠簸,但生性豪迈。此时遇着不羁的柳如浪正合了他的性子,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远远看见江春蓝所住的村子。 第118章 疑团丛生 驰近村旁时,江春蓝从田野里奔出来,跑得像只小兔子般快,远远地向萧峰等人挥手,叫道:“萧大哥、阿紫姐姐,是你们么?” 萧峰驰近他身旁,跃下马来见他满头满脸都是泥巴,不禁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兄弟别来可好?你种地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尽把泥巴往脸上抹?” 江春蓝搔着头,嘻嘻笑道:“我有个毛病,头上老痒边种地得边挠痒,所以就成这个样子了。” 萧峰哈哈大笑“你这小鬼!毛病倒挺多,你母亲还好吧?” 江春蓝道:“还好!只是总叨扰着你和阿紫。”他一边说话,一边侧过头去瞧着柳如浪和新月,笑着问萧峰道:“萧大哥!这三位是谁?这位大哥长得好俊啊!这两位小姐更是乖怪不得了,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啊!” 柳如浪不禁笑出声来道:“江兄弟!好文采出口成章,一点都不像个种田的小子。”他向江春蓝拱手道:“在下柳如浪,请教江兄弟高姓大名?” 江春蓝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拱手道:“小弟江春蓝,柳大哥有礼了。”又朝着新月和小雁拱手道:“两位姐姐有礼。” 新月抿着嘴笑道:“小兄弟有礼,你的嘴巴可真会说话,和柳大哥有得一比呢。” 阿紫伸手拍拍江春蓝的脑袋道:“这小鬼怎么配和柳大哥相比呢?人家柳大哥文武双全,他会什么?除了种地,也就会耍耍嘴皮子罢了!” 江春蓝被她拍得有些不舒服,一侧头避过她的手笑道:“阿紫!你别老像拍苍蝇似的拍我,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别在这儿摆姐姐的架子!” “哎呀!反了你!”阿紫瞪起眼睛来“连姐姐也不叫一声,阿紫是你叫的么?” 江春蓝一个箭步躲到萧峰身后,拉着萧峰的手道:“萧大哥她要打我!” 萧峰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马笑道:“别闹了,咱们去见你母亲,商量一下怎么对付敌人。”当下众人牵着马跟着萧峰与江春蓝往村子里走去。 柳如浪走在江春蓝身旁,轻轻笑道:“江春蓝,春来江水绿如蓝好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名字?很有诗意,让人想起江南碧水连天的景象。” 江春蓝得意地笑道:“是吗?我也觉得我的名字很不错。听我娘讲,是我已过世的爹起的,我娘说我爹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 “江春蓝江春蓝……”柳如浪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盯着江春蓝看了半日,江春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不停地擦自己脸上的泥巴,谁知他越是擦干净,柳如浪越是盯着他不放,江春蓝不禁笑道:“柳大哥我脸上还有泥吗?我好像擦得很干净了。” 柳如浪缓缓收回目光,沉思片刻问道:“江兄弟,你母亲叫什么名字?你还有兄弟姐妹么?” 江春蓝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母亲叫什么,她从来不和我讲她从前的事,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他转头对萧峰道:“萧大哥!那天你们走后,我问我娘为什么碧云宫主要杀我们,她却什么也不肯说,还是每日扮作一个老太太。我在人前还得叫她奶奶,在没有人的时候才能叫她娘。” 萧峰想起那江夫人十六年来忍辱负重,全是为了保护江春蓝。她在被碧云宫发现后,还刻意隐瞒真相!看来是不想让江春蓝再为从前的事冤冤相报下去,她只盼她的儿子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那天晚上听她与碧云宫主的对答,两人仿佛仇深似海,她却将这仇恨深埋心底,一人独担,单是她这种胸怀,就足已让人佩服。只是江春蓝还小,不能明白他母亲的苦心,当下对江春蓝道:“你娘这是为你好,知道有时比不知道痛苦得多。” 江春蓝脖子一侧道:“可是我已经是堂堂的男子汉了,你们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今年可是快十七岁了。” 不一会儿已到了江春蓝家门口,那江夫人在屋里就闻到了马蹄声,和萧峰他们说话的声音。她步履轻盈地走出门来朝萧峰躬身一揖道:“萧大侠高义,竟提早了十天到来,真让老身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萧峰连忙还了一礼道:“江夫人不必多礼,朋友有难拔刀相助,本是萧峰份内之事。” 阿紫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拉着江夫人的手,盯着她的脸道:“大娘!你怎么还戴着这劳什子面具?难看死了,你原来的模样多好看啊!为什么不除下这面具来?” 江夫人笑着低声道:“戴习惯了也没什么,不戴反而不习惯!这周围的邻居们都见惯了我这个样子,若突然变了个模样可不把他们吓坏了么?”她上下打量着柳如浪道:“这位是……” 柳如浪向她一躬身道:“在下柳如浪见过江夫人。”他自听萧峰说了那晚的事后,心里琢磨着这个江夫人和碧云宫主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的武功与她们的同出一辙,那么师父和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待见了江春蓝,让他想起一个人来。心里不禁暗暗吃惊,疑团渐大。本想见了这江夫人再往下推测,不想她却是戴着面具,看不见真实面目不禁甚是失望。但见那江夫人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就像他刚才盯着江春蓝看一样,眼睛总没离开他的身上。 江春蓝伸手在他母亲面前晃了晃道:“娘!你怎么也像柳大哥看我一样看他?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江夫人连忙收回目光,微微笑道:“柳公子好俊的人才,不知是哪里人氏?” 柳如浪道:“在下乃江南人氏,祖上一直居住在临安。”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看出那江夫人看他时的眼神甚是诧异,仿佛还微微吃惊!只是她这种目光稍纵即逝,此时在她眼里只有一片平和,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江春蓝一拉他母亲道:“娘!萧大哥他们从老远来,咱们不能老站在这儿要说话,请他们进屋里坐着说吧。” 江夫人轻轻侧身笑道:“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快请进屋里坐。” 众人走进屋里,萧峰又介绍了新月和小雁。但只说她们一个叫“新月”一个叫“小雁”并没言明她们的身份。新月第一次进穷人家里,只见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一些耕种的用具,再无他物。真可谓家徒四壁,寻思道:“原来宋朝穷苦人家的家里是这样的简陋,也不知他们平日吃不吃得饱?这儿已属我蒙古管辖,得让他们过得好一些才行,等回了蒙古我就和四哥说去。”她生性善良,又爱上了身为异族的萧峰,脑海里并没蒙古人、汉人之分。只觉大家都是人,都该平等对待,她却不知她这种思想,在南侵的蒙古人里实是异类。 众人坐下后,萧峰问道:“江夫人我走后碧云宫的人没有来寻仇吧?” 江夫人道:“没有!那碧云宫主虽然狠毒,但从来说一是一,不到约定时间她是不会来的。”她有意无意地又看了一眼柳如浪,问道:“柳公子是江南人氏,想来是萧大侠这次南下江南,才认识的柳公子吧?” 萧峰见她先前打量柳如浪的目光,已知她心里有疑虑,怕柳如浪靠不住。当下笑道:“不错!我和四弟是这次在江南认识的,但这两个月以来我们肝胆相照、生死与共!他多次救了我的性命,我和他意气相投,已结为异姓兄弟。” 江夫人“哦”了一声,仿佛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萧大侠的好兄弟,老身失敬了。萧大侠是我江家的恩人,你救了萧大侠,又是他的结义兄弟,也就是我江家的恩人!老身刚才看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故人,一时失礼还请见谅。” 柳如浪笑道:“江夫人一直客客气气的,如浪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失礼之处。不知夫人所指的故人是哪一位?如浪真的与他很相像么?” 江夫人微笑道:“那人是我的一位朋友,多年前已经过世。和你长得确有些相似,所以刚看见你时有些惊讶。”她戴着个满脸是皱纹的人皮面具,但一双眼睛乌黑灵动,她双目一抬,又看着柳如浪问道:“柳公子父母身体尚安康吧?” 柳如浪垂道:“家母早已过世,家父也于两年前过世了。” “哦!对不住。”江夫人低声道:“可怜的孩子,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柳如浪摇摇头道:“没什么!夫人不必自责。” 萧峰等两人寒喧完毕,接着道:“江夫人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还有十天,我们是否先要把这附近的村民疏散?我怕碧云宫此次会大举来攻,纵使他们不想伤了旁人,但到时恐怕难免会伤及无辜。” 江夫人沉吟半晌忽抬起头来道:“萧大侠,老身求你现在就带春蓝走。从此让他跟着你给你做牛做马都无所谓,只求你给他娶一房妻子,让江家的香火后继有人。” 萧峰尚未答话江春蓝就大声叫起来:“娘!你别再说这话了,你若不走,我死也不会走的!” 江夫人双目一横,喝道:“春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第119章 御地对策 江春蓝憋红了脸,咬着嘴唇不出声,脸上却是一脸的倔强。 萧峰向江夫人道:“江夫人这个请求,请恕萧某不能答应!我想天下没有作儿子的肯在生死关头弃母亲而去,萧某自千里之外赶来,也不会就此走了,却让您一人留在险地。” 江夫人双眉微皱沉默无语。 柳如浪忽然道:“江夫人不必担心,若论单打独斗,有我大哥和夫人在此,断不会输与碧云宫里任何一个高手。在下虽然不才,也还可一尽绵力。若是她们大举来攻,咱们更不怕她们,到时在下担保定能取胜。” 江夫人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他道:“柳公子此话当真?碧云宫除了宫主外,还有四大护法,武功也甚是了得!那宫主与我仇深似海,这次必倾巢而出。宫里所有的高手都会云集于此,虽然萧大侠武功盖世,又有柳公子仗义相助。但要胜她们也不是容易的事,碧云宫的剑阵乃天下一绝,由四大护法使出来,天下几乎无人能敌。”她看了一眼柳如浪放在桌子上的手,道:“柳公子是用剑的吧?” 柳如浪点点头甚是佩服她的眼力。 江夫人继续道:“柳公子曾救过萧大侠,看来武功极是不弱,这个剑阵若是由用掌之人去破,甚是吃亏。所以两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萧大侠的武功明明高于那四个碧云宫女许多,但还是要花些力气,才能破了那剑阵。我虽然对这个剑阵有所了解,但凭我一人之力,绝对破不了四大护法组成的剑阵,若有柳公子在旁相助,那胜算就大增了。” 萧峰想起那天晚上,四个碧云宫女所使的剑阵实是无懈可击,自己全靠内力深厚取胜,一双肉掌在无处不在的剑影里穿梭实是有些吃亏。他忽然想起江夫人那晚也是用掌并没用兵器,不禁问道:“夫人也使剑的么?” 江夫人点点头,站起身来走进房里,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出来,她左手握鞘右手“噌”地一声拔出剑来。众人只觉寒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握在江夫人手中,她凝视着那宝剑,缓缓道:“十六年了,我从没有用过它……”她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泪光闪烁“我曾发誓今生今世不再用它,不想今日还是要破了誓言,大师姐……你莫要怪我食言。”说毕还剑入鞘,重新坐下道:“柳公子,明天开始我将我所知的剑招传于你,咱们一同研究破剑阵之法。唉!其实那剑阵经过多年的完善,已无懈可击!要破它实是十分困难,但有柳公子相助,我们倒可以一拼。”她又转头对萧峰道:“萧大侠武功盖世、掌力雄厚,碧云宫主虽身怀绝技,但久拼内力必然不及萧大侠,咱们只要将这五个人击败,其余的均不足虑了。碧云宫主不喜欢兴师动众,我料她未必会大举来攻。若她真是不顾身份,全宫出动,那就要看柳公子的妙计了。” “夫人放心,碧云宫再多人来,咱们也不怕。”柳如浪仰起头来,叹了口气道“希望如夫人所言,碧云宫主不会带太多人来,这样双方都不致死伤过多。” 萧峰不知柳如浪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既然说有妙计自不会是假的。当下也不细问道:“虽然碧云宫未必会全宫出动,但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把附近的村民疏散为妥,大伙儿想个法子,怎么才能把他们疏散?” 阿紫眼睛一转道:“这还不容易?把他们都捆起来,用车运到信阳城的监牢里去,等过了十五再让博儿术放了他们,省事又干净。” 新月眉头微皱道:“这种动粗好像不好吧?我想还是跟他们直说的好,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自愿到信阳城里去。” 阿紫冷笑道:“直说了他们会信吗?只怕咱们说得口水都干了,他们还当咱们是傻子呢!” 萧峰摇摇头道:“平白无故地把他们投到监牢里确实不妥,但要和全村的人说明白这件事又确实要大费唇舌,而且正如阿紫所说,他们未必会信。”他大手一摆道:“这两个法子都不好再另想法子。” 柳如浪忽然道:“我倒有个法子,包管全村走得一个不剩!” 阿紫甚是好奇,立即凑过去问道:“四哥哥是什么法子?” 柳如浪笑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村民生活困苦,只要告诉他们信阳城里有户大户人家,在十三、十五两晚上大开延席,宴请信阳城四周的穷苦人家,吃完了以后,还大派银钱,为子孙后代积福。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有份。他们最初可能不信,但只要我们在十三之前,将告示贴在村里,再由江兄弟四处传开来,十三那天晚上肯定有人会到信阳城那大户人家里去,他们去了之后,发现这世上真有这么便宜的事,回来不用两天的时间,就会传得全村都知道。到十五那天晚上,我想村里只要走得动的,都会到信阳城里去。” 萧峰抚掌道:“此计甚妙!既能让他们自动走开,又能让这些一年到头,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家吃上一顿饱饭,还能领上些银钱,真是一件大善事,只是又要累四弟破财了。” 柳如浪微微一笑道:“这算不得什么!我爹在世之时,每年起码要做一件善事,我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以慰他的在天之灵吧。” 阿紫笑道:“哎哟!原来四哥哥这般有钱!你说的那户大户人家,就是我们昨晚借宿的那户人家吧?那院子是真够大的,我看整个信阳城里,也就他家院子大了,还有那后花园,我都没空走完。” 柳如浪笑着点点头道:“那是我们柳家在信阳的分掌柜,他家的院子是很大。他除了喜欢钱,就是喜欢在他家的大院子里走,没别的嗜好了。” 阿紫掉头问江春蓝道:“你们村子里大概有多少人?” 江春蓝道:“有一百多人吧。” 阿紫一拍手掌道:“那让他们一人住一间房子都够了,别说是招待他们吃饭了!” 江春蓝瞪大眼睛道:“真的有这么大的房子么?柳大哥能带我去看看么?” 柳如浪看着他笑道:“好!别说带你去看了,就算你要住在那里都行。” 江春蓝垂下头去道:“碧云宫主很厉害,这次若是有命活下来,我要找个最隐蔽的地方和我娘一起隐居,不再让碧云宫主找到,免得我娘担惊受怕。” 江夫人呆了呆,伸手抚着江春蓝的头,眼里泪光盈盈。轻声道:“春蓝!你以后一定要听萧大侠和柳公子的话,莫要再让为娘担心知道吗?” 江春蓝点点头“萧大哥和柳大哥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自会听他的话。” 柳如浪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城里,把告示写好吩咐那掌柜做好准备。明日我再来跟江夫人研究破剑阵之法,顺便让江兄弟将告示贴出去。” 萧峰也起身道:“离十五尚有九天,我们也不便在这儿打扰,也先回城里去待过得四五天后再来。” 江夫人站起来向萧峰和柳如浪躬身,又作了一揖道:“萧大侠柳公子的大恩,让老身如何相报才好?” 萧峰与柳如浪连忙还礼,萧峰道:“夫人莫要再客气,我们兄弟只是尽些绵力罢了。” 江夫人与江春蓝一直将萧峰他们送出很远,看着他们上马去远了,才转身回家。 柳如浪与萧峰一并骑着马往来路走去,柳如浪忽然道:“大哥你觉不觉得江兄弟长得像一个人?” 萧峰“哦”了一声道:“像谁?我倒没留意。” 柳如浪一字一顿地道:“像林妹妹!” 萧峰经他一说,想起江春蓝那清秀的面容,倒确是有几分相像。他因见江春蓝在前,林烟碧在后,而且从不太留意别人的外貌,所以从未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又听得柳如浪缓缓道:“一个叫林烟碧,李白有诗云: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另一个叫江春蓝,自是源自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诗句。这两人不仅外貌,像连名字都源自诗句,而且甚是对仗,还和碧云宫都有瓜葛,世上的事难道真有那么巧吗?我看其中大有蹊跷。” 萧峰忽然想起:那晚江夫人被碧云宫主揭开面具露出的真面目来,她那绝美的容颜,现在忆起来也和林烟碧的面目轮廓有些相像,他又想起碧云宫主每次向江夫人寻仇,都瞒着林烟碧,将她调得远远的。两个月前要她下江南去取画,这次又要她在十五之前赶回杏花谷,明摆着是不想让她知道江夫人的事。萧峰想到此处,双目一抬道:“烟碧和江夫人必有莫大关系,这其中肯定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20章 兄弟失踪 柳如浪点头道:“不错!我也觉得这其中有个天大的秘密。现在忆起来,我小时候上碧云宫去,见那宫主对林妹妹甚是冷漠,吃饭从不与林妹妹一起吃,按说她就这么一个徒弟,又无儿无女,应该视林妹妹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才对。但她却是宁愿和我一起吃饭,也不要林妹妹一起吃。当时我就觉得林妹妹很可怜,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的,唯一收养她的师父却对她这般冷漠。我一直想不通,林妹妹自小乖巧可爱,碧云宫主为什么不喜欢她……莫非……”他一下子停住了。侧过脸来看着萧峰,萧峰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心里同时想到一个答案,但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一时两人均沉默不语。 阿紫忽然从后策马上来,大声道:“四哥哥!你和我姐夫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怎么一见我来就不说了?” 柳如浪扬眉一笑道:“你爱听么?听了可别难为情啊。” 阿紫想起,来时新月求柳如浪念那诗句的情形,不由笑道:“你这把戏只能让新月脸红,我是听什么都不会难为情的。” “好那你听好了。”柳如浪盯着她笑道:“刚才和大哥说,要给你找一门婆家,这婆家嘛!我们也已相好了,只等着你们俩相相面,下个月就可以下聘了。” “你说什么!”阿紫柳眉倒竖杏眼一瞪,手起鞭落就朝柳如浪直抽过去,嘴里喝道:“竟敢拿我消遣!让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 柳如浪身子一侧避过阿紫的一鞭,拍马向前急奔。一面回头笑道:“长兄为父,我和大哥都商量好了,你想作反么?” 阿紫双腿一夹,扬鞭紧追上去大声道:“你找死!快停下来吃我一鞭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追着跑远了,萧峰摇摇头笑道:“阿紫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偏生遇着喜欢胡说八道的四弟,这一路上倒是热闹了。” 新月在旁轻声笑道:“柳大哥虽然是说笑,但也是正经话呢!阿紫也该找婆家了,总不能跟着萧大哥你一辈子。”她说完侧过头去看着萧峰,却见他双目凝视着远方没有说话。 回到信阳城,新月带着萧峰到了昨晚她们投宿的那户人家,萧峰在门前跃下马。只见偌大的一座庄院,一眼看去仿佛比陆家庄还要大,门前雕梁画栋甚是气派。柳如浪从门里匆匆走来,身边跟着一个小厮,他一面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帕,擦着额头的汗一面往门外走,萧峰迎上前去笑道:“四弟这么匆忙要往哪里去?” “唉!你那小姨子追得我满头是汗。”柳如浪边擦着额头的汗边笑道:“我哪里也不去!出来迎接大哥来了。” 萧峰哈哈一笑道:“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边说边与柳如浪一起跨进门去,这一进门萧峰立即明白柳如浪为什么要出来接他了,只见目之所及处,前方是一望无边的重重叠叠的房屋,左右一片宽敞的空地,看样子摆一百桌的宴席绰绰有余,那气势竟可以同萧峰从前做南院大王时,所住的王府相比。 萧峰笑道:“呵呵!怪不得四弟要出来接我,这么大的庄园我要找你,还真不容易。” 柳如浪笑道:“这庄子太大,白天府里的人又都到店铺里去了,要在这庄子里找个人,倒真是不容易呢。”他转头吩咐那小厮带新月和小雁去休息。 那小厮问道:“公子!请问将她们安置在哪里?” 柳如浪道:“就安置在昨晚她们两位住过的‘临风苑’里,要找她们时也方便些。” 那小厮应了一声自带着新月和小雁去休息。 萧峰与柳如浪信步往庄子的深处走去,忽见阿紫从重重叠叠的房子里跑出来,冲着柳如浪叫道:“四哥哥你和玩捉迷藏呢?这会儿还看你往哪里逃!” 柳如浪笑道:“我要写告示去了,不和你闹了。你这丫头疯起来倒是累人,从郊外追到城里,从城里追到家里,追得我满头大汗算我怕了你了。” 阿紫道:“谁让你胡说八道!我不管!你让我心里不快活了,你得赔我。” “好好我赔你!”柳如浪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晶莹透亮的玉佩来,递给阿紫道:“赔你这个可好?” 阿紫小嘴一嘟道:“谁稀罕你这个东西!” 柳如浪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玉,你拿着它对着阳光看看。” 阿紫依言将玉佩举起来,对着阳光一照只见玉佩中间清晰地显出一个头像来,有鼻子有眼睛,仿佛在张着嘴笑。阿紫笑道:“有趣!有趣!这头像是怎么上去的呢?” 柳如浪道:“你再将它侧过来一点看,每个方向都是不同的样子。” 阿紫又将那玉佩稍稍侧过来。竟见那玉佩上的小人合上了嘴,横眉怒目,再侧过来一点,那小人又变成了一副哭丧相乐得,阿紫拍手大笑“好玩!好玩!四哥哥你在哪儿弄的,这么奇怪的玩意儿?”却不见有人答话,一抬头已不见了萧峰和柳如浪的身影。原来他们趁着阿紫翻来覆去地对着阳光看那玉佩时,展开轻功掠进了庄子深处,阿紫望着那重重叠叠的房屋,自知无法在其中找着他们,唯有跺跺脚,拿着玉佩回临风苑去了。 萧峰与柳如浪走进庄子深处,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桃花正开得灿烂,蜂蝶在枝头上来回飞舞。柳如浪与萧峰进了屋子里,只见屋里有一个大书柜,整整占了一面墙去,临窗前还有一张书桌。萧峰问道:“这是此间主人的书房?” 柳如浪笑道:“非也!此间主人从不看书,只爱看账,这是我的书房。” 两人在临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柳如浪砚了墨,拿起笔来在红纸上飞快地写了几张相同的告示,萧峰不懂书法,但觉他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甚是有力道。不禁赞道:“四弟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不去考个状元真是可惜了。” 柳如浪道:“我的祖上有训,柳家子孙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再当官。官场的一切,我的祖先们都已看透了,正直不阿的没有好下场,官场里得意的都是些媚上欺下的小人,若还有一丝良心未泯的,就在矛盾与痛若中徘徊,没几天舒心日子过。所以我的祖上不希望子孙后代再去淌这趟混水,从我爷爷这代起,就不再当官。” 正说着话,忽见一个小厮飞快地跑进来道:“公子!我家老爷说店里有急事,请公子现在务必去一趟。” 柳如浪眉头轻皱道:“郑大掌柜向来办事十分稳妥,怎么今儿倒急成这样!知道是什么事么?” 那小厮道:“小人不知道!只是老爷柜吩咐小人,一定要请公子过去。” 萧峰在一旁道:“四弟!你赶紧过去看看罢,莫要误了大事,这庄子里所有的人都靠你和郑大掌柜的吃饭呢。为兄于生意上一窍不通,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柳如浪将笔搁下,站起身来向萧峰道:“那我去看看就回来,不必等我吃午饭了。大哥昨夜一夜未睡,吃了午饭就在这儿歇一会儿!晚上回来我再为大哥接风,咱们好好地喝一场。” 柳如浪走后萧峰在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屋里时,小厮已将午饭端了上来。 萧峰吃过饭,一时无事可坐在书房里的床上躺下,院外吹来暖暖的春风,不一会儿他就迷糊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他踱出书房的小院子,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迎面一个小厮走过来,向萧峰施礼道:“萧大爷您要去哪里?公子吩咐小的带您去。” 萧峰点点头问道:“你家公子回来了吧?” 那小厮道:“还没有回来。” 萧峰微微一惊“从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么?店里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那小厮垂道:“小的不知道,小的今日没到店里去,公子吩咐小的侍伺萧大爷。” 萧峰手一挥道:“走带我到你们家店里去看看!” 那小厮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在前头带路。两人在一进接着一进的院落房屋里穿行,萧峰记性甚好来回走了一趟,已记得从大门到书房的路。 走出大门,那小厮带着萧峰穿街过巷,走了好一阵子才在一座楼前停下,那小厮径直引着萧峰走进楼去。店里的伙计都朝那小厮点头打招呼,看来他在府里颇有些地位。他领着萧峰来到后院的一间精致的房子里,房里坐着一个胖子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那小厮向那胖子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老爷。” 那胖子眼睛也不抬手,上在算盘上飞快地打着嘴里问道:“什么事?” 那小厮垂道:“这位大爷是公子的结义大哥,来这里找公子。” 那胖子一听立即放下手中的算盘,满脸笑容地站起身来,向萧峰拱手一揖道:“原来是萧大侠,失敬失敬!” 萧峰还了一礼道:“想必阁下就是郑大掌柜了,不知我四弟现在在何处?他半日未回,我怕他出了什么事,过来看看他。” 那胖子一脸惊讶道:“公子午间来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还没到家么?” 第121章 夜探彩菱馆 郑掌柜道:“公子午间只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就匆匆走了,我道他早已到家了呢。萧峰沉声道:“今日午间你说有急事请四弟来,究竟是何事?”郑掌柜伸出一只肥厚的手掌来,道:“萧大侠,请坐下说话。”又对那立在一旁的小厮道:“小瑞,快去上茶来,要新冲的上好龙井。”那小厮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忽听得萧峰一摆手道:“不用了,我问几句话就走。”他看着那郑掌柜道:“究竟是什么事?请郑掌柜爽快些告诉萧某!” 郑掌柜恭恭敬敬地道:“今日帐上出了一个大缺口,一笔三十几万两的银子不知怎么不翼而飞了,我查了所有的帐本,帐上的数是对的,但实际库里却没有这笔钱,我怕别人以为是我贪了去,一时情急,忙请公子过来查看。公子来了以后,略略地看了一下帐本,也没说什么,还安慰了我几句,然后就走了。萧大侠说他现在还没到家倒是奇了。”他顿了顿道:“公子不常来信阳,会不会在街上闲逛,一时忘了时候,还没到家而已。” 萧峰抬头看看窗外,已是暮色苍茫,心里寻思道:“四弟虽然生性好玩,但绝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在这个时候,他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跑出去闲逛。何况他午间似乎还有话要和我说,郑掌柜请他来的时候他都不想来,更不会自己一人跑出来玩,他若不是在路上出了事,就是这掌柜说谎。”他沉吟半晌,忽然问道:“郑大掌柜,你家公子待你如何?”郑掌柜道:“柳家待我恩重如山,自老爷去世后,公子待我也没得说的。”萧峰双目如电,在他脸上一扫,道:“那请你将实情告诉我!今天下午究竟出了什么事?”“实情?什么实情?”郑掌柜一脸茫然,“今天下午的事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就是不见了三十万两银子,今天就再没别的事了。”他微微侧过脸去,“萧大侠难道以为我在说谎么?公子要是出了事,我只有比你更焦急!”萧峰冷哼一声,伸手在身旁的桌子上一拍,只听得“啪”地一声,一张花梨木做的桌子被他拍出一个洞来,他沉声道:“四弟从午间出来,至日暮未归,你口口声声说关心他的安危,脸上却无丝毫担心之色,言语之间多有托词,你骗得了别人,还道骗得了我吗?四弟与我情同骨肉,你再不说,休怪我无情!”郑掌柜看看那被击穿的花梨木桌子,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但瞬间即恢复平静,对那立在一旁的小厮道:“小瑞,你赶紧去沏一壶清心龙井茶来,给萧大侠消消火气。”那小厮应了一声,忙跑着去了。萧峰知他是有意支开那小厮,当下也不理会,径直在桌旁坐下。郑掌柜赶紧关上门,又将四周的窗户关上,才凑近萧峰身前,小声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我不敢说。”他一双眼睛又向房里四处扫了一遍,仿佛害怕这个房子里躲着人似的,眼里装满了惊恐。 萧峰道:“说吧,这房子里没有别人。” 郑掌柜这才低声道:“这件事,那人吩咐我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若是不然,那人会要了我的命,死得很痛苦……”他忽然停住,脸上现出恐惧之色。 萧峰轻声道:“别怕,有我这儿,没有人动得了你一根寒毛,再说也没有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郑掌柜低声道:“萧大侠既然一定要知道,那我也不敢不说。”他咽了一口口水,仿佛在下决心似的,压着声音小声道:“今日来找公子的是碧云宫的人,给公子带了一封信,让我今日一定要转交给公子,而且要在店里无人的时候交给他,还要我严守秘密,不准将这件事向任何人提起,若是不然,就叫我不得好死。碧云宫与柳家素有来往,碧云宫炮制的毒药我曾亲眼领教过它的厉害,那真是生不如死……”他又停住了,脸上惊恐之色更甚。 萧峰一听和碧云宫有关,暗想是不是碧云宫主发现柳如浪意欲与其作对,于是先下手为强,将他擒了去,当下眉头微蹙,沉声道:“四弟看了那信后,有何反应?” 郑掌柜定了定神,道:“公子看了那信后,眉头皱成一团,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我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他也不说,他就这么坐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走了,也没说去哪里,我也没敢问,不想他现在都没回家。” 萧峰目光炯炯,直逼郑掌柜双目道:“既然是和碧云宫有关,为何你没有丝毫担心之色,难道你认为碧云宫不会伤害你家公子吗?” 郑掌柜点头道:“没错,碧云宫主对公子自小十分疼爱,她对任何人都是冷若冰霜,唯有对公子例外,所以她是绝不会伤害公子的。” 萧峰道:“你好像很了解碧云宫主,以前曾见过她吧?” “是的……”郑掌柜欲言又止,道:“过去的事在下不敢再说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在下已经全部告诉了萧大侠,再没有丝毫隐瞒。” 萧峰站起身来,道:“不知郑掌柜知不知道碧云宫在信阳城的据点?” 郑掌柜道:“逢年过节,柳家常给碧云宫送银子,我有时也亲自押着钱去,就是往这街上一直朝东走,走到十字路口时,往左拐,走不多远,有一条小巷,穿过这条小巷,再往右拐,这条街很长,得走上半个时辰,走到尽头,可见一座院子,上面写着‘采菱馆’的就是。”萧峰向他抱一抱拳,道:“好,谢谢你了!我现在就去寻四弟,若是一时回不来,请郑掌柜转告阿紫和新月,就说我和四弟有事出去了,让她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四处乱跑。四弟写好的几张告示在书房里,还得劳烦郑掌柜费心张罗。”郑掌柜道:“萧大侠不必客气,公子已经将开宴席发银钱之事和在下讲了,在下定会办得妥妥当当。”萧峰道了一声“好”,转身开门出去,穿过大堂,来到街上,按照郑掌柜所指的方向快步而行。此时暮色已完全褪去,天色黑了下来,城里的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照得街上影影绰绰,春天的夜风颇有凉意,街上行人寥寥,萧峰的影子映在地上,被拉得长长的,他踩着自己的影子飞快地往前掠去。常人要花一个时辰的路程,萧峰不一会儿已走完,抬头所见之处,一座庄院映入眼帘,在门前昏暗的灯光之下,“采菱馆”三个字隐约可见。大门紧闭,不见有人把守。萧峰双足一点,拔地而起,轻轻地掠过高高的围墙,落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上。 院子不是很大,只有几处亮着灯光,一阵夜风吹过,树叶哗哗地摇晃起来,萧峰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脑海里立时现出在陆家庄的情景来,他也是这么翻墙而入,也是这么藏在树上俯瞰夜色里的庄院,想起在陆家庄栽的跟头,他的心里顿时多生了几分警惕。他轻轻地落在地上,朝那近处亮着灯光的屋旁掠去,他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屋子,屋子的窗半开着的,他隐身在一旁,从窗缝看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女子背对着窗户坐在屋里,她身旁立着一个男子,也是背对着窗,那女子的右前方坐着一个人,高鼻俊目,正是柳如浪! 柳如浪低着头,仿佛在沉思,只听得那女子道:“浪儿,你想清楚了没有?本宫看着你从小长大,还会骗你么?”萧峰听那声音,正是那天晚向江夫人寻仇的碧云宫主的声音,柳如浪看了信后,果然是见碧云宫主来了。 只见柳如浪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迷茫不已,喃喃自语般道:“这是真的么?为什么我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 碧云宫主冷哼一声道:“你父亲懦弱无能,只盼着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哪里会和你提起!” 柳如浪蓦地侧过头来,沉声道:“不许你污蔑我父亲!” 碧云宫主冷然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他除了会攒几个钱,还会什么!从前他害怕江檀,连心爱的人被江檀夺去,也不敢吭声,他一辈子只不过是江檀的一条狗!” 柳如浪霍地站起来,大声道:“我敬你是长辈,请你也尊重我的父亲,生前你可以正眼都不看他一下,那是你的权利,现在他已经过世了,请你别在他的儿子面前污辱他!” 碧云宫主竟忽然放柔了声音,道:“好好,浪儿,你别生气,是阿姨不对,阿姨保证以后都不说了。”萧峰听她的语气,对柳如浪甚是怜爱,闻得众人都道碧云宫主冷若冰霜,只是对柳如浪另眼相看,看来此言确是不假。但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连柳如浪至今都没搞清楚,更别说旁人了。 碧云宫主忽向立在身旁的那男子道:“你先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那声音骤然变冷,仿佛呼喝一条狗一般。 那男子木然地转过身来,朝屋外走去,萧峰猛然瞥见他的脸,一时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第122章 弥天大谎 那男子表情木然,行动却十分敏捷,身子只是一晃,已掠到屋外,伸手关了门,径直去远了。萧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震惊不已,寻思道:“他怎么也会到了这里?是人有相似还是我认错人了?”原来此人竟是游坦之!萧峰不知道他当日在雁门关前,也跟着阿紫跳下崖来,此时骤然间见了,不禁大吃一惊。只听得屋里碧云宫主继续道:“浪儿,现在没有外人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我就对你全说了罢,其实江檀和你父亲是八拜之交,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情投意合,成亲后不久就生下了你,不想江檀早就对你母亲怀有色心,只是当初碍于我与你父亲的面子,才一直藏于心里,没有发作。有一年夏天,你父亲生意繁忙,你母亲抱着你来天山碧云宫避暑,也顺便探探我这个姐姐。谁知那时我不在宫里,到了山西处理分舵的一些事情。你母亲就在宫里住下了,打算等我回来。江檀见有机可趁,每日都借故亲近你母亲,他生得一副好模样,武功极高,又极会讨女人欢心,你母亲正值青春妙龄,在他的引诱下难免没有一丝动心,终于有一天晚上,江檀灌醉了你母亲,两人,两人……唉,真是冤孽。后来等我回到宫中之时,发现他们两人已似胶如漆,我很伤心,也很愤怒,一边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边是自己情同骨肉的结义妹妹,两人却一起背叛了我!他们见我回来后,就搬出去住了,你那时候还很小,也被你母亲带着跟江檀一起走了。我一怒之下,将这件事飞鸽传书告诉了你父亲,谁知你父亲隔了一个多月才回信,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他自认比江檀不上,你母亲爱上江檀他无话可说,只是希望我替他要回你,给柳家保住一点血脉。我也不想再见他们,派人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将你父亲的信给了你母亲看,你母亲看后,就和江檀将你送回了柳家。你父亲竟然还和江檀称兄道弟,设宴款待,真是天下……天下少见的人!”她越说越激动,险些又骂出声来,大概是想起刚才说过保证不再说柳如浪父亲的不是,才硬生生地改口了。柳如浪用手抓着头发,表情痛苦,哑着声音道:“后来怎样?”碧云宫主道:“后来江檀与你母亲南下游玩,碰上我的师妹,江檀是虽在碧云宫里住了一段日子,却并不认识我师妹,自从我师父去世以后,我师妹因与我争碧云宫主之位,后争我不过,就离开了碧云宫。其时江檀被我师妹的姿色所倾倒,竟将你母亲置于不顾,开始极力讨好我师妹。我师妹乃天底下少见的贱人,见江檀英俊不凡,武功高强,立时就动了心,两人一拍即合,江檀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旧人?你母亲抛夫弃子跟着他,却落得一个始乱终弃的下场,她羞愤交加,终于服毒自尽,死于他乡。后来你父亲闻讯,大哭了一场,伤心欲绝,从此立誓不再续娶,真是痴心一片,只是你母亲……她是我妹妹,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很伤心,但更多的是仇恨,我发誓要给你母亲和我自己报仇,凭什么我们就要遭到抛弃?凭什么林飞盈这个贱人就能和江檀相守相依?”她的声音再度激动起来,微微发颤,仿佛掩盖不了满腔的仇恨。柳如浪听得自己的母亲得了这凄苦的下场,虽然刚才在听到她抛妻弃子时有些恨她,但她终究是他母亲,当听到她服毒自尽时,不禁流下泪来。听得碧云宫主又接着道:“江檀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和林飞盈这个贱人躲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但我碧云宫要找的人,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那一天晚上,我带了四大护法找到他们,林飞盈当时竟已生下一个孩子,江檀的武功很高,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四大护法的剑阵天下无敌,我们五人合力,才将他困住,那个贱人趁机带着孩子逃脱了。后来我亲手杀了江檀,但依然难解心头之恨,没有林飞盈,你母亲就不会死,这个贱人一生与我作对,争不到宫主之位,就抢了我的情郎,我无论如何不能饶她,还有那孽种,我决不能容他活在世上!”她这几句话说得狠毒无比,听得柳如浪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想能亲手将自己曾经心爱过的人杀掉,心肠当真不是一般的狠。他沉声问道:“林飞盈就是江夫人?她与江檀生的孩子就是江春蓝?”碧云宫主道:“不错!就是这母子俩!我找了十六年,才找到这个贱人,她出身于碧云宫,知道碧云宫的厉害,所以绞尽脑汁隐姓埋名,扮作一个老妇,让亲生儿子叫她奶奶,也不教他武功,在这小山村里一躲就是十六年,让我的仇恨一直搁在心里,无法释怀,幸亏上天有眼,终于还是让我查到了她的下落。”她顿了顿,语气一转,柔声道:“浪儿,我本来不想将你母亲的事告诉你,免得你伤心,但你被萧峰和那贱人花言巧语迷惑,竟要帮你的仇人来对付我,我才不得不说。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该怎么做。”柳如浪道:“不,不关我大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忽然抬起头来,萧峰见他脸上犹有泪痕,显是为他母亲之事甚感伤心,他盯着碧云宫主道:“请你告诉我,林妹妹是不是江夫人的亲生女儿?”碧云宫主一愣,继而笑起来,道:“浪儿,你真会异想天开,你怎么会想到碧儿是那贱人的女儿?”柳如浪道:“因为林妹妹和江春蓝长得有些像,仿佛是两姐弟,而且名字也对仗,现在我还知道江夫人原来也姓林,女随母姓也不是没有,所以我猜她们俩极有可能是母女,你一直对林妹妹颇为冷漠,我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碧云宫主正色道:“世上长得相似的人比比皆是,我对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冷漠,不仅仅是对碧儿,你怎么能由此就妄下推断?”柳如浪目光炯炯,直逼碧云宫主,道:“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碧云宫主一字一顿道:“好,我告诉你,不是!”柳如浪和在窗外的萧峰都是一愣,先前他们两人都在心里推断林烟碧就是江夫人的女儿,现在碧云宫主竟亲口说不是!两人均想她什么都说了,这件事应该不会再隐瞒。听得碧云宫主又道:“我再和你说一件事,我也姓林,碧儿是我从下山捡回来的,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就跟了我姓,名字里的那个碧字源于碧云宫,并没有别的什么含意。” 柳如浪心里一阵茫然,听了她的话,先前所有的推断都是错的,她对自己另眼相看,只是因为他是她结义妹妹的儿子。 房子里一时没了声息,两人沉默不语,萧峰站在窗外,寻思道:“原来江夫人与碧云宫主之间的恩怨竟是如此无聊,谁是谁非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负心薄幸的人!”正想着,忽见一苗条的身影从院子的另一角走来,萧峰看那身影甚是眼熟,定睛细看时,来人身穿淡绿色的衫子,明眸皓齿,竟是林烟碧!他心头一震,暗想:“她不是去了杏花谷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 只见林烟碧走到屋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轻声道:“师父,我是碧儿。” “进来吧。”屋里传出声音来。 林烟碧推门进去,向碧云宫主一揖道:“弟子来听师父示下”。 柳如浪也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林烟碧,微微愕了一下,冲口而出道:“林妹妹,你不是去了杏花谷么?” 林烟碧见了他,仿佛也微微一惊,随即垂首立在碧云宫主身旁,淡淡地道:“我没去杏花谷。” 柳如浪看着她,以为她会说为什么临时改了道来信阳,谁知她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就闭了嘴,再不往下说。 “是我让她来的信阳,说让她到杏花谷,只不过是骗萧峰的。”碧云宫主开腔道:“萧峰若是知道她也来了信阳,必会跟踪而至,那时就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柳如浪缓缓道:“我们一路北上,想必都在宫主的掌握之中。” 碧云宫主微微一笑,道:“那当然,碧云宫门人无处不在,想要探听什么消息都不是难事。更何况你那位萧大哥现在名满天下,再加上你这一个风流俊俏的天下浪子,走到哪里人家认你们不出?”她侧头看了一下林烟碧,冷哼了一声道:“这个丫头从陆家庄里救出萧峰,带着他千里逃亡的事,传得江湖上沸沸扬扬,都以为我碧云宫和蒙古人有什么瓜葛,碧云宫的面子全给她丢光了。 第123章 真情流露 林烟碧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作一声。她所站之处正靠近窗边,萧峰在窗外看着她熟悉的侧脸,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眼睛里晶莹剔透,仿佛有泪光闪烁,萧峰心头一颤,有如被大锤击中一般,心里生出无限怜惜之意,直想从此将她带在身边,用一生来保护她。柳如浪看着林烟碧的神情,也甚是心痛,碧云宫主脸上怒色正浓,看来这一顿训斥才刚刚开始。他连忙站起来道:“宫主请息怒,林妹妹救了我大哥,我是十分感激她,宫主若要怪罪于她,就请怪罪如浪好了。”碧云宫主看着柳如浪,不怒反笑道:“浪儿,还没成亲呢,就这么怜香惜玉了?”柳如浪侧脸看了一眼林烟碧,只见她俏脸一红,掉转头去看着窗外。萧峰藏在暗外,她自然是看不见的,她看着天上那弯弯的月亮,心里想起萧峰,她见了柳如浪,知道萧峰也定在信阳城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否会想起我?”她看着那月亮怔怔出神,于碧云宫主与柳如浪的对话充耳不闻。她却不知道萧峰就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窗外,正默默看着她。柳如浪道:“林妹妹没做错什么,只是天下人误会了我大哥,不管是谁,只要于我大哥有恩的,也就是于我有恩,宫主向来明察秋毫,还请不要责怪林妹妹才好。”萧峰在窗外听了,心里一阵激动,暗想人生得此兄弟,夫复何求!碧云宫主微一沉吟,向林烟碧道:“好吧,这次看在浪儿替你求情的份儿上,我就不再追究了。”林烟碧依然垂首道:“谢师父,要是没别的事,弟子先告退了。”碧云宫主忽放缓了声音道:“你坐下,我还有话说。”柳如浪向她躬身一揖道:“谢谢宫主今日以实情相告,夜已经深了,我该回去了,要不我大哥得担心我了。”碧云宫主摆摆手道:“浪儿,你也坐下,我有话对你们俩说。”柳如浪只得坐下,只听得碧云宫主道:“我一生只有两个心愿,一是杀了林飞盈和那孽种,二是能看到浪儿你与碧儿共结百年之好……”此言一出,窗外的萧峰和在座的林烟碧与柳如浪均是心头一震,三人不约而同地盯着碧云宫主,心里均是怦怦乱跳,只听得她缓缓道:“这第一个心愿呢,已经快实现了,我想好事成双,干脆也把这第二个心愿一起了了。这个月十五正是好日子,你们俩就在这采菱馆里成亲罢,一切事情我已经吩咐信阳分舵张罗去了,你们不必费心,就安心等着做新郎新娘罢。”此言说罢,屋里的林烟碧和柳如浪都低了头,一言不发。窗外,萧峰一时心乱如麻,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斗,多少个夜晚,林烟碧也是在如此的星光下驾着马车带他逃亡,她扬鞭驾车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她那秋水盈盈的眼睛所饱含的深情和阿朱是何其相似啊,如今却要成他的弟妹了!萧峰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四弟待我情同手足,恩重如山,他说过他最爱的人是烟碧,虽然烟碧是阿朱转世,但我该不该横刀夺爱,进去阻止这场婚事?”正在此时,忽见林烟碧站起来,向碧云宫主跪下去,小声道:“师父,成亲的事,请恕弟子不能从命……”“你说什么!”碧云宫主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林烟碧依旧跪在地上,但却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一脸的坚定,双目看着碧云宫主道:“弟子从来只是把柳大哥当作哥哥一般看待,没有半分儿女之情,师父要碧儿嫁给哥哥一样的人,请恕碧儿无法从命。”“你……你反了你!”碧云宫主气得声音发抖,长袖一伸,用手指着林烟碧,半日说不出话来,“你……你……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嫁不嫁浪儿?”柳如浪见林烟碧当场拒婚,心里实是难过之极,但见碧云宫主盛怒之下,脸色铁青,长袖上所露出来的纤手指着林烟碧,微微颤抖。林烟碧依然双目直视前方,脸上丝毫没有惧怕之色,清清楚楚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嫁!”碧云宫主一声冷笑,大声道:“好!你自己找死,怨我不得!”她长袖一挥,手掌蓦然向林烟碧当头击来,林烟碧也不躲闪,跪在地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不要!”柳如浪飞身扑向碧云宫主,想拦在林烟碧之前,接了她这一掌,他明知自己的功力与碧云宫主相差甚远,她在盛怒之下,掌上断不留情,这一掌接下来,他必受重伤,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心只想着不能让林烟碧受伤。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人如闪电般从窗外跃进来,“呼”地一掌推出,接了碧云宫主向林烟碧击来的一掌,两人手掌相交,只听得“砰”地一声,碧云宫主向后跃开一步,胸前气息微微上涌,不禁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只见面前一人,长身直立,虎虎生威,正是萧峰!柳如浪一见萧峰,不禁喜上眉梢,笑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我见你至晚间未归,担心你出事,就一路探听着寻到这儿来了。”萧峰一面说着,一面回身走到林烟碧身旁,伸手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柔声道:“烟碧,你起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更不会让你被人呼来喝去。”他自窗外见林烟碧以死抗婚,已明白她的心里只有他,他心里热血上涌,一跃而出,只想用一生去保护她。他很清楚,若他再退让,就只有把她往死路上逼。林烟碧一双妙目怔怔地盯着他,几疑是梦中,适才她死意已决,只觉活在世上有无尽的烦恼,还不如死了一了百死,此时骤然间见到萧峰,被他有力的大手握着,心中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漱漱而落。从前每次见她落泪,萧峰总想伸手去为她拭擦,原来在他心里,早就感应到她是阿朱的转世,那种从心底里产生的无限柔情与怜惜,他一生只对阿朱有过,如今他却清楚地感觉到,在对着林烟碧那双情深似海的眼睛时,他的心也会顿生柔情,就像对着阿朱一样。“傻丫头,别哭。”萧峰终于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萧大哥……”林烟碧轻叫一声,泪水再次滑落,脸上却红晕顿生,仿佛三月的桃花一般艳丽夺目。“哈哈……”碧云宫主连声冷笑,声音尖锐刺耳,幸而在场的萧峰与柳如浪内功均十分了得,林烟碧虽稍差一些,却也还抵挡得住。碧云宫主笑罢,对林烟碧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没想到我养了二十年的徒弟竟然也要背叛我!”萧峰此时才抬头看看这个武林第一宫的宫主,只见她身穿蓝衣,长袖垂地,容颜绝美,却实不在江夫人之下。只是脸上一层傲冷狠毒之色,让人心生畏惧。那晚她头罩黑帽,遮了大半边脸去,只觉有说不出的诡异,不想真面目之下,竟是一个绝色的美女。林烟碧眼中含泪,忽又双膝跪下,颤声道:“师父,您的养育之恩,弟子粉身难报,除了与柳大哥成亲之事,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她这后面一句说得甚是坚定。碧云宫主忽向柳如浪一招手道:“浪儿,你过来。”柳如浪见萧峰与林烟碧四目相望,真情流露,已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再得到林烟碧的心,他的大哥平日将感情深埋,只是碍于与他的情义,不想夺他所爱。但今日情形,萧峰若再为了与柳如浪之情义而漠视林烟碧的深情,无疑会逼死林烟碧。柳如浪虽然早就在心里隐隐料到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刚才还在谈论着他和林烟碧的婚事,现在却见心爱的人与别人携手相依,即使那个人是他最尊敬的大哥,他也无法忍受心中的难过,十几年来的梦想在瞬间破灭,那种痛击得他全身无力。他在恍惚间听到碧云宫主叫他,他于是朝她走过去,却觉自己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踩在地上轻飘飘的,一点儿知觉都没有。碧云宫主见他走到跟前,仰起头来伸手抚着他的头发道:“浪儿,你告诉我,若是有一件东西你得不到,你是想让她落在旁人手里呢,还是毁了她?”柳如浪在恍惚间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知道若碧云宫主要林烟碧自杀,林烟碧绝不会违抗。他想起碧云宫主曾亲手杀了她最爱的江檀,她就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了的人。他看着碧云宫主的脸,她的眼睛里射出无比凶狠的光,她已经动了杀机。柳如浪忙使劲地摇摇头,哑着声音道:“不,我宁愿她落在旁人的手里,只要……只要她心里快活。” 第124章 真假之言 碧云宫主双目盯着柳如浪,“浪儿,你想清楚了没有?” 柳如浪知道林烟碧的命运正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忽然一掀袍角,跪在碧云宫主面前道:“宫主,浪儿风流薄幸,没办法给林妹妹幸福,浪儿恳请与林妹妹退婚,望宫主成全。 萧峰愧疚满怀,叫道:“四弟……” “大哥。”柳如浪回过头来,打断他的话道:“林妹妹真心爱着的只有你,我更希望她做我的嫂子。” 林烟碧没想到柳如浪会主动提出退婚,一愣之下,感动得又流下泪来,轻声道:“柳大哥,谢谢你。” 碧云宫主脸色铁青,半天默然无语,显是这第二个心愿不能实现,让她十分难受。良久,她才叹了口气,叫道:“好吧,浪儿,你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柳如浪站起身来,见林烟碧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听得碧云宫主道:“碧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这个姓萧的了?” 林烟碧虽然生性有些腼腆,但在这紧要的关头,也顾不得害羞了,在三人的注视下,她轻轻地点点头,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碧云宫主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不知羞耻,常言说得好,女大不中留,你的心已经完全向着这个姓萧的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萧峰听她说话刺耳,本来想着她是林烟碧的师父,又对柳如浪甚好,也就一直不作声,不想她对林烟碧的训斥仿佛没完没了,不禁大皱眉头,一把拉起林烟碧道:“走,咱们离开这儿,不再听她胡说八道!” 碧云宫主大怒,大声道:“什么?你竟敢说我胡说八道?” 林烟碧轻轻挣脱萧峰的手,依然双膝跪下,小声道:“萧大哥,你先回去,别再惹我师父生气了。” 萧峰看看碧云宫主,道:“我若走了,她再为难你怎么办? ”碧云宫主冷笑一声道:“哼,你道我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小贼么?专做些背后整人的事?你也太小看人了!” 她忽在椅子上坐了,道:“夜已经深了,萧将军请回吧,我的徒弟我比你更爱惜,不劳你来操心。”她长袖一拂,向柳如浪道:“浪儿,替我送萧将军!我还有事和你说,你今晚就留在这儿吧。” 柳如浪应了声,走过去挽着萧峰的手,小声道:“大哥,走吧,有我在这儿,包管不会难为林妹妹就是。” 萧峰心知再在这里待下去,于林烟碧毫无益处,只会让她更难堪,当下向碧云宫主一抱拳道:“萧某告辞了!”他向林烟碧看了一眼,见她也正侧过头来看着他,他低声道:“我走了,有事就来找我,我说过的话不会再反悔。”林烟碧点点头,看着萧峰与柳如浪大步走出门去。 柳如浪将萧峰送至大门外,只见夜凉如水,月已西移,萧峰握着柳如浪之手道:“四弟,大哥对不起你,你和烟碧本来是一对,却……。” “大哥,别说了。”柳如浪打断他的话道:“林妹妹虽自小与我订了婚约,但她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她生来就是等你的出现,你们的缘份是命中注定的。” 萧峰微微一愕,不想柳如浪竟一语道中他和林烟碧前世今生的缘份。 柳如浪忽笑了笑,道:“我身边的女人太多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若林妹妹真是和我成亲,她必会受不了我的风流,我是不能给她幸福的,所以,我更愿意她做我的嫂子。”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极力让自己说得轻松些,心里的痛苦却丝毫没有排遣。 萧峰知柳如浪心里是痛苦的,但在这一个情字上,他想让都是让不得的。唯有拍拍柳如浪的肩道:“谢谢你,四弟,我先回去了,你在这儿要小心,我看那碧云宫主有些喜怒无常。” 柳如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她是我母亲的结义姐姐,如今同仇敌忾,她对我是没有恶意的。林妹妹那里呢,大哥也放心,我会照看着她,碧云宫主既然答应了我的请求,应该不会再为难她。” 萧峰也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有事,你就派人来通知我。”柳如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江夫人那儿我是不会去了,她再怎么说都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我无论多不孝,都不能帮着仇人来对付我母亲的结义姐姐。这场恩怨我们也不要插手了罢,就让她们两个情敌自己解决。” 萧峰道:“这是她们上辈的恩怨,于下一辈无关,江氏母子我还是要救的,江夫人和碧云宫主的恩怨若能化解当是最好不过,毕竟那个罪魁祸首的江檀已经死了。” 柳如浪沉吟半晌,道:“我见江夫人的时候,虽然她戴着面具,但还是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极有修养的人,当年她与江檀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孽缘,我也在情场中泡了许久了,这个情字有时真由不得人。”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这几天劝劝碧云宫主,看可否化解两人之间的恩怨。大哥你就去劝一下江夫人,若能让她来给碧云宫主谢罪,我想这场恩怨才有化解的可能,若然不是,依着碧云宫主的性格,她必不会善罢甘休。” 萧峰道:“好,我明天就去见江夫人。碧云宫主那儿就全仗四弟了。”两人商量已定,才分头各自去了。萧峰回到郑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萧峰也不去惊醒看门之人,轻轻一跃,掠过围墙,径直往日间所睡的书房走去。他日间来回走了两趟,已记得路途,沿着一座座的屋子拐弯抹角般地走去,四周静悄悄的,所有的屋子都熄了灯,像是众人都入睡了。萧峰借着月光,走了不一会儿,已到书房所在的院子。他穿过桃花丛,来到书房前,门虚掩着的,他伸手推门进去,反手 将门关上,他忽然低喝一声道:“谁?”黑暗里一个人小声道:“是我!郑掌柜,萧大侠请别声张。” 萧峰一愣,他是何等功力,刚进屋就已听出屋里藏着一个人,本以为是什么歹人,不想竟是郑掌柜的声音,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见肥胖的郑掌柜从床底下钻出来,他身手倒也敏捷,丝毫不被肥胖的身躯所累赘,萧峰也不以为奇,在日间,他就已经看出郑掌柜身怀武功。 萧峰走到桌前,准备点灯,却听得郑掌柜颤抖着声音道:“别点灯,萧大侠请过来这边,我有话和你说。”萧峰大是奇怪,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竟让郑掌柜如此害怕。他走过去坐在床的一边,郑掌柜坐在另一边,萧峰道:“郑掌柜,有话请直说,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郑掌柜摇摇头道:“没再发生什么事,只是有件事我于心有愧,想了半天,不得不说,以免日后你和公子怪罪于我。” 萧峰“哦”了一声,道:“什么事?” “这件事关乎我的性命,所以我原打算是不说的。”郑掌柜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萧峰内力精湛,再细也听得到,他当即反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要说?” “唉……”郑掌柜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小声道:“我于心不安哪,碧云宫的阴谋太可怕了,碧云宫主又是天底下少有的狠毒之人,我虽然不知道她的阴谋是什么,但我怕会因此而害了萧大侠你,所以我想了许久,还是要过来告诉你。但碧云宫的人真是太厉害了,无处不在,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些。你进院子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你?” “没有,”萧峰听那郑掌柜提到阴谋两字,当下低声道:“郑掌柜,有话请说,这屋里屋外除了你我,再没其他人。这屋子外若是有人,除非是当世高手,要不我当听得出他的呼吸声。” “那我就说了。”郑掌柜轻吁一口气道,“今日你到我店里来问我公子去了哪里,我和你说的其实都是碧云宫主教我这样告诉你的,我想她的目的是要引你去采菱馆,好做了陷井来陷害你,你走了以后我就后悔没将真相告诉你了,我怕你从此被碧云宫主害死,那真是我的罪过了。所以我发誓,若你有命回来,我就将真相告诉你。” 萧峰一听,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在采菱馆并没遇伏,而且他的出现,还搅乱了碧云宫主打算为柳如浪和林烟碧成亲的计划,一切好像都不是她的有意安排。但郑掌柜的样子也不像说谎,萧峰想起他日间说柳如浪下落的情形,当时也不似在说谎,他在心里道:“这个郑掌柜,真真假假,都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倒不要上了他的当才好。”当下道:“哦?真有此事?但我去了一趟采菱馆,并没遇到什么陷阱,碧云宫主也没有为难我,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第125章 再访江夫人 郑掌柜愕然道:“怎么会这样?我见你这么晚没回来,还以为你定是遇到麻烦了。他搔搔头道:“这究竟是为何,碧云宫主今天派人送了两封信来,一封给公子,一封给我,来人吩咐我要按信中所说去做,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采菱馆,更加不知道碧云宫主现在在哪儿,一切都是那信里让我这样对你说的。” 萧峰道:“那封信还在不在?可否给我看看?” 郑掌柜摇摇头道:“我已经烧了,信上吩咐我这样做的,我不敢不从。” 萧峰眉头微皱,道:“信上还吩咐你做什么?” 郑掌柜道:“信上还吩咐我,这一生一世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公子,若是被公子知道了,碧云宫的人绝不放过我。” 萧峰沉默不语,寻思道:“若郑掌柜所言是真,碧云宫主视四弟如己出,这件事却要瞒四弟一辈子,这其中的阴谋必与四弟有关。” 郑掌柜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向外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向萧峰拱手道:“在下告辞了,希望萧大侠千万别向别人讲起我曾和你说过这些话。” 萧峰见他处处小心得有些做作,不禁问道:“碧云宫的人就那么可怕么?连你自己的家里你也不放心?” 郑掌柜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碧云宫有多可怕,它的门人无处不在,我郑府里几百号人,说不定就有碧云宫的人,若被她们知道我将此事告诉了你,我全家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而且碧云宫主心狠手辣,必要让人受尽折磨而死……”他声音颤抖,骤然停住,顿了顿才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我回房去了。萧大侠你自己小心。”他说完,轻轻开了门,伸头向外看了看,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 萧峰将今日之事想了一遍,又联系起三个月前那个黑夜的情形,觉得碧云宫主仿佛前后有些不妥,但究竟有何不妥,一时却说不清楚。他索性闭上眼睛倒头就睡,心想明日去见了江夫人再说。 翌日,萧峰刚起床,就听得门外有敲门声,“姐夫,你起来了么?” 萧峰开了门,见阿紫和一个小厮站在门外,自是那小厮带她来的。阿紫走进房来,拉着萧峰的手道:“姐夫,听这小子说,信阳城里和以前大是不同了,今天咱们到城里逛逛怎样?” 萧峰穿起外套,道:“今日有事,不能陪你到城里玩了,你和新月去吧。” 阿紫嘟起小嘴道:“你整日都有事,从前在辽国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到了中原也还是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呢?” 萧峰握着拳头在她小巧的鼻子上一碰,笑道:“小阿紫,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整日要不是捉弄人,就是想着玩,我可没时间陪你疯。” 阿紫眼睛一转,道:“好吧,你有事我就自己逛去,不劳你大驾了,免得你老说我长不大。”说完,向那小厮道:“你给我到马棚里牵马来,我在门口等你。”她说完,又自己嘀咕着道:“这个鬼地方太大,马棚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不远,小的就给小姐牵来。”那小厮应着,忙跑出院子牵马去了。 萧峰道:“你逛街还骑马么?小心别撞倒了人。” 阿紫正往外走去,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放心,我的马骑得好,保管不会撞着人。”说完,径向院子外走去。 萧峰用过早点,骑了马慢慢走出城去。一路想着昨日的事,饶是他经历的大风大浪不计其数,但生平所遇都是实打实地动刀枪,唯一一次遇上马夫人康敏这样阴毒的女人,就狠狠地栽在了她手里,累阿朱枉死,成终身遗恨。想到此处,他不禁暗暗告诫自己:“这一次的对手看来并不比康敏简单,我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再上当,绝不能再累朋友因我而死。”正想着,忽闻得身后有马蹄声响起,萧峰回头看时,只见一紫衣人影从后骑马追来,萧峰心里好笑,决定捉弄一回阿紫,于是双腿一夹马肚,口里轻喝一声,扬鞭朝前疾奔而去。他故意不走去江春蓝家的路,只是拐弯抹角地一路跑去,他骑的是林烟碧原来的坐骑,马术又极好,阿紫哪里追得上,不一会儿,萧峰已在她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里一焦急,忙拼命催马追赶,可是跑了好一阵,还是不见萧峰的踪影,来到一个交叉路口处,阿紫勒马止步,不知道该怎么走。她站在原地不动,四周没有一点儿声息,更听不到马蹄声,想是萧峰已经去远得不知所踪了,她唯有悻悻地一牵马头,往回跑去。 萧峰甩脱阿紫,再跑回原路,往江春蓝居住的那条小村子走去。快到村子时,萧峰以为又会碰到江春蓝从田野里满头满脸的泥巴跑过来,谁知一直走过了田野,也没见江春蓝的踪影,只有几个老农在田里忙活。来到江春蓝家门口,只见江夫人坐在屋前缝着衣服,依旧戴着那人皮面具。她见了萧峰,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萧大侠今日怎么来了?不是说柳公子来的么?” 萧峰下了马,将马绑在门前的树上,道:“我四弟今日有事,无法抽出身来,所以我过来告诉夫人一声。” 江夫人道:“萧大侠太过客气了,派一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来。” 萧峰向屋里看看道:“怎么不见江兄弟?” 江夫人笑着向村里一指道:“他到村里贴告示的地方去了,这告示昨天还没有,不想一个晚上就在村子里显眼的地方贴满了,萧大侠与柳公子办事可真是神速,连夜派人来将告示贴了,当真让人佩服。”萧峰也没想到昨晚交待给郑掌柜的事,他会连夜派人来办,当下道:“这个可得归功于信阳城里的郑大掌柜,我让他将这件事办了,不想他竟连夜派人过贴告示,看来余下的事情他定会竭力办好。” 江夫人奇道:“郑大掌柜?那是什么人?” 萧峰想起郑掌柜对碧云宫的畏惧,好像对碧云宫甚是了解认识碧云宫主,说不定也认识这个叫林飞盈的江夫人,只是不知道江夫人认不认识他,当下道:“郑掌柜是四弟在信阳城分号的掌柜,不知江夫人认不认识?” 江夫人淡淡一笑,道:“我从不进城,怎么会认识这些有钱人?萧大侠请进屋里坐,我给你沏茶来。” 萧峰跟着她进屋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江夫人,你与碧云宫主究竟是如何结下这深仇大恨的?能否告知萧峰?” 江夫人微微一愕,道:“萧大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萧峰道:“不瞒你说,四弟与碧云宫有很深的渊源,昨日碧云宫主将他邀去至晚间未回,我担心他被碧云宫主加害,于是寻了过去,不想竟在屋外听到了碧云宫主所述的当年之事。按她所言,是你的夫君江檀害死了我四弟的母亲,你也算是间接的凶手之一。” 江夫人本修养极好,此时却全身颤抖,脸上气得铁青,半日才说出一句话来:“好好,林馨兰,算你狠!事到如今,还反咬一口!”她神情悲愤凄苦,哆嗦着说出这句话来,连声调都变了,她本来正给萧峰倒着茶,一时手上抖得厉害,竟全泼在了桌上。 萧峰见她如此神情,倒不像装出来,忙道:“夫人请息怒,我当时听了也相信了她的话,因为她说得实在没有任何破绽,但我回来后,却有人告诉我那是碧云宫主设的一个陷阱,可我见她之时她并没有用诡计来害我和四弟,我昨晚想了很久,她如此煞费苦心地骗了我和四弟去,只是让我们听了一席话,那么这一席话就十分值得怀疑了。所以今日我想听听你说说当年和她的恩怨,虽然这些事与我无关,但我猜这其中必与我四弟有莫大的关连。” 江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向萧峰一揖到地,“萧大侠侠骨丹心,不肯听信一面之词,让老身好生感激。”她年纪虽只有四十岁开外,但十六年来扮作老太太,自称时已经说惯了老身,一时倒是改不过来。 萧峰忙起身还礼道:“江夫人快请起,萧峰从前因莽撞,听信了奸人之言,造成终身遗恨,今日回思起来,犹痛心疾首,所以我不敢再草率行事,冤枉好人。” 两人重新坐回桌子旁,江夫人道:“今生我本打算将我的仇恨埋在心里,带进棺材里去,我不想春蓝知道此事,他是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孩子,若是知道了这一切,必然会因仇恨而郁郁一生。”她轻轻叹了口气,“一个人心里若盛满了仇恨,怎么样都不会快活了,活在世上只是一种煎熬。所以我从不想对人说,没事的时候,我也不去想,因为回忆太让人痛苦了。” 萧峰听了她的话,心里颇有感慨,回忆太痛苦,于他何尝不是呢?只听得江夫人继续道:“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那个贱人想一手遮天,这世上难道真没天理了?!”她声音激愤,竟和碧云宫主昨晚叙述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第126章 泪诉往事 萧峰心想:“这两人说起话来声音都十分激愤,谁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倒真是让人难以分辨。” 江夫人顿了顿,放缓了声音道:“二十二年前,我住在天山的碧云宫里,那时的宫主是我师父玉仙子。我师父共收了三个徒弟,一个大师姐,林馨兰是我二师姐,在三个徒儿中我大师姐的武功最好,但生性最软弱。林馨兰最有心计,而师父因偏爱于我想把宫主之位传给我,林馨兰得悉师父的用意后很是生气,想尽法子讨好师父,私下里与我明争暗斗。我不愿意因宫主之位而伤了师姐妹之间的和气。于是我主动向师父提出,我不想当这个宫主,然后就下山游玩去了。在江南的时候我碰到了江檀,也是前世注定的缘份,我们一见钟情!江檀有一个结义兄弟。叫柳承志……”江夫人看了一眼萧峰道:“就是长得有点儿像柳公子的,我初见柳公子时,真疑心他们是俩父子。但据我所知,柳承志直至到死,也没有娶妻生子。他爱的是林馨兰,林馨兰却从来连正眼也没看过他。但说实话,柳公子长相英俊,并不比当年的江檀差多少。虽然眉目有些像柳承志,但实是比柳承志好看多了。” 萧峰心里一动问道:“柳承志是如何死的?” 江夫人道:“你且听我从头讲来,我遇到江檀之后,我们决定共结连理。他无父无母,婚姻之事自是他自己说了算。但我自小被师父养大,婚姻大事自然要经过她老人家同意。于是我就带了江檀回碧云宫,柳承志当时与江檀形影不离,于是他也跟着上碧云宫说要喝我们的喜酒。回到宫里以后,师父因早年情场失意,对男人没有好感,所以没有立即同意我们的婚事,说要考察江檀一年,看他是否对我是真心。谁知林馨兰也一眼爱上了江檀,而柳承志却是一眼爱上林馨兰。那一年林馨兰想尽办法接近江檀,江檀是那种心地很好的人,不想去伤害一个少女敏感的心,所以他对林馨兰的情意只是装作没看见。从来没有明白地和她说过,他并不喜欢她。也许正是因为江檀含糊的态度,让林馨兰产生了幻想。直到一年后,师父终于同意我们结婚,林馨兰很伤心。那天晚上喝得大醉,我为了不再刺激她,和江檀商量后决定下山把婚事办了。从此隐居不再理江湖之事。第二天我给师傅留了信,与江檀和柳承志悄悄离开了碧云宫,柳承志家乃江南富豪在各地都有分店……” 萧峰心里又是一动,暗道:“这和四弟的家境倒甚是相像。” 只听得江夫人继续道:“在柳承志的安排下,我们去了徽州,在那儿按普通老百姓的风俗热热闹闹地把婚事办了。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徽州,到安徽的一个小村子隐居起来。两年后我生了一个女儿,生活得很平静也很美满。在隐居的那些日子里,柳承志常来探我们,我们见他总是孤身一人。于是劝他快些成亲,我们两家好做儿女亲家,他却总是摇头不语,我们知道他心里还是爱着林馨兰放不下她。我和江檀都很满足于这种生活,只愿可以如此长相厮守一生。不想有一天晚上,林馨兰带着碧云宫的四大护法,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我早已预料到她未必会就此善休,所以当初与江檀选择隐居地点时,特意选了极为偏僻的小村子。碧云宫眼线四处都有,但我出身于碧云宫,自然知道如何避过宫里的眼线。所以我绝没有想到,林馨兰可以那么快就找到我们。当时我怀了春蓝已有六个月,我见她能调动四大护法,知道她已做了碧云宫主,师父已经仙逝了。她见我身边有一个小女儿,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只是连连冷笑什么也不说,只是直截了当地问江檀跟不跟她走,江檀一口回绝了她,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从前只是因不忍伤她的心才没有说。林馨兰听后大笑了一阵,说江檀害了她一生,誓要将我们全家斩尽杀绝。我知道她的脾气,她是那种得不到,就要彻底毁掉的人。然后大家就动起了手,四大护法的剑阵乃祖师爷所创,经过一百多年的不断改进已完美无瑕,再高的高手也难以寻得它的破绽,江檀武功虽高,但也被缠得无法分身。林馨兰与我过招,本来我们武功相差不远,但当时我身怀六甲,还要分身照顾我的小女儿,再不是她的对手。她恨我之极,必要杀我而后快,我奋力抵挡了一回,终于不是她的对手晕倒在地。正在她要杀我之际,我的大师姐突然出现把我救走。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师姐告诉我,林馨兰能找到我们的住所,是柳承志告诉她的,但柳承志后来也赶了过来,见江檀被围,怒责林馨兰不守信义,只说来探探师妹,却原来是寻仇。林馨兰只是冷笑没有理会他。他于是想冲入剑阵助江檀一臂之力,却不想被林馨兰拦住,他的武功比林馨兰差得太远,很快就落于下风。但他却不停地怒骂林馨兰,林馨兰恼羞成怒竟下毒手将他杀了。那时只剩了江檀一人孤身作战,林馨兰再次问他肯不肯跟她回碧云宫。江檀是一个很硬气的人,见林馨兰杀了他的兄弟,只有更恨她入骨,哪里还会屈服?最后……最后被林馨兰一剑穿心……”她说到此处涕泪交流,紧咬着嘴唇半晌不作声。 萧峰亦无语,想起自己的爱人惨死,这种痛苦他有最深刻的体会。 江夫人擦擦眼泪继续道:“这些都是四大护法之中的琴剑,后来和我大师姐讲的。我大师姐救了我,将我安置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后再返回我原来住的地方时,林馨兰与四大护法已经走了,地上只有几滩血渍,连江檀和柳承志的……的尸都不见了。我的小女儿也失去了踪影,后来大师姐悄悄找到四大护法之一的琴剑,从她口中才得知事情的经过。她说江檀与柳承志已被林馨兰带回碧云宫安葬,我的女儿也被……被林馨兰杀了……”她再次因泪水横流而停下。 萧峰对柳如浪和林烟碧的身份一直有些疑惑,此时先是听得柳承志没有娶妻生子就死了。江夫人当年的女儿也被林馨兰所杀,那这两人看来都和当年的恩怨没有任何关系。 江夫人的泪水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强忍悲伤接着道:“我大师姐生性是极软弱的,所以当年她的武功最好,但师父却从不考虑将宫主之位传给她。她救了我之后将我带到一个更加偏僻的地方,陪着我度过那段最伤心的日子。我本想一死了之,但想起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江檀留在世上唯一一点的血脉,我不能连这一点血脉都不给他保住。后来我就生下了春蓝,看着这个无助的小生命,我更加不敢寻死了。我知道今生今世我都无法报得了仇,若要将儿子养大成人,为江家延续香火,我必须学会将仇恨深埋忘记过去……”她拳头紧握咬着牙说出后面的几句话来。仿佛正在用力将仇恨咽吞“所以当我大师姐要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用剑,不再向林馨兰寻仇。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时,我没有选择,为了春蓝,我没有勇气去死,唯有了发誓。她一直陪伴我们母子,直到春蓝两岁,后来她忽然失了踪影没再来过。我害怕是林馨兰害了大师姐,然后再来害我们母子。于是连夜躲了起来,一路乔装改扮几经辗转来到信阳城的这个小村子扮作一个老妇,一住就是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我每日都十分谨慎,生怕被碧云宫的眼线发现。但终于还是躲不过林馨兰的追查,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若不是你仗义相助,我们母子早被她杀了。” 萧峰听她眼泪纷飞地叙述完毕,心里实是愤怒之极,一拳击在桌子上,那桌子被击得摇晃了几下,总算他知道自己拳下之力,已多次击穿击烂了许多人家的桌子。这回下手控制了力度,他沉声道:“太可恨了!世上竟有这么狠毒的女人!” 江夫人擦干眼角的泪道:“萧大侠疾恶如仇,我在最危急的关头能遇上你,真是上天开眼了。林馨兰昨晚编造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觉得我罪有应得,从此不再插手这件事,好让她痛痛快快地报了仇。” 第127章 突生变故 萧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林馨兰是不是有一个结义的妹妹,后来嫁给了江南一姓柳的人家?” 江夫人摇头冷笑道:“她哪里有什么结义妹妹?二十年前她几乎没下过碧云宫,她在宫里孤高自傲,对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宫里的弟子只会怕她,哪是会和她结义做姐妹!” 萧峰一怔,本以为碧云宫主对柳如浪那般亲厚,正是因为他是她结义妹妹的儿子。虽然她说的话可能都是假的,但这一点应该不会假。她对柳如浪的好,明显出自内心是装不出来的。若江夫人所言属实,那柳如浪和碧云宫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正在此时,忽闻得屋外一人大声叫道:“是柳大哥来了么?”声音刚落,江春蓝一溜烟跑了进来。 萧峰知道江夫人不想让江春蓝知道从前的事,忙打断与江夫人的谈话。转过头去笑道:“江兄弟,你柳大哥今日有事来不了了,我特地过来告诉你们一声。” 江春蓝笑道:“那不打紧的,萧大哥也不必老远跑来地通知。”他边说边在桌子旁坐下向屋里看了看,奇道:“怎么不见阿紫姐姐?她不是老跟着你的么?” 萧峰微微一笑道:“我来得早,她还没起床就没跟着来,你刚才去看告示了吧?村里人怎么说?” 江春蓝呵呵地笑道:“他们之中没几个认识字的,于是我就大声读给他们听,他们听了可高兴了。只是有些不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于是我又告诉他们,那是大富人家做善事为子孙积福,大家若是不信可以十三那天晚上先派一些人去。若是真的,十五那天晚上大伙儿再一起去。他们都同意,十三那天晚上我就带他们进城逛逛,不知柳大哥的府第在哪里?” 萧峰道:“你进了城随便向一个人打听郑府,应该没有人不知道的,那是信阳城里最大的府第。”他站起身来向江夫人拱拱手道:“江夫人,萧峰告辞了。四弟的事情若是还没有办完,可能这几天都来不了了。不过夫人放心,四弟的剑法已达炉火纯青,若与夫人配合当能抵挡剑阵。” 江夫人沉吟道:“适才萧大侠说柳公子和碧云宫甚有渊源,若是柳公子不便出手相助老身也是明白的,萧大侠不要强求。” 萧峰道:“现在还搞不清楚碧云宫和四弟是什么关系,我怕这其中的阴谋会害了四弟。碧云宫主是个可怕的对手,这几日我得去查个究竟。不管如何,萧某十五晚上是必会来的。” 辞别了江夫人和江春蓝,萧峰骑马回到信阳,一路上疑团丛生,总无法想明白这场恩怨里各人之间的关系,最大的疑点就是柳如浪和林烟碧。这两人仿佛是碧云宫主手中的棋子,她正布置着该往哪里下,以她的狠毒与深不可测的心计。若是棋局,一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萧峰想到此处,当真有些心惊,这两个人是他这一生中除了阿紫之外最亲的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他都会痛苦。 回到郑府恰好碰见阿紫从另一面骑马回来,她坐在马上无精打采一般,来到门前翻身下马,见了萧峰也不搭理。萧峰将马交与小厮牵回马棚,冲她笑道:“阿紫你今日上哪儿玩了,怎么好像不高兴?是谁那么大胆,敢惹我们阿紫姑娘?” 阿紫微微抬了抬眼睛,漫不经心般道:“今日哪儿也没去玩,只是在城里见着一只大耗子,我就追着上去,一直追至城外眼看就要追上了,却不想那大耗子摇身一闪不知钻到哪个山洞里去了。害得我找了半日累死了。” “是吗?”萧峰哈哈大笑道:“谁让你这只小耗子跑得没有大耗子快?改日若要追耗子,还是等骑了汗血宝马再追吧。” 阿紫叹了口气道:“等我骑了汗血宝马的时候,大耗子也有汗血宝马骑了,我还是追他不上的。” 萧峰笑道:“你这只小耗子整日追着大耗子干嘛?你不会自己玩么?” 阿紫嘟起小嘴来道:“我只是想看大耗子去干什么,又不要他陪我玩,干嘛跑得那么快嘛!” 萧峰听她的言语直如在辽国时一模一样,想起辽国他忽然想起那个曾用生石灰偷袭他的瘦弱少年。萧峰于那少年印象十分深刻,后来他还练了一种奇怪的阴毒功夫,少室山下曾以丐帮帮主的身份与萧峰过招。阿紫后来瞎了眼睛后,也是他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眼睛还给了阿紫。萧峰当时曾对阿紫说,要她一生跟着他以报剜眼相赠之恩。昨夜碧云宫主身旁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他,是不是他见阿紫跳了崖也跟着跳下来。于是也来到了这个世上?萧峰想到此处,对阿紫道:“我昨夜见着了一个熟人,你道是谁?” 阿紫一愣道:“是谁?”她见他神情忽然一正,知道此人必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萧峰道:“你从前眼睛看不见,是谁把自己的眼睛剜下来给你换上的?” 阿紫大惊!不想萧峰竟会提起游坦之,她想起萧峰说过,要她跟他一辈子以报他的恩情。当下心里怦怦乱跳,表面上却装着惊讶般道:“什么?铁丑?难道你昨夜看到的是他么?怎么可能?只是长相相像罢?” 萧峰想起阿紫曾说过,当日在雁门关前将眼睛挖出还给游坦之,问道:“当日在雁门关前你说你将眼睛挖出还给了游坦之,那就是说当日他也在场的,你跳下悬崖后他伤心之下也可能跟着跳下崖来,那他来到这个世上也不足为奇了。” 阿紫没想到萧峰竟一言说中了游坦之的来历,她脸上却不动声色,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装作不知。当下侧过头去看着萧峰道:“姐夫你可真会乱猜啊!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这铁丑怕死怕得要命,当年我给他套了铁头,让他将脑袋伸进笼子里,和老虎比比看到底是老虎的牙齿厉害些呢,还是我做的铁头套厉害些,谁知他怕得要命撒腿就逃,几个人硬拽着他才把他按住……” “阿紫!原来你从前竟干过这种荒唐事!”萧峰厉声喝道:“怎么我从没听你提起过?你也太任性了!” 阿紫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一溜烟似地往临风苑跑去。忽又回头对萧峰道:“在辽国的时候,你老不肯陪我玩,要不是有这铁丑,我早就被闷死了!” 萧峰一愣心想:“她在辽国时,我整日只是与属下喝酒,倒是没怎么陪她。只是在衣食住行上给她最好的东西,她心里的喜怒哀乐我真是从没关心过。”只见阿紫已跑得远了,他心里记挂着碧云宫之事,一时也无心再去追究阿紫从前的过错。 回到书房萧峰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细细从头想了一遍。江夫人的话是比较可信的,但也不是没有疑点,最重要的一点是,柳如浪和林烟碧在整个事件中仿佛举足轻重。但在江夫人的叙述里却找不到他们的位置。碧云宫主上次向江夫人寻仇时,明明是借故将林烟碧调开,但这次却特意让她到信阳来,仿佛碧云宫主已将一切都安排好,该是摆布这个棋子的时候了。柳如浪就更是奇怪了,和柳承志同是姓柳,都是江南世家,都和碧云宫有关系。但以江檀和柳承志的生死之义,柳承志不会有了儿子也不告诉江檀。 萧峰眉头紧皱想了半日,忽然想起那个叫大师姐的人来。江夫人很多事情都是通过她的口中得知,若是她说了谎,那么连江夫人所说的也不是真相。后来她失了踪想来大抵和这些事情有关。她若还活在世上,除了碧云宫主,也就只有她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了。萧峰忽心里一动,想起柳如浪的武功与碧云宫的如出一辙,她的师父也是个女子,但却自称不是碧云宫的人。江夫人说她的大师姐武功最好,柳如浪年纪轻轻剑法却出类拔萃,江湖上罕逢敌手,想来他的师父必是当世高人。这个高人极有可能就是江夫人的大师姐。想到此处他终于松了口气寻思道:“终于找到一点儿线索了,只要将四弟的师父找到,也许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不知她现在在何处,我到采菱馆问问四弟,同时把这些事都告诉四弟才行,别要上了碧云宫主的当。” 萧峰大步走出书房往大门外走去,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叫道:“萧大爷!萧大爷!”萧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厮从后跑着追来。他跑到萧峰跟前气喘吁吁地直不起腰来。 萧峰问道:“小哥叫我何事?”那小厮将一封信递给萧峰,一面喘气一面道:“这是今天午时别人送来的指名要交给萧大爷您。我刚才见您从屋子里出来,就想着拿来给您,不像您走得那般快我跑步都追不上。” 萧峰拆开信来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大哥!我因家中有急事要赶回临安去,此间的事情不能相顾了,请大哥见谅。弟如浪顿。”萧峰昨日曾见过柳如浪写告示,那字迹赫然便是柳如浪的手笔! 第128章 信里乾坤 萧峰一惊!收起信大步往门外走去,一路往采菱馆而来,心里道:“四弟怎么会在此时离开?莫不是碧云宫主的诡计?但这手笔却确乎是四弟的,又该如何解释?” 到了采菱馆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照在采菱馆三个大字上,萧峰怎么看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大门是关着的,他这回没再翻墙而入,走到门前拉起门环叩了几下,隔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伸出个脑袋来,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她朝萧峰上下看了看,问道:“你找谁?”萧峰拱拱手道:“我找碧云宫主。” 那老妪脸一沉道:“这儿没什么碧云宫主,你找错地方了!”说毕就要缩回脑袋去关门。萧峰伸手将门挡住,提气朗声道:“在下萧峰,有事求见碧云宫主,烦请通报一声!” 那老妪被他的声音震得几乎耳聋,脸上不禁变色!忽闻得屋里一个女子清声道:“是萧大侠么?请进来吧。”正是碧云宫主的声音。 那老妪连忙垂站到门旁道:“萧大侠里面请!” 萧峰走进门去来到大厅前,几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恭恭敬敬地将萧峰请进厅里奉上香茶。 一阵环佩声响,又有几个女子走了出来,一个个姿容不俗。接着又走出一个人来却是男子。萧峰一见此人,心里不禁又是一动。他正是游坦之,只见他表情木然,双目空空洞洞地在萧峰脸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萧峰盯着他,竟和那个当年用生石灰撒他的瘦弱少年一模一样,世间难道真有那么相像的人么? “萧将军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随着声音一蓝衣女子从内堂走出,云鬓高耸凤目如星,正是碧云宫主。她长袖轻甩在大堂正中坐下,向萧峰道:“萧将军昨日才去,为何这么快又去而复返?” 萧峰开门见山道:“请问宫主?我四弟还在馆里么?我有事要见他。” 碧云宫主淡淡地道:“萧将军可是来得不巧,浪儿因江南家中有事,昨天深夜就回江南去了。”她顿了顿道:“对了!他为了赶路,骑的是你给烟碧骑回来的汗血宝马,因事出仓促没和你商量。但你和他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想来你也不会计较这些。” 萧峰眉头微皱问道:“四弟家里究竟生了什么事?宫主可曾知道?” 碧云宫主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天深夜有人给浪儿送来一封信,浪儿看后连我也来不及辞别,只留了个口信,说江南家中出了大事,得连夜赶回去。” 萧峰知道她若是有意隐瞒,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微一沉吟道:“不知烟碧在何处?我想见见她。” 碧云宫主脸上冷若冰霜道:“烟碧违反宫规正在面壁思过,你还是不要打扰她。” 萧峰微怒冷然道:“她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思过?我只是见见她,你却诸多阻拦,是不是心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碧云宫主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来,愠然道:“你虽然武功盖世,可我碧云宫也不怕你!你要见那丫头难道我还怕了?”她长袖一拂对身旁的一个女子道:“去带他去见碧儿,免得他把人都看作了小人!”说完拂袖而去。萧峰生性耿直,见她骤然怒不禁想道:“难道我真的误会了她?”他忽然想起马夫人康敏多么恶毒的一个女人,却任谁也看不出。难说这个碧云宫主,不是这么个深藏不露的人。他想到此处心里立时又警觉起来。 那碧云宫的女子带着萧峰来到一间小屋前道:“姑娘就在里面,萧将军请自己敲门进去吧。”说完低头转身走了。 萧峰上前叩了叩门,隔了一会儿门“呀”地一声打开。林烟碧见一人长身直立在门前,这身影太熟悉了,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萧峰。她心里猛地掠过一阵涟漪,低低地道:“萧大哥你怎么来了?” “嗯!我来看看你,还有件事要问你。”萧峰边说边跨进屋里去。 林烟碧让门敞开着,从门旁走回屋里,轻声道:“师父知道你来找我吧?” 萧峰点点头道:“知道!本来她不让我见你的,后来我出言顶撞了她,她一怒之下就让我来看你了。” 林烟碧秀眉微蹙抬眼看了一下,萧峰道:“你又惹我师父生气了?她对人只是冷漠,其实没什么的。自小将我养大,还教我武功,若没有她我只不过是个孤儿,也许早就死了,所以你不要老和她作对好么?”她端起桌上的茶壶,皓腕如雪为萧峰斟了一杯茶,茶香袅袅立时在小屋里散开来。她微微笑道:“没有酒,你就将就着喝杯茶吧。” “没有关系。”萧峰端起茶杯就像喝酒一样,一仰脖子一口将那茶喝下去,放下杯子去道:“正因为她是你师父,又对四弟关怀备至,要不我早跟她翻脸摊牌了。这女人心计深不可测,我只是一个粗人猜不到她葫芦里卖的药,也不想费心去猜。只想当面干干脆脆地问她个清楚,得罪她也就罢了!反正我萧峰一辈子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但现因了你们两人的缘故,我还是不得不去猜。这女人小气,和她反目你们俩夹在中间就为难了。” 林烟碧一双妙目本盯着萧峰,听他说完她缓缓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道:“唉!真是难为你了。” 萧峰问道:“你今日见过你柳大哥吗?”他想若柳如浪还在馆里,知道林烟碧被罚面壁思过十有八九会来看她。 林烟碧摇摇头道:“没见过,只是早上有人来禀报我,说柳大哥江南的家中出了事,昨夜连夜骑了你的汗血宝马往南回去了。” 萧峰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递给林烟碧道:“你看看这是不是四弟的字迹?我昨日看他写告示,这字迹倒像是他的。” 从前柳如浪与林烟碧相隔甚远,他每每会以书信传递爱慕之情。林烟碧却极少回信,但于他的字迹倒是熟悉无比。林烟碧接过信去仔细看了一下那两行字,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萧峰见她神色微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林烟碧垂想了半晌,忽然抬头来道:“这信确是柳大哥所写,我认得他的笔迹。”她身子背对着大门,一边说却一边蘸了茶水,在桌子上飞快地写了两个字:“假的。” 其实萧峰一进来,就意识到有人在门外监视着他们。但他一生光明磊落,觉得没什么不可对人言,所以也不放在心上。此时见林烟碧并不言破,只是偷偷地暗示知道这件事,绝非光明磊落可以弄明白的。他知道林烟碧不想道破她师父的伎俩,但又不想骗他,只好明里暗里各说一套。 萧峰心里已经明白,他想想林烟碧在阴险的碧云宫主身边,终究是不放心。当下沉声道:“烟碧你跟我走吧,离开碧云宫到草原上去,再不回中原了。”仿佛鬼使神差,他情不自禁地将当年阿朱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烟碧身子一震,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猛然间亮晶晶的,这是她多少次梦里想过的情景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做这个梦,这梦仿佛随着她的生命一起降落…… “啊……我……我不能走,师父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报。”她多么想说:“好!我和你一起走。”可是那份存于她心里十几年的恩情,让她无法就此一走了之。她低下头去,忽又抬起头来道:“等过了这个月,我就到蒙古去找你们再也不回来了。” 萧峰一愣问道:“为什么要过了这个月?” 林烟碧轻轻摇摇头道:“你别再问好吗?总之过了这个月,我就可以到草原上去了。”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看着萧峰道:“听我师父说那个林飞盈不是好人,你不要再帮她了,让我师父痛痛快快地报了十几年的大仇,也算是替我报答了她的养育之恩了。” 萧峰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林飞盈不是好人?不要听你师父的一面之词,世上的事很多都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他眼睛看着那封信道:“就像这件事一样该如何解释?” 林烟碧微微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柳大哥不会有事的。我师父一生最疼爱的人就是他,谁要是敢动他一根寒毛,碧云宫绝不会答应。”她的言下之意是告诉萧峰,碧云宫主纵使将柳如浪藏了起来,但也绝不会伤害他。 萧峰于这一点倒是相信的,只是碧云宫主忽然将柳如浪藏起来,必有她的阴谋。要不是怕柳如浪知道什么,就是怕柳如浪告诉萧峰什么,总之在十五之前,碧云宫主是必不会放柳如浪出来的。 第129章 十五之约 萧峰知道于这件事上,林烟碧所知也是极为有限。当下也不再问,正想起身告辞,忽然想起游坦之来,问道:“你师父身边那个表情木然的少年是什么人?” 林烟碧道:“我也不太清楚,听青弦说她们从北往南而来时,在路上碰到他正和江湖上一大伙人打架,我师父出手为他解围就带了回来。至于他的身世没有人知道,好像也没有人去问。” 萧峰听说心想也许是他太多心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大概是人有相似罢了。 萧峰辞别林烟碧出了采菱馆回到郑府。萧峰问那守门的小厮道:“你们老爷回来了么?”小厮躬身应道:“回来了,正在饭厅里等着萧大爷一起用饭呢。”萧峰挥挥手道:“那正好我也要找他,你在前面带路。”那小厮应了一声,走在前头拐弯抹角地喘了一气,终于在一座屋前停下道:“老爷就在里面,萧大爷请自己进去罢,小人回去守门了。” 萧峰走进屋里去,见郑掌柜用手支头,坐在桌前正打瞌睡。萧峰叫一声:“郑掌柜。” 郑掌柜猛地抬起头来见是萧峰,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向萧峰让座道:“萧大侠你终于回来了,来来请上座,你来了那么几天,我还没有亲自招待过你呐。” 萧峰拱手为礼道:“咱们都是自己人,郑掌柜何需客气?” 郑掌柜将萧峰拉至桌旁坐下,呵呵笑道:“难得萧大侠不见外,那我就安心了,也不是什么客气。听说萧大侠千碗不醉,在下也喜杯中之物,今日也算是酒逢知己了!”他挥动着他肥厚的右手,向身旁的仆人道:“快快!将酒菜端上来。” 一时间从内堂里穿梭般走出十几个手端托盘的丫环来,不停地往桌子上放下热气腾腾的菜肴。偌大的一个桌子,不一会儿已经摆满。萧峰虽做过辽国的南院大王、蒙古的大将军,但少数民族一向饮食起居从简,就算是当了大官,也没汉人这般讲究饮食。萧峰更是在乞丐堆里混惯了的人,一切更是能简则简,连酒都只喜喝呛喉的浓烈白酒。何曾见过这等骄奢的排场,想起那些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穷苦百姓,他心里真不是滋味。但自古以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谁人也没法改变。 萧峰知道郑掌柜是一番好意,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便拂了他的美意。他连筷子也不动,径直拎起一坛酒来,仰起脖子一气豪喝。 郑掌柜在一旁见了,也拎起酒坛子来,向萧峰道:“萧大侠豪气过人,在下今日舍命陪君子!” 萧峰大声道:“好!咱们今日喝个痛快!” 于是两人一人端着一坛子酒,面对面地咕咚咕咚地喝个不停,看得旁边侍候的丫头一个个目瞪口呆。郑府招待过天南地北的客人,却从来没见过主人和客人这般喝酒,看得她们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郑掌柜将圆圆的脑袋从酒坛子上移开,见萧峰已将一坛酒喝完,“砰”地一声将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大笑道:“好酒!” 郑掌柜也将酒坛推向一边,但他的身子也随着歪到了一边,一面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一面道:“萧大侠的酒风,在下算是见识了,在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话嘴头已经有些打卷,显然已有醉意。 萧峰连忙道:“郑掌柜你先别醉啊!我还有事和你商量呢。” 郑掌柜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笑道:“我没醉,只是有些晕而已,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喝酒晕的人。”他身子一挺打了一个酒嗝,道:“萧大侠有何事要说,尽管吩咐就是,公子不在我能办的定尽力办到。” 萧峰道:“这件事正是和我四弟有关……” “去去你们都下去各自歇着去,我要和萧大侠喝通宵。”郑掌柜未等萧峰说完,就摆手让身旁的丫头退下。 萧峰知他是怕那些丫头里混有碧云宫的奸细,当下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等人退下去了。郑掌柜压低声音道:“萧大侠可以讲了,究竟什么事与公子有关?” 萧峰道:“四弟已经被碧云宫主软禁起来了,我想碧云宫主与江夫人的这场恩怨里,肯定和四弟有关,要不她不用费尽心机地编了谎话对四弟和我说,现在还干脆把他藏了起来。” “哦?”郑掌柜一愕道:“碧云宫主对公子自小很好,这回竟软禁了,他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但我想她是不会伤害公子的。” 萧峰道:“这个我倒是相信。”他顿了顿道:“你认识一个叫柳承志的人吗?” “柳承志?”郑掌柜用力地拍了拍脑袋道:“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但一时又记不起了。” 萧峰问道:“你原来的老爷叫什么名字?” 郑掌柜道:“原本有两个老爷的,一个叫柳旭,一个叫柳升。柳升行踪不定,极少打理柳家的生意,后来仿佛失踪了,至今没有他的消息,大概也是不在人世了。” 萧峰“哦”了一声眉头微皱,忽对郑掌柜道:“有一件事得劳驾郑大掌柜帮忙,麻烦你将碧云宫主要向江夫人林飞盈寻仇的事四处宣扬开来,我想你于黑白两道都甚是熟悉,这件事由你来办最是合适不过。” 郑掌柜一愣“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对公子有好处吗?” 萧峰道:“现在有太多的事我想不明白,只能想到这一招,究竟有没有用我也不敢确定。” 郑掌柜一拍桌子道:“好!莫说萧大侠是公子的生死之交,就凭你喝酒的这股豪气,在下也要帮这个忙。你放心好了,这事儿也不是难事,包管办得妥妥当当。” 萧峰一拱手道:“那就谢谢你了!十三、十五两天晚上的事,还得劳驾郑掌柜多费心。” 郑掌柜道:“老爷生前乐善好施,公子此举既做了善事,又可慰老爷的在天之灵,实是一举两得。” 此后几日,萧峰天天与郑掌柜喝酒,那郑掌柜虽酒量不及萧峰,但也是极能喝之人,每日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依旧精神抖擞,即使萧峰不来寻他喝酒,他也会领了一队怀抱酒坛子的小厮去找萧峰,直把柳如浪的书房喝得酒气冲天。 十三那天晚上,郑府在府里的空地上大开宴席,连绵一百多桌煞是壮观。吃完后郑掌柜又给到场的每人派了银钱。那些将信将疑而来的村民真是大喜过望,终于相信世上真有那么便宜的事。回去后自是大番吹嘘,连邻村的都知道了,人人都想到十五那天晚上去凑凑热闹。 转眼十五已至,早早地郑府前就聚集了一大群衣衫褴褛之人,引得信阳城里众人围观。郑掌柜忙大开大门,将府前的村民请进府里。 萧峰与阿紫早早地从大门出来,骑了马往江家驰去。这回新月倒是没吵着要跟来,只是叮嘱萧峰凡事要小心。 来到江家夕阳正冉冉西下,村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萧峰暗想:“四弟此举实是高明,不费任何唇舌就将整个村子的人都引走了。看来财大气粗也不是不无好处,有时办起事来方便简单得多。” 在江家门前下了马,江夫人与江春蓝早迎了出来。江夫人已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美丽的容颜来。萧峰向江夫人一揖道:“实在对不住,我四弟因被碧云宫主软禁,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被藏何处,今晚上来不了了,我替他向夫人道个不是。” 江夫人双目含泪,向萧峰躬身还了一礼道:“萧大侠莫要这样说,您的高义我母子纵万死不能报。” 萧峰走上前去道:“夫人请起,今日大敌当前咱们就不必客套了。” 四人进了屋,萧峰道:“现如今四弟来不了,四大护法的剑阵还是由我去对付吧。” 江夫人沉吟半晌道:“不!还是由我去对付四大护法,当年她们与我一起长大,由我师父亲手调教,多少对我还会手下留情一些。而且我用的是剑,对剑阵也颇为熟悉。虽然没办法击败她们,但还是可以抵抗一阵的。你去对付林馨兰,击败她后再来帮我,这样取胜的把握会大一些。” 萧峰想想也有道理,当下点头同意。他看看江春蓝和阿紫道:“他们俩怎么办?若是碧云宫还来多几个人,阿紫是必抵挡不住的。” 林飞盈冷哼一声道:“林馨兰那个贱人最爱面子,上回她只带了四个贴身的小婢女,才会一边和我打着,一边要旁人杀春蓝。这次在四大护法和其它宫里弟子的面前,咱们只需和她讲,在我们与她、四大护法未决出胜负之前,双方的其余人都不能向对方动手,她为了维护她碧云宫主的威信,一定会答应。” 萧峰点点头,碧云宫主表里不一,在人前要装成好人,江夫人倒是十分了解她。 阿紫将程英送的人皮面具戴上,一边道:“戴上这个吓吓她们也是好的。”其实她心里是想着,若游坦之真是在碧云宫主身边,戴上这个东西他就认她不出来了。 夕阳褪尽夜色悄无声息地潜来。江夫人仰起头来,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月亮,轻声道:“该来了。” 屋外一声长笑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一下子掠近,“妹妹你真是了解姐姐啊!” 第130章 玉足晶莹 萧峰与江夫人一起走出屋来,只见月光下碧云宫主蓝袍飘飘,她的身后站着六个人,左边的一个女子姿容绝世,淡绿色的衣裳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正是林烟碧。她一双妙目与萧峰目光一接,怔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去。右边是一男子,却是游坦之。其余四人均为女子,想来就是江夫人所说的四大护法。 江夫人冷冷地道:“姐姐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寻仇杀人总是在月圆之夜,月亮初升之时。” 碧云宫主冷哼一声道:“妹妹很有自知之明,三个月也不逃走!”她向萧峰冷冷一瞥“萧将军想来是下定决心要和我作对了?” 萧峰朗声道:“没错!本来你是长辈,我该尊敬你才是,但你实在让我尊敬不起来!” 碧云宫主脸上一沉“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救得了这贱人!” 萧峰微微一笑道:“我生平做事只求问心无愧,结果如何我从不细想。宫主是要一起上呢?还是要单打独斗?” 碧云宫主傲然道:“我这边人多一起上,没的被江湖人耻笑。听闻萧将军在襄阳城时,和郭大侠以三场比试定胜负,今日我们也来个三场定胜负。若是你们赢了我立时自刎,而且碧云宫保证以后不再与你们为难。若是我们赢了,就请师妹自己了断,而且她的儿子也不能留下,母子俩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萧峰尚未答言,江夫人就冷笑着道:“你我一命换一命,凭什么还要搭上我的儿子?难道你的命,就比别人贵重些么?” 碧云宫主面如寒霜,忽然冷冷地道:“碧儿,你上来。” 林烟碧默默地走到碧云宫主身旁,碧云宫主拉着她的手,柔声道:“碧儿师父待你如何?” 林烟碧轻声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没有师父,这世上就没有碧儿。” “好”碧云宫主大声道:“你愿不愿意与师父同生共死?” 此言一出,萧峰心里猛地一沉!只见林烟碧飞快地向他看了一眼,轻声道:“弟子愿意。” 碧云宫主向江夫人道:“这是我唯一的徒儿,自小由我养大,和我情同母女,你说我一命换你们两命不公平,那么现在再算上我徒儿的性命。若是我们输了,我们师徒会自刎,这算公平了吧?” 江夫人说不公平之话,本来是想让江春蓝置身事外,不想碧云宫主反倒拉多一个人下来。她自见了碧云宫主之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目光原本一直停留在碧云宫主的身上。此时忽见林烟碧走上来,她才向她看了看。谁知这一看之下,不禁心头大震,目光再也移不开。她颤声道:“碧儿……你的父母是谁?” 林烟碧淡淡地道:“我父母已经过世。” 江夫人失魂落魄地“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一时沉默不语。 碧云宫主冷冷地道:“想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公平了,比试就开始吧!别等村民们回来,枉费了萧将军和浪儿的一番苦心。”原来萧峰和柳如浪将村民调走,她也是知道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来,仿佛胜券在握。 萧峰知道林烟碧绝不肯背叛她师父,这一役下来若不是她死,就是江夫人母子送命,他仰起头来一时无语。 江夫人明白今日情势凶险,敌众我寡,不答应反倒胜算更小。当下咬咬牙朗声道:“好!一言为定。”她哪里想得到萧峰和林烟碧竟是相识,更不会想到两人竟是一对有情人。 “好!”碧云宫主身子微晃,忽向后掠开几丈远,纤手一挥只见一条人影跃上前来。却是游坦之,碧云宫主朗声道:“第一场我们这边出的是小游,你们以何人应战?” 萧峰与江夫人还没说话,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姐夫这一场让我来!”话音未落阿紫已走上前来。 萧峰于最终的胜负已打定了主意,先尽力帮江夫人解困,若侥幸赢了让碧云宫主自杀,再阻止林烟碧殉师。等以后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她知道了她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再做傻事。此时听得阿紫要出来应战,他不知游坦之的武功如何。但想碧云宫主好手如云,第一场却派了他出来,当是不可小觑。当下向碧云宫主道:“这第一场可是要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对方的性命。” 碧云宫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咱们有言在先,若是胜负未分双方,谁也不许插手。” 萧峰朗声道:“好!我也答应你。”阿紫却踮起脚来,附在萧峰耳旁道:“姐夫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赢他。” 萧峰不知她弄什么玄虚,当下沉声道:“你要小心,赢不了倒不打紧你别逞强。” “知道了。”阿紫向他一笑缓步走上前去,在游坦之面前站住。大声道:“铁丑!知道我是谁么?” 游坦之木然地向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你是谁?” 阿紫忽然伸手在脸上一揭,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露出清雅秀丽的面容。游坦之一见身子猛地一震,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喃喃道:“你……你是谁?我……我好像认识你。” 阿紫见他目光呆滞连自己都不认得,心里当场凉了半截,知道碧云宫主一定给他服了什么药,让他神智不清。他若是不认得自己,必会出手不留情,那时就算再有十个阿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阿紫想到此处心里又惊又急,但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忽然一下子坐在地上,伸手去脱脚上的鞋子。 众人见两人并不动手,说了几句话阿紫竟一下子坐在地上,均觉得奇怪不知她要出什么奇招,不想她坐下来后,只是低着头脱自己的鞋。一时都瞪大了眼睛不知她要干什么。游坦之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一动不动。 碧云宫主不耐烦,向游坦之道:“小游叫你比武呢!傻愣着干什么!” 游坦之仿佛没听见,依然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阿紫。碧云宫的人都知道游坦之这个木然的样子,是因为服了碧云宫主的“摄魂散”之故,中了此毒之人都会听从她的命令百试百灵。不想此时他竟对碧云宫主的话充耳不闻,不禁大是诧异。 阿紫脱了鞋子、又脱了袜子,露出一双肤光晶莹的双脚来,她将双脚伸到游坦之面前,道:“铁丑你想起来了么?我是阿紫啊。” 游坦之双眼光瞪着阿紫那双纤脚,忽然猛地跪了下去,一下子抱着阿紫的小腿,低头就去吻她的一双玉足。阿紫惊叫一声,想站起身来往回逃,却被游坦之抱得紧紧的。她只觉他炙热而柔软的嘴唇吻在她的脚上,一阵厌恶让她全身都起了疙瘩,她左手用力揪起他的头,右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记耳光,“啪!”随着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阿紫大声喝道:“铁丑放手!要不我再给你戴一次铁头!” 游坦之全身一震,松开抱着阿紫小腿的双手,用手抱着头浑身抖个不停。颤声道:“不要,不要给我戴铁头!我求你了,阿紫姑娘,我只要在你身边,求你别让老虎来咬我的头。”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众人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萧峰明白他必定是那个甘愿挖眼给阿紫的庄聚贤,也就是游家公子游坦之。他从前被阿紫折磨得心惊胆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纵使吃了迷*魂*药,也抹不去那曾经留下的痕迹。 阿紫怕他再疯忙把鞋子穿上。她听到他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当下一跃而起笑道:“铁丑,你终于认出我是谁了?”却见他依然抱着头浑身抖,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怕!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再给你戴铁头的。” 游坦之慢慢地抬起头来,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呆呆地道:“我听你的话,阿紫姑娘我要跟在你身边。” 阿紫点点头皱着眉头道:“好你先起来。” 游坦之竟依言乖乖地站起来,碧云宫主一见,当真是气得火冒三丈。她大声喝道:“小游!她是你的仇人,给我杀了她!”她的声音虽严厉,却含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味道。 游坦之又是浑身一震,右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来。阿紫大惊向后跃开几步,尖声叫道:“铁丑,我是阿紫!你又糊涂了么!”游坦之看着她,双目的凶光渐渐平和,右手缓缓放下喃喃道:“阿紫姑娘,你是阿紫姑娘……” 阿紫又向后退了几步,朝他招招手道:“铁丑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不再赶你走了。” 碧云宫主又喝道:“小游!别听她的,你该听我的话赶紧杀了她!” 这回游坦之仿佛没听见,理也不理她,直直地朝阿紫走去。 第131章 情人交锋 游坦之走到阿紫身前,阿紫引着他走进屋里,指着一张小椅子道:“你乖乖地坐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许乱动,知道吗?” 游坦之点点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碧云宫主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游坦之的神智已经被阿紫所控制,他的脑海里记着谁,就会听谁的命令。 阿紫走出屋来,向碧云宫主嘻嘻一笑道:“这一场连人都被我们收服了,你说你们算不算输了?” 碧云宫主冷笑道:“并没动手比试,哪里来的输赢?”她冷哼一声“不过你们既要耍赖就算你们赢好了,我也懒得和你们理论!” 萧峰朗声道:“宫主说得有理,这一场没有动手就算打成平手,宫主看可公平?” 碧云宫主又冷哼一声,冷冷地道:“随你的便,平手就平手!”听她的语气仿佛根本不在意输赢,萧峰大是奇怪暗想:“她仿佛胸有成竹,即使江夫人输掉一场,我赢一场也只是不分胜负,她到底凭什么那么自信?莫非她还有必胜的阴谋?” 碧云宫主纤手一挥,四条苗条的人影齐齐跃上场来,其中竟有一人是林烟碧!只听得碧云宫主道:“第二场我方出的是碧云宫的护宫剑阵,从来都是四人齐上,并不算倚多胜少,师妹你是最清楚的,也不用我多解释。你们也尽可出个什么阵法几人一起上。但有言在先,每人只能比试一场,不能重复上。”她如此说来也是符合江湖规矩的,倒没有强词夺理。 江夫人飘身跃出,向着林烟碧又扫量了一番,朗声道:“四大护法已到,为什么不一起上?而要让这么个年轻的姑娘顶替?” 碧云宫主哈哈大笑道:“你小瞧我的徒儿么?你破得了剑阵再说不迟!” 萧峰也是一愕,剑阵的威力要互相呼应,互补长短才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什么在面对着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仇人时?碧云宫主却没有让最能挥剑阵威力的四大护法一起上,而是换了一个林烟碧?萧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一时也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四人向江夫人躬身行礼,江夫人还礼道:“三位姐姐十六年前一别,不想今日再见还是要兵戎相见。” 三位护法再次躬身,其中一人答道:“三小姐,我们身为护法,就要绝对服从宫主的命令,这个您是知道的,还请您理解才是。” 江夫人点点头,长剑当胸一横道:“这就请出招吧!”她虽对这剑阵甚为熟悉,又少了一个护法。但她实是没有一点儿胜算,幸亏第一场打平了。萧峰定能赢碧云宫主,所以这一场就算输了,也还是平手,接下来该怎么样再作打算。原先胜算极小她,正为如何救江春蓝的性命而愁,此时她盘算已定,心里反倒安定下来。 三大护法和林烟碧分别朝四个方向跃开,将江夫人围于中间。剑光一闪四把长剑同时出鞘,在月光下寒光闪闪,任谁都看出四把剑,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江夫人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侧一下,忽然“噌”地一声拔出剑来,寒光倏然闪过,剑尖化作一团剑花朝东北方的两大护法刺去,此招虚实不定,根本判断不出她要刺向东方还是北方。两大护法忽身子一移,并排在一起,两柄长剑同时朝江夫人刺去。江夫人这一招若是不收,虽然刺在其中一个护法,但她也会被另一个护法的长剑刺中,两人的剑招快如闪,电配合得毫无破绽。当下逼得江夫人回剑横削,只听得“当”地一声,三把长剑碰在一起火星四溅。江夫人的内力显然非同小可,一人力挡两人之剑。但虎口也被震得隐隐作痛,忙借力斜削向后跃开。站在南面的护法,与站在北面的林烟碧又一起攻上,江夫人顿时险象环生,但幸亏她对剑阵甚为熟悉,而且三大护法暗中又留了些情面。江夫人凭借着极顶的轻功,和出神入化的剑招,总能化险为夷。只有林烟碧招招不留情,剑剑凌厉无比,直指江夫人的要害。 萧峰从前没见过林烟碧用剑,此时见她身姿轻盈剑招矫若游龙,实不在她用箫的功夫之下。她此时招招进逼,并不像三大护法一样有些礼让,自是受了她师父之命,要取江夫人的性命。为什么碧云宫主没有责令四大护法取江夫人性命?而是要让林烟碧替上执行这个任务?若她严令四大护法要杀了江夫人,四大护法绝不敢违抗。这其中恐怕大有阴谋。月光下林烟碧与江夫人正斗在一起,两人的侧脸竟有些相似。萧峰心中忽然一动,从前推翻了的猜测,又重现脑海。他暗自心惊:“若真是这样,碧云宫主这一招当真阴毒,不管这一场谁胜谁负,江夫人都注定是败家。” 萧峰想到此处再不敢犹豫,猛地纵身跃起跃入剑阵之中,他双掌如风在剑阵里左冲右突,配合着江夫人的长剑将四人截开,拦在她们中间,不让四把剑互相呼应。顿时剑阵威力大减。本来这剑阵毫无破绽,要破它世间无一人能做到。此时碰到萧峰与江夫人两位当世绝顶高手,萧峰掌力雄厚天下无人能及,四人与他的内力相比,实是弱得太多。而江夫人的一柄长剑横削直刺,正好弥补了萧峰肉掌对剑阵的不足。更兼之江夫人对剑阵无比熟悉,所以两人一合力很快就将四人冲开。萧峰掌力过处呼呼风响,被他逼住的两人,根本无法再近前一步。江夫人一柄长剑上下飞舞缠住了林烟碧和另一护法的长剑。 碧云宫主没想到萧峰会突然跃入阵中,愣了一愣!大声叫道:“萧将军说过一人只能出一场的,你是不是想食言?” 萧峰边出掌边朗声笑道:“第三场不用比了,我们认输就是。”那两人虽然被萧峰拦住,无法与另两人呼应,但两人之间的配合依然妙不可言。若不是萧峰掌力强劲,也未必镇得住她们。他掌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忽然一招“见龙在田”排山倒海般推出,那两大护法哪里受得了,只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接着胸口一闷,内息乱涌已受了内伤。萧峰向她们一抱拳道:“两位得罪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四大护法在江湖上也是颇有身份的人物,两人心里明白萧峰其实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不然,他掌上用了十分的力道,两人必定伤重吐血,当下也不便再挥剑上前。 那边江夫人长剑挥舞与二女斗得正烈,萧峰纵身跃上,左掌虚划、右掌倏然翻出,直朝林烟碧的左肩击去,林烟碧没想到萧峰竟会突然向她出掌。当下银牙一咬,横剑直削萧峰的手臂,剑光闪过萧峰分明看见她眼里闪闪的泪光。他忽左手一沉,如闪电般朝她的右手腕抓去。林烟碧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紧紧地扣住了手腕,手中的长剑握不紧“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原来萧峰这一招右掌击左肩,是假意在用左手去扣她的右手逼她弃剑。他身兼丐帮与少林派的两大武学绝技,此类擒拿手法早已运用得出神入化。林烟碧武功虽然不弱,但哪里是身经百战的萧峰的对手,当场被他一招扣住手腕。萧峰一把将她拉近身旁,小声道:“你师父不是好人,我绝不骗你!” 林烟碧已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心里实是对他十分思念。不想今晚见面竟是敌对双方。此时见他将自己拉近身旁,她感觉到了他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轻声道:“她是我师父,纵使她从前做错什么,我也不能弃她而去。” 萧峰见她执迷不悟,不禁心里焦急,低声道:“她是利用你来对付江夫人,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放手!”林烟碧右手轻轻一甩,轻声道:“不管如何,我的命是师父给的,我一命还她一命就是了!” 萧峰无奈只得放开她。此时江夫人也已将另一个护法制住,四人垂头退回碧云宫主身旁,一齐向碧云宫主躬身道:“宫主请恕我等无能,未能取胜。” 碧云宫主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道:“起来吧!这不怪你们,有姓萧的插手,你们是绝不会赢的。”她声音有些变调,颇有些气急败坏。她忽仰起头来冷笑几声道:“萧大侠已经认输,这第三场看来是不必比了?” 萧峰道:“不错!这样双方各胜一场、平一场,双方还是平手。你们原是师姐妹,大家何不就此罢手!将恩怨一笔勾销?” “妄想!”碧云宫主厉声道:“她害我孤苦一生,二十年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盼了整整十六年,今日绝不会就此罢休!” 江夫人狠狠地一咬牙,大声道:“贱人!你杀我丈夫、杀我女儿,我和你仇深似海,今日反倒还敢在此振振有词!天下阴毒无耻之人,也只能望你项背而已!” 碧云宫主冷冷地道:“废话少说!今日咱们就以一场决生死!” 第132章 生死决战 江夫人道:“好!”她如燕子般掠出站在场中央,向萧峰道:“萧大侠!你的大恩我来世再报,春蓝就劳烦你替我照顾他了。” 萧峰点点头,面对着两个被仇恨烧红了眼睛的女人,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碧云宫主微微冷笑道:“你离开碧云宫日久,在这穷乡僻壤又不敢展露功夫,想来武功也进展不到哪里去。我在碧云宫天天练功,师父的逍遥心法已练到第九层,若我和你斗显得不公平,连我的属下都会不服。”她微一沉吟道:“这样吧!让我的徒儿代我出场,她的武功全是我亲授,内力比我差一些,年纪也和你当初离开碧云宫时相仿,这样我们就没占你便宜了。”她此言一出,众人均是愕然!她说得虽然也在理,但刚才在剑阵中比试之时,明眼人都已看出,林烟碧无论内力、还是招式,都和江夫人有一定的差距,要赢江夫人谈何容易!但除了萧峰,人人都在想碧云宫主必还教了林烟碧什么绝招,以保证可以克敌制胜,只有萧峰明白那是一个恶毒的阴谋。 只听得碧云宫主朗声道:“碧儿,你替师父出场和师父的大仇人决一生死,你可愿意么?”林烟碧仰头道:“弟子愿意!只要能报师父的养育之恩,弟子纵死不悔!” 碧云宫主道:“好!师妹!咱们有言在先,这是生死的决斗,若不是你死,就是她亡。这一场过后,恩怨一笔勾销!” 江夫人回头看看江春蓝,大声道:“你能保证以后,也不伤害我的儿子吗?” 碧云宫主看了萧峰一眼,缓缓点头道:“我可以保证!萧将军作个证就是!” 萧峰点点头,并不作声。 碧云宫主向林烟碧挥挥手道:“碧儿你上去比试,这就开始吧。” 林烟碧却像忽然间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见碧云宫主的话。碧云宫主不耐烦,大声喝道:“碧儿!你发什么呆呢!我等了十六年,再也等不及了,你赶紧上去!” 林烟碧猛地抬起头来,道:“是师父。”身子轻拧跃到江夫人身前。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也没动静。 碧云宫主恨极厉声道:“碧儿!你撞了邪了么?还不动手!” 林烟碧银牙一咬拔剑出鞘,向江夫人低声道:“前……前辈,晚辈得罪了。”话音刚落,长剑直朝江夫人胸前横削过去,剑招凌厉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夫人提剑格开,两人身姿轻盈剑招优美,仿若翩翩起舞一般赏心悦目。但像萧峰和碧云宫主、四大护法这样的高手,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招式实是厉害之极,将平生所学都尽施展了开来,招招取对方要害,当真是生死之战。 碧云宫主边看边露出笑容,那是一种恶毒的笑,却笑得无比快意。萧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上,她仿佛正得意忘形,并没注意到萧峰的目光。 江夫虽十几年没用剑,但在这三个多月里,她每天夜里挑了个偏僻的地方,重新温习从前的武功,竟一点儿也没荒废,一招一式都记了起来。今晚使将出来直如行云流水一般,没半点生疏。林烟碧自到了信阳后,碧云宫主对她严加训练,每日与三大护法勤练剑阵的剑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剑法也提高了少。但毕竟江夫人的内力与武功都比林烟碧好,两人斗了一柱香的功夫,江夫人已完全占据了上风,林烟碧只有招架之功了。四大护法站在一旁甚是焦急,其中一人低声向碧云宫主道:“宫主!姑娘看来支持不住了,该如何救她才好?” 碧云宫主双目向她一横,目露凶光沉声道:“生死有命!本宫说出的话,怎么可以自食其言!” “是宫主属下该死。”那护法忙闭口退下,她们一向知道碧云宫主既冷漠又威严,但却没想到,她竟亲手把自己唯一的徒儿推出去送死。此时听她如是说,虽然焦急,但亦无可奈何!碧云宫最大的宫规就是要绝对服从宫主的命令,四人自小在碧云宫长大,深受宫规的影响一生,从来不会违背宫主的命令。 碧云宫主见林烟碧落于下风,脸上神色越来越紧张,仿佛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双目急切地盯着江夫人飞舞的长剑。只见江夫人忽长剑一格,将林烟碧的剑震得飞上空中,未等林烟碧回过神来,她倏然一掌击出。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林烟碧身子直飞出去,嘴角一丝血丝流了出来。忽然人影一闪,一人跃出在空中拦腰把林烟碧接住,却是萧峰。 萧峰抱着林烟碧见她面白如纸,急得连声唤道:“烟碧烟碧!” 江夫人全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她……她叫什么名字?” 萧峰无暇回答她,伸手贴在林烟碧的身后给林烟碧运气疗伤。林烟碧气若游丝般道:“萧……萧大哥!没用的,我……我不行了我中了她的逍遥催心掌……” 萧峰双目滚下两行泪来,颤声道:“不!你挺住,我要带你去找浪儿的师父,她治好了我的毒,也能治好你的伤!” 林烟碧眉头皱起一团,仿佛在忍着全身的剧痛。她大声喘着气道:“我……我等不及了她也……也治不好……” 碧云宫主呆立在那里,忽然像风一样奔过来,拉起林烟碧的手扣着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息,猛然一松手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彻大地,仿佛被困许久的野兽一朝得释,一般笑得疯狂至极。 江夫人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她的笑声,忽然厉声喝道:“你笑什么!你徒儿死了,你很欢喜么!” 碧云宫主止了笑声,侧头看着她。笑吟吟地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江夫人冷笑着道:“她是你的徒弟,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余的我没兴趣知道!” “你有兴趣知道,你也一定要知道!”碧云宫主恶毒地笑着道:“因为她叫林烟碧,平林漠漠如烟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当年檀郎是不是用了这个诗句,为你们的女儿起的名字?” 江夫人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全身颤抖“你……你说什么?她叫林烟碧?她……她是……” “不错!她正是你的亲生女儿!”碧云宫主仰天大笑“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了,哈哈!上苍有眼,终于让我今日得报大仇一雪耻辱!” “不!不会的你骗我!”江夫人摇着头大声道:“大师姐和我说,你在十六年前就把我女儿给杀了!怎么还会活到今天!” “大师姐骗你呢。”碧云宫主敛起笑容恨声道:“当时檀郎宁死也不肯跟我回碧云宫,还口口声声要为柳承志报仇,红着双眼和我拼命,我本不想杀他。但我知道这一生,他也不会再属于我,得不到的东西,我绝不让别人得到!哈哈……”她又纵声狂笑“我一剑从他身后刺入穿胸而过……” “你……你好狠!”江夫人咬牙切齿地道,两行流泪滚滚而落。 “狠?你知道我为他吃了多少苦,伤了多少心吗?他和你走后,我痛苦得彻夜难眠,心里就像有条毒蛇在一口一口地咬着我,用针扎自己的手臂,用刀划自己的身子,却一点儿也无法减轻心里的痛苦……”碧云宫主面容有些扭曲“我若不杀他,我知道这种噬心的痛苦会长伴我一生,我只有杀了他,让谁都得不到,我心里才好受一些。” “你……你不是人!”江夫人泣不成声。 “我不是人?”碧云宫主冷笑一声道:“我若不是人,你的女儿早在十六年前死了!江檀临死前求我放过他的女儿,我当时心里一软就答应了。后来大师姐赶来要把你的女儿带回去给你,我就对她说若是要带走,我立即就杀了她,以防日后又多一个仇人。大师姐唯有作罢,要我保证不伤害她。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打算伤害她,就顺水推舟让她告诉你,说你女儿死了,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丧夫再加丧女!”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叹息“唉!二师妹,你的心也太黑了……”随着声音,两条人影已掠到跟着,却是何青莲与柳如浪。 江夫人双目泪如雨下。奔过去扑入何青莲的怀里,叫一声:“大师姐!” 何青莲伸手搂着她,也不禁流下泪来道:“小师妹!大师姐对不起你啊!我听到江湖上的消息,就日夜兼程地赶来了,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柳如浪见萧峰抱着脸色苍白的林烟碧,不禁大惊失色,奔过去急问道:“大哥,林妹妹怎么了?” 萧峰摇摇头没有作声。 碧云宫主一把拉着柳如浪,将他拉近身旁,伸手抚着他的头道:“你怎么出来了?是你师父放你出来的吧?” 柳如浪双目盯着她大声道:“你放手!你为什么要把我迷倒困在屋里?” 何青莲叹了口气,对碧云宫主道:“直到今日,你还不肯认你的亲生儿子吗?你笑小师妹母子相守却不能相认,你又何尝不是呢?” 第133章 水落石出 何青莲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心头均是一震。柳如浪盯着他师父,颤声道:“师父你说什么?” 碧云宫主忽叹了口气道:“浪儿,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你其实是我的亲生儿子。” 在场的人都十分熟知碧云宫主的脾气,谁也想不到她竟有私生子!一时众人鸦雀无声。 柳如浪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何青莲,颤声问:“师父这是真的吗?你和我父亲不是说,我母亲早就死了吗?怎么……怎么她……” 何青莲叹了口气道:“是真的,她确是你亲生母亲。当年她生下你后,想把你扔掉,我于心不忍,就把你抱到江南给了柳家……” 碧云宫主沉声道:“大师姐!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还是不要说了吧!” “唉!也对!都过去了,说了又有什么用?”何青莲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江夫人冷笑一声,大声道:“凭什么不让大师姐说!你心里有鬼是不是?” 柳如浪比江夫人更是焦急,他原本听到他的母亲就是眼前这个自小一直关心他的碧云宫主时,心里除了将信将疑,更多的却是欢喜。他自小就梦想着能见母亲一面,现在这个梦竟成真了。但听得何青莲却说,当年他母亲要把他扔掉,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心里凉了半截。他见碧云宫主出言阻止他师父说起当年的事,不禁怒火中烧。大声道:“你当年不要我,今日又不让我师父说出真相,你……你到底是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他的父亲来,按师父所说,那他从前的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他的养父,他活了二十年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碧云宫主寒着脸默不作声。 柳如浪转头看着何青莲道:“师父!你告诉我,我父亲是谁?我的祖宗姓什么?” 何青莲依然低着头轻声道:“浪儿你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你父亲也姓柳。” 柳如浪又是一怔“什么?那么说来我还是姓柳?” 江夫人忽然道:“柳公子我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了!” “是谁?”柳如浪迫不及待地问。 江夫人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之时所说的话么?” 柳如浪点点头道:“记得!你说我像你的一个故人,已经故去十几年了。”他忽然眉头一轩“难道难道……” “不错!”江夫人大声道:“你父亲与我夫君江檀是结义兄弟、乃生死之交,他叫柳承志!” “贱人!休得胡说!”碧云宫主话音未落,已一掌朝江夫人拍去。江夫人与她距离甚近,武功本稍逊于她。她在恼羞成怒之下,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要将江夫人立时毙于掌下。江夫人大惊!侧身斜步躲避。忽听得“啪”的一声,有人伸出掌来接了碧云宫主的一掌,却是何青莲。碧云宫主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何青莲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即站住了身子。她离江夫人最近,两人原是并肩而立,所以来得及出手相救。 何青莲无限痛心地道:“二师妹,你为何总要置小师妹于死地?她是我和你的师妹啊!你小时候心地很好的,你还记得么?你七岁那年,我和师父下山去清理门户,回来的时候我受了伤,你摸着我的伤口哭了很久。我至今还记着那时的你善良可爱,为何长大后竟会变成这样?”她的年纪比碧云宫主大了十岁,所以自小视碧云宫主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江夫人是后来才被她的师父玉仙子收入门下,上山时已经十岁了。 碧云宫主叹了口气道:“大师姐!你的恩情我是永远记得的,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她忽然抬头狠狠地看着江夫人道:“可是这个贱人!让我受了二十年的苦,我不杀她难泄我心头之恨!现在还想挑拨我和浪儿之间的感情,我更不能容她!” 江夫人冷笑道:“我若是信口胡说,你用得着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杀人灭口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江檀,却在二十年前就与柳承志做了苟且之事,连儿子都生下来了,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贱人!”碧云宫主柳眉倒竖“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那柳承志用酒灌醉我,对我……对我……”她咬牙切齿般道:“我只恨杀他杀得太迟!” 柳如浪全身一震“什么?你……你杀了……杀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变了调。 “不错!是我杀了他!”碧云宫主恨声道:“本来我早该杀了他,但后来你出世以后,为了你我没有下手。但他竟背叛我,帮他的兄弟江檀与我作对,我才一剑杀了他!” 仿佛晴天霹雳,柳如浪身子晃了晃几乎晕倒,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母亲竟是杀了他父亲的凶手!这种事只有在故事里听过,怎么会生在自己的身上?他疯般大吼:“为了我?你不是把我扔了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般恶毒!”他泪水横流形若颠狂。 “浪儿!”碧云宫主见他如此,竟觉有些心疼。她奔过去想拉着他的手,却被他用力甩开大声喝道:“走开!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碧云宫主听得亲生儿子骂自己蛇蝎心肠,不由心里一酸,竟流下泪来道:“大师姐将你抱走以后,我就开始思念你了。不管我多恨你父亲,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的亲生骨肉……” “不要再说了!”柳如浪双手捂着耳朵,大声叫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话!我不要再见到你!”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四弟!事已至此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伤心了。”柳如浪抬起头来,见萧峰和林烟碧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旁。他也无暇想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头扑在萧峰的怀里放声痛哭。这一切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他从前一直生活在众星捧月般的大富之家,春风得意。从没受过任何挫折,要他一时间接受他的母亲杀了他父亲这个事,实实是太突兀了。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这个仇该怎么报呢?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碧云宫主正在伤心之际,忽然见萧峰和林烟碧双双站起来走到柳如浪身旁。林烟碧原本苍白的脸色已转红润。她一下子懵了,不知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只见林烟碧奔到江夫人身旁,江夫人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碧云宫主面如死灰,喃喃自语般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忽然一掌凌空击出,一棵手臂般粗的树木应声而断,她尖声叫道:“中了逍遥催心掌,怎么还能活命?你们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峰道:“我来告诉你罢!我一直怀疑你心里暗藏是不可告人的阴谋,今天第二场比试,你用烟碧替换护法出场,就是为了让烟碧借剑阵之威力杀了江夫人,然后你再告诉她真相。后来的生死决斗用意更是明显,你要她们母女互相残杀,不管谁胜谁负。知道真相的那一个,都不会再有勇气活下去。但在你安排这一切之时,我用密音传语,将我的推测告诉了江夫人和烟碧,让她们不管信也好,不信也好,先演一场诈死的戏,然后让你自己说出真相。烟碧是极敬重你的,你不亲口说出来她未必会信。也难为她们母女了,这戏演得真像。烟碧咬伤了自己的舌头,江夫人也出了两成功力,出掌将烟碧的经脉震乱,让你检查后信以为真,刚才我倒是花了些气力才给烟碧推血过宫,将她的经脉引回正常。” 碧云宫主听毕,气得几乎要晕过去。她忽然仰头纵声狂笑“哈哈……你以为你们赢了么?我告诉你们!今晚没有人能阻止我报仇!你!”她一指萧峰道:“你也阻止不了!”她双掌一拍,四大护法立即奔了过来将萧峰围住。 萧峰哈哈大笑道:“这个剑阵至多能困住萧峰一人,你的仇还是报不了!” “是吗?”碧云宫主冷笑一声“哨……”她嘴里忽出一声尖锐的清啸,只见从远处村民们的房屋里源源不断地钻出各种各样的人来,有过半是身穿黑衣的女子,其余的打扮各异,不像中土的江湖人士。萧峰想起虚竹曾说过灵鹫宫下的七十二岛,三十六洞来,想来这些人就是当年他们延续下来的徒子徒孙了。整个村子里的屋子都藏满了人,此时全奔了出来,密匝匝地将萧峰他们围了几层。 江夫人冷笑着道:“你为了杀我们母子,竟连全碧云宫的人都搬来了,你也太抬举我们母子了吧?” 林烟碧颤声道:“师……原来你早安排好了,你的目的是要连我也一起杀掉!”她想起这个她自小视为世上唯一的亲人的师父,竟如此阴险狠毒地要置她于死地,不禁泪水簌簌而下。 碧云宫主冷哼一声道:“本来我并不想杀你,我今生不能嫁与檀郎,就要让他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谁知你竟和你父亲一个德行看上了别人!哼,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定要毁掉!” 第134章 奇兵出现 “住口!”柳如浪忽然高声叫道:“你……你太狠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他涕泪交流“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我一剑杀了!今日要我来承受这种痛苦!” 碧云宫主向他柔声道:“浪儿!你过来,在这世上现在只剩我们娘儿俩最亲了,江南柳家是你的,碧云宫也是你的。除了报仇,你是我活着的唯一寄托了。” 柳如浪冷冷一笑道:“你眼里只有报仇,哪里会有我这个儿子?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再不相干!” 碧云宫主身子一震,看着柳如浪缓缓道:“我知道对不起你,没尽过做娘的责任,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柳如浪道:“我要你放弃报仇,放了林妹妹她们,你做得到么?”他又冷哼一声道:“本来三师叔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只不过是因爱成恨。若说要报仇倒,该是三师叔找你报仇才对,现在反倒倒过来了,你真能颠倒黑白!” “住嘴!”碧云宫主被亲生儿子当众数落,不禁恼羞成怒喝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更轮不到你来教我!” “二师妹,你今日以碧云宫之力残杀同门,师父在九泉之下都会怪你的,你还是及早醒悟吧。”说话的却是何青莲,碧云宫主凤目一横,恶狠狠地道:“今日什么人都不能阻止我,大师姐你也不例外!” 忽然从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已驰近过来。开始众人均不在意,以为又是蒙古的军队从北向南夜行,不想马蹄声越来越响,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骑兵围来。那声音直如地动山摇一般,碧云宫的门人不禁相顾失色。萧峰在蒙古军中呆了几个月,于这种万马奔腾的行军声音早已熟悉,他知道天下除了蒙古的骑兵,再没一个队伍能有如此浩大的气势。他抬头向四周望去,见四面八方仿如潮水一般,一下子涌出无数蒙古骑兵,一眼望去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上万的人马。 碧云宫主尖声冷笑道:“哈哈!想不到萧大将军竟借用蒙古人的力量来对付碧云宫!” 萧峰见这阵势正暗自奇怪,忽见月光下一少女拍马如飞奔到萧峰跟前,却是新月!她翻身下马向众人看了看,然后对萧峰笑道:“萧大哥我没来迟吧?听得探子来报说,碧云宫将你们围困在村里,我就带着博儿术他们从十里之外赶来了,看样子倒是来得刚刚好。” 萧峰奇道:“你怎么会想到带兵在十里之外候着?” 新月向柳如浪一呶嘴,笑道:“是柳大哥从前和我说的,说这样以防万一,碧云宫若要倚多胜少,咱们也定能赢她们。” 萧峰和江夫人想起柳如浪当日所说的,若是碧云宫大举来攻,他担保必能取胜。原来他早已暗中告诉新月,让她今晚带兵来埋伏于此。若是换了萧峰,他绝不愿兴师动众地派兵来对付这些江湖恩怨,所以柳如浪事先并没和他商量,只是暗中告诉了新月,那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对手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新月又向柳如浪笑道:“柳大哥还是你料事如神,早就防到这一着了。” 柳如浪此时心里难过至极,微微点了点头并不作声。 忽听得一声大喝,四周的蒙古兵齐刷刷地张弓搭箭,上万支明晃晃的箭头一起对准了碧云宫的门人。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道:“末将博儿术,见过萧将军!” 萧峰向他朗声道:“博儿术将军请起!” 博儿术站起身来重新上马,大声道:“这儿一万多兄弟,只等萧将军一声令下,立即万箭齐!” 萧峰一摆手道:“暂且等等!”他向碧云宫主拱拱手道:“宫主如今的阵势,你看是就此罢休呢?还是要硬拼到底?” 碧云宫主冷冷地道:“你这是威胁我吗?我碧云宫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你们这些蒙古人!” 萧峰浓眉一轩道:“好!宫主既然甘愿以全宫人的性命来泄你一己之私愤,那萧峰就奉陪到底!”他对这个心胸狭隘、阴险毒辣又固执无比的女人,实是忍无可忍。本来他并不想双方开战,以免累及无辜,但现在看来只是对牛弹琴! 何青莲与江夫人同时叫道:“且慢!” 萧峰道:“两位有何话说?” 何青莲道:“萧大侠请看在我和小师妹的薄面上,先不要放箭,碧云宫不能就此毁了,我来劝劝二师妹。” 萧峰点头道:“那最好不过,我也不想与碧云宫为敌。” 何青莲走到碧云宫主跟前,柔声道:“二师妹,事已至此!而且那些陈年旧事都过去差不多二十年了,你把他忘了吧!不要再固执了。” 碧云宫主尖声道:“不!没有过去,仇恨天天像毒蛇一样咬着我的心,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何青莲道:“难道你就忍心让师祖、师父,她们的心血毁于一旦?碧云宫一百多年来的基业,可是来之不易呀!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你……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顾念吗?” “哈哈……”碧云宫主仰天大笑道:“师父最疼的是那个贱人!若不是她为了与江檀成亲,自动提出下山,师父会把宫主之位传给我吗?你别跟我再提她的什么恩情了。她明明知道我爱江檀,爱得连命都可以不要,但她依然让江檀和那贱人走,我恨死了她!今日报不了仇,我也不想活了,大伙就一块儿死了罢!” 江夫人忽然向四大护法拱手道:“四位姐姐,我二师姐的话你们都应该听到了,她哪点儿像个做掌门的样子?她上无尊长,下不爱护门人,连死都要你们陪葬,这种宫主要来何用?我师父若是在生,必会废了她!碧云宫的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若是有欺师灭祖,置本门于极度危难之中的,不管她是宫主,还是一般的门人一律逐出门去!按这一条规定,林馨兰如今已被逐出碧云宫了,现在本门没有掌门,我推举我大师姐做宫主,你们可有异议?”她曾是前任宫主最疼爱的弟子,本来大家都以为宫主之位非她莫属,不想她为了江檀竟突然下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她始终是碧云宫的人,四大护法一直对她都怀着旧情。此时见如此形势,碧云宫主又一点儿不顾念属下,不惜断送碧云宫所有门人的性命。当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作声。 江夫人道:“你们不作声,那就是没有异议了。” “贱人!”碧云宫主忽拔身而起,如闪电般朝江夫人扑去,人未到手已一扬,一把丝如牛毛的毒针朝江夫人劲射过去。这细针极轻,武林中人根本无法将其作为暗器使用。但碧云宫主扬手甩出,竟在风里产生“嗡嗡”的声音内力当真非同小可。 “休得行凶!”萧峰纵身跃起双掌横推,一招“突如其来”倏然击出,强劲的掌风把直射而来的毒针逼得反射回去,碧云宫主大惊失色!她不假思索边向后跃开,边闪电般伸出手去,一把抓起一个弟子将他当挡箭牌般在胸前挥舞,被萧峰掌力反射回来的无数支毒针,尽数钉在了那弟子的身上。那人当场毙命,脸色黑得发亮,身上散出一股难闻的恶臭。众碧云宫门人见宫主如此对待属下,眼见同门惨死,不禁吓得胆战心惊!纷纷往后退去,生怕宫主下一个的替死鬼会抓到自己的身上。 萧峰想起虚竹灵鹫宫,当年在他的带领之下,曾远赴辽国与中原群豪营救他,不禁叹了口气收掌凝立不动。 何青莲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真是作孽啊!二师妹你是不肯悔改的了?” 碧云宫主仰天大笑道:“哈哈……悔改?我从没做错,为什么要悔改?现在是别人负我,不是我负别人!” 江夫人大声道:“诸位都看到了吧?这个宫主不仅不顾属下的死活,还亲手残杀同门,我师父的在天之灵都要被她气死了!我们与四大护法商议后决定废了她的宫主之位,推举我的大师姐做宫主。我大师姐乃前任宫主最得意的弟子,武功在碧云宫里无人能及,为人更是宅心仁厚,诸位有谁不服的么?” 碧云宫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上了点年纪的人都认得江夫人和何青莲,知道江夫人所讲确是实情。但废立宫主的大事,从来只由前任宫主来做,现在她们师姐妹之间相争,倒是不好说话表态。 忽听得一人大声道:“我们不管谁做宫主,只要能每年定时给我们解去身上的生死符,免我们受那非人的痛苦,我们就拥她为宫主!”说话的却是那些身穿异服的三十六岛、七十二洞之中的人。虚竹当年宅心仁厚,为那一伙人解了生死符。但少了生死符的约束,这些人越来越不服灵鹫宫的管束,虚竹死后下一任的宫主为了管束他们,又给他们种下了生死符。 第135章 废立宫主 江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个难题我大师姐自是会解的。” 当即有一条彪形汉子走出来,一把扯开胸口的衣衫露出一片青黑色的肌肉来,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的生死符种在这里,已经到了解符的时间,但迟迟未拿到解药,每天午时就痛得死去活来,这次前来我就是想打完架后问宫主要解药。” 何青莲向他招招手道:“你过来我给你彻底解了它。”那彪形汉子大喜,也顾不得一旁碧云宫主凶狠的目光,大步就走了出来,那生死符的滋味实在是让人生不如死,现在听得有人肯给他解了去,就算冒着杀头的危险他也要试一试。 碧云宫主冷哼一声:“该死的奴才竟敢背叛我!”她左手轻弹又是一枚银针出手,但却无声无息。那彪形汉子根本不知道竟有暗器射来,依然大步往何青莲走去。何青莲如闪电般跃起,大袖一拂将那银针拂在地上。她愠然道:“二师妹你要怎么才能改呢?”那大汉呆了呆,才知道自己刚才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何青莲伸手在那大汉的胸口点了几下,手法之快在场的人除了萧峰、碧云宫主和江夫人,外再没人看清楚。那大汉立时觉得全身痛楚尽消,胸口处仿佛压着大石一般的沉闷一下子消失了,他呆了半晌忽“扑通”一声跪在何青莲的脚旁,伏在地上大声道:“多谢尊主救命之恩,尊主的大恩大德,小人今生愿效犬马之劳,从今往后小人眼里只认您作宫主。” 此言一出那三十六岛、七十二洞的人皆纷纷拜伏在地一起,高声叫道:“我等愿听尊主号令,奉尊主为碧云宫宫主。” 那碧云宫的一干女子,看着突生变故不知如何是好,都看着四大护法。 江夫人向四大护法道:“四位姐姐先师待你们不薄,你们难道就忍心让碧云宫毁于一旦?” 四大护法互相看了看,忽一起跪下道:“愿听何宫主号令!”四人长年累月一起练剑早已心灵相通,动作和说话都整齐划一仿佛约好了似的。那碧云宫的人见四大护法都已拥立新主,当即唯马是瞻也一起拜伏在地。众人之中有不少知道何青莲为人的,心里自是庆幸新宫主宅心仁厚。但也知她过于软弱,碧云宫下面三十六岛、七十二洞的人以后可就难管束了。但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知道今日碧云宫总算保住了,大伙儿也不用白白地送命了。 林馨兰见大势已去,长声冷笑,忽然纵身而起,跨过众人的头顶向远处的田野掠去,她的轻功傲立武林,纵使是萧峰也不得不佩服。 何青莲叫道:“二师妹请留步!” 林馨兰却头也不回,轻盈地掠过蒙古骑兵的包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夜幕下还远远地传来她的冷笑声。众蒙古兵虽然个个弯弓搭箭,但没有萧峰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放箭。 江夫人见林馨兰身败名裂,更让她欢喜的是女儿竟没有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林馨兰总是养育了林烟碧十六年,从前的仇恨她本来就不想再追究,此时更是看淡了。她见何青莲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跪下的一片人群仿佛不知所措。江夫人忙拉了拉何青莲的衣袖道:“大师姐!您是众望所归,现在您就是宫主了,快让大伙儿起来吧。” 何青莲忙摆手摇头道:“我不配当宫主,也当不好宫主。小师妹还是你来当吧,当年师父原是要让你来当的。” 江夫人急道:“大师姐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这里许多的弟子都不认识我了,怎么还能当宫主?现如今碧云宫以您为尊,您就不要再推辞了。”说毕她双膝下跪大声道:“林飞盈拜见宫主!”她生怕何青莲再推辞,刚刚稳定下来的人心又会浮动起来。 何青莲急得直跺脚道:“师妹你这……这……让我怎么办?” 柳如浪忙凑近何青莲的耳旁道:“师父您赶紧答应了吧!要不下面跪着的上千号人就要散了。” 何青莲低声道:“可是我确实不想当这个宫主,也当不好这个宫主,这是师父当年亲口和我说的。” 柳如浪小声道:“师父您不想做,可以以后让贤,你爱让给谁都可以,但现在的形势您必须先答应了。” 何青莲沉默了片刻,忽朗声道:“好吧!我就暂且先代做碧云宫的宫主,等日后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行让贤。”她中气十足声音虽不大,却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围在外围的蒙古兵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碧云宫众人立即齐声道:“属下拜见宫主!”那声音听起来颇有气势。 何青莲道:“大伙儿请起!”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有人叫道:“宫主请您开开恩,为我解了生死符吧。”立时有几百人乱糟糟地嚷起来,有的道:“宫主请你也为我解了吧!我受生死符的苦受了二十年了!”有的赶紧道:“你受二十年算什么,我受了一辈子了,要解宫主也得先给我解了。” 何青莲本就不擅应对这些事情,听得几百人一起乱嚷,一时不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得身旁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家莫要吵!到底给谁解宫主心里自然有数!”说话的正是林烟碧,她此言一出大家立时静了下来,人人都想知道宫主到底会给谁解去生死符,有没有自己的份。 林烟碧凑近何青莲耳旁低声道:“师伯这些人颇难管束,而且从前都有劣迹。若是没有了生死符的约束,只怕多半会再次作恶,所以还是不能一下子全给他们解了去。但可以先给他们之中表现较好,没有劣迹的人解了,好鼓励他们向善,更加服从碧云宫的命令。”她顿了顿垂道:“师伯!小侄斗胆多嘴了,请师伯定夺。” 何青莲连连点头道:“很好,烟碧就这么办。你对他们说,我来给他们解生死符。” “是!”林烟碧抬起头来清声道:“宫主说了,在过去的一年里,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又行善积德的人,可以免除生死符之苦,你们过去一年所做的事,我们都记录在案,等回宫以后,宫主自会给符合条件的人解去生死符。” 林烟碧的话音刚落,下面又是一阵骚动。林烟碧又大声道:“大家不要慌,今年人人有解药谁也不空!”此言一出,立时欢呼声雷动,人人高兴不已。要按往年,碧云宫主总会扣着那些不太听话的人的解药,让他们受尽生死符的折磨而死。如今听得人人有解药,当真是喜出望外。立时有人大声叫道:“宫主英明!林姑娘英明!”明眼人已经看出,这位宫主虽然武功奇高为人宽厚,但却不会处理宫务,一切其实都是林烟碧作主。众人均想以后这个宫主之位,大抵都是林烟碧的。她虽然年轻,但医术高明武功人又好,在门人之中威信极高,日后由她来做宫主大家没有不服的。 林烟碧又朗声道:“那请各位岛主、洞主带着自己的部属先回去,解药会在十天之内送到各位手中,等宫主回宫以后,自会通知符合条件的人,上天山来为其解去生死符。”她看看碧云宫本部的姐妹道:“各部的姐姐也请先回去,宫主会随后就到。” 众人齐声应道:“是!” 林烟碧挥挥手道:“这就散了吧!”又扭头对萧峰道:“萧大哥!你让他们让出一条路来,给我们的人过去。” 萧峰朗声笑道:“好!我们也该收兵了!”他朝博儿术大声道:“博儿术将军鸣金收兵!” “末将遵令!”博儿术在马上向萧峰一躬身,然后抬起头来大手一挥道:“传命收兵!” 蒙古兵立时收起手中的弓箭,有条不紊地集合成一列列的队伍,只听得马蹄声响。上万的人一起行动,却闻不到一点儿人声的喧哗。众江湖人物看在眼里,也不禁暗暗心惊!均寻思道:“蒙古军队长驱南下,所向披靡原来真是不无道理的!” 萧峰向碧云宫众属下拱手道:“远来是客诸位先请!”此时蒙古兵集合在一面,让出三面的路来。 碧云宫各部的领头人、各岛的岛主、各洞的洞主纷纷向何青莲、林烟碧躬身道:“属下告退!”又向萧峰拱了拱手,才陆续带着属下向北撤去。 等碧云宫的人去远,萧峰向博儿术道:“博儿术将军可以撤退了,尽量不要声张免得扰民!” 博儿术恭恭敬敬地道:“末将领命!”他虽曾被萧峰打下马来,但蒙古人最敬重英雄,而且他并不是小气之人,心中对萧峰只有敬畏没有记恨。 蒙古军中吹起呜呜的号角,博尔术一马当先向信阳城方向奔去。号角声忽然止住,众蒙古兵打马跟在后面,一列接着一列,依旧是只闻得马蹄声响,很快就去远了。 第136章 北上燕京 柳如浪忽走到江夫人跟前双膝下跪,沉声道:“师叔,我母亲害得您家破人亡,十六年来受尽苦楚,我替她向您谢罪了。” 江夫人双目滚下泪来伸手将他扶起“好孩子快起来,你心里也够苦的了。”她端详着柳如浪边抹眼泪边道:“我今日才知道柳大哥在世上还有一个儿子真是太好了,你江伯伯要是在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柳如浪想起从未谋面的父亲惨死于母亲的剑下,也不禁滴下泪来道:“师叔,我父亲是何等模样?他和江伯伯是结义兄弟么?” 江夫人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是生死之交。他长得和你有些像,但没你这般俊俏,是极重情义的一个人。” 柳如浪掉头问何青莲道:“师父!我父亲也姓柳,您把我送给江南柳家,难道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何青莲道:“其实柳承志就是江南柳家的二公子,柳升你的养父,就是你的大伯父。” 此言一出,固然柳如浪愣住了,连江夫人都想不到道:“有这等事?怎么没听柳大哥提起过?我只是知道他和柳家有来往。” 何青莲叹了口气道:“他只是庶出,在柳家没有什么地位,所以不喜在家里待。很小就出来闯荡江湖,后结识了江檀结义为兄弟。他没对江檀说起自己的身世,可能是不想沾柳家的光。他只是对二师妹说起过他的身世,所以我才知道。” 江夫人又问道:“那柳大哥在生之日,知道他有个儿子吗?” 何青莲点点头道:“知道的,当年我把浪儿带出来,托一个熟人养了两年,后来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柳承志,让浪儿有一个安稳的家。我告诉他后,他立即就亲自抱了浪儿回江南柳庄,交给他兄长柳旭,柳旭一生无儿无女,待浪儿就如亲生儿子一般。可惜不久二师妹就找到柳承志,说甚是挂念小师妹,要去探探她。柳承志信以为真,就把小师妹的藏身之处告诉了她,于是就导致了十六年前的一幕……” 江夫人叹了口气道:“大师姐不要说了,都过去了。”她伸手将站在一旁的林烟碧搂入怀里,将脸贴在她的脸上“今日能让我见到我的女儿,我再无所求了,什么恩恩怨怨都让它过去吧。” 何青莲点头道:“小师妹说得是,谁是谁非都不必计较了。” 江春蓝自碧云宫和蒙古的骑兵走后,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一旁听众人说话。此时走近他母亲身旁,低低地叫了声:“娘!这位姐姐是谁啊?” 江夫人拉过他的手咽哽着道:“春蓝她是你的亲姐姐,你们自出世后就从没见过面……” 江春蓝怔怔地看着林烟碧,叫了声“姐姐”双腿就要跪下去。林烟碧泪如雨下伸手将他拉起娘儿仨个又抱头痛哭。 柳如浪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不禁悲从中来。萧峰走到他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柳如浪朝他看了看,见他眼里尽是关怀鼓励之情,不禁低低地叫了声:“大哥!”萧峰朝他点点头并不说话,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柳如浪与他并肩而立,只觉自己在世上并不孤单,他的身边永远有一位大哥关心爱护他。 众人回到屋里不久就东方泛白黎明将至。 萧峰向何青莲长身一揖道:“多谢尊驾当日解了萧峰之毒,救回萧峰一命。” 何青莲笑道:“萧将军不必多礼,当日我也是看到浪儿和烟碧的面上才救你,本来我是绝不救蒙古人的。嗯!不过你也不算是蒙古人。今日看来倒是没救错你,若是没有你,今晚小师妹一家可就完了。” 江夫人向萧峰一揖到地道:“萧大侠你的大恩大德江家永世不忘。” 萧峰忙还礼道:“江夫人不必客气,我的命是烟碧救的,你又对阿紫有恩,若说要谢我还得谢谢你们呢。”他直起身子来道:“所以咱们以后谁也不说谢谁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烟碧笑着扯她母亲坐下道:“娘!萧大哥说得对,别老谢来谢去了,没的显得见外。”她说完这句话不觉脸上微微一红。 江夫人乃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两人的微妙关系。当下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笑道:“好!好!我以后不说就是。” 萧峰向江夫人道:““江夫人你日后有何打算?这里是住不得了。” 江夫人点头道:“不错!这里确实再住不得,我看我还是另找一个地方……” “小师妹你就跟我回碧云宫去吧。”何青莲道“有你在身边,我当这个宫主也当得放心些,烟碧刚和你们相认,她也舍不得你们啊!但是她是一定得回宫帮我的,我于宫里的事一窍不通,一切都指望她了。等我将解生死符的法子教给她,我就让贤,这宫主我本就当不来的。” 林烟碧忙道:“师伯!休要再提让贤之事,现在碧云宫人心不稳,若再换宫主恐怕会生乱。师伯武功高、为人好,大伙儿没有不服的。宫里的事我可以帮着料理,师伯大可放心。”她又拉着江夫人的手道:“娘!你就答应师伯,和弟弟跟我们一起回宫吧。” 江夫人沉吟半晌道:“好吧!我也十几年没回去了,连师父她老人家去世,都没能在她身边实是不孝,这次要回去好好拜祭一番。” 林烟碧一双妙目向萧峰看去道:“萧大哥!我现在不能和你们一同北上蒙古了,我得先回碧云宫等把事情料理好了,再去寻你们罢。” 萧峰点点头道:“原该如此!有四弟陪我北上你不必担心。”新月也坐在一旁,萧峰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他见游坦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眼定定地看着阿紫一眨也不眨。不禁问林烟碧道:“烟碧,这位游家兄弟好像中了碧云宫的毒,你看他的样子有没有法子给他把毒解了?” 林烟碧早就看出游坦之中了毒道:“他中的是我师父的摄魂散,这种毒药是我师父独自配制,解药只有她才有。” 阿紫本来听萧峰说要给游坦之治病,心里甚是不乐,生怕林烟碧把游坦之治好了,萧峰会要她嫁给他。若是没治好呢!倒是可以以他是个傻子为理由拒绝,想来萧峰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傻子。此时听得林烟碧说没有解药,不禁大喜过望!拍手笑道:“好真是太好了!” 萧峰奇道:“没有解药,你为何这般欢喜?” 阿紫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欢喜一下都不行吗?莫非要我整日苦着脸才好?” 众人都笑了,江夫人拉着她手道:“阿紫,说来合该咱们有缘,要不是碰上你,我们也不会见着萧大侠,今日我们母子也早就不在世上了。要不你也跟我们上碧云宫去吧!等烟碧把事情安排好,再和你一起去找萧大侠可好?” 阿紫小嘴一撇道:“那个地方我才不想去呢!闷都闷死了!” 林烟碧睁大眼睛道:“阿紫你以前上过碧云宫么?” 阿紫眼睛一转道:“碧云宫我是没上过,但天山我是去过的,方圆几里没有人烟一点儿都不好玩。” 江夫人抚着阿紫的头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去碧云宫,我也不强求你。只是你记着有空的时候,要来探探我和春蓝。” 阿紫自莫名奇妙地到了这个世上后,先后有程英和江夫人对她关怀备至,那种乎内心的呵护之情让她不自禁地有些感动,更兼这一段时间以来,身边都是心地善良正气凛然的人。不知不觉中她那歹毒的脾性收敛了不少。当下点点头道:“好吧!我要是在蒙古玩腻了,就到碧云宫探您。” 众人商议已定,萧峰、柳如浪、阿紫和游坦之护送新月回蒙古,林烟碧、江夫人和江春蓝随何青莲回碧云宫帮忙料理宫务。当下众人一起回了信阳收拾东西。林烟碧与青弦在采菱馆里骑了两匹汗血宝马过郑府来还给萧峰。 翌日清晨众人挥手作别,萧峰一行朝北直上,林烟碧一行向西北而行。本来忽必烈的封地在漠南一带,该取道西北,但下个月蒙古大汗要在燕京举行忽里台,宴请蒙古各汗国的诸王。萧峰已收到忽必烈的信函,让他和新月公主到燕京参加宴会。萧峰也想回燕京看看,当年他曾做过南院大王的燕云十八州变成何等模样了,而且从燕京北上只要几天的路程就可到临潢。萧峰还想回去看看他的兄弟和族人。于是取道北上一行人朝燕京出。 这一日来到黄河边因南北往来之人甚多,渡船忙不过来,许多旅客滞留在渡口的小镇上。萧峰一行好不容易找了家旅馆住下,众人正在店里吃着饭,忽闻得一阵锣鼓声响,随着一阵吆喝声直往这边街走来。店里的人都放下筷子纷纷跑出去,阿紫好奇心起一把抓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道:“小哥外面生了什么事?” 那少年看看她惊奇地道:“你不知道吗?刘老爷的女儿就要饿死了,县太爷亲自带了人过来,等验明正身之后要立贞节牌坊呢!” 第137章 再遇杨过 那少年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阿紫大是奇怪对萧峰道:“姐夫!咱们也瞧瞧热闹去,这种怪事百年难得一见呢!”说完径直跑出门去。游坦之紧随其后,他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萧峰与柳如浪也甚觉奇怪。横竖今天不能渡河,何不去看个究竟。于是众人一起走出客栈来,随着人流往那人锣鼓声响处走去。 来到一家民宅前,看样子这人家虽不算十分富有,但也是殷实之家。只见院子里挤满了人,县太爷坐在院子里一个小房的门前,他身旁站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萧峰听得身边的人指指点点地道:“这个就是刘老爷了,指指他的女儿就是关在那小房子里。” 另一个人道:“你说这做爹的也真够狠心的,好好的女儿竟活生生要让她饿死!” 萧峰一凛,问身旁那人道:“兄台有礼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亲生女儿饿死?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吗?” 那人向他打量了一眼道:“兄台是外地来的吧?这件事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县太爷还要为这刘小姐贞节牌坊呢。” 另一个接着道:“这刘小姐乃是半步不出闺房的人,哪里会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只是她的命苦,小时候许了一家姓吴的人家,不想十几天前竟死了。刘老爷一心要女儿做个烈女,好光宗耀祖!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那人话没说完,忽听得小房子里传来呜呜的哭声,看热闹的人立即静了下来,竖起耳朵细听着。 只见那县太爷站起身来,一拂衣袖道:“怎么还没死!等死了再来告诉我,免得我跑来跑去!”说完举步就走,众人忙让开一条路来。那刘老爷急得追上去,点头哈腰道:“老爷,请息怒!今天是第四天,再过两三天应该就不行了。” 那县太爷点点头道:“嗯!自古以来多少贞妇烈女万世流芳。你家出了这么一个烈女,本县全县都觉脸上有光,届时我一定亲自来拜祭上香。”说完,前面由衙差开路,敲锣打鼓地回衙门去了。 那房子里的哭声越哭越凄凉,刘老爷踱到房前大声道:“阿毛,别哭了,再忍几天你就不用受苦了。” 那房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哭着道:“爹!我饿,你给我些东西吃吧……” 刘老爷搓搓手跺着脚道:“阿毛,你怎么这样的糊涂?我自从得了吴家那孩子的死信,就拿定主意叫你殉节。又叫你娘苦口劝你走这条路,成你一生名节,做个百世流芳的贞烈女子。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再坚持一下就过去了,别让前功尽弃。” 房里又传来那女子微弱的声音:“可是我真的很饿,爹!我不想死……” 刘老爷在门前咬着牙道:“阿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这个法子帮你殉节吗?因为上吊、服毒、跳井,那些法子都非得自己动手不可,你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如何能够自己办到?我为了这件事情很费了踌躇,后来还是你大舅来了替我想出这个法子,叫你坐在屋子里从从容容地绝粒而死。这样的殉节,要算天底下第一等有体面的事了,祖宗的面子都添了许多的光彩,你老子、娘,沾你的光更不用说了。你要明白这样的做法不是逼迫你,实是成全你。你不懂得我成全你的意思,反要怨我,真是不懂事极了!” 此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走过来向刘老爷道:“老爷,你就干脆送些毒进去,让她吃饱了再去,早早成全她算了,免得她受这么多苦楚。” 刘老爷一瞪眼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呀你!凡是绝粒殉节的都要先报官。因为绝粒是一件顶难能而又顶可贵的事,到了临死的时候,县太爷还要亲自来上香敬酒行三揖的、礼节的,好教一般的妇女都拿来做榜样。现在叫她服毒,那服过毒的人临死的时候脸上要变青黑色,有的还要七窍流血。县太爷来上香的时候,岂能看不出来?他可是常常验尸的人,这不是有心欺骗父母官吗?我怎么担得起?” 萧峰和柳如浪听得心头火起,正要出手救那女子出来。忽见人影一闪,那房子的门前已站着一人,他背对着众人左脚一伸。只听得“砰”地一声,那门上手指般粗的锁被他踹开,但那门只是向一旁打开,并没有整扇门倒下去,想是怕门倒下时会压伤房里的女子。这一份轻重有序,收放自如的功力实是骇人。柳如浪不禁叹道:“好功夫!此人乃当世高人也!” 萧峰见那人长身玉立,一只衣袖空空地垂在身侧,不禁大喜!一个起落跃出人群,叫了声:“杨兄!”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杨过!杨过见是萧峰,也不禁大喜!奔过来握着萧峰的手道:“萧兄!别来可好?”萧峰还没答话,却见那刘老爷冲上前来指着杨过,气急败坏地道:“你是何人?竟敢破坏本县第一烈女殉节的壮举,你……你该当何罪!” 杨过眼睛也不看他一下。回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向萧峰笑道:“萧兄!咱们来玩空中蹴鞠如何?” 萧峰一撩袍角笑道:“好啊!只是这院子太小玩不开。” 杨过提着那刘老爷,忽然飞身而起向院外掠去,朗声笑道:“我到院子外面去,咱们隔着墙来玩。”话声未落他人已到了院子外面。众人见变故突起,大多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得“唿”地一声。一团东西从院子外越过围墙高高地飞进院子里来,随着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众人才看清楚那是刘老爷,他头上脚下地从空中直飞下来,吓得如杀猪般叫。众人心想这样摔下来,大概是要摔起肉酱了。 眼见那刘老爷就要一头撞在地上,萧峰忽伸脚在他腰间一踢,把那刘老爷踢成头上脚下,又高高地向上飞起,朝院子外飞去。两人就这么隔着墙将刘老爷踢来踢去,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那刘老爷原先还如杀猪般叫,后来也不知是吓晕了,还是叫得没了力气,踢得几下他竟没半点声息了。 那从屋子里被阿紫和新月搀出来的女子见父亲如此模样,竟挣扎着跪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道:“两位大侠,请饶了我爹吧。”她饿了四天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说了这句话,身子已趴在地上无法起来。围观的人虽多,却没有人给她东西吃,还是柳如浪到街上买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热汤端到她面前。那女子见了食物双眼放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过馒头就往嘴里塞,柳如浪轻声道:“慢点吃,先喝口汤吧。”那女子并不美貌,但柳如浪觉得女子生来就需要呵护,不管她是美还是丑。 萧峰见那女子为她父亲求情,暗想对他也惩罚够了。当下飞身跃起,左脚轻轻一托将刘老爷下坠之势御掉,哈哈大笑道:“杨兄!不玩了,人家女儿为他求情了!”笑声中,他身子轻轻落回地上,左腿一收那刘老爷即滚落在地上。杨过一声大笑,掠过墙来看看那躺在地上的刘老爷,只见他双目急闭,像是吓晕过去了。杨过伸手一掐他人中,他立即又杀猪般叫了起来。杨过冷笑一声道:“这次看在你女儿为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了你,若再敢逼你女儿殉节,做什么烈女光宗耀祖,我必把你碎撕万段!” 那刘老爷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微微点着头。柳如浪向他瞥了一眼道:“天下竟有这等狠心的爹,今日算是见识了!” 萧峰牵过柳如浪的手。向杨过道:“杨兄!这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叫柳如浪。” 杨过向柳如浪打量了一眼,拱手笑道道:“柳兄弟,好俊俏的人才!在下杨过,这厢有礼了!” 柳如浪忙抱拳一揖道:“杨兄大名如浪直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萧峰笑道:“别再寒碜了,咱们寻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此时那刘夫人奔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儿,和躺在地上的丈夫,也不去搀扶,径直坐在一旁,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命苦。 萧峰不耐烦,向阿紫和新月道:“你们先回客栈,我们得寻个地方喝酒!”说毕携了杨过和柳如浪之手,三人飘身而起,跃过围墙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姐夫等等我!”阿紫与新月追出来哪里,还见三人的人影? 阿紫满心不高兴,噘着嘴道:“喝酒有什么了不起的!公主!咱们也找个地方喝酒去!” 新月笑道:“好吧!你要喝,我就陪你喝些好了。” 游坦之忽凑近阿紫身旁,怯怯地道:“阿紫!我也要喝酒!” 阿紫一把把他推开“走开你这个傻子!” 游坦之惶恐地看着她,阿紫指着他的鼻子道:“告诉你,以后不许冷不丁地窜到我面前,知道了吗?”游坦之连连点头道:“知道了阿紫。”他说的每一句话里都有一个阿紫,在这个世上,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阿紫这个名字。 第138章 酒逢知己 萧峰、杨过与柳如浪找了一家酒家坐下,柳如浪向酒保道:“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上来!” 酒保扳着指头道:“本店最好的酒有汾酒、瓮头春、甘露堂、竹叶酒、金波酒、琼酥酒……” 柳如浪摆摆手道:“不用点了,每种打三斤上来!” 那酒保搔挠脑袋,赔着笑脸道:“对不住!这位公子,我们店里只剩一半的白酒了,其余的都卖完了。” 柳如浪一拍桌子道:“都卖完了,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酒保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小人该死,近日渡河的客人多了,镇上的好酒几乎都卖完了。” 萧峰笑道:“白酒也很好,打三十斤上来!”他从前在丐帮的时候,整日和丐帮兄弟们喝的就是这种辛辣呛喉的白酒。 “三十斤?”那酒保伸了伸舌头道:“我们店里总共都没有三十斤,客官能喝得了这么多吗?” 萧峰道:“那就打二十斤,这总该有了吧?” 酒保点着头道:“二十斤是有的,三位请稍等。” 杨过道:“今年渡河的人特别多,两国停战不久,万物待兴,南北往来的商人络绎不绝,弄得不仅渡河紧张,连这渡口小镇上的酒都卖光了。”他向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看了一眼,道:“不知什么时候战祸再起,许多人又该无家可归了。” 萧峰想起忽必烈的野心,叹了口气道:“也许很快又要开战了。” 杨过一愣“萧兄此话怎讲?” 萧峰道:“实不相瞒!杨兄,我其实是蒙古的东辽将军,在忽必烈帐下听命。” “什么?”杨过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你……你不是契丹人吗?”他万万想不到他深为敬重的英雄,竟会是汉人的死对头。 柳如浪忙道:“杨兄!我大哥乃是为了他的族人,才被迫做这个将军。他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做的,但当时几万契丹人的性命在忽必烈的手里,他不做不行。大哥这次北上燕京,就是要想法子辞了这大将军之职。” 杨过瞪大了眼睛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酒保已将酒端了上来,萧峰端起碗来道:“上次见杨兄,因时间仓促未将兄弟的事向杨兄说明,我自罚三碗!”说毕一连喝了三碗,那股呛喉的味道让他倍感亲切。 柳如浪向萧峰道:“大哥,还是由你来亲自向杨兄说吧!当日大哥单人匹马独挡蒙古几万大军,那等气势我也只是听林妹妹转述,今日如浪想听大哥亲自说一遍。” “好!”萧峰举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道:“陈年旧事本不值一提,但杨兄见问,萧某也就如实相告。”于是他从新月在月牙山下,将他救回月牙城讲起,大略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下。他虽然轻描淡写地讲来,但杨过却想像得到当日临潢城被困时的凶险,他曾与郭靖被困蒙古军中,领教过蒙古兵的凶悍与勇猛。萧峰一人独闯几万敌军,那份豪气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遥想起他当年在千军万马中,逼辽国皇帝立下重誓,然后折箭自杀的英雄气慨,杨过心潮澎湃之余,不禁甚为唏嘘!没想到萧峰来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是无法摆脱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命运。 萧峰讲完自己的经历,三人也已把酒喝得差不多了。杨过把所有酒坛子的酒全倒了出来,刚好三碗!他端起碗来道:“萧兄!柳兄!我敬你们!你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杨过生平最敬重这种人!”说毕一仰脖子喝了。 萧峰与柳如浪端起碗来也一饮而尽,萧峰笑道:“今日得遇知己,实是快慰!只是这酒太少了,喝得不痛快!” 杨过笑道:“萧兄,还记得当日在天山脚下么?你喝了人家的女儿红,那个叫赵飞燕的胖女人要嫁给你,弄得你手足无措。幸亏来了个美貌的绿衣少女替你解了围。” 柳如浪微笑道:“大哥,那美貌的绿衣少女就是林妹妹吧?” 萧峰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杨过道:“这么说来,这位绿衣姑娘就是萧兄刚才所述中的林姑娘,她后来又救了你,看来你们的缘份倒是不浅啊。” 萧峰微微一笑,当下将话题一转道:“杨兄别后,你的情形又是如何?找到尊夫人了吗?” 杨过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没有!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北方,都寻不到她的一点儿消息。”他仰起头来“十一年已经过了,十一年中原江南我已寻遍,如今连北方也已踏遍,还是不见龙儿的一点儿踪迹,难道真要到十六年,我们才能再相见么?”他十一年来思念小龙女,终日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萧峰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十六年已经过了十一年,只剩五年了,五年眨眼就过,你们终会团圆。” 杨过点点头,想想萧峰与阿朱阴阳陌路,而他与小龙女虽然分别十六年,但终究还有重逢的时候。当下也拍拍他的肩道:“萧兄!你是大英雄,杨过为情所困、碌碌无为,实是惭愧得紧。” 柳如浪道:“杨兄太谦了,神雕大侠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杨兄离与尊夫人相会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已南北寻遍,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过沉吟半晌道:“横竖没事,我也同萧兄一同北上蒙古。若真要和忽必烈翻脸动起手来,我也可出一分薄力。” 柳如浪问他之意就是想他如实回答,当下心中大喜道:“太好了!有杨兄同往,咱们可是多了一个天下第一等的帮手。” 杨过道:“忽必烈的精明与果断我是见识过的,此事实是难办。和忽必烈翻脸,立时会置临潢城里的几万百姓于危险之中,咱们武功再高,也无法保几万人的周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想萧兄都不会走这一步棋,咱们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柳如浪眉头微皱叹了口气道:“恐怕这件事很难两全其美了,如今看来总有一方要牺牲。” 杨过想起黄蓉问道:“萧兄!我郭伯母送你出襄阳城的时候,没替你想到什么法子么?她足智多谋、天下无双,她若肯帮你,应该会找到个解决的法子。” 萧峰道:“郭夫人在出城的那天晚上,确实就这件事与我商讨了许久,只是最终也没能想到什么法子。” 杨过叹了口气道:“如果连我郭伯母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那真是天下第一等的难事了。” “不管这么多了,到时再见机行事吧。”萧峰端起碗来,习惯地一仰脖子,才想起碗里是空的。当下笑道:“喝得不过瘾,再换一家喝去!” 于是三人走出店门又找了一家酒家,直喝到深夜才回。 次日一行人挤上北上的渡船,渡过黄河直往燕京进。路上阿紫说起程英和陆无双,杨过道:“我自从那次与你们在江南一别后,再没回过江南,也不知她们现在怎样了。”想起程陆两人对自己的一番深情,心中实是愧疚不已。 阿紫道:“我本来说寻到我姐夫后,就和他一起到嘉兴见程姐姐和陆姐姐,不想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我也是上一个月姐夫才从庐山救我出来,然后就赶往信阳帮朋友的忙了。现在又要上燕京去,若是从此再不回中原,恐怕以后都见不着程姐姐她们了。你以后回江南就告诉程姐姐,我已经找到我姐夫了,让她不必替我担心。”这一生之中,她只觉程英对她最好,心中的感激至今没泯灭,于她实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众人看着黄河的滚滚浊流向东而去,自有一番动人心魄的壮观。 不日已近燕京,蒙古族装束的人渐渐多起来,四处都可见巡逻的蒙古兵。燕京在辽国与金国时期乃政治经济的中心甚是繁华,近百年来虽经战火,却依然是北方最繁华的城市。萧峰进入燕云十六州的辖区,从前他做南院大王时常到这些地方打猎,此时故地重游仿佛一切都没改变,天还是那么蓝,脚下所踩之地还是那片亘古不变的土地,但斗转星移,却转眼百年物是人非了。 萧峰一路打马走来,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忽见阿紫一指前方道:“姐夫!你看那个土山坡,以前我们曾在那儿打过猎的。”她朝游坦之呶呶嘴道:“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就是在这儿向你撒的石灰粉。” 新月大师奇怪问道:“萧大哥你从前曾在燕京住过么?” 萧峰再也不想隐瞒,不管别人信也好不信也好,他照实说出来就是了。当下道:“是的!我一百多年前,曾在燕京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还是辽国,我常到这周围来打猎。” 新月和柳如浪瞪圆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均想萧峰是不是撞邪了?竟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萧峰见两人神色大异,微微一笑道:“公主!你还记得当初你刚把我救起来的时候,我说了些什么吗?” 新月想起当初萧峰刚醒来之时,说自己是辽国人。当听到辽国已亡时悲痛欲绝,重伤之余还长啸一声,那声音震得她双耳嗡嗡直响,至今还记忆犹新。 “莫非……莫非……”新月惊恐地看着他,心头突突乱跳!实是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 第139章 南院故地 阿紫见两人神色惊异,不禁咯咯笑道:“姐夫和我还有这个傻子……”她指指游坦之“都是从一百年前,来到这个世上的,那时候没有蒙古,我姐夫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就是住在这燕京里,那时这一带叫燕云十六州,现在不知道叫什么了。” 杨过笑道:“还是叫燕云十六州,小时候听郭伯母讲书,曾提到当年宋辽两国争夺燕云十六州,最终于澶州结下盟约。两国交好达百年之久,所以才有了今日燕京的繁荣。” 柳如浪见杨过谈笑风生丝毫不以为奇,不禁问道:“杨兄,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吧?这……这确实太匪夷所思了。” 杨过道:“不错!在遇到萧兄之前,我就在嘉兴听阿紫妹子说过这些事情了。只是不知道还有一位仁兄是从一百年前来的。”他见游坦之痴痴呆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阿紫,问他什么话他都不回答,甚是奇怪,后来才知道他是中了碧云宫主的独门毒药。 萧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柳如浪道:“四弟!为兄从前没有和你说起过这些事,实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他顿了顿道:“四弟!你相信我是一百多年前的人吗?” 柳如浪呆了一呆,忽用力地点点头道:“相信!虽然这事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但大哥讲的话不会是假的。” 萧峰哈哈大笑,一拍柳如浪的肩膀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他侧头朝新月看去道:“公主!萧峰身世离奇,希望没有吓着了你。” 新月呆了半日,喃喃自语般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世上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吗?” 阿紫道:“有!你相信不相信?” 新月看看阿紫,又看看萧峰道:“我相信正如柳大哥说的一样,萧大哥是不会骗我们的!” 柳如浪问萧峰道:“大哥,你在一百年前的经历给我们说说,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事情,最后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我实在太想知道了。” 萧峰于是简略地将自己从前的事说了,众人听后良久无语。想起在那白雪皑皑的雁门关前,萧峰面对千军万马而立的情景,不禁心旌神摇感慨不已。 众人向北驰去,傍晚时分到来燕京城下,只见城门已关,城头上每隔两步就站着一个手握长枪,身负弓箭的蒙古兵,这种严阵以待的架势,一般只在有战事的时候出现。新月一看这阵势,便笑道:“我大汗哥哥一定到了,不知道四哥哥到了没有。” 来到城下,众人还没叫,门城上的士兵已大声喝道:“城下何人?” 萧峰朗声道:“在下萧峰,烦请开开城门,我们要进城。” 城上的士兵大声道:“请问是东辽大将军吗?” 萧峰道:“正是萧峰。” 那士兵立即恭恭敬敬地道:“萧将军请稍候,我立即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忽听得城里一阵马蹄声响,城门陡然大开,一队人马从城里奔出,列于城门两旁。当中一人驰出城门向萧峰朗声笑道:“大将军,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来人浓眉大眼英气勃,正是忽必烈。 萧峰跃下马来,向忽必烈拱手行礼道:“四王爷别来可好?” 忽必烈翻身下马,执着萧峰之手笑道:“还好,只是时时惦记着你。”他侧头朝新月看去道:“还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的妹妹,让我好不头痛。” 新月奔过去挽着忽必烈的手臂道:“四哥哥,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可别生我气。” 忽必烈伸手刮了一下她高挺的鼻子,笑道:“好!这一次我就不生气了,但是下不为例!” 新月问道:“大汗哥哥也来了吧?” 忽必烈道:“来了,也是今天刚到,前一阵子他为了你的事烦心不已,这会儿你回来了自己去和他说去,看他怎么罚你!” 新月摇着忽必烈的手道:“四哥哥你和我一起去求求情,让大汗别罚我。” 忽必烈脸色一正道:“那你和我说以后还敢不敢偷跑到中原去?” 新月低着头小声道:“不敢了。” 忽必烈忽然拍拍她的头笑道:“傻瓜!大汗原以为你回不来了伤心不已,现如今你平安归来,大汗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罚你?” 新月高兴得跳起来道:“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我一路上还在想,大汗要怎么罚我呢。” 萧峰向忽必烈道:“王爷我为你引见一下我的两位好朋友。” 忽必烈向杨过和柳如浪看去笑道:“这位不是杨过杨大侠吗?十年前一别,杨大侠更是英姿勃了。” 杨过向忽必烈拱拱手道:“王爷好眼力,杨过有礼了!” “杨大侠有礼!不知郭伯父可安好?”忽必烈拱手还礼道。虽然十年前杨过临阵变卦,从蒙古兵的重重包围里将郭靖救出,坏了忽必烈苦心安排的计谋,但此人胸怀宽广、意在天下,加之此时杨过是萧峰带来的好朋友。他的爱才之心又起,一心只想笼络杨过,当年的事他倒没想再去计较。 杨过淡淡地道:“托王爷洪福,我郭伯伯很好,有劳挂心。” 忽必烈叹了口气道:“想当年先父与郭伯父结义金兰,不想这二十年来竟成了敌人,先父在地下有知都不得安息。” 杨过心想:“若不是你们蒙古靼子狼子野心,意欲霸占我大宋的江山,郭伯伯又怎会与你成为敌人?”但碍于萧峰的缘故,不好就此翻脸,当下将头侧向一边不再说话。 忽必烈也不以为意,又看着柳如浪,问萧峰道:“这位公子是谁?好俊俏的人物!” 萧峰道:“他是我结义兄弟,叫柳如浪,曾几次救了我的性命。” 忽必烈“哦”地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如浪,实在想不到他如此贵公子哥儿般的人物,竟然身怀绝技。 柳如浪也向忽必烈拱拱手道:“柳如浪见过王爷。” 忽必烈拱手还礼道:“柳公子有礼,看你文质彬彬,不想却身怀绝技。你救了萧将军的性命,本王要重重赏你才行。” 柳如浪道:“萧将军是我大哥,乃世上我最敬重的人,我今生能碰上大哥,结义金兰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王爷不必言赏。” 忽必烈点头道:“好!不愧是萧大将军的义弟!”他转头看着阿紫笑道:“阿紫妹子,别来可好?怎么这么久也没吭一声儿,往日你不是最多话的吗?” 阿紫微笑着道:“我看你忙不过来,就不打扰你了。” 忽必烈看着她身旁表情木然的游坦之道:“这位是谁?阿紫妹子给我引见一下。” 阿紫一路上对这个游坦之头痛不已,心里想了几百条计策要甩开他。但萧峰仿佛很是照顾这个游坦之,时常告诫阿紫莫要再欺负他。阿紫的小动作当然也瞒不过萧峰的眼睛,所以一一被识破未能得逞。此时见忽必烈问她,看看身旁的游坦之,再看看长身而立的萧峰,不禁甚觉厌恶!皱着眉头道:“他是一个傻子,王爷不问也罢!真想不明白,姐夫为什么一定要带这个傻子回来!” 忽必烈一愕萧峰道:“这位是游家公子,只是中了毒药,本身并不是傻子。我欠他太多,他家人因我而死,我必要保他周全才是。” 忽必烈点点头道:“萧将军重情重义,忽必烈倒真是没看错人。” 众人相见完毕重新上马跟着忽必烈进城而去。 萧峰一路走来,城里的景象与一百多年前并无多大改变,只是有一些建筑在战火中被毁坏,但总体还是比临潢城的破坏要小得多。当年金哀宗弃京逃往蔡州,蒙古攻下燕京后,城里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所以对各种建筑破坏较少。当年南院大王的宫殿更是保存完好。当晚众人就在从前的南院大王的一座宫殿里歇息,忽必烈与新月在另一座宫殿里相隔甚近。 阿紫兴奋异常,拽着萧峰在殿里前后踱了一遍,只觉夜风清凉拂上脸上,一切都如从前一般熟悉,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让人几疑是梦中。但当年那穿梭往来的王府已不复当年的热闹,檐前柱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曳曳,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有种时过境迁的凄凉。萧峰想起当年辽国的强盛,不禁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阿紫忽然指着一处房舍,对萧峰道:“姐夫你还记得这里吗?当年你就是在这里喝下我给你的毒酒,当时我做梦都想不到那竟是毒药,那个狗皇帝真是太可恨了!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她忽然又展颜一笑道:“哈哈!他终究是先我们而死了,只在眨眼间他就死了,连他的国家都亡了真是报应!” 萧峰仰起头来缓缓道:“得人心者昌,逆人心者亡,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忽然一转身径直回头就走。 阿紫叫道:“姐夫你要去哪里?” 萧峰头也不回大声道:“找人喝酒去!” 第140章 蒙古大汗 次日一早,忽必烈携同萧峰、新月去见蒙古大汗蒙哥。萧峰自当了这个东辽大将军后,虽然官职极大,却从没见蒙古的大汗,今日是第一次晋见。 三人来到蒙哥所住的宣教殿,早有人进去通报。萧峰三人走进殿里时,一个身穿黄袍的蒙古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下台阶迎上前来。只见此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颌下留着胡子眉目之间与忽必烈有几分相似。萧峰一看便知是蒙古的大汗蒙哥。 “萧峰拜见大汗!”萧峰撩起袍角意欲行礼,却被蒙哥一把扶住道:“萧将军无须多礼!”他端详着萧峰道:“萧将军大名威震草原四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汗过奖了!”萧峰阅人无数,虽然只是与蒙哥第一次见面,却也看出他实是个与忽必烈一样厉害的人物,心想难怪蒙古铁骑横扫四方,原来铁木真的子孙,个个都是了不起的角色。 蒙哥亲热地执着萧峰之手,让他在其座下右侧坐了。忽必烈坐在左侧,新月左右看看,正要在萧峰身旁坐下,忽听得蒙哥道:“新月!你可知罪么?” 新月一怔忙跪下道:“新月知罪。”心里却想:“四哥哥不是说大汗不会怪罪我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怪起我来了?” 蒙哥轻轻一拍桌子道:“你好大胆!竟敢擅自偷跑到中原去!若不是萧将军将你救回,你如今还有命在么?” 新月垂下头去没有作声。 蒙哥叹了口气道:“你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对得起已过世的父母?”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缓和了许多。 新月眼里含着泪抬起头来道:“大汗哥哥!是我不好,请大汗降罪。” 蒙哥摆摆手道:“罢了!起来吧,你能平安归来就好。”他侧头瞧着萧峰道:“这次多亏了萧将军深入虎穴将你救出,你打算怎么谢萧将军呢?” 新月站起来本想坐于萧峰身旁,听蒙哥此话,又不好意思坐在他身旁了。她边走到忽必烈身旁坐下,边道:“大汗说怎么谢他,我就怎么谢他。” 蒙哥微微笑道:“要是我没记错,新月你该二十岁了吧?是大姑娘了,你的事你该自己拿主意了,别老让为兄为你操心。” 萧峰何等聪明!当即听出了蒙哥的弦外之音,忙道:“公主从前对萧峰有救命之恩,这次将公主救回,萧峰只是知恩图报,若要言谢萧峰实是愧不敢当。”他心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军之职还无法辞掉,却又来了个新的难题。虽然纵使蒙哥亲口为新月提亲,萧峰也绝不会答应。但这样当面的拒绝,新月必定难过万分,蒙哥作为一国之君脸面上也不好过,这于请辞将军之职实是不利。 蒙哥道:“听闻萧将军此去中原,专程是为了拜祭令夫人,以你现在的地位,不仅没有三妻四妾,还对亡人念念不忘,实是让本汗感动,天下像将军这般重情义的人已极少了。” 萧峰道:“大汗过奖了!我只是一介粗人,不懂风情,心里永远只有阿朱一人,别的再容不下了。”他此言之意是想告诉蒙哥他不会接受新月。 蒙哥微微一笑道:“萧将军神勇无敌重情重义,我蒙古能得此良将,实是大幸也。”他举起斟满酒的碗来道:“来,我敬萧将军三碗!” 萧峰也不客气端起碗来道了声:“请!”一口气连喝了三碗,这酒就如草原上强悍的蒙古人一样,比中原的烈多了,萧峰喝在嘴里顿觉十分过瘾。 蒙哥也连干三碗,放下酒碗来,哈哈大笑道:“听闻萧将军海量,而且喝酒只用碗不用杯,所以今日我命人也换上碗来,今日本汗定要与萧将军痛喝一场不醉不休!” 忽必烈笑道:“萧将军的酒量就和他的武功一样深不可测,从前我与他喝酒总是我醉得一塌糊涂,却从未见他醉过。最让我记忆犹深的是那次打猎大会,我帐下所有的官员们向萧将军轮流敬酒,他们全喝醉了,萧将军却依然面不改色。自打那次后,我算是彻底服了他了。大汗今日想让萧将军一醉方休,恐怕不大容易。” 蒙哥哈哈大笑道:“萧将军千杯不醉,本汗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识一番。午时开忽里台,我让诸王与群臣轮流敬萧将军,看萧将军醉是不醉。” 萧峰笑道:“好!萧峰没别的本事,喝酒倒还可奉陪。” 众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忽见侍从垂进来报:“启禀大汗,伊儿汗国阿儿浑王爷到。” 蒙哥满脸喜色道:“快请!”他掉头对萧峰道:“这个阿儿浑,乃是从近波斯处的伊儿汗国赶来参加忽里台,当真是万里迢迢很不容易。” 萧峰只是听说过波斯,知道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正在此时一身穿蓝袍的人走进殿来。只见他身材魁梧,但却满脸风霜,像是长途跋涉之故。他走到蒙哥跟前双膝下跪,大声道:“阿儿浑,拜见大汗!” 蒙哥微微颔道:“起来吧!辛苦你了。”他依然坐在座上,并不像刚才对萧峰一般下座相迎。 阿儿浑站起身来与忽必烈互相行了礼,转头见萧峰坐在右侧,按位置来看当是十分尊贵的人物。但诸王爷他都认识,眼前此人却是不识。当下不禁问道:“请问大汗,这位是谁?” 蒙哥笑道:“他是东辽大将军萧峰,你远居伊儿汗国没有听过他的名头,他曾单人匹马独闯几万大军,力克南朝刺客救我四弟于危险之中,双箭连射两头猛虎,一箭射下蓝天上的大雕,独闯襄阳救出新月公主,在草原上威名赫赫乃我蒙古第一猛将。” 阿儿浑一听,当即竖起大拇指来道:“萧将军真乃神人也,阿儿浑真心佩服!” 萧峰忙起身拱手为礼道:“王爷过奖了。” 阿儿浑笑道:“萧将军是契丹人?” 萧峰道:“正是。” 阿儿浑道:“契丹人在历史上以勇猛着称,今日见了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又转头向蒙哥道:“大汗,不知别的汗国诸王爷到了没有?” 蒙哥道:“钦察汗国与察合台汗国的王爷都已到了,只是窝阔台汗国的失烈门、脑忽王爷没到。” 阿儿浑眉头微皱道:“今日午时即要开忽里台,我那么远都到了失烈门、脑忽还没到,会不会存了别的用心?” 蒙哥哼了一声道:“量他们也不敢!若是有异心,我必取他们项上人头!” 忽必烈道:“从前举行推举大汗的忽里台时,他们一系就借故不参加,此后几年也一直颇有微词,难保他们没有异心。连阿儿浑王爷都到了,按说他们此时无论如何也该到了,我看此事并不简单。”在蒙古大汗主持邀请诸王的忽里台,按常规诸王是必要亲自到的,若是不然就是表示大不敬,存了逆反之心。窝阔台乃成吉思汗的第三子,是继成吉思汗后的第二个汗王,窝阔台死后由其子贵由继承汗位,贵由统治两年后即病死。此后拖雷系的子孙与窝阔台的子孙展开了汗位争夺,因蒙哥幼时曾由窝阔台抚养,并曾随成吉思汗的长孙拔都西征攻打钦察和斡罗思。贵由死后拔都提议选举蒙哥继承汗位,但遭到了窝阔台系与察合台系的反对,后在术赤系拔都与拖雷系忽必烈等人的支持下,再加上大将忙哥撒儿的竭力推举,蒙哥终于当上了蒙古的大汗。窝阔台系的儿子失烈门和脑忽甚是不忿,时常向蒙哥表露出他们的不满,蒙哥软硬兼施总算保了两三年蒙古内部的团结,谁知此次失烈门与脑忽竟然拒不来参加大汗邀请的忽里台,分明已是公开叫板。 蒙哥又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他们!若是到午时还没到,我立即派兵去窝阔台汗国问罪!这回没有察合台汗国支持他们,看他们如何与我斗!”当年推举大汗时,成吉思汗的四个儿子中,术赤和拖雷的子孙支持蒙哥,窝阔台和察合台的子孙,支持窝阔台的儿子失烈门,但经过蒙哥两三年来的统治,察合台系的子孙已渐渐臣服,只有窝阔台的子孙还死心不息,企图将汗位再夺回去。 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侍从跑着来报:“大汗午时已到,诸王爷将军在门外等候晋见。” 蒙哥一挥手道:“请他们进来!” 随着侍卫一声传令,两列大臣鱼贯而入,忽必烈、萧峰、阿儿浑与新月站起身来,与众大臣一起向蒙哥参拜行礼已毕。 蒙哥目光向诸臣一一扫过道:“诸位远到而来,本汗十分高兴,今日乃我们黄金家族一年一度的聚会,诸位同为成吉思汗的子孙、血肉相连,咱们要同心协力完成伟大的成吉思汗的遗愿,将天下所有的土地都踏于脚下!” 第141章 攻城之战 诸臣大声欢呼,轰然道:“我们愿誓死追随大汗!” 蒙哥站起来,大手一挥道:“好!准备祭酒!” 众人齐声答应道:“是!”跟着蒙哥走出大殿,来到殿外一宽敞的空地上。萧峰认得这里原是士兵操练的小校场。只见校场周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蒙古兵,台阶两旁架着两只大锅,锅上燃起熊熊的火焰,火舌在空中迎风吞吐。台阶上是一张大长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祭品。众臣随着蒙哥来到台阶前,按职位分列于两旁。蒙哥大步踏上台阶,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樽酒,向天高高举起大声道:“诸位先祖的在天之灵,请保佑您的子孙平安富足,一统天下!”说毕,拜了两拜,将手中之酒洒于地上。阶下诸臣皆一起朝北跪下谟拜,偌大的空地上人头压压,却鸦雀无声。 蒙哥祭了酒,又从侍从手中接过两柱香,缓步走上台阶,正要插在长桌子上的香案里。忽闻得远处一阵马蹄声响,正朝这边驰来,那声音在静静地校场上空回荡,显得尤为清晰。众人相顾愕然,因为在这种庄重的场合,任谁都不敢如此大胆。蒙哥拿着香的手稍顿了一下,但随即插在香案里。他合掌拜了三拜,众臣也跟着拜下去。那一片肃穆的气氛,与那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显得极不协调。 蒙哥拜毕转过身来满脸怒容,此时一匹马驰近前来,两旁的士兵一起伸出枪来拦住来人。那马上之人马术甚好,提缰勒马,那马长啸一声前腿猛地高高抬起,马身陡然竖起,那人却像贴在马背上一样,并没被甩下来。只听得他大声叫道:“大汗紧急军情,失烈门和脑忽反了!” 众臣面面相觑,虽然人人都知道窝阔台系,与蒙哥、忽必烈不和,却没想到他们竟不顾蒙古的团结公然造反。 蒙哥沉着脸大手一挥道:“闪开!让他过来!” 众士兵忙撤回长枪,那人骑马奔到蒙哥跟前翻身下马拜俯于地上,道:“大汗!漠南告急,失烈门与脑忽以来参见忽里台为借口,带兵忽然向西北折行。趁着四王爷与众位将军率兵来了燕京,前日脑忽一阵猛攻已占领了京兆。”此次蒙哥在燕京召开忽里台,因怕诸王籍此为借口带兵前来,若是联合叛变倒是甚为凶险,所以和往常一样六军总帅忽必烈,从漠南率部前来燕京护驾。 蒙哥沉声道:“现在京兆城里如何?” 那探子垂道:“攻克后他们已开始屠城,城里以汉人居多,但也有咱们蒙古人,他们不分人种看着不顺眼就杀。” “什么?”蒙哥大怒!伸脚一踢那台阶前的大锅,整个大锅滚落下来,火焰扑在地上吓得台阶前的侍卫连忙向后躲闪。地上的火焰将蒙哥的脸映得亮,只见他面如凝霜大声道:“忽必烈何在?” 忽必烈闪身出来大声应道:“臣在!” 蒙哥又叫道:“东辽将军何在?” 萧峰也闪身出来道:“臣在!” 蒙哥一字一顿地道:“命你们率同部下立即起程赶回漠南收复京兆,取失烈门与脑忽项上人头!” 忽必烈一躬身道:“臣领命!”他听说自己的辖地被叛贼所占,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就飞回漠南去。 萧峰原一心只想辞掉将军之职,可是一直苦于无法寻着良策。此时听说京兆城里无论汉人、还是蒙古人,正在受着屠城之灾,不禁大为震惊!心想一时半会也辞不掉这官职,不如先与忽必烈到漠南去收复京兆,救回城里几万百姓的性命。当下也朗声应道:“萧峰领命!” 两人转身欲走,蒙哥忽然喝道:“等等!” 忽必烈与萧峰站住脚步一齐道:“大汗还有何吩咐?” 蒙哥沉声道:“听着,若是取不了失烈门与脑忽的人头,你们就永远不要回来见我!”蒙哥与忽必烈乃一母同胞,蒙哥虽然小时候曾由窝阔台抚养,但与自己的亲弟弟忽必烈感情甚好。当年蒙哥争夺汗位时,忽必烈也出了不少力。蒙哥夺得汗位后,立即将漠南一带作为封地封给忽必烈,兄弟俩一直相亲相敬。此时蒙哥说出此种话来,众人明白他此次是铁了心,要将窝阔台系的彻底铲除。 忽必烈大声道:“大汗放心,若取不了失烈门与脑忽的人头,臣必提头来见!”说完与萧峰转身而去大步走出校场。 忽必烈回到住处,立即传令部下诸将士率兵回漠南。萧峰将此事与杨过和柳如浪讲了,两人听后皆十分气愤。杨过道:“本来他们蒙古人,自己打自己倒不关咱们的事,只是这失什么门与脑什么东西太可恨了,竟然屠城!京兆城里其实大多是汉人,他们杀的是我们的同胞!” 柳如浪道:“对!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咱们与大哥到京兆去狠狠地杀他一场。” 杨过叹道:“若上天必要让蒙古人得天下,那么我倒愿意那个人是忽必烈。听说他自执掌漠南一带以后,虚心学习汉人文化,启用汉臣,实行了一些减轻赋税的办法。当地人民的生活倒还算安定,若是换了别的蒙古人,结果肯定比现在糟糕得多。” 柳如浪道:“不错!就像这两个造反的蒙古人一样,实是连畜生都不如。” 萧峰看看两人道:“好!两位的想法与我一样,唯今之计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先去救了人要紧,辞官之事待收复京兆之后再说。”他站起身来道:“两位兄弟跟我来,咱们现在就走!” 三人走出房门叫上阿紫和游坦之,赶到燕京城里最大的校场与忽必烈会会,浩浩荡荡地出城向西而去。新月闻讯追来时,却只能看见大军绝尘而去的滚滚尘土。 一路上日夜兼程,众将士中有许多人的家属在漠南,有些还在京兆里,大家担心家人个个归心似箭,所以一路快马加鞭,烟尘滚滚朝西急奔而去。如此行了几日已近京兆,忽必烈派出的探子来报说,失烈门与脑忽继续屠城,已有几千人死于屠刀之下。萧峰与忽必烈大怒,当晚全军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整装出直奔京兆城。 来到京兆城下,忽必烈指挥几万大军摆开阵势,只听得战鼓擂擂旌旗招展,不一会儿已把整个京兆城团团包围。忽必烈常到京兆视察,于周围一带的地势了如指掌。东南西北的城门前,均架起一排威力强大、射程极远的床子弓。忽必烈指着城头上惊慌失措的守军,对萧峰道:“你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显是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杀了回来。他们防备不足,我们今日当可一鼓作气收复京兆。”说完他高举右手大声道:“传令!让各床子弓准备掩护攻城!” 众将领命,一时号角声声战鼓催动,四周的士兵扛着云梯,如潮水一般朝城墙涌去。城上的箭立即如雨一般射下来,冲锋上前的黑压压的士兵中当即有人中箭倒地,正在此时只听得响亮的“嗖嗖”声响起,一排排的床子弓箭手用力拉动弓弦,顿时万箭齐发高高地破空而上呼啸着飞上城头,城头上的士兵惨呼连连纷纷倒地。萧峰、杨过与柳如浪第一次见这种奇特的床子弓,均被它的威力吓了一跳,射程之远、威力之大,实是出乎意料。 城头上的守兵纷纷被床子弓射落,掩护着攻城的士兵奔向城墙。一时杀声震天,夹杂着尖锐的惨叫声。忽然城头上全身盔甲的士兵一齐向后撤退,推搡着上来一群衣衫褴褛之人,看他们的服饰大多是汉人。他们隐隐的哭声被震天响的喊声所隐没,只有萧峰和杨过听到。那些守城的士卒躲在这些衣衫褴褛之人的身后,将他们作为挡箭牌。忽必烈这边却毫不为所动,床子弓依然万箭齐发,城头上的活人盾牌顿时被射死了不少。但立时又有一批平民百姓被押了上来,挡在前面。 萧峰心头大震,高举右手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停止放箭!”他这一声大喝,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人人耳膜嗡嗡作响。虽是在杀声震天的战场,却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城上城下的士卒均是一愣,顿时停了手脚。城下的将士见是东辽大将军的号令,虽然不知为何要突然停止进攻,但无人敢不从,立时停止了放箭。又听得萧峰高声喊道:“攻城的弟兄向后撤!”一时间鸣金之声响起,冲向城下的士兵迅向后撤去。城上的守军甚是疲惫,加之同是蒙古人,他们大多不想同族相残,一时也停止了放箭。在城上观战的老忽,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放箭!快给我快箭!” 第142章 飞跃城墙 脑忽的声音比萧峰的可差得太远了,在忽必烈军队迅速而整齐的撤军声中,加之城上用作挡箭牌的人们哭喊声不绝于耳,脑忽的声音几乎没有人听见。脑忽大为光火,冲到敲鼓的鼓手身旁,一把将他推开,自己抓起棰子来就是一阵猛击,他向站在不远处的守城将军,大声喊道:“阿不鲁花,命令放箭,要不我立刻砍下你的人头!” 阿不鲁花祖上是成吉思汗的部将,虽然他当初也支持窝阔台系的子孙当大汗,但时至今日,蒙哥已当了几年大汗,且管理有方。原来有异心的汗国都已臣服。蒙古在这几年间东征西伐,疆土不断扩大,这是所有蒙古人有目共睹的,所以此次造反,阿不鲁花并不十分赞同。刚才见忽必烈忽然收兵不再攻城。众士兵愕然之下,自动停止了放箭。他本不想族人间相残,所以也不再下令继续放箭。此时听得脑忽高声大呼,无奈之下只得挥了挥手道:“放箭!” 忽必烈的军队大部分已撤离得远了,不在射程之内,只有小部分还未及撤回。但他们举起盾牌迅向后撤去,倒也没有多少人受伤。 忽必烈勒马站在军队前气定神闲,他已看出城上的将帅不和、士气不振。当下向萧峰笑道:“萧将军忽然撤兵,想是有了更好的攻城之策。” 萧峰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不忍见到城头上的百姓无辜送命。” 忽必烈轻轻叹了口气道:“萧将军宅心仁厚,于平日是极好的,只是在战场上却是大忌啊。”他其实早已看出,萧峰是因不忍见城上的百姓被床子弓躲杀,才忽然命令撤兵。他顿了顿道:“一日攻不下京兆城,城里的百姓就多一日危险,有得必有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萧峰望着城楼指着脑忽道:“那个大呼小叫的家伙是谁?” 忽必烈道:“他就是脑忽,已故贵由大汗的儿子,作战勇猛、心狠手辣,颇有指挥才能,他哥哥失烈门反而不及他。” 萧峰还没答言,忽见城上又推搡着押上来一个女子,那押解之人与老忽相同装束,似乎身份颇高。萧峰正要问此人是谁,扭头却见忽必烈脸色铁青,全然没了刚才的淡定从容。此时听得城上那人哈哈大笑道:“忽必烈,看清楚这个美人是谁了吗?” 忽必烈铁青着脸没有答话。 那人脸色一正大声喝道:“忽必烈,你立即下令撤兵!不然我就杀了她!” 忽必烈满脸怒容大声道:“你休想!” 那人猛地拔出刀来,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喝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的心肝宝贝死在你面前吗?” 忽必烈伸手一指,咬牙道:“失烈门,你敢!”原来此人正是窝阔台的大儿子失烈门。 失烈门仰天大笑道:“我为什么不敢?反都反了,老子现在什么都不顾了!” 脑忽忽然大声道:“忽必烈,我们让一步!你领兵向后撤退五十里,我们就放人。” 那城上的女子尖声叫道:“王爷你不用管我,快杀了这两个逆贼!” 失烈门反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喝道:“住嘴!你找死!” 那女子回头朝他就是一口唾液,骂道:“恶贼!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好汉!亏你还是铁木真的子孙!” 失烈门大怒,抹了一把脸,举起刀来就要往那女子头上砍落。脑忽伸刀过来将他的刀格住,道:“哥哥不可鲁莽,就此杀了她毫无益处。”说毕重重地打了那女子两巴掌,喝道:“再乱说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他向下朝忽必烈喊道:“忽必烈,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忽必烈喝道:“休想!图亚,我会将这两个逆贼碎撕万段为你报仇!” 那叫图亚的女子双目流泪,脸上却露出笑容来。大声道:“王爷快攻城,这城里都是你的子民,他们等着你来解救,只要杀了这两个恶贼,图亚死也瞑目了!”说完,脖子一伸就朝架在脖子上的刀撞去。 失烈门将刀一缩,伸手一把掐进她的脖子,左右开弓又打了她几个耳光,直把她打得嘴角流血。他恶狠狠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柳如浪在城下喝道:“无耻!畜牲!竟连女人都欺负!”他转头对萧峰道:“大哥!我们得想个法子冲上去,这两兄弟太可恶了!” 杨过瞧着那高高的城墙道:“本来要上去也不是太难,只是城上敌人众多,万箭齐发或滚些石头和木头下来,那时一招架就会泄了气,再上不去了。” 正在此时,城上一个被当作活人靶子的人,挣脱守军的束缚向城下跑去,慌不择路间撞到了失烈门的身前,失烈门长刀一挥,把那人的脑袋生生地砍了下来。萧峰大怒弯弓搭箭“嗖”地一声声响,一箭擦着那女子与失烈门的侧脸疾飞过去。“砰”地一声失烈门身侧的大旗被箭拦腰射断,这一箭若不是萧峰顾忌着忽必烈的爱妾,必在失烈门的身上射出一个洞来。他所站之处离城甚远,城上的弓箭根本无法射到这边来,只有忽必烈的床子弓才能将箭射上城去,而萧峰只是用了寻常的弓箭,就把城头上的手臂般粗的旗杆射断,臂力实是让六军叹为观止,纵使是床子弓也无法有如此大的威力。 萧峰一箭出手,立即催马向前急奔。杨过与柳如浪紧随其后,三人如箭一般向城墙下疾驰过去。等失烈门与脑忽回过神来,萧峰三人已奔近城墙脚下,脑忽忙下令放箭,顿时箭如雨下朝三人头顶射落。萧峰舞起手中的披风,直如一面墙壁一般将城上射下来的箭挡住。杨过与柳如浪均是用剑,两人的剑法虽然风格各不相同,一个以沉稳厚重见长,一个以轻盈灵动见长,但此时两把剑舞将起来同样的密不透风,城上射来的箭纷纷被挡落。 三人很快就冲到城墙脚下,杨过道:“萧兄我与柳兄弟掩护,你攻上城头去!” 萧峰道:“好!” 柳如浪大声道:“我先来!”说毕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向上跃起。城上的箭就如雨点一般飞落,他舞动长剑护住头顶与身侧,这么一用力身子向上之势立即减缓,“叮叮当当”地格了十几剑,身子已呈下降之势。 杨过喝道:“我来接替你!”话音刚落他已如箭一般向上直射而起,因柳如浪在上面挡住了箭雨,杨过不用分力去舞动长剑护住身子,所以一口气没泄,身子掠到柳如浪肩膀般高时,双足就势在柳如浪的肩上轻轻一点,借力向高高的城墙继续掠去。同时手中长剑舞得呼呼作响密不透风叮当之声连成一片。杨过的内力比柳如浪深厚,中途又借了力,虽然身子凌空舞动长剑很耗费内力,但他上升之势依然迅。城上的守军大惊!哪里见过武功如此高强的人?脑忽大声叫道:“快放滚石!”众兵先前被萧峰一声大喝,以及一箭射断大旗之势所慑,人人心里震惊!此时见杨过与柳如浪亦如此神勇,不禁更是慌了手脚。加之忽必烈大军压在城下,均想今日这城是必会被攻破的,叛军的下场在蒙古不是被杀死、就是配为奴,终身受苦。因此人人暗自心惊。此时听得脑忽命令放滚石,众人惊慌之下平日训练有素的守城之术也记不起来了。而且忽必烈大军来得太突然,滚石之类的守城工具才刚刚搬上城来。当下一列士兵手忙脚乱地将滚石抬了过来。 此时杨过已掠到离城头不足三丈之处,忽见一大石头从头顶滚落,他左手舞剑挡住从各方射来的箭,右臂已断眼看无法躲避滚落下来的石头。忽闻身边一声大喝,萧峰已掠到他身旁,左手成掌托起那滚石向左侧一推,但头顶上立即又接连滚下几块石头。萧峰出掌推石上升之势大缓,眼见一串石头砸将下来,当下无暇细想。左掌上翻用力朝上托去,那一串大滚石一块叠着一块被他在空中托住。萧峰大喝一声,左掌陡然用力,那一串石头竟被他向上抛起,朝城头上呼呼飞去,城上放滚石的几个士兵措不及防,立时被飞回来的滚石砸中,当场头破血流而死。但萧峰这么一用力,身子已转成下降之势。杨过左手执剑挡住密密麻麻射来的箭。 杨过叫道:“萧兄踩着我的肩膀上去!”萧峰道:“好!有劳杨兄!”他猛然在杨过肩上一点,冲天而起如大鹰一般向上掠去。城墙很高,箭如雨下,但萧峰之一掠之下已离城头只有丈许,众守军大惊失色,拼命放箭砸石。萧峰右手舞起披风挡住箭雨,右手推开不住滚下的石头,在滚滚而下的石头中冲开一条空隙,身子向城头掠去。 第143章 攻下京兆 城头上的守军见萧峰在滚石间直窜上来,皆大惊失!,脑忽一把推开守军,搬起一块大滚石,朝萧峰当头砸落。他天生臂力甚大,那一砸之下,石头迅猛地朝萧峰击去,萧峰左掌一推,似乎毫不费力地就将那石头推向了一边。眼见萧峰就要跃上城头,脑忽没时间再回身搬石头,他情忽之下,抢过身旁一守兵的长枪,朝萧峰直刺过去。 “来得好!”萧峰长笑一声,左手顺势一抓抓住枪杆,借力向上一跃。脑忽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萧峰已长身立在他的面前。众守兵见萧峰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城头上,一时吓得不知所措,竟没一人敢挺枪刺来。脑忽反应最快,一愣之下,立即拔刀向萧峰砍去。萧峰身子不动,左手在他的刀身上一弹,那刀被震得朝后飞了开去,脑忽还没反应过来,萧峰的右手已如闪电般掐住了他的咽喉。众守军本就被萧峰的气势所慑,此时见主将在眨眼间被擒,更是心惊胆战,纷纷朝后退去无人敢上前。 失烈门见军心已散,弟弟又已被擒。忽必烈的大军在城下虎视眈眈,心知今日大势已去。但他想有忽必烈的爱妾,与城头上的人质在手,要全身而退该是不难。他用刀架着图亚的脖子,走到离萧峰三四丈远的地方,大声道:“快放开我的弟弟,若是不然我就杀了这个贱人,和城上所有的贱民!” 萧峰朗声道:“我劝你还是投降吧!再负隅顽抗,你只会死得更惨!” 被萧峰捏着咽喉要害的脑忽,忽低声道:“蒙哥夺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汗位,阴险毒辣之极,你若能弃暗投明帮助我们,他日我们抢回汗位,必封你为王。四个汗国你喜欢哪个,我们就封你哪个!” 萧峰冷笑一声道:“我不是蒙古人,你们之间的争斗我管不着,也没兴趣当什么汗王!” 脑忽向上翻了翻眼睛道:“你……你难道是东辽大将军萧峰?是契丹人?” 萧峰道:“不错!今日特来取你们两个恶贼的性命!”他左手掐着脑忽不放,右手顺手在脑忽的头盔上一拗,拗下头盔上尖尖的一截铸铁来,反手一弹那铸铁就如飞镖一样向失烈门飞去。萧峰这一拗一弹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失烈门根本无暇反应。只听得“当”地一声清响,失烈门架在图亚脖子上的刀,竟被震成几截掉在地上。这种奇观众人别说没见过,连想都没想过,世上竟有这等怪事。失烈门的手被震得虎口剧痛,手上一松,连剩下的一截光秃秃的刀柄都握不住掉在了地上。他惊慌之下,想反手掐住图亚的脖子。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力气迎面压来,逼得他无法呼吸,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萧峰一个起落,已提着脑袋跃到图亚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他这几下动作也是一气呵成,根本容不得对方作任何思考。当年将阿紫从丁春秋手里救出时,也不费太多的力气。更何况是不会什么武功的失烈门,哪里是萧峰的对手? 失烈门气急败坏,他倒也不害怕,很有些铁木真子孙的气慨。他指着萧峰恨声道:“好!我今日和你拼了!我要让这城上所有的贱民给我陪葬!” 身后忽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垂死挣扎还如此狠毒,实是死有余辜!” 失烈门大惊!蓦然转过身去,却见一身穿粗布长袍的汉人立在身后,风从城头上掠过吹得他的衣衫猎猎而动,其中一只袖子空空如也,和着衣衫一起迎风飞扬,正是杨过。他趁着守军被萧峰吸引了注意力,无暇放滚石之时,从城下借着柳如浪在中途相承之力跃上了城头。这城墙很高,纵使是萧峰与杨过这等高手,要不借助任何东西一跃而上,也是不可能之事。所以萧峰借了杨过之力跃上城头,而杨过又借了柳如浪之力。他刚从失烈门身后掠上来,失烈门当然不知。众军见他如幽灵般掠上,一时吓得连惊叫都忘了,哪里还敢上前。 萧峰朗声笑道:“杨兄!这个恶贼就交给你了!” 杨过笑道:“好!”左手一翻,一掌朝失烈门凌空击去。忽觉身后风响,他头也不回右边的袖子向后一拂,只听得两声惨叫,两个人同时倒地,一个是中了他一掌的失烈门,另一个是在身后向他举刀砍来的阿不鲁花。阿不鲁花护主心切,顾不得危险挥刀就朝杨过砍来。当即被杨过右袖一拂,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地上再爬不起来。失烈门就更惨了,中了杨过一掌,摔在地上时门牙尽数摔断口吐鲜血,眼睛翻了一翻晕了过去。 萧峰手指一伸,点了脑忽的膻中穴脑。忽立时动弹不得,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膻中穴乃人之大穴,萧峰点穴的力道只要稍重一些,立时就会要了脑忽的性命。只是他想还是把这两兄弟交给忽必烈处置,毕竟是他们蒙古的内部之争。 众守军见三个将领都已倒地不起,不知生死!一时群龙无首,惊慌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人质,纷纷松了手中所抓的百姓,转身逃下城去。萧峰也不管他们,跃下城头开了城门。忽必烈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城里,刚巧遇上四处溃逃的叛军,忽必烈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将士冲上前去将叛军拦住。若是不肯跪地投降的一律射杀,所幸失烈门与脑忽的叛乱并不得人心,许多蒙古兵都跪地投降,归顺了忽必烈。 萧峰一手一个,将失烈门和脑忽从城头上提下来,扔在忽必烈面前道:“王爷!两个罪魁祸在此,你们自己的家事,还是由你自己来处理吧!” 忽必烈大声道:“好!此次攻城全仗萧将军和杨大侠、柳公子神勇无敌,这一记大功我必会向大汗详细禀报。”他回头喝道:“来人,给萧将军和杨大侠牵马来!”从队伍里奔出两名千夫长为萧峰与杨过牵上坐骑,两人跃上马背与柳如浪并肩而立。此时图亚奔到忽必烈马前,她被失烈门与脑忽左右开弓打了几大巴掌,嘴角上还留着血污,她叫了声“王爷!”泪流满面。忽必烈右臂向马下伸出道:“上来!”图亚伸手握着他的手,忽必烈一用力将她拉上马背,坐于自己身前。图亚依在他宽广的胸前,伸手环住忽必烈的腰。直如小鸟依人一般,和刚才在城头上凛然之气判若两人。忽必烈大手一挥大声道:“也将军,带领你的部下在城里搜索,将余下的叛军一网打尽!阿蓝答儿带领你的部下将失烈门和脑忽押到大牢严加看守!其余的人随我回京兆王府!” 此时原来关门闭户的人家都打开了门,两旁街上站满了百姓。萧峰与杨过、柳如浪跟在忽必烈身后按辔徐行,众百姓夹道高呼:“王爷千岁!东辽将军千岁!”有些人还在门前烧香跪拜。萧峰这一举荡平了一场大祸变乱,使城里几万百姓和蒙古无数军士保全了性命。当城头上出现城里的百姓作挡箭牌时,萧峰一声断喝命令撤军,这是人人有目共睹的事,汉人从来没想过蒙古人会对他们如此顾惜,所以他们都记住了东辽将军萧峰这个名字。忽必烈统治京兆以来,虽然起用汉臣、适当减少赋税,百姓的生活还算安稳。但毕竟是蒙古人的统治,忽必烈部下的将士对待汉人有时难免残暴,所以众汉人对忽必烈并无太多的好感。忽必烈一般驻军在爪忽都,因京兆是西北重要的战略要地,他每年必要亲自来视察三四回,几年以来从来没有受过城中百姓如此的礼遇。当下高兴得合不拢嘴,向萧峰笑道:“萧将军!这次实是太谢谢你了,不仅平定了叛乱,还为本王赢得了民心,不愧是蒙古第一猛将!用十个临潢城换你都是值得的。” 萧峰微微一笑道:“王爷过奖。”听到临潢两字,又勾起了他辞官的心思。想起忽必烈此次之后,必定更加器重于他,要辞官更是困难。当下暗自苦笑一下,索性不再去想。 杨过凑过头来,小声道:“此次为了城里的百姓帮了鞑子一次,从此之后忽必烈必更加器重你,你要辞官就更难了。” 萧峰忍不住笑道:“杨兄真是与萧峰心意相通,我也刚想到此节。但有得必有失,我也认了!今日能与杨兄、四弟携手杀敌,实乃生平一大快事!” 杨过笑道:“萧兄神技,杨过佩服之极!柳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是大出杨过的意料之外。” 柳如浪笑道:“小弟不过是出了微薄之力,今日能一睹两位兄长的绝世风采,也算不枉此生了!” 萧峰哈哈大笑道:“你们别再酸溜溜个没完了,到了王府,咱们痛喝一场是正经!” 第144章 全军膜拜 众人进驻京兆王府,忽必烈犒赏三军全城欢庆。不仅众百姓对萧峰感激不尽,连忽必烈手下的军士也对他心悦诚服。萧峰、杨过与柳如浪三人攻陷京兆城,一时成了城里人人传诵的佳话。 忽必烈派人八百里快马,向蒙哥传报喜讯。失烈门与脑忽继续关押在大牢里,等候蒙哥的处置。 阿紫每到一个地方总觉新鲜,缠着萧峰和她出去看看。柳如浪也于京兆的历史甚为感兴趣,萧峰、杨过,反正闲来无事,于是也陪着柳如浪和阿紫在城里四处转转。 京兆曾有过大唐盛世的光辉历史,后经历代战乱,唐末皇帝放火烧了大明宫。如今所剩的都已是残砖败瓦,但从那残垣中依然可见当年雄伟的气势。柳如浪踏在那废墟之中,不禁甚为唏嘘。叹道:“盛极一时的大唐天朝就这样掩埋在残垣败瓦中,想当年李隆基开元盛世之时,国泰民安,虽有吐蕃虎视,于西方突厥复兴、于漠北契丹崛起、于东北大唐却从未惧怕过。唐玄宗开立屯田巩固边防,其时大唐的声威远达波斯,各国使者和商人往来不绝,众邦臣服四海升平。不想后来还是被不肖子孙亡了国,可悲可叹啊……” 阿紫撇撇嘴道:“四哥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啊?这不过是一堆破砖头罢了,用得着这么感慨吗?” 萧峰读书不多,但听了柳如浪的感慨,想起了他的故国大辽,不禁也甚为感慨!举目向东北远眺道:“亡国之恨自古最为难堪,可是历史滚滚前行,谁也无力回天。” 阿紫跺跺脚道:“姐夫你怎么也这样啊?说是出来玩,却跑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她边说边索性坐在一断墙上,“我不走了累得要死,老在这儿转!”原来出来之时,柳如浪就说要到大明宫的遗迹来看看。杨过小时候跟着黄蓉读书,也读过大唐的盛世,所以当即表示赞同。萧峰虽然于历史知之不多,但两位兄弟要来,他当然也是赞同的。阿紫见三人都同意到什么大明宫来,以为是个极好玩的地方,所以兴高采烈地随着来了。谁知一看之下,却是这么个破地方,心里顿时愀然不乐。 杨过道:“我们三个看了再有感慨也没用,应该让那在临安城里醉生梦死的皇帝,和大臣们来这儿看看。可惜现在京兆在蒙古人手里,赵家皇帝要来,恐怕得等到收复京兆之日。” 柳如浪接口道:“这一日恐怕会很遥远。”他见了忽必烈,今日又见了蒙古军队的攻城,在心中与临安城所见的达官贵人,和老弱残兵一比,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身为汉人,虽盼能收复沦丧的土地,但瞧着两国的势头,要保住江南不失已十分困难,更何况是收复失地?他又叹了口气道:“若是皇上不痛下决心励精图治,还继续重用贾似道这个奸臣的话,大宋真是岌岌可危矣。” 杨过想起郭靖二十年来坚守襄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以性命一一次保卫了襄阳。不禁心潮澎湃朗声道:“中原人才辈出,鞑子虽然凶悍,但只要我们人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上下一心必能将鞑子赶回草原上去!”他顿了顿,忽声调一沉,长叹了一声道:“可惜奸臣当道,朝延上主战的忠臣都被陷害得差不多了。毕竟谁也不想像岳飞一样,一心报国却被莫须有罪名杀了头。时势让人心冷啊!我郭伯伯因是江湖中人,与朝延派别之争无关,所以才得以在襄阳坐镇二十年。若是不然,早就被奸臣们陷害了。” 萧峰对大宋的养育之恩一直铭记于心,在他心里他对大宋的感情,比对大辽更深一些。此时听了两人的感慨,不禁眉头微皱道:“大宋朝延若是这样,很快就会国不像国,百姓可要遭殃了。” 阿紫从断墙上站起来,拉着萧峰的手道:“姐夫!你们说了大半日了,还有完没完?” 杨过笑道:“阿紫妹子不高兴了,咱们这就走吧!空感慨于事无补。” 柳如浪点点头道:“咱们该想想,大哥如何才能将这东辽将军之职辞掉,这是当务之急。杨兄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杨过摇摇头道:“没有!这一役之后萧兄神勇无敌,忽必烈最是爱才,这官更是难辞了。” 萧峰道:“如今之计,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再另行想法子。” 四人一路走到街市之上,有些百姓认出了他们,一时俱围了上来躬身行礼。那些从城头上逃下来的百姓,更是倒头就拜。一时间围了几层的人,而且越来越多。昨日没看到萧峰三人的均想挤过来看看他们是何等模样。三人被围在中央寸步难行,又不好施展轻功跃出,见众百姓对自己顶礼膜拜,忙还礼不迭。杨过与柳如浪见人人满脸的虔诚,心中不由激动。均想:“人生在世能得如此尊重,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萧峰从在丐帮起,就一直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纵使在众叛亲离之际,也从没动摇过。每到危难关头他先想到的是天下苍生,其余的一切都要为这个原则让路。所以他一生不知受过多少这种礼遇,他早已习惯了。此时再遇上他只是和往常一样还礼相扶,心中没任何感慨。 人越聚越多,一眼望去人头涌动,将整条街都塞得水泄不通。做买卖的人、过路的、回家的,全都停了下来。前面的就地跪拜,后面的向前挤来,想一睹三人的风采。 阿紫原先还笑眯眯地,看着这些人挤在面前跪拜,此时见人越来越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禁有些慌了!道:“这如何是好?看这样子别说去玩了,就是回王府都困难。”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那长着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是东辽将军吧?好威风!” “那独臂大侠,听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好像外号叫神雕大侠。” “那位公子,贵公子模样的是东辽将军的结义兄弟吗?想不到竟如此俊俏!” 杨过一拍柳如浪的肩膀,笑道:“柳兄弟!看来是因为你长得太英俊了,不仅引得女人争相观看,连男人都想一睹你的风采呢。” 柳如浪笑道:“杨兄人中龙凤,英俊潇洒!女人们大概看的是你吧!至于男人争相围观的,当然是我神勇无敌、玉树临风的大哥!” 萧峰见他们两人在这当儿还有心思说笑,也不禁仰头大笑道:“哈哈!四弟,你也太抬举你哥哥了!” 阿紫拉着萧峰的手道:“姐夫怎生想个法子出去呀?老困在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萧峰笑道:“好你要出去也容易!”他提气朗声道:“众位乡亲快快请起,再如此可折杀我们了!”他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街上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站在前面的一个老婆婆走到萧峰跟前,将手中的篮子递给萧峰道:“大将军!我们家没好东西,这篮子菜是我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虽不值钱,倒还新鲜。大将军你就收下吧!也当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她这一说之下可不得了了,立时众人开始推搡起来,所有的人都要把自己手中的鸡蛋、蔬果、包点等送给萧峰三人,纷纷叫道: “大将军收下小民的吧!” “这位大侠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 叫嚷声不绝于耳,有人被推倒在地,有人被挤到了后面去,人人争得面红耳赤头凌乱。萧峰刚接了那老婆婆的篮子,忽见情势不妙,再挤下去可要踩死人了。当下猛地振臂一呼道:“众位莫要挤,听我一言!” 众人被他一喝,立即安静下来。萧峰将篮子递回给那老婆婆道:“老人家,这个我不能收,你还是收回去吧。”然后抬起头来大声道:“众位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东西我们是不会收的,大伙儿这就散了吧!各忙各的去!” 众人沉默不语,却舍不得就此散去。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片吆喝之声“让开!让开!”众人听到这声音,脸均现惊慌之色,连忙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道来。萧峰举目一看,只见忽必烈部下的将军,也带着一队士兵驰近,前来见了萧峰,忙翻身下马笑道:“萧大将军!你让我找得好苦啊!要不是听到你的一声大喝,我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萧峰微笑道:“叶将军找我何事?” 也道:“王爷有急事找你商量,请大将军立即回府!”说毕手一挥,立即有四个士兵跃下马来,给萧峰四人让出坐骑。 萧峰、杨过、柳如浪和阿紫跃上马去,萧峰向众人一抱拳道:“诸位后会有期!”说毕四人牵转马头与也一起向王府而去。众人依依不舍望着心目中的英雄兼恩人,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散去。 第145章 决定南征 一行人回到王府,萧峰自去见忽必烈。 忽必烈在书房里伏案批阅公文,图亚站在一旁砚着墨,见萧峰进来她忙躬身深深行了个礼,道:“图亚感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萧峰还礼道:“王妃不必客气。” 忽必烈站起身来,呵呵笑道:“萧将军请坐。” 萧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问道:“不知王爷找我何事?” 忽必烈还是呵呵笑道:“萧将军大喜!” 萧峰微微一笑,淡然道:“王爷已收到大汗的圣旨吧?”他一听就明白忽必烈所说的大喜,不过是蒙哥对他的加官晋爵。 忽必烈笑道:“是的!刚接到到大汗的旨意,命我就地处死失烈门与脑忽,同时对萧将军所立的大功大表嘉许,大汗将临潢城方圆三十里的所有土地都赐与了你。”边说边拿出一卷黄轴来递给萧峰,道:“这上面都是蒙文,我想你看不懂,就直接和你说了算,也不宣读了。”这在蒙古乃是极高的奖赏,历来只有王爷才能拥有封地。封地给一个外族的人,在蒙古实为开先例。蒙哥与忽必烈对萧峰的器重,由此可见一斑。 萧峰接了过去看也不看,随手放在衣兜里,嘴里道:“谢大汗和王爷。”他非但没有一丝喜悦,相反他知道形势对他辞官越来越不利,心里甚是焦急。 忽必烈道:“大汗还有一件旨意,据南方探子来报,如今合州一带宋军固防不稳,蜀道天险已尽在我军的掌握之中。大汗准备明年亲征合州,拟先攻下鄂州控制西南一带,以切断合州的互相呼应。只要合州、鄂州攻克,即可直捣临安。咱们蒙古一统天下,当指日可待了!” 蒙古南侵大宋,虽然在萧峰看来是必然的事,但真正听到忽必烈的部署时,还是禁不住手心汗水涔涔而下。只听得忽必烈继续道:“所以大汗命你带领八万大军攻打鄂州,即日南下。大汗说了,鄂州乃南北战略要地,宋军必会全力防守,此次攻打一是为明年大举南下扫平道路,二是一探宋军虚实,三是将士们养精蓄锐已许久没打仗,借此机会检验一下士兵们的作战能力。” 萧峰一听大惊道:“王爷!萧某早有言在先,在下乃一介粗人,不懂行军打仗,这领兵之事恐怕难以胜任。”他没想到心里顾忌之事,竟一下子摆在了眼前。 忽必烈笑道:“别人不知,我难道还不知吗?萧将军外表粗犷,但实是心思敏捷,又加武功盖世,世上再寻不到像你这样适合做大将军的了。自从京兆一役,你的大名更是传遍南北,人人都敬畏。趁着士气高涨之时,领兵南下最是适合不过。”忽必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萧兄!你就别谦虚了,契丹人里出了你这样的英雄,他们人人都以你为荣。听从北方来的人说,临潢城里闻得萧将军大败叛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救了京兆城里几万百姓的性命,他们也十分高兴,专门举行了庆祝会呢。听说耶律英和萧明阳要不是因为太远,还想跑过来探望你呢。” 萧峰想起这两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也不禁甚为想念。但此时忽必烈若无其事地提起他们,仿佛是有意无意地提醒萧峰,临潢城还在蒙古的掌握之下。同时语气里也似在说,现如今蒙古与契丹乃是一家,萧峰不该再分彼此。 萧峰正在寻思如何找托词,忽见一侍卫走进来道:“禀王爷!爪忽都的兀良合台将军在外求见。” 忽必烈喜道:“来得真快!现在在何处?” 侍卫道:“小的知道王爷正在见萧将军,所以让他先在小花厅等着。” 忽必烈站起身来道:“好!我去见他!” 萧峰巴不得忽必烈就此走开,好让他从容想个对策。当下也站起身来道:“王爷既然有事,萧峰就先告辞了。” 忽必烈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好!你回去收拾收拾,大军很快就要出。”不等萧峰说话,他说完后转身就走朝小花厅去了。 萧峰也住在王府里,他穿过几重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他与杨过、柳如浪和阿紫住的小院子。只见阿紫正拿着柳如浪在信阳时给她的玉佩,对着阳光照着,嘴里对一旁的柳如浪道:“四哥哥,这玉佩上的小人用什么法子刻上去的?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柳如浪笑道:“不是刻的,是它自己天生上去的。” 阿紫侧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哄小孩子呢!” 柳如浪道:“你不信就罢了!你想这世上,有谁能做到这样的巧夺天工?” 两人正说着笑,忽见萧峰走进院子来。柳如浪迎上前去问道:“大哥忽必烈找你何事?” 萧峰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几个字:“让我南征。” 柳如浪与阿紫都吓了一跳,柳如浪道:“刚才杨大哥才说肯定不是好事,不想真被他言中了。” “也有好事,蒙古大汗肯定是先赏了萧兄一份厚礼,以嘉奖萧兄破城之功,然后再告诉萧兄南征之事。”杨过边从屋里走出来边道。 萧峰摇摇头笑道:“这份厚礼,我实在不稀罕。” 阿紫立即凑过头来道:“姐夫!大汗赏了你什么东西?你不稀罕就送给我吧!” 萧峰从怀里拿出那圣旨塞到她手里道:“这是将临潢城方圆三十里的土地封给我的,圣旨你既然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阿紫睁大眼睛道:“方圆三十里的封地?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小小的皇帝了?” 萧峰道:“不错!你以后就要为那里的人民着想,为他们谋福利,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就像对待你的爹爹妈妈一样,不准胡作非为。” 阿紫一把把圣旨扔回给萧峰道:“诸多规矩,我才不做这种皇帝!这种大侠的行径,还是由姐夫你来做合适些。” 萧峰道:“我也不做,他们原来是怎么过活还是怎么过活。我现在只想,如何推辞不领兵南侵。”他将忽必烈让他即日南下攻打鄂州,和蒙哥准备明年大举南侵的事说了。杨过与柳如浪听后,虽在意料之中,却也不禁震惊不已。两人一时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萧峰道:“四王爷已和我把话说明,当然也是不怕让你们知道的,由此看来他已胸有成竹,即便大宋知道有了防备,他也有把握取胜。” 杨过叹道:“我也曾在忽必烈帐下呆过,他治军之严,现时大宋的军队实是无法相比,加上多年战祸,大宋本已积弱不堪。还有奸臣排外,所有主战的忠臣几乎被排挤干净。蒙古大军若由忽必烈亲率大举南侵,大宋实是难以抵挡。” 柳如浪道:“咱们管不得这别人怎样了,等明年鞑子来的时候,咱们尽自己的力气保家卫国就是。纵死了也是无悔,如今眼前最重要的是,替大哥想个法子摆平南征之事。” 一时众人无语,良久萧峰忽然一轩眉头道:“我决定南征!” 杨过与柳如浪互望一眼,同时笑起来一个道:“萧兄高见!”一个道:“大哥英明!” 原来萧峰想起与黄蓉那天在月下的对话,黄蓉曾说过,若是蒙古定要南征,她倒希望是萧峰领兵,那样即使城破之日,百姓也不致遭灭顶之灾。他思量着:他就算推辞不领兵南下,忽必烈帐下猛将甚多,今日还来了个什么兀良合台将军,看忽必烈对他的器重,想必是个厉害角色。若由这些蒙古将领领兵南征,大宋的百姓必将面临一场浩劫。萧峰想到此处,于是猛然下定决心自己领兵南征,到了鄂州城下这仗该怎么打,到时再作打算。杨过与柳如浪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在萧峰提出来后,竟一下子猜到了他的心思。 阿紫看着三人,奇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说要想个法子不南征,一会儿又众口一词地同意南征,你们莫不是脑子一起出了问题?”她走到萧峰跟前,伸手摸了摸萧峰的额头道:“姐夫你没烧吧?当年辽国皇帝要你南征,你死活不肯,为此还惹来杀身之祸。在雁门关前死了一次,这一次你怎么倒愿意了呢?” 萧峰微微一笑道:“等你明白的时候,你就长大了。你现在不是还没长大吗?”阿紫掉转头,满脸不高兴道:“你又来了!你老说我是小孩子!我再说一遍,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在小镜湖时的小姑娘了!” 萧峰笑道:“没错!你长大了。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孩子,等你明白了的时候再来告诉我吧!到那时,或许我会相信你已经长大了。”他说完转身出了院门,往忽必烈处大步走去。他心意已决,生怕忽必烈会想到这一节,派了别人去南征。 走到小花厅前,听得里面一人大声道:“东辽将军?听说此人神勇无敌,末将此次能随他出征,实是求之不得!” 第146章 缓兵之计 “东辽将军到!”随着侍卫的通报声,萧峰大步走进小花厅。厅里的两个人双双站起身来,一个是忽必烈、另一个自然就是那叫兀良合台的。忽必烈哈哈大笑道:“汉人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说着你呢!你就进来了!” 兀良合台向萧峰行了个蒙古族的礼道:“兀良合台,拜见萧将军!” 萧峰从汉族变成契丹族,后又在蒙古族里生活了几个月。但他行礼从不用别族的礼节,还是用汉人的礼节。当下抱拳还礼道:“兀良合台将军有礼!” 三人重新落座,忽必烈道:“萧将军去而复返莫非生了什么事?” 萧峰道:“没事!只是在府里闷,出去又被众人围观寸步难行,想想还是来见见兀良合台将军,听听草原上的奇闻。” 兀良合台笑道:“如今草原上古老的传闻大家已经不讲了,到处流传的只有萧将军您的英雄事迹。末将此次前来,最大的心愿,也是一睹萧将军的风采呀!” 萧峰道:“我只是一介莽夫,所做之事只求问心无愧,哪里谈得上什么英雄事迹?” 忽必烈笑道:“大将军就不要谦虚了,草原上的雄鹰都已因你而失去了颜色。你是天生的英雄,就像那个杨玉环一样,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兀良合台瞪着眼睛道:“杨玉环是谁?” 忽必烈道:“说你不读书真是没错,汉人的四大美女都不知道!” 兀良合台眯着眼睛笑道:“汉人的四大美女?如今在何处?我替王爷去擒了来!” 忽必烈“哧”地一声笑出声来,继而用手指敲着桌子笑道:“好啊!兀良合台,只要你能把这四大美女都抓了来,我赏你什么都可以!” 兀良合台一拍胸脯道:“不用赏!不就是几个女人嘛!我到了中原打听她们的下落,保证一股脑儿给王爷擒来就是!” 萧峰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他却没有笑。因为他也不知道四大美女是谁,他也和兀良合台一样,以为是当世中原四大绝色美女。 忽必烈忍着笑道:“好,好!等你擒了人回来,我再行奖赏。现在咱们言归正传,此次大汗命萧将军南征,当然是萧将军作元帅,至于先锋我想让兀良合台将军来做。兀良合台将军身经百战,很有作战经验,在草原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猛将。”他顿了顿看着萧峰道:“萧将军以为如何?” 萧峰道:“这安排很好,我没有异议。”他知道忽必烈多少是有些不放心他独自领兵,特地派了个兀良合台跟在他身旁。此次若是公然反对,不仅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引起忽必烈更大的疑心,当下唯有一口答应。 兀良合台满脸喜色,向萧峰躬身下拜道:“末将谢元帅!不知元帅准备何时出南下?” 萧峰摆摆手道:“将军请起,何时出还是听王爷的命令罢。” 忽必烈沉吟半晌道:“后天是好日子,就定在后天出!明天立斩失烈门和脑忽,为大军祭旗饯行!” 兀良合台道:“王爷英明!斩了两个逆贼,余党立时会作鸟兽散,而且城里所有人都恨他们,如此一来大大地振奋了军心,真是一举两得!不知八万大军,是由那些将军所率的部属组成?” 忽必烈道:“你从爪忽都带来四万大军,再加上也所率的二万,和阿蓝答儿所率的二万刚好八万。” 兀良合台喜道:“太好了!此次南征不仅有萧大将军,还有也将军和阿蓝答儿将军,莫说是在中原,在草原上这么一支队伍,也足可让人闻风丧胆了!此次南征,必能旗开得胜取下鄂州!” 忽必烈摇摇头道:“未必!鄂州乃大宋长江边上的战略要地,鄂州失守等于在临安的西边撕开了一个口子,大宋必会全力守城。我们虽兵强马壮,但汉人历来重保家卫国,他们若是众志成城,实力倒是不可小觑。这一役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不可轻敌了!” 兀良合台拍拍脑袋道:“王爷教训的是!末将从前吃过轻敌的亏,瞧我这么快就忘了!” 忽必烈笑道:“也不必自责,这回有萧将军在,我倒不担心你再犯轻敌的毛病了。你别看萧将军外表粗犷,其实他心细着呢!”他站起身来道:“走,天色已黑咱们吃饭去!也叫兀良合台将军,尝尝京兆的名菜。” 次日失烈门和脑忽被押赴法场,在万人空巷的围观中,两人人头落地。登时全城欢呼声雷动,那些有亲人被他们在屠城中杀害的,纷纷到亡者坟前拜祭,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第三日萧峰与兀良合台率军南下,忽必烈直送出城外,众将与他拱手而别朝东南而去。只见旌旗招展、万马奔腾,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忽必烈直到看不见萧峰的影子了,才回城而去。 萧峰领兵一路南下,这一日已到达邓州,因襄阳尚在宋军的控制之内,所以兀良合台提出向东取道河南、蔡州,再向南折到鄂州。萧峰也不想半途多生节枝,和襄阳守军发生冲突,当下表示同意。当晚萧峰吩咐就在邓州城外安营扎寨。邓州城里的文武官员,听说萧大将军到了城外,都跑到营里来拜见。有些是为了巴结的,有些却是为了一睹萧峰真容的。弄得萧峰被他们团团围住,本来想到杨过和柳如浪的住处去,也无法抽身。毕竟众人对他顶礼膜拜,他总不好拂袖而去。勉力应付了好一会儿,他即觉浑身难受起来,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也顾不得失礼。站身来大声道:“兀良合台将军,你替我招呼他们!诸位慢坐!我失陪了!”说完便大步走出帐去,将一帐子来瞻仰他的人,撂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萧峰信步朝杨过与柳如浪帐前走去,却见杨过和柳如浪站在帐前的一株柳树下说着话。柳如浪听得脚步声,边回头边笑道道:“大哥来了?你的帐子里热闹非凡,在这儿都能清晰地听到,怎么这会儿还有空跑出来?” 萧峰一摆手道:“别提了,一大群爷们围着叽叽喳喳,看些什么歌舞,他们虽是一番好意,但我实在受不了就跑了出来。”他站在柳树旁举目看去,闪着橘红色灯火的帐营,在夜色里仿佛一望无际,他搓搓手道:“杨兄、四弟,你们看这大军如此赶路,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鄂州。这仗该怎么打,暂且不提!咱们怎生想个法子走慢点,尽量拖延时间,也好降低一下将士们的斗志。” 杨过笑道:“刚才我正和柳兄弟商量这事儿呢!想不到萧兄也是一般的心思。” 萧峰“哦“地一声,喜道:“可曾想到了法子?” 柳如浪摇摇头道:“所有想到的法子,只能作为一时的借口,不能总作为拖延的托辞,老说你的属下会起疑心的。” 萧峰摆摆手道:“管他呢!究竟是什么法子,先说来听听。” 柳如浪道:“比如说,天气不好下雨了,大军没必要冒雨前进,弄得人困马乏。再比如说今天到了邓州,城里的官员要出来慰劳众将士,大军就地驻营方便他们来拜访。同时也以示礼貌,诸如此类的借口,无论哪一个都只能拖一两天,不是长久的拖延之法。” 萧峰道:“那也得拖!大军如此前进鄂州必然失守,前一阵子我经过鄂州到襄阳时,发现那里的守卫甚是松懈,守城的官兵懒洋洋的,一点儿士气都没有,我们拖延行军时间,但盼大宋能赶得急调兵加强防守,那样到了城下,我们作个攻城的样子虚晃一招后,我就收兵北回,希望籍此败仗我请辞将军之职时,忽必烈能不再挽留。” 杨过道:“我看那兀良合台虽然有些傲气,但心里实是个明白的人,要不忽必烈也不会把监视你的重任交给他。萧兄的计划虽好,但行事还是要慎重小心,别给他瞧出了破绽。” 萧峰道:“我也看出来了,不仅是他,连也和阿篮答儿都不是一般的角色,我已经留了心。但此行要按着我的意愿去走,又不让他们瞧出破绽,实是不容易。幸亏有两位兄弟在我身旁,替我出谋划策。” 柳如浪道:“自家兄弟,大哥就不要客气了。既然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拖延之法,那就用各种借口,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萧峰道:“好!就这么办,但盼天公作美,天天下雨才好。” 此后行军萧峰总以层出不穷,而又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拖缓行军度。反正下雨是决计不走的,到了后来连天边有一片乌云飘过,他也命令安营扎寨。可惜时值仲夏,天公偏偏不作美,难得下几回雨。萧峰只得硬着头皮,在河南境内的各大城小城旁安营,接见那些巴结他的、充满好奇心的官员们,好在他极能喝,再加上杨过和柳如浪这两个帮手,每次都很快就把来求见的官员们,喝得直翻白眼。所以他这一路走来,又得了一个外号叫“萧酒仙”。兀良合台、也和阿篮答儿见萧峰如此一路慢慢喝来,虽心中不免焦急。但想想他酷爱喝酒,内中也没什么可疑的,加之三人对萧峰十分佩服,倒也没起疑心。 第147章 横渡长江 萧峰所率的八万大军,本来士气十分高涨,经萧峰这么磨磨蹭蹭地一路走来。众兵也乐得像游山玩山一样慢慢前进,毕竟除了极少数急于建功立业的人外,没有人心急着往战场上送命。很多人长年累月地南征北战,已过惯了今天不知明天死活的日子,所以更愿意慢慢地走,过得一天算一天。也和阿篮答儿,是亲眼见过萧峰一人力敌叛军的,所以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萧峰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从不去深想。即使萧峰有时小题大做拖延了行军,他们也认为个中必有玄机,而这玄机只有萧峰才能明白,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想不透的。总而言之萧峰所做的一切,他们都还没起疑,只因心中对萧峰太佩服了,直把他当作了天神一样。而萧峰对他们也是如兄弟一般,除了总是找些借口放缓行军速度外,其余的事对他们很坦诚。各人的兵的还是归各人管,他从不插手太多。大家平起平坐,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这一路上热闹非凡。 兀良合台是忽必烈的心腹,临行前忽必烈曾暗示过他,要留意萧峰的举动。因萧峰是汉人出身,不知他会不会心有顾念。但忽必烈也摆明了事实,临潢城还在忽必烈的手里,按说萧峰即使有想让汉人的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兀良合台平日见萧峰待人爽直毫无架子,对他也甚有好感。 这一日到达蔡州,萧峰又命令安营扎寨。兀良合台心里不免有些嘀咕,悄悄地对也道:“也将军,萧将军老是这样走走停停,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也道:“有什么奇怪的!萧将军喜欢喝酒,那些地方官想一睹他的风采,萧将军这样做不过是平易近人些,不摆架子罢了!难道这也有错吗?” 兀良合台皱皱眉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其中好像……好像……” 阿篮答儿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什么意思?萧将军待咱们这样!你竟怀疑他?” 兀良合台连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眼睛一瞪道:“不管你什么意思,反正谁要是对萧将军不敬,我就跟他没完!” 阿篮答儿拍拍兀良合台的肩道:“走慢点儿,就走慢点儿吧!走太快,到了鄂州人困马乏也不好!” 兀良合台还没来得及作声,又听得也道:“老兄你尽管放心好了,萧将军神通广大,你是没见识过他的本领,见识过了你就不会乱想了,此次南征鄂州保管是打胜仗的。” 兀良合台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阿篮答儿又接着道:“萧将军为人直爽、待人宽厚,全军上下没有不说他好的,这样又英勇、又得人心的元帅,上哪儿找啊?不是我小看咱蒙古的将军,但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人,他哪里是人啊!他简直就是一个神!” “是啊!那天在京兆城下,萧将军……”也眉飞色舞、唾液横飞地讲起了当天萧峰飞上城头,生擒脑忽的事。兀良合台被他俩一顿抢白,想想好像自己真是太多疑了。以萧峰独自攻克京兆的奇功,他已经和王爷一样被封了土地,怎么还会心向汉人呢?当下心里一松,听也滔滔不断地讲萧峰当日如何如何神勇,直听得入了迷。 如此慢慢走来,原来只需半个月的行军路程,萧峰花了一个月才走完。这一日大军到达长江边已是黄昏时分,只见夕阳之下浩浩荡荡的江水向东流去,江面上渡船连成一片,这些都是驻在长江以北的蒙古官府早已准备好了的。只等萧峰领兵一到,立即将大军渡过江去到达鄂州。谁知左等右等,直过了预算到达的时间很久,还是没见萧峰大军到来,但一直又没收到撤军北回的命令,领头的将领无法,只得继续在江面上守候着。如此又等了十几天,才见萧峰的大军到来。那等候的将领虽心里有些不快,但见了萧峰,点头哈腰地奉承还来不及,哪里敢表露半分? 萧峰见大军已到达江边,再拖也拖不了什么时间,反而会让属下生疑心。想这一路上已经拖了不少时间,大宋若要调兵遣将,也已有足够的时间。当下对等候在江边的将领道:“船只都准备好了吗?” 那将领回道:“都准备好了,立即可以渡江!” 萧峰向江面望去,只见一只渡船连着一只渡船,在江边上排成一排,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在浩瀚的江面上显得颇为壮观。萧峰回头看看杨过和柳如浪,见两人也正在举目远眺,萧峰转过头来又问那将领道:“江面情况怎么样?大宋增派兵力防守了吗?” 那将领道:“末将每天派人到江的南面查看两遍,半个月前,宋朝闻得萧将军要率军来攻,他们在江面上加强了防守。后来大概久候没见我们渡江,以为我们是虚张声势,那鄂州的守军就渐渐撤了回去。现在江面上防守松了很多,只剩一些巡逻的船只,根本不足以为虑!” 萧峰一听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本想拖延些时间,让大宋增派兵力,不想推迟了十几天到来,却让他们误以为是虚惊一场。当下真是哭笑不得。忽听得杨过大声道:“那鄂州的守将是谁?竟如此玩忽职守!” 那将领虽不知他是谁,但见他立在萧峰身旁,必是萧峰极亲密的人。当下恭恭敬敬地道:“鄂州守将原是张胜,但大半个月前,宋朝已闻得萧大将军即将率兵前来,当即让当朝丞相贾似道来鄂州督战,此时鄂州一切事宜,都是由这个贾似道说了算。” 柳如浪恨声道:“怪不得,原来是他!” 那将领见杨过和柳如浪两人汉人打扮,说话的语气极为气愤。不禁甚是奇怪!瞧瞧他们,又瞧瞧萧峰,不知这两人到底是帮哪一方,见萧峰只是举目望着江面,仿佛没有听见。当下唯有闭上嘴巴不敢再作声,生怕说错了什么。 此时在后督军的也和阿篮答儿打马赶上前来,齐声问萧峰道:“大将军!我们今天渡不渡江?” 萧峰沉吟道:“不知宋军今日防守情况如何,贸然渡江可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末将愿带五百兵力,到江面一探虚实!”萧峰话声未落一人应声从后奔出正是兀良合台。 萧峰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吧!兀良合台将军你要小心,若是宋军众多,你就赶紧撤回来别硬闯!” 兀良合台大声道:“末将晓得!”他转身点了五百士兵弃马上船而去。 萧峰命大军就地休息,等候渡江命令。八万大军立在江边,苍茫的夜色下黑压压的一望无际,却闻不到丝毫喧哗之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江风轻轻吹拂着大旗出轻微的声音。 杨过叹道:“治军如此!天下有几人能够?” 柳如浪也道:“所以蒙古西征几乎战无不胜,直打到了波斯和俄罗斯。” 正说着忽见江面上一叶小舟飞快而来,不一会儿已到岸边,一人奔上岸来正是兀良合台。他奔到萧峰跟前大声道:“报告大将军,江面上防守松懈,防线已被我们五百兵力冲破,现在大军立即可以渡江!” 萧峰一惊问道:“双方交战了吗?死伤多少?” 兀良合台道:“敌人船只很少,我军根本不费力气就把他们全部拦截捉获下来,双方几乎没有什么死伤。” 萧峰听罢,知道今夜再没有理由不渡江,而且在双方没有太多人员伤亡的情况下,渡江也正合了他的心意。他问那带领船队的将领道:“八万大军需分多少次,才能渡过江去?” 那将领道:“回大将军!我们已准备了足够的船只,保证可以三次将八万将士,连同他们的坐骑渡过江去!” 萧峰点点头举起手来,在空中一挥大声道:“传令!准备渡江!” 顿时号角声吹起,八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各自排开,由千夫长和百夫长组织渡江。一时人的脚步声、马蹄踏上船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却几乎听不到人的喧闹声。没有轮到渡江的站在江边等候,他们静静地骑在马上,由各自的将领带领着。偶尔听到将领们几句大声的令声,一切如轻舟驾熟般地进行着,根本无须萧峰去安排。原来蒙古这么多年以来和大宋交战,众士兵对渡江作战已经十分熟悉,有些已是几次渡江了,所以几乎不用将领发话,众士兵已经知道该怎么登船渡江了。 也和阿篮答儿向萧峰一揖,也道:“萧将军!我们两人先渡江到对岸维持秩序。” 萧峰道:“好!辛苦两位将军了,我和兀良合台将军押后!”看着也和阿篮答儿上了船,第一批渡江的士兵都上了船,几处号角同时吹起,渡船一起出向江中驶去。兀良合台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的天空,喜道:“今天天气很好,看来不会下雨,更难得的是南风不大,船只行驶起来不会太慢。” 萧峰问道:“你好像很有渡江经验了,今夜能全部渡完吗?” 兀良合台笑道:“我这已是第三次渡江了,这几年和宋朝打仗,总是在江边或湖边,免不了要坐船摆渡。原来大伙儿很不习惯,折腾了几次后,我们加强了水上的训练,大家对水战也习以为常了。大将军放心好了,今天能渡得完,大伙儿到了鄂州城下,保证天还没亮!” 第148章 兵临鄂州 月色之下江面上一望无际的渡船向南边驶去壮观之极。萧峰与杨过、柳如浪和阿紫,坐上第二批的渡船过江。兀良合台断后,随第三批的渡船过江。等蒙古大军全部到达鄂州城下之时,果然天还没亮。 鄂州城头上黑灯瞎火,看不到守兵。萧峰还没站稳脚跟,也从远处飞快地驰进来大声道:“报告大将军,我带领的两万士兵,已经包围了鄂州城东南方!” 萧峰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又一个人奔到跟前大声道:“报告大将军,我带领的两万人马已经包围了鄂州城西南方!”说话的却是阿蓝答儿。 萧峰一惊!见阿蓝答儿和也满脸喜色地骑在马上看着自己。他一时懵了,大声道:“什么?你们把鄂州城包围了?是谁下的命令?” 也和阿蓝答儿互望一眼,心想:怎么大将军好像不太高兴?也大声道:“回禀大将军!我们上了岸,见鄂州城周围毫无防守,我们就擅自领兵将其包围了。” 萧峰仰起头来默然无语,杨过在一旁轻轻地叹了口气,恨恨地小声道:“贾似道这个草包!” “何止是草包,他是误国的奸贼,大宋若亡,必是亡在他的手里!”柳如浪咬牙切齿般道。 杨过和柳如浪站在萧峰的身后,小声说话的声音被众军登岸的声响所掩盖,也和阿蓝答儿在萧峰马前根本听不到。他们两人见萧峰骑在马上不说话,本来以为立了大功满心喜悦的,此时不禁慌了神,以为萧峰怪他们不经请示就擅自行动。要知道不听军令的后果是很大罪的,轻则打军棍、重则杀头。当下慌得两人一起滚鞍下马,跪在地上道:“我们不该擅自作主,请大将军降罪!”他们于行军打仗十分有经验,见鄂州城防守空虚,心想趁此良机不损一兵一卒包围鄂州城,这一仗就容易打得多了。加之平日萧峰待他们如兄弟一般,而萧峰又没渡江,所以他们才敢擅自作主,包围鄂州城。 萧峰见事已至此,知再责备两人也无用,反而会引起众部属的怀疑,唯有见机行事。当下朗声道:“两位将军请起!你们立了功,但未听军令擅自行动也有过错,过功相抵我就不加奖罚了。” “谢大将军!”也和阿蓝答儿大喜,站起身来。他们原也是想着萧峰为人宽厚不会怪罪,才敢自作主张。 此时兀良合台也已赶到,见众兵已包围鄂州城,以为是萧峰下的命令,不禁大喜!心里本存的一点点怀疑立即烟消云散。当下也不甘落后,他指挥着他从爪忽都带来的士兵,将鄂州城团团围住。他原是一个有着卓越军事才能的将才,所以才得忽必烈的器重。这次他身为先锋指挥冲锋,围城这些事本是他的份内之事,不想让也和阿蓝答儿占了先机。他东奔西跑地指挥众士兵按地形散开,既包围了鄂州城,又结成阵式互相呼应。 蒙古军行动迅速,加之兀良合台治军甚严,不一会儿已调遣完毕。他驰回帅旗之下,向萧峰一拱手道:“报告大将军!一切安排妥当,宋军除非再派援军,不然鄂州城的人插翅难飞!” 萧峰微微点点头,挥挥手道:“兀良合台将军辛苦了,大家劳累了一夜,命令就地扎营休息!” 当下兀良合台、也和阿蓝答儿各自传令下去,吩咐就地扎营休息。三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各自安排了轮值站岗的士兵,以防鄂州的守将开城来袭。 东方已经渐白,晨风拂晓树上的露水滴落下来,滴在柳如浪高挺的鼻子上,他伸手抹了抹鼻子。叹了口气道:“大哥!杨兄,事已至此,担忧也没有用,一时又想不到什么法子,唯有见机行事罢。” 杨过仰起头来,仿佛仰天长叹般道:“鄂州不能失守,鄂州若失,襄阳被拦腰斩断,没了后援这襄阳城就难守了,襄阳一破等于大宋朝北的大门轰然倒塌,亡国之日就不远了!” 萧峰低下头来,也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道:“都怪我,空为大军统帅,却不能控制局面。” “不!”柳如浪大声道:“这不怪大哥,你已经想方设法,推迟了十几天到达,鄂州按说鄂州城应该利用这十几天加强防守才是,不想朝延却派了个贾似道来,狗屁不懂还玩职忽守,导致鄂州防守空虚,就算是傻子见到这形势都会围城,更何况是南征北战的蒙古军?” 杨过点点头道:“不错!萧兄当时的处理方法十分得当,若是沉不住气,极力反对,估计兀良合台和也他们立即就会起了疑心。这于萧兄的族人,和鄂州的形势都很不利,忽必烈必有防着的招数。如今虽围了城,但萧兄还是大军统帅,而且那三个蒙古将军对萧兄疑心尽消,我们至少还没有处于被动的位置。” 萧峰立在树底下,江边的风吹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借着渐渐亮起来的晨光,他举目向南望去,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住着他一直割舍不下的大汉民族,他的身体里虽然流淌着契丹人的血液,但他的心一直装着,那养育了他三十年的土地。他曾经那么深地爱着这片土地,那么深地爱着这土地上的人民。虽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是他的爱一点儿都没改变,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抛头颅洒热血。他伸手一拍身旁的树木,那手臂般粗的树木应声而断,他沉声道:“不管如何,鄂州城一定要保住,不能让蒙古人长驱直入!” 杨过伸手一拍萧峰的肩膀道:“萧兄!谢谢你!” 柳如浪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正在此时,忽隐隐传来一阵号角声,萧峰循声望去,似是鄂州城内出自,见城头之上众士兵来回穿梭,忙着搬运滚石之类的守城事物。一个个急匆匆的,常有人互相碰在一起,仿佛甚是慌乱。想是一大早醒来,蓦然发现城下屯集了众多敌兵已成了围城之形,人人不禁心里慌张。 萧峰正举目望着,忽见一侍卫跑来跪下回道:“大将军!鄂州城正在吹动号角召集人马,看样子是要出城迎战了!众将已集中完毕,听候大将军命令!” 萧峰飞身上马挥挥手道:“走!咱们到前面看看去!” 三人骑着马驰到城下,只见蒙古军已排列整齐严阵以待。萧峰从后驰来,众兵让出一条道来,萧峰驰到前面立在帅旗之下。兀良合台、也和阿蓝答儿,奔到萧峰跟前分立两旁。 萧峰问兀良合台道:“打探清楚没有?城里有多少兵马?” 兀良合台道:“禀将军,城里原有三万兵马,后宋朝皇帝派贾似道来增援,又派了七万兵马,加起来城里应该有十万!”他嘿嘿笑了几声道:“咱们八万精兵,莫说他十万就算,二十万也不怕他!宋朝的兵哪里是兵,都是硬拉过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以为虑!” 萧峰想起从江州到襄阳的路上,沿途所见的拉壮丁情景,不禁眉头微皱。 忽闻得城里三声炮响,城门陡然打开。大队人马从城里奔出来按一字形排开,从中驰出几员将军模样的人,接着一面大旗转出,旗上书了一个斗大的“贾”字,旗下一人全身盔甲慢吞吞地从城里驰出来,立于众将之中。柳如浪一见指着他对萧峰道:“旗下那个就是贾似道,没想到他竟还有胆出来迎战!” 杨过哼了一声道:“瞧他那样子睡眼未醒,我看他还在梦呢!他肯定没和蒙古人交锋过,还以为是在临安呢!” 只见贾似道指手划脚,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忽然冲着身旁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说了几句,然后手一挥,那将军在马上朝他一鞠躬,一提缰绳竟奔了出来。奔到阵前手提长枪大声喝道:“呔!兀那鞑子竟敢千里来犯,快快出来受死!” 兀良合台微微冷笑,向萧峰一拱手道:“大将军末将请战!” “萧兄这一场请让在下出战!”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杨过。 兀良合台诧异地看着杨过道:“杨大侠冲锋陷阵原是我作先锋的职责,你就不要和我争了。” 杨过冷冷地道:“你知道大宋朝延与我有何仇恨吗?” 兀良合台奇道:“什么仇恨?” 杨过仰起头来道:“杀父之仇!” 兀良合台牵转马头退了回去,大声道:“好!既然如此这头阵,就让杨大侠来打!” 萧峰当然明白杨过的意思,当下朝杨过微微颔道:“杨兄多加小心。” 杨过微一点头打马而去。他没有穿盔甲,晨曦之中粗布衣衫被风吹拂着大袖飘飘,看得两军阵前的人诧异不已。 第149章 按兵不动 杨过驰到那宋朝将军身前,那将军长枪一挺。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受死!” 杨过道:“在下乃无名小卒,请问将军高姓大名?” 那将军哼了一声!傲然道:“我乃贾丞相旗下先锋镇远将军刘一恒,你既是无名小卒,就回去让你们的萧大将军过来。听闻他一人攻克京兆城,传得神乎其神,我倒想会会他!” 杨过见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想必平日是欺压百姓惯了。当下微微冷笑道:“萧大将军?你还不配,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吧!”他长剑出手朝刘一恒直削过去,他这一剑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他本想一探宋军的虚实,若是这刘一恒真是一员虎将,他就借机败给他。兀良合台必会出来接替他,正好借了刘一恒的手杀了兀良合台,这样萧峰身旁就少了个监视的。本来平日杨过要杀兀良合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一来兀良合台莫名其妙地死于军中,会引起忽必烈的怀疑,二来他也知道萧峰绝不同意他就此杀了兀良合台,所以借两军开战之机,除去兀良合台最为适宜。 刘一恒见杨过一剑削来,忙举枪相迎。两人在马上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回合,杨过心里失望至极,那刘一恒空有一副样子,却原来是草包一个,枪法稀松平常。杨过的半成功力都打得他手忙脚乱,毫无还手之力。他满头大汗地将长枪乱舞一气,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面如土色。杨过暗自长叹一声,知道任何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看得出,这个刘一恒不堪一击,自己想诈败都不行。而且诈败后,兀良合台必接着冲上阵来,那时蒙古军乘胜追击,鄂州城今日必破无疑。当下眉头一皱,手上长剑稍一用力将刘一恒的长枪压住,刘一恒出尽全力想将长枪拔出来,憋得脸都红了,却哪里拔得出来?忽听得杨过小声道:“今日饶你性命,快快收兵回城!”说毕将长剑一撤,反手在刘一恒的手腕上一划,那刘一恒“哎呀”一声大叫,手上吃痛长枪脱手掉在马下。他大惊失色掉转马头就走,他刚才在情急之下,根本无心听杨过说话。此时掉头而逃,不过是出于本能罢了。众宋军见己方将军败下阵来,耳里听得蒙古军战鼓雷鸣,呐喊声震天动地,不由相顾失色军心溃散。贾似道更是吓得掉头就跑,慌乱之中马撞上了身后掌旗的士兵的马,他一个趔趄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他身旁的侍卫忙伸过手来将他扶住。众兵见主帅如此慌张,更是阵脚大乱。幸亏鄂州的守将张胜还有些作战经验,当下急忙下令鸣金收兵,众军纷纷朝城里撤去。 兀良合台见宋军撤退,忙向萧峰道:“大将军!宋军军心已乱,咱们乘胜追击必能破城!” 萧峰立马凝目,朗声道:“不要鲁莽,恐防有诈!宋军再不堪,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也和阿蓝答儿互望一眼,一起点头道:“大将军说得有理!从前我去攻打过襄阳,从来就没见过宋军这么不堪一击的。” 兀良合台急道:“那是因为襄阳有金刀附马郭靖在镇守,全城又上下一心,军民一同守城,我们才久攻不下。这个鄂州又没有什么大将或大侠在守着,军心溃散哪里是有什么诈!” “萧兄说得没错,这其中必是有诈!”一匹马从场上驰回正是杨过。 兀良合台一愣道:“此话怎讲?杨大侠难道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杨过点点头道:“不错!兀良合台将军,你看与我交手那个刘一恒本事如何?” 兀良合台冷笑道:“草包一个竟也敢出来打仗,宋朝大概是没有人了!” 杨过道:“那将军你就错了,那刘一恒是故意隐藏实力佯作败下阵来,我亲自与他交的手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而且将军你想大宋就算人都死光了,也不会派一个这么不济的人来打头阵。他们也知道鄂州的战略地位,要不也不会增派了七万援兵过来,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地派一个草包出来应战的?难道他们都是傻子?”杨过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心里将临安那个姓赵的皇帝骂了一百遍,竟会派贾似道这样的奸臣来督战。贾似道打击忠臣,一手遮天不学无术,他带来的人当然也和他是一丘之貉,都是些只懂拍须溜马、欺压百姓之徒,哪里会打仗? 兀良合台想想也不无道理,他抬头看着如潮水般朝城门涌去的宋兵脸现疑云道:“可是看这情形,宋兵人人一副不要命地逃跑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有埋伏。”他回过头来看着萧峰道:“大将军!我们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他自昨夜包围了鄂州城后,对萧峰的怀疑尽消。此时他也没有起疑心,只是以为萧峰没有打过什么仗,没有作战经验而已。 萧峰摇摇头道:“还是要谨慎些好,我们已经将城围住,谅他们也逃不出来。我们没有必要去涉险,若真是有诈中了敌人的奸计,岂不是把大好形势给白白断送了?” 也此时也开腔道:“兀良合台将军,宋兵逃跑当然是真的,逃跑不是装出来的,因为鄂州守将安排下的计谋,不可能让每一个士兵都知道。充其量也就几个人知道。那些不知道真相的士兵,当然是没命地逃跑了,这正是要引我们上钩的。”他顿了顿道:“我曾随四王爷攻打过襄阳,宋军狡辩得很。有一次他们忽然不投掷滚石,也不放箭。让我们一千多人攻上了城头,我们以为胜利在望。谁知郭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滚石乱飞截断了我们的攻势,攻上去的一千多人被他们围攻无一生还。所以大将军的决定是对的,我们不能鲁莽行事,而且我们也犯不着去涉险,我们粮草充足,长江之北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我们就算和他们耗着,他们十万大军绝熬不过一个月!” 阿蓝答儿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汉人有句话叫……叫……”他抓抓头道:“叫什么来着,我一时又记不起了。四王爷常说的大意,是指逃跑的敌人不要鲁莽地追上去。” 柳如浪笑道:“穷寇莫追!” 阿蓝答儿笑道:“是了就是这句话。” 兀良合台见没有人支持自己。连也和阿蓝答儿都同意萧峰和杨过的看法,当下也没有法子,举目望了望那立在城门前,指挥撤军的张胜,只见他颇为镇定,原本乱哄哄的宋军在他的指挥下,一列列地快朝城里撤退。兀良合台一时自己也有些拿不准了,暗想:“莫非其中真是有诈?不管这么多了,大将军是元帅,这次就听他的吧。”当下开声道:“大将军说得也在理。末将听从大将军的。接下来该怎么办,请大将军示下。” 萧峰暗吁一口气,脸上不动声色地道:“昨夜大伙儿渡了一夜的江,今日一早又出来迎战,想来大家也累了。不管今日宋军是真败也好假败也好,咱们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传令让众兵好好休息,同时做好巡逻,以防宋军偷袭!” 一时众将传令下去,蒙古军鸣金收兵,各自撤回原扎地休息。宋军撤了兵后张胜命令紧闭城门,往城头增派兵力加强城头的防守。他知道这一役之后,本就不坚定的军心更加溃散,现时城里人心惶惶,唯一可做的就是死守鄂州城,但盼蒙古军的粮草不济,或朝延有更加强有力的援兵到来。 如此围城围了几日,兀良合台沉不住气了。这一日他跑来向萧峰请战道:“大将军!请派给我一万兵力,我在前面开路攻城,您给我押阵,等我攻上城头打开城门,您带兵杀进城里,杀他个片甲不留!” 萧峰正在帐里看地图,他抬起头来道:“兀良合台将军,我正在想法子攻城,你再等等好吗?” 兀良合台道:“还要等?等到什么时候?我打仗从来不喜欢被动,咱们围了几日城了,老是不攻这算什么打仗啊?” 萧峰眉毛一轩道:“一万人马,未必能把鄂州攻下来!我不愿看到咱们的士兵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死在战场上,尸骨不能回故乡你懂不懂?” 兀良合台哑然失笑道:“大将军,此话差矣!自古以来,打仗哪有不流血、不死人的?” 萧峰道:“可是现在咱们围着城,他们没了粮食,鄂州城自会不攻自破,咱们为何不再等等,而这么焦急地要兄弟们去送死呢?” 兀良合台道:“但若是他们城里储了很多粮食,又或有大批援兵赶来,给我们造成前后夹攻之势,那该如何是好?” 萧峰沉吟不语,兀良合台又道:“大将军宅心仁厚,不想士兵们流血拼命我可以理解。但咱们总不能这样等下去,我们以半个月为期限,若鄂州城还没有动静,我们就攻城进去,大将军意下如何?” 萧峰还没答话,忽听得帐外一阵马蹄声响朝这边急驰而来,接着听到巡逻的士兵纷纷喝道:“什么人?快停下来,要不我们放箭了!”却听得一个女子一声清喝:“让开!” 第150章 故人来访 萧峰听了那声音心头一震,大步走出帐营来。只见夕阳之下两名女子骑在马上,其中一名女,子绿衣飘飘手提缰绳腰系玉箫,萧峰心里一喜叫道:“烟碧!”那女子蓦然回过头来玉容星眸,正是林烟碧。她身旁那名女子青衫素裹却是青弦。 “萧大哥!”林烟碧回头见是萧峰,不禁嫣然一笑,手提缰绳朝他这边驰来。那些士兵见是大将军认识的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来。林烟碧和青弦来到萧峰跟前跃下马来,微微一笑道:“萧大哥别来可好?” 青弦也在一旁行礼道:“萧大侠!青弦有礼了!” 萧峰笑道:“还好。”又抱拳还礼道:“青弦姑娘许久不见,你也好吧?” 青弦抿嘴一笑道:“我也还好,只是我家姑娘不太好。” 萧峰一惊,看着林烟碧道:“烟碧!你怎么不好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林烟碧白玉般的脸,蓦地飞上一抹淡红,道:“我很好!别听这丫头瞎说!” 青弦笑道:“那就奇了,是谁整日在凭风轻叹,为伊消得人憔悴?又是谁……” “住口!”林烟碧妙目一横,轻声叱道“你这死丫头要敢再胡说,看我饶不饶你!” 青弦吐了吐舌头,忙把下一截的话咽了回去。 萧峰虽然听不大懂,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之类文绉绉的话,但隐约也听明白了,青弦是在取笑林烟碧害了相思病。至于她相思的人,他再不懂风情,也知道青弦指的是他萧峰。他见她虽然玉容依然绝世,但确是略比从前憔悴了些。当下心里竟有些怜惜,他招招手叫过一个侍卫来,道:“找一个干净的帐子,安置这两位姑娘。” 那侍卫聪明得紧,平日见萧峰不近女色,总是独处一室。这一次他也不请示,就在挨着萧峰的帐营旁,新搭了一个帐子。他认定林烟碧一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所以把军中最好的陈设都搬了来。众侍卫边搭帐子,边议论未来将军夫人的绝世姿容,与大将军如何如何地相配。 这一边萧峰将林烟碧和青弦让进自己的帐子,吩咐摆上晚饭。兀良合台盯着林烟碧,也跟进帐子里来。林烟碧觉得他的目光老盯着自己看,不由心里甚是不悦,但碍于萧峰的面子却不好作。萧峰从来不会留意这些细节,他让众人坐下后,又吩咐去请杨过、柳如浪和阿紫来一同吃晚饭。他拎起壶来为自己斟了一碗酒,端起来一仰脖子喝了。然后问道:“烟碧,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你母亲和师伯她们还好吗?” “她们很好,叫我问候你呢。”林烟碧盯着他手上的壶道“你又把酒当水一般喝?”她边说边摇摇头笑道:“你要喝也等到吃了饭再喝吧!难道你真是铁打的么?” “哈哈!终于有人来管管咱们萧大哥了!”一人朗声笑道从帐外走了进来。林烟碧抬头看时,只见来人剑眉凤目相貌颇为英俊,却双鬓微显斑白甚有风霜之色。紧跟其后的是另一白衣公子高鼻薄唇,林烟碧不用再看第二眼也知道那是柳如浪。她站起身来向柳如浪微一躬身道:“柳大哥别来可好?”她自从当着柳如浪和碧云宫主的面拒婚以后,对柳如浪总是客客气气的,以兄妹之礼相见。 柳如浪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禁微微一酸。脸上却笑道:“我很好,林妹妹可是清减了,想是碧云宫的事务太繁杂了吧?” 林烟碧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看着杨过问道:“请问这位大侠……” “在下杨过,见过林姑娘。”杨过抱拳为礼向林烟碧道。 林烟碧秀眉一挑“哦”地一声道:“原来你就是萧大哥从前常提起的杨过大侠,小女子失敬了!” 杨过道:“大侠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只有像萧兄这样的人才当得起。林姑娘当日为救萧兄带着他千里南下,在江湖上已成了佳话。尤其是姑娘竟可以从我郭伯母的眼皮底下逃出陆家庄,这份功夫江湖上恐再无人能及,杨过打心眼里佩服!” 林烟碧抿嘴一笑道:“什么佳话?不过是取笑打趣我罢了。你和郭大侠是什么关系?为何叫黄帮主作郭伯母?” 杨过道:“先父和郭伯伯乃八拜之交,我小时候蒙郭伯伯收留,曾在桃花岛住过,跟郭伯母念过一些书。至今想起来,还真得感谢她当日教会我认字,要不我现在还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呢。”他边说边走,往右边的桌子走来。忽然在兀良合台的座位前停下,伸手在他的面前一晃,用身子遮住他盯着林烟碧的目光。笑道:“兀良合台将军,你眼睛直直地在看什么呢?” 兀良合台本来一直在看着林烟碧,忽然被杨过遮住了。他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搔搔脑袋,讪讪地笑道:“没……没看什么……”他忽然站起身来,向林烟碧深深地行了一个蒙古族的见面礼道:“这位美丽的姑娘,请问你知道四大美女在哪里吗?你是不是四大美女之一?” 林烟碧一愣,柳如浪笑着道:“兀良合台将军,你要找哪门子的四大美女?” 兀良合台道:“就是中原的四大美女,四王爷说,其中有一个叫……叫杨玉环来着的。” 这回杨过、柳如浪和林烟碧一起笑了起来。兀良合台奇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知不知,道倒是说一声啊!”他又看着林烟碧道:“林姑娘!你是仙子下凡,定然是知道的,请你告诉我吧。” 林烟碧忍住笑道:“第一我不是仙子下凡,我只是一个凡人。第二四大美女早死了,连离现在最近的唐代的杨玉环也已经死了几百年,大概是连骨灰都找不着了。” “什么?”兀良合台失声道,然后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四王爷听我说要到中原来寻四大美女时,也是不停地笑,原来是这个缘故。” 萧峰笑道:“原来是这么着,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呢。” “姐夫你知道什么了?”随着声音阿紫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眼就瞥见了林烟碧。顿时心里一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烟碧道:“你怎么来了?”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我在碧云宫待着闷了,就出来走走。” 阿紫“哦”地一声,边在萧峰身旁坐了“这一走也真是巧了竟走到战场上来了……” “阿紫!”萧峰低声喝道“烟碧在庐山上,曾舍了性命救你,你怎么能这样和她说话?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救了你的性命。” 阿紫撇了撇嘴,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不敢再作声。 一时间摆上晚饭来,众人吃了晚饭。席间萧峰自然是尽情痛喝,林烟碧也唯有摇摇头不再劝他。 吃过饭,兀良合台起身告辞道:“大将军今日我与你商量之事,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就这么定了吧!流血送命是打仗最平常的事,若不损一兵一卒,那才叫不正常呢。” 萧峰道:“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送走兀良合台,杨过看着他的背影道:“萧兄他又逼你了?” 萧峰将兀良合台要于半个月之后攻城的事说了,柳如浪叹了一口气道:“他说得很在理,咱们总不能这样拖下去,很快他就会现疑点的。” 忽然帐外有侍卫来报:“禀报大将军,京兆有信送来。” “拿进来!”那侍卫走进来呈上一封信,然后退了出去。萧峰拆开来看了之后脸色凝重,杨过问道:“萧兄生什么事了?” 萧峰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四王爷只是在信上说我在临潢的兄弟,耶律英和萧明阳带了一行族人来京兆探我,不想我已南下。四王爷挽留他们住了下来,说等我得胜归来,好和他们见上一面,还说他们想念我得紧,问我战况如何最好战决。” 杨过长叹一声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萧峰将信收好道:“很晚了大家散了吧!烟碧你远道而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一面传侍卫进来,问林烟碧的帐营搭好了没有。侍卫回说已安置完毕。 众人起身告辞走出帐营,由于侍卫有意安排,林烟碧的帐营就在萧峰的旁边。等众人都散去了后,萧峰回到帐里沉思了一会儿,终是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吹熄灯就准备睡觉。 忽听得帐外有人轻声问道:“萧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呢!你有事吗?”萧峰听出是林烟碧的声音,当下披衣站起身来,重新点燃了灯。 “没事!只是睡不着……”林烟碧顿了顿又轻声道:“萧大哥!你出来陪我到江边走走好吗?” “好!我就出来。”萧峰穿好衣服掀开帘子走出来,见林烟碧站在月光下,时值夏天她身上的轻衫被风吹拂着,比从前更显风姿绰约。萧峰心想:“姑娘家真是奇怪,深更半夜不睡觉,却要去江边走走。” 萧峰带着林烟碧往江边走去,林烟碧一路问着萧峰别后的情形,以及现时的形势。萧峰一一讲了,林烟碧听后站在长江岸边,看着滔滔东去的江水,忽然道:“萧大哥!你明天就答应兀良合台的要求,我有法子对付他。” 第151章 前世约定 萧峰问道:“什么法子?” 林烟碧道:“从明天起,我在他的饮食里下一种药,让他渐渐失去力气,我保管半个月之后他连马都骑不上。” 萧峰沉声道:“不行,这岂不是下毒?他虽然是蒙古人,但还不失为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这不是毒药,只是一种暂时让人失去力气的药,症状和染了风寒相似,等不吃了很快就会自然恢复,对身体没有伤害的。” 萧峰眉头微皱,沉吟半晌道:“这种手段虽是不太好,但总比鄂州城破大宋百姓遭殃的好,如今没有法子,也只好见步走步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此围城总不可能无限期地拖下去。若大宋援兵来到前后夹攻,我也不想看到八万士兵就此客死他乡。唯今之计找到一个借口撤军,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一起想法子总会找到的。”林烟碧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繁星,她轻轻地道:“萧大哥!你还记得那些我们一起赶路的夜晚吗?那天上的星星,就和今晚的一样那么明亮。” 萧峰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时我一到晚上就困得不得了,没等星星出来就睡着了。” “是的!我倒是忘了这一层了。”林烟碧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禁悠悠地道:“我常和你说着说着话就没了你的声息,我知道你又睡过去了。可是我不知道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还会不会醒来……”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如今想起来,她依然后怕不已。 萧峰心里感动,伸过手去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许多苦,还要为我担惊受怕。”他所说的受了这许多苦,包括了她前生作为阿朱时,追随他亡命江湖到处被人追杀,最后还命丧他掌下的事。 林烟碧轻轻地摇摇头道:“不!今生我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你,自小你就千百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直到那一天我在轿子里看见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她还有一句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为了等他的到来!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十九年来平静如水般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为了他,她可以不顾性命、不顾名节,背叛师门与整个江湖作对。 萧峰听罢,携着她的手站住脚步,看着她的眼睛道:“烟碧!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小就梦见我吗?” “为什么?”林烟碧一双眼睛秋水盈盈,不解地看着萧峰,心想做梦也有理由可寻的吗? 萧峰缓缓道:“因为你的前生是阿朱。” “阿朱?”林烟碧反应极快,失声道:“就是我们虚竹宫主的结义大哥,萧英雄的夫人阿朱?你……你怎么知道?” 萧峰颔道:“不错!这其中的曲折离奇,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希望不会吓着你。” 林烟碧定了定神,用力地握着萧峰的手道:“你说吧!我不会害怕。” 萧峰道:“我其实不是现在的人,而是一百多年前的辽国人,我就是和你们先宫主虚竹结义的萧峰……” “啊!”林烟碧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抬起头来看着萧峰,见他并不像说笑的样子,不禁心里怦怦乱跳,直觉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话。她颤声道:“那……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一百多年前的人活到现在?他是鬼还是神?林烟碧握着他的手微微发抖,但不管他是神、还是鬼,她今生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吓着你了吗?”萧峰低下头来看着她。 “没有。”林烟碧拉着他坐在江边的石头上道:“好了,你慢慢地说,我不害怕。” 于是萧峰将他和阿朱的事,以及他后来在雁门关前自杀,来到这个世上的事细细地说了。他从前和杨过、柳如浪他们说时,都只是挑些重要的说。但这时对着林烟碧,就像对着阿朱一样,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包括对阿朱的愧疚与思念。他在心里不知藏了多久,只有在梦里才可以和阿朱说,现在对着阿朱的今生林烟碧,他终于可以在现实里把这一切说出来,末了他道:“我只想和阿朱说:如果能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不要再报什么大仇,我只想和她到塞外去牧羊放牛,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你的前生是阿朱,我今天唯有和你说这一番话。” 林烟碧听毕呆了半晌,她回想起自己从小所做的梦,对萧峰有着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倾慕,只是见了他一眼就已经觉得那是相识了许久的一般,这一切她原本怎么也想不通,现在听了萧峰的叙述她终于明白,她和他是前世早已约定的缘份。当她听到萧峰说起塞外牧羊放牛的盟约,心里不禁一颤,仿佛是等候了多年的承诺忽然兑现了一样。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泪水却先模糊了双眼。 萧峰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笑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觉得很欢喜,不由自主地就流出泪来了,好像等这句话我等了很久了。”林烟碧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萧峰心里一酸,伸手揽她入怀。柔声道:“虽然你的样子与性格和阿朱不是很像,但我知道你就是阿朱,前世我辜负了你,今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林烟碧偎在他宽广的怀里,轻声道:“我和阿朱这么多不同,你会和我去塞外牧羊吗?” 萧峰点头道:“会!等我安置好我的族人,顺利辞了官,我就和你到塞外牧羊去。” 林烟碧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萧大哥!你在信阳时说去拜祭你的亡妻,就是阿朱吧?” 萧峰道:“不错!但奇怪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坟也没被风吹雨打去,更奇怪的是她的坟前还开满了鲜红的杜鹃花,在那一片方竹林里,别的地方是不长花儿的,独独她的坟头长,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烟碧从他怀里坐直身子,笑道:“那花儿是我种上去的,我每年都会在清明时去扫阿朱的墓。我还没出世的时候,碧云宫就已常派人去信阳扫墓,这好像是传下来规矩。虽不是每年都去,但这坟在我们碧云宫的修葺之下,当然是不会被风吹雨打去了。等我长大以后我就每年都去,那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喜欢站在她的墓前呆呆地出神,仿佛一切都很熟悉,我的心里似乎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无从说起。我常常疑心我是撞了邪了,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才明白了。” 萧峰道:“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呢?那日我在她的坟前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是谁。”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天已破晓东方泛白。萧峰携着她的手站起身来道:“天就要亮了,你昨日赶了一日的路,回帐里睡一会儿吧。” 林烟碧轻轻笑道:“我不累,但既然你说了,我就回去睡一会儿吧。”其时晨风卷着江边的水气扑面而来,岸上的树木花草露珠晶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走近营边巡逻的士兵纷纷向萧峰行礼,他们见萧大将军破天荒地与女子同游至天亮才回,不禁相视而笑!均想萧大将军原来早已心有所属,怪不得连新月公主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 林烟碧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天色尚未完全亮,青弦也还没有醒,她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朦胧睡去。 自此以后的几日,林烟碧每天在兀良合台的饭菜里下些让他丧失力气的药,兀良合台还以为自己感染了风寒,全身日渐无力鼻流清涕,整日奄奄欲睡。军中的大夫看了以后都瞧不出端倪,一致认为他是得了严重的风寒,但以平常的治风寒的药方给他医治,却总也不见起色。如此拖了十几天,兀良合台眼见与萧峰的约定之期已到,自己身为先锋却不能出战,不禁甚是焦急。 这边萧峰也甚是焦急,老是拖下去终归不是办法,虽说围城一两个月,甚至半年都属正常。但若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次都不攻城,那么莫说是忽必烈和兀良合台,就算一般的人都会起疑心。鄂州城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自从那次刘一恒战败之后,他们紧闭城门十几天来无人出入,只是在城头上加强了防守,时时刻刻都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 这一天晚上,众人就当前形势商议未果各人散去。杨过回到自己的帐中也不开灯,借着从帐外射进来的朦胧月光斜躺在榻上,心里实是烦乱不已,这种局势民族之义,与朋友之义搅和在一起让他束手无策。 杨过正闭目沉思着,忽听得一声极细的声响。他猛地张开眼睛,只见面前赫然站着一条黑影,寒光闪过一剑朝他刺来。 第152章 峰回路转 杨过侧身闪过,那黑影身形极快反手又是一剑手法轻盈灵动,杨过从床上跃起避过剑锋,左手成掌猛地朝那人胸前击去,这一掌快捷无比纵是江湖上绝顶的高手,也未必避得过。这刺客还没反应过来,杨过的手掌已击到。杨过念及这刺客极有可能是大宋的侠士,出手已留了情,只想点了他胸口的穴道并不打算伤他。谁知手掌触及之处充盈饱满,竟是一个女子!杨过连忙撤手向后跃开,那女子惊呼一声也向后跃开,横剑挡在自己的胸前。 借着从帐外射进来的微弱月光,隐约可见那女子身材苗条,面目却看不清。那女子一声低喝:“恶贼,拿命来来!”长剑如狂风暴雨般疾刺过来形如拼命。杨过听那声音颇为熟悉,不禁心头一震道:“你……你是程英?” 那女子长剑骤然停在半空中,呆了呆颤声道:“杨……杨大哥?” 火光一闪,杨过点燃了灯。程英定睛一看,眼前之人剑眉凤目,不是她日思夜想的杨过又是谁!她唰地羞红了脸,转过身去挥剑入鞘。 杨过请程英坐下问道:“程家妹子,你怎么到了这里?” 程英道:“一个月前,我随师父到襄阳探师姐,住了几天师父就悄悄走了。我记挂表妹,也就往南而回,路经鄂州生了一场病耽搁了几天,不想在这几天之内,蒙古军将鄂州城团团包围,我再也出不去。自从那日刘一恒战败以后,贾似道畏敌如虎闭门不出,也不许原鄂州的守将出战,生怕蒙古军会趁此攻进来。这半个多月以来,鄂州城里的百姓几乎已经断粮,很多人都只靠一些野菜和树根度日,我看再熬不下去了,就打算来刺杀蒙古的统帅萧峰,只要他一死蒙古军群龙无定会大乱。于是我去见张胜,让他命令城上的士兵给我放行,若是事成我以放烟火为号,他立即带兵出城冲杀,杀蒙古军一个措手不及,以解鄂州之围。张胜也无计可施,同意了我的法子,趁着天黑,城上的士兵用一条长绳把我吊下来。我进到这蒙古兵营里抓了个士兵,问他萧峰在哪里?他指着这个帐子说在这里,我就进来了,不想却是你。”她将事情的经过说完,然后看着杨过问:“杨大哥!你又怎么在这里?”她对杨过深信不疑,所以纵是在敌营里看到杨过,也没有起一丝疑心。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杨过道:“你还记得在嘉兴时,阿紫妹子说起他姐夫的事吗?” 程英道:“记得!那是个大英雄,虽然太匪夷所思,但阿紫倒不像说谎的样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杨过道:“阿紫就在这里,而且已寻到她姐夫了。” “什么?真有其事?”程英差点儿跳起来。 杨过点头道:“真有其事,而且她的姐夫,正是围困鄂州城的蒙古统帅萧峰。” “什么?”这回程英真的跳了起来“他不是为了保护大宋,不受辽国侵犯宁愿自杀的吗?今天怎么会……” “你坐下听我慢慢说。”杨过给她倒了一杯茶,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对程英说了。他本口齿伶俐,叙述起来条理清晰,虽只挑些重要的讲,程英也已听得明白。听罢!隔了良久,她才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杨过摇摇头道:“我们也在想法子,却至今一筹莫展。” 程英皱眉道:“再不想法子,这鄂州城就要不攻自破了。其时蒙古军长驱直下,就不是萧大侠能控制得了的了。” 杨过咬咬牙道:“实在不行,为了大宋的千千万万百姓,咱们也豁出去了。杀了兀良合台、也和阿蓝答儿一干蒙古将领,纵然置萧兄于不义,但咱们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到时蒙古军营人心惶惶,萧兄可以此为籍口撤兵。”他叹了口气道:“这会让萧兄很为难,但当年郭伯伯为了民族大义,曾到蒙古军中刺杀结义的兄弟,我纵不能做到他的决绝,但在国家危急关头,也要出一分力才好。” “出一分力是对的,但这个法子并不好!”随着声音一绿衣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程英举目看时,只见那女子清丽欲绝仿若仙子一般,心里不禁感叹道:“我以为天下以龙姑娘为最美,不想这位姑娘竟和她不分伯仲。” “原来是林姑娘快请坐!”杨过起身让座笑道:“这么晚了,姑娘还没睡?”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却见到一条黑影掠进了杨大侠的帐子里,我猜是刺客就过来看看,不想却是杨大侠的故人。”她一双妙目停留在程英的脸上,笑吟吟地道:“这位姐姐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我叫程英,姑娘怎么称呼呢?”程英见林烟碧温文有礼、落落大方中透着轻灵而温婉的气息,不由对她甚是喜欢。 林烟碧微微颔头道:“在下林烟碧,乃杨大侠的朋友。” “原来是起死回生绿衣仙子林姑娘。”程英拉着她的手喜道:“久仰你的芳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她的目光移到林烟碧系在腰上的玉箫道:“这玉箫可以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林烟碧将玉箫摘下来递给程英。 程英接了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看,满脸的惊讶道:“这玉箫上的刻字,是我师父的笔迹,林姑娘你认识我师父吗?” 林烟碧道:“这箫是我大师伯小时候送我的,那时候我太小已经没有记忆了。你师父是谁?我并不认识。” 杨过道:“程家妹子的师父是号称东邪的黄药师,黄老前辈。” 林烟碧恍然大悟笑道:“这就是了,我大师伯何青莲是黄老前辈的外甥女儿,想必这箫是黄前辈送给我大师伯,大师伯又转送给我了。” 两人说起师承,不想竟还有这一层关系,均甚为欢喜。 杨过问道:“林姑娘!刚才和程家妹子所说之话你也听到了,除此之外我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虽然对不住萧兄,但身为汉人,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鄂州沦陷。” 林烟碧点点头道:“不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这样做在我看来是于事无补的,若杀了蒙古三将,萧大哥难以向忽必烈交待,引起忽必烈的怀疑,置临潢城于危险之中。这些尚且不说,最糟糕的是长江以北全是蒙古的地盘,只怕没等萧大哥撤兵回去,忽必烈就已派另外的将领来接替萧大哥,到那时不仅害了萧大哥,鄂州还会在眨眼间被攻破,全城百姓面临顶之灭。杨大哥你是见过忽必烈的,你道他会任由损失了三员大将,就撤军回来么?依我看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那样他率领的蒙古军,就不会纵横四方长驱直下了。” 一席话说得杨过汗水涔涔“林姑娘所说极为有理,如今该如何是好?” 林烟碧又道:“若不是萧大哥领兵,又或萧大哥没有临潢城的后顾之忧,咱们大可大开杀戒,为咱们受尽蒙古人凌辱的百姓报仇,和蒙古鞑子拼个鱼死网破。但现在是萧大哥领兵,咱们就大有回旋的余地了。想个法子既可保全鄂州城的百姓,又不必让萧大哥为难。” 杨过苦笑了一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天天都在想,只差没想破了脑袋,可是依然束手无策。” 林烟碧笑道:“我原也是毫无头绪的,今晚上见了程姐姐,我倒是有个主意了。” 杨过和程英同时问道:“什么法子?” 林烟碧微笑着说:“议和!让程姐姐回城去和贾似道说,我们萧大哥有意和解,让他派人到蒙古军营来求和。这几天我就在蒙古军所用的井水里下一种药,让他们和兀良合台一样全身乏力,等求和使者一到,萧大哥当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然后大家签订和约,让贾似道像征性地赔些银钱财宝,萧大哥就可名正言顺地撤军了。” 杨过喜道:“这个法子不错!如此一来,蒙古三将众口一词,忽必烈也不能怪萧兄了。” 程英笑道:“林姑娘冰雪聪明,难怪当日可从我师姐的眼皮底下救出萧大侠。” 林烟碧想起当日将萧峰藏在床上之事,不禁脸上一红道:“程姐姐莫要笑我了,还要劳烦程姐姐在这儿等三天,待我在井里下了三天的药,士兵们有些症状了,你再回去和贾似道讲。”她看着程英道:“记住一定要和贾似道讲,此人极端贪生怕死。这些日子来已吓得六神无主,若听到有一线生机,他肯定会抓着不放,若是换了张胜他也许就会起疑心,以为我们在搞什么阴谋。” 程英点点头道:“好!我一定想法子面见贾似道,单独告诉他这件事。” 第153章 依计而行 次日程英与萧峰、阿紫、柳如浪相见,阿紫见了程英自是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互相寒暄一番后,林烟碧把昨晚想的办法对萧峰说了。萧峰虽觉让八万大军都身染乏力之症有些冒险,但如此形势也只好铤而走险。他点点头道:“不管怎样!我希望八万将士可以平安回归故里,其实蒙古人和汉人都是人,之所以南征北战,不过是受了野心家的驱使,谁愿意在战场上流血拼命客死他乡呢?” 林烟碧道:“萧大哥放心,我只放五天的药,五天之后士兵们的力气自会恢复。贾似道胆小如鼠,若知道可以和蒙古讲和,他绝不会派兵出城挑战,只会一心求和。” 柳如浪道:“不错!贾似道最是贪生怕死,本来不学无术,只是倚着他姐姐当了贵妃才权势熏天,整日只会在西湖上游船作乐,哪里上过战场?这阵子只怕已经把他吓死了。” 过得三天,各兵营里纷纷来向萧峰报告,众士兵不知为何全身乏力,众军医诊治以后,只是现脉象弱一些,并无明显的中毒症状。林烟碧见时机已成熟,当晚立即让程英回城告诉贾似道,第二天派人来求和。杨过送程英出来,看着她奔到城墙下,她拿出笛子来吹了两声,城上立即放下一条绳子来将她拉了上去。杨过见程英顺利进了城才转身回营。 回到帐营门口,柳如浪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杨大哥回来了?程姑娘顺利进了城吧?” 杨过“嗯”了一声道:“顺利进去了。”他朝柳如浪看了看笑道:“你怎么这么晚没睡?样子怪怪的,有事找我么?” 柳如浪笑道:“没事!今晚风清月白、大好月色,我出来赏月来了。”他忽然眨眨眼睛,凑近杨过身旁道:“杨大哥!这位程姑娘是你的旧情人?” “胡说八道!”杨过正色道“程家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和我只是兄妹之情,你不要信口开河!” 柳如浪忙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程姑娘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这个任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唉……” 杨过奇道:“只是什么?你莫名其妙叹什么气?” 柳如浪不答,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杨过听了心头一动,想起已死去的赤练仙子李莫愁,这句词倒是她常挂在嘴边的。一时间十几年前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当年他年少风流之时言笑无忌,引得陆无双、程英和公孙绿萼纷纷倾心于他,最后公孙绿萼还因他而死。程英和陆无双也为了他,辜负大好青春年华至今不嫁,而他自己与小龙女生死相恋,定下十六年之约。他虽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十一年,但他对小龙女之心却从未变过。各人种种的一切,都正应了这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话。当下也不禁叹了口气,撩开帘子就要走进帐营去。 “杨大哥。”柳如浪笑道“程姑娘才貌双全、温婉斯文,实乃世间难得的女子,最难能可贵的是对你一往情深,为你守候了十几年,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心动么?” 杨过站住脚步,沉默半晌道:“不错!她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纵使是我的妻子小龙女也未必比她好,人生在世能娶妻如此,实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可是我的心里唯有我妻子小龙女,只能辜负她一番深情了。”说毕回过头来道:“夜深了,看月亮别看那么久,回去睡吧。” 柳如浪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帐里,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不已。他看出程英对杨过情深似海,向阿紫一打听原来程英至今未嫁,不由想起自己对林烟碧的痴情,大有同病相怜之感,所以今夜特来问杨过。在他心里实是希望杨过可以连程英也娶了,一女不能嫁两夫,一男倒是可以娶两妻的。不想杨过乃至情至性之人,对小龙女至死不渝。虽知程英为他误了终身,却不会对她动情。柳如浪依此类推,想起自己对林烟碧的一番痴情,她大概是毫不放在心上的,不由甚为伤感。 次日,萧峰召集众将,名曰:商议军中士兵患病之事,实则是等贾似道派使者过来,好让众将都知道宋朝求和之事。萧峰让军中的大夫轮流将诊断的情况一一说来,然后拟一个治疗方案。众大夫愁眉苦脸说了半日,也没有人确诊大家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也听得不耐烦,一拍桌子道:“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老子得的是什么病!还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干嘛?不如拉出去斩了!” 那群军医慌得连忙跪地求饶“将军!我们自己也得了这病啊!全身乏力,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们私下里配了很多药方,可吃了都没用。请将军明察饶了我们吧。” 一时哀求声四起,众军医大多是汉人,知道蒙古人凶残说到做到,均不禁悚悚而抖。 萧峰摆摆手道:“大家不要吵,现在只是想对策,叶将军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呢?杀了他们,上哪儿找人替我们看病去?” 也垂下头来道:“末将一时心急,大将军莫怪。” 众人正吵闹着的时候,忽闻得中军来报“报告大将军,宋朝使者求见!” 众将均是一愕静了下来。萧峰脸色凝重沉声道:“严密封锁消息,不准把军中病情泄露出去,若有违命者斩!”众人齐声答应。 萧峰挥了挥手让众军医退下,然后才道:“请宋朝使者!” 隔了一会儿,侍卫领进一个人来。杨过一看,却是那日与他交锋的刘一恒。只见他全没了当日的骄横之气,身子微缩着一副卑微相。他走到萧峰案前双膝跪下就拜,萧峰暗自摇头寻思道:“此人连使者的平等礼节都不懂,一进来倒头便拜,实是废物一个!” 萧峰沉声道:“你身为宋朝使者,不必行如此大礼,起来吧!” “谢大将军!”刘一恒这才站起来。头也不敢抬,站在案前身子依然微微抖。 “看座!”萧峰吩咐了一声。立即有人给刘一恒端上一张椅子来,刘一恒抖抖地坐了。 萧峰问道:“不知宋使到来有何指教?” 刘一恒来之前,程英夜见贾似道,独自把蒙古有意言和之事和他说了,并吩咐他不可告诉第二个人听。若是不然,蒙古军一怒之下反起脸来,定会强行攻城。贾似道听了大喜过望,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依程英所说只是派一个人出城求和,就算蒙古有什么诡计也只是损失一人,而且程英自愿留在贾似道的军中作为人质,等签了和约再走。于是贾似道再不细想,连夜召见刘一恒命他出城向蒙古军求和。所以刘一恒并不知道萧峰有意讲和,只道是贾似道垂死挣扎让他送死来了。此时见萧峰给他赐座,好像并不想为难他,当下壮了壮胆子道:“我们太师有意与贵国言和,特让我来传个话。只要贵国答应言和,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 杨过听罢忍不住心头火起,怒道:“刘一恒,这是贾似道吩咐你说的话吗?你不要自己信口开河!” 刘一恒见是杨过,认得是当日打败自己之人。当下恭恭敬敬地垂道:“确是贾太师所言,小人不敢妄自多加一句话。” 杨过气得脸色铁青,本让他来讲和。谁知贾似道竟让他投降来了,如此一来蒙古诸将若提出苛刻的赔款条件,贾似道为了脱身也会眼睛不眨地答应下来。当下一拍桌子正欲发作,却见萧峰摆了摆手道:“很好!贵国求和的诚意我们已经知道,请你先下去休息。我和我的部下商量之后给你答复。” 等侍卫将刘一恒带下去后,萧峰目光向众将一扫问道:“宋朝使者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你们有什么见解?” 众将面面相觑没有人吭声,他们打仗总是赢多输少,几乎从不与对方讲和。但此时军中怪病蔓延,非比寻常时候大家都一个心思:讲和心有不甘,不讲和现在又无法出兵攻城。所以大家都没作声。 萧峰向见大家都不出声,目光停留在兀良合台身上道:“兀良合台将军,说说你的看法。” 兀良合台病了十几天身体甚是虚弱,他用力地想坐直身子,但终究支撑不住,只得斜倚在椅子上。见萧峰见问,当下有气无力地道:“一切但凭大将军作主,我也没了主意。这病来得太蹊跷了,我看定是宋军在井里下了毒!” 萧峰心里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咱们军中大部分士兵都中了毒,又没找到解毒的法子。唯今之计我想讲何到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第154章 签定和约 阿蓝答儿应道:“我赞成!如此形势当作决定签订和约后,咱们迅北撤,莫要被宋军探听到咱们大伙儿已中了毒。” 也道:“我也赞成!即使不中毒,围城太久也容易造成兵困马乏,军心涣散。” 兀良合台皱着眉头道:“这病倒不像是中毒,若是宋军做的手脚断不会如此轻微,按咱们现在这种状态,要真是打起来宋军还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也大声道:“说宋军下毒的是你,说不是宋军下毒的也是你,你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了?你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他和兀良合台、阿蓝答儿长年累月在忽必烈帐下同事,互相说话早已养成了直来直去的习惯。 兀良合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一切听大将军作主,我赞成讲和,但咱们这么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这样两手空空回去,对四王爷也难以交待。而且宋军求和在,先那个宋使者也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那咱们也不必客气。” 也和阿蓝答儿笑道:“这个自然!签订和约的条件要与贾似道面谈,狠狠地敲他一笔才是!” 萧峰目光又向座下一扫道:“还有谁有异议的吗?” 众将见元帅和先锋都已同意讲和,当然没人再提出异议。而且大家想着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人人心里倒是颇为欢喜。 萧峰朗声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与宋军言和!至于签订和约的条件,就依诸位将军之见,和贾似道面谈!”他手一挥叫道:“拿笔来!” 侍卫给萧峰呈上笔墨,萧峰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同意言和”落款为萧峰。然后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帅印盖了上去。他于文法不通,也许久没执笔,所以能写多简单就写多简单。众蒙古将领因占领了中原,跟在忽必烈帐下的缘故,所以大都会讲汉语,但却不会写汉字,甚至有些一辈子都没抓过笔。见萧峰提笔就写,眨眼就写成,均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想大将军武功盖世,不想还通文法。 萧峰写毕命人传刘一恒进来,将那只有几个字的信交给他道:“我们同意言和,这封信上已盖了我的帅印,你拿回去给贾似道看。请他于明日巳时出城,我们在城外面议签订和约的条件。” 刘一恒大喜,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封信。 萧峰拱拱手道:“刘将军请回,明日请贾相必务出城。我萧峰一言九鼎决不会反悔,若是你们不守信约错过了机会,那后果你们就自负了!” 刘一恒点头哈腰道:“那是当然!萧将军乃威震天下的人物,我们岂有信不过之理?” 侍卫将刘一恒送出帐外,刘一恒来到城边,宋军将他吊了回去。 翌日萧峰只率五百士兵出营,也与部分将领留守军中。杨过、林烟碧、阿紫、兀良合台和阿蓝答儿等将领随萧峰同行。柳如浪因认识贾似道,萧峰为免他日后回临安有麻烦,让他回避一下不随同一起去。 一行人驰到离城两里左右停下,萧峰吩咐就地扎营支起一个帐篷,五百士兵分列两旁。萧峰与诸将骑马立于中间,看看太阳已快到巳时,夏日的阳光特别猛烈,众人站了一会儿还未见宋军到来。阿紫撇撇嘴道:“我看这贾似道贪生怕死,大概是不来了。姐夫!咱们为什么要站在这儿等他?他算什么东西嘛!” “这是以示两国平等的礼仪,你小孩子家当然不懂!”萧峰回头看看兀良合台道:“兀良合台将军,你身上有病,你到帐篷里坐着,不必和我们一起等候。”兀良合台的病最,重萧峰本叫他不要来,但他执意要来萧峰也不好勉强。 “不!我没事。”兀良合台笑道“今天好像好一点了,也许是知道这仗快打完了要回家了,上天怜悯我让我快些好起来。”他哪里知道林烟碧这两天没再往井里下药,他的乏力症正渐渐好起来。虽然若是换了他,未必会顶着烈日等宋军使者到来,但萧峰身为元帅在等,他是断不会独自躲在帐篷里的。 一行人里只有杨过和林烟碧明白萧峰立马翘在等,不是因为贾似道,而是他心中对大宋的眷恋与尊敬。那片养育了他三十年的土地,他至今依然深深地爱着。 正在此时前方烟尘扬起,一队人马渐渐驰近,当先却是张胜! 张胜向萧峰一抱拳道:“有劳萧将军相候,我们来迟了一点还望海函!” 萧峰拱手还礼道:“无妨!你们贾太师呢?” 张胜和当先的几员将领闪开,露出当中一匹马来,马上之人全身盔甲,却掩不住猥琐之相。他在马上向萧峰一揖道:“在下贾似道,见过东辽大将军!”他见萧峰虎威凛凛!身旁的将士个个精神抖擞,让他几乎不敢逼视。昨晚他想了一晚上,在众将众口一词的劝说中,又带了五千人马才赶来赴约。但他自出娘胎以来,哪里到过这种场合,一见萧峰如此气势,又禁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萧峰左手一伸道:“太师与诸位请!”众将立时向两旁闪开让出一条道来。贾似道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众人在帐篷前翻身下马走进帐篷里,只见两列座位排列整齐,贾似道也曾听说过萧峰的名头,知道他是蒙古第一猛将,所以心里一直慌。虽听程英说蒙古有意言和,但实不知这个蒙古第一将军是如何的凶悍,当下停住脚步,就近找了个座位就要坐下。萧峰已在左边的座位上坐下,见他如此不识大体,毫无大国使臣的风范。当下沉声道:“太师请在右边的座位上座!” 贾似道被他一喝,连忙走到右的座位坐下。侍卫斟上马奶酒,萧峰先举碗一绕道:“今日言和,先喝一碗酒以表诚意!”他一仰脖子将酒喝了。众将也一起喝了,宋朝的军官,除了鄂州的守将平日还喝些烈酒外,贾似道带来的一干人等平常养尊处优,喝的都是甘醇的美酒,当即被呛得咳嗽不已。 萧峰放下酒碗向贾似道道:“太师可曾拟了和约前来?” 贾似道被马奶酒呛了一下,正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听萧峰一说,连忙示意刘一恒呈上草拟的和约道:“请大将军过目!只要贵方有言和的诚意,条款可以再商量。” 萧峰接过草案,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长篇大论的两国和好的好处,言辞华丽极尽修饰之能事,萧峰看得不太懂,他也不再细看,目光下移终于看到蒙古若肯讲和,宋朝答应的条款罗列了几条,其中两条是宋朝每年向蒙古进贡白银4o万两,绢4o万匹,萧峰一看心里微怒,暗想这个贾似道为了求和,竟将百姓的血汗钱如此乱花。大宋经过长年战乱已经民不聊生,再要赔这多少财物赵家王朝定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民膏。萧峰抬起头来,目光如电愠然道:“贾太师你拟的这个和约,经过深思熟虑了吗?” 贾似道见萧峰脸显怒色,以为他嫌赔得太少,当下战战战兢兢地道:“大将军息怒!和约您不满意可以再商量,要多少您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想办法办到。” 萧峰气得将和约“啪”地一声扔在座上,坐在一旁的兀良合台伸过头来,拿起和约一看全是看不懂的汉字。当下递给杨过问道:“杨大侠!你看看这上面写着赔多少钱?” 杨过粗粗一扫,目光停留在最后的条款上,他对宋朝现时的状况比萧峰还要了解。心头不禁大怒。但当着蒙古将领的面,又不能明说。他立时明白了萧峰的意思,见兀良合台侧着脑袋问他,当下强压怒火小声道:“和约上写着每年进贡白银1o万两,绢1o万匹。” 阿蓝答儿也坐在杨过身侧当下一拍桌子道:“赔这么点儿,当我们是好打发的么!” 贾似道本来就心惊胆战冷不丁,被那拍桌子声吓了一跳。当即全身发抖,他早已听闻蒙古人强悍凶残,如今自己身在敌营。他们一怒不知要如何炮制自己,当下颤声道:“要……要多少?我……我赔……” 萧峰见形势不对,但又不能当着兀良合台诸将的面明说,生怕贾似道一慌之下说出更离谱的数目来。若是被蒙古将领听了去,事情就更难办了。情急之下他伸出两个指头道:“你莫要害怕,我们只要这个数。”他的意思是说2o万两,和2o万匹。 贾似道却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两倍?八……” “啪!”萧峰一拍桌子,把贾似道就要说出口的“八十万两”吓得憋了回去。萧峰真是哭笑不得,一挥手叫道:“你过来!” 贾似道连忙离座凑到萧峰跟前萧峰提笔将和约上的四十万两白银改成二十万两,四十万匹绢改成二十万匹,然后在一旁写道:“你知我知即匹,不许声张,若是不然取你性命!”说完将手中之笔一掷,那径直笔插入地下,只剩了一截黑色的笔头在外面。 贾似道吓得目瞪口呆,虽然不解却哪里还敢声张? 第155章 撤军北回 萧峰将修改后的和约递给贾似道道:“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就按这个数目签订和约,这张我已经改过了,你立即重新写过两张新的来,免去一切废话只说重点,咱们现在就签了它!” 贾似道如获至宝双手接过,弯着腰点头道:“是大将军!稍等我立即就写来。”说毕回到自己案前,命人立即依着萧峰的意思重新起草。 兀良合台与阿蓝答儿刚才听杨过说宋朝只赔白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心里大怒!正要翻脸发作,却见萧峰只招了招手,贾似道就乖乖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答应给多一倍。虽然在他们看来还是嫌少,但萧峰已开了口,他们也不好再反悔。而且萧峰那份将笔一掷,把那贾似道镇得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气势,实在让两人佩服不已。 不一会儿贾似道已将重新拟好的和约呈上给萧峰,萧峰从侍卫手里接过帅印分别盖在两份和约上,贾似道也盖了印,两人各自收起一份。 众人皆大欢喜,萧峰又敬了几轮酒,贾似道被那马奶酒呛得咳个不停,杨过偏存了心要捉弄他,当下斟了碗马奶酒,向贾似道举起来道:“贾太师!我敬你一碗!” 贾似道边咳边愁眉苦脸地道:“这位将军!我真的不能喝了。” 杨过脸色一沉道:“贾太师你是不是不想给面子?” “不!不……”贾似道连忙撒手摇头“我……我,这酒太呛了,我喝不惯。” 杨过愠然道:“什么?你说马奶酒不好喝?马奶酒代表着蒙古人的强悍与直爽,你说不好喝,那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蒙古人!” 阿蓝答儿一拍桌子,大声道:“什么?竟敢瞧不起我们蒙古人?我要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在京兆待久了,竟也学了些汉人的俗语。 贾似道已经被阿蓝答儿拍桌子拍到怕了,见他横眉怒目当即不敢再说一个字,端起酒碗来,闭着眼睛灌下去。谁知猛地被呛了一下,那酒直喷了出来。 杨过冷笑道:“贾太师你这什么意思?不喝也就罢了,还要吐出来,也太不敬了吧?” “就是!赶紧再喝一碗,要是还敢吐出来,那就是瞧不起我们蒙古人,我绝不依你!”阿蓝答儿已经看出杨过要捉弄这个贾似道,当下也帮着腔说。 侍卫再给贾似道再斟上酒来,张胜等较为忠直的官员,平日对贾似道也恨之入骨。此时见他为难,都不愿上来帮他解围,贾似道的亲信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当然更不会上来帮他。贾似道端着那碗酒又惊又怕,简直是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硬喝下去,死死忍着不敢吐出来。 萧峰在一旁见捉弄得贾似道也差不多了,当下站起身来道:“贾太师乃贵人,哪里喝得惯大草原上的马奶酒!和约已签,诸位这就请回,后日我们撤军北回!” 贾似道如释重负,和萧峰行礼作别上马而去。 萧峰率兵回营,次日军中设宴犒赏众将士,席间萧峰问起众人的去向。 杨过思念小龙女之心无以排遣,打算到绝情谷中小住一个月,盼望天可怜见小龙女能提前归来。 程英本想与他同行,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心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地思念小龙女吧。她取道东南回嘉兴,柳如浪回临安倒算同路,当下自告奋勇要护送程英回嘉兴。 阿紫笑道:“程姐姐武功好得很,用得着你护送吗?” 柳如浪道:“程姐姐是黄老前辈的弟子,武功当然是极好的。只是程姐姐终究是一个姑娘家,又生得那样的美,一路上不知要招惹多少人围观,小弟愿效犬马之劳,为姐姐在前开路,把那些狂蜂浪蝶统统赶走,以免姐姐在路上耽误了时日。” 程英笑道:“柳少侠倒是会说笑。” 阿紫道:“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我说他倒是会占便宜是真!” 柳如浪笑道:“只准你叫姐姐,就不准我叫姐姐吗?天下还这种道理?”他朝程英又道:“就请姐姐赏个脸,让小弟送你回嘉兴,这一路上可以让小弟聆听姐姐的教诲。” 程英笑道:“柳少侠的好意,我当然要领的,而且你叫了那么多声姐姐,总不能让你白叫。你就跟着姐姐一起上路吧!教诲不敢当,柳少侠风趣幽默,一路上倒指望着你,给我说笑话解闷儿呢。” 阿紫拍手笑道:“别的本事四哥哥没有,这个他倒是有的。” 林烟碧在一旁微微一笑插言道:“程姐姐!你别听他油嘴滑舌,说什么给你开路效犬马之劳,他不过是想借程姐姐为他挡了满天飞的莺莺燕燕,若是他一个人赶路,这一路上哪个地方没有他的旧相识?这儿绊一绊,那儿绊一绊,只怕到年底也回不了临安。” 柳如浪喝了一些酒,见林烟碧笑语盈盈云鬓花貌。不禁心中一荡笑道:“林妹妹什么时候也学会取笑人了?你从前冷冰冰的,一年也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儿,这会儿一开腔,嘴巴倒是厉害得很啊。” 杨过哈哈笑道:“萧兄豪气干云、英雄沉稳,林姑娘聪明机智、能言善辩,美人配英雄真是天作之合!” 阿紫听得十分难受,大声道:“杨大哥你喝醉了吧!怎么在这儿胡言乱语?我姐夫心里只有我姐姐,什么天作之合!”忽然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握着她的手,一个声音柔声道:“阿紫!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走什么走!”阿紫侧过头去,碰上了程英怜惜的晶莹的眼睛,不禁心里一酸!满腔的醋意化作了委屈的心酸,几欲要哭出声来。 杨过这十几天来,早已看出萧峰和林烟碧之间的情意,想想他和她一起经历过的患难、生死之间见真情,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在所有人的心中,萧峰和林烟碧实在是太相配了。杨过也不例外,所以一时兴起那几句话顺口而出,待得阿紫出言相驳时,才猛然想起阿紫对萧峰也是生死相随的感情,不由深悔失言伤了阿紫的心。当下拍着自己的头道:“唉!阿紫说得对,我真是喝醉了头晕得很。” 林烟碧听了杨过的话,脸上不禁飞红。但见阿紫如此,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想道:“阿紫对他情深意重,真正做到了生死追随。虽然他对她从不动情,但他这一辈子是绝不会扔下她不管的了,以后我若跟他在塞外牧羊,必要与阿紫为伍,她妒我入骨手段又毒,如何能平安度日呢?不过想想她对他如此痴情,从一百年前追随到了现在,他却从不为她动半点儿爱意,她其实也十分可怜呢。”她一时思绪纷扰无从梳理,唯有把心一横索性不再想,反正这一辈子她对萧峰的感情是绝不会因任何事情而退缩的,以后的事等以后再想法子好了。 忽听得萧峰道:“阿紫!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不会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她……”他指指林烟碧“是你姐姐阿朱的转世,上天把我弄到了这里,也让阿朱重新投胎来到了这个世上,她的前生就是阿朱。” 此言一出众人相顾愕然!阿紫愣了一下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她和阿朱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萧峰叹了口气道:“都已经重新投胎了,还怎么会相貌相像?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就是阿朱。” 阿紫站起身来看看林烟碧,又看看萧峰。心里的绝望无与伦比,她泪如雨下大声叫道:“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她步履如飞跑了出去,她深知萧峰看似粗犷,其实心细如尘。这事从他口里说出来大抵是真的,她太清楚萧峰对阿朱的感情了,知道从此以后,他会像待阿朱一样待林烟碧。一时间悲愤、伤心、妒忌混合着袭上她的心头,她永远陪伴在萧峰身边的梦,仿佛也在刹那间全碎了,让她难受得快要疯。 “阿紫!”程英连忙追出去,却见阿紫抓过一个士兵手中的马匹,飞身跃上向南奔去。程英怕她出事,也连忙跃上身旁的一匹马直追上去。 帐中的人听到马蹄声一起出来看时,只见两匹马已一前一后地奔得远了。萧峰担心阿紫,忙牵过一匹马来要亲自去追,柳如浪忽从他手里抢过缰绳,飞身跃上道:“大哥乃大军主帅不可擅离,还是我去吧。” 萧峰点点头,柳如浪一夹马肚拍马飞奔。忽听得萧峰在身后朗声道:“四弟!阿紫任性,若一时不肯回来,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她。” 柳如浪大声应道:“知道了,大哥放心!”说话间拍马如飞已去得远了。 众人一时兴趣索然都散了去。直到傍晚也没见阿紫回来。待到第二日仍然不见人影,萧峰定于这一日撤军,心想阿紫有程英和柳如浪照顾,当不会出事。两国签订的盟约不同儿戏,当下命令拔营撤军。 碧云宫也在蒙古境内,林烟碧自然也是跟着萧峰北上。 杨过立于江边与萧峰拱手作别,往绝情谷而去。 萧峰领着大军渡过长江向北而回。 第156章 黑夜灯光 大军浩浩荡荡北上,经蔡州回京兆。碧云宫还在京兆之北,于是林烟碧也随萧峰先到京兆去。 大军将近京兆时,忽见城门大开三声礼炮响过,忽必烈一马当先,率一众部属出城相迎。萧峰飞身下马,单膝跪在忽必烈马前。朗声道:“萧峰无能!未能攻克鄂州,请王爷治罪!”兀良合台和也、阿蓝答儿也跟着下马跪伏在地。 忽必烈跃下马来,伸手将萧峰搀起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萧将军何罪之有?此次出兵不损一兵一卒,就能让宋朝乖乖地每年进贡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已是最大的胜利,试问天下谁人能做到?” 兀良合台和也、阿蓝答儿听了不禁暗吁一口气,本以为忽必烈会怪罪下来,不想他竟毫无责怪之意,反而还甚为赞许。三人均想:“王爷对萧大将军真是没得说的,他做什么事,王爷都不会责怪他。” 林烟碧第一次见忽必烈,见他如此气度与胸怀,不禁暗自吃惊!心想:难怪萧峰几次想辞官都辞不成,此人礼贤下士、重信守义,若不是野心勃勃的蒙古王爷,倒和萧峰是性情相投的人。她默默地想:“按大宋如今的形势,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此人意欲一统天下,看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大宋朝纵有无数不怕死的好汉,但在只懂贪图安逸,胆小如鼠的当权者的统治下,要抵挡这意气风发的忽必烈的几十万铁骑谈何容易!”想到这里心里不禁黯然。 大军依次开进城里,当晚忽必烈大开宴席犒赏三军,只字不提为何不攻打鄂州,直接就签订和约之事。宴间忽必烈谈笑风生,对萧峰更是推崇备至,几近奉承之地。兀良合台提起当日所说的四大美女的话题,忽必烈听后笑道:“你呀!于中原的文化一窍不通,我若说要杀唐宗宋祖,想必你也会拍着胸口答应下来,到时你难道要到阴间去捉他们的鬼魂再砍一次头不成?” 兀良合台呵呵笑道:“唐宗宋祖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已经死了的人啊!”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萧峰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王爷!你上次来信说我临潢的兄弟耶律英和萧明阳来了京兆,不知现在何处?” 忽必烈道:“他们在这儿住了半个月未见你回来,想着这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就先回去了,让我告诉你若得了空闲,必要回临潢去看看,大伙儿都想念你得紧。” 萧峰原以为忽必烈会扣着两人直到他回来,不想竟误会了忽必烈。当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加之忽必烈对此次议和竟无半点责怪。反而诸多赞许,那辞官的话萧峰一时在众人面前竟无从说起,唯有想着等到了私底下再和忽必烈提。 众人喝酒看着粗犷豪放的蒙族舞蹈,除了萧峰和忽必烈,其余的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也忽一拍桌子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离开鄂州我又能吃又能睡了,原来那种全身没力的感觉现在一点儿都没有了,大伙儿也和我一样都没事了,真是奇怪!” 兀良合台道:“这没什么奇怪的,肯定有人在井里下了毒,这个人应该是化妆成了我们军队的人,并且十分熟悉军队里的情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井里下毒,而且用毒功夫极高,才能造出这种看似伤风导致人浑身乏力,却不致中毒的药,连军医都看不出得了什么病束手无策。”他顿了顿又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此人并不想把我们赶尽杀绝,要不他完全可以下些剧毒的毒药把我们统统毒死。看来以后咱们真得派重兵把守水源才行,要不可要倒大霉了。” 忽必烈轻描淡写地道:“都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宋朝能人异士众多,我们稍不留意就会中了他们的道儿,就像兀良合台将军说的,我们以后加强防范就是。” 萧峰知道忽必烈乃绝顶聪明之人,肯定疑心到了他的身上,却在言辞里为他掩饰。当下心里甚为感动,暗想做了就该认,天大的事自己一个人承担就是。一时热血上涌,向忽必烈一拱手道:“王爷!其实……” “唉……我今晚竟喝多了,有些迷糊。”忽必烈摆着手打断萧峰的话道:“萧将军有话等明日再说罢!本王头晕得很要睡了,大家千里行军也都累了,都回去歇着罢。” 萧峰见他有意躲避,也不便再说。当下众人一起起身告辞,各自回去安歇。 萧峰还是和出征前一样住在王府里,他穿廊过厅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两间挨着的房子里还亮着灯,一间是林烟碧和青弦的住所,另一间是萧峰的住所。橘黄色的灯光从窗纱处映出来有种柔柔的温暧。萧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凝望着那一片柔和的灯光,他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蓦然觉他真的已经厌倦了,三十年了他几乎从没为自己活过,家国的仇恨、民族间的厮杀,仿佛总与他有扯不完的关系,从辽国到蒙古跨越了一百多年,但他依旧无法逃脱被卷入的命运。经过了这么多事,特别是这次南征,虽然不损一兵一卒地搪塞了过去,也守了他在黄蓉前面立下的不杀一个汉人的诺言,但那种被夹在中间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这世上没有人像他一样尽尝个中苦涩。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太累了,是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疲惫。他天生就具备做英雄的条件,所以从少年时起就被按英雄的标准来教导,他的恩师汪剑通对他悉心栽培,耳熏目染的都是舍身取义的英雄事迹,二十年的磨练已把他铸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个为民族为家国可以牺牲一切的英雄。可惜苍天作弄,他不是汉人,他不能领着他的民族契丹人,来侵略养育了他的土地,他更不能为了保全契丹的后裔,而帮着蒙古人为虎作伥,这夹在中间的滋味他受够了。 当他凝视着那一片温暖的灯光时,他才发现他真的很累很累,他需要的不是万人膜拜他,只需要这么一片温暖而宁静的灯光在夜里静静地亮起,让他疲惫的心有个温暖的停靠的港弯。他知道他房里的灯光是林烟碧点着等他回来的,往日他从不注意这些细节,今天他却蓦然发现,他是多么渴望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停靠一下,哪怕只是一片橘黄色的灯光,也能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明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向王爷辞官!” 萧峰举步从林烟碧的房前走过,他的脸被从窗里射出来的灯光映成了橘黄色,他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悄悄从心里划过。 “萧大哥。”房里的人忽然轻声叫道。 “哦?什么事?”萧峰站住了脚步。天上的月亮很圆已爬上了中天,月光像水一样洒在院子里,府里静悄悄的,夜已经深了。但萧峰不会再问林烟碧为什么还亮着灯不睡,他知道这些都是多余的,他和她之间已不会再讲这些客套话了。 “今天忽必烈为难你了吗?”房里传来林烟碧的声音:“他那么精明的人,这个中的缘由他也许早已看出来了。” “是的!他看出来了,但他没有为难我,反而不停地表示赞许。我要向他说明一切的时候,他却借故躲避不让我说。”萧峰说完这句话,想起一直以来忽必烈待自己的好,心里甚是愧疚!他待自己如此仁义,自己却不能尽忠于他,难道自古以来,世事就没有两全的吗? 林烟碧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萧峰仰起头来平静地道:“明天我就去告诉他真相,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再不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不管如何明日我会向他提出辞官。” 林烟碧半晌无言良久才轻轻地道:“好!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嗯!睡罢。”萧峰应了声,从她房前走过。他知道林烟碧那句等他是什么意思,若明日他有什么不测,林烟碧也绝不会独自活在世上。他没有劝她,他知道就像当初阿朱要他答应好好地活下来一样,他最终还是违反了诺言,亲手把一支锐利的箭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林烟碧也会像他追随她的前世阿朱一样追随他于地下,因为他十分了解独自活于世上实在太痛苦了。 他推门走进他那亮着灯的房间,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平静,他什么都不再想,只等天一亮就和忽必烈说去。 第157章 塞上牧羊 翌日萧峰吃过早饭,就径直往忽必烈的住所而来。走进忽必烈所住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与平日侍从们穿梭往来的景象大相径庭。萧峰在院子里见不到侍卫,就直接走进屋里去,屋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侍从坐在桌子旁打瞌睡。 萧峰甚是奇怪!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快步走到那侍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侍从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见是萧峰忙跳起来行礼,不住地打着自己的嘴巴道:“小人该是一时睡过去了,没看见大将军进来。” 萧峰摆摆手道:“不要紧!我问你,王爷不在家吗?” “是萧将军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萧峰抬头看时,见三个蒙古族女子从厅后走出来,当中一个头戴珠帽美目流盼,却是忽必烈的爱妾图亚。 “萧峰见过王妃。”萧峰向她行了一礼道:“在下有事求见王爷,不知王爷在不在家里?” 图亚还了一礼,伸手请萧峰坐下,命人斟上马奶酒来笑道:“萧将军有急事找王爷吗?” 萧峰道:“不是什么急事,只不过是我的一些私事。” 图亚笑道:“那萧将军可是来得不巧了,昨夜大汗飞马传报,让王爷连夜赶往燕京,说有急紧军情商议。” 萧峰一惊!暗想竟这般地巧?还是忽必烈猜透了自己的心思,故意躲着自己?当下道:“王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图亚摇摇头道:“没有说!接到传报就立即起程了,连衣物都来不及收拾。而且这件事他还吩咐不许声张,以免路上碰到麻烦,耽误了到燕京的时间,看来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萧峰看她的样子倒不像说谎,大概燕京真是有紧急军情,想来忽必烈倒不至于为了躲避他的辞官,而半夜出走。萧峰唯有在心里轻叹一声,看来这官辞起来真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图亚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道:“王爷倒是神机妙算,算到萧将军今早一定会来找他,所以托我转告萧将军几句话。” “哦?”萧峰目光抬起“王爷要王妃转告在下什么话?” 图亚道:“王爷说萧将军这大半年来,走东闯西、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萧将军虽是天下第一英雄,但英雄也有累的时候,王爷怕萧将军累坏了,特恩准萧将军休息一段时日,还说临潢城的百姓想念萧将军得紧,萧将军也想回去看看他们了。还有大汗新封给萧将军的土地,萧将军也该回去看看自己的封地。若无重大战事,王爷不会召萧将军回军队,萧将军尽可放开胸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萧峰听了心下感动,缓缓道:“王爷早已看穿在下的心思,所以才托王妃对在下说这一番话。王爷待萧峰实是仁义至尽,令萧峰十分愧疚。” 图亚摆摆手道:“萧将军快别这么说,王爷还托我和你说,过去的事你功大于过,只会记着你的好,其余的他一律不会放在心上。他希望萧将军不要把他当王爷看,只把他当相知的朋友就好了。他说萧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萧峰听完良久无语,忽必烈对他的情义,在图亚转达的这一番话里,已经表露无遗。任是萧峰对忽必烈的野心颇有指责,但此时此刻也不由被他的这番话所深深感动,不管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至少对萧峰这个朋友真正做到了仁义至尽。 萧峰辞别图亚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里。见林烟碧正站在绿荫之下往院门口眺望,满脸焦虑之色。一见萧峰回来脸上立即舒展开来。她知道不管这官辞没辞成,萧峰总算是安然无恙了。 萧峰走到她跟前,林烟碧瞧着他的脸色轻轻地道:“萧大哥没辞成不要紧,以后咱们再想法子。” 萧峰摇摇头道:“我不是为这个难过,我现在知道了,若我决意要辞这官,王爷是不会为难我的。他待我从来都是朋友之义,而我虽也把他当作朋友,但却总是以为他会以临潢要挟于我,我竟一直以来都是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他仰起头来沉声道:“我心里难过,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他的误解。我枉自称什么英雄,连一个真心实意待我的人我都怀疑!” 林烟碧听他无头无尾地了一通感慨,也大抵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柔声道:“萧大哥!你不必自责!当初忽必烈要你做这个大将军,的确是以临潢城内几万百姓作为无形的要挟了,而且他的野心很大,意欲一统天下。你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并不是对朋友不义,你只是不忍看到大宋百姓遭殃。” 萧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我一生做过的错事很多,枉杀的好人也不少。我若是一直自责,早该出家做和尚,天天面壁忏悔去了。别担心,我这人健忘得很,说过就不放在心上了。” 林烟碧嫣然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咱们萧大英雄怎么会拘泥这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峰看着天边的白云道:“虽然官没辞成,但总算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一段时间,我打算回临潢去看看我的兄弟们,和他们一起骑马打猎放牛牧羊。”他说到这里,回过头来看着林烟碧“你作何打算?是回碧云宫呢?还是跟我到临潢去?” 林烟碧侧过头去,看着眼着婆娑的绿叶道:“碧云宫也没什么事,我……我……”她一句话没说完,白玉般的脸上已飞满了红晕。 萧峰哈哈笑道:“那好咱们一起上临潢去,跟我骑马打猎牧羊放牛。”他忽放柔了声音道:“只是我是一个粗鲁的莽夫,不会诗词歌赋、不懂风雅,只怕会委屈了你。” 林烟碧低下头来道:“不!你不是莽夫,你的心细得很!我……我知道的。”她抬起头来朝着东北方的天空望去,那是一片万里无云的蓝天,那是她曾经无数次梦见的地方,在那一望无垠的青青草原上,会有如白云的云朵一样洁白的羊群吗? 青弦自然是很知趣的,她说要回碧云宫去,告诉江夫人林烟碧的行踪,免得宫里的人担心。所以不能随林烟碧和萧峰去临潢了。林烟碧劝了她几句,她死活不答应,林烟碧也只得作罢。当晚收拾完毕,第二日一早三人出了京兆城,拱手告别青弦往西北而行,萧峰和林烟碧往东北而来。 这一日两人到了雁门关,萧峰站在悬崖峭壁之前,想起当年辽国千军万马之势,如今都尽归尘土,不禁感慨万千!他指着那烟雾缭绕的万丈深渊道:“当年我的母亲就是葬身此处,我自杀后阿紫抱着我也是从这里跳了下去,谁知这一跳就到了一百年后的今天。” 林烟碧探头看看那深渊,想起当年的金戈铁马,萧峰在六军前折箭自杀,不禁心惊肉跳,拉过他的手将他拉离悬崖边道:“萧大哥!你别再站在那边上,那是不吉利的地方。” 萧峰回身看着她,但见她一脸的认真与关切,心里一热点头道:“好!” 穿过汉人群居的城镇、乡村,进入草原地区,时值夏末水草肥美。青青的草原上随处可见成群的绵羊,花白相间的奶牛高头的骏马,牧人们在草原上悠闲地挥着鞭子时,时传来豪放而优美的歌声。天上蓝天如湛白云朵朵。林烟碧骑在马上,一眼望去目之所及之处仿佛草天相接,远处的羊群与蓝天上的白云相汇,分不清哪些是羊哪些是白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新的青草味钻进鼻中,她指着远处开怀笑道:“萧大哥!你看原来草原上的羊群真的和白云一样洁白,让人分不清哪些是羊,哪些是云了!” 萧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笑道:“真是呢!我从前从来没好好看过,从没想过羊竟会和云相像,还是林大神医想象力丰富啊。” 林烟碧咯咯笑道:“你从前整日只会喝酒,喝了就窝在帐里睡觉,要不就是烦心这个东辽大将军怎么能辞得掉,哪里有心思看白云和羊群!” 萧峰点头笑道:“那是世上知我者,莫若林大神医也!”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挥着鞭子纵情地在草原上奔驰。萧峰仿佛又回到了与阿朱一起南下的光景,那时漫长的路途由两人情意切切地走来,竟也不觉漫长。如今伴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时空里的阿朱,那种心意相通、生死相随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这种感觉让他在万人之中遇到了她,感知到了她的前世。纵使她是丑八怪,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待她,只是她投胎后,偏巧生成天仙一般罢了。林烟碧十几年来,被碧云宫主按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标准来调教,而且常要忍受碧云宫主喜怒无常的脾性,心里其实并没多少快活。如今能与意中人相伴,奔驰在草原之上,心儿简直要飞上了天。她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这些天来她总疑心自己是在梦里,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像现在这样纵情奔驰,像现在这样快活。她只盼一辈子可以和萧峰生活在草原上,履行前世那个塞上牛羊之约。 第158章 重返临横 这一路走来,两人虽不刻意赶路,但汗血宝马的脚力乃天下无双,走了大半个月已遥遥可见临潢的的城头,附近一望无边的草原上牛羊成群,牧民们悠闲地挥着鞭子赶着自家的牛羊。萧峰勒马凝望,蒙哥已将这方圆三十里的土地都赐给了他。但他此时心里只希望,这里永远像现在这么宁静平和,不要遭受战争之祸。 林烟碧忽然道:“听说这里方圆三十里的土地都是你的了,我想问问这些牛羊,是不是也是属于你的?” 萧峰想了想道:“按律例来说,可以算是吧。” 林烟碧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你还没开始放牛牧羊,就已经牛羊成群了。明天我向他们要一群羊来,正式开始放牧。” “可不许胡来,你要他们的羊,我倒可以替你买些来。”萧峰知林烟碧只是说笑。当下也笑着接口道。他忽又微微一笑道:“我劝你还是先养两只好了,不适合养太多。” 林烟碧一愣道:“为什么?” 萧峰骑在马上,指着远处的牧民道:“你别看他们好像无所事事,只是挥挥鞭子而已,其实他们自小就开始放牧,每人都练就一身放牧的好奔领,这些牛羊若使起性子来四处逃散,他们总有法子对付的。”他侧过头来笑道:“而林大神医只精于医术和用毒,你要是养一群的羊,今天丢一只、明天丢两只很快就没了。” 林烟碧咯咯笑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明儿我偏要养一大群羊给你看,瞧我养不养得来!”她边笑边打马前行往一羊群奔去。那羊群正在低头吃草,忽见一匹高头大马急奔而来,都惊得“咩咩”直叫,四处乱窜起来。那牧羊人急得边挥舞鞭子将羊群赶在一起,边扯直嗓子大声叫道:“那位骑马的绿衣姑娘快停下!吓坏我的羊了!” 林烟碧一惊!连忙勒马止步在羊群之前停下。萧峰从后赶来,哈哈大笑道:“你看,说你还不服气,瞧吓坏人家的羊了吧!” 林烟碧见那牧羊人吆喝连连,手中鞭子不停地挥着,心里甚觉过意不去。她跃下马来站在一旁,看着那牧羊人将羊赶在一起,那羊群又温顺地低下头去安静地吃草。林烟碧走近前去,向那牧羊人躬身行了一礼道:“对不起这位大哥,我刚才让你的羊受惊了,多有得罪。” 那牧羊人头也不抬,忙着伸手去安抚那羊群的领头羊,嘴里道:“没关系!以后骑马小心一些就是了,你是从南方来的吧?” 林烟碧应道:“是的。”见那牧羊人像对一个孩子一样,怜爱地抚着那领头羊,嘴里还喃喃地道:“小白别害怕,有我在没事的,你要领着它们乖乖地吃草,不要让我分心。” 林烟碧几乎要笑出声来道:“你这样和它说话,它听得明白么?” “当然听得明白,它是通人性的!”那牧羊人回过头来见了林烟碧。当即一愣!心想莫不是仙子下凡了?草原上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姑娘。 “锡古还认得我吗?”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那牧羊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目光朝那声音之处看去。一个面带微笑魁梧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一看不打紧,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几步奔到那人面前倒头跪下便拜,喜得声音都了颤:“萧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我们日盼夜盼,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快起来!”萧峰伸手将他拉起道:“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见着我不许行跪拜之礼!” 锡古满脸喜色,黝黑的脸上笑得只见一副雪白的牙齿,他摸着自己的头道:“我一时高兴忘了这个规矩了。”他忽然转身朝后大声叫道:“大家快来啊!萧将军回来了!” 他充满喜悦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顿时草原上一下子静了下来。牛羊们都和牧民们一样抬起了头,朝这边看来。忽然四面轰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人们丢下自己的牛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们在萧峰的身旁纷纷拜倒将他团团围住,人人脸上写满了激动与喜悦,几个老人浑浊的眼里噙着闪闪的泪花,他们枯枝一样的手高高举起,随着身体拜下去,头虔诚地俯在地上。林烟碧看见他们眼里的泪花化作了泪水滴在草地上。不知为何她忽然也激动得想哭,她轻轻地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一切。 萧峰站在中间眼含热泪,一时竟咽哽无言。他仰起头来看着白云飘浮的蓝天,他在心里大声地对自己道:“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绿草蓝天,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他俯下身去扶起几位老人,然后抱拳团团绕了一周,朗声道:“诸位长辈兄弟姐妹们,快快请起!” 众人俯在地上又拜了拜,才纷纷站起来。萧峰执着一个老人的手道:“咱们血肉相连,你们就是萧峰的亲人,大家不必这么多礼,从今往后咱们平等相处,不要再行跪拜之礼。” 当日萧峰单人出城迎战蒙古几万铁骑,救临潢于水火之中,人人都将他当神明一样来敬重。但也听闻萧峰随和不拘礼,今日一见果然是十分豪爽直率不拘小节。当下众人齐声应了,心里对萧峰更为敬重,人人都为契丹出了这么一个英雄而感到骄傲。 萧峰再次向四周抱了抱拳朗声道:“大家别来可好?” 一个白老人答道:“托将军洪福!我们过得很好,这一年以来风调雨顺水草肥美,我们的牛羊马匹都长得特别壮,大家说是吧?” 众人轰然答道:“没错!” 萧峰又问道:“和蒙古人相处如何?他们没欺负你们吧?” 那白老人捻着胡子呵呵笑道:“自从萧将军做了蒙古的东辽大将军后,蒙古人对咱们很客气,我们两族算来也是同宗,都是游牧民族。他们和我们的生活习惯几乎没有不同,所以战祸一消我们和蒙古人的关系十分融洽,小伙子们和姑娘们都通婚了。这结了亲家生了孩子之后,就没有蒙古与契丹之分了,都是一家人了!”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萧峰听了也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好,大家都散了吧!你们的牛羊还在草原上吃草,你们都回去照看要紧。” 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大家都注意到了林烟碧站在萧峰身旁,俨然一对英雄美人。人人都惊叹林烟碧的美貌,均想世上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萧将军。 林烟碧忽然朝锡古招了招手,锡古奔到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姑娘有话吩咐么?” 林烟碧笑道:“不敢!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羊群卖不卖。” 锡古摇摇头道:“不卖!我养着留给自家吃的。” 林烟碧有些失望,又问道:“那你知道谁家的羊有卖的吗?我想买几只。” 锡古忽一拍脑袋道:“是姑娘您要买?您早说啊!来来来……”他将手中的鞭子塞给林烟碧“整群羊都送给您。” 林烟碧连忙摇头道:“不!你要送给我,我就不要了。而且我不会放羊,只能养两只,养多了我看不过来。” 锡古憨憨地笑起来道:“很好养的,我教你,就是你家里有羊圈吗?” “我家里?”林烟碧哑然失笑“我还不知道住哪里呢!哪知道有没有羊圈。” 萧峰笑道:“要羊圈还不容易建一个就是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等学会了怎么养、怎么放,再领回家。羊喜群居只养两只,恐怕它们会觉得孤单。” 锡古抢着道:“没关系!我可以早上帮姑娘把羊赶出来,晚上再帮姑娘把羊赶回去。若是萧将军不放心,我还可以住在将军府里,夜里替姑娘把这些羊看牢。它们很听我的话,担保不会出一点儿岔子。” 林烟碧摇头笑道:“那不好,不能这么委屈了你,还是每天我到这儿来找你跟你学牧羊,等我学会了我自己再养一群好了。” 萧峰回身上马笑道:“林大神医冰雪聪明,牧羊这点儿小事定是一点就会,如今不用先费心思,咱们进城去吧!我那两个兄弟只怕只得到消息了。” 林烟碧也笑着上了马辞别锡古,缓缓往临潢城而来。 忽见一队人马从临潢城中奔出迎面急驰而来,当先两人远远地向萧峰挥着手,隐隐地听到风里传来“萧大哥”的叫声。萧峰哈哈大笑,边挥手相迎边拍马迎上去,林烟碧知道,那一定是他所说的耶律英和萧明阳了。 奔到跟前,那队人一起滚鞍下马,拜俯在萧峰的马前。当先一人大声道:“耶律英恭迎萧将军!”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之情。 第159章 初践盟约 萧峰跃下马来快步走上前去,一手一个将耶律英和萧明阳扶起,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兄弟,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是!”众兵齐声答应站了起来。萧峰执着耶律英和萧明阳之手问道:“两位兄弟,咱们很久不见了,上次你们到京兆看我,又正巧没遇上,这么久以来你们可好么?” 耶律英道:“托萧大哥洪福,我们过得很好。这一年以来蒙古人奉行诺言,对我们礼敬有加,赋税也不重,人民安居乐业。总算过上平静的生活了,这一切都是萧大哥的功劳啊!” 萧明阳也道:“这里家家户户都供着萧大哥的画像,祈求萧大哥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萧峰的眼睛再次湿润,这些热情而善良的族人,他们真挚的情意让他感动不已。他心潮起伏,这一年以来,为了临潢所承受的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此时此刻想起来已经不值一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族人,他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辞。 萧明阳看着林烟碧,问萧峰道:“这位姑娘是……” 萧峰回过身来道:“她叫林烟碧,我在中原多番遇险,多亏了她相救。若是不然,今日我只怕再见不到你们了。” 耶律英和萧明阳一听,忙向林烟碧深深作了一揖!林烟碧连忙还礼道:“两位如此大礼,烟碧实在受不起。” 耶律英道:“姑娘当然受得起,你救了我们萧大哥,就等于救了我们临潢城。” 萧明阳道:“不错!从今往后,姑娘就是我们的恩人,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就是!” 林烟碧见两人豪爽直率,当下点头笑道:“好!” 萧峰与林烟碧随耶律英和萧明阳进城,一路问起耶律怀辽和耶律杰等相识的人的近况,耶律英一一作了回答。萧明阳忽凑近萧峰身前,附在他耳旁道:“萧大哥问你一件事你,可别恼。” “说!”萧峰道。 萧明阳小声笑道:“林姑娘是不是我未来的大嫂?”他的声音虽小,但林烟碧的内力不弱,当然是听得明白的,当下脸微微一红,侧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是的。”萧峰并不讳言微微一笑道。 萧明阳喜得手舞足蹈,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小声笑道:“太好了!我终于有大嫂了!你们真乃天作之合,再相配不过了!” 耶律英呵呵笑道:“明阳你和萧大哥说什么呢?神秘兮兮的。” 萧明阳眨眨眼笑道:“喜事!回去再告诉你。” 林烟碧听着他们之间的对答,脸上的红晕被风吹散开来,白玉般的脸像涂了胭脂一样。但心儿却在风里醉了,她凝望着越来越近的临潢城,心想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进得临潢城来,闻讯赶来相迎的百姓,早已站满了街道两旁,他们一见萧峰登时欢呼声雷动,有人大声叫道:“恭迎萧将军归来!” 人们立即跟着齐声叫道:“恭迎萧将军!”声音震天动地,人人脸上流露着喜悦之情。 萧峰双手抱拳,一路向众人还礼,朗声道:“诸位好!谢谢诸位!” 如此一路慢慢走来,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将军府。萧峰惊奇地发现,原来破旧不堪的辽国时留下的将军府已修缮一新,他转过头来脸色一沉,问耶律英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为了替我修将军府,而劳民伤财!” 耶律英忙道:“末将不敢!这是蒙古人出钱出力修的,说大哥乃蒙古第一英雄,怎么可以住这么破旧的房子!他们来了很多人,花了一个月修完。然后就回去了,没有动用我们一分一毫的钱,可知蒙古人对大哥是如何的钦佩!” 萧峰更是奇怪道:“有这等事?怎么我在蒙古的时候,没听王爷提起过?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林烟碧在一旁笑道:“这当然是附近那些官员,为了拍萧大将军的马屁,自作聪明这么做的。忽必烈王爷军务繁忙,而且他希望你一直留在他身边,当然不会巴巴地派人跑来修一座没有人住的空府。耶律大哥!那修房子的官员,如今在哪里当官?” 耶律英拍手道:“林姑娘如此说来,倒有点儿像了,那个领头的官好像叫也先布花,就在临潢旁边的巴林做郡守。一年多以前,我们和蒙古还没讲和的时候,他也常领兵来掠夺我们的财物,所以我认得他。” 林烟碧道:“这就是了,他必定是怕萧大哥回来重翻旧账,所以预先讨好了再说,不管管不管用,总比整日坐着心惊肉跳好。” “这个人太自作聪明了,莫说那是过去了的事,讲和后我不会追究,就算是我要追究,也不会因为他的讨好而不惩罚他。”萧峰边说边翻身下马,立即就人奔过来将马缰接过去,亲自拉到马棚去了。 林烟碧也下了马笑道:“不修也修了,萧大将军就将就一下吧!反正他的钱也是不义之财,咱们替他花花也是应该的。” 萧明阳连连点头道:“林姑娘说的有理!句句良言、字字金玉,让人不服不行。” 萧峰笑道:“你们众口一词,我不住都不行了。明阳还没有府第,明日也一块搬过来住吧!咱们住在一起也热闹些。” 萧明阳大喜,能朝夕跟在萧峰身旁,实是他做梦都想着的事情。但他看了一眼林烟碧,还是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道:“不了,我一个人而已,不需要府邸,现在住得挺好的。” 林烟碧朝他微笑着道:“明阳兄弟,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这么大一个府第,两个人住实在太浪费了。我不会喝酒,而你萧大哥一日不喝酒都是无法过活的,他一个人喝总是寂寞,你就当是陪陪你萧大哥,搬过来住吧。” 萧峰向萧明阳摆摆手道:“就这么定了,可不许再推辞!”他知道萧明阳自小丧母孤苦伶仃幸,得耶律英照顾,得以一直寄居在耶律府上。萧峰感叹他的身世,又喜他为人善良率真、铮铮硬骨,所以对他特别眷顾。 萧明阳见林烟碧也如是说,当下不再推辞,喜滋滋地答应了。 众人进了府,耶律英要给将军府里配各项差使的人,萧峰一律不许,只要了两个日常做饭打扫的。 第二日萧峰许久未打猎甚是技痒,当即与林烟碧、萧明阳骑马出城,在城外的树林里打了大半日的猎,收获颇丰。当晚萧峰在将军府里,宴请耶律父子和旧日相识的朋友,大家尽兴而归。 从此林烟碧常出城去跟着锡古牧羊,萧峰有时去打打猎,有时也陪着她一起牧羊。两人常坐在青青的草地上,看着满眼的如白云一样的羊群,或是漫无边际地说着话,或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风从耳旁吹过。想起从前的生死患难,几疑是梦中。原来塞上羊牛之约,真的和想象中一样美好。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林烟碧在城里遇到一个重病的人,当即出手相救,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从此林神医的美名传遍了全城,城里所有有病的人都来找她看病,她一天到晚地看还是看不完,更没有时间去牧羊了。后来她灵机一动,以将军府的名义召集城里各店铺里的大夫,给他们传授了一些碧云宫最实用的医术,然后告诉城里的百姓,这些人都成了她的徒弟。大伙儿看病得先到她的徒弟处看,若是看不好再到她这儿来,由她亲自诊治。如此折腾了三四个月,她终于将病人合理地分流开来。但此时已到了冬天,草原上的草早已枯萎不能再牧羊了,唯有在替人看病之余,跟着萧峰去打猎,打了一段时间后,在萧峰的亲自调教下,她也成了打猎高手了。 这一日下起了大雪,这里本是严寒之地,大家都躲在家里取暖,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林烟碧披着羊毛大衣站在窗前,看着纷纷飞落的大雪,她忽然想起江南往年过冬,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折桂居过,那时桂花已谢、梅花在雪中悄然盛开,满树的洁白素净冷香扑鼻,想着想着她不由轻轻吟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怎么?想念你的故乡了?”一阵脚步声响起传来萧峰的声音。 林烟碧回过头来,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哪里是我的故乡,只是江南去得多了,看着下雪想起江南的梅花而已。” 萧峰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堆起的厚厚的积雪道:“这里乃苦寒之地,一到冬天什么花草树木全部枯萎,鸟儿若不南迁也会被冻死。”他侧过头来看着林烟碧“烟碧在这么冷的地方,你是不是不习惯?所以想江南了?” “不是”林烟碧摇摇头,随即又侧过头去躲开萧峰的目光,轻声道:“这些日子我觉得很快乐!因为每天我都能见着你,能和你说说话话……”她不习惯在所爱的人面前表达爱意,所以只说了一句,早已飞红了脸。 第160章 偶遇老顽童 萧峰听了呵呵笑道:“只要不闷坏了你就好,你既然想看梅花,咱们就回中原去看看,也去看看阿紫。”他双目看着窗外缓缓道:“阿紫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个小女孩脾气又倔又古怪,当年离开了辽国,搞得连眼睛都瞎了,这回不知又会惹出什么祸来。”他顿了顿道:“我还是放心不下,我要到江南看看她。” 林烟碧点点头道:“好!明天我们就起程。” 翌日萧峰与林烟碧辞别众人,留了萧明阳守着将军府,两人骑上汗血宝马向南而来。一路上只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路上堆起的积雪常让汗血宝马走起来也困难。于是两人唯有慢慢走来,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了燕京。 时近年关燕京里倒是热闹非凡,萧峰本欲去见一见忽必烈,但探得他已回了漠南,当下唯有作罢。两人留在燕京里过年,萧峰在他曾经生活了几年的燕云十六州四处走了一遍,发现一百多年过去了,燕云十六州的面貌却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满街看到的士兵都是蒙古人,不再是契丹人。他四处闲逛的时候,发现蒙古人欺压汉人的情况普遍存在,每次他看见了总要上前将蒙古人怒斥一顿。那些蒙古人不知道他是谁,自然是不买账的,所以总是惹得萧峰要出手教训他们。蒙古的士兵吃了亏回去禀报,他们的千夫长、千夫人再禀报他们的主将,他们的主将听得在燕京城里还有人捣乱,当下怒气冲冲地领兵前来问罪。但见了萧峰后,即认得是那日在大汗举行忽里台时的萧大将军,当即没了气焰,垂听完萧峰的一顿教训灰溜溜地走了。于是燕京的官员都知道蒙古第一猛将,萧大将军到了燕京,且不喜蒙古人欺压汉人,这些官员们连忙下话去,让各部各队严加管束自己的士兵,不许在过年期间随意欺负汉人。如此一来人们总算过了一个欢欢喜喜的年,整个燕京城都知道城里来了个萧大将军,给他们带来了庇护。 除夕之夜萧峰推辞了所有蜂涌而至的蒙古官员的邀请独自携了林烟碧到街上看孩子们放鞭炮。两人忆起去年除夕正是萧峰处于生死关头林烟碧赶着马车带着他千里逃亡之时。其时在大胜关的小镇上幸得一个放鞭炮的孩子帮忙圆谎才得以逃过黄蓉的追捕。此时此刻依旧是爆竹声声回想起往事一幕幕仿如在眼前萧峰伸手去握紧了林烟碧的手他想去年所有的劫难都是上天为了将她送到他的身边让他知道她就是阿朱的今生前世他为了救她独闯聚贤庄今生她为了救他连名节、性命都不要。 过了年燕京城里的梅花傲雪开放,人们都踏雪赏梅。林烟碧拉着萧峰也凑上了热闹。寒风中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已有了些许春意。萧峰从前做南院大王时,从不留意这些花花草草,现在陪着林烟碧四处看了几日,忽觉得世上除了喝酒,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林烟碧对萧峰曾经做过南院大王的这个燕京城甚感兴趣,常拉着萧峰在燕云十六州巡回式的跑来跑去,让萧峰告诉她那些地方在辽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在那时候日常又是做些什么?问得仔仔细细,常问得萧峰拍着脑袋也想不起来,在做过什么事。 如此过了元宵,这一日林烟碧接到碧云宫的线报,说阿紫如今不在江南已去了大理。 萧峰微微吃惊问道:“她一个人去?” 那碧云宫的人回道:“听说是柳公子陪她一起去的。” 萧峰轻吁了一口气道:“有四弟跟着她,我就放心了,这个世上也只有四弟能治得住她。” 林烟碧摇摇头笑道:“不!错了!世上治得住她的,认真说起来只有你一个人。” 萧峰哑然失笑“我?我从来都拿她没办法,只好整日盯着她,不让她闯祸罢了。” 林烟碧道:“柳大哥跟着她,最多也是不让她闯祸,但她若要自杀、或自残,柳大哥是绝计阻止不了的。只有你才能阻止,就像当初她在雁门关前,自抠眼珠抱着你跳崖一样,当时那么多高手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得了。”她说到这里,遥想当时的情形,也不禁为阿紫对萧峰之情所动容。她垂下眼帘来轻声道:“阿紫其实很可怜,她虽然有些歹毒,但她对你的情,让天地动容!你……你若对她有情,我……我也……”她本来想说“我也没意见的”但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毕竟这话说出来让她十分难受。 “别说了!我从来都只把阿紫当妹妹看。”萧峰沉声打断林烟碧的话“当年阿朱临终托我要好好照顾她,可是我只是个粗鲁的莽夫。这么多年来,我觉得我没有照顾好她,愧对阿朱的在天之灵。” 林烟碧想起阿朱,心里不由一阵酸楚。她自小想起阿朱,总有这种挥之不去的酸楚,感觉以前她不知道是为何!如今才明白,那是因为她是她的前世。她柔声道:“萧大哥!明日我们就起程到大理去,寻着了阿紫,不管她有多刁钻,我也会好好地照顾她。她前世是我的妹妹,今生也是。” 第二日两人离开燕京往西南而下。渡过黄河穿过河南进入宋境。一路上已冰雪消融春意盎然。林烟碧从前也曾在春天里从南往北或从北往南地走过,但从不觉得春光像如此明媚,她的心也从没像这般快乐过。她甚至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健谈,一天到晚地和萧峰东拉西扯,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问问萧峰从前的事,一会儿指着路边的花草树木告诉萧峰它们的名字,以及它们的药用价值。如此一路走来,萧峰从前不知名,也从不留意的花草,现在倒是记住了不少。 走了一个月,穿过巴蜀终于进入大理境内。 一进大理只见道路旁、村舍边均种着一簇簇的茶花,红的如云霞映日,白的如白玉凝脂,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向着路人颔致意。萧峰和林烟碧都是第一次来大理,看得眼花缭乱,心想大理以茶花着称于世,果然名不虚传。 “客官请下马喝碗茶吧!我们大理的普洱茶唇齿留香,担保你喝过了还想喝。”一个路边小店里的一个小姑娘,向他们热情地招着手。 林烟碧拉着缰绳向萧峰笑道:“萧大哥咱们下去喝一碗好么?” “好!”萧峰翻身下马向店里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问道:“小妹妹有酒么?” 那小姑娘一愣,继而笑着点点头道:“有的!您稍坐我给您拿来。” 两人坐下林烟碧喝着甘醇的普洱茶,萧峰则喝着呛喉的白酒。林烟碧端起茶杯来道:“这个茶香得很,你就不喝一杯?” 萧峰接过她手里的杯一饮而尽,然后举起碗来笑道:“这个酒更香,你要不要来一碗?” 林烟碧也接了过去小啜了一口,辣得咂了咂舌头忙递了回去。萧峰哈哈大笑,自己一仰脖子喝了。 忽然一个人闪电般冲进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到了萧峰的桌前,他掀开桌布就要钻到桌底下去。这一奔一掀快捷如电,连林烟碧都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忽然“啪”地一声,萧峰的手已搭上了那人的手,那人也不搭话双手一阵乱舞,噼噼啪啪地和萧峰拆了几招,这几招更是快得没有人看清,只觉眼前一团手影在晃动。林烟碧大惊!知道今日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敌强,刚才两人飞快地拆了几招,看似乱打其实已到了无招胜有招的最高境界。那人仿佛无心应战,一把向后跃开,又要钻到桌子底下去。萧峰身影一晃,挡在了他的跟前喝道:“尊驾何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弯着腰,头也不抬低声道:“让开!让开!有人追我,我要钻到桌子底下去!”声音焦急,仿佛在躲避极恐怖的人物。 萧峰大是奇怪!暗想:此人武功骇人不已,竟还有让他如此害怕的人物,莫非世上还有比此人的武功比更高的人?他见此人须皆白,虽然面容红润但确是个老头儿,忽然心里一动“他害怕的莫不是唐凌老前辈?” 萧峰微一迟疑,那老头儿一闪身,已从萧峰身侧钻进了桌底下去。他小声道:“你们千万别告诉他,我躲在这里有劳,有劳……” 萧峰见他年纪一大把,行事竟如顽童一般,不禁甚是好笑!与林烟碧重新坐回座位上,向着桌子下小声道:“前辈!追你的是何人?”他的声音极低,桌子旁边的人听不到,但可以直钻进林烟碧和那老头儿的耳朵里,他的这种秘音传送之法,只有内力练到极深厚的人才能做到。 “段皇爷!”那老头儿小声应道“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儿!”那老头儿的声音也如萧峰的一般,只钻进萧峰和林烟碧的耳里。 第161章 老顽童和一灯大师 林烟碧忽然轻声笑道:“前辈是老顽童周伯通?” 那老头儿“嘘”地一声“小声点儿,别让段皇爷听见了。” 林烟碧故意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小声道:“这可奇了!老顽童怎么跑到大理来了?” 那老头儿在桌底下急得连声道:“好姑娘!求求你别敲了。”他忽然又忿忿地道:“要不是郭襄那小丫头,我才不会跑到这鬼地方来!” “郭襄?”林烟碧问道:“是不是郭大侠的二姑娘?” 桌子底下忽然没了声息,连呼吸声仿佛都没了。林烟碧正自奇怪,忽见萧峰摆摆手,目光看着店门。林烟碧回过头去,见一僧人走了进来,身披灰布僧袍白须垂胸。萧峰轻声道:“瞧此人的步履,武功与黄药师前辈在伯仲之间,他就是段皇爷?” 林烟碧认得他是一灯大师,她小声答道:“他是与黄老前辈齐名的一灯大师。” “笨!一灯大师就是段皇爷!段皇爷就是一灯大师!”桌子底下的周伯通用密音讲道。 林烟碧笑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周伯通“哎哟”地叫了一声,继续用密音焦急地道:“他过来了,好姑娘求你别出声好么?” “不好!”林烟碧笑着趴在桌子上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好!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只求你别作声。”周伯通急道。 林烟碧轻敲了两下桌子道:“好!一言为定,等他走了以后,我再告诉你是什么事。” 一灯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抬头向店四周打量了一下,又低眉垂眼下去。店里那个小姑娘走到他的桌前脆声道:“大师喝什么茶?” 一灯道:“有谷雨前采的毛尖么?给我上一壶来。” 那小姑娘道:“原来大师是识茶之人,毛尖原是我爷爷采了留着自己喝的,我去问他要一些来。” 一灯忙双掌合十道:“如此不必了!就上一壶女儿茶罢。” 那小姑娘笑道:“不要紧的,我爷爷最喜欢识茶之人,大师稍等。”说完转身跑了开去。 萧峰瞧这一灯大师慈眉善目,行动举止甚是谦和,他用密音问周伯通道:“前辈!这一灯大师看来是个得道高僧,他和你有什么仇怨?你竟如此害怕他。” “这个……”周伯通在桌底下挠了半天头十分为难地道:“小兄弟!这个我不说,行吗?” 林烟碧也用密音道:“不说也行!那我就去问一灯大师好了。” “别……”周伯通急得差点儿从桌底下跳出来,他伸手扯扯萧峰的袍角道:“小兄弟!你的武功好得很,你为人肯定也是好得很的,你劝劝你老婆,让她别告诉段皇爷。我是没脸见他,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林烟碧听得周伯通竟当她已是萧峰的妻子,脸上立即飞起了红晕。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萧峰看了看林烟碧,端起酒碗来笑道:“前辈放心,她只是和你说着玩儿呢!她是不会说出去的。” 此时只见一个老人从店的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紫砂壶,慢慢走到一灯大师的面前,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执起壶来倒了一盖碗茶,他双手颤抖捧着茶碗。忽然跪了下去,双手高举过头,颤声道:“皇上!您请用茶!”说话间已泪流满面。 一灯一愕!仔细打量了跪在面前之人,只见他须皆白满脸的皱纹。 “你是……”一灯伸手接过他高举过头的茶碗,心想他必是原大理皇宫里的人,因为只有皇宫里的人,才会行这种宫里的礼节。 “皇上!我是您的侍卫小刀子啊!”那老人垂着头道。 一灯伸手将那老人拉起来端详着他,眼里也掠过一丝惊喜,却稍纵即逝,他点头道:“不错!你是小刀子。” “皇上!您认出我来了?”老人喜极而泣道:“上苍有眼,终于让我再得见您老人家,我死也瞑目了。” 一灯摇摇头双手合十道:“施主,老衲已皈依佛门数十年,不再是皇上了。” 那老人连忙点头道:“是奴才该死。” 一灯又摇摇头道:“众生平等!你也不能自称奴才了。” 那老人又忙点头道:“是。”他一时也不知道再称自己作什么,唯有指指那盖碗的茶道:“您老人家尝尝,这是谷雨前的毛尖。” 一灯端起盖碗来,慢慢喝了一口,点头赞道:“好茶!比当年的味道还好,你制茶的本领又长进了。” 那老人满脸的皱纹一下子笑开了花,像是捡到金子一般“但盼您老人家能多待几日,我还有些珍藏的陈香普洱,望您老人家能赏脸尝尝。” 一灯又摇了摇头道:“施主好意老衲心领了,但我还有要事得赶到大理去,不能耽搁了。” “大理?”那老人脸现兴奋“皇……您老人家要还俗回宫了?” 一灯微微一笑道:“老衲已出家大半生,早已无家,哪里还会还俗?不过是去报个信罢了。”他见那老人恋恋不舍地站在他身旁,他指指对面的座位道:“施主请坐。” “不……不……”那老人双手乱摆“我站着就行。” 一灯无奈喝了一碗茶,那老人立即又殷勤地斟满一碗,一灯示意他坐,他还是执意志站着。 林烟碧在一旁叹了口气!轻声道:“在皇宫里做惯了奴才,一辈子都改不了啦。” 一灯喝了两盖碗茶,从身上摸出一串钱来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合什道:“老衲还有事得走了,施主多保重。” 那老人拿起桌子上的那串钱道:“皇……我哪能收您老人家的钱!”他回过头来却哪里还有人影,一灯早已飘然而去。 林烟碧敲了两下桌子笑道:“周前辈出来吧,人走了。” 周伯通在桌底下道:“不行!我得多待一会儿,万一他又回来怎么办?” 萧峰甚觉好笑,将酒碗一放道:“那好吧!你就躲在下面吧!我们先走了。”他将一小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和林烟碧站起来就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回头问道:“周老前辈!你刚才说郭大侠的二姑娘怎么了?” 周伯通一拍脑袋道:“哎呀!我被段皇爷吓得连这事儿都忘了,快!快!小兄弟赶紧替我追上去。” 萧峰被他颠三倒四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他深敬郭靖为人,郭二姑娘出了事他断不能袖手旁观,当下一把掀开桌布,蹲下身子去问道:“郭二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在哪里?” 周伯通不住地将手指放在嘴边作“嘘嘘”声,急得眉毛都挤在了一起。低声道:“小声点儿!郭襄偷偷从桃花岛跑出来被坏人捉去了,柯老头急得要死,在路上刚好碰到我,他让我替他找找,我就随便找了找,还真让我找到了。我一路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把郭襄藏在了哪里,谁知跟着跟着竟到大理这里来了,还遇上了段皇爷真是倒霉透了,我最怕见他的,却偏偏在他的地头遇着他……”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如何遇到一灯大师,当时吓得如何掉头就跑。萧峰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好了!周前辈请你告诉我,,那捉了郭襄的坏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周伯通一愣搔搔头道:“哪个方向?”他用手比划了一阵,忽然摇摇头道:“我就是一路跟着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方向。” 萧峰想了想道:“那你出来,带我们到你最后跟着他们的地方。” 周伯通“呼”地一声将桌布拉下来,小声道:“不行!我得躲在这儿,不能让段皇爷看到我!” 萧峰真是哭笑不得,知道再和他纠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当下站起身来向林烟碧道:“走吧!我们唯有自己去找。” 两人走出两步,周伯通忽然掀开了桌布露出半个脑袋来,小声道:“我忘了一件事了,那些坏人一路走去时,在路上会留下一个三角符作记号,我就是追着这些记号到了大理的。” 萧峰和林烟碧两人眼睛一亮,同时道:“你不早说!”林烟碧眼睛一转,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郭襄在他们的手里?” 周伯通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就是在他们手里!错不了!我听他们在路上提过郭襄的名字,还提到了郭靖的名字,说这回郭靖不见了小女儿,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可是他们不知道,柯老头见听说蒙古即将攻打襄阳,怕郭靖和黄蓉忧心,所以根本没去襄阳告诉郭靖,只是让一些熟人帮着寻找。” 萧峰听了向周伯通一拱手道:“前辈!我这就去救她告辞了!”说毕携了林烟碧大步走出店门。店里的人见周伯通一大把年纪,竟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桌底下,均是掩嘴而笑。但听得他们窃窃私语,却听不清说些什么。 第162章 一阳指 萧峰和林烟碧走出店门将马留在店里,在方圆几里内找了半日,终于在拐角的墙上找到了一个三角符号。林烟碧看着那符号道:“看来这个尖角所指的方向,就是他们所走的方向。” 萧峰点点头,忽然眉头一皱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留下记号?” 林烟碧道:“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还有同伙、留了记号好让同伙跟上来,另一种可能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装好了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 萧峰哈哈大笑道:“好!我们这就去闯闯,看看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罗网!” 林烟碧微微一笑,两人展开轻功按三角符号所指的方向追去。果然到了拐角处,在一棵树的树身上,又见到了三角符号指向另一个方向,两人一路循着符号所指追了上百里路。傍晚来到一竹林前,符号忽然消失了,周围无甚人烟,四处长着高高的竹子。两人在四周找了许久,再没见到符号指向。 萧峰看着这片竹林,发现这些竹子有些异样,看起来甚是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忽听得林烟碧道:“奇了,这种方竹子,我只在小镜湖旁见过,想不到这里也有。” 萧峰猛然想起来,原来这竹子和小镜湖旁的一模一样,竹身是方的而不是圆的,所以他看着有些眼熟。他想起当年在小镜湖畔,曾见过段正淳这方竹子,也许是他从小镜湖畔带回大理植在此处的,也不足为奇。他向四周看了看沉声道:“这周围没了人烟,只有这么一片竹林符号,又是在此消失的,看来就是这里了。” 林烟碧飘身而起道:“好!我们进去看看。” “慢着!”萧峰轻喝一声,伸手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柔声道:“拉着我的手,把脚步放轻,以防地下有陷阱。” 林烟碧依言挽着他的手,和萧峰飘然入林。其时竹子梢头红霞满天,她心里充满了甜蜜,只觉无限风光旖旎多姿,哪里还想得起这是什么龙潭虎穴? 萧峰携着她走入竹林,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天上地下会掉下陷阱来。在入林之前,当林烟碧挽着他的手时,他想起了阿朱,那时阿朱也是这样挽着他,走入小镜湖旁的方竹林,他却中了马夫人的奸计,从此阿朱再也走不出那片竹林了。此时他挽着这个转世后的阿朱,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她有任何不测。 轻轻地穿行在翠绿的竹子间,一路走来竟没有现任何埋下的陷井,地上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平地上一大片茶花,婆娑的茶花间,掩映着小桥流水亭台小屋。这些茶花与一路上所见的不同,全开着碗口般大的洁白如玉的花朵,花瓣上有一丝丝浅粉的、浅黄的线条,比纯白的茶花更添了一丝高雅。林烟碧脱口而出道:“美人抓破脸!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多茶花极品!” “想不到姑娘竟是识花之人!”花丛里忽然传来一青年男子的声音。那声音顿了顿,又朗声道:“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两人会到来一样,语气淡淡的竟无半点惊讶。 萧峰和林烟碧互望一眼,均想看来没找错地方,此人显是知道会引了两人过来。两人一提气腾空而起,从花丛上掠过轻飘飘地落在一亭子旁。只见亭子里一白衣男子正提着壶自斟自饮,见了两人他头也不抬,手指一指旁边的石椅,道:“两位请坐!” 萧峰也不客气,和林烟碧在石椅上坐了。他向那白衣男子拱拱手道:“阁下有礼了,想来我们的来意你也清楚,咱们爽快些,人是在阁下的手里罢?” 那白衣男子忽然抬起头来,傲然道:“不错!”他面容清秀,年纪约莫三十出头。 萧峰沉声道:“好!阁下要怎样?才肯放人?” 白衣男子不搭话,目光在萧峰脸上一扫,冷冷地道:“你不是汉人?” 萧峰见他态度傲慢,不禁微微有气。大声道:“不错!我是契丹人!” “难怪。”白衣男子侧过头去,依然冷冷地道:“人我是不会放的,除非我死了!” 萧峰大怒!心想:这人好眉好貌,却连一个小女孩都不肯放过,他强压怒火,也冷冷地道:“好!我也告诉你,人我是一定要救的,除非我死了!” “好!先喝酒。”白衣男子手握酒壶,倒了两杯,自己拿起一杯来喝了。萧峰也不搭话,端起另一杯来一饮而尽。白衣男子侧过头来看着萧峰道:“你就不怕酒里有毒?” 萧峰哈哈大笑道:“若是连喝杯酒都怕,这个世上岂不是寸步难行了?” “好!爽快!”白衣男子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是蒙古人的走狗!” 林烟碧冷笑道:“那么阁下又是什么人的走狗呢?以人质相挟,也不过是江湖中下三滥的手段罢了!” 白衣男子仰起头来,扫了一眼林烟碧,冷冷地道:“看来你是汉人,为什么要跟着他?” 林烟碧也仰起头来,傲然道:“天下没有人比他更好,我不跟着他跟着谁?”她觉得此人颇有些盛气凌人,不像一般的江湖人物。 白衣男子不再说话,拿起酒壶与萧峰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等喝完壶里的酒后,他把杯子与壶往地上一摔“霍”地站起身来,长剑出鞘冷然道:“来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萧峰长身而起盯着他,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他觉得此人虽然傲慢,但却不像一个小人,倒像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没有!”白衣男子长剑一抖,剑身出嗡嗡之声,显是内力深厚。长剑寒光如水,也显是世上罕见的宝剑。 “好!那唯有得罪了!”萧峰走出亭子,站在白衣男子的面前。 白衣男子长剑一指道:“亮兵器吧!我这是宝剑!”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想在兵器上占萧峰的便宜。 萧峰微微一笑道:“我从不用兵器,请出招。” 白衣男子一怔朗声道:“好!看招!”长剑在空中一划,剑尖斜斜地向萧峰左胁刺去。萧峰左指一握朝剑身弹去,谁知那剑尖忽然一滑疾刺向萧峰的右胁,萧峰身子猛然向左一拧,长剑擦着他的右胁刺过。 萧峰喝道:“好!”双掌如风提气击出,那白衣男子的剑招飘忽不定,疾如闪电、虚实相交,若是临敌经验稍为欠缺,纵使武功比他高,也难免不会被他刺中,偏偏他遇到的是身经百战的萧峰,临敌经验天下再找不到比萧峰更丰富的了,应付起白衣男子的剑招来竟是绰绰有余。白衣男子只觉萧峰身形矫若游龙,一掌击出掌风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内力之深厚令人骇然。他越战越心惊,见萧峰只是轻描淡写般地出掌接招,仿佛毫不费力,却已逼得他几无还手之力,他明白他今天遇到绝世高手了。 白衣男子长剑忽然虚刺一招,左手猛然提起手指一伸“哧”地一声,一股酒线像箭一样朝萧峰劲射过去。 “一阳指!”萧峰低声喝道,同时身子向旁一侧,谁知那酒线像长了眼睛一样,又跟着指向他胸前。萧峰不禁喝道:“好!”右掌猛然竖起立于胸前,将眼见就要击中他的酒线提气挡住,那一股酒线立时停在半空中。白衣男子一咬牙,右手的长剑忽然飞出朝萧峰拦腰斩去,这一招厉害之极。萧峰若是躲避长剑,势必要向上跃起,但只要他的右掌一撤,酒线立即会射到他的身上。纵使击不中他的胸部,也会击中他的腿部。大理一阳指名动天下,只要被擦中血肉之躯,必会被击出一个洞来。眼见这一招突如其来,萧峰无论如何都会受伤,林烟碧在一旁惊呼一声,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忽然听得萧峰大喝一声,右掌提气向左猛然滑去,那酒线竟随着他的掌力移到左腰侧,掌风将拦腰斩来的长剑逼得飞了回去。 白衣男子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萧峰的掌力深厚至此,竟一掌接住他的一阳指,还匪夷所思地逼回他用尽全力掷出去的长剑!他冷哼一声也不躲避,迎面而来的长剑催动内力手指上的劲道更强。忽听得萧峰喝道:“撤手罢!”一股强大的力道迎面压来,几乎让他窒息,空中的酒水被逼得四处飞散。白衣男子手上一软,再无力使出一阳指。他“蹬蹬”地后退到一丈之外才站住脚跟,那飞回来的长剑“嗖”地一声,刚好插在他的跟前。 “为什么要手下留情?”白衣男子忍着胸口的气闷,直起腰来道。他心里很明白,萧峰刚才若是将酒线直逼回来,他必身受重伤。 第163章 段家后人 双目如电扫了那白衣男子一眼道:“你是大理段家后人?” “不错!”白衣男子忽眉毛一轩,盯着萧峰道:“你是蒙古第一将军萧峰?” 萧峰微微颔道:“正是萧某!” “怪不得!今日败在你手里,也算心服口服了。”白衣男子道:“一年前你曾救过我堂兄,今日看来你还真是条汉子!为什么要帮着蒙古人残害天下百姓?” 萧峰道:“此事一言难尽!今日我不想谈这件事。”他看着白衣男子清秀俊俏的脸庞,竟和段誉有一丝相像,不禁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段誉你认识吗?” 白衣男子一怔道:“我叫段铭,段誉是我先祖,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当了皇帝的人,别人一般是不能直呼其名的,所以皇帝的姓名常不为世人所知,而且段誉已作古百年。一个外族人还记得他的名字问起他,实是件奇怪的事。 萧峰想起兄弟间的情义,段誉当年万里迢迢北上辽国相救,不禁热泪盈眶。他仰起头来道:“他做了皇帝后,大理定是国泰民安……他的墓在哪里?我要去祭一祭。” 段铭沉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先祖的名字,我也不会告诉你墓在哪里。” 萧峰摇摇头道:“不说也罢!人也作古百年了,看不看也一样。”他侧过头来看着段铭道:“今天我来是为了救人的,我想听听你为什么死也不放人?她家和你家有仇么?” 段铭冷笑道:“当然有仇!他狼子野心,扬言要将我大理踏为平地,此乃家国之大仇!” “什么?”萧峰一惊沉声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段铭冷冷的目光盯着萧峰道:“我说的当然是你萧大将军要救的人,你何必明知故问!” 萧峰微一沉吟,忽抬起头来看着段铭道:“你说的是忽必烈?” 段铭脸露冷笑道:“难道你说的不是忽必烈?你要救的是另有其人?” 萧峰脸上变色沉声道:“你真的抓了忽必烈?” 段铭拔出地上长剑横在胸前:“别装傻了!能找到这里来,你也算神通广大,可是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是死,也要忽必烈给我陪葬!你武功再高、手段再厉害,也休想找到他!” 萧峰听闻忽必烈被擒,一时心头大乱。他看着段铭寒光闪闪的长剑,沉吟了半晌。忽觉此事甚为蹊跷,正要说话,却听得林烟碧道:“萧大哥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分明是一个阴谋。”她转身对段铭道:“段公子,我们追到这里要救的是郭靖郭大侠的小女儿郭襄,你有没见着她?” 段铭奇道:“郭襄?我连听都没听过,郭大侠的名头倒是有所闻,我们大理段家对他好生敬佩,怎么会抓了他的女儿?” 萧峰和林烟碧相视一眼,均想上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但忽必烈被擒一事,段铭言之凿凿,看样子准备与他同归于尽,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萧峰微一沉吟抬起头来道:“段公子我想见见你抓的忽必烈,可不可以?” “不行!”段铭手持宝剑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要杀就杀,但我绝不能让你将他救出去!” 萧峰见他长身而立气宇轩昂,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也不由心生敬意。 林烟碧忽“哧”地一声笑了,对段铭道:“段公子你很有骨气,我们佩服得紧,但你却是个实脑瓜子。” 段铭冷冷地道:“此话怎讲?” 林烟碧道:“你想想,你和忽必烈就这样死了,蒙古只不过损失了一个手握兵权的王爷,他们还有无数个王爷,最重要的是现在当大汗的是蒙哥,你道忽必烈死了,蒙哥就不踏平你大理了么?只怕蒙古大军会来得更快些!” 段铭双目扫了林烟碧一眼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知道你们说来说去,不过是想救忽必烈,我是不会上当的!” 林烟碧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我不仅说得有道理,我还能教你一个法子,你应该逼忽必烈与大理签下永不开战的协议,纵使做不到,也该逼他签个保大理平安二三十年的协议,我想这个换他一条宝贵的性命,他还是愿意的。”她目光流转看了一眼,萧峰道:“就算他不愿意,我们萧大将军还愿意帮忙劝服他。这不比你杀了他,又赔了一条性命划算?” “他?”段铭看看萧峰轻声冷笑道:“他是蒙古的大将军,怎么会帮我大理?” 萧峰朗声道:“这件事我愿意帮忙!” 段铭怔了一下,眼前这个魁梧的汉子正气凛然说出来的话,自有一种不容怀疑的气魄,他不禁脱口问道:“为什么?” 萧峰转过身去看着满眼的茶花,缓缓道:“因为我是汉人养大的,和你段家也甚有渊源。” 段铭呆了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你刚才问起我的先祖,原来是你的先人与先祖有渊源。” 萧峰唯有将错就错道:“不错!是很深的渊源,我萧家子孙永远铭刻在心,代代相传不敢遗忘。今日若能帮你大理换二三十年的太平日子,萧某很乐意帮这个忙。” “好!”段铭大声道:“既然有如此深的渊源,你们萧家子孙必该知道我先祖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事,你倒是说几件来听听!” 萧峰微微一笑,双目看着远方,仿佛想起了遥远的事“你先祖段誉有几个妃子,皇后自然是王语嫣姑娘。还有木婉清姑娘、钟灵姑娘,他曾吃了朱蛤百毒不侵,平日甚喜看佛经好吟诗整一个书呆子,哦!对了他的六脉神剑本来不甚灵光,后来到辽国救他的义兄时,已练得出神入化,天下几乎已没人是他的敌手。” 段铭目瞪口呆地盯着萧峰看了许久,忽然“噌”地一声将长剑还鞘朗声道:“好罢!今日我就相信你一次!”说完转身朝花丛里掠去道:“你们等着,我去将忽必烈押来!” 萧峰与林烟碧回亭子坐下,林烟碧道:“你道忽必烈会不会同意签和约?” 萧峰摇摇头笑道:“要是真的忽必烈,未必肯答应。但我猜他抓的这个人,并不是四王爷,四王爷身边有金轮法王和一些江湖奇人护驾,纵是郭大侠他们也劫持不了,他更何况是段家子孙!” 林烟碧点头道:“说的是!那你为什么还一定要见这个假冒的人?” 萧峰道:“我想是这样想,但没有亲眼看过总是不放心。毕竟王爷对我恩重如山,待我如亲兄弟一般,我不能见他有难而不救。”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段铭押着一个人从花丛间走过来。萧峰站起身来朝花丛中看去,只见那人浓眉大眼赫然便是忽必烈!萧峰一下子傻了眼,叫道:“烟碧!好像是真的忽必烈!” 林烟碧也吓了一跳,伸长脖子看着两人走近来,那忽必烈见了萧峰脸色大变,失声道:“大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林烟碧对萧峰小声道:“我觉得此人不是忽必烈。” 萧峰愕然道:“何以见得?他长得和忽必烈一模一样。” 林烟碧小声道:“只是直觉,我也说不上理由,他看起来没有忽必烈的英气。” 萧峰盯着忽必烈看了看,觉得他身形和相貌和忽必烈无异。却如林烟碧所说没有那种自然流露的王者霸气,而且忽必烈一般称他为萧将军,很少称他作大将军。当下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假冒忽必烈王爷!” 那人全身一抖双膝下跪,颤声道:“大将军救命,小人只是奉命办事。” 段铭见此情景不禁目瞪口呆!这个人竟向萧峰下跪全身发抖,看来必是假冒无疑。他回过神来不禁怒火中烧,一把抓起地上的假忽必烈厉声喝道:“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忽必烈全身抖道:“我是忽必烈王爷的替身,两个月前奉金轮法王之命,假扮王爷进入中原,南下大理故作招摇,让你抓了来,金轮法王告诉我至死都不能说出我自己是假的,要不就杀光我家里人,我本来想一死了之,反正做这一行的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但大将军是我蒙古的英雄,在京兆平叛中曾救了我的性命,我不能骗他。” 段铭气极手握长剑,萧峰暗中提气等他杀此人时立即出手相救。段铭忽然伸手一推,将那人推出老远摔在地上,只听得他厉声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撞在我手里!” 那人一时摔得站不起来,萧峰走到他跟前将他扶起问道:“你知道这次金轮法王为什么要你假扮忽必烈吗?” 那人摇摇头道:“小人不知这些机密的事情,小人从来不知道只知道服从命令。” 第164章 路旁小店 萧峰对那假忽必烈道:“去吧!要是碰到金轮法王,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的。” 假忽必烈感激万分,向萧峰深深行了一礼才转身而去。 萧峰对段铭道:“看来我和你都上当了,金轮法王掳了郭大侠的小女儿,又用一个假忽必烈蒙骗于你,好让大宋的江湖人士与大理段家拼个两败俱伤,他好收渔翁之利。” 段铭呆立原地,长叹一声道:“想不到竟是假的……”他向萧峰长身一揖道:“多亏萧大侠提醒!” 萧峰向他拱拱手道:“不必客气!我们还要找郭大侠的女儿,就此告辞了!” 段铭也拱拱手,看着萧峰与林烟碧转身而去。忽然叫道:“萧大侠请留步,不知能否告知我,先祖与萧家究竟是何渊源?” 萧峰脚下并不停留朗声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段誉与我萧峰乃结义兄弟生死之交,我还活着他却已作古百年!前尘往事萧某无一时或忘。”随着话音萧峰携着林烟碧已去远,身影隐没在竹林里。 “前尘往事?作古百年……”段铭呆呆地立在风中一时竟懵了,他搞不清楚是他痴了,还是萧峰痴了。 萧峰与林烟碧出了竹林,一时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寻找郭襄的踪影。萧峰看着北面道:“烟碧!你道金轮法王会不会将郭襄掳回蒙古?” 林烟碧沉吟半晌摇摇头道:“这个我也猜不到,金轮法王太狡猾了,他的心思我无法推测。” “什么人?”萧峰忽然大喝一声,霍地转过身去。 暮色之下一条黑影从一棵大树后转出来,满头白发、全身黑衣,脸上皱纹纵横,却是个年老的婆婆。只听得她阴恻恻地道:“你又是什么人?” 萧峰见是一个老婆婆,声音放缓了些道:“我们是过路的,你为何躲在树后?” 那老妇冷冷道:“我也是过路,刚见你们从竹里冒出来,我就靠在树后看看你们是什么人,这很稀奇么?” 萧峰本疑心她是金轮法王一伙,但听她口音倒不像番外人,而且神情冷漠不慌不忙。她说完这句话后自向北而去,林烟碧看着她黑色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走远,低声道:“今天倒是奇怪了,早上碰到个白老头和一个白老和尚,晚上又碰到个白老婆婆。而且都是江湖中人,个个身怀绝技,这个老婆婆看来武功也不弱……” “小姑娘!你刚才说碰到什么白老头?”那黑影像风一样掠了回来,站在林烟碧面前,倒把林烟碧吓了一跳。只见她满脸焦急盯着着林烟碧道:“快说!那老头长得什么样子?” 林烟碧道:“这老头儿满脸红光……”她忽然眼睛一转道:“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那老妇凑近前来,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你是不是在找一个满脸红光的老头儿?” 那老妇倏然将头缩回去,伸手一抓想抓住林烟碧的左手,林烟碧左手一缩,身子就势躲在萧峰身后,笑道:“婆婆不想说也罢了!为什么要动粗?” “好你个丫头,快乖乖地说了罢!”那老妇边说边挥掌推向萧峰,她凌空出掌原是击不到萧峰,但她手掌拍出一半寒风便袭了过来。萧峰衣袖轻挥,轻描淡写地将她推过来的掌风化解于无形。那老妇原不想伤害二人,只求逼林烟碧说出那老头儿的下落,因此掌上只使了五成力,但见萧峰若无其事地挥了挥衣袖,即将她的掌力化了去,不由得又惊又怒,气凝丹田手掌上加了十成力,双掌推出此时已不顾对方的死活了。萧峰将林烟碧挡在身后,依然是衣袖一挥,即将老妇十成力的掌风化解寒气登消。 那老妇面如死灰,双掌垂下黯然道:“罢了!今日遇到高人,你们不说也罢!我找了几十年了,还是我自己找去罢。”说完举步就走。她知道萧峰刚才已手下留情,若是他用力把她击出去的掌力逼回来,她不立时毙命,也会身受重伤。 “前辈请留步!”林烟碧叫道:“晚辈方才与你开个玩笑,莫要见怪!” 那老妇头也不回,依然向前急奔而去。 林烟碧又高声叫道:“他叫周伯通!” 那老妇全身一震,倏然转身掠回来,颤声道:“他在哪里?” 林烟碧见她双目炯炯神情大异,不禁倒退了一步道:“前辈与他有仇么?我说的是老顽童周伯通。”林烟碧心想周伯通天真烂漫,在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仇家才是。 “我找的就是他!他究竟在哪里?”那老妇的声音兴奋得不自主地抖“你们放心,我和他没有仇,我只是在找他,我要见他一面。” 萧峰接口道:“我们早上在北面的一个茶馆里见到他,大约离这儿百余里。” 那老妇自言自语地道:“茶馆?他在茶馆干什么?他又不喜欢喝茶!” 林烟碧笑道:“他当然不喝茶了,只是在茶馆里和一个老和尚抓迷藏,大概现在还躲在桌底下没出来呢。” “老和尚?”那老妇跳了起来“是不是段皇爷?” 林烟碧奇道:“一灯大师出家几十年了,江湖上好像没有人再称他作段皇爷,你和周前辈怎么还如此称呼他?” “嘿嘿!”那老妇冷笑几声道:“段皇爷就是段皇爷,他就是当和尚当到死,也洗不清他的罪孽!” 林烟碧更是奇怪道:“一灯大师菩萨心肠,在江湖上声誉极好的,哪里来的罪孽?” 那老妇不耐烦大声道:“他的罪孽在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你们哪里会知道!”她忽看着北面道:“你们没有骗我吧?周伯通最怕见段皇爷,他怎么会跑来大理?” 萧峰道:“郭靖郭大侠的小女儿被人掳了去,周前辈为了救她,一路追着来到大理的。” 那老妇点点头道:“那就是了!郭靖是他的义弟,他自然要救他侄女儿的。”她边说边往北掠去,自是要去寻周伯通。她忽然又转过头来道:“我从南而来之时,好像见到一个女娃子,被几个人围着坐在一个店里。” 萧峰忙朗声问道:“那个店在什么地方?” 此时那老妇已走远远远地,传来她的声音:“就在南面离此五十里处。” “走!”萧峰不再说话,拉起林烟碧就往南面飞快掠去。萧峰内力深厚,林烟碧的轻功甚佳,所以五十里路两人走起来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果然在月色之下有一小店还亮着灯,远处的几户农家都已黑灯瞎火。 两人走进店里,店里的人正围着一桌子吃饭。他们见萧峰和林烟碧走进来,其中一个中年人嗡声嗡气地道:“客官!我们已经打佯了,您要吃饭请到别处吧。” 林烟碧扫了一眼店里道:“月亮还挂在东边呢!你们就打佯了?” 那中年人站起身来道:“对不起客官!今天是内子的生辰,我们就早些打佯,为她庆贺庆贺。” 桌旁的一个妇人站起来欠身道:“是的!小姐,今日碰巧着我生日,老李说辛苦了一年了,要让我清闲一下。” 萧峰道:“请问你们见过……” “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哥我们走罢。”林烟碧打断萧峰的话,侧过脸去向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萧峰本想问他们有没见着一群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到这店里来,但见林烟碧如此神色。当即把话咽了回去,跟着林烟碧走出店门。林烟碧直拉着他走到店后的一片树林里才停住脚步,她回头看着那亮着灯的小店道:“萧大哥!这个店里的人有古怪。” 萧峰道:“何以见得?我瞧那店主人,倒不像身怀武功之人。” 林烟碧道:“他看起来确是不懂武功,但那自称为他妻子的女人,却是身怀武功,你没看出来么?” 萧峰摇头道:“那个女人我没留意。” 林烟碧笑道:“萧大侠倒是非礼勿视,她站起身来时,故意装得慢吞吞的像个老太婆一样,但她忘了以她的年纪,是不该如此老态龙钟的,而且她双目炯炯,很明显是怕别人看出她身怀武功,所以刻意为之。”她顿了顿道:“还有一点让我肯定了,她不是店里的老板娘。” 萧峰笑道:“林神医目光如炬!萧某愿听其详。” 林烟碧嫣然一笑道:“你说店里的人,一般称客人作什么呢?” 萧峰恍然道:“她称你作小姐,而不是客官!” 林烟碧笑道:“对了!萧大侠不愧是萧大侠!”她将身子倚在树旁继续道:“而且另两个坐在桌旁吃饭的伙计,自始至终头也不抬。按理说伙计招呼客人,应该形成了一种惯性,有客人来了他们至少应该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看看,但他们没有。” 萧峰不禁竖起指头来道:“观察入微,佩服佩服!如此说来,郭襄极有可能被藏在店里,咱们今晚上得闯它一闯。” 林烟碧点头道:“我正是此意!但得悄悄进去,不能让他们发现,若是不然,他们将人转移了就不好找了。” 正说着话,忽然店里灯火一灭,四周再无光亮,只有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出微弱的光。 第165章 深夜追踪 萧峰拉起林烟碧道:“走!咱们看看去。”两人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向小店掠去。 两人跃上屋顶轻轻落下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见院子里漆黑一片,朦胧的月光下,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萧峰侧耳细听,听得一个屋子里似乎有踱步声,他飞身向那屋顶扑去。林烟碧随在他身后。 萧峰趴在屋顶上,手上用力一掰一块瓦被他无声无息地掀了开来。萧峰探头朝屋里看去,朦胧中隐约有一个人坐在床前,另一个人在屋里轻轻地踱着步,他踱步出的声音甚小,若不是萧峰内力深厚,断听不到如此轻细的脚步声。 屋里的人也不说话就这么踱来踱去,萧峰和林烟碧等得不耐烦,正要一跃而下。忽听得坐在床上之人小声道:“你能不能不走来走去?走得人心烦!夜已经深了,你要睡就睡去,我在这儿守着。” 那踱来踱去的人停了脚步,小声嘀咕道:“江大姐说国师今天来接应我们的,都二更过了怎么还没来?” 床上之人缓缓道:“不用焦急,国师说最早今天、最迟明天,不是还没到时候嘛。” 那站着之人道:“他早一些来,我们好早一些交差,这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中原江湖现在都在找着那姓郭小丫头的下落。不说别人了,就是那个疯疯颠颠的周伯通,咱们所有人合在一起,也敌不过他的一只手。” 萧峰和林烟碧对望一眼,心里均是一喜!暗想:总算是找对地方了。 床上之人“哼”了一声,道:“你怎么老长别人的志气!周伯通早被江大姐画的符号弄晕了,他喜欢捉迷藏,我们就和他捉个够!这会儿大概还在和段家纠缠不清呢。谁会知道咱们躲在这里?” 此时屋外忽传来脚步声,站着的人低喝一声:“谁?” 屋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声道:“是我!” 林烟碧立即认出这个声音,就是那自称老板娘的女人发出的。 “呀”地一声门打开了,进来另一个朦胧的身影。只听得她低声道:“咱们今夜轮流守着,国师大概要到明天才能到。”她挪前两步,声音压得更低“那个丫头有什么动静没有?” 床上之人道:“好像没什么动静,听不到什么声音……哎哟!”他忽然低呼一声“莫不是饿死了吧?” “放你娘的狗屁!我刚给她吃完饭,怎么会饿死!”那妇人道“咱们小心在意,过了今晚就好了。你们先守着,到了下半夜我再过来守。”说完伸手就去开门,门开之处却看到两条人影从天而降拦在门口。只是萧峰和林烟碧,黑暗中那妇人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低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峰大步跨进门去,那妇人不由倒退了几步。萧峰沉声道:“你们是金轮法王的属下?” 那妇人厉声道:“什么金轮法王?我们并不认识,你深夜闯进来,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萧峰冷笑一声道:“不必再惺惺作态,刚才你们所说之话,我都听到了。” 那妇人向后退去口里道:“我们是他的属下又怎样?这关你什么事?” 萧峰依然站在门旁,朗声道:“废话少说!你们把郭大侠的女儿藏哪儿了?快把人交出来!” 那妇人退到床边,床上的人站了起来,走到与站在屋中央的人身旁“噌噌”两声,黑暗中寒光闪过,两人同时拔出剑来朝萧峰直刺过去。萧峰手掌一挥迎着寒光击去,只听得“当当”两声,那两把剑被萧峰凌空的掌力击得脱手飞出,一把击破屋顶飞出屋外,另一把插在了屋梁上。随即响起“轰”的一声,林烟碧低声惊呼快步掠到床前,却哪里还有那妇人的影子?随着那声“轰”的一声,那妇人已在床上消失了。 萧峰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一伸已提住了那两人的衣领,喝道:“机关在哪里?快打开!” 那两个人面对萧峰,连半招的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萧峰像小鸡一般提着,不禁骇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直响,其中一人哆嗦着道:“我……我们不知道,她没……没告诉我们。” 萧峰手上稍用力一捏,喝道:“你们不是一直守在这儿吗?怎么会不知道?” 那两人脖子上吃痛大呼小叫地喊起来,一人道:“我们真的不知道,那女人亲自押了姓郭的丫头到这房里,然后把我们支了出来,等藏好了再让我们进来守着的。” 另一人道:“是啊!大侠,我们真的不知道!国师也只倚重于她,这次抓人迷惑追踪而来的江湖人士,全是她一手安排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忽然眼前一亮,林烟碧已点燃了桌上的灯,她纤长如玉的手上拿着两颗黑色的药丸,举起来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然后向萧峰道:“他们不肯说就算了,把这个给他们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他们就会七孔流血浑身奇痒而死,到时只怕他们要抢着说!” 萧峰将两人一推摔在地上,喝道:“你们想好了,说还是不说?” 那两人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痛哭流涕地道:“大侠饶命啊!我们只是出来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后来碰到这个姓江的女人,武功比我们好又说能带我们发财,我们就跟着她混了。再后来她又带我们去了蒙古见金轮法王,金轮法王待我们还算不错,给了我们一些钱财。这次他要抓郭靖的小女儿,吩咐我们悄悄地把她弄来藏在此处。此处是江大姐带我们来的,我们只知道那丫头被藏在床下的密室里,开密室的机关我们真的不知道。”说完两人又连连叩头。 萧峰喝道:“起来吧!”他转头对林烟碧道:“看样子这两人真的不知道,咱们自己找找。” 林烟碧点点头左手执灯,右手去摸索床上每一寸地方,她摸了半日还是一无所获。那妇人开动机关躲进密室时,林烟碧站在门外,再加天黑她根本没看清楚那妇人是怎么逃掉的。她站在床前,将目光转向靠床头的墙上灯光过处,她忽然将灯定定地照在一块砖头上,那块砖头比周围的砖头略有不同,而且稍显光滑。林烟碧右手轻轻一按,没有反应,她又出力一按,只听得“格”一声声响,床板骤然移开,接着“轰”的一声地板竟也向两旁移开显出个地洞来。 萧峰与林烟碧大喜,萧峰道:“我先下去。” 林烟碧将手中的灯递给他道:“你要小心。” 萧峰点点头接了灯提气跃下,他将气运于掌中,全神提防着那妇人暗器偷袭。谁知等他身子落地,也没遇到什么暗器。他向这个小小的密室扫了一眼,却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林烟碧也跟着跃了下来,见到如此情景跺了跺脚道:“又让她逃了!”她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道:“这密室里还有通道通向外面,我们快找机关,她还没逃远。” 林烟碧这回不看墙上了,让萧峰举着灯看了屋顶没见异样,又低头在地下细细地找起来。萧峰道:“你不看墙上的砖头了吗?说不定机关还是在墙上。” 林烟碧道:“也有可能在墙上,但我想第一个机关在墙上了,第二个机关可能就在别的地方,好让外人按找第一个机关的法子找不到。我们先看屋顶和地上,找不到再看墙上。”正说着话,萧峰忽然看到一个微微凹下去的地方,他用脚向下一踩“轰”地一声严严实实的墙,忽然打开露出一个小门来。 萧峰和林烟碧走进门里却是一条地道。萧峰执着灯走在前面,蜿蜒曲折地转了许久,终于出了地道,出口处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山洞口甚是隐秘。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东方泛白晨风拂面。两人从草丛间钻出来拂了一身的露水。林烟碧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杂草,又仰起头来伸手为萧峰拣去沾在头上的杂草。笑道:“萧大侠从来没钻过地洞吧?呵呵!你看你满头都是草。” “当然是钻过的。”萧峰嘿嘿地笑着。微微弯下身子,任由她将头上的草拣下来一边道:“大理这地方地洞真不少,从前我三弟的家臣之中,就有一个特别能打地洞的,我被囚辽国时,就是他打通地道将我从牢里救出来的。” 林烟碧笑道:“或许这条地道就是他的徒子徒孙打的。”她将萧峰头上的草拣干净,放下手来道:“我们向前找找,那女人带着郭襄应该逃不远。” 两人踏着松软的草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进到一片树林里,忽然听到林子里传来“格格”的笑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有本事就上来!” 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女人的声音道:“臭丫头,你有本事就给我下来!” 第166章 小东邪 萧峰与林烟碧悄悄走近去,晨曦之中只见一个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树上,身穿淡绿色的衫子,脖子上挂着一串明珠出淡淡的光晕,她轻轻地晃着两只脚,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的鞋子。嘴里依旧咯咯笑道:“胖大姐,你要是能爬上这儿来,我就服你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逃了!” 萧峰与林烟碧将目光移下来,看见树下站着一个胖女人,叉着腰气得眼睛瞪得老圆,指着树上一时说不出话来。林烟碧一见那女人,不禁“哧”地一声笑出声来,看看萧峰又看看那女人,笑得腰都弯了。 萧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奇道:“你笑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林烟碧指指那个胖女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细细看看她是谁?” 萧峰定睛看着那胖女人,觉得有些面善,想了半日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她是赵飞燕!”他呵呵地笑了。看着林烟碧道:“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当日要不是我用筷子救了她的性命,她早就命丧你针下了。” 林烟碧似笑非笑般道:“当日要不是我替你解了围,你还不知道怎样脱身呢!你当时没有谢一声儿,反倒还怪我出手太狠。” 萧峰笑道:“好!现在谢你行了么?” 正说着话,赵飞燕忽怒骂一声,飞身要跃上树去,可惜她的轻功不佳无法跃上,那小姑娘坐的地方,身子只跃到一半时,树上的小姑娘双手连挥一颗颗弹子朝赵飞燕劈头飞来。赵飞燕身在半空中躲避不及,头上中了两颗弹子“哎哟”一声,忙使了个坠身法整个人像个在石头一样“咚”地一声摔在地上,等她抬起头来指着树上破口大骂时,萧峰和林烟碧都忍不住笑起来。只见她满脸的尘土,额头上都起了两个大包,自是被弹子所击中之故,所幸那小姑娘力气不大,还不致头破血流。 那小姑娘晃着两条腿仰起头来咯咯大笑,白嫩的小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道:“哈哈!你摸摸你自己的额头,是不是肿起了两个包?” 赵飞燕依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到那两个肿起来的包,又哇哇地叫起来。 那小姑娘敛起笑容,正色道:“哎!你别叫,会毒发攻心的。” 赵飞燕一愣,仰起头来问道:“什么?” 那小姑娘道:“我的弹子上有毒,所以你的额头肿得老高,要是大吼大叫会导致毒发攻心。”她忽然指着赵飞燕,大声叫起来:“哎哎!你不要用力按它,要是按穿了水流到哪儿就烂到哪儿。” 赵飞燕连忙放下按在额头上的手,满脸的惶恐。忽然又抬起头来道:“小丫头,你在骗姑奶奶!” 那小姑娘仰起头来看着天上,道:“信不信由你,我外公的弹子神功我没学会,就问唐门的唐婉姐姐要了些毒药涂在这弹子上,以防遇到坏人。”她忽又低下头来看着树下道:“你额头上的包都变黑了,你要不信可以找个人给你瞧瞧。” 赵飞燕大惊失色!忍不住想伸手去摸额头,但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她想起若按破了它会腐烂。她在树下来回转着圈,伸着脖子四处看了看,嘴里喃喃地道:“师姐死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那小姑娘坐在树上,忽然指着西面道:“我看见那边有一条小河,你要是不信,可以到小河上照一照。” 赵飞燕朝着那小姑娘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你想骗我,我走开了你不就溜了吗?” 那小姑娘咯咯笑道:“那你不要走开,就站在树下等着腐烂吧!你那个师姐说去接人,要是接到明天,她回来的时候你就变成一滩水了。” 赵飞燕听闻,浑身打了个冷颤,脸色发白冲着那小姑娘叫道:“丫头!快拿解药来!” 那小姑娘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白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来,赵飞燕立时闻到了那药丸飘来的清香,忙伸出手去叫道:“快给我。” 那小姑娘将药丸拿在手上晃了晃,忽然手一缩道:“给你可以,但你得先让我去小解。” 赵飞燕点头不迭,连声道:“好好好。” 那小姑娘看了看四周道:“你先后退一百步,我怕你冲上来抢我的解药。”她小嘴一撇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抢我的解药,我立即就吃了它不给你!让你全身腐烂而死!” 赵飞燕连忙摇手道:“别,别!我后退,只要你不逃,我不抢你的。”边说边往后退去。 “我那么小,怎么逃得出你的手心!”那小姑娘看着她后退,嘴里大声地数着起来“一二三一二三……” 赵飞燕停住脚步道:“你怎么总是一二三啊?” 那小姑娘嘻笑道:“啊!不好意思!我自小数数就有些口吃,现在还没改过来。”赵飞燕无奈白了她一眼,但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只好任由她胡乱地数着步子,等那小姑娘数到一百时,赵飞燕起码已经走了二百步了。离那小姑娘已经甚远,只是遥遥地还可以看见她。 林烟碧轻声笑道:“这小姑娘肯定是郭襄,和她妈妈一样机灵过人。” 那小姑娘正是郭襄,她从树上几个跳跃落在地上,身法轻盈。虽小小年纪,轻功却是大家风范。她站在树下道:“胖大姐,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到这边的草丛里小解完后,立刻给你解药。” 赵飞燕叫道:“你可别想逃了!我站在这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郭襄道:“放心!我知道我逃不掉的。” 说完举步就往草丛里走去,她弯着腰半蹲下来,在草丛里手脚并用地往东边爬去。忽然前面一个妇人粗声喝道:“小丫头!看你往哪里逃!” 郭襄再顾不得这许多,直起身子就向萧峰和林烟碧这边逃来,她没想到赵飞燕的师姐竟在这当儿回来了,心里不禁叫苦不迭。 郭襄逃到离到一棵大树前,那妇人已追了上来。她的武功和轻功明显比赵飞燕强得多,她嘴里喝道:“还想逃!”伸手就去抓郭襄的肩膀。眼看她的手掌就要碰到郭襄,郭襄惊呼一声,脚下一绊身子朝前扑去。忽然从树后闪出一人来,一掌朝那妇人击去,挡下她的抓另一只手,一把将郭襄拉住,郭襄立即觉得有一股力量通过那人的手臂传过来,她一下子立起了身子,接着又闪出一人,伸出一只纤纤的玉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搂着她问道:“小姑娘你是叫郭襄吗?” 郭襄偎在她怀里,只觉淡淡的幽香,她的身上散出来十分好闻。郭襄抬头看了看她,不禁咧开嘴笑了道:“我是郭襄,姐姐你真好看,身上还有十分好闻的香味。”她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道:“你是谁啊?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美貌的姐姐。” 郭襄与林烟碧说这几句话的当儿,萧峰已一掌将那妇人击伤,逼出了几丈开外。 萧峰住了手,那妇人惊魂稍定,举目看着面前的两人。怒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阴魂不散地追着我,坏我大事?” 萧峰向周扫了一眼,朗声道:“金轮法王呢?你不是去接他了吗?让他出来见我!” 那妇人捂着被掌风擦伤的肩膀,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招之下,她已经知道眼前这高大魁梧的人武功深不可测。 萧峰冷冷地道:“这个你不用管,尽管叫金轮法王来见我就是!” 那妇人恨恨地道:“金轮法王让我们抓了这小丫头来,说好今天在这儿接头的,却不见人影!” 林烟碧问道:“金轮法王让你抓郭襄来,是不是想用来要挟郭大侠和黄帮主?” 那妇人摇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只是奉命抓人。” 郭襄拉着林烟碧的手,指着那妇人道:“她是坏人!那天我在桃花岛上的海边玩,她和另外两个人撑着船,跑上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说她们迷路了。我就告诉她们这是桃花岛,她们问我爹妈去哪里了?我就告诉她们我爹妈在襄阳守城,谁知她们立即翻脸不认人,按着我的嘴巴不让我柯公公知道,把我偷偷地捉上船带到这个地方来,我爹爹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急死了!”她忽然“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她们就是想用我去要挟我爹爹妈妈,可是她们不知道,我爹爹妈妈是绝不会被她要挟的!” 萧峰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年纪的小姑娘,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他看了看她,只见她小脸微微仰起,神情倔强在晨曦中粉雕玉砌一般。林烟碧抚着她的头,轻声问她:“告诉姐姐,这恶女人在途中有没有打骂你?姐姐替你报仇。” 第167章 树林救郭襄 郭襄笑道:“那倒没有,我不肯吃饭,她们还求我吃饭呢。” “是你?”随着一声充满惊喜的叫声,赵飞燕已飞奔过来。她陡然看见高大的萧峰站在眼前,不禁又惊又喜。 萧峰道:“赵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赵飞燕将身子依在一棵树上,手拉着衣角道:“我师姐带我来的,你怎么也在这儿?” 那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看赵飞燕、又看看萧峰,奇道:“师妹!原来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赵飞燕将头低下扭怩着道:“他是喝了我女儿红的夫君,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萧峰哭笑不得,正欲出言更正。忽听得林烟碧微微冷笑道:“也不害羞,谁是你夫君了?” 赵飞燕自见了萧峰就羞答答地把头低了下去,使劲地搓着揉着自己的衣角,根本不再留意旁人。此时听到林烟碧清脆的声音,才抬起头来,见一个绝色女子俏俏生生地站在萧峰身旁,绿衣飘飘仿若仙子一般。她认出林烟碧,就是那日在天山脚下的小店里,以银针差点要了她的性命的绝色少女,事过境迁她还心有余悸。但满心的嫉妒让她破口大骂道:“怎么又是你!当日你用银针暗算我,我还没和你算帐呢!” 林烟碧不怒反笑道:“好啊!你尽管放马过来。” 赵飞燕见她笑起来美得难画难描,与萧峰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英雄美人,不禁醋意大发,从腰间摘下一把铁铲来,叫道:“今天我要把你的脸划得稀巴烂,让你变成丑八怪!”她举着铁铲就冲过来,只跨了两步忽见空中银光一闪,赵飞燕“哎呀”一声手上一阵剧痛,铁铲脱手飞出。她举起手来看时,只见手腕上一片乌黑,竟是中了毒。她哇哇叫冲向那妇人叫道:“师姐!我中毒了,你要替我报仇。” 那妇人原以为赵飞燕和萧峰相识,大家有话好说,不想林烟碧和赵飞燕竟是仇家,见面就打了起来。她瞟了一眼赵飞燕乌黑的手,想不到林烟碧的银针毒性如此厉害。当下眼珠一转,只想着自己如何脱身,哪里还会管赵飞燕的死活。她向萧峰拱拱手道:“我一时鬼迷心窍抓了郭大侠的女儿,如今我师妹中了这位姑娘的毒,我也不求解药了,郭襄就由你们带走,从此我再不惹她,咱们也算扯平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毕她身形一晃即向后掠去。 赵飞燕肥胖的身体偎在树上,连脸都隐隐爬上了黑气。她向那妇人大声叫道:“师姐救救我!”那妇人却充耳不闻,没命地向树丛深处逃去。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一人从她头顶掠过,长身立在离她不远之处,拦住她的去路。沉声道:“你扔下你师妹,想就此一走了之吗?” 那妇人抬头见萧峰目光如电,不由浑身一震,颤声道:“我……我去找解药救她。” 萧峰冷冷地道:“你到哪里找解药?身上有解药之人,就在你面前,你不问她要,还要上别处去找?” 那妇人道:“我……我知道她不肯给。” “你过来跪在地上求我,我或许会给你的。”后面忽传来林烟碧的声音。 那妇人满脸通红,忽指着赵飞燕大声道:“这个死肥婆,我忍了她很久了,老是在师父面前搬弄是非、说我不是,今天我就与她划清界限,她是她,我是我,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赵飞燕听罢,本来似乎奄奄一息的。此时气得跳了起来,怒道:“好啊!今天我终于看清你真面目了!你真是黑了心了,从前我瞎了眼了我,难为我有一个馒头都分一半给你吃,你今天竟这样对我,我……我……”她的手在空中使劲地挥着,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烟碧纤手一扬,轻声喝道:“接着解药!” 赵飞燕伸手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放在嘴里就吞了下去。 林烟碧道:“丹田运气,将药力散至全身。” 赵飞燕依言盘腿坐于地上,运气让药力游走全身。那妇人见前无去路,赵飞燕又得了解药,唯有折回身来站在赵飞燕的身旁。 萧峰也掠了回来,向林烟碧道:“走吧!咱们将郭襄送到襄阳去。” 林烟碧拉着郭襄的手与萧峰并肩而去,赵飞燕忽然睁开眼睛,大声叫道:“小丫头!你还没把解药给我呢!我不想全身腐烂而死。” 郭襄回头咯咯笑道:“我的弹子上根本没毒,我是骗你的!” 赵飞燕一愣,又叫道:“我不信!你的身上不是有解药么?” 郭襄依旧咯咯笑道:“那是九花玉露丸,你没闻到花香么?” 赵飞燕喃喃道:“九花玉露丸?桃花岛的圣药……” 萧峰与林烟碧携着郭襄,一眨眼功夫已走远,郭襄回头看时再也看不到赵飞燕。她仰头问林烟碧道:“请问姐姐高姓大名?” 林烟碧笑道:“我叫林烟碧。” “哦!林姐姐。”郭襄又仰着脸转向萧峰道:“请问大侠高姓大名?” 萧峰低头答道:“我叫萧峰。” “哦!萧大侠。”郭襄眨了眨眼道:“萧大侠好厉害,一掌就把那恶女人打伤了。” 萧峰笑道:“为什么叫她作林姐姐,不叫我作萧大哥?” 郭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不!不!不,你一看就是大英雄,气拔山河的英雄,和我爹爹一样。” 林烟碧伸手刮了一下她小鼻子,笑道:“哎呀!你这小家伙嘴巴倒是甜得很,还文绉绉的,你妈妈教你念的书?” 郭襄“嗯”了一声道:“我妈妈只教过我诗经,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教我,我就自己看,反正我自己认得字。”她乌黑的眼睛忽然眨了眨道:“萧大侠、林姐姐我求你们一件事成么?” 萧峰呵呵笑道:“成!你说。” 郭襄道:“我想先回桃花岛找柯公公,他一定很焦急了。”她忽然“哎哟”一声道:“柯公公可能已经出来找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林烟碧笑道:“你放心,我让人给你柯公公传信,告诉他我们已经找到你了,让他回桃花岛等你。” 郭襄喜道:“那太好了!但柯公公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你能找到他么?” 林烟碧道:“能!你就放心好了。” 郭襄用力地点点头,她被萧峰和林烟碧一人拉着一只手,脚不沾地地朝前飞快掠去,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直响,树木快地向后倒退,她没有丝毫害怕,心里充满了欢喜。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常把萧峰和林烟碧逗得忍俊不禁。 三人一路向北而行,到了傍晚时分,已回到昨日寄存汗血宝马的茶馆。两人取了马匹,林烟碧问那茶馆的小姑娘道:“那个躲在桌底下的白胡子老头上哪儿去了?” 小姑娘嘻嘻笑道:“你们走了以后,他还一直躲在桌子下,等我们打佯了,把他赶出来他才肯走,他刚走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白老太太问那白胡子老爷爷的下落,我就告诉她了。” 萧峰与林烟碧相视而笑,想起了那个黑衣老妇。林烟碧与郭襄共乘一骑,与萧峰并驾齐驱。汗血宝马脚力天下无双,只是驰了一会儿即到了大理的善阐府,此地乃大理除府之外第二大城。街上甚为繁华,林烟碧找了当地的碧云宫分舵,吩咐她们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说郭襄已经找到正赶回桃花岛。三人在碧云宫分舵吃过晚饭歇了一晚,第二日继续向东而行。 出了处处开满鲜花的善阐府,萧峰远远的看见一人站在大道中央,待得驰近前去,只见那人大袖飘飘,双手合什光头白须,却是在茶馆里碰到的一灯大师。他拦在路中央垂施了一礼,朗声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萧峰与林烟碧跃下马来向一灯还了一礼,萧峰道:“大师惮理高深,萧某愚钝未能领悟,还望大师指点。” 一灯见这两人彬彬有礼,仿佛微微一愕!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萧峰道:“阿弥陀佛!施主是蒙古东辽大将军萧峰么?” 萧峰点头道:“正是!” 一灯又指着坐在马上的郭襄道:“那小姑娘是郭靖与黄蓉的小女儿郭襄么?” 萧峰又点点头道:“正是!” 一灯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仰起头来朗声道:“老衲自不量力,斗胆请萧将军将人留下!” 林烟碧心知一灯大师误会了,当下微笑着道:“大师我们……” 萧峰摆摆手一撩袍角,向一灯大师一拱手道:“好!久仰一灯大师大名,咱们今日来切磋切磋。”他素闻中原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大名,东邪已交过手,西毒和北丐已逝世。今日得遇南帝,还是段家后人,萧峰极想见识一下他的武功。当下将错就错跃到路旁的草地上,向一灯一揖到地,朗声道:“大师请!” 第168章 大战一灯 一灯又念了句佛,将僧袍掖于腰间跃到草地上,双手合十道:“萧施主请!”萧峰名震天下,他一生虽罕逢敌手,但这次要救郭襄也不敢疏忽大意,右手手指上凝了八成的功力朝萧峰凌空点去。 萧峰双掌自外向里转了个圆圈,迎着一灯的指力推去,指力与掌力相交嗤嗤有声,一灯微微退了一步,心下不由暗惊!知道今日遇到前所未有的敌手,萧峰的内力深不可测,当下手指陡然用至十成功力,将大理一阳指的精妙招式全数使将出来。萧峰虽知一灯乃中原武林顶级的高手,一生久负盛名,但见他白苍苍终是老了,又想将大理段家如今最有代表性的武功看清楚,所以掌上只用了五成的内力,但一灯的一阳指真是非同小可,指力穿石裂土在空中嗤嗤有声,萧峰侧身躲避时,身后的树木石头被一灯的一阳指凌空击得尘土飞扬。 郭襄从马上跃下来,小声问林烟碧道:“林姐姐!这和尚与萧大侠有仇吗?为什么一见面就打起来?” 林烟碧携了她的手,走到路旁的草地上,小声道:“这是一灯大师,你妈妈和你说过吧?” 郭襄瞪圆了眼睛道:“他是一灯大师?我妈妈说他以前救过我妈妈的性命,还是朱伯伯的师父,快叫他们停手,大家都是好人!” 林烟碧伸出一个指头来,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先别作声!一灯大师是来救你的,他以为我们要抓了你去要挟你爹爹,萧大哥久仰他的大名,想和他切磋切磋武功。” 郭襄急道:“一灯大师很厉害的,他要是伤了萧大侠怎么办?” 林烟碧笑道:“不会的!你放心好了,萧大哥的武功不在一灯大师之下,咱们静静地看一会儿,要是一灯大师为了救你,要拼命你就大声叫住手,说出真相好了。” 郭襄将信将疑地看着萧峰和一灯大师,各站一边,无形的指力与掌力在空中相交,两人均凝神聚气,两人身上的衣袂向后飘飞,自是被对方的内力鼓动所致。 萧峰见一灯大师的指力已达裂金碎石之境界,招式也越来越快,已不容他闪身躲避。当下双脚用力一踩,掌上陡然加至十成内力,一招“亢龙有悔”推出,掌力未到一灯已感胸口呼吸不畅,顷刻之间萧峰的掌力如怒潮般汹涌而至。 一灯凌利的指力被萧峰的掌力化了去,还逼得他向后跃开一步,才卸了亢龙有悔这一招的余力。萧峰在一灯全力的一击之下,身形也微微一晃,他此掌推出即收力不向一灯出招,抱拳施礼道:“大理一阳指果然名不虚传!萧某佩服。” 一灯见萧峰并未乘胜出招,心里不由多了一分敬意,他举目看着萧峰,双手合十道:“萧施主手下留情!老衲心领了。你认识北丐洪帮主么?” 萧峰摇摇头道:“不认识。” 一灯奇道:“那萧施主的降龙十八掌从何而学得?招式之精妙、掌力之雄厚,犹胜洪帮主在世之时。” 萧峰眉头微皱,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一灯解释。 林烟碧一推郭襄笑道:“该你出场了。” 郭襄何等聪明!当即奔到一灯大师面前,跪下便拜口礼道:“一灯大师!我是郭襄,给您叩头了。” 一灯伸手拉起郭襄,细细看了她一眼,点头笑道:“不错!和黄帮主有几分相像,确是郭靖的女儿。”他想起当日在风雪里见小龙女抱着她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孩,不由叹道:“没想到一晃十二年,你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郭襄道:“我妈妈时常念着您老,问您老安康。我从小就对您老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才有幸见着,我回去对妈妈一说,她肯定欢喜得紧。”她眼珠一转道:“要不您跟我回桃花岛,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外婆的祭日,我妈妈和外公都会回岛拜祭的,还会住上几天,到时您就可见着他们了。” 一灯看看郭襄又看看萧峰,摇摇头道:“惭愧!我无力把你从萧施主手上救回来……” 郭襄奔到萧峰跟前拉着他的手,咯咯笑道:“大师您误会了!是萧大侠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的,他和林姐姐正要把我送回桃花岛去呢。” 一灯听罢满脸愕然!隔了半晌才道:“萧施主不是蒙古的大将军么?” 萧峰执着郭襄的手,走近一灯面前道:“是的!但我和郭大侠有一面之缘,甚是佩服他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所以郭襄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林烟碧此时也走了过来,向一灯盈盈施了一礼道:“碧云宫林烟碧,见过一灯大师。” 一灯还了一礼道:“原来是名动天下的神医林姑娘,老衲有礼了。”他瞧着面前的三人道:“你们这是要到桃花岛去吗?萧施主身为蒙古的将军,不在蒙古领兵,到大理来所为何事?” 萧峰道:“是的!我们要送郭襄回桃花岛,我在蒙古的大将军之职其实是虚设,我不会领兵打仗,也不想领兵打仗,我已向忽必烈王爷告假,要休养一段时间。” 一灯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是到大理来打听军情的呢。” 萧峰一怔道:“打听军情?蒙古要打大理么?” 一灯轻轻叹息一声道:“蒙古要攻打大理是迟早的事,只是前一阵子我得到消息说,蒙古大军久攻襄阳不下,准备绕道大理,取下大理后从西南进攻大宋,所以赶来报个口信。”一灯刚与萧峰交完手,被他的凛然正气和刚强的掌法所感染,不知不觉中已把他视为同道中人。 萧峰眉头微皱道:“忽必烈从前也曾数次说过要灭大理,但过了一年了也没有动静,这一次会不会也是空穴来风?” 一灯点点头道:“是的!我亦曾数次听闻此类消息,但当时身在远方回不来报信,过了一段时间也没见蒙古对大理有动作。这次我在湖南听到了消息,又闻郭靖的女儿被擒,才赶到大理来报信。”他垂合起手来又念了一句佛道:“我身为出家人,本应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但无奈心系故国,听闻这消息总是坐立不安。” 萧峰想起自己的身世,对大宋那份永远扯不清的感情,抬起头来看着东方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谁人能置身事外呢?” 一灯见萧峰如此神情,问道:“听说萧施主是大宋长大的契丹人,如今身为蒙古大将军,是否常觉左右为难?” 萧峰回身向一灯一揖道:“大师慧眼,一见便看穿萧峰的心事。” 一灯呵呵笑道:“鄂州之战,大宋和蒙古未损一兵即签订和约,我道这其中必有缘故,今日老衲终于明白了。” 郭襄一手拉着萧峰,一手拉着一灯,笑道:“大师与大侠相谈甚欢,咱们四人就一起上桃花岛去,我妈妈见了肯定高兴得紧。” 忽然身后的树丛里一阵轻响,一人如旋风般奔了过来,向四周看看见空旷不已,忽然一把拉住萧峰就往他身后钻,嘴里道:“好兄弟!你长得高大,先借个地方躲躲。” 萧峰认得他就是那日躲在桌子底下的周伯通,伸手想要把他从身后拉出来,谁知手刚一用力周伯通也用力,两人两只手掌“噼噼啪啪”如蝴蝶翻飞一般快地拆了几招。萧峰用的是少林擒拿手法,周伯通用的是独创的空明拳,萧峰只觉这老头儿的内力,比一灯还深厚,拳掌更加灵活无比,不由来了兴致。拉开架子手掌猛然提起气来凝力于掌中,朗声道:“周前辈!咱们来痛痛快快打一架。” 周伯通陡然向后一跃,摆手兼摇头道:“不打!不打!今天没空,你武功很好,改日我再找你打。”他向四周看了看,跺着脚道:“这个鬼地方,连个藏身的草丛都没有!” “周施主别本可好?”一灯本来携着郭襄退在一旁,背向着周伯通,此时忽然转过身来,向周伯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周伯通情急之下瞅准高大的萧峰,一心只想躲到他身后去,于旁人毫不留意。此时定睛一看,吓得像弹簧般跳了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忽然树丛里又一个身影跃出,向周伯通径直追去,嘴里叫道:“周伯通!你站住!”萧峰和林烟碧认得此人,正是那日在方竹林外见着的黑衣妇人。 萧峰猛提一口气,朗声叫道:“周前辈!郭襄我已找到了,准备送回桃花岛,你不必再费心找了。” 周伯通脚下不停留,回头答道:“我知道了!不要大呼小叫的!”说到后面那句话,他已经遥遥地去远了。 那黑衣老妇眼见追不上,哭骂道:“周伯通!你这个没良心的!挨千刀的!我找得你好苦,你为什么见着我就跑!几十年了,你和我说一句话儿都不行吗?” 一灯在一旁又向那黑衣老妇施了一礼道:“瑛姑老衲有礼了。” 那黑衣老妇自然便是他从前的妃子瑛姑,她一心追着周伯通,于旁人也是毫不理会。此时听得一灯的声音,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掉转头去尖声冷笑几声,脚下也不停留,依旧循着周伯通的足迹追过去。风里忽传来她充满怨毒的声音:“你见死不救,害我孩儿送命,我不会原谅你的!” 第169章 被吊在树上的人 郭襄诧异地看着一灯,拉着林烟碧的手,悄悄道:“林姐姐!一灯大师宅心仁厚,当年还救了我妈妈,为什么这个老婆婆说一灯大师见死不救?” 林烟碧拉着她的小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人一生总会做错事,但只要知错能改就好了。一灯大师如今慈悲为怀,救人无数,不管他从前犯过什么错,都能相抵了。” 萧峰向一灯道:“大师!萧某想请教一件事。” 一灯道:“萧施主请说。” 萧峰道:“大理段家原有一绝技,名为六脉神剑独步天下,如今是否还有传人?” “没有了,早已失传。”一灯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萧峰道:“此六脉神剑失传已久,江湖上无人知晓,只知大理一阳指,萧施主是如何得知?” 萧峰道:“先人曾与贵祖段誉交好,对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佩服不已,以为乃天下武功之最,所以我们作子孙的,也有耳闻此事。” 一灯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六脉神剑传到先祖段誉时成就最高。但自他之后,再没有人能有悟性练成六脉,渐渐就失传了,得到老衲手里已只剩一阳指。”他看看萧峰,本想问他降龙十八掌从何而学来,但先前见萧峰眉头微皱,仿佛微有难色,当下也不再问。向萧峰笑道:“萧施主乃武学奇材,降龙十八掌达比洪帮主更胜一筹,少林的擒拿手在施主手上使来也是威力无穷,老衲今日输得心服口服,也算开了眼界了。” 萧峰道:“大师过奖了!萧某今日有幸见识一阳指的功夫,实是佩服得紧。”他朝郭襄看了看,又道:“大师您云游四海,不如与我们一起去桃花岛。” 一灯摇摇头道:“不了!我的徒弟慈恩还在湖南,本来这次他也要来的,我怕他修禅日子尚短,到了江湖勾起往事,又把持不住自己的本性,所以没让他来。我放心不下,要回去帮他修禅。”他双手合十垂道:“就有劳萧施主和林施主将郭襄送回桃花岛了,老衲告辞。”说毕大袖飘飘往北而去。 萧峰目送一灯飘然而去,叹道:“段家后人已经不会六脉神剑,三弟的绝技就在这一百年间失传了,真是可惜呀。” 林烟碧走近他的身旁,也抬目望着一灯的背影。轻声道:“一灯大师如此胸怀,也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么?真的让人难以相信。” “人谁无过?这世上没有圣人。”萧峰回过身来,将郭襄一把抱起放在马上,向林烟碧道:“走吧!咱们把小郭襄早些送回去,免得她家人担心。阿紫一时寻不着了,有四弟陪着当不会出事。” 郭襄看着萧峰和林烟碧跃上马来,忽然道:“萧大侠!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萧峰一把拉起缰绳,朗声道:“说吧。” 郭襄小声道:“我想说:我自己会骑马,上马的时候不用你每次都抱我上来,我自己可以上去的,谢谢你了。” 萧峰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好!下回让你自己上。” 三人一路向东而来,这一日到了大理与大宋的交界处石城郡。一路走来茶花满道,却人烟甚少,三人找了半日也没找到一个歇脚的客栈。骑在汗血宝马上又转过了几个弯,走进一片树林里,萧峰走在前头,郭襄坐在林烟碧的身前,她刚刚仰起头来想看看树叶缝里漏下来的阳光,忽然一条黑影从上猛然落下朝她迎面扑来,郭襄惊叫一声!双手举起想要托住那黑影,忽然身子向前一冲,林烟碧已拍马飞快地闪过那黑影。 三人回头看时,只见一条黑影挂在一棵树上晃来晃去,双手被绑起头耷拉着,也不知是死是活。郭襄将头埋在林烟碧的怀里,想起刚才的惊吓还心有余悸。她小声道:“不知这人死了没有?被人这样吊在树上真是可怜。” 萧峰牵转马头驰回那黑衣人的旁边,伸手拉住绳子,正要把它拉断把那人放下来。忽见那人猛然抬起头来,杀猪般地叫:“不要!不要拉断绳子!” 萧峰本以为他死了,忽见他抬起头来已经觉得奇怪,又听得他大声叫嚷着,不要把他放下来更是奇怪,萧峰骑在马背上,大手依然抓着绳子问道:“为什么?你这样吊着很舒服吗?” 那黑衣人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道:“你别管我,我是不能下来的,下来我会死得很惨。” 萧峰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又问道:“你吊在这里多久了?刚才是谁把你扔下来的?” 那黑衣人向四周看了看,惶恐着道:“没……没有人扔我,刚才是我自己在树上站不稳掉下来的。” 萧峰越听越奇道:“难道是你自己将自己绑在这树上吗?你站在这树上干什么?” 那黑衣人没好气地道:“求求你别管我的闲事好吗?我喜欢绑着手臂,蹲在树上看风景不行吗?” 萧峰原以为此人神志不清,但听他说了几句话后,却头脑和口齿都清晰得很,想来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当下道:“你不要害怕!有事就直接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那黑衣人忽然大怒起来,气冲冲地看着萧峰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管闲事!我下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根本不知道那妖女的厉害!你当你是谁?能帮得了我?呸!快滚你的吧!别害老子再多受折磨!” 萧峰见他出言不逊,心里微怒冷笑着道:“好!你不要我帮你,我偏要帮你!”他手上用力“噼啦”一声,把手臂般粗的树枝一下拉断,那黑衣人“啪”地摔在地上,脸刚好朝下摔得满嘴是泥。他翻身坐起“哇哇”大叫:“你害死我了!我和你拼了!省得再受那妖女的罪!”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萧峰走了一步又摔了下来,坐在地上再无力爬起来。他忽然放声大哭,趴在地上向萧峰叩头道:“大侠!求求你放过我吧!把我再吊回树上去,要是被那妖女看见我坐在地上,她会加倍折磨我的。” 郭襄见他可怜,走近他身旁向萧峰道:“萧大侠!这人很可怜,我们把他带走吧!不让他在这儿受苦了。” 萧峰还没回答,那人即拼命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走,我的八个老婆还在那妖女的手里。我一走她们会被折磨死的。” “你娶了八个老婆?”林烟碧站在一旁冷冷地道:“那你真是该死!我看你也是身负武功之人,为何落得这步田地?” 那人怒道:“你道我想在这儿待着?在她还没抓住我的老婆之前,我逃了几次都被她抓了回来,把我当猴般耍!而且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我……我都不想活了!”他指指自己肿得黑里亮的左颊道:“这是她用毒蝎子咬的,我这边脸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又拉起自己的裤腿,郭襄“啊”地一声惊叫!只见那人整条腿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那人拉起裤腿时,拉开了沾着衣服的皮肉,痛得闷哼了一声!吡吡牙道:“这是那妖女在我第三次逃走,把我抓回来后,塞了一条蛇进我的裤管,然后扎起裤脚,那蛇就在裤腿里把我咬成这样,幸亏不是毒蛇,要不我早死一百遍了。” 萧峰和林烟碧见多识广,但见着这皮肉溶烂的腿,和听了他的叙述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暗想:这法子也太狠毒了。那人把裤腿放下,哭丧着脸道:“我没逃一次就被抓回来一次。受的折磨也一次比一次厉害,我知道我逃不掉的,已经没有逃的心思了。后来她还把我八个老婆的信物全拿来给我看,她每天都把我吊在这里,刚才她有事走开了,我吊着实在受不了了,就用脚慢慢地蹭着旁边的树,爬上去蹲在树枝上。刚才你们过来的时候我以为那妖女回来了,就赶紧跳下来不想竟是你们。”他趴在地上又叩起头来“大侠!请你赶紧把我吊回树上吧!我被折磨怕了,我不敢再逃了。” 萧峰听毕伸手一拉。那人手上的绳子,那些绳子立即碎成几截掉在地上。在那人大惊失色之中,萧峰大声道:“不要害怕,我和你在这儿等着,我也想看看这到底是何许人!” 那黑衣人见萧峰随手一扯,拇指般粗的绳子就像豆腐一般碎开来,知道眼前之人武功非比寻常。当下心里定了一些,但脸上的神色依然惶恐不安,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林烟碧忽然问那黑衣人道:“你是如何惹上这灾星的?” 那黑衣人讪讪地道:“我……我原先看上这妖女了,谁知她……她竟是这般狠毒!诡计多端,手段毒辣……”他骂骂咧咧地说个没完。 “好了!”林烟碧喝断他的话,冷冷地道:“你就坐在这儿,我们到树后面去,不要这么多人在这里吓得她不敢露面。”她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受些苦也是应该的,看来你并不是什么好人!” 第170章 重遇阿紫 萧峰和林烟碧拉着郭襄闪到一棵大树后,那黑衣人惶恐地坐在地上,颤声道:“我这样坐在这里,那妖女会生气的。” 郭襄伸出头来道:“你就说绳子不牢,靠你从树上掉下来了。” 那黑衣人又大声道:“她要是又折磨我呢?” 萧峰闪身出来道:“放心有我在,她折磨不了你的。”他蓦然把身子缩回树后,低声道:“不要作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众人一时止了声,静静的树林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渐渐地脚步声走近,连郭襄都听见了。只见一个紫衣少女走近前来,一张丑陋的脸表情僵硬。萧峰低呼一声,道:“阿紫!”正要探出身去。却被一只柔软的手一把拉着,林烟碧凑近他耳旁道:“且看一看阿紫到底为什么要与这黑衣人过不去。” 郭襄指着阿紫脸上,小声道:“她脸上戴着我外公做的人皮面具,她认识我外公么?” 林烟碧低声道:“不认识!那是你程姑姑给她的,她认识你程姑姑。” 郭襄点点小脑袋道:“哦!原来都是自家人,可是她也太凶了,怎么把这位叔叔折磨成这个样子。” 这边小声说着话,那边阿紫已经走到那黑衣人的跟前了。那黑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被她丑陋的脸吓了一跳,大声叫道:“你是何人?” 阿紫站住身子咯咯大笑,她脸上戴着面具,即使大笑之时面目也是毫无表情,只露出雪白的牙齿。那黑衣人听出她的笑声,才知道她原来是戴了面具。他低下头正心惊胆战之时,那张丑脸忽然一下子伸到他的面前,冷不丁把他吓得“哎呀”一声大叫,身子向后一仰。 阿紫伸脚朝他受伤的腿踢了一脚,骂道:“胆小鬼!” “哎呀!”那黑衣人腿上剧痛大叫一声,被踢得翻身倒在地上。 “起来!想装死啊?”阿紫嘴里喝道。纤手朝外一翻,一根明晃晃的银针,陡然戳到那黑衣人的鼻尖,笑道:“你脸上肿得实在太难看了,我就算放你回去,你的大小老婆都认不得你,我用这银针帮你把脸皮挑破,放了毒血出来可好?” 黑衣人大喜,不住地点头。阿紫将银针从他的鼻尖处移开,慢吞吞地道:“我呢!下毒是常做的,帮别人治病么,倒是极少为之……” 黑衣人忙倒头便拜,哀求道:“求姑娘行行好,替我解了毒吧。” 阿紫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求我了,我就帮你一次吧。”她向后退开三丈远,手里拿着银针比划着,那黑衣人面现惊恐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阿紫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看着银针道:“我替你治病啊!男女授受不亲,我只能站在这么远,把针打过去钉在你的脸上……啊!不行!不行……”她边说边从衣兜里又掏出几支银针来,一起抓在手里,向黑衣人的脸瞄准,嘴里道:“你的脸太肿了,一支针放毒血太慢,我把几支银针一起钉在你脸上才行。” 黑衣人大惊失色!颤声道:“这么多针一起,要是打不准,打……打到我的眼睛里?怎么办?” 阿紫撇了撇嘴道:“怎么办?你就做个瞎子呗!” 黑衣人连忙用手捂着脸,伏在地上求饶道:“姑娘!姑奶奶!我知错了,我不该出言调戏你,你也折磨我几天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哎!这可奇了,刚才不是你求我替你解毒的吗?我告诉你,这毒的解药就涂在我的银针上,我多几支银针是为了帮你解毒。” 黑衣人一听,又抬起头来道:“你从前这样为别人解过毒么?想来姑娘的手法是准得很的吧?” 阿紫扳起指头来数着,道:“从前我用这法子帮三个人解过毒,有两个打中了眼睛,一个成了瞎子,一个成了独眼龙,另一个打中了太阳穴,整支针没进去翻了翻白眼就死掉了。” 黑衣人听罢!抱着头欲哭无泪,黑肿的侧脸对着萧峰。萧峰只看见他黑黑的面颊,看不见他的表情。萧峰自然知道阿紫的功夫,她在如此之远出针肯定打不准。 阿紫喝道:“抬起头来!”那黑衣人下意识地把头抱得更紧,向萧峰藏身的大树叫道:“大侠救命啊!” 正在此时空中银光一闪,阿紫已打出几枚银针。萧峰从树后闪身跃出,袖子在空中一拂,把阿紫射过来的银针尽数截了下来散落在地上,沉声道:“阿紫!不准胡闹!” 阿紫突然见萧峰出现在眼前,不禁又惊又喜!颤声叫道:“姐夫!”直奔过来扑入萧峰怀中。 “姐夫!你是来找我的吗?”阿紫双手环着萧峰的腰道,她从前向萧峰撒娇时,常这样伏在他怀里。 萧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从怀里扶起来道:“是的!本来想去临安看你,后来听说你来了大理,我们就直接到大理来了。”他见她掀开面具的脸雪白无比,比从前少了些血色,显得尖瘦了些,心里不禁涌上一阵怜惜,本待斥喝她几句,此时也说不出口了。 “阿紫!别来可好?”林烟碧携着郭襄从树后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阿紫见了萧峰正满心欢喜,忽然见林烟碧也出现在眼前,满心的欢喜登时变作了满怀的嫉恨!她瞪了林烟碧一眼,冷冷地道:“还好!还没死。” 那黑衣人本想有萧峰作后盾,总有一线生机,不想他们原来竟是认识的,而且看来关系非比寻常。黑衣人惊恐之下,趁着众人不留意他时,用力朝远处爬去。 “往哪里逃?”阿紫冷不丁追上来,伸脚又要朝那人受伤的腿踢去,却被萧峰一把拉住。沉声道:“阿紫!你太过分了,他只是出言不逊,你教训教训他就是了,谁知你还是那么狠毒,什么毒蛇、毒蝎全用上了!” 阿紫看看萧峰,忽然小嘴一扁,眼睛里的泪水滚来滚去,道:“这么久不见了,你一见着我就骂我……” 萧峰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像足了阿朱,不禁心里一软,柔声道:“好了!只要你从此改了不做坏事,我以后就不骂你了。” 阿紫指着那黑衣人大声道:“这个人不是好人,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说要娶我做什么九房小妾,我不教训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说是他先惹我的,又不是我惹他!” 林烟碧把一小瓶子抛到地上,对那黑衣人道:“这是解你脸上蝎毒的解药,你腿上的伤就算是对你作恶的惩罚,伤痕会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那黑衣人将信将疑地拾起身旁的小瓶子,打开塞子挖了些涂在脸上。 萧峰问阿紫道:“你不在临安跑来大理干什么?我四弟在不在大理?” 阿紫道:“我在临安玩腻了,就想到大理来看看。毕竟我是大理的公主,当年没空好好看看,现在总该来走走。四哥哥是跟着我来的,这几天他在石郡城里谈生意,我就出来四处逛逛,恰巧碰到这个无赖,我就顺手收拾了他一下。” 萧峰向那黑衣人道:“你是走不了路了,就在这儿等着吧!我们回城里把你老婆叫来,把你抬回家去。”说毕拉着郭襄的手,又要把她抱上自己的坐骑,忽然想起她的话,哈哈笑道:“小郭襄!这回让你自己上马。” “好啊。”郭襄笑着身子微一用力,轻盈地跃上高大的汗血宝马上。她抚着汗血宝马红色的毛道:“这马和我家的小红马很像,我从小和小红马一起长大的。” 阿紫看看她问道:“你是黄蓉的女儿?” 郭襄道:“不错!你认识我程姑姑?” 阿紫道:“不错!你家的小红马我也见过,比我的汗血宝马可差远了。” 郭襄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萧峰见这女孩儿小小年纪,却又机灵又有气量不禁甚是喜欢。他翻身上马坐在郭襄之后,伸手拉着缰绳向林烟碧和阿紫道:“烟碧、阿紫,你们共乘一马,咱们上石郡城去见四弟。” ,林烟碧先跃上马去向阿紫伸出手来,笑道:“阿紫姑娘请上马!” 阿紫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拉着林烟碧的手跃上马去。 出了树林在阿紫的指点下向东南奔去,不一会儿即到了石郡城。阿紫带着萧峰到了一钱庄前道:“四哥哥就在里面。” 众人下了马走近门口时,即闻得里面一个声音,朗声笑道:“哈哈!刘大小姐真是爽快人,今天柳某舍命陪君子,你要什么条件尽管说便是!”声音清越而富有磁性。 另一个清脆的女声缓缓响起“我的条件就是……你得娶我,而且只能娶我一个!” 第171章 兄弟重逢 林烟碧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声道:“柳大哥又有麻烦了。” 只听得屋里柳如浪的声音道:“蒙美人垂青,柳某不胜荣幸!只可惜在下已有家室,这个条件恕在下不能答应,你另出条件吧。” 那刘小姐的声音沉默了半晌道:“那我要做二房!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娶了十七八房的老婆了!” 柳如浪朗声笑道:“正是!你真聪明!一猜就中,如果刘小姐愿意,只得委屈你做第十九房吧。” “你……”那刘小姐说了半个字后面再没了声音,仿佛被气得噎住了。 阿紫笑得发颤,大步走到门口雕梁画栋的门旁,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伸手拦住阿紫的去路。阿紫向他们瞪了一眼,道:“睁开你们的狗眼,是本姑娘我!” 那守门的看看她,忙缩回手闪向一边,其中一个道:“姑娘不是在屋里吗?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关你什么事?”阿紫径直走进去屋里去,大声笑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强娶我倒是听得多了,强嫁我可是第二次听到。” 那刘小姐也不恼,端起茶碗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我就是看上他了怎么了?你不是也看上他了吧?” 阿紫还没回答,柳如浪已霍地站起身来,叫了声“大哥!”快步奔到萧峰身前,握着萧峰的手喜道:“大哥!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别来可好?” 萧峰呵呵笑道:“好!你也好吧?我们在路上碰到阿紫,就跟着她过来了。” 林烟碧向柳如浪恭恭敬敬地行了见面礼。柳如浪向她笑道:“林妹妹不必拘礼,改日我还得向你行礼呢。” 林烟碧自然明白柳如浪的意思,但怕阿紫听了不高兴,当下岔开话题笑着道:“柳大哥!你这是在谈生意呢?还是在谈婚论嫁?” “既是谈生意,也是谈婚论嫁。”随着声音那刘小姐缓缓地站起身来,向萧峰和林烟碧一伸手道:“两位贵客请坐!阿紫姑娘是常客了,自己也坐罢。” 阿紫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道:“也就来几天,我们就成常客了?” 林烟碧向那刘小姐看去,只见她面若桃花身形苗条,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美人。林烟碧向柳如浪悄声笑道:“柳大哥怎么改了性子了?” 柳如浪低声道:“我辜负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多负一个人。”他自与林烟碧解除婚约后,于情爱上心灰意冷,往昔的风流脾性收敛了不少。 柳如浪拉着萧峰的手,向那刘小姐道:“刘小姐!我大哥来了,我得请他喝酒,如果你的条件不肯改变,那么咱们的生意,看来也是谈不成的了。”他向刘小姐躬身一揖,拉着萧峰往外就走。 “你等等!”那刘小姐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委屈点儿做三房好了,但你得把三房以下的全休了!” “哈哈!”柳如浪大声笑道:“休妻?我是不会的,除非你愿意做我的第十九房小妾。” “你……”刘小姐气得满脸通红,抓起桌子上一个雕刻精美的玉观音像朝柳如浪砸来,柳如浪头也不回伸手向后一接,笑道:“你既然不肯做我的十九房小妾,也不必送什么定情信物了,你家的东西还是还给你罢!”手上轻轻一挥,那玉像划过空中稳稳地落回桌子上,连位置也不差分毫。柳如浪依旧没有回头,挽着萧峰的手大笑而去。 走出刘府,萧峰笑道:“想不到四弟也会亲自出马谈生意,你和刘小姐谈的究竟是什么生意?” 柳如浪笑道:“当然!我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我看中她家在大理的钱庄了,想全数买下来归为柳庄的字号。这刘大小姐就是刘庄的总管,她父亲都听她的,我本以为是个多泼辣的人物,不想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萧峰道:“你也该成亲了!这姑娘虽然大胆,但看来人还不错,你要是喜欢何不就娶了她成个家?” 柳如浪摇摇头道:“不行!不行!大哥还没成亲,我如何能成亲?等我喝了大哥与林妹妹的喜酒,我再请大哥、大嫂喝我的喜酒。” 林烟碧忙岔开话题道:“柳大哥如今倒是改了脾性,长进不少了。” 柳如浪笑道:“那当然!在大哥的的调教下,浪子也会变成君子。” 众人找了家酒馆坐下互叙了别后的情形,萧峰因怕郭襄的家人担心,急着要把她送回桃花岛去。阿紫自从一气之下跑到江南来,对萧峰甚是思念。此时重见萧峰哪里还舍得离开,自然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柳如浪也要回临安,于是一行人于第二日即起程往东而来。 这一日到了江陵,此地本也是大宋的战略要地,但所到之处酒肆茶楼里歌舞升平,一派奢靡景象,街上却到处是面黄肌瘦的穷苦老百姓,行乞的人无处不在,几让萧峰以为到了丐帮之中。但瞧他们的神色与行踪,却不是有组织的丐帮弟子,只是一般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出来行乞。一边是大声的喧嚣锦衣玉食,另一边是低声的乞求衣衫褴褛,形成鲜明的对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林烟碧愤愤地道。 见柳如浪等人衣着光鲜,又有几个乞丐围上来向他们伸出破烂的碗,嘴里道:“大爷,小姐,行行好!施舍点儿吃的。” 柳如浪想了想,向其中一个仿佛是领头的人道:“你领着他们到江陵柳庄分号去取钱。”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特制的铜钱出来,递给那领头的人“你就拿着这个铜钱,去交给何掌柜的,他自然会给你钱的。” 众丐大喜闹哄哄地往柳庄去了。 走出城去萧峰回头看看那破败的城墙,叹道:“如此守备不堪一击,襄阳一破蒙古必势如破竹。赵家皇朝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那么多英雄好汉在前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却在后方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膏,极尽享乐,如此朝延真让人寒心!” 柳如浪策马与萧峰并肩而行,向东极目望去,只见大江滚滚东去,东风扑面而来吹得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他指着一派如画的江山道:“如此江山就要落入异族的手里,我真是不甘心!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只懂南征北战,所到之处甚为凶残,不会爱惜天下汉人百姓。可是大哥所言极是,朝延太糜乱了很难扶得起。”他忽然勒住马头站在江边道:“大哥你知道么?贾似道那个奸贼与你签订和约,回朝后向皇上说他打了个大胜仗,把蒙古人赶回长江北面去了,只字不提签订和约之事。朝上有人知道真相的,在他的威压之下,没有人敢向皇上说出真相。他因此还升了官得了赏赐。” “什么?”萧峰大怒“他竟如此嚣张!难道真能一手遮天?” 柳如浪道:“他真能一手遮天!他的权势薰天,所有反对他的大臣都被他排挤在外,皇上现在听到的都是这儿打了胜仗,那儿又收复了失地全是捷报,根本不知道他的天下已成了这个样子。” 萧峰怒道:“如此皇帝,昏聩无能到了极点!若没有这种皇帝,也不会有贾似道这样的奸臣!” 柳如浪默然不语!沉吟半晌后,忽然抬起头来道:“大哥!等回到临安我要去面见皇上,告诉他真相,不管他信不信我总要让他知道真实的情形,也许能挽回些局面。” 萧峰点点头道:“也好!身为汉人你是该尽一分力的,不管有没有用,但你要小心贾似道,也许会陷害于你,从此你在临安就没有立足之处了。” 柳如浪道:“这我不怕,大不了我变得一无所有,本来我就是一个浪子,浪迹天涯也未尚不可。” 沿着江边又走了几日,这一日到了一个大的市镇,在酒馆里喝酒之时,忽听得旁桌上的人在大声议论着什么。一个道:“蒙古大军连攻了几日,终于攻破了城,然后势如破竹长驱直下。” 另一个道:“他们所到之处,又是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罢?” 那一个道:“这是免不了的,最惨的是段家的人全给抓起来了,蒙古人对待敌人的手段天下周知,看来要受尽折磨了。” 萧峰霍地站起身来,问道:“你们刚说什么段家人?” 那桌旁之人诧异地回过头来道:“我们说的是大理段家。” 萧峰道:“你说他们给谁抓起来了?” 那人更是诧异道:“大理已经沦陷,你不知道吗?” “什么?”萧峰大惊!没想到蒙古军竟如此就快攻下了大理。 第172章 重返大理 萧峰走出座位,向那邻桌的人拱手一揖道:“请问大理失守,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大概是十天之前的事吧!忽必烈率领的蒙古大军,几乎已经占领了大理北面,所有的城市消息已经传到我们这儿了,不知道临安收到消息没有。” 另一个人嗤嗤鼻道:“临安知道又能怎样?贾似道封锁消息,皇上根本就无法知道真相!” 萧峰向他们道了一声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向柳如浪道:“我们才离开大理二十天,想不到大理已经被蒙古军攻下了。一灯大师虽向大理报了警,奈何实力悬殊还是于事无补。” 柳如浪剑眉紧皱道:“蒙古久攻襄阳不下,如今攻下大理,必是想从西南方绕道进军临安,如此一来襄阳两面受敌,很快就会成为一座孤城,再想支撑就难了。唯今之计必须马上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派军死守西南各省,若还是像我们在江陵所见到的情况,不用半年蒙古大军就会打到临安。” 萧峰沉吟半晌道:“蒙古内部各系的斗争还没有平息,虽然脑忽和失烈门被处死了。但窝阔台系的子孙,还有不少人,察合台汗国一向也是支持窝阔台系当大汗的,他们蠢蠢欲动招兵屯粮,越来越让蒙哥和忽必烈头疼。此次他们若想取大宋,除非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一举攻下襄阳直捣临安。若是不然,蒙古内部叛乱一起,他两面受敌,局面就难以控制了。绕道西南进攻临安,行军路线十分之长,若后方叛乱无法及时回军反击,所以在当今的形势下,绕道西南并不是十分妥当的法子。蒙哥和忽必烈都是精明绝顶的人,现在的时机还没有成熟,他们想来不会冒然急进。” 柳如浪听了萧峰一番话,舒了一下眉头道:“听大哥一席话,小弟也放心一些。但形势还是很严竣,我想还是赶紧回临安想办法见皇上,向西南增派援兵。” 众人吃过饭出了店门,正要上马忽见一中年书生迎面飞驰而来,待到跟前郭襄大声叫道:“朱伯伯!”萧峰定睛一看,正是几度与他交手的朱子柳。 朱子柳也已看见了萧峰和郭襄,他们牵转马头奔过来,翻身下马向萧峰等人一抱拳道:“萧将军、柳少侠两位姑娘有礼!我们已收到碧云宫的传信,说萧将军与林姑娘亲自送郭二小姐回桃花岛,郭大侠与黄帮主对萧将军深表感激。” 萧峰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朱先生匆匆忙忙地要往哪里去?” 朱子柳神色焦急道:“大理北面已经被蒙古攻下,想来不日大理即会全面被占领,段家子孙全数落入蒙古人手中,我身为大理的臣民,不能坐视不管,我这正要赶往大理去。” 阿紫奇道:“你一人前去?这不是送死吗?” 朱子柳傲然道:“纵然明知是送死,我也要去!救出一个算一个。” 萧峰竖起拇指来道:“好!朱先生赤胆忠心!萧某好生佩服!” 朱子柳急于赶去救人,翻身再次上马,向萧峰道:“萧将军在鄂州有意相让,保全了鄂州城。别人不明白,但是黄帮主和郭大侠是明白的,咱们都感激你的恩德。朱子柳若是有命回来,必与将军痛饮三碗!”他仰头看看天“若是没命回来,将军就朝天敬朱某三碗吧。”说毕双手一拱拍马而去。 “等等!”萧峰忽然叫道。 朱子柳回过身来,问道:“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萧峰翻身上马来到朱子柳的前面道:“我去大理救人,你留下!” 众人俱是一愣!朱子柳当即滚鞍下马拜伏在地上,大声道:“朱子柳替大理所有臣民多谢萧将军!”说毕即叩下头去。他知道萧峰既然出手相助,当不仅是保全段家人的性命,大理所有人民的性命,他都会尽力去保全。 萧峰忙跃下马来,伸手扶起朱子柳道:“朱先生放心,只要萧峰还有一口气在,必会竭尽所能!” 林烟碧不语,默默地让郭襄下了马,拉着她到朱子柳的身旁道:“朱先生,郭襄就劳烦你送回桃花岛了。” 朱子柳向林烟碧一揖道:“林姑娘!朱某对不起你,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林烟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本来萧峰好不容易从两国相争的苦恼中解脱出来,和她一起回到中原,如今又要因大理重新卷入旋涡中去。但林烟碧明白萧峰此举不仅仅是因为朱子柳,还因为段家子孙是他二弟段誉的后人。 只听得朱子柳又道:“本来朱某想与萧将军一同前往,但想想我若跟在将军身旁,反而会引起蒙古诸将的怀疑,对将军不利,所以我还是不去了。”他拉过郭襄的手又道:“萧将军一人的作用顶千万个朱子柳,若连萧将军也救他们不得,那就是命该如此!也怨不得人了。” 郭襄一手一个,拉着林烟碧和萧峰的手道:“萧大侠、林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说话间小脸上已泪流满面。 林烟碧掏出洁白的手绢,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很快!别难过,我们有空了会到桃花岛或襄阳看你……”她边说着眼里也不禁闪烁着泪花。这个小女孩与她朝夕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如今分别在即,甚觉不舍。而郭襄的依依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柳如浪过来握着萧峰的手,也是依依不舍道:“大哥!我本应该陪你一起到大理去的,但西南告急我不能不先去面见皇上。” 萧峰拍拍他的肩膀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四弟的心思为兄很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是该出一分力的!” 柳如浪用力地点点头,牵过缰绳向阿紫笑道:“阿紫妹妹!你是跟我回临安呢?还是跟大哥去大理?” 阿紫秀眉一挑道:“自然是跟着我姐夫!” 柳如浪道:“好!但我大哥如今有要事在身,希望阿紫妹妹你能以大局为重,莫要再使小性子让大哥操心。” 阿紫与柳如浪相处了半年,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言笑无忌的性格,都甚得她的好感。当下笑着应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会分轻重的,四哥哥你放心好了。” 柳如浪笑道:“好!”飞身上马向朱子柳道:“朱先生,在下事情紧急先走一步!”他向萧峰、林烟碧和阿紫挥挥手,朗声道:“大哥!林妹妹,阿紫妹妹!保重!”说毕牵转马头就走。 “四弟等等!”萧峰将自己的汗血宝马牵过来,把缰绳递给柳如浪道:“你骑我的马快一些。” 柳如浪也不推辞,跃起下自己的马背,来拉了汗血宝马的缰绳重新上马,他伸出手来握着萧峰伸过来的手。 “保重!”萧峰低声道。 “大哥也保重!”柳如浪用力将手摇了摇,然后松开手向东急驰而去。 萧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瞬间远去,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但到底为什么不安,他却说不清楚。 萧峰三人与朱子柳和郭襄道别,各奔东西而去。 萧峰因为急于救人,骑了另一匹汗血宝马往大理而来。林烟碧将柳如浪的坐骑让给阿紫,自己在大市镇里花重金买了一匹千里马,随后往大理赶来。 萧峰的马快,日夜兼程之下只用了几天就赶到了大理。进入大理北面,处处可见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烧杀抢夺的场面一片凄惨景象。萧峰抓了一个蒙古兵,问他忽必烈在哪里?那士兵说不知道,萧峰又抓了一个官军模样的人,那官军告诉他忽必烈驻军在大理五华楼。 萧峰催马急奔,又奔了近千里来到大理五华楼。五华楼的守军有不少是从京兆过来的,都认得萧峰,众将士齐声欢呼向萧峰行礼致敬,五华楼前跪在地上的人黑压压一片。萧峰翻身下马奔上大理石铺就的台阶,朗声道:“诸位请起!”脚下却不停留飞快地往楼里奔去。 萧峰奔进楼里,迎面见忽必烈从里奔出来。萧峰连忙止步下拜,忽必烈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笑道:“萧将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萧峰亦笑道:“我从东赶来,一路东风相送只花了几天就到了。”他见忽必烈神采奕奕,心里也不由惊叹!这个长年累月南征北战的最高统领,无论何时都精神饱满英气勃。 忽必烈哈哈大笑!携着萧峰的手走进大厅,众人一一过来和萧峰见了礼,阿蓝答儿和也对萧峰的态度颇为亲热。 众人分次序落了座,忽必烈向坐在左的萧峰道:“萧将军还记得前年本王遇刺之时,所说的话吗?我说要让大理满路的茶花,被我们蒙古铁骑践踏成泥!我从来说到做到,今日终于让大理见识了我们马上民族的威风!” 第173章 段家获救 忽必烈向萧峰笑道:“许久不见!萧将军更是英气勃,临潢城的百姓如今生活得怎样?没有了战乱日子,应该过得好些了吧?” 萧峰道:“托王爷洪福!临潢城的百姓现如今安居乐业,都感激王爷的恩德。” 忽必烈点头笑道:“那都是萧将军的功劳,本王何功之有?” 萧峰站起身来道:“王爷!萧峰有一言不吐不快!” 忽必烈道:“萧将军请说!” 萧峰道:“我从东而来,进入大理境内之后,发现到处都有烧杀抢夺的现象,人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想王爷意在一统天下,不仅要占有天下所有的土地,更要天下的人民真心臣服,如此才可稳坐江山。古语云:得人心者得天下,王爷久居汉地,想来这道理比萧峰更明白。” 忽必烈伸出手来向萧峰道:“萧将军请坐!”等萧峰坐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向诸将一一扫去大声道:“诸将听令!从今往后,凡我忽必烈帐下的将士兵卒,不得随意在占领地烧杀抢夺,伤害无辜百姓,违令者军法处置!” 众将刷地站起身来齐声答应。 萧峰没想到忽必烈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心下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正在此时兀良合台从楼外跑了进来,向忽必烈跪下禀报道:“禀王爷!大理段家在皇宫里的两百八十三口全部抓拿完毕,听候王爷的落。” 忽必烈沉吟半晌挥挥手道:“先收监吧!毕竟是王公贵族,我向大汗请示后再作定夺。” 众将又向忽必烈汇报了一下战况的进展,无非是大理各地所遇到的抵抗不堪一击,蒙古军长驱南下,已经攻到大理南面。 一时众人散去后,忽必烈让萧峰单独留下来。萧峰也想私下与忽必烈谈大理段家的事,正合了他的心意。 忽必烈携萧峰进了内堂,命人摆上晚饭。两人二话不说先喝了三大碗,忽必烈哈哈大笑道:“痛快!只有与萧将军一起喝酒,才知道什么叫痛快!”他摆摆手屏退身旁的侍从,向萧峰道:“萧将军知道我将你留下,所为何事么?” 萧峰摇摇头道:“请王爷明示,萧峰也有事求王爷。” 忽必烈“哦”了一声道:“那你先说。” 萧峰站起身来,一言不说向忽必烈拜下去。忽必烈忙要伸手相扶,萧峰动作极快已单膝跪在他面前道:“萧峰斗胆再恳请王爷一件事!” 忽必烈也站起身来,缓缓道:“是不是大理段家的事?” 萧峰点头道:“正是!” 忽必烈眉头微皱道:“萧将军请起,我留将军在此,也正是为此事。将军与段家有渊源?” 萧峰站起身来点头道:“不错!有很深的渊源。” 忽必烈踱了几步,看着窗外娇艳的茶花,叹了口气道:“大汗在我出征大理时,给我下了密旨,要我将段家的人在大理全数就地处决,斩草除根,以绝大理人拥立新主的念头。” 萧峰一惊问道:“既然如此,王爷为何在大厅上说,还要请示大汗?” 忽必烈依然望着窗外道:“我一路都在想,这样做是不是适得其反,刚才听你一番言语,我更是担心如此极端的杀戮,可能会激起大理、甚至天下人的共愤,本来不想反抗的,也逼得他们去反抗了。” 萧峰道:“王爷所虑极是,何不上书大汗阐明要害?” 忽必烈沉吟半晌道:“当时我已经说过,但大汗不同意,认为不斩草除根终是不放心。历史上也有不少余部拥立新君造反的事,所以大汗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那咱们就想个法子,既让大汗放心,又不用杀了段家人的性命。”萧峰想了想道“可以让他们充军到北方远离大理,在万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即使想造反,也造反不起来。” 忽必烈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可是大汗做事喜欢干脆利落,他总认为杀了一了百了,而且充军到了北方,还要派人看管着才能放心,大汗会嫌太麻烦了。”他转过身来看着萧峰道:“不过我还是愿意再劝劝大汗,这次请大将军与我一起上书,如果你能担保段家人不会造反,也许大汗会同意的。” 萧峰道:“好!萧峰愿意一力承担!就把他们充军到临潢吧!我负责看管着他们,不让他们造反。” 忽必烈一拍手掌道:“好!就这么办!咱们现在就上书!” 侍从端上笔砚来,忽必烈亲自执笔一挥而就,自己签了名,又让萧峰也签了名。让侍从飞马传报给蒙哥。 忽必烈起身笑道:“只需十天即可有回音,那时大理也应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萧峰忽向忽必烈深深一揖!忽必烈连忙相扶道:“大将军为何行此大礼?” 萧峰道:“王爷待萧峰恩重如山,这一次又帮了萧峰一个大忙,萧峰今生粉身碎骨都难以为报,只是萧峰的心事王爷也很明白,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勉强自己去做,萧峰深感对不起王爷。” 忽必烈携着萧峰的手道:“将军此言就见外了,你的心事我明白,我爱才之心将军也当十分明白。我只求与将军做个推心置腹的朋友,不会再勉强将军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萧峰听了忽必烈这肺腑之言大为感动,握着忽必烈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回身端起酒碗,将一碗递给忽必烈,大声道:“王爷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是杀汉人,与两国相争无关的事,萧峰都万死不辞!”说毕一饮而尽。 “好!”忽必烈也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过了几日阿紫和林烟碧也先后赶到,三人在大理等候蒙哥的旨意。萧峰到监牢里探望段家后人,见到了段铭,原来他是大理的太子,大理的皇帝是另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萧峰将朱子柳要来相救的意思说了,然后告诉他们,本来蒙哥要处理他们一家两百多口人,现在忽必烈上书,希望可以让他们充军到临潢去。段铭听罢一言不语!倒是那老皇帝对萧峰千恩万谢,感谢他相救之恩。等萧峰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段铭忽然问道:“你等等。” 萧峰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段铭盯着他小声道:“你那天说是我先祖段誉的兄弟,此话是不是疯话?” 萧峰正色道:“当然不是疯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是事实。”说毕转身而出。 段铭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神色怪异到了极点。喃喃道:“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 得过了差不多十天,蒙哥的旨意飞马传到,果然同意了忽必烈与萧峰的意见,将大理段家两百多口充军临潢。 起押之日萧峰修书一封,让押解官带给耶律英,信里让耶律英好好照顾大理段家的人。段家两百多口从鬼门关上回来,均对萧峰感激不尽,加之大理与蒙古的实力相差悬殊,蒙古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已几乎占领了整个大理。段家知道反抗也是徒劳,哪里还存反叛之心?萧峰告诉段铭,让他有什么事,就找律耶英和萧明阳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段铭本来神色冷漠,早作了死的决心,此时见萧峰竟然救了他家两百多口,又将他们安置到临潢、免受劳役之苦,保全了大理段家王族的颜面。当下也不由甚为感激道:“萧大侠何不与我们一同回临潢?你在蒙古人里混迹,终没有什么意思。” 萧峰道:“我现在还不能回临潢,我要到临安去探望我的义弟,等此间的事情一了,我再回临潢。” 段铭向萧峰拱手道:“那后会有期!我们在临潢见。” 萧峰目送大理段家北上,想起段誉当年带了大理国的人到辽国救他,千里跋涉有人为他而战死在辽国,不得回家乡,如今大理国灭亡,段家全家迁往临潢,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轮回,不过他也终于算是报了大理段家的恩情。 翌日萧峰来向忽必烈辞行,刚好碰到从大理南面前线归来的金轮法王。金轮法王向萧峰行了礼,萧峰忽然想起郭襄的事来,问道:“大师叫人抓了郭靖的小女儿来,为何又不露面去接应?害得人白白等候?” 忽必烈奇道:“抓了郭靖的小女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金轮法王垂道:“属下自作主张!没有请示王爷,请王爷恕罪。” 忽必烈面带怒色,轻叱道:“你真是大胆!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作要挟,我堂堂蒙古国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郭靖赤胆忠心,哪里是被要挟得了的?襄阳虽然牢固,但迟早会被我攻破,何用你出此下策?” 一番话说得金轮法王作不得作声,本想以郭襄作饵引郭靖上勾杀了郭靖,好夺得蒙古第一勇士的称号,不想被萧峰捅破,遭致忽必烈一顿叱喝,心里不由恨极了萧峰。 第174章 与老顽童比试 萧峰辞别忽必烈,与林烟碧和阿紫再往东而来。 林烟碧视阿紫如亲姐妹一般,无奈阿紫心中忌妒,总想除之而后快,但林烟碧人极聪明,武功与使毒的功夫都比阿紫高出数筹,阿紫的暗算总是无法得逞。林烟碧知道不能一味忍让,所以明里的斗嘴、暗里的斗智,阿紫总占不到便宜,渐渐地也就收敛一些了。 这一日到了湖南境内的岳阳楼。林烟碧指着岳阳楼道:“那是千古名楼,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在这里写成的。” 萧峰“哦”了一声,他对这一名句很是熟悉。他的恩师汪剑通常以这句话来教导他,只是他不知道出于谁人之手,更不知道是在岳阳楼里写成的。当下跃下马来道:“咱们上楼去瞧瞧。” 三人登上楼去,萧峰凭栏而立,看着楼上刻着的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不由心潮激荡。他想起自己的一生在丐帮之时,一心报国带领丐帮的兄弟冲锋杀敌身经百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后来发现自己是辽人,但他对养育了他三十年的大宋依然初衷不改,为了天下的百姓,在雁门关前把那支箭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膛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犹豫,直到时空转换来到今世,他依然无法摆脱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旋涡,他对养育了他的土地依然心存顾念。正是这种束缚,让他无法像杨过一样心无羁绊,一心只盼与小龙女相守。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林烟碧和阿紫,只觉自己东奔西跑,疲于奔命地四处奔波,很是让这两位跟着他的姑娘受苦。两人见他转过头来目光温和,不禁均对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只有无尽的依恋与柔情,没有一丝不快。 萧峰心里一宽转过头去,迎面吹来的风把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浩瀚的洞庭湖面,远处山峰朦胧,湖水汇入长江滚滚东去。忽然一股豪气从心底升起,只觉天地间无限开阔,一时间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他纵声长啸,啸声穿透云霄远远地传了出去,惊得湖面上的鸥鹭纷纷飞起。 阿紫拍手笑道:“好玩!好玩!把这些鸟儿都吓跑了。” 林烟碧默默地看着萧峰高大的背影,她听出了他的啸声里除了豪气干云之外,还有丝丝无奈与辛酸。 “什么人?吵得老子睡不着觉!”话音未落一个老头儿从楼顶上跃下来,身法快捷无比像支箭一样斜射进来,落地悄无声息。林烟碧定睛一看,不禁哈哈大笑!只见此人正是老顽童周伯通,他乱蓬蓬的白发上沾满了稻草,脸上也沾着灰土蓬头垢面的。 “周老前辈!原来是你啊。”林烟碧边说边笑。 “你是谁?”周看看林烟碧又转头看看萧峰,忽然大声道:“哦!原来是你!小兄弟!我想起来了!你的功夫好得很,怪不得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他双手在身上乱拍一气,边捋起袖子边道:“来来来,小兄弟!那天没时间打个痛快,今天咱们打一场过瘾的!” 萧峰见他一大把年纪,行事却如孩童般直率,一时也不由激起好斗之心,他一甩袍角大声道:“好!今日就打个痛快!” 周伯通大喜叫道:“看招!”身形一晃已扑了上来,左手使“空明拳”中的一招,右手使一招全真教的武功,一招轻灵、一招浑厚,左右手各使一招,如此奇特的武功,萧峰真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见识了。 萧峰心念极快,也不管周伯通的招式是轻灵还是浑厚,双掌猛然提起,左掌一划,右掌呼地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亢龙有悔”掌风呼呼。周伯通的身子还未扑到萧峰身前,已被他的掌风击得须发向直立,周伯通连忙回掌提气护在胸前,嘴里大叫道:“好厉害的内功!”话音未落,双手成拳斜斜地向萧峰击来。萧峰只觉周伯通来的拳掌之力中阳刚之气渐盛,与先前他所使的“空明拳”的一味阴柔颇不相同。萧峰哪里知道这正是九阴真经中所载的一路“大伏魔拳法”,在拳力笼罩之下实是威不可当。萧峰顾不得思索,连忙还以一招见龙在田。 周伯通博众家之所长,深得当世绝顶密笈《九阴真经》的精髓,又尽得全真派武功的精义,独创“左右手互博术”、“空明拳”等等,所使用的招式变幻莫测,轻灵与深厚,互补所短,发挥所长,在招式上比萧峰的花样多多了。但萧峰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浑厚的掌力以慢打快,逼得周伯通常要半途变招回护门户。两人从楼里斗到楼外,一会儿凌空飞起,一会儿直坠而下。斗到后来,萧峰看出周伯通内力渐渐不继,毕竟已是百岁高龄。萧峰笑道:“周前辈!咱们打了许久了,不打了罢。” 周伯通摇摇头道:“不行!不行!好兄弟再打一会儿。”在萧峰强劲的掌力之下,他虽然内力不继,但却知道天下再难找到这样的对手,无论如何都得把萧峰的武功瞧个够。 萧峰掌力一收,改用少林派的擒拿手与他拆招。周伯通大叫道:“咦!咦!你除了会降龙十八掌,还会少林派武功!”又拆了十几招,周伯通再次大叫:“武学奇才呀!你的降龙十八掌比老叫化厉害,连擒拿手都比少林派所有的和尚厉害!”口里说着,手脚不停奇招叠出,萧峰单用擒拿手已应付不了,忙又以少林派其它拳掌相抵,心里也不禁佩服这个年近百岁的老头儿,武功招式之精妙,实是生平之所未见。萧峰从小开始蒙少林的玄苦大师授艺,他天赋极高,所学的少林掌法、拳法,造诣已过他的恩师。此刻全数使将出来,让周伯通惊奇得大呼小叫。他做梦也想不到少林派的拳掌,在萧峰的手中使来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周伯通手掌伸出,忽然半途变成爪,飞身跃起朝萧峰头顶抓落。此招变幻莫测,阴柔之力直透萧峰头顶,萧峰手掌一翻,托住周伯通击下的五指,问道:“这是什么武功?抓落人的头顶不成了五个窟窿了?”虽然他知道周伯通绝决不会在他的头顶上抓五个窟窿,但想这路武功太也阴毒了些。 周伯哈哈大笑向后跃开,笑道:“你终于问了一招我的武功了,这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九阴白骨爪,乃九阴真经中所记载的武功,我也不常用。”他凑近萧峰身前道:“怎么样?既然你对这一招有兴趣,那咱们就交换一下。你教我少林派的拳掌,我教你九阴白骨爪。” 萧峰摇摇头笑道:“我不想学,只是问问。” 周伯通立即像条泥鳅一般缠上身来,拉着萧峰的手道:“好兄弟!你就教教我吧!你的武功比我厉害,我只想知道少林派的武功,在我手里用来,是不是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少林派的武功本来不外传,当年玄苦大师愧对萧峰父母,绝意要把他培养成顶天立地的英雄,才破例收他为徒,将少林派的武功倾囊相授,与平常那些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不可同日而语。此时萧峰被周伯通缠得没办法,正要答应教他两招,忽听得林烟碧大声叫道:“哎哟!不好,那黑衣老太太追来了!” 周伯通一听,立即像装了弹弓一弹了开去,脑袋左右一摆,惊道:“她在哪里?” 林烟碧一指东面道:“喏!就在那边。” 周伯通未等她说完,身形一晃已掠出楼去。风里传来他的声音:“别告诉她我在这里。”话犹未完人已经不见了。 萧峰摇摇头笑道:“这个老顽童真是如孩童一般单纯,一句话就把他骗走了。” 林烟碧笑道:“这你可就不懂了,这黑衣老太太可是非比寻常的人物,可以看出来在这世上,老顽童最怕的就是她了。” 阿紫奇道:“他为什么这么怕黑衣老太太,难道黑衣老太太比他的武功还高?” 林烟碧笑道:“不是!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是老顽童见了她就跑,怕得跟什么似的。” 阿紫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老顽童的老相好,他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所以他不敢见这老太太。” 林烟碧道:“你怎么知道?” 阿紫道:“我在柳庄之时,就整日见四哥哥东躲西藏的,就是为了躲他的相好。” 萧峰不禁笑了起来道:“四弟怎么改了性子了?那日在大理那刘姑娘要嫁给他,他也不要。” 阿紫道:“他这半年之中,一开始见了几个女人,好像叫什么嫣儿、蓝祺的,后来不停地有人找上门来,他就躲着不见了。后来连门也不出,生怕碰到那些四处找她的女人。” 萧峰问道:“那他平日在家里作什么消遣?” 阿紫道:“和人下下棋,看看书、钓钓鱼什么的哦!他最喜欢钓鱼了,几乎每天都要坐在西湖边钓鱼,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他看着湖面不说话,也不许我说话,说怕惊跑了鱼,但我偏要说,他也拿我没办法。” 三人说着话下了岳阳楼,林烟碧听了阿紫的话默不作声起来,她知道柳如浪的变化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自从解除婚约后,柳如浪于情爱上心灰意冷了,再不是往日那个四处留情的风流浪子,她不禁有些愧疚,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为他的这种变化欢喜还是难过。 第175章 丹桂失踪 这一日来到太湖边,时值暮春湖边的垂柳软软地拂着湖面,烟水迷朦间画舫与渔船穿梭往来,燕子在岸边的柳树旁掠过,迎面吹来的春风,带着浓浓的江南水乡的气息。林烟碧跃下马来,站在岸边向湖中眺望。 忽然湖中一声清越的哨子声响,一只小船像箭一样飞快地朝这边划来。林烟碧回头向萧峰喜道:“萧大哥是老洪!” 萧峰“哦”了一声,也走到岸边向湖中望去。他想起了那个脸上,被蛇咬得像鬼魅一样可怖的老洪,去年是他收集银环蛇毒,给林烟碧救了萧峰的性命。 那小船很快就划到了萧峰和林烟碧跟前,一个丑陋如鬼魅的黑衣人,从小船上跃上岸来,他的脸把阿紫吓得惊叫一声。老洪向林烟碧倒头拜下去,破锣般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老洪见过小姐。” 林烟碧道:“起来吧。” 老洪站起身来,向林烟碧垂道:“小姐很久没回来了,这次打算住一段时间吧?” “不!我们是到临安去看柳大哥的。”林烟碧看着湖中如水墨画一般淡淡一抹的折桂居。忽然侧过头,来向萧峰道:“萧大哥!我们先到折桂居去看看可好?” 萧峰笑道:“当然好!我也想到岛上看看。” 林烟碧嫣然一笑,身子轻轻一拧,像只青鹤一般向老洪的小船掠去,身姿曼妙之极。她双足轻轻地落在船头上,小船几乎连晃都不晃一下。她向阿紫伸出纤纤素手,微笑着道:“阿紫!请上船!” 萧峰微微一笑,向阿紫轻声道:“去吧!她的前世是你的姐姐,她是真心地对你好。” 阿紫心里的妒意虽浓,但却奈林烟碧不何,论武功、论才智,均不是林烟碧的对手。此时她眼珠一转笑道:“好!我来了!”她拔身而起向小船扑去,快到小船之时,她伸手拉住了林烟碧伸出来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拉,想冷不丁把林烟碧拉下湖里去,谁知林烟碧早有防范,手上运足了内力。阿紫非但拉她不动,反而被她一下子拉了上船,林烟碧手一松,阿紫被自己的力气反弹回来向船舱里摔去,刚好不偏不倚地摔在一张竹子编成的躺椅上。林烟碧回头向她笑道:“阿紫你可真会挑座位啊!整只船上就这张椅子最舒服了。” 阿紫自然知道是林烟碧手下留情,把她摔在这张椅子上,不致摔到别的地方那么难看。同时也为她掩饰了她的小阴谋,虽然萧峰也许看出来了,但表面还不致让她太难堪。但阿紫心里怀着妒意,并不会感激林烟碧的礼让。她索性就伸直了腿,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看着萧峰跃上船来。萧峰向舱里探头看了看,她道:“阿紫你累了吧?躺着睡一会儿吧!得过一阵子才到呢。”他对阿紫所说的这句话,像极了她当年重伤之时,在他怀里的口吻,好像她被他她打了一掌还没好似的。 阿紫听了萧峰这一句话心里很是欢喜,暗想:“姐夫还是疼我、关心我的,我以前伤了他才对我这样说话,现在我好好的,他也会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她想起从前在他的怀里依着之时,虽然身上痛彻肺腑,但心里却欢喜得紧,盼望着自己永远都不好,永远就这么依在他宽厚的怀里。她想着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忽然觉得只要萧峰永远待她这般好,纵使有个林烟碧在他身边,她也不会太在意了。这是大半年以来,她的妒意第一次减退。看着舱外湖水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眼睛慢慢地合起来,她真的觉得有些累了,现在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舱外的林烟碧拿起摇橹,向老洪道:“老洪!你把我们的马匹拉去安置好,你的船借我们用用,过两日再还你。” 老洪搓着手道:“小姐要不你等等,我拉了马拴好后立刻回来,怎么能让您亲自划船?” 林烟碧纤手一撑,那小船悠悠地向湖中荡去。林烟碧朝他笑着,挥挥手道:“没事的!我又不是没划过船,你去吧!” “哎!”老洪应了一声,赶着三匹马去了。 萧峰伸过手来要接林烟碧手上的摇链,林烟碧摇摇头笑道:“不行!你不会划船,会打着圈儿走不动的。” 萧峰捋起袖子呵呵笑道:“我就不信,我还划不动这小船儿了,你让我试试。” 林烟碧笑着将船撸递给他道:“好吧!你试试。” 萧峰伸手接过去,学着林烟碧的样子划起来那小船,竟真的像林烟碧说的那样打起圈儿来了。 林烟碧笑得花枝乱颤,指着萧峰两只手道:“你两只手使的力气要一样,不要一只轻一只重,这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不容易呢。” 萧峰呵呵笑着,凝力于两只手掌照着林烟碧所说的,两边用力均衡,不一会儿那小船就直直地朝湖里飞快驶去了。 林烟碧点头笑道:“不愧是天下闻名的萧大侠,一点就通。” 两人说说笑笑直朝折桂居驶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小船到达折桂居。林烟碧进舱里叫醒阿紫,阿紫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钻出舱来看看四周道:“这么快就到了?” 萧峰道:“你都睡了大半天了还快呢!” 三人走进岛里的桂花丛中,和上次萧峰看到的不一样。此时的桂花树已长了满树的叶子,不像去年那样萧条。林烟碧叹道:“可惜此时不是秋天,要不就可以看到桂花雨,闻到那让人心醉的花香了。” 阿紫奇道:“什么叫桂花雨?” 林烟碧道:“就是秋天来的时候,岛上所有的桂花都开了,人走在桂花树丛中,桂花被风吹着,像雨一样落下来打在人的身上、脸上,四处都充满了清香,连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桂花的香气,那情景很让人沉醉。” 萧峰笑道:“既然这么美,那咱们去临安见了四弟之后,就请他一起到折桂居来,一同看桂花雨如何?” 林烟碧亦笑道:“那自然好。” 三人走进桂花林中的折桂居,林烟碧叫了声:“丹桂!” 却不见有人应,林烟碧奇道:“这个丹桂跑哪儿去了?平日她总呆在岛上的,难道今天跑出去了?”她领着萧峰和阿紫转过潺潺流水上的曲折小桥往厢房走去,经过浮香亭时,她停下脚步指着那亭子道:“萧大哥!你还记得这亭子吗?” “当然记得。”萧峰朝那亭子看去,只见一切依旧,想起当日的凶险情形,林烟碧和柳如浪为了救他连性命都不要了,这两个人对他的情义均比海还深。心中有一丝感动的温暧涌上来,他看了看林烟碧喃喃道:“也不知四弟现在怎么样了?”在他心里自从柳如浪说要去面见皇上,他就开始有些不安,所以又特地从大理赶来临安,见见柳如浪。 林烟碧轻声道:“你既然这么想念柳大哥,那咱们明日就起程到临安去吧。” 萧峰点点头道:“好!明日就去,让他和我们一起到这儿来。” 林烟碧依然将萧峰安置在他从前住的那间厢房里,阿紫就住在萧峰的旁边。直到林烟碧将晚饭做好了,也没见丹桂的踪影。林烟碧甚是奇怪,她见厨房里有新采的蔬菜和水果,知道丹桂离开折桂居没多久,心想大概她是在岛里待得闷了,出去散散心去了。 直到天黑下来,三人已经吃过晚饭了,还没见丹桂回来。林烟碧不禁担心起来,向萧峰道:“不知道丹桂是不是出事了?现在还没回来。” 萧峰安慰她道:“这周围好像没什么武林人物出没,以丹桂的武功,江湖上一般的人也奈她不何,应该不会有事的。” 林烟碧秀眉微蹙道:“这蔬菜和水果像是今天采的,我刚才到菜园子去看了,挖出来的泥土还是新鲜的,应该是今天早上采的。如果她要远行,她当不会早上跑去采这些蔬菜和水果,然后把它们扔在这里就不见人影了,我总觉这其中有蹊跷。” 萧峰沉吟半晌道:“你们与谁结仇了吗?” 林烟碧道:“碧云宫在中原江湖上仇家不多,主要是以生死符控制着七十二岛三十六洞的那些人,自从我师伯当了宫主之后,这些人已经臣服多了,没听到有谁有异议。而且折桂居是我在江南住的地方,几乎没有人知道,只有黄帮主这些神通的人才找得到,别人是绝计找不到的。我住了那么久,也就黄帮主带人闯进来过,再没有别人来过了。” 阿紫伸伸懒腰道:“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人真的很难找得到,依我说你那丫头肯定是跑出去玩了,她采了这些蔬菜和水果本来打算吃的,忽然听到老洪说岛外有什么新鲜事,或者忽然想起今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又或者她忽然觉得很闷就划船出去了,也未尝不可,你们在这儿瞎猜疑什么!” 林烟碧想了想见天全黑了,要找也无处可找。只得道:“等明天我们出了岛,问问老洪再说吧。”她深知丹桂不是贪玩的疯丫头,所以心里总觉忐忑不安。 第176章 林烟碧失踪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出岛打听丹桂的消息,然后到临安去。 萧峰进了从前自己住的房间,只见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化,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想是丹桂每天都来收拾。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的声音,想起一年多以前,被林烟碧救来此处养伤,她每天晚上总要看着他躺下后,才吹了灯回自己的房。 萧峰想着往事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萧峰起了床,见林烟碧的房门还关着,心里不禁微微诧异,她平日这个时候总是起床了的,今日怎么还没起来?萧峰有些担心,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他走到她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叫道:“烟碧!” 房里没有人应,萧峰大惊!以林烟碧的武功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听到敲门声。他急忙推门进去,只见房里空荡荡的,他奔到床前撩开帐子,床上竟也不见人影! 萧峰心里突突地跳着,他安慰自己或许她到菜园子去了,他飞奔出屋展开轻功跃上屋顶向折桂居四处望去,却哪里有林烟碧的人影?萧峰提气凝于丹田叫道:“烟碧你在哪里?”他的声音龙吟虎啸一般远远地送了出去,林烟碧若是在这岛上必定会听见。 但是没有人应他,四周静悄悄的风吹得桂花树哗哗作响。 忽然一个声音道:“姐夫!你在叫什么?”紫影一闪阿紫从屋里奔了出来,仰面看着屋顶的萧峰。 萧峰立在屋顶上看着远处,白云飘浮的天空下湖面上烟水迷朦。一时间他的心慌乱无比,以林烟碧的武功及才智,世上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从他的眼皮底下弄走呢?她必定是遇到了极可怕的对手,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这一年多以来萧峰与林烟碧极少分开,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凡事她比他想得周全,推测得准确,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她常住的折桂居里,竟会莫名其妙地失踪。 萧峰呆了半晌,忽然想起昨日丹桂也不见踪影的事,想来林烟碧的失踪必也与此有关。他定了定神跃下屋来,向阿紫道:“阿紫!你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阿紫摇摇头道:“没有!林姑娘真的不见了吗?她会不会出岛去了?” 萧峰浓眉紧皱道:“不会!烟碧一定是被别人掳走了。以她的武功,能无声无息地把她掳走,天下没有几人能办到。”他凝神想了一会儿,奔回林烟碧的房间,在四面的墙壁上细细地摸索起来,他对阿紫道:“阿紫!你细细地看看床上和四周,有没有什么有机关的地方。” 阿紫依言四处搜寻着,嘴里问道:“姐夫!你认为林姑娘是在这房子里失踪的?” 萧峰道:“不错!我刚才推开门时,发现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窗户也关得好好的,她显然没有出过房门。而且若是有人半夜将她掳出房去,我就在她的隔壁,当不会一点儿声息都听不到,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屋子里有机关,而那掳走她的人对这屋子的机关十分熟悉,那人藏在地道里,等她睡着后悄悄地将把她掳走。”他皱着眉头道:“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前碧云宫的宫主林馨兰。” “是她?”阿紫想起这个比她自己还要狠毒的女人道:“那么说来,她是早就躲在这里了?” 萧峰道:“没错!丹桂的失踪应该也是她所为,此人心狠手辣,恨烟碧的母亲入骨,我们得赶紧找到地道追上去,若是不然烟碧就有危险了。”他心里虽然焦急,但却没有了方才的慌乱,毕竟身经百战了,在危急的关头他总能很快地镇静下来,冷静思考对策。幸亏前不久在大理,他曾与林烟碧一起在小店里寻找过机关,萧峰悟性极高,他按着林烟碧那天寻找的方法,举一反三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床后有一块砖头稍微有些突出,他用力一按那堵墙竟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不像那小店的机关开启之时有格格的响声,想来这造机关之人的手艺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萧峰也顾不得多想,大步就踏了进去。忽然头顶上一阵疾风擦来,萧峰连忙闪身跃出,只听得“轰隆”一声一块大石头从上直砸下来。刚才若是换了别人,断躲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那石头有几百斤重,横亘在通道上把整个通道都塞死了。萧峰大怒提气运于掌中,猛然大喝一声一掌击出,拍在那大石之上“啪”地一声,那大石应声裂成几块向后飞散开来。萧峰这回没有再鲁莽,拾起地上几块石头边走边向前方的通道抛去。阿紫也捡了一堆石头用衣服兜着,不住地递给萧峰以此探路。但却再没遇到机关,想来造通道之人认为那大石当可挡住世上所有的人,断想不到竟被萧峰一掌就劈开。 两人沿着通道一直往下走,仿佛走入了地道。四周漆黑一片,萧峰艺高人胆大索性连石头探路也不用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地势一转,地道改成了上升之势。又走了一会儿,忽然有光亮从上面照下来,前面已经没有了路,萧峰仰头一看,只见上面是一方圆圆的天空,他向四周看了看原来是一口枯井。他正要飞身跃起,忽听得上面有人大声道:“臭婆娘!你要是敢动我姐姐一根寒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个声音阴恻恻地笑着“好啊!我倒想看看你做了鬼以后,怎么不放过我!”那声音越飘越近,正是前碧云宫主林馨兰的声音。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朝枯井这边直奔而来,声音沉重显是不会武功。 “是江春蓝!”阿紫低声呼道。 萧峰点点头凝力于足准备跃起相救。 忽然脚步声停止,江春蓝已退到枯井旁。萧峰看见他靠在井边的背影,只见他手指一伸叫道:“臭婆娘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跳下去自杀,也不会让你来杀我!”说毕身子一翻向后倒去,整个人脸面朝天地往井里直坠而下。 萧峰正要跃起救他,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跳了下来,忙飞身而起在半途中将他接住。江春蓝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想下坠到一半却猛然被抱住,他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哪里会想到这黑暗的枯井里有人,一时间吓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林馨兰在井外听得江春蓝大叫一声后再无声息,以为他摔在地上后已经死去。她站在井边向下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忽然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檀郎的儿子,生得有几分像他,本来我还想多留你几天的……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她在井上看不见萧峰,但萧峰在井底却可看见她。只见她说完这句话后,又仰起脸来向着天空冷笑着道:“檀郎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也死在我手里了,你在天之灵想来也后悔了吧?要是当年你选择了我,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你的儿子也不会死于非命!哈哈……”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瞬间飘远犹如鬼魅一般。 萧峰在井下替江春蓝推血过宫,在他的背上输入真气,不一会儿江春蓝悠悠醒转。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萧峰和阿紫,不禁大喜过望,执着萧峰的手道:“萧大哥!你快去救我姐姐!” 萧峰也不及问他详情,右手揽着他的腰,左手拉着阿紫沉声道:“小心了,我们这就跃上去。”这井极深,萧峰提着两个人一口气决计跃不上来,他身子跃到半空中时,右脚朝井壁上斜突出来的石头点去,借力再次提气跃起,只是这样稍一借力,萧峰已带着江春蓝和阿紫跃出枯井。 萧峰拉着两人依然不放手,他向江春蓝道:“你姐姐被困在哪里?你带我们去。” 江春蓝伸手朝北面一个树林一指道:“就在那儿。”话音未落,萧峰右掌托在他的腰上,他只觉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脚不沾地地朝树林掠去。 来到树林旁,萧峰知道林馨兰心狠手辣,如今林烟碧在她手里,当不要打草惊蛇悄悄地把人救出来为妙。当下拉着两人跃上树上,按着江春蓝所指往树林深处掠去。 在一棵大树之后有一间小院子,院子看起来甚是别致,想是林馨兰的秘密住处。萧峰向院子里看去,只见绿树掩映下一苗条的绿衣背影映入眼帘,萧峰心中一宽这大半天以来他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林烟碧已经遇害,现在见林烟碧好好的坐在眼前,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我已经把你的弟弟杀了!念在你曾经是我徒弟的份上,你说你想怎么死吧?我任你自己挑选一样。”说话的自是林馨兰。她站在茂密的树叶下,萧峰也躲在茂密的树叶中几乎看她不到。 第177章 放虎归山 只见林烟碧身子微微发抖,隔了半晌才道:“你已杀了我弟弟,也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你想怎么杀我,就怎么杀吧!只求你放了丹桂。” “小姐!”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丹桂和你死在一起,你不要为我向她求情!” 萧峰听出这声音正是失踪的丹桂的声音,看来所有的猜测都没有错。 林馨兰冷笑几声道:“好!你们既然主仆情深,我就让你们死在一起!哈哈……”她忽然仰天大笑“林飞盈,你抢了我的檀郎害我孤苦一生,今日我杀了你的儿女,也要你尝尝孤苦的滋味!”声音几近疯狂。 林烟碧等她笑完了,冷冷地道:“你错了!我母亲永远不会孤苦,她曾经与我父亲两情相悦地爱过,他们虽然生离死别,但他们的灵魂永远在一起,这就足够温暖她的心灵了,即使没有任何人陪在她的身边,她也不会感到孤单。” 林馨兰气极隔了半晌才道:“好,好!我自小教你读书识字,练得你牙尖嘴利,今天倒都用在对付我身上了!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剑杀了你,省得你今日来气我!” 林烟碧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一生敬重你,即使在知道你杀了我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没有想过要找你报仇,而你却从来不肯放过我们,今天你又杀了我弟弟我……我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她的声音说到最后已变成咽哽,显是伤心不已。 “好!”林馨兰霍地转过身来“今天我就送你去和你弟弟团聚!”手腕一翻,一掌就朝林烟碧的天灵盖击来。 “啪!”一声声响,林馨兰的一掌被人接了去,她甚至还没看清那人的身影,又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迎面压来,她被震得倒退几步,胸口气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大惊失色世上谁有如此掌力?她捂着胸口抬起头来,只见一人长身站在林烟碧身前,把她挡在他高大的身后,不是萧峰又是哪个? 原来萧峰趁着她说话之际,已悄悄地跃到林烟碧头顶的树上,忽见林馨兰出手要取林烟碧的性命,忙使一招飞龙在天跃下接了林馨兰的一掌,他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接着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击出,直把林馨兰逼出两丈开外才住了手。 林馨兰正自诧异间,忽见树上一动,阿紫拉着一人跳下来站在萧峰身后,那人竟是江春蓝! 林馨兰呆了半晌,忽仰头大笑,笑声凄厉无比。江春蓝指着她笑道:“你见我好端端的没死,是不是给气疯了?”又回身拉着林烟碧的手道:“姐姐!幸亏你没事,萧大哥都急坏了。” 林烟碧双目流下泪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向江春蓝点点头道:“春蓝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江春蓝见她动也不动,不由大声叫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萧峰忽回身飞快地朝林烟碧的膻中穴及肩井穴点了几下,林烟碧“哎哟”一声,身子一软靠在了江春蓝的身上,江春蓝扶着她,急得满头大汗“姐姐你怎么了?” 林烟碧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穴道被封太久,血气运行不过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萧峰依然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馨兰,他知道她的使毒与暗器功夫天下几无人能及,虽是刚才被他两掌连受了内伤,但他也不敢大意,生怕她会些细如银针的暗器,伤了阿紫她们。 林馨兰笑声一顿,丹凤眼盯着萧峰恨声道:“你难道是我的克星?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坏我大事?” 萧峰冷冷地盯着她道:“上次放你一条生路你不知悔改,今日又出来害人,看来你是不知悔改的了。”他右手微微一动凝力于掌中。 “萧大哥!”林烟碧忽然叫道:“念在她曾经是我师父的份上,你再饶她一次吧。”她知道林馨兰的武功本来就与萧峰有差距,此时受了内伤,更不是萧峰的对手。 萧峰没有回头,他不敢有一丝松懈。嘴里道:“烟碧!今日放了她,日后你和春蓝还会有性命之忧,你想清楚了没有?” 林烟碧朝林馨兰看了一眼,无力地点点头道:“想清楚了,无论以后怎样,这一次我们还是放了她吧!她还是柳大哥的亲生母亲,她自小对柳大哥极为疼爱,柳大哥要是知道她死在你的手里,他会很难过的。” 萧峰想起柳如浪,手掌提起来的内力又松了下去。他朝林馨兰道:“你走罢!看在四弟的份上,我不想与你为难,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大家都不想再追究,偏偏你这般执着,你如今搞得众叛亲离有什么意思?” 林馨兰听到萧峰和林烟碧提起柳如浪,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抬起头来道:“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萧峰道:“你放心,他一直过得挺好,如果你能屏弃所有的仇恨,与你的师妹师姐重归于好,四弟就更欢喜了,到时他一定会认回你这个母亲。” “认回我?”林馨兰喃喃道:“他真的会认回我吗?” 萧峰道:“会的!怎么说你都是他的母亲。” “不!不会的!”林馨兰忽尖声叫道:“他恨我杀了他父亲,他不会认我!不会!”她忽然又大笑起来,身子拔地而起向远处掠去,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江春蓝有些忿忿不平叫道:“萧大哥就这么放她走了?” 萧峰见她身影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回过身来道:“听你姐姐的,咱们再放她一次吧。” 江春蓝无言扶了林烟碧坐在树下,林烟碧向萧峰道:“萧大哥!咱们到临安去见柳大哥,说服他认回我师父,我看我师父的神情,只要柳大哥能认回她,她应该会悔改的。” 萧峰点点头道:“好!”他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关切之情道:“你觉得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 林烟碧摇摇头笑道:“没事!她只是点了我的穴道,并没为难我。” 阿紫问江春蓝道:“小鬼!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江春蓝大声道:“我不是小鬼了!你看看我已经长得比你高出一个半头了!”他伸着手在阿紫面前转了一个圈。此时的他身穿蓝色衣衫,显得长身玉立,虽然头有点儿乱,但却掩不住英气勃的脸,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蓬头垢面的乡村少年了,怪不得林馨兰说他有几分像他的父亲。 阿紫未等他转完,伸手一捏他的鼻子道:“你长得再大我也叫你小鬼,因为我永远都比你大!快说!你跑来江南干什么?” 江春蓝高挺的鼻子被她捏着“哎哟哟”呲牙咧齿地叫着“我跑来江南找萧大哥和你们的,快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 阿紫手上一松,格格笑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对你这种小鬼哪来这许多规矩!” 萧峰问道:“你找我们做什么?是不是碧云宫里有事?” 江春蓝连忙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我想你们了,就跑出来了。” 林烟碧道:“娘同意你出来吗?不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罢?” 江春蓝正色道:“当然是问过娘的,她同意我才敢出来,我可不想让她替我担心。” 林烟碧道:“娘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乱跑?你又不会武功。” 江春蓝得意地笑道:“所以说知儿莫若母,娘知道我本事大着呢!虽不会武功,但人情世故我比什么人都通透,我乔装改扮一下让别人认我不出,娘就放心地让我下山了。” 阿紫撇撇嘴道:“吹牛!那你为什么又被抓到这儿来了?” 江春蓝搔搔头道:“这个嘛!自然是我不小心,我一路走来什么事儿也没碰着,打听到你们从大理出来往江南而来,谁知又折回大理然后又往江南而来,害得我跟着你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我急着要追上你们,就懒得天天化妆了,反正一直也没碰到什么人。谁知在前几天,我到了苏州的时候就碰上这个臭婆娘了,她把我抓来这个岛上,然后又抓了丹桂和我姐姐,在姐姐的帮助下,趁她不在的时候我逃了出来,不想还没逃出岛,就被臭婆娘发现了,幸亏碰巧萧大哥你呆在枯井里,要不我可摔成肉酱了。” 萧峰听罢!问林烟碧道:“你房间里的秘道,你原本知道吗?” 林烟碧摇摇头道:“我一直不知道,这折桂居和杏花谷都是师父一手监造的,但她几乎从没来住过,只是让我到江南的时候住在这里。昨天夜里她无声无息地忽然从秘道出来点了我的穴道,把我从秘道带走。”她环顾了一下周围道:“这里是邻近折桂居的另一个小岛,当年我师父建造折桂居时,竟然在湖底开凿通道,她的用心当真可怕。今日要不是萧大哥你发现秘道找到这儿来,我们今天必定是在劫难逃了。” 第178章 湖畔惊鹭 萧峰进屋里放了丹桂出来,原来几天前林馨兰就从秘道到折桂居来了,让丹桂每日给她做饭洗衣,丹桂念她曾是前宫主,如今落魄流落到此,不由起了怜悯之心,倒是尽心尽力地侍伺她。她也没为难丹桂,只是不让丹桂离开小岛,以免泄露了她的行踪。昨日傍晚萧峰、林烟碧和阿紫突然闯进岛来,林馨兰立即抓了丹桂从秘道溜走,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悄悄潜回来,抓了林烟碧到这个小岛上。 众人从秘道重新回到折桂居,大家商议之后决定一起到临安去找柳如浪。于是众人吃过饭,上了一只较大的船往岛外划去。 得到岸边林烟碧拿出玉箫吹起来,声音清越高亢仿佛在招唤什么人,果然过不多时,老洪即从远处牵着三匹马奔来。他脸上虽然可怖之极,但牵着三匹马奔得飞快,武功着实不可小觑。 老洪奔到众人跟前向林烟碧行了礼,把马还给萧峰和阿紫道:“姑娘和萧大侠不在岛上多住几天么?” 林烟碧道:“不住了,我们现在要到临安去探柳公子。” 老洪一张丑脸露出了笑容“柳公子还好吗?很久没见着他了。” 林烟碧道:“他上个月还和萧大哥在一起,他很好,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探探他?反正他柳庄大得很,住的人又少。” 老洪连忙摆手笑着道:“不了,不了!我这副尊容会把他身边的姑娘们吓坏的,让他有空给我捎一瓶他家自酿的梨花酒来,前年他送我一瓶梨花酒,还特意送了一副翡翠杯,说这酒一定要用这杯子喝才能喝出滋味来,我喝完了那瓶酒,舍不得用它来盛其它酒,他要还有新酿的梨花酒,就给我捎一瓶过来。” 萧峰大笑道:“想不到老洪倒是风雅之人。” 老洪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不过跟着柳公子附庸风雅罢了。” 萧峰与江春蓝共乘汗血宝马,林烟碧与丹桂共乘柳如浪的坐骑,阿紫就骑了林烟碧在大理花重金买来的千里马,众人向老洪拱手作别往临安而来。 虽然是两人共乘一马,但三匹马都是良驹,所以跑起来仍然毫不费力,就如一人骑着一样。跑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江南小镇客栈甚多,萧峰与众人就在路边的一家小店投宿过了一晚。 第二天众人继续上路,江春蓝看着路旁的花红柳绿,忽然大声吟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哎!哎!你以为你是四哥哥啊?没认几个字,也学别人念诗!”阿紫高声叫着,打断江春蓝的话。 江春蓝也不恼笑道:“我当然比不过柳大哥,但起码我还会念几首诗词,不像有些人一句也不懂!”说完掉过头去嘻嘻而笑。 阿紫撇撇嘴道:“好稀罕么?学这个有何难?到了柳庄让四哥哥教我一天,保准把你肚子里那一点儿墨水比下去。” 萧峰回头笑道:“春蓝、阿紫你们两个从昨天拌嘴拌到现在,都拌了一天了能不能歇一会儿?”江春蓝朝阿紫笑道:“好!我就给面子给萧大哥,不和你这种小女子计较了!”他回过头来问萧峰道:“萧大哥!柳大哥住在哪里?” 萧峰道:“他住在大宋的府,临安离这儿不远,大概今天傍晚咱们就到了。” 江春蓝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笑道:“他家在信阳的那家分号,那郑掌柜住的宅子就比我们住的村子还大,我进去都迷路了,不知他住的地方是不是也这么大?” 萧峰想起那个宅子,也不由笑了道:“他住的柳庄建在西湖之上,比郑府小多了,但建得很精致,住在那里面就像……”他顿了顿“就像你刚才念的诗一样,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是个适合终老的地方。” 林烟碧不禁掩嘴而笑道:“萧大哥自与柳大哥结义之后,于诗词上倒是长进不少,听了一遍的词就记住了。” 萧峰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近朱者赤,你和四弟都是风雅之人,我怎么也得附庸一下吧?” 江春蓝没等林烟碧回答,即迫不及待地道:“萧大哥!姐姐,柳大哥住的地方那么美,咱们就把娘从碧云宫接来,大伙儿一起住在柳庄,一起欢欢喜喜地过日子,你们说可好?”在他心里早已把萧峰当作姐夫。 林烟碧听了微红着脸,笑着没有作声。萧峰却不以为意笑道:“好!等到了临安,咱们就派人去接你娘。”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拍马如飞朝临安疾驰而来。每到傍晚时分已到达临安。临安城虽是大宋府,却因蒙古大军从未越过襄阳城,南下赵家王朝得以偏于一隅,醉生梦死地做了近百年皇帝,所以临安城守卫并不严密。萧峰虽是蒙古大将军,又在鄂州城与宋军对阵过,却轻而易举地进了城。城门守军反倒是对一些高瘦的和尚、奇装异服人士盘查甚严,想来是怕金轮法王这些武林高手混入城来行刺。 进得城来处处都是靡靡之声,比萧峰上次受伤之时来的时候更甚。萧峰暗自摇头叹息,向林烟碧道:“宋朝气势已尽,四弟再费心思也是枉然。” 林烟碧也叹了口气道:“我虽身居塞外,但也是汉人,见到朝延如此也十分痛心。柳大哥不是迂腐的人,我想他尽了自己的力量,也于心无愧了。” 萧峰道:“是的!四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挽救天下。”萧峰想起自己的前尘往事,不由感慨万千道:“从此以后,我们与四弟一起隐居不再过问世事,想到塞外去牧羊就在水草丰美的夏天回临潢去,秋天的时候去折桂居看桂花雨……” “春天的时候就留在西湖柳庄。”林烟碧笑着接过话来道“看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姐姐你又在念我的名字了。”江春蓝笑着侧过头来看着他姐姐,他听两人描述着未来的生活不禁满心向往。 忽然远处一阵喧哗锣鼓声大作,路上的行人纷纷往那边跑去,阿紫甚是好奇拉着一人问道:“前面生了什么事?” “有人被斩游街示众了!”那人仿佛十分焦急说完这句话匆匆忙忙地跑朝那边跑去。 阿紫向萧峰道:“姐夫咱们也看看热闹去!” 萧峰摇摇头道:“不看!被斩的不是忠臣,也是良将。死后还要游街示众,实是可叹你也少凑这种热闹!” 阿紫牵转马头道:“我偏要去凑热闹!”她朝江春蓝一呶嘴道:“小鬼,你去不去看热闹?” 江春蓝终是小孩子心性,脱口应道:“去!”说毕从萧峰的马上跳下来。才猛然想起萧峰不喜他们凑这热闹,他伸手摸了摸头有些难为情地道:“萧大哥!对不住,我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只是想去看一眼就回来。我绝没有对忠臣良将不敬的意思。” 萧峰挥挥手道:“去吧!你和阿紫一起去看了就回来,我们在柳庄等你们。” 江春蓝大喜上了阿紫的马,阿紫打马往那喧哗的方向跑去。 这边萧峰与林烟碧和丹桂沿着西湖边往柳庄而来,时值初夏夕阳映在湖里粼粼波光金黄一片,岸边的柳树也被夕阳拉着长长的,影子映在路上凉风从湖里徐徐吹来,几只鸥鹭在湖中飞掠而过,留下几声“呀呀”的叫声。 丹桂指着那鸥鹭道:“这种鸟的叫声怎么和乌鸦一样?怪难听的。” 林烟碧听了心里猛然一颤,她横了丹桂一眼道:“这明明是鸥鹭,你怎么说它是乌鸦呢?” 丹桂见林烟碧神情有些异样,不禁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萧峰也转过头来看着林烟碧,见她脸上有惊恐之色,与刚才谈笑风生的她判若两人,他不由伸过手去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道:“烟碧你怎么了?” 林烟碧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害怕。” 萧峰甚为奇怪道:“好好的,你害怕什么?” 林烟碧脸色有些苍白,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隐隐觉得害怕。” 此时一只鸥鹭从湖面上飞来,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了两圈,忽然“呀”地一声朝远方飞去。 林烟碧全身又是一颤,手上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着那鸥鹭飞去的方向,夕阳如血映红了西边的天空,那股莫名的惊恐越来越强烈,她立在原地久久不说话。 萧峰拉着她的手,也仰起头来看着那鸥鹭从头顶上飞过,它悲凉的鸣叫声忽然让他隐隐不安。 第179章 阴阳陌路 萧峰与林烟碧对望一眼,谁也不说话。 “驾!”萧峰低喝一声,汗血宝马沿着湖边飞奔起来朝柳庄疾驰而去。林烟碧连忙催马急追。越走人越多,还不停地朝着柳庄的方向指指点点。萧峰心里怦怦乱跳,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手心里全是汗。路人见他骑着高头大马疾冲而来,都纷纷向两旁躲避。 萧峰转过一个弯踏上通往柳庄的曲桥,远远地看见庄前白幔飘飞哭声隐隐。萧峰心头大震,两耳嗡嗡作响,他飞身下马冲上曲桥大步疾奔过去。他只觉两腿软脑海里一片空白。林烟碧见此情景也早已呆了,她几乎是滚下马来跟在萧峰之后朝柳庄奔去。 路人忽见两个人像箭一样从曲桥上掠去往柳庄奔去,一时都惊得张大嘴巴寂静一片。 萧峰奔到庄前,只见庄前跪着一圈人,全身素裹哀哀痛哭,众人自顾哭着,没有人理会站在庄前的萧峰。萧峰立在那里,向跪着的人里搜索柳如浪,却发现那跪着痛哭的都是女子,哪里有柳如浪的踪影?萧峰心头突突乱跳,抬头见柳庄大门紧闭,两条大封条交叉着封在门上,那些白衣素裹的女子围着一香案,团团跪着往一香炉里扔着纸钱。 萧峰立在原地心下一片茫然,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呜咽之声,他蓦地转过头去,只见林烟碧手撑着一棵柳树涕泪纵横。 “怎么回事?”萧峰大吼一声,一掌拍在庄前的石狮子上碎石纷飞“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碎石飞到那些女子的身上,但她们仿佛丝毫不觉连动也没动,没有人抬头看萧峰,她们依然不停地往香炉里扔纸钱。 萧峰长臂一伸,一把拉起一个跪着的女子,大声喝道:“你告诉我!我四弟上哪里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根本不像他的声音。 那女子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去失神地道:“我哪里知道?”她虽被萧峰提着却没有一丝害怕,仿佛她的灵魂已经出窍,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萧峰急怒之下心神大乱,他想不起来这个女子并不认识他,哪里会知道他四弟是谁?他将那女子扔回地上,猛然长啸一声震得树叶簌簌而落,路人纷纷掩耳逃奔。那些女子被啸声所震仿佛才清醒过来,本能地举起手捂住耳朵。一个女子忽然大声叫道:“别叫了,我知道你四弟在哪里!” 萧峰立即收声向那说话的女子望去,依稀记得她就是在大理之时,要嫁给柳如浪的刘小姐。 “说!”萧峰沉声说出这个字时,心仿佛要跳了出来。 那刘小姐全身白衣,头上绑着的白丝带随风飘舞,她从人群里缓缓站起来,指着北面道:“萧大侠!你四弟,他……他……”她一句未了已泪如雨下。 萧峰全身颤抖,哑声道:“他……他怎么了?” 刘小姐狠狠地一咬牙“他死了,被吊在那儿示众!” 一时间萧峰只觉天地一片寂静,眼前一阵眩晕什么都看不见,他高大的身影摇晃了两下几欲摔倒。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他定定地看着前方,虽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最不愿意相信的预感竟成了事实,从他踏上这座桥开始,他就意料到了,他就开始害怕,可是他宁可死了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有人亲口告诉他,他的四弟确实死了。他呆立良久,风从庄前吹来,吹过了那座曲桥吹向了北面。他模糊的视线里仿佛一个白衣公子翩翩而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是这座庄子,也是朝延所赐,只后来我的祖上被奸臣排挤,就弃官从商,到了我这一辈却是弃商从武了……” “四弟!”萧峰大叫一声,双目泪水滚滚而下。去年到柳庄来时,柳如浪扶着他走过这座曲桥时,所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如今曲桥依旧人却不在了。萧峰心中悲痛难忍,仰头向天长啸,啸声悲怆之极让人闻之心酸。那一群女子本只是低低哭泣,此时都大声痛哭起来,哭声与啸声相应和惊起湖面上栖息的鸟儿一起鸣叫着飞起,路人听了纷纷掩面而泣。柳家在临安乃有名的大善之家,许多人都受过柳家的恩惠,此时听到这悲怆之声,也不由伤心落泪。 “萧大哥!不要太难过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萧峰身后响起。萧峰止了啸声转过头去,只见林烟碧由丹桂扶着站在他身后,她刚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柳如浪与她自小青梅竹马,从前作为她的未婚夫,她虽然不喜欢他,但她知道他的为人,心里其实一直当他作兄长般看待。特别是柳如浪在知道自己对萧峰的情意后,不仅没有横加阻挠,反而主动退婚处处相帮。在林烟碧心里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兄长看待了。如今忽闻得他死了,心里的难过其实不下萧峰半分。 萧峰见着林烟碧的泪水,像猛然醒过来一般,一阵风似地奔过曲桥往北而去。路旁的人惊慑于他的气势,纷纷向两旁让开一条道来。前面忽然马蹄声响有人催马迎面驰来,萧峰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只顾大步地往前走,路旁有人忍不住大声叫道:“喂!这位壮士,前面有马撞过来了快闪开!” 萧峰依然充耳不闻,一言不说大步朝北急奔。那迎面而来的马跑得甚急,也像风一样席卷而来。眼见两头的人和马都不减速,直直地相互撞过来,路人不由大声惊呼。忽见那马上之人一勒缰绳,那马长嘶一声前腿高高抬起,马身几乎竖了起来,马上之人几乎是滚下来一般,跳下来一个紫衣姑娘和一个蓝袍少年,跌跌撞撞地奔到萧峰跟前。那紫衣姑娘脚步不稳摔在地上,她一把扑上去抱着萧峰的腰尖大声痛哭,哭声惊天动地。萧峰被阿紫一把抱住,他停下脚步,刚被风吹干了的泪又从眼中滚下来。 “四……四哥哥……”阿紫哭得话不成音“吊……吊在……柱子上示众,他们不让我放四哥哥下来……” 萧峰听罢心如刀割,他一把拉起阿紫,怒目圆睁咬牙道:“我去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飞跃翻身上了阿紫的马朝北面飞奔过去。萧峰双目通红仿佛要喷出火来,马蹄过处惊得路人失声尖叫。萧峰狠命地打着马往前冲什么也不顾了。 转眼功夫已奔近示众之地,萧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被高高吊起挂在柱子上,披头散发身上白衣随风飘舞,那身形不是柳如浪又是谁?萧峰大叫一声,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跌坐在地上全身发软,几乎没有勇气再抬头看那柱子上生死之交的兄弟。 示众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忽听得锣鼓声响,一人大声道:“大家听着,这个人叫柳如浪,通敌卖国罪大恶极,本应斩首,但皇恩浩荡念柳家先祖于我大宋有功,特赐他一个全尸,今吊尸示众以示天下!希天下人以……” 萧峰又痛又怒“霍”地站起身来拔地而起朝那说话之人扑去,他闪电般地从众人头顶掠过,一脚踩在那说话之人的头上,那人当即脑桨迸裂摔在地上。萧峰一脚踩死那侮辱柳如浪的家伙,身子继续向上跃起,围观之人吓得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萧峰已像天神一般飞上高高的柱子上,右臂一伸把柳如浪的尸体揽在怀里,一股冰凉的感觉传过来。萧峰泪如泉涌左手一拉,那吊在柳如浪身上的绳子,那绳子立即碎得像棉絮一样散落下来。 萧峰抱着柳如浪的尸落回地上,柳如浪的头软软地垂在胸前,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整张脸,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萧峰伸手轻轻地拔开柳如浪覆于面前的头,仿佛怕弄疼了他一般。头开处露出一张英俊而苍白的脸,旁观者中传来一阵叹息之声。萧峰垂看着柳如浪的脸,想起他往昔的音容笑貌,想起兄弟间的情义,目中又滚下泪来滴在柳如浪的脸上,仿佛他也在流泪一般。 林烟碧与阿紫她们也已赶到,拔开人群林烟碧一见柳如浪的尸首,悲痛难当叫了声“柳大哥!”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丹桂和江春蓝边痛哭着,边奔过来将她扶起。林烟碧挣扎着跪到柳如浪的面前,想起往事直哭得肝肠寸断。 一时间人群里也尽是低低的哭泣之声。 忽然马蹄声响,还跟着重重的脚步声,两队官兵冲了出来。领头的一人喝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 萧峰伸手拭去滴在柳如浪脸上的泪水,把他从怀里轻轻放下。低声道:“四弟为兄今日替你报仇!”他缓缓站起身来,猛然回头目光骇人他一字一顿地道:“是谁害死我四弟?” 第180章 独闯贾府 那骑在马上的军官被萧峰的目光吓了一跳,他看看死在地上脑桨迸裂的官员,不由打马向后退了几步。他向四周望望,见自己带来的士兵已经把萧峰他们团团围住,当下胆子稍壮喝道:“呔!此乃天子脚下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他话未说完,一个人像风一样掠到他面前,一手叉住他的脖子把他从马上拉下来,他一时呼吸困难,舌头都吐了出来。 只听得萧峰冷冷地道:“我再问你一遍,是谁害死了我四弟?” 那军官此时脸色发紫,几欲窒息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指指自己的嘴巴满脸惊恐。 萧峰手一松喝道:“说!” 那军官张大嘴巴喘了几口大气,战战兢兢地道:“是皇上下令杀柳……柳公子的。” 萧峰大怒!一脚踢在身侧的石头栏杆上,那栏杆立时崩掉一截,他想起柳如浪的一心报国,千里迢迢从大理赶回临安,却落得如此下场,一时悲愤难当。吼道:“姓赵的狗皇帝!他为什么要杀我四弟?” 那军官往后退了一步,话不成音“贾……贾太师说……说柳公子通番卖国……” “啪”一声声响,萧峰扬手打在那军官脸上,那军官被打得倒在地上滚了几滚,满嘴鲜血。萧峰厉声道:“我四弟精忠报国,赤诚之心可比日月!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污蔑他,我见一个杀一个!” 全场均被萧峰的气势所慑,一时鸦雀无声,那军官掉了几颗牙齿,此时连哼也不敢哼一声。萧峰回身走到柳如浪尸旁边,见他英俊的脸和生前一模一样,只是苍白如纸。萧峰双膝跪下去,咬牙沉声道:“四弟!为兄在你面前发誓,不杀贾似道我誓不为人!你在阴间路上等着我,这就去杀了那奸贼!”他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提起那军官举步就走。 “我也去!”林烟碧红肿着双眼追了上来。 萧峰回头看看她道:“你不去,你们把四弟的遗体送回柳庄,买副上好的棺木让他安身……”萧峰说到此处,想起从此生离死别永不得见,不由声音都咽哽了。 林烟碧点点头,眼泪又像珠珍般掉下来“你多加小心,柳大哥的后事我会料理的。” 萧峰掉过头去,向手中提着的那军官喝道:“带我去找贾似道!”那军官吓得浑身瘫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伸手指指西面。萧峰提着他大步朝西走去,四周的士兵立即围了上来。萧峰喝道:“不想死的就让开!” 那些士兵见识了萧峰的神勇,早已吓得心惊胆战!但职责所在又不敢不拦,此时被萧峰一喝,看着他提着那军官大步走来,谁也不敢再上前。萧峰所过之处,众兵不由自主地缩回长枪往后退去,没有一人敢刺出手中的长枪,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萧峰提着他们的头儿往西而去,眼睁睁地看着林烟碧抱起柳如浪的尸走出人群,骑马向南而去。 一时众人散去,临安城里人人奔走相告,今日城里来了个天神般的人物,要找贾似道算账为柳家公子报仇。 萧峰满心悲痛此时都转成了满腔怒火,他一心要先杀了贾似道,再找宋朝的皇帝算账。按着那军官所指,萧峰提着他跃上屋顶飞快地朝西边掠去,不一会儿已到了一雄伟的府第前,从屋顶望去府里亭台楼阁重重叠叠,并不比信阳的郑府小。萧峰跃下地来,抬头见府上的横匾上书着“贾府”两个大字,知道没有找错地方,他左手飞快地点了那军官的穴道,右手一推将他扔在府前,大踏步往贾府大门走去。 那守门的贾府奴才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忽然见一大汉怒气冲冲地直奔过来,当即拦于门前大声喝道:“什么人?擅闯太师府想找死吗?” 萧峰一言不说,长臂一伸一手抓住一人的脖子提起来一碰,两人当即互相撞得头破血流晕了过去。萧峰双手一松,把两人扔在门前继续往门里走去。那守门的原不仅两人,但其他的人在门里见萧峰如此武功,哪里还敢上前阻拦,早已往府里逃去。萧峰直闯入府,只见回廊四通八达岭厅堂房屋重重叠叠,要在里面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正想抓了一个人来问问,忽然从一巷子里斜冲出三十几个人,个个作江湖人士打扮,领头一人乃一和尚,手执伏魔杖两颧高高耸起眼眶深陷,萧峰不用看第二眼也知道这个人内功颇有根基。只听得那和尚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太师府?” 萧峰急着找贾似道,生怕他闻讯跑了,也懒得和他们啰嗦喝道:“不想死的让开!” “哈哈……”那和尚愣了一愣,忽仰天大笑“你叫我让开?你知道爷爷我……”一句话未了,萧峰已呼地一掌击到,使的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突如其来”一股强大的掌风向那和尚压去,那和尚只觉有如千斤重石迎面压来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但此人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用尽全身力气猛然跃起向后斜翻避开,萧峰强劲的掌风饶是如此他已觉胸口闷气息不畅,不由大惊失色,知道今日的对手武功高得匪夷所思。 萧峰一掌击出没有接着击出第二掌,他盯着那和尚问道:“你是少林僧人?为何要护着贾似道这个奸贼?” 那和尚见一招就被萧峰认出门派,当下眼珠一转道:“不错!我是少林达摩院的人,本寺与贾太师相交甚厚,你识相的就快快退出府去,我尚可不追究,否则纵休怪本寺上下对你不客气!” 萧峰冷笑几声道:“无耻之徒!少林寺几百年的清誉,竟被你拿来如此利用!念你乃少林门人,今日本想放你一马,谁知你竟不识相!” 那和尚见威吓不成,忽然又大笑道:“几天前也有人不自量力,自以为武功天下无敌,跑到贾府来要杀太师,结果被我们的伏魔阵擒住死于非命!” 萧峰心中一凛喝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那和尚见萧峰神色一变,以为他心中害怕。当下冷笑一声道:“此人大有来头,剑法在武林中无人能敌,却同样折在我们的手中,他叫柳如浪,乃江南四大公子之一,想来你也听过他的名头。” 萧峰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忽然仰天长啸涕泪纵横,众人被他的啸声震得内息乱涌,急忙捂住了耳朵,有几个武功差一些的已经被震晕过去。 只听得啸声里萧峰仰天大笑,嘶声道:“四弟!你在天有灵,今日把害你的凶手一个个送到我面前,你看为兄如何替你报仇!”他一言未了,左掌虚划、右掌提起,把十成内力都提于右掌之中。 那和尚知道厉害急忙提气后跃,嘴里叫道:“摆伏魔阵!” 众人举步前冲,还没近得萧峰身前,一阵掌风呼啸着迎面压来,萧峰这一招“亢龙有悔”用了十成内力,那奔在前面的几个人哪里承受得了,当即口喷鲜血死于非命。后面的人见了吓得心胆俱裂,还没回过神来萧峰身子前跃,又是一掌“亢龙有悔”击出,前掌的掌力还未消,后掌的掌力又击到,冲在前面的十几个人根本没有机会逃走,全被笼罩在掌风之下,走在后面的十余人本没有走在前面的人急功近利,此时见此情景哪里还记得什么荣华富贵,人人用尽生平力气四逃散去。 萧峰大喝一声,身子旋转着腾空跃起一,招“飞龙在天”双掌掌力随着身子的旋转向四面击去,那四处逃散的十余人受掌力所击全都受伤落地。萧峰左掌朝上一翻身子下坠,右掌猛然朝下拍出,嘴里喝道:“你们害死我四弟,今日谁也别想逃!” 地下之人见萧峰上天下地,升腾矫若游龙,狂怒有如猛兽咆哮,人人心胆俱裂,眼见一掌从上击下来,狂风擦面而来,众人急忙向旁边躲闪,只听得“轰”地一声,萧峰一掌在地上击出个洞来,有两人躲避不及正中萧峰的掌力,立即肢离破碎血肉横飞。 萧峰落回地上,身上脸上沾了被飞溅而来的血迹神色颠狂,众人看了更是恐惧但又不敢再逃。忽听得那和尚大声叫道:“快结成阵!”那三十几个人如梦初醒,知道今日命在旦夕,当下以最快的速度四处穿插摆成阵式。 萧峰不理会他们,径自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他立意要杀尽这些害死柳如浪的凶手,也要破了这擒住柳如浪的伏魔阵,好告慰兄弟的在天之灵。他冷眼地看着他们摆阵,看着他们从四面八方举着刀剑砍来,他身子动也不动,忽然大喝一声双掌左右推出,身子在原地上猛地转了一圈,只听得掌风呼呼声中惨叫声连连不绝。 第181章 破伏魔阵 萧峰心中的悲痛全宣泄在了双掌上,降龙十八掌一招紧接着一招地使出来,掌力惊天动地,那一伙人的的伏魔阵虽然布阵严密、攻守呼应,但在萧峰的狂怒之下,用尽了生平的力气,双掌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有如龙吟虎啸一般,那些平日自恃武功了得的江湖人物,在掌力压迫之下根本无法按阵法呼应。那日他们擒柳如浪的时候,柳如浪的剑法虽然高明,但却没有萧峰的深厚内力,斗了半日被这三十余人,以前后左右攻守呼应之法擒住。今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高深掌力之人,令他们的阵法威力无从发挥。 萧峰怒喝声连连双掌击出,到处血肉横飞,他就像一个带刀的轮子一样,从里向外转,一层层地把敌人砍杀。这些武林高手在他手里就像切青菜一样,他一心要杀绝他们而后快,在连连的惨叫声中,他沸腾的热血里流露出了契丹人的野性。他想起与柳如浪相识的一幕幕,想起浮香亭里他舍命相救,想起庆元的小岛上他挺身而出,明知打不过黄药师却拼死也要护着自己……如今兄弟死别永不能相见。萧峰眼前又现出柳如浪那黑布覆面,被吊在高高柱子上的身影,心里就像被大锤猛击一般疼痛,他大喝一声,手上抓着一正举刀砍来之人的手臂,他用力一拧那人的手臂就像豆腐一样被拧得稀烂,偏偏又还有一些筋骨连着,萧峰松手之后那手臂上不住地掉下滴着血的肉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那人呆了呆即如梦初醒般地厉声惨叫倒在地上。 四处里都是鲜血与残肢,有些一时没死的倒在地上呻吟不绝,混着不断被萧峰掌力击中的人的惨叫声,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贾府里的丫环奴仆四处逃窜,无一人敢近前。 伏魔阵外圈的人见此情形,知道不逃今日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惧怕萧峰的神威,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挡下外围的几个人拼命地向四处逃去。萧峰哼了一声双臂一揽,把刺过来的刀剑全数收下,他大喝一声双臂一振,那被他收于臂中的刀剑激射而出,向四面八方射过去,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追着那些逃散的人而去。只听得四处连声惨呼,逃散的人悉数被击中无一幸免,纵使他们已经觉察到有刀剑射来,但来势太急未等躲避已一命呜呼。 那些没有逃窜的见此情形面如死灰,知道今日逃不逃都是死路一条。萧峰杀红了眼,虽是斗了近半个时辰,掌力却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强。那和尚看看自己的同伙已死伤大半,只剩下几个人,伏魔阵是摆不成了,他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命,当下纵声大喊道:“大家冲啊!横竖是死和这魔头拼了!” 谁知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已骇得半步都挪不动,他们知道冲上去和逃跑都是死之途,所以均站在原地不动。那和尚本想趁乱一个人偷偷溜走,暗忖以自己的武功或许能侥幸逃脱,不想大家已不听他指挥,在萧峰面前他又不敢堂而皇之地逃走。见萧峰浑身是血地立在中间双手握拳垂下,一时竟没有动静,他咬咬牙走上前去,向萧峰道:“大侠是为柳公子报仇而来?” 萧峰凝立不动,目光忽扫上他的脸,厉声道:“不错!我四弟武功极好,若不是你这伙人助纣为虐,他断不会死于临安!”他说完这句话心头又怒火中烧,双掌猛然提成双是一招“亢龙有悔”这一招他今天用了不下五次,但其无穷的威力这些人即使再看上五百次,也没办法躲闪更别说还手了。那和尚毕竟机灵武功又高于别人许多,见萧峰双掌一提起连忙像箭一样冲天跃起向萧峰身后掠去。站在和尚身后的人被萧峰呼啸的双掌击中,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悉数倒下。萧峰也不转身向后就是一掌,那刚逃到几丈开外的和尚忽闻耳后掌风逼来,连忙使个坠身法向下坠落,以避过萧峰这一招。萧峰这一掌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是要取他性命。 萧峰回过身来,眼睛并不看那和尚,而是盯着另一个浑身发抖得像筛糠一样的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此时却害怕得牙齿咯咯直响,他向四周看看所有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和那和尚。萧峰急着要去找贾似道,本想一掌结束了这人的性命,谁知手掌刚提起来之时,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充满恐惧的眼神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已没半点血色和纸一样白。萧峰忽然又想起柳如浪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里一酸手掌举在半空中再没击出,他沉声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和他们混在一起?” 那少年哆嗦着道:“昨……昨日刘……刘大哥带我来的,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峰目光如电停在他的脸上道:“那日杀我四弟柳如浪,你不在场?” 那少年摇摇头,几乎要哭出声来“我昨日来的,我不知道谁是柳如浪。” 萧峰霍地放下手掌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那和尚趁着萧峰和那少年说话的当儿,脚下提气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忽然耳后一阵疾风擦来,他连忙斜步侧身躲避,亏他武功不错,而萧峰也不是要一招取他性命,他脑袋一侧之下避过了萧峰的从后抓来的手,他知道逃不掉,唯有回过身来手掌成爪闪电般朝萧峰抓去。 “龙爪手?”萧峰低喝一声,右手探出向上一格,左手就势一捋用的乃少林派的擒拿功夫,那和尚的手臂被萧峰一格,他缩手不及只觉整条手臂一震痛得失去了知觉,萧峰反手一抓已捏住了他的脖子,喝道:“带我去见贾似道!” 那和尚要害被萧峰捏住全身动弹不得,他生怕萧峰找到贾似道以后就一把捏死了他,他颤声道:“好!但找到贾似道以后,求你不要杀我。” 萧峰微一冷笑,手上稍一用力那和尚即杀猪般叫了起来。萧峰喝道:“快带我去,再啰嗦立即杀了你!” 那和尚知道萧峰说到做到,不敢再讨价还价,连忙答应了。萧峰提着他大步向贾府深处走去,所过之处人人惊慌躲避,贾府太大了很多丫环仆役闻讯已经躲起来,但还有一部分人刚刚闻讯来不及躲避,此时见萧峰浑身鲜血,提着平日不可一世的贾似道的心腹杀气腾腾而来,丫环仆役们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萧峰也不理他们,径自按着那和尚的指向穿厅过廊往后园而来。萧峰忽然向那和尚道:“贾似道要是闻讯逃了,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那和尚欲哭无泪颤声道:“他要逃,我也没法子啊……” “我不管!只要他一逃你立刻得死!”萧峰喝断他的话道。 那和尚定了定神道:“大侠放心,他住的地方在西湖之上,前不近大门后不近小门房屋之间以曲桥相连骑不了马,这府大得很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不出去的,肯定是躲在密室里。” 萧峰道:“很好!要是他不在密室里,你的脑袋立刻搬家!” 那和尚连忙叫道:“即使他不在密室里,我也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你不要杀我!” “如此说来,你倒是贾似道的心腹。”萧峰边提着他大步前行边喝道:“我问你,他为什么要杀我四弟柳如浪?” 那和尚道:“因为柳公子在皇上面前说,贾似道在鄂州城与蒙古的东辽将军签过和约,却瞒着皇上说是打了胜仗,还说贾似道暴敛钱、财亏空国、库欺压百姓,要求皇上严惩他,再加上贾似道看上了柳公子的家产想占为己有,所以就以柳公子通番卖国、诬告忠臣的罪名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你知道皇上从来没有主意,全是听贾似道的摆布,当即下令将柳公子斩。柳公子闻讯大怒,提了剑闯入贾府,说要与贾似道同归于尽。后来……后来……”后来柳如浪提剑闯入贾府,被伏魔阵所困,苦斗良久终于被擒然后被赐死这些,那和尚怕萧峰一怒之下捏断他的脖子,当然不敢再往下说。 萧峰听罢心里大恸,后面那和尚不说,他也已在刚才入府时与那和尚的对话中得知。他虎目含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道:“四弟!你忠心为国却遭奸贼昏君陷害,换来如此下场!为兄从前竟也与你一样执迷不悟,未能劝阻于你,让你含恨而逝!”他越想越恨,心里对大宋朝已无半分留恋。他决意杀了贾似道,再闯皇宫去杀了那姓赵的狗皇帝。 第183章 段家贵妃 萧峰不及细思双掌疾推而出,但那强大的气流来势太快,他旋风式地转了一圈,但肩膀一痛“哧”地一声,一支箭从他右肩穿肩而过。萧峰没料到隔得那么远,他们的箭还来势如此之猛。他心里一沉猛然想起:“这莫不是床子弓?”他无暇回头细看,一提气飞掠开去。 只听得惨叫声不绝,萧峰掠到另一座宫殿旁以楼当遮挡,回头望去只见北面的士兵倒下了一片,东、南、西面各有一台床子弓往这边射箭,见萧峰躲了起来他们正推着弓车正往这面移来,因害怕萧峰的神勇,边移边弓箭“嗖嗖”地穿空而来,也不管北面的士兵死活,一排排的箭从萧峰身侧的楼角擦过,他们正在擂鼓之下从四面包围而来。萧峰此时右肩还插着一支箭,右臂再运不上力,强劲的箭雨从身边擦过,他若冒然出去不死也必受重伤,但四面都是敌人,萧峰无路可撤。总不能等着床子弓推到面前,把自己射成刺猬一样!萧峰一咬牙正要冲出去,忽然所倚之处小门一开,一只手从里伸出来,拉着萧峰的手用力往里扯,低声道:“萧大侠快进来!” 萧峰听得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又仿佛认识自己,一愣之下没有运气相抗,被那女子拉了进屋随即门就关上。此时天虽还没亮,但殿外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屋里虽不点灯,也能看清楚屋里只有两个女子,那拉萧峰进来的女子披散着长发,目光正焦急地四处搜寻着。 萧峰见这女子仿佛曾经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低声道:“请问姑娘是……” “娘娘把人藏在柜子里吧。”旁边另一个作宫女打扮的女子道。 “也唯有如此。”那被称作娘娘的女子回头一把又拉着萧峰的手,语气焦急地道:“萧大侠,快躲进去。”根本无暇回答萧峰的问题。忽见萧峰右肩上的长箭穿肩而过,不由惊呼一声“这……这箭怎么这等厉害?” 那宫女倒是镇定,立即端了一盘水用擦布去擦地上的血迹。可是萧峰的伤口还不住地流血,那娘娘忽转身到另一侧的小柜子里翻了一白色的小瓶子出来,二话不说让萧峰在椅子上坐下,把整整一瓶药倒在伤口上。这药倒是神奇伤口的血立时给止住了。 此时门外脚步声震天正往这边移来。萧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站起来道:“姑娘,门外已经被包围了待我出去,免得拖累你们。”说毕起身欲走。 “哎呀!”那女子急得又一把拉着萧峰,低声道:“他们不敢对我怎样,你对我大理段家的恩德,小女子纵使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萧峰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有些面善,原来是大理段家的人。”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响,那娘娘推着萧峰道:“快,快进柜子里去,你身上插着长箭侧身站着好了。”萧峰不是拘泥的人,见情形紧急也唯有见机而行。那柜子甚大萧峰侧身站进去前面还空了一截。那娘娘又把衣服全部挂在外面以作遮掩。 萧峰刚藏好就听得外面有人敲门,一个声音道:“李宏园叩请贵妃娘娘圣安!” 那娘娘顿了半日才道:“李宏园,外面为何这般吵闹?你不知道本宫在休息吗?”声音颇为威严。 那叫李宏园的声音急忙道:“末将该死!惊扰了娘娘,但宫里来了极厉害的刺客,皇上命我等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哦!既然如此,本宫倒是错怪李将军了。”贵妃娘娘打断他的话道:“李将军请便吧!本宫不妨碍李将军执行公务了。” 外面那李宏园停了半晌,忽然又道:“娘娘!那刺客极为厉害,武功天下第一,能飞檐走壁,登堂进屋悄无声息,刚才那刺客在此处忽然不见,末将担心是否已偷偷潜入娘娘的宫里,为了娘娘的安全,末将还是进宫查看一下的为好,请娘娘恩准。” 萧峰只听得“啪”地一声,仿佛一只手掌击在木桌子上,接着听到那娘娘冷冷地道:“李宏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言下之意分明是怀疑我藏了刺客!我段薇茵是什么人?有刺客进来我会不知道?”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内家功夫练到一定火候的人物。萧峰在柜子里想了半日,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大理段家的贵妃娘娘。 “末将不敢!”门外的李宏园声音顿时矮了一截“末将只是担心娘娘的安全,一心要保护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差池,末将是万死难赎其罪啊!” 萧峰这回听到那娘娘朝门口走去的脚步声,接着“砰!”地一声声响是门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只听得段薇茵怒道:“本宫需要你来保护吗?”一句话未了,又是“嘭”地一声然后是一阵惊呼声响,接着忽然鸦雀无声了。 段薇茵大声道:“这是我大理段家掌法的皮毛已能碎玉断石,你李宏园自量一下有我一半的武功吗?你如何保护我?” 李宏园慌忙道:“末将自不量力,绝不敢与娘娘的神功相提并论,只是末将怕宫里太大,娘娘一时不留意让刺客混进宫里去也未可知,万一娘娘真是出了什么事,皇上追究起来末将真是担当不起啊。” “罢了!”段薇茵一挥手侧身站在门口道:“李将军既然一定要诬篾本宫那就请进来搜吧!不过本宫有言在先,皇宫如此之大后宫妃嫔不计其数,你却独独这样侮辱于我,我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那李宏园本前脚跨进了门槛,一听此言连忙又缩了回来,垂道:“末将万万担不起娘娘此言,末将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侮辱娘娘啊。” 段薇茵的宫女大声道:“李将军你真是吃了豹子胆呢!你欺负人也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别说是宫里,就算是整个临安城,谁不知道我们娘娘现在的身份地位?你今日倒好专门没事找茬,都欺负到这儿来了!” “不是不是”李宏园急得连忙举起手来,发誓道:“我要是有这个意思,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宫女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这里住的是尊贵的娘娘,娘娘的许多私人物件只有皇上看得,若是让你带着这些臭男人进来随便乱搜,那我们娘娘的脸面往哪儿搁?皇上要是知道了,你道皇上会高兴吗?” 段薇茵忽然喝道:“环儿!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就让他进来搜!到时还不知道谁没脸面呢!” 一席话说得李宏园汗水涔涔,他连忙退后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道:“末将一时糊涂,未考虑周全罪该万死,还请娘娘恕罪。” 段薇茵依然一脸的怒容“不敢!我何德何能,怎受得起李将军如此大礼?”她明白不能就此草草偃旗息鼓。 李宏园刚才一心要捉拿萧峰,没想到竟惹怒了这个目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段娘娘,他很明白只要她一句话。立即就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吓得连忙叩头道:“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一次无心之过吧!小人真的一心只想抓拿刺客,保护皇上和贵妃娘娘,我心里要是有半分对贵妃娘娘不敬,教我天打雷……” “好了好了!”段薇茵挥挥手“起来罢!你已经发过誓了,不必再重复,今日也闹够了回去吧!以后要是再敢跑到我这儿来撒野,我断不再饶你!” 萧峰在柜子里听了,也不由佩服这主仆二人的镇定与演技。 那李宏园听了又叩了一个头“谢娘娘!”他站起身来躬着身后退几步才转过身去,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后一挥手大声道:“兵分四路往四处再搜不准喧哗,搜完的到宣武殿前集合!”众兵齐声答应向四面撤去。 段薇茵往屋里走去环儿关上门。此时天已渐渐亮了,屋外的士兵虽然撤走,但晨曦已经从院子外面照进来。段薇茵打开柜子把衣服拔开叫道:“萧大侠可以出来了,他们都走了。” 萧峰从柜子里出来向段薇茵道:“谢姑娘救命之恩,我们是否曾经见过面?为何我见你如此面善?” 段薇茵道:“萧大侠还记得前年冬天在蒙古公主的生日大宴之上忽必烈被刺之事吗?” 萧峰心里一动,再细看段薇茵一眼,浓眉一挑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领舞的红衣姑娘!” 段薇茵微微一笑道:“萧大侠总算想起来了。” 萧峰想起当日放他们之时,记得这个红衣姑娘说过虽然他救了她们,但她们不会感激他。因为若不是他,她们的行刺已然成功。萧峰想到此处问道:“姑娘当日所说之话萧某还记得,为何今日又出手相救?” 第184章 拔箭疗伤 段薇茵道:“当日你虽救了我们,但我确是对你没存多少感激,直至上个月大理被蒙古所破,按蒙古的惯例我们段家满门都要被抄斩后,出人意料地改判充军临潢,外人不知但我们段家是知道的,若没有萧大侠的鼎力相救,我们一家两百八十多口早已成为刀下亡魂。这一大恩我们段家的子孙,永远都会铭刻在心。” 萧峰道:“姑娘言重了,我萧峰与大理段家有极深的渊源,救人实属份内之事。” 环儿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娘娘!皇上吃过早饭大概又要来看您,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把萧大侠安置好了才是。” 段薇茵本想问问萧峰与段家有何渊源,此时经环儿一说,立即又跑到那方才拿药的小柜子旁,翻出一只小箱子来拎到桌子上,从面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对萧峰道:“萧大侠!当务之急得先把你身上的箭取出来,我没学过医,你是否同意让我来拔这支箭?” 萧峰哈哈一笑道:“当然同意,萧某先谢过姑娘了。”他边说边侧身坐在椅子上“姑娘拉着箭尾,拔出来就是了。” 段薇茵看看手上的刀忽然一扔,捋起袖子道:“好!环儿你拿着药瓶,我一拔出来你就往伤口倒药。”说毕伸手拿着箭尾向萧峰道:“萧大侠,你忍耐一下。” 萧峰微笑着点点头。 段薇茵拉着箭尾纤手猛然一用力,箭被拔了出来,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萧峰却连哼也不哼一声,倒是把站在一旁的环儿吓了一跳。她急忙把手中的药往萧峰的伤口倒去,满满的一瓶药却无法止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段薇茵急得伸手去捂住萧峰的伤口,颤声道:“这……这如何是好?白药已经用完了。” 环儿二话不说忽然从柜子里拿出一条丝带裹住伤口,把整条丝带都缠了上去用力绑紧。还有一些鲜血浸到外层的丝带来,但已经比刚才喷泉似的缓慢多了。环儿又翻出一条丝带重新又缠了一几层,直把萧峰的右肩缠得高高耸起才把鲜血止住了。 段薇茵抹抹额头的汗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止不住了呢。” 环儿皱眉道:“如此流血,恐怕箭已伤及肺部。” 萧峰站起来向两人一揖道:“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听环儿姑娘说皇帝要往这边来?” 环儿道:“是的!皇上每天吃过早饭,都会到这儿来。” 萧峰浓眉一轩“好极!我正愁找他不到他,自己送上门来最好!”他忽然又想起若是在此地杀了皇帝,恐怕会连累段薇茵当下道:“萧峰就此告辞,趁那狗皇帝还没进来,我到路上要去杀了他! 段薇茵大惊颤声道:“萧大侠要杀皇上?” 萧峰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四弟赤胆忠心,从大理千里赶回,但盼皇帝能惩治奸臣往西南增加防守,不想这狗皇帝听信贾似道的馋言,竟下旨把我四弟杀死,还在街上吊尸示众……”萧峰越说越激愤,左拳击在桌子上,那桌子立时破了一个洞。 环儿惊呼道:“萧大侠莫要运气,伤口会再流血的!” 段薇茵连忙上前察看萧峰的包扎处,果然见几缕鲜血慢慢地浸将出来。她急得手足无措向环儿道:“快再拿一条丝带来!” 于是萧峰的肩上又缠多了一条丝带,就像萧峰身上前后背着两只布袋一样。萧峰见两人为他的安危如此心焦,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下大为感动,不敢再乱动以免枉费了两人冒着生命危险相救的一番苦心。 段薇茵道:“萧大侠!小女子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峰道:“段姑娘请讲。” 段薇茵道:“宋朝皇帝昏聩无能确是不错,他性格懦弱胆小如鼠,自小就是贾似道的傀儡,他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他心里从没有百姓和江山只想享乐。所以你要杀他为你四弟报仇原也无可厚非。但你若杀了他,贾似道连傀儡都可以不要了,自己直接可以登基做皇上,因为满朝的文武都是他的人,兵权也掌握在他的手里……” “段姑娘放心!”萧峰打断她的话道:“在几个时辰以前,我已经把贾似道杀了!” “什么?”这回段薇茵跳了起来“你真的把这奸贼杀了?” 萧峰道:“是的!他是害死我四弟的罪魁祸首,我怎能容他活于世上?昨晚我杀入贾府一路寻他,终于在地道里寻到他,我本来想割了他头去拜祭我四弟,但我一时气愤把他的头给一掌拍碎了。” 段薇茵听罢合起手仰起头来道:“上天有眼,这个奸贼终于死无全尸,受到应有的报应了!”她双目含泪又道:“二哥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她抹了抹眼泪回过头来道:“萧大侠你还记得那日在新月公主的生日大宴上与我们一道的那个弹琴的人吗?” 萧峰想起当日那两个懂一阳指的刺客,其中一个被金轮法王的金轮拦腰斩断血肉横飞,另一个被自己救了下来。萧峰记得他正是那个弹琴的男子,当下道:“记得,上个月我在大理的时候碰上段铭,他好像说这弹琴之人是他的堂兄。” 段薇茵点点头道:“不错!段铭与我们是堂兄妹,前年蒙你相救,我们从蒙古回来后为了大理与大宋交好,我被遣嫁入皇宫。三个月前我二哥从大理来探我,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贾似道,贾似道就找了个借口把我二哥害死了,可怜我还不知道,以为我二哥回大理了,直至上一个月环儿从宫外偶尔听到消息才……”她说到这里已声音咽哽。 萧峰怒道:“这个奸贼一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我只恨在鄂州的时候没有一刀杀了他!” 段薇茵擦了擦眼泪道:“我虽身为贵妃,却根本奈何他不得,他在临安城呼风唤雨,连皇上都要听他的。萧大侠杀了他,不仅我二哥的大仇得报,也为天下除了一大祸害。” 正说着话忽闻得外面有脚步声,一时众人均止了声音,只听得门外一尖细的声音叫道:“禀娘娘,皇上正起驾往这边来,请娘娘准备接驾!” 段薇茵向环儿使了一个眼色,环儿立即大声应道:“娘娘知道了,娘娘正在梳洗,不方便开门公公请回。” “奴才告退!”屋外那公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在段薇茵与萧峰说话其间,环儿早已手脚麻利地把地上、桌上的血迹擦去。 段薇茵站起身来道:“萧大侠!小女子求你答应一件事。” 萧峰也站起身来道:“是不是和那狗皇帝有关?” 段薇茵忽然双膝下跪,萧峰连忙道:“段姑娘有话起来说。” 段薇茵摇摇头道:“不!时间紧迫很多事情我一时无法说清楚,但我求萧大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在这个时候杀了皇上。” 萧峰也已猜到她要求的是这一件事,问道:“为什么?如此的昏君,你还要护着他么?” 段薇茵道:“他确是昏君,但他对我是真心,他和我说过他愿意和我做一对寻常的夫妻,平平淡淡地过下半辈子,这个爱我的男人我不忍心看着他死……”她顿了顿又道:“而且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大宋群龙无立时就会大乱,外患未解内忧又起,受苦的只能是大宋的老百姓,萧大侠宅心仁厚,当不愿看到天下生灵涂炭。” 萧峰仰起头来一时无语,他知道段薇茵对皇帝动了真情。 环儿忽然道:“萧大侠你现在不能再运气,否则伤口再次裂开很难再止得住血。你纵使有拼命之心,也得为我们林姑娘想想,她一心盼着你回去,若然你死了她也不会独自活在世上。” 萧峰心里一凛道:“你是碧云宫的人?” 环儿道:“我不仅是碧云宫的人,我还曾经是林姑娘的贴身丫头。” 正说着话忽闻门外脚步声嘈杂,正往这边而来。 段薇茵一跃而起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拉着萧峰道:“快躲进柜子里去。” 萧峰不再坚持重新躲进柜子里,他见段薇茵一脸的愁容,自是为他要杀皇上而愁。在她即将关上柜门之际,萧峰忽然道:“段姑娘我答应你不杀皇帝。” 段薇茵眼睛一亮不由大喜过望,朝他点点头关上了柜门。她知道以萧峰的本事若要杀皇帝,这一次失手了下一次他绝不会再失手。如今他答应不杀皇上,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块心头大石了。她整整衣衫飞快地梳了几把头,已来不及梳髻,只听得门外太监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环儿急忙跑去打开门,段薇茵走到门边跪下嘴里道:“臣妾躬迎皇上。” 第185章 赵家皇帝 只见一个二十几岁身穿黄袍之人踱了进来,正是宋度宗赵禥,他本是宋理宗赵昀的皇侄,因理宗无子所以过继其弟的儿子赵禥理宗,在前几年死后就由赵禥继了位。他走到段薇茵面前伸手把她扶起道:“爱妃请起。” “谢皇上。”段薇茵站起来,赵禥亲热地挽着她的手朝她头上看去道:“爱妃起来得很晚吗?怎么没梳髻?” 段薇茵伸手撑了撑头,装作无力地道:“臣妾今日头晕睡久了一点,没来得及梳洗皇上不会怪我吧?” “爱妃说哪里话?”赵禥脸现关切之情伸手去摸了摸段薇茵的额头道:“幸好没有热待我传太医来给你看看。” 段薇茵摇摇头道:“不必了!想是昨夜没睡好之故,昨夜说捉拿什么刺客,倒捉拿到臣妾这儿来了。” 赵禥刚在椅子上坐下,微微一惊道:“怎么回事?” 段薇茵道:“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睡到半夜就听到屋外声响,过了一会儿李宏园就来敲门说怀疑刺客被我藏起来了,要进来搜屋子。” 赵禥大怒一拍桌子道:“这个奴才!竟敢如此大胆!我只是让他捉拿刺客,他竟敢擅自来惊扰爱妃我必不饶他!” 段薇茵道:“他倒也没真敢进来搜,皇上也不必追究了。” 赵禥依然怒气冲冲地道:“这个奴才恃着有贾太师撑腰,倒是无法无天了。” 段薇茵伸手轻抚赵禥的胸膛,柔声道:“皇上息怒!这等奴才犯不着气坏了龙体。”她顿了顿道:“不知皇上要捉的是什么刺客?” 赵禥道:“我也不太清楚,昨日李宏园向我禀报说,昨晚可能会有刺客潜入皇宫,请求调派五千御林军进宫埋伏,我想以防万一就同意了。今天早上睡来听太监禀报说,昨夜确有刺客潜入皇宫,而且出没之地就在爱妃的住所附近,我担心爱妃所以一早就赶过来了。” 段薇茵侧身坐在赵禥的身旁,拉着他的手道:“谢皇上关心,不知道可捉到刺客没有?” 赵禥摇摇头道:“据李宏园禀报还没有捉到,为了安全起见我已下令加紧搜查,不得随意出入皇宫。” 段薇茵听了心里不由暗暗焦急,但脸上却丝毫不露笑道:“皇上不必忧心,想那刺客见皇宫守卫森严无暇下手,大概已经逃出去了。” 赵禥道:“但愿如此!听说此人神勇无敌,乃蒙古第一将军,要是还在皇宫之内,朕当真寝食难安了。” 段薇茵眼珠一转道:“皇宫内出了此等大事,贾太师有什么捉拿刺客的良策没有?” “他?”赵禥苦笑了一下道:“前天杀了柳府通番卖国的子孙后,贾太师就请辞告老归田,说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再当重任了,如今也许正在哪个地方风流快活呢!哪里还理会皇宫出什么乱子!” 萧峰在柜子里听到赵禥提到柳如浪时,还特意加了通番卖国的帽子,实在气得肺都炸了。但他已答应段薇茵不杀赵禥,只得紧紧地握着拳头不作声。 段薇茵本想探听贾似道的死讯,谁知这个当皇帝的却一点儿不知。她睁大眼睛道:“皇上!贾太师告老归田,您准奏了吗?” 赵禥眉头紧皱道:“朕本待准奏的,贾似道把持朝政二十余年,我一直想找机会释了他的大权,但前天刚提出告老,昨天湖北边关的快马就来报说,忽必烈亲率十万大军正在急攻下沱,昨日我与众臣商议了半天,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人能提出一言半语的御兵之策,更不用说为国家慷既赴任领兵出征了。”他颓丧地摇摇头“没办法!太后说只好再请贾太师回来,在和蒙古人作战中,只有他打了个鄂州大捷,确是为我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 萧峰一听差点儿气晕过去,当初在鄂州自己顾念大宋的议和之举,竟被贾似道无耻地说成了大捷,还瞒住了整个朝延,这个昏君真假不分,竟以贾似道为大功臣。但忽必烈刚攻下大理这么快又转攻湖北了吗?蒙古后方不稳,按说忽必烈不会如此冒进。 段薇茵心想:“贾似道早已死于非命,哪里还能抗蒙。”她试探着问:“难道整个朝延除了贾似道,再无人能当抗蒙大任了吗?” 赵禥长叹一声道:“没有了,今日朕说到口水都干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生怕要领兵到前线去打仗。上回鄂州被围,贾太师虽是骑虎难下被迫领兵督战,但他总还是去了鄂州而且还打了胜仗。” 萧峰想起在鄂州城贾似道被吓得抱头鼠窜的样子,这个皇帝竟在一年后,还念念不忘他的“功劳”实是可笑之极。 段薇茵也不知道鄂州之战的真相,她虽一直纳闷,贾似道这种人怎么会打胜仗。但此时见赵禥为蒙兵压境发愁,也不由忧心起来。她执着赵禥的手,两人相看半晌无语,赵禥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段薇茵轻声道:“皇上!要是我和你是一对寻常的夫妻那该多好。” 赵禥仰起头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啊!我身为天子却常要为国事烦心,虽有荣华富贵,却没有享到寻常百姓家的欢乐。”他说毕又低下头来,看着段薇茵轻声道:“我说的话,你都还记得?” 段薇茵柔声道:“当然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只愿你是一个寻常人,和我双宿双栖。” 赵禥俯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段薇茵的粉脸,无限深情地道:“薇茵,我知道你对我好,在这个后宫里,也就只有你真心地待我好……” 段薇茵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皇上!不要说了,我的心你明白就好。” 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赵禥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道:“我还得到太后那儿商量请回贾太师的事,不能久留了。”他伸手摸摸段薇茵的额头“爱妃你身体不适,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别出去吹风了。” 段薇茵点点头,对赵禥道:“皇上以国事为重,臣妾欢喜得紧,我也没什么大碍的,有劳皇上挂心了。” 段薇茵直把赵禥送出屋去,看着他去远了才转回屋里来。环儿把门关上段薇茵开了柜门把萧峰让出来。又向萧峰拜下去道:“谢萧大侠答允不杀皇上,你四弟之事我必让皇上为他平反。” 萧峰摆摆手道:“不必了!人都死了平不平反也不能复生。”他声音低沉甚为意气阑珊,柳如浪的死让他怒冲冠,过后是无尽的心灰意冷。 环儿奉上香茶,段薇茵又问道:“忽必烈刚灭大理怎么会又转头急攻下沱?他乃熟读兵法之人大理尚未守稳,他怎么会冒险再攻下沱?” 萧峰道:“我也奇怪,且不说大理未稳,蒙古后方的窝阔台系也还蠢蠢欲动,按忽必烈的精明他不会冒这个险。” 段薇茵秀眉微皱道:“还有一点很奇怪,贾似道前日请辞,昨日就传来蒙古大军急攻下沱之信,这似乎也太巧合了。” 萧峰默然无语,他已不想再过问这些国家之争了,有时候他甚至想:以宋朝皇帝的昏庸无能,还不如让忽必烈一统中原,以他的精明强干只要善待汉人,天下百姓的日子还好过一些。他不由得想起初次结识忽必烈之时,忽必烈所说的天下只有一统才能消除战争,百姓才得以过上真正安居乐业的日子。 段薇茵见他神情黯然,知道他心伤义弟之死,对赵家皇朝已失望之极,当下也不便多说,端起茶碗来默默喝着茶。 环儿站在一旁道:“娘娘!当务之急是要把萧大侠送出宫去,如今宫里查得紧,我担心迟早都会查到这儿来。” 段薇茵一抬丹凤眼道:“他们敢!” 环儿道:“他们当然是不敢的,但若搜了整个皇宫都搜不出来,独独就没搜娘娘的住处,娘娘若又坚决不让搜,这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再说皇上虽对娘娘好,可是太后却不一定就对娘娘这么爱惜了。” 段薇茵听罢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但刚才你也听皇上说了,皇宫里查得很严任何人不准随便出入皇宫,你听听外面巡逻的脚步声来回不绝。” 三人都是身怀武功之人,外面的脚步声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萧峰站起身来道:“我只是右肩受伤并不碍事,想离开皇宫当还难不倒我。” 环儿急忙道:“万万使不得,你身受重伤已伤及了肺部,在伤口愈合之前切不可运气,否则伤口再度裂开很难止血。” 萧峰道:“没有这么严重罢?” 环儿道:“有的,我曾跟在林姑娘身边,对医学上的事也知道一些。” 段薇茵忽然道:“萧大侠不必去冒险,我自有办法送你出去。” 第186章 一波三折 萧峰摇摇头道:“段姑娘你已救了我一次了,不能再因我而冒险。” 段薇茵道:“萧大侠何必那么客气?你救了我家两百八十多口,又答应不杀皇上,我就算再救你一百次,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她不等萧峰说话,径向环儿道:“你立刻去弄一套太监服来,等晚饭过后咱们就送萧大侠出宫。” 环儿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段薇茵又叫道:“记着要拿一套大的!” “知道了!”环儿应着跑了出去。 段薇茵转头对萧峰道:“萧大侠!等环儿回来,我就去向皇上讨个出宫的金牌,今天晚上天一黑我就送你出宫。” 萧峰道:“如今宫里查得正严,你去讨金牌岂不是送上门去吗?” 段薇茵笑道:“无妨!皇上对我深信不疑,他不会怀疑我的。” 萧峰道:“纵使皇帝不起疑,旁人也会起疑,比如那个李宏园。” 段薇茵道:“旁人起疑也不要紧,只要我有皇上的金牌在手,谁也不敢阻拦。李宏园那条狗,他的主人贾似道已经死了,现在我只要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萧峰皱皱眉头道:“这样做你们太冒险,还是我自己单独冲出去吧。” 正说着话,环儿已拿着一套太监服回来了。她关上门秀眉轻蹙道:“外面很多巡逻的士兵,萧大侠切莫轻举妄动,他们在四处都埋伏了御林军和床子弓,只等萧大侠一出现立即四面蜂涌而出。要是平日萧大侠也不必怕他们,只是现在你受了重伤,你若运气只怕支持不到出宫的时候血就流尽了。” 段薇茵站起身来道:“不用再商量了,就由我送萧大侠出宫,看谁敢拦我!环儿跟我到皇上那儿去讨金牌。” 环儿跟着段薇茵走出屋子把门给反锁了。按说以段薇茵的身份,她本该住在宽敞的宫殿里侍从成群,但她生性不喜人多,只留了一个她从大理带来的环儿,又嫌宽敞的屋子两个人住太冷清,索性就一直住在入宫时的小屋子里,皇帝对她千依百顺也只得由着她。 段薇茵出了屋子径直往谢太后处来,果然见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各个院落里可见众兵进进出出,看来萧峰一个人已经让整个皇宫如临大敌。段薇茵有些纳闷,按说萧峰的武功奇高几乎天下无敌,他潜入皇宫李宏园如何得知?还早早在贾府通往皇宫的出口处埋伏了,几千御林军看来似乎对萧峰的行踪了如指掌,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却没有抓到萧峰,他当然心有不甘!看这样子他也知道萧峰没有逃远,所以才如此兴师动众。 段薇茵微微冷笑一声道:“这个狗奴才!他还不知道他的主人死了呢!我看他还能作威作福到什么时候!” 环儿连忙道:“娘娘千万别意气用事,李宏园在太后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况且现如今正在搜捕刺客,娘娘若是在此时要除去他,李宏园再在太后面前说起昨晚之事,恐怕会引起太后对娘娘的怀疑。 段薇茵笑道:“小丫头,我还不没糊涂到这种地步!” 那些在宫里侍候的太监,远远地见段薇茵走过来,连忙叫巡逻的士兵回避。众士兵从来没见过这个大名鼎鼎的段贵妃,他们虽远远地站着,但都伸长了脑袋朝这边看来。只见段薇茵风姿绰约步履轻盈地渐渐远去,众兵一时议论纷纷,说大理段家贵妃果然名不虚传,貌若天仙怪不得深得皇上宠爱。 段薇茵一路往谢太后的住所走来,环儿问道:“娘娘!你想好以什么籍口,向皇上要金牌了吗?” 段薇茵放缓脚步道:“这个籍口若是对着皇上说再容易不过了,随口胡绉一个就是。但如今太后还在一旁,这个籍口咱们可就得想得周全一些才行。”她忽然眼睛一亮道:“今天是不是咱们大理的送神节?” 环儿一拍手喜道:“哎呀!娘娘不说我都忘了。” 段薇茵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我就以这个为出宫理由!” 环儿道:“娘娘最好结合上个月大理沦陷的事,说是为在战中阵亡的兄弟祈祷,按咱们大理的规矩要在寺庙里守一夜。只是你已嫁入皇宫,不知道太后会不会答应,你再过大理的节日。” 段薇茵忽然停了脚步道:“你一下子提醒了我,前两个月李妃在宫里烧些纸钱,因为那日是她父亲的忌日。谁知被太后知道了,立即把李妃关在冷宫里,现在还没放出来,说嫁入里宫里的人就是皇上的人,要守皇宫的规矩。自己家乡的一切风俗习惯,都不能再带进皇宫。我这么一说她肯定不会答应。”她站在那儿看看天色道:“已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我到清风轩去,等着皇上用完午膳后要到清风轩去午休,到那时我再单独和他说。你快回家去,千万别让人进闯屋里了。顺路从御膳房带些吃的回去,和萧大侠一起吃午饭。” 环儿答应了两人分头走开。 段薇茵径自往清风轩来,轩前的守卫见贵妃娘娘一人走过来,知道她喜欢独来独往身怀绝技也不以为怪,跪下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道:“娘娘!皇上不在此处。” 段薇茵道:“知道了!我进去等他,你们给我传膳进来。” 要是换了别个,那些侍卫绝不敢擅自让她进来坐在清风轩等皇上,但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对这位段娘娘千依百顺,得罪了她就和得罪了皇上没什么两样。当下谁也不敢阻拦,恭恭敬敬地让了段薇茵进去,又请示道:“不知娘娘想吃什么?奴才给您叫去。” 段薇茵挥挥手道:“随便!” 那小太监极为机灵道:“那就给娘娘叫一碗过桥米线娘娘看可好?” 段薇茵笑着点点头道:“很好!就要过桥米线。” 吃过了午膳,段薇茵左等右等竟然不见皇上回来,她来往踱了半天看看日已过正午,实在等不下去了,向那站在门口的小太监道:“你到太后那儿打听打听,皇上上哪儿去了。” 那小太监去了好一会儿才跑回来禀报道:“皇上还在太后那儿,听说今日湖北那边连续传来三道急报,说蒙古军就快攻下下沱了。皇上与太后商议着请回贾太师,却找不到太师的踪影。皇上又召几位大臣进宫,现在正在商议对策呢。” 段薇茵眉头紧皱,挥挥手道:“知道了去吧。”她慢慢走出清风轩,一时竟没了主意。如今这形势,莫说太后本不允许各妃嫔保留家乡的风俗习惯,就是没有这一说现在他们正在商议国家大事,她若在这个时候冒然跑进去说要出宫,不仅太后会大发雷霆,连皇帝都会怪她不识大体。她愁眉不展往她的屋子走来,经过一间屋后时,忽听得屋里有人说道:“如今蒙古大军正在急攻下沱,太后和皇上命令一定要严加搜查,翻转整个皇宫和临安城,也要把那蒙古的东辽将军抓住,作为人质和蒙古议和。” 另一个声音沙哑的人道:“听说蒙古领军的主帅忽必烈,与这东辽将军十分交好情同兄弟。忽必烈曾经说过,为了东辽将军他可以用十座临潢城去换,此次咱们若能擒住此人,必有莫大的用处。” 先前那人道:“不错!咱们今天就按太后的懿旨,在宫里各处细细搜一遍。” 那个声音沙哑的人忽压低声音道:“咱们先从北往南搜吧!昨晚李将军准备搜段娘娘的屋子时,她大雷霆把李将军骂了一通,说什么后宫这么多人,却独独搜她一个屋里的,咱们如今先搜别人的,最后搜她的又有了太后的懿旨,她也没得话说了。” 先前那人道:“老兄说得极是,这个主儿咱们惹不起,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有脚步声从屋里出来。 这两人说话本不大声,但段薇茵内功颇是不弱听得清清楚楚,她听得脚步声连忙一提气闪身躲在一角落里。 只见两个作将领打扮的人从屋里走出来,她认得是御林军的两个副统领均是李宏园的手下。等两人去远了,她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环儿在屋里正与萧峰说着话,萧峰问她如何从碧云宫进了皇宫。原来她本身是大理人,从小孤苦无依被卖给一户人家作丫环,那户人家对她百般折磨经常打骂,她后来被碧云宫的人所救,因见她聪明乖巧就给了林烟碧作丫头,林烟碧自小身边总共有四个丫头分别是青弦、杏儿、丹桂和环儿,后来众人慢慢长大,林烟碧也要四处行医和处理宫务,于是杏儿被派往了杏花谷,丹桂到了折桂居,青弦依照跟在林烟碧身边,环儿则被派往大理,作为大理分舵的舵主。她混入大理王府作了段薇茵的丫环,因两人性情相投两人情同姐妹,后来就跟着段薇茵进了皇宫。 环儿向萧峰道:“贾似道陷害柳公子,皇上下旨杀他只是在一天之内的事,奴婢还没听闻到消息,柳公子已经……是奴婢没用,要是早些通知林姑娘,柳公子就不会……” 萧峰一听到柳如浪的名字就心如刀割,他摆摆手道:“这事不怪你。” 正说着段薇茵走了进来,沉声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出宫!” 第187章 计取金牌 环儿跑过来来道:“娘娘拿到金牌了吗?” 段薇茵微一迟疑,继而点点头走到萧峰身边道:“萧大侠请先到里间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我送你出宫。” 萧峰站起身来道:“有劳段姑娘了。” “不客气。”段薇茵转头向环儿道:“环儿,你带萧大侠到里面去休息小心关好门。” 环儿自领了萧峰到北面的屋子去休息,回来时见段薇茵紧皱着眉头坐在桌子旁,环儿上前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段薇茵用手指绞着手绢道:“这可该怎么办呢?我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 环儿吓了一跳“你刚才不是说已拿到金牌了吗?” “嘘!”段薇茵作了个手势道:“小声点儿别让萧大侠听见了,又要自己冒险出去。皇上今天一直在太后那儿与大臣商议军情,没有回清风轩,我等了这半天也没见着他。” 环儿想了想道:“要不就让萧大侠在这儿住一晚上,皇上夜里总要回寝室睡觉的,必会召娘娘去侍寝,到时再向皇上要金牌,明晚再送萧大侠出宫。” 段薇茵摇摇头道:“不行!刚才回来时我听到两个御林军的副统领说太后已经下了懿旨,要搜查整个皇宫,明天肯定查到我这儿,今天晚上要是走不成明天就走不了了。” 环儿一听急得来回踱步道:“那怎么办哪?萧大侠现在绝对不能冲出去。他的伤太重一动就会流血不止的。” 段薇茵摆摆手道:“你别走来走去,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环儿忙站住脚垂立于一旁。段薇茵闭目想了一会儿,忽然霍地站起身来道:“环儿你去向皇上禀报,就说我忽然心口痛得很请皇上过来见一面,同时去命小太监传太医过来。” 环儿颤声道:“这……这是欺君之罪,要是被太医识破,娘娘你……” “顾不得这么多了。”段薇茵道:“只有这样或许能把皇上请出来。”她向呆立着的环儿一甩手绢道:“你快去,再迟就来不及安排了。” 环儿连忙答应了急急脚地跑出去。 段薇茵走到萧峰住的房前连连叩了几下,低声道:“萧大侠是我。” 萧峰累了一天一夜,又身受重伤流了不少血,正在屋里闭目养神已几乎朦胧睡去,听到是段薇茵的声音连忙应道:“段姑娘是不是生什么事了?”他站起来就要去开门。 “不用开门。”段薇茵在外面道:“环儿已经把门锁上了,我来和你说几句话就走。等一会儿皇上来太医会过来给我把脉,可能会喧哗一些,不过不要紧的你安心在这儿休息,没人敢来打扰你,等到晚上安排妥当以后环儿会来通知你。” 萧峰心想这段姑娘办事真是细心周到,当下应道:“好多谢段姑娘了。” 段薇茵回到自己的房里把头打开,又抓了几把,弄得披头散发的模样,她盘膝坐在床上将丹田的气逼向四肢,她冒险逆行气息,一时间手脚痉挛,胸口有如大石击中一般闷痛。她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和衣躺在床上,她怕脉象上还有破绽,依旧慢慢地逆行气息,胸口越来越闷痛,她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内伤才停止运气。 隔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禥急匆匆地走进房来,奔到床前抓着段薇茵的手,焦急地道:“爱妃你怎么了?” 段薇茵用手按着胸口,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她咬着嘴唇勉强说道:“皇上我心口痛。” 赵禥见她脸色苍白一时慌了手脚,向身边的太监喝道:“太医呢?快叫太医来!” 那太监慌忙跑到门口向小太监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医!愣在这儿干什么?” “太医来了!”门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太医不敢进房跪在门口道:“微臣向皇上、娘娘请安。” 环儿连忙把帐子放下来,只听得赵禥道:“你进来。” 那太医走进房来,环儿拉了段薇茵一只手出来放在垫子上,太医替段薇茵把了一会儿脉眉头紧皱。赵禥在一旁急得连声问道:“怎么样?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那太医松开手跪下叩头道:“皇上恕罪!娘娘这病好生奇怪,脉象紊乱、异乎寻常,但脉息不弱不像久病而致,但一下子脉象乱成这样伤及心肺,微臣实属第一次见到……” 赵禥一脚将那太医踹倒在地“你啰嗦什么!你只需说如何医治!” 那太医吓得面如土色,趴在地上连连叩头“皇上病因未明,微臣不敢乱开药剂……” 赵禥又是一脚踹过去恨声道:“废物!朕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拉出去斩了!” “皇上且慢!”段薇茵在帐子里微弱着声音道。 赵禥把身子探进帐子里,见段薇茵撑着身子坐起来,连忙伸手把她扶住“爱妃快躺下。” 段薇茵拉着他的手道:“皇上!你别杀太医,你让他们都出去吧!我知道我的病因这是吃药治不好的。” 赵禥听了暗得出了一手汗,挥手让众人出去,环儿也出了房把房门轻轻掩上。 赵禥握着段薇茵的手道:“为什么吃药治不好?你痛成这个样子,让朕心疼啊。” 段薇茵把头靠在他身上低声道:“我刚才见有些困倦就睡了一会儿,不想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去的二哥浑身血淋淋的向我走来,说贾似道害死了他,他死不瞑目。今日是我们大理的送神节,没有人给他烧纸钱,他在阴间不得安生,他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来,我一下子惊醒立刻觉得胸口闷痛,好像被人揪着心一样,然后越来越痛,环儿害怕起来就去请皇上来了。” 赵禥惊道:“原来如此!你二哥确是被贾太师所杀吗?且不说现在朕不能杀贾太师,就算想杀他,也不知道他现如今在哪里。” 段薇茵道:“我知道皇上要以大局为重,臣妾不敢让皇上为了我的私事,而向贾太师兴师问罪,但我二哥在阴间不得安宁才来向我倾诉,今日是送神节在我们大理家家户户都为死去的亲人烧香祈福,我二哥孤伶伶地在阴间很是凄苦。我想今天晚上到灵隐寺去,给我二哥上上香烧些纸钱。” 赵禥沉吟子半晌道:“好罢!我派御林军护送你去。” 段薇茵道:“不必了!如此大肆张扬反而不好,等到天黑我带着环儿和两个小太监坐着轿子出去就行了,现在前线告急,没的让大家说我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大张其鼓地出宫游玩。” 赵禥皱眉道:“你如今身体不适,要是遇上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段薇茵道:“皇上放心,臣妾虽然心口痛但武功未失,对付三四个毛贼不在话下,况且还有环儿呢!她的武功也不差,保护我一个人的周全是绰绰有余了。” 赵禥想了想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面金闪闪的金牌来递给段薇茵“如今宫门查得紧,你拿着朕的金牌当没人敢拦你。” 段薇茵心中窃喜,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道:“前线告急大家还在等着皇上,你赶急回去吧!要不太后又要说臣妾不识大体了。” 赵禥伸手给她理了理头柔声道:“那我去了,你要快去快回。”他打开门走出来,又对环儿吩咐了几句才去了。 一时众太监和太医也退了出去。 段薇茵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苍白,环儿惊道:“娘娘你真的心口痛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段薇茵勉强笑了笑道:“没事!我逆行运气让自己受了点儿内伤,要不也骗不过那太医。” 环儿急忙坐到段薇茵的背后道:“娘娘别动我为你运气疗伤。”她手掌提气贴在段薇茵的后背将她紊乱的内息引向丹田,幸亏段薇茵逆行气息之时没有太过用力,紊乱的内息经环儿竭力牵引已勉强平息。但段薇茵刚才造成的内伤,在一时半刻之内是不能好的了。 环儿松了手擦擦脸上的汗水道:“等出了宫找到咱们碧云宫的林姑娘,让她给你瞧瞧,娘娘你的内伤很快就会好的。” 段薇茵脸上回了一点儿血色笑道:“谢谢你了,我没什么事了。这林姑娘就是你从前的主人?我老听你提起她,好像萧大侠也认识她。” 环儿道:“我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的,虽说是主仆,但她从来没把我们当作奴才。”她从床上跳下来拿了衣服给段薇茵披上,笑道:“至于萧大侠他和林姑娘的关系,娘娘你在宫里没听说过,江湖上却是人人皆知的。”当下把林姑娘怎么救萧峰的事说了段薇茵拍手道:“原来如此世间竟有这等生死相随的爱情,真让人感动。” 第188章 出宫 环儿道:“如今这形势,不仅宫里在搜萧大侠,宫外也在搜,我得飞鸽传书给林姑娘,让她到灵隐寺来接应咱们。” 段薇茵拦住她道:“使不得,这皇宫里如今虽不是天罗地网不过也差不多了,你这飞鸽传书,恐怕还没飞出宫去,就被那些御林军截获了。” 环儿轻轻一笑道:“无妨,若不是专人传递的信件或重大的机密事情,我们一般用暗语。萧大侠既然在临安,林姑娘就一定在临安,我只要把信传到临安碧云宫分舵处,就能通知到林姑娘了。” 段薇茵点点头道:“你们碧云宫行事当真仔细,你传完信就去安排好晚上出宫的轿子,找几个平日靠得住的小太监,当轿夫给他们打赏多些银钱。” 环儿答应了自去安排。 段薇茵自己又盘腿坐于床上慢慢地运气疗伤。 待到晚上环儿传了膳进来,把伺候的太监支走以后,请了萧峰出来一起吃晚饭。萧峰在房里睡了一会儿,觉得精神了许多,只是右臂上的伤口仿佛已经发炎,要比先前更加疼痛。环儿问他时,他怕两人担心微微一笑说没什么事了。 吃过晚饭萧峰换上环儿拿来的太监服戴上帽子。环儿围着他绕了一圈,瞧得萧峰不禁笑起来,他看看自己身上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环儿摇摇头道:“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段薇茵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萧峰笑道:“萧大侠英雄一世,要你扮作一个太监,实是难为了你。” 萧峰道:“段姑娘说哪里话?你如此相救于萧峰,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段薇茵又看了看他道:“你英雄盖世,再穿上十件八件太监衣服都是不像的了。幸亏天黑,你出宫的时候再把帽子压低一点儿,把腰弯一下走路小步一点,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环儿一拍手掌道:“不错!我说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呢!原来萧大侠的腰挺得太直了,走路的步子也太大了点儿,把这些改改应该就没那么碍眼了。” 萧峰呵呵笑着道:“行!我尽量弯着腰走慢点儿。” 三人商量完毕,环儿走出门去传命把轿子抬到门口,说段娘娘要起驾往灵隐寺了。不一会儿轿子抬到门口,段薇茵上了轿子,萧峰与环儿一左一右跟着轿子往宫门而来。 萧峰按段薇茵所说压低帽子,跟着轿夫的步子走。其时天已经黑了,四处是穿梭巡逻的人,他们举灯往这边照来喝道:“什么人?” 环儿大声道:“这是段娘娘的轿子,出宫去上香的。” 众兵听了不敢再作声,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过来,对着轿子一揖道:“娘娘在上,末将有礼了,请娘娘出示出宫令牌。” 段薇茵哼了一声,把金牌递给环儿道:“环儿,你拿给他们看看,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查我的轿子!” 环儿接过金牌走到那将领的面前道:“你仔细看好了,别再惹我们娘娘生气!” 那将领接过金牌看了,见是皇上御身随带的金牌,见金牌如见皇上,他连忙跪倒在地大声道:“末将只是例行公事多有得罪,请娘娘恕罪!” 段薇茵在轿子里冷冷地道:“起来吧!昨夜就扰了我一夜,今晚我要出宫你们又查这查那,分明是和我作对!” 那将领本来站起了身子,一听这话连忙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道:“末将不敢!” 段薇茵道:“你也别跪着了,叫他们让开路来,别误了我上香的时辰!” 那将领叩了个头答应道:“是。”他退了开去挥手大声叫道:“传命下去,段娘娘要出宫上香,立即让开道来!” 此人乃御林军副统领,一时众兵纷纷让开一条路来,环儿向轿夫道:“起轿!” 刚才萧峰站在轿旁,刚好站在轿子的黑影里,那将领被段薇茵一吓根本不敢再多看,只道萧峰是段薇茵带出宫去的小太监。他也只是在心里嘀咕“这宫里怎么有这么高大的太监?”但一想起段薇茵刚才的恼怒,他断不敢再追上前来查问,因为段薇茵金牌在手是有生杀大权的。抓刺客和项上的人头相比,还是人头重要些。 萧峰跟着轿子一路走出来,心想段家子孙已经没有什么人才了,那个段铭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太过自命清高,做事又欠深思熟虑,难成大器。想不到在深宫中竟遇上段薇茵,前年他已经领教过她的勇气与武功,如今再看她临危不乱的处事方式,不禁深为感慨,段家的男丁没有一个及得上这个段薇茵的,段家的子孙里就数她最聪明最有魂力,只可惜她是女子,无法得到一阳指的真传。 正想着已经到了宫前,一个人跪在轿子前大声道:“李宏园叩见娘娘!”想是刚才那副统领传令下去,已经传到宫门这儿来了。 段薇茵心里一凛,知道最难过的一关来了。她依然冷冷地道:“免礼!李将军这几天你辛苦了。” 李宏园站起身来道:“为皇上效命臣万死不辞,这点儿辛苦算不得什么。” 段薇茵道:“我出宫去上香,想来李将军应该是听说了罢?” 李宏园道:“刚听说了,娘娘这么晚出宫恐怕不太安全,要不末将派人送你?” 段薇茵道:“不必了!我说过,我用不着任何人来保护!包括你!” 李宏园点头哈腰道:“是!请娘娘出示令牌。” 环儿将金牌递给李宏园,李宏园看了也跪下还给环儿,但他站起身来后,还是站在宫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段薇茵怒道:“李将军你还不让开!误了我上香的时辰,你可担当得起吗?” “末将不敢!”李宏园垂道“奉太后的懿旨,我有责任严查每一位出宫的人,包括娘娘你。” 段薇茵冷笑着道:“你方才不是查过了吗?你还待怎么查?” 李宏园道:“请娘娘下轿我要检查一下轿子。” “你!”段薇茵大怒“李宏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你要查我的轿子,言下之意就是我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出宫是吧?” 李宏园垂道:“末将不敢!末将绝没有怀疑娘娘的意思,我只是奉旨办事,例行公事罢了。” “你不敢?”段薇茵一揭轿帘从里面走了出来冷笑道:“我看你胆子比水桶还大!” 环儿连忙上来搀住她道:“娘娘刚刚身体不适,切不可动肝火要保重凤体。” “保重什么!我今天就要被人气死了!”段薇茵侧目看着李宏园道:“李宏园你既然说这是太后的懿旨,我也不敢违背,请你仔仔细细地查,等查完我再和你算帐!” 李宏园听了陪着笑脸道:“那末将就得罪了!”他这次竟没有了昨夜的惊慌,仿佛有恃无恐。 段薇茵微微心惊,脸上却满脸怒容,袖子一拂道:“环儿,你好生看着李将军搜查,别让一些小人载赃嫁祸给咱们了。”她边说边松开扶着环儿的左手,右手向萧峰伸出去。萧峰会意走过来,伸出手让她扶着。段薇茵抓着萧峰的手走到一边。李宏园顾着看轿子,并没留意萧峰,如若萧峰直直地站在轿旁,李宏园势必会注意到他。段薇茵借着这个顺理成章的做作,拉着萧峰走到一旁避开了李宏园的视线。大理女子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并不太在意,而且段薇茵与萧峰都是江湖中人,更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李宏园探头进轿子里,看看座位的后面又看看座位的下面,确认这顶小小的轿子没有再藏着别人,他才缩回头来。环儿问道:“李将军这么快查完了?” 李宏园道:“查完了。”他向段薇茵躬身道:“娘娘!末将得罪了,请娘娘上轿。” 段薇茵冷冷地道:“你可查仔细了?” 李宏园垂道:“查仔细了。” “好!”段薇茵冷笑着道“今晚没空和你算帐,等我回来之后再找你算帐!”说完扶着萧峰的手往轿子走去,她断定李宏园再有恃无恐,此时也不敢抬头与她争辩,按宫中规矩臣子与皇上或妃嫔说话一般都要垂着头,不能与她们相视。段薇茵抓住这一点,拉着萧峰走到轿旁,钻进轿子里道:“起轿罢!被这些人查来查去都快误了时辰了。” 环儿叫道:“起轿!你们加快点脚步,要真是误了时辰谁也担当不起!” 李宏园连忙垂退于一旁嘴里道:“恭送娘娘。” 等轿子从面前走过,李宏园才敢抬起头来“娘娘好大的架子!”他边说边向轿子的方向看去,他一眼瞥见了萧峰的背影,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他冲上前去厉声喝道:“停轿!” 第189章 重逢 轿子正要抬出宫门,那四个抬轿的小太监被李宏园一喝,吓得连忙止住了脚步,停在宫门的中央。李宏园从后面冲上来,萧峰走在轿子的右前侧,他见李宏园两眼盯着自己,正朝这边直奔过来,萧峰左手握紧拳头,心想看来还是被识破了,先擒了这李宏园再说。只是如此一来,就拖累了段薇茵了。 眼见李宏园就要奔到萧峰面前,萧峰的拳头正要挥出去,忽然轿帘一掀人影一闪,段薇茵的纤手一伸已掐在了李宏园的脖子上,这一下兔起鹘落除了萧峰谁也没看清她的身法,李宏园虽为十万禁军的统领,却实是草包一个,全靠贾似道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段薇茵的这一招别说他无从躲闪,连她怎么出手的他都看不清,直到她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制住了。只听得段薇茵厉声怒喝道:“李宏园你信不信我一掌掐死你!” 李宏园虽然脖子被掐,但脸上却陪着笑,伸手指指萧峰道:“娘娘!我看这个人有些可疑,为保险起见我想再盘查一下这个人,娘娘是深明大义的人,应该不会与末将为难。” 段薇茵手上一用力,恨声道:“我会!你三番四次地刁难羞辱于我,误我上香的时辰,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回头看看萧峰对李宏园道:“他是我的随身太监何来的可疑?你刚才查我轿子我已经忍了你了,这会儿又来挑衅,你当我好欺负吗?” 李宏园被她手上用力一掐,立时感觉气息不畅呼吸困难,他挣扎了一下哪里挣扎得脱,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娘……娘有……有话到太……太后那……那儿说……” 段薇茵手上更是用力,李宏园的脸憋得通红,只听得段薇茵恨声道:“李宏园你道我今日不敢杀你么?”她左手把金牌拎到李宏园的面前晃了晃道:“我有金牌在手,我捏死你只不过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李宏园这回吓得心胆俱裂,他知道她拿着金牌要杀他确是再容易不过,纵使他再有靠山,她如今一怒之下掐死他,他的靠山此时也救不了他。他全身抖哀求道:“娘……娘末将知……知罪了您……您饶……饶了我吧。”他已经被掐得脸色发紫,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来。他此时一心保命,哪里还记得抓什么刺客?他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薇茵怒道:“你一次次说‘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可是你却一次次地阻挠我出宫,刁难羞辱于本宫,我再不相信你这小人!” “真……真不敢了。”李宏园吓得心像打鼓一样跳,他知道段薇茵再用力一点儿他就没命了。 段薇茵忽然“霍”地收回手袖子一拂道:“今晚我要到庙里给我二哥上香,杀了你没的晦气!”她转过头去喝道:“滚!要是再敢刁难误了我的时辰,我也不怕脏了手,立刻杀了你!” “是是……”李宏园软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经过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一回,他纵使觉得萧峰的身影可疑,也不敢再吱声了。毕竟性命比高官厚禄更要紧。 段薇茵重新坐回轿子里喝道:“起轿!这回谁要是敢再拦我的轿子,环儿!你就替我杀了他!” “是!”环儿高声答应了。 宫门两旁的御林军连忙向后退,人人唯恐退得不及时,会被误认为拦了路。此时莫说萧峰乔装打扮了,就算他大模大样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也不敢再出来阻拦。 轿子出了宫门转向西面往灵隐寺的方向而来。四个太监怕误了娘娘上香的时辰,均甩开大步拼命往前跑。萧峰出了宫门见沿街上的酒楼里灯火通明,徐徐的夜风迎面吹来竟恍如隔世,他知道刚才若是真打起来,自己仅剩的一条手臂纵然可以支持半晌,但断闯不出床子弓的的重围。纵使不万箭穿心,他也会像环儿所说的那样,伤口再度裂开流血而亡。他此时心灰意冷,只觉世间的事都与自己无关了,什么宋蒙之争、什么侠义江湖,他都不想管了,他只想好好安葬了柳如浪,携林烟碧和阿紫退隐山林,从此两耳不再闻江湖事。 在四个太监拼命的奔跑下,用不了半个时辰段薇茵的轿子就到了灵隐寺前。 段薇茵下了轿子,让四个抬轿的太监在门外等候,她与萧峰和环儿三人进了寺。段薇茵低声问环儿道:“怎么样?接应上了吗?” 环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飞鸽传书我已经发出去了,但不知道有没有被宫里的御林军截下来。” 环儿话未说完,忽见一身披红袈裟的和尚领着十七八个和尚列队快步走了出来,他看看萧峰,双手合什道:“请问施主,这是段娘娘的大驾吗?” 萧峰点点头道:“不错。” 那十七八个和尚当即向三人躬身作礼,那领头的和尚道:“老衲乃灵隐寺主持,我们恭迎来迟请段娘娘恕罪。” 段薇茵见再瞒不过,唯有道:“诸位大师免礼。” 众和尚站直身子垂而立,那主持道:“两个时辰前,老衲接到宫里的消息说娘娘要于今晚来上香,为保娘娘安全老衲已屏退其他的香客,请娘娘跟老衲来。” 段薇茵与环儿对望一眼,心想怪不得进门到现在都没见到其他人,如此一来碧云宫分舵纵使接到信,要进寺里来接应也不方便了。段薇茵心中不喜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有劳大师了。” 三人跟着主持往大雄宝殿走去,十七八个和尚垂跟在身后,穿过一长廊时忽闻得廊旁的桂花树丛里传来小鸟的唧鸣声。环儿立即附在段薇茵的耳旁道:“接应的人来了,就在附近。” 段薇茵微微点点头,忽然站住脚步道:“你们两个不必跟我进去了,就在这儿等我吧。” 环儿答应了拉着萧峰走到一旁,让众和尚过去。那些和尚见娘娘忽然屏退侍从,虽觉有些奇怪,但绝没人敢问缘由。 等众人过去走远了,环儿领着萧峰转到一偏僻的角落,向着桂花丛中也回了几声鸟声。萧峰问道:“这是你们碧云宫接头的暗号?” 环儿道:“是的!她们就在附近。”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暗香淡送中一条黑影从树丛中转出来。 “萧大哥……” “烟碧!”虽在黑暗中,萧峰也已认出这苗条的身影乃是林烟碧。 林烟碧呆了呆奔过来握着萧峰的手,萧峰的右臂被她一拉立即钻心的痛,但他哼也没哼一声,朦胧的月光之下只见她眼中泪水盈盈,萧峰伸出左手替她擦一擦眼泪,与她分别只是一天一夜,但这一天一夜所经过的事惊心动魄,萧峰以为再见不到她,此时劫后重遇仿如隔世一般。 环儿在一旁低声道:“姑娘!萧大侠右肩受了很重的伤,还危及到了肺部……” “啊!”林烟碧惊呼一声,连忙松开拉着萧峰右臂的手,伸手摸了摸他的右肩,果然包扎得硬邦邦的。她急得连声问道:“被什么所伤?伤势如何?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右手能动吗?” 萧峰微笑着道:“没事!被床子弓射了一箭,幸得段姑娘和环儿相救替我止了血,现在伤口有些热,右手一时还动不了。” “床子弓?”林烟碧吓了一跳,在蒙古的军队中她是见过演习的知道床子弓的威力,她轻轻抚着萧峰的肩膀,泪水涔涔颤声道:“伤口发炎了,你一定很痛吧?” 萧峰摇摇头道:“这点儿痛算不得什么,你别伤心我没事。”他顿了顿道:“我已经杀了贾似道了,你把四弟的后事办了没有?” 林烟碧点点头道:“办了,我已经把他安葬在他父亲的身边,你替他报了大仇,他在天之灵也应该能安歇了。” 萧峰一时默然不语,想起从此与柳如浪阴阳相隔永远再不得见面了。 环儿在一旁道:“姑娘!如今临安城里四处在搜查萧大侠,萧大侠现在又受了伤,你们还是快些想办法离开这儿为好。” 林烟碧嗯了一声向她道:“环儿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和段姑娘,萧大哥只怕……只怕……” “大家都是自己人,林姑娘何必太客气?”身后忽然传来段薇茵的声音,原来她象征性地拜了拜佛,就让众和尚散去,自己往这边寻来了。 萧峰替两人引见了段薇茵,看着林烟碧笑道:“林姑娘外号‘起死回生绿衣仙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人间绝色。” 林烟碧也笑道:“段姑娘才是凡脱俗呢!你救了萧大哥,让我怎么谢你呢?” 段薇茵道:“萧大侠对我段家有大恩,又曾救过我的性命,我这次只是出些微薄的力气,报答不了他的恩情的万分之一,何敢劳姑娘言谢!” 环儿接口道:“娘娘为救萧大侠逆行运气自伤经脉,姑娘快替娘娘看看。” 第190章 出寺 林烟碧神色凝重,纤手一翻搭住段薇茵的手,萧峰与环儿屏气站在一旁,生怕段薇茵有什么大碍。忽见林烟碧微微一笑道:“还好没伤到心脉,只是经脉不通畅产生心口痛。”她从衣兜里掏出三颗药丸来递给段薇茵道:“姐姐把这个服了,每天一颗服后气运丹田,把药力送至各经脉,三天后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谢谢林姑娘。”段薇茵过接药丸笑道:“林姑娘不愧是神医,一探脉息就知道我心口痛。” 林烟碧执着她的手道:“姐姐!你冒着性命之危救了萧大哥,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段薇茵笑道:“咱们谢来谢去的也没意思,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就别再提谢字了。”她向四周看看道:“这庙里也不安全,你们快离开这儿,我也要回宫了。”她摸出那块金光闪闪的金牌,塞在林烟碧的手里道:“你拿着这金牌明天就和萧大侠出临安城,现在风声越来越紧了,他们在宫里找不到萧大侠,必要把整个临安城翻转过来。” 林烟碧看着手中的金牌迟疑道:“这是……” 萧峰忽从林烟碧手里取过金牌递回给段薇茵道:“段姑娘,金牌你还是收回去吧!这是你花了好大力气才从皇帝那儿取来的,要是给了我们皇帝必会起疑。” 段薇茵道:“无妨!我就说在途中不小心丢了,你们没有金牌出城会遇到麻烦。” 萧峰摇摇头道:“不行!这么重要的东西说弄丢了,皇帝肯定不会相信,而且守门的看见金牌向朝延一报,大家都会明白是你放走了我,你历尽千辛万苦把我救出宫,我已经感激万分,断不能再连累你了。”他见段薇茵依然在迟疑,当下把金牌递给环儿道:“环儿,你拿着别让那李宏园抓了痛脚去。”环儿想了想把金牌接过去,向段薇茵道:“娘娘!萧大侠说得有理,丢了金牌可是杀头的大罪,娘娘已成了李宏园他们的眼中钉,不能再出岔子了。” 萧峰忽然眉头一皱道:“我这一走岂不是少了一个人回宫?李宏园若是查起来,这怎么说得过去?” 林烟碧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段姐姐和环儿神机妙算早就想好对策了。”她说毕掉过头去“咕咕”地叫了两声桂花树丛里又窜出一条人影来,身材甚为高大黑衣黑头套。此人奔到林烟碧跟前作了一揖道:“姑娘有何吩咐?”声音虽略为粗重但却是女声。 萧峰吃了一惊!想不到这高大的黑衣人竟是一个女子。 林烟碧道:“外面怎么样?有人往这边来么?” 那黑衣女子道:“没有!属下看了半天那些和尚都往后院去了,没有朝这边来的。” 林烟碧点点头道:“这里比较隐蔽,要没事谁也不会特意往黑暗里钻。”她向段薇茵道:“姐姐她姓沈是我们碧云宫里的人,你看她怎么样?” 段薇茵点头笑道:“很好,虽比萧大侠矮一点儿,但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萧峰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早替他找好替身了,难得的是临安碧云宫分舵里竟找得到这么一个高大的人来,但混进去以后又如何出来呢?他问道:“这位姑娘进去容易,但出来恐怕不容易。” 段薇茵道:“这一层萧大侠你就不必忧心了,这位沈姑娘进去了要是风声太紧,我索性就回禀皇上说我这趟出去又收了一个宫女,让她在我的屋子里住一段时间,等过得一两个月盘查没那么严的时候,我再想法子送她出来,只是要委屈这位沈姑娘了。” 那黑衣女子垂道:“娘娘此话见外了,娘娘是我们姑娘的恩人,就和是我的恩人没什么两样,我受点儿委屈算不得什么,再说能侍候娘娘是我的荣幸。” 段薇茵点头笑道:“哎哟!看不出你长得这般高大,嘴巴倒是挺会说话的,好!我喜欢!”她转头对萧峰道:“萧大侠咱们后会有期了,你们没有金牌出城要小心。” 萧峰忽然向她深深作了一揖,慌得段薇茵连忙弯腰还礼。萧峰道:“段姑娘,我一直叫你段姑娘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在我看来宋朝的皇帝根本不配当皇帝,也不配你如此待他,但我既然答应你不杀他,我绝不会食言。这次的大恩我也不言谢了,日后萧某若是还有命在,你要是有何差遣尽管让碧云宫的人送信给我,赴汤蹈火在下也万死不辞。” 段薇茵接连遭受大哥去世、大理灭亡段家举家流放到北方。她如今可以说是已经举目无亲,忽然听得萧峰如是说,一时心中激动眼中含泪。她轻轻地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你要保重。”她又向林烟碧道:“萧大侠身上有伤不能运气,否则伤口会再次裂开,你要好好照顾他。” 林烟碧执着她的手道:“我会的,你要保!重宫里的争斗比江湖更险恶。”她向萧峰道:“萧大哥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给沈姑娘穿上,我给你另带了一套衣服。”她摘下背后的包裹取出一套衣服给萧峰。萧峰到桂花树丛里换了,把太监服给了沈姑娘,沈姑娘也到树丛里把太监服换上,众人一看压低帽子的她,看起来身形竟和萧峰先前的模样相差无几。 段薇茵催促萧峰和林烟碧道:“你们两个快走,萧大侠不能用内力,还是从大门出去为好,我先去拖住灵隐寺的和尚,你们等一会儿就出去。” 林烟碧向段薇茵道:“有劳姐姐了。” 段薇茵与环儿、沈姑娘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你们要是出不了临安城,就再给我送个信,我来想办法千万别硬闯。” 萧峰心下感动向她挥挥手道:“好!我记住了。”目送段薇茵远去,萧峰心中无限感慨,想不到一百多年前与段誉结义,一百多年后段家的后人又救了他。 林烟碧轻轻抚着萧峰的右臂,想他这一天一夜定是经过无数惊心动魄的事,其间若是稍有差池如今她大概已见不着他了,心下不由一阵颤栗,她默默地把头靠在萧峰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泪水不禁悄然滑落。萧峰也不说话左臂环回来揽着她的腰,他把头垂下脸颊触到她柔柔的秀鼻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仿,佛就是当年在雁门关前阿朱偎在他怀里一样。他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斗,他想上天让他再活一次,在经历种种风雨之后却让他痛失生死之交的兄弟,不过最终还是让他和林烟碧团聚了。柳如浪的死让他对一切家国之争心灰意冷,也让他明白了珍惜眼前人的道理。他不由左臂微一用力,把林烟碧搂紧低声道:“从此以后,我们再不过问宋蒙之争,也不管江湖的事了,你说好不好?” 林烟碧喜得仰起头来颤,声道:“自然是好!我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 月光之下林烟碧闪亮的眼睛里泛着柔柔的波光,萧峰只觉心中无限怜惜,不禁抬起左手来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出了城后你要去塞外牧羊也好,在江南看桂花雨也好,我都永远随在你身旁。” 林烟碧听了目光定定地看着萧峰,忽然嫣然一笑,笑里有泪光闪烁,她垂下头来重新偎在他胸前。自从遇到他以后,她就盼着这一天,如今终于盼到了,让她怎能不激动? 忽听得环儿的声音叫道:“娘娘有旨!命灵隐寺全寺的师父到大殿来领赏,你们快快传来,包括看门的一个都不能漏,免得坏了娘娘的一片诚心。” 林烟碧叹道:“这位段娘娘想得真是周到,连怎么支开和尚让我们从容出去都想到了。” 萧峰道:“我二弟的后人里就数她最精明能干了,只可惜她是女子,未能学得段家的一阳指。”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环儿大声叫道:“都来齐了么?。” 一个主持的声音答道:“阿弥陀佛!都来齐了。” 环儿道:“好!都进来罢,娘娘要开始行赏了。” 只听得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走远,林烟碧拉着萧峰道:“好!环儿暗示咱们可以走了。”两人转出来走过长廊来到前门,果然整个寺里空无一人,连门前守门的也不见了。 出了灵隐寺林烟碧带着萧峰往北走去,萧峰道:“咱们这是上哪儿去?” 林烟碧道:“柳庄已经去不得了,安葬了柳大哥后,我们就住在碧云宫的分舵里。” 萧峰忽然站住脚步道:“我想趁天黑去拜祭一下四弟,也许这次走后,很久都不能再到这儿来了。” 第191章 出城 林烟碧想了想道:“不行你现在身受重伤全城都在搜捕你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你和柳大哥的关系必会在墓前设下埋伏段姑娘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我断不能再在这个时候让你去冒险。”她握着萧峰宽厚的手柔声又道:“萧大哥过些时日等这件事淡了你伤也好了你想来拜祭柳大哥什么时候来不得?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你。” 萧峰听罢默然无语忽仰天长叹一声道:“四弟为兄以后再来看你贾似道已经死了你在天之灵安息吧。”他低下头来握紧林烟碧温软的纤手道:“走吧你说得有道理我不能再在此时去冒险要不然对不起段姑娘的一番苦心。” 两人一路向北而行约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座民居前林烟碧停下脚步道:“到了这里就是碧云宫临安分舵。”她走到门前叩了几下门三轻两重江湖人氏一听就知道是暗号。萧峰看了看四周见这房子与其周围的民居一样并无特别之处与别的地方的分舵大相径庭萧峰问道:“为什么此处的分舵如此小别处却都是大庭园?而且一般都在偏僻的地方这里却在闹市的民居房里?” 林烟碧道:“因为临安比较特殊那些达官贵人生怕江湖人氏危及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所以在这里朝延查得比较严毕竟是天子脚下我们也不好太张扬所以索性隐于闹市之中而且这里的人也不多多数在江南分舵这里属于江南分舵掌管。” 正说着话门忽“呀”地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个一女子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见是林烟碧连忙让进屋里道:“姑娘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 林烟碧点点头与萧峰走进屋里迎面忽又奔出两个人来为的却是阿紫。 “姐夫你终于回来了!”她奔到萧峰跟前扑入他的怀里。 萧峰举起左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阿紫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下忽然惊呼一声指着他的右肩道:“姐夫你受伤了?” 萧峰笑笑道:“没事只是中了一箭。” 林烟碧嗔道:“要是一般的箭自然是没事可是这是床子弓!” 江春蓝跟在阿紫后面跑出来此时听了问道:“姐姐床子弓是什么东西?” 林烟碧道:“是一种射程极远、威力极大的弓连石头都能射穿的更不用说血肉之躯!” 江春蓝“啊”地一声看着萧峰道:“那萧大哥的肩膀岂不是被射穿了?” 阿紫拉着萧峰的左手道:“姐夫快进屋里来看看伤得怎么样了。”她扭头对林烟碧道:“你不是神医吗?快给我姐夫看看啊。” 林烟碧道:“正要看呢你们就出来了。”她向江春蓝道:“春蓝快去拿我的药箱来。” 众人进了屋阿紫要扶萧峰坐下萧峰向她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扶我。” 阿紫却执意要扶道:“当初我受重伤之时是你整日地抱着我替我吊着气如今你受了重伤我当然要扶着你。” 萧峰一笑唯有让她扶着坐下林烟碧吩咐那开门的女子道:“张嫂你看紧点儿门别让人进来打扰了。” 张嫂答应了自到前院去看门。 林烟碧又向阿紫道:“阿紫麻烦你去烧一小盘热水来给萧大哥擦擦身上的血迹。” 这回阿紫倒是二话不说径去烧水了。 林烟碧替萧峰把上衣脱了她虽是第一次见他裸露着上身但看见他右肩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巾也顾不得害羞轻轻解开一层层的纱巾不时问萧峰道:“疼吗?” 萧峰笑道:“哪里这么容易疼?你尽管解开就是。” 虽是如此但林烟碧生怕弄疼了萧峰的伤口解了半日终于把沾满血迹的厚厚的纱巾解开了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纱巾粘在伤口上林烟碧怕牵扯到伤口不敢用力揭开。阿紫已烧好了一小盘热水晾到那儿林烟碧从药箱里拿出一块洁白的纱布醮了些水慢慢地把粘在伤口上的纱巾浸湿了才轻轻地揭下来。 “啊!”阿紫看着萧峰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由低呼一声恨声道:“这到底是谁射的?我要把他的心挖出来喂狗!” 萧峰道:“他们也是奉命办事而且我已经杀了他们很多人了也扯平了。”他忽然想起曾经在黄蓉面前说过的话不由长叹一声道:“我曾说过不会杀一个汉人可是前世办不到在聚贤庄杀了很多人想不到今生也办不到去年我还曾在郭夫人面前说过不杀一个汉人可这一次我还是大开杀戒了。” “别说了你也不想的这些为虎作伥的人大部分都该死的。”林烟碧看着他的伤口连眼圈都红了她一边安慰他一边醮了水轻轻地替他拭擦着伤口上的血迹那一堆染红了的纱巾触目惊心地放在一旁她可以想像当初受伤之时他流了多少鲜血。 萧峰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知道为了四弟闯贾府也好闯皇宫也好我都不后悔四弟一心为国却惨遭毒手谁又曾怜惜过他?我也不会去怜惜那些害死他的人!”他强压心中的悲愤顿了顿长叹道:“只可惜四弟对我的几番救命之恩我再也报不了。” “柳大哥与你生死相知如果他在天有灵必会明白你对他的心意他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而不是为他再去冒险。”林烟碧一面说着一面手上不停清理了伤口又涂了一种绿色的药水萧峰只觉一阵清凉原来伤口上的热灼烧感立即消失了连疼痛都减轻不少比段薇茵的云南白药还好用得多。 萧峰接着道:“如今什么国家之争江湖侠义我也看淡了好人没好报这种朝延根本帮不得在它的统治下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唉……”他顿了顿道:“算了这些我都不想管了我也管不来从今以后咱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再不问世事了。” 阿紫拍手道:“太好了!姐夫咱们准备去哪里隐居呢?” 萧峰笑道:“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总之不要再卷进江湖来就是了。” 林烟碧替萧峰上好了药重新包扎好吩咐他千万别运气右肩也不要乱动。众人又商议了一下明天出城的事就各自安歇了。 翌日一早张嫂从院子里赶出一辆马车来林烟碧让萧峰和阿紫坐在车上。萧峰笑道:“又是坐马车?每次混出城你都让我坐马车。” 林烟碧笑道:“没办法谁让你长得这般高大在人群里一站别人先就注意到你了。”她向江春蓝道:“春蓝你来赶马车。” “哎”江春蓝应了一声坐在赶车座位上林烟碧又附在他耳旁说了一会儿江春蓝点点头道:“姐姐你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林烟碧这才上了车与张嫂辞别后往城门而来。只见街上不时有官兵巡逻幸好一路上这些官兵仿佛睡眼未醒只是懒洋洋地在街上游走并不盘查路人。在马车经过这些官兵身旁的时候林烟碧听到他们之中的一人道:“一大早叫我们查什么刺客!如今前线告急蒙古人就要攻进来了他们倒不关心却在临安城里大张旗鼓地搜刺客真他娘的憋气!”另一个道:“就是!老子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在这儿瞎闹!”另一个尖细着声音的人道:“别说得口响真到战场上对着那些蒙古人你就吓得腿软了依我看什么都是假的蒙古人就要打到临安城来了咱们准备怎么逃跑才是真的。” 萧峰与林烟碧内力精湛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时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林烟碧奇道:“蒙古军又要打进来了么?忽必烈怎么会这么急进?这犯了兵家大忌啊。” 萧峰摇摇头道:“我也搞不懂这不像四王爷的作风也许是蒙哥的意思但蒙哥也不是鲁莽之辈……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林烟碧转了话题问他这一天一夜以来在贾府和皇宫生的事。萧峰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林烟碧秀眉微蹙道:“李宏园如何知道你会到皇宫里去行刺事先禀报皇帝在地道的出口设下埋伏?” 萧峰道:“我也奇怪后来我想可能是贾似道先派人从地道里跑去皇宫报的信而且此人轻功十分了得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到了皇宫李宏园才有时间设下埋伏。” 林烟碧依然蹙着眉想了想道:“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萧峰道:“不用想了反正要杀的人我也杀了仇也报了不管这其中如何的复杂也与我们无关了。” “停车!”忽听得一声断喝“车里是什么人?” 林烟碧一惊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已到了城门前了。 第192章 北上信阳 江春蓝停下马车跳了下来。 那守门的士兵恶声恶气地问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江春蓝陪着笑脸作揖道:“车里坐的是小人的姐夫和姐姐姐夫得了重病要回乡去治病。” 那守门的径直走到马车前伸手一撩车帘萧峰已依林烟碧的吩咐压低帽子装睡她和阿紫挡在萧峰身前那军官只见了萧峰半边脸立即被林烟碧的绝世姿容吸引过去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林烟碧林烟碧纤手一伸把几锭金子掷到车外道:“这是请军爷们喝酒的请军爷们行个方便。” 那几个守门的军官立即一涌而上趴在地上争着抢金子。江春蓝趁机跃上马车把车子赶出城门。那拉车的正是忽必烈送给萧峰的汗血宝马另一匹给了柳如浪如今已寻不着踪迹了。林烟碧向江春蓝道:“你向北快马加鞭赶紧离开临安城的范围。” 江春蓝依言赶了大半日的路车上虽然坐了四个人但那马依然跑得飞快。萧峰在途中忽然想起不见了一人问道:“丹桂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怎么一直不见她?” 林烟碧道:“我怕我娘担心我和春蓝而且柳大哥的死讯也该让师伯和我娘她们知道昨日就派了她出城回碧云宫去报讯了。” 阿紫向车外看了看问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林烟碧沉吟半晌道:“要不先到信阳的小镜湖吧萧大哥如今重伤在身还是离开大宋的地方为好。” 萧峰点头道:“那里甚好又过一年了我正好可以给阿朱修修坟。” 阿紫忽向林烟碧左看看右看看道:“姐夫你说她是阿朱姐姐转世按说我和她是亲姐妹怎么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萧峰微微一笑道:“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了你和阿朱虽是亲生姐妹但你们俩性格一点儿也不同你也不了解她看不出来有什么稀奇?” 阿紫扁扁嘴拖长声音道:“没什么稀奇我只是担心你被别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把假的当成真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转世之说我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呢!” 林烟碧也不恼笑道:“阿紫我问你你不相信转世之说那你从一百七十多年前来到现今这世上又作何种解释呢?” “我……”阿紫被问得哑口无言顿了半日道:“我自己的事我自然相信但你的事我又没亲身经历过叫我怎么相信你的鬼话!” 林烟碧道:“无妨我并不苛求你相信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前世的事只是自小就记得萧大哥的样子在梦里时常见着他而已到底是不是阿朱的转世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目光流转看着萧峰道:“萧大哥你真的相信我是阿朱的转世从不怀疑么?” “是的我相信。”萧峰的目光停在她脸上端详了一会儿道:“就算你不是我也会同样待你。” 林烟碧第一次听到萧峰没把她看成阿朱的影子的话不由激动得泪水盈眶一年多以来她总以为在他心中她只不过是阿朱的影子虽然她极有可能是阿朱的转世但是她依然不愿意做前世的影子她希望他爱的是今生的她是林烟碧而不是阿朱的替代品。今天她终于听到萧峰亲口说出来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已足已表明他的心迹了。她心潮起伏眼泪就要掉出来她不想让阿紫窥破了她的心事她撩开车帘朝江春蓝叫道:“春蓝你进来歇会儿我来赶车。” 江春蓝哪里明白他姐姐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累姐姐你坐着吧。” 林烟碧不由分说伸手接过他的马鞭道:“你不会武功还是进去歇着吧阿紫也无聊你去和她说说话。” 江春蓝让开座位钻进车子里笑道:“阿紫听说你闲得无聊我来陪你说说话。” 阿紫头一侧靠在车厢上道:“谁稀罕和你说话呢?坐一边儿去!” 江春蓝道:“我还不稀罕和你说话呢!”他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木人来伸到萧峰面前道:“萧大哥你看这像我姐姐吗?” 萧峰接过去看了看笑道:“挺像的是你刻的吗?” “嗯。”江春蓝边点头边又掏出一个小木人来“这是萧大哥你。” 萧峰见这小木人俨然便是自己比林烟碧那个更为神似不由赞道:“江兄弟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绝活。” “姐夫给我看看。”阿紫从萧峰手中接过那小木人看了一眼道:“一点儿也不像。”却拿在手里再不放手。 “萧大哥过奖了。”江春蓝向阿紫伸出手来道:“你说不像那就还给我吧。” 阿紫把手一缩道:“为什么要还给你?你把我姐夫刻成这个样子我得没收免得让人看见了丢人现眼。” 江春蓝大笑道:“你喜欢就直说嘛我送给阿紫姐姐你一个又何妨!” “谁说我喜欢!”阿紫看看手中的小木人又舍不得放下忽然一把揣在怀里道:“你刻得不好我就是要没收就是不还你!” “好好”江春蓝挥挥手道:“送给你吧偏要嘴硬。”他边说边又从衣兜里翻出一个小木人来道:“还有一个萧大哥你看看这是谁?” 萧峰接过去一看心头一酸几欲掉下泪来原来这小人的面容神情俨然便是柳如浪他剑眉入鬓神采飞扬难得的是江春蓝把他的神情刻得入木三分让人的眼前仿佛浮现着他的音容笑貌。萧峰静静地看了半晌忽向江春蓝道:“江兄弟我想留下这个小木人作纪念可以吗?” 江春蓝连忙点头道:“自然可以萧大哥你拿去就是了。” 阿紫盯着江春蓝等了半日见他再没动静不由问道:“没有了吗?” 江春蓝道:“人都齐了还有什么?” 阿紫眼睛一翻道:“真的齐了吗?” 江春蓝睁大眼睛左右看了看道:“没齐吗?还有谁啊?”他一拍脑袋道:“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丹桂姐姐但这次之前我没见过她呀我要刻也刻不出她的模样儿来。” 阿紫气呼呼地道:“好啊你这小鬼连个丫头都记得就是不记得本姑娘难道本姑娘连个丫头都比不上吗?你是不是想找死?” 江春蓝大笑道:“哦原来你说缺的人是你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木人来“我刻完了姐姐、萧大哥和柳大哥闲着没事就又随手刻了这么一个也不知道像谁你看看像谁。”说完将小木人伸到阿紫面前。 阿紫一把抢过去定睛看时那面容衣着不是自己又是哪个!她向江春蓝瞪了一眼道:“小鬼!这个刻得不好我也一并没收了!” 江春蓝道:“给你可以但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小鬼!” 阿紫连声叫道:“小鬼小鬼……我就是叫你小鬼!” 江春蓝伸手来抢她手里的小木人道:“你还我我不给你了。” 阿紫拿着两个小木人边躲边道:“到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别想要回去。” 两人在车里闹成一团萧峰微微一笑自揣着柳如浪的木刻闭目养神。 车子一路北上渡过长江进入河南境内。其间林烟碧每日替萧峰换药萧峰的伤口也一日好似一日已不大疼痛了。 这一日到了信阳林烟碧对小镜湖的位置甚是熟悉驾着车自往西而来。得到大青石桥旁的小木桥马车已无法前行。大家下了车萧峰站在草丛里指着大青石桥道:“这里就是我当年一掌打死阿朱的地方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人面已全非但这石桥却一点儿也没改变。” 林烟碧轻移脚步走上大青石桥她轻轻抚着桥栏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她伸头往桥下看去见河水缓缓东流不由脱口道:“当年阿朱被你击中一掌后从这儿掉了下去你飞身扑下去接着她是不是?” 阿紫失声道:“你怎么知道?莫非当时你也在一旁偷偷看见了?”当年她躲在暗处把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本以为这世上只有她知道这一件事没想到林烟碧竟描述得和当年分毫不差。 萧峰凝视着她目光里满是柔情“是的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事情?” 林烟碧看着桥下道:“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一看到这桥和桥下的水我脑子里就清晰地现出这一画面。” 阿紫瞪大眼睛此时连她也开始相信林烟碧极可能是阿朱的转世了。 第193章 小镜湖 四人来到小镜湖畔只见湖水湛蓝方竹青翠宛如世外桃源。江春蓝叹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要是不认得路的当真很难找到这儿来。” 阿紫道:“自然是好地方!当年这儿是我妈住的能不是好地方吗?” 江春蓝忽然惊叫一声道:“这竹子怎么是方形的?当真奇怪了!” 阿紫白了他一眼道:“真是少见多怪一百多年前它就是方的了。” 两人一路吵吵嚷嚷地跟在萧峰和林烟碧身后往阿朱的墓而来。 得到墓前萧峰见一年没来坟前又长了许多杂草在风里招招摇摇的仿佛正在向他们招手。坟旁那一片嫣红的杜鹃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萧峰走过去伸手要拔坟上的草。林烟碧却抢先伸手去拔道:“萧大哥你的伤还没好歇歇吧我来拔。” 萧峰道:“无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指着那片鲜艳的杜鹃花道:“这是你什么时候种的?今年开得特别好。” “三年前的清明种的。”林烟碧抿嘴笑道:“大概是知道你要来所以开得特别灿烂花也懂人性呢。” “哦是吗?呵呵……”萧峰见她笑语盈盈仿若阿朱在世之时连日来心中的阴郁也不由一舒。 江春蓝和阿紫也来帮忙不一会儿就把坟前的杂草拔光了。萧峰想修一修阿朱的墓经过一年的风吹雨下那坟头又被冲平了一些。他蹲下身子下准备用手去挖泥。 林烟碧忽然叫道:“萧大哥你等一等我去弄把锄子来。”她转身往林子深处跑处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锄子跑了回来。 萧峰一见那锄子不由心头大震这锄子竟和当年他用来挖坟的花锄一模一样“这……这花锄你从哪儿弄来的?” 林烟碧见他神色有异不由甚是奇怪道:“这花锄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妥吗?” “你做的?”萧峰更是惊奇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林烟碧莫名奇妙。萧峰忽然朗声一笑他想起她是阿朱的转世许多前世与今生的事混在一起根本无从解释。 林烟碧也笑了道:“萧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萧峰从她手里接过那把花锄端详了半晌不错和当年挖坟那把分毫不差道:“你这把锄子和当年我用来挖阿朱的坟那把一模一样这柄子上也是这般的花纹要不是当年那把锄子柄是木头做的我还以为就是当年的那把呢。” “哦?竟有这种事?”林烟碧脸上的神情比萧峰更是惊讶“我只是随手做了一把那花纹也是随心所欲地刻上去的专门拿到这儿修坟用没想到竟如此巧合。”她从萧峰手里又拿过那花锄“还是我来吧你肩上的伤没好别又拉伤了。”她边说边弯下腰去修坟动作甚是熟练。 萧峰也不坚持他知道她和他一样于这坟也有特殊的感情。 江春蓝指着坟问阿紫道:“你说这坟是你姐姐的而我姐姐又是你姐姐的转世那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阿紫瞪着他道“就算有我也是姐姐你是弟弟以后不许顶撞我要听我的话。” 江春蓝笑道:“我没有顶撞你啊只是你说话太多错漏了我帮你纠正而已。” “你……”阿紫举起手来要打江春蓝他却早已窜到萧峰身后去了。萧峰拦住她道:“阿紫别在你姐姐的坟前胡闹我以后就住在这儿了你要是觉得闷就和江兄弟出去走走或者回临潢去。” “不我要跟着你我才不回临潢呢。”阿紫道。 萧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那位游坦之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出征南下之时你把他哄得呆在王府里我回京兆之时却没有了他的踪影也没有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他神志未清对你又曾有大恩得把他寻回来治好他的病才是。” 阿紫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暗想道:“完了姐夫还记挂着他不知道会不会又逼我嫁给他。”当下大声道:“我和他已划清界限互不相欠了他是他我是我姐夫你别老认为我欠他的。” 萧峰沉声道:“当年他剜眼相赠之情何等的高义你怎么能说不欠就不欠呢?” 阿紫满心委屈道:“在跳崖之前我已经把眼睛挖出来还给他了我还欠他什么呢?而且他现在眼睛也好好地在脸上还干我什么事!”她越说越激动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烟碧一怔停下手来看着阿紫心想这姑娘其实挺可怜的。只听得萧峰道:“得人恩情千年报纵使是滴水之恩也不能忘他从前于你有恩如今他有难咱们总得帮他再说他在这个世上再没亲人咱们不帮他就没有人帮他了。” 阿紫头一偏道:“反正我不愿意见到他他像块膏药一样整日粘着我我讨厌死他了。” “阿紫!”萧峰有些微怒“你……” “好了好了。”林烟碧上前打圆场道:“萧大哥你别生气也别怪阿紫了阿紫的心思我明白她不喜欢游坦之你逼她也没用。” 萧峰摇摇头道:“真是搞不懂她的心思世上有一个人对她如此痴心为了她可以挖眼相赠可以生死相随她却连正眼也不看人家。”他看着林烟碧道:“你说上哪儿再找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去?” 阿紫捂着耳朵叫道:“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林烟碧搂着她的肩道:“好了不喜欢咱们就不让他上这儿来萧大哥只是担心他神智不清会被人害了我让碧云宫的人把他找回碧云宫去我替他把病治好不告诉他你在这儿量他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阿紫道:“只要你们不让我见着他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管不着。”说完径拉着江春蓝往林子里去了“小鬼我带你去看我一百多年前住的竹屋。” 江春蓝道:“你骗鬼啊?一百多年前的竹屋哪里还存留得到现在?” 两人吵吵嚷嚷地走远了林烟碧看着萧峰微微地笑萧峰莫名其妙道:“你无端端地笑什么?” 林烟碧道:“方才你说游坦为了阿紫可以挖出自己的眼睛可以生死相随阿紫却不喜欢他你觉得阿紫很不应该是吧?” 萧峰道:“不错世上有谁能待她这般?当然应该知恩图报的。” 林烟碧叹了口气道:“可是你想过没有阿紫为了你也曾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也曾生死相随才会与你一起来到这个世上。可是你也没有爱上她只是把她当妹妹般看罢了而且你待她如此多半还是因了阿朱临终前的嘱托要是她不是阿朱的妹妹依你的性子你早躲得远远地不愿被她纠缠了对不对?” 萧峰哑口无言回思自己对阿紫的照顾与关怀确实是因为阿朱的原因多一些这样想起来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真不该逼阿紫去做难怪当年在辽国之时他乍闻游坦之把双眼给了阿紫他坚决要阿紫回灵鹫宫去照顾游坦之狡猾精明的阿紫竟会上了穆贵妃的当把毒药当圣药给他吃。 林烟碧见他沉默无语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想明白了就好以后就别逼阿紫见游坦之了由着她吧。” 萧峰点点头道:“阿紫这姑娘很多毛病你以后多多教导教导她她自小跟着邪派的师父染了不少恶习。” “好她是我前世的妹妹我自然会看着她的。”林烟碧停下花锄直起身子来笑道:“我带你进里面看看看是否还留下当年的一些痕迹。” 两人并肩走来萧峰道:“咱们在这儿住得伐些竹子建几间竹屋我是乞丐出身习惯了以天为被地为席倒是无所谓但不能委屈了你和阿紫。” 林烟碧笑道:“建好了屋子还要到市镇去买些家什把这块地方布置起来。” 萧峰也笑道:“你从前住的是杏花谷、折桂居这儿是不是也得给它起来名字才好?” 林烟碧沉吟半晌拍手笑道:“有了就叫潇湘馆好了。” 萧峰不懂何意但也不想深究点头笑道:“好名字听着像酒馆。” 两人正说着笑忽见阿紫和江春蓝在里面大呼小叫。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萧峰一怔几步掠了进去他也不由呆了几间竹屋错落有致地建在湖畔上竹屋之间以竹桥相连桥下流水潺潺竟和当年阮星竹所住时一模一样。萧峰一时也糊涂了心想一百七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屋子怎么还在? 阿紫也是满脸的惊讶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得意地冲江春蓝道:“怎么样?小鬼我说有就是有嘛这回你信了吧?” 第194章 端午守灵 萧峰走近前去伸手摸了摸那竹桥忽然回过头来对林烟碧笑道:“烟碧你们碧云宫的人办事效率真是够快的!” 林烟碧笑了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威震天下的萧大侠要隐居在此当然不能怠慢了!” “哈哈……”萧峰忍不住大笑道:“应该说是林大小姐要隐居在此不能怠慢了!我一介莽夫不过是沾了你的光罢了!” “呵呵……”江春蓝伸出手指着阿紫笑道:“原来是我姐姐吩咐别人重建的我说呢一百七十多年前的竹屋怎么还会存留到现在呢?” “这又怎么了?”阿紫双手一叉腰道:“这儿是我和我娘以前住的地方不管这些屋子是谁建的这地方还是我的!你们在这儿建的房子自然也该有一半是属于我的。” 林烟碧笑着搂着她的腰道:“是了阿紫姑娘你喜欢住哪间就住哪间挑剩的才是我们的。” 阿紫此时对林烟碧的感觉很微妙萧峰训斥她不该不理游坦之时林烟碧站在她这一边帮她说了好话而且林烟碧的前世是阿朱仿佛是不容置疑了。她与林烟碧在一起的时日也不短了不管她怎么明里暗里地与林烟碧作对耍阴谋诡计林烟碧都轻而易举地化了去还对她一如既往地关怀备至直到今天阿紫已厌倦了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了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斗不过这个前世是她姐姐的人。她也开始明白阿朱与萧峰前世不得相聚今生又投胎轮回这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不是她所能改变的况且萧峰虽然不爱她但依然如从前一般关心爱护她她也渐渐开始接受这个她原本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了。她被林烟碧搂着腰竟破天荒地没有挣脱林烟碧的手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姐妹般的亲昵她向竹屋看了看道:“他们怎么能把屋子建得和我以前住时一模一样?” 林烟碧道:“我命他们按着原来的痕迹建的原来的屋子虽然塌掉了但还是留下痕迹了。” 阿紫指着其中一间道:“我从前就是住在那一间里我现在也住那一间罢。姐夫你住哪一间呢?” 林烟碧抢着道:“自然是住在你旁边那一间了那间屋子又宽又大咱们这儿只有萧大侠才配住呢。” 阿紫见林烟碧故意让萧峰住在她的旁边不禁满心欢喜道:“林姑娘真是有眼光那儿从前是我娘和我爹住的屋子。”她看了看林烟碧又道:“那你住哪儿呢?” 林烟碧道:“我喜欢你另一旁的那间小桥儿做得特别精致我就住那儿了。” 江春蓝拍手道:“那我就要住姐姐旁边的一间靠着一个小山坡我要在山坡上种菜。” 林烟碧道:“你先住一阵子过得一段时日你得回碧云宫去看看娘。” 江春蓝道:“咱们把娘接来一起住不就得了吗?” 林烟碧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大师伯武功虽高但没有主意宫里的事还得由娘去操心娘要是走了碧云宫立时就会散了祖师爷创下的基业我们不能就这样毁了。”她拉着阿紫道:“阿紫到屋里去看看看那些摆设你还满意吗?” 众人推门走进阿紫选定的那间屋子只见屋里竹床竹椅竹几一切既简洁又素雅幔帐帘子之类的东西全是紫色的阿紫很是欢喜向林烟碧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选这间房子?竟预先就布置好一切了?” 林烟碧笑道:“别忘了我前世是你的姐姐你心里想什么我自然是有预感的。”其实纵使阿紫不选这间屋子但林烟碧安排萧峰住在隔壁阿紫是必会要求换这间屋子的。 萧峰虽然不懂什么风雅却也看出房里的摆设别具匠心不像是仓促间捣弄出来的不由问道:“烟碧这房子不是在我们来的途中才开始建的吧?” 林烟碧道:“自然不是去年我回碧云宫之后想着这里荒废了挺可惜的而且大概以后你和阿紫会常来这儿就吩咐河南分舵着手重建这些房子也就是在上个月才建好的。” 江春蓝笑道:“姐姐想得真周到!” 当晚四人就在此间住了竹屋里备着充足的粮食小镜湖里有鲜美的鱼江春蓝小试身手即钓了四五条。第二日林烟碧在江春蓝屋后的小山坡上开出一小块菜地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些菜种江春蓝大喜像见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轻舟驾熟地播在地里他从前在那小村子里以耕地为生日日盼着自己有一天大财了带着如今是他母亲的奶奶去享福不用再耕地了但今天当他再次面对土地耕种的时候心里却充满了久违的喜悦。 这一日正是端午时节江春蓝想到城里凑凑热闹向萧峰道:“萧大哥今天是端午节咱们到城里看看热闹可好?” 萧峰笑道:“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江春蓝忽想起一个人来道:“咱们到城里探探郑大掌柜的看看他近来可好。” 自从柳如浪死后萧峰根本不想再问世事此时忽听得江春蓝提起柳庄在信阳的分号掌柜他不由心里一动不知他的四弟去世之后柳家生意是否也随之败落了。萧峰站起身来道:“好罢就去郑府看看。” 四人出了小镜湖江春蓝不会武功萧峰挽着他的手拉着他走得飞快江春蓝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仿佛脚不沾地一般他心里一喜大声道:“萧大哥我也想学武你肯教我吗?” 萧峰道:“你碧云宫的武功深不可测渊远流长我岂敢班门弄斧?” 林烟碧笑着接口道:“萧大哥此话折煞碧云宫几千人试问碧云宫上上下下谁人能是你的对手?但春蓝你若要学武萧大哥刚猛的武功你还真的学不来还是学碧云宫的罢但从前我让你学武你不是说不学么?怎么今日又改变主意了?” 江春蓝摇晃着脑袋道:“别的武功我不想学我只想学轻功像现在这样跑得这么快以后遇到了敌人我也能逃得掉。” “没出息整日就想着逃!”阿紫被林烟碧挽着也比她自己跑得快多了。 四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城里来小镜湖离信阳甚远但萧峰和林烟碧的轻功已达绝顶境界虽没有骑马却比骑马还快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信阳城。正是端午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萧峰一路往郑府走来想起从前来时柳如浪英姿勃谈笑风生引得路人驻足相看此时却已物在人亡心里不由一阵黯然。 穿过几条街后来到郑府前门面气势依然宏伟如故只是门前悬着白幔守门之人身穿白衣头戴白巾一派哀伤悲凉与街上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格格不入。萧峰心里一惊不知道郑府里谁又去世了。他走到门前正要开口说话那两个守门的忽然朝他深深施了一礼道:“小人拜见萧大侠!” “请起。”萧峰想不到这两个守门的还记得自己连忙还了礼问道:“你们家正在办丧事么?不知府上是哪位仙逝了?” 其中一个守门的垂道:“回禀萧大侠这是为追悼我家柳公子办的丧事。” 萧峰心里一酸沉声道:“是我义弟柳如浪吗?他过世已快两个月了怎么如今才追悼?” 那守门的道:“不是如今才追悼我家老爷说要为柳公子守灵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萧峰大为感动不想这郑大掌柜的竟如此故念少主那守门的又道:“萧大侠请进府里用茶待小人去禀报老爷请老爷出来恭迎萧大侠。” 萧峰摆摆手道:“不必了你直接领我去灵堂便是。” “是各位这边请。”那守门的应了一声把四人让进府里径自在前面带路。四人故地重游却俱是默默无言连江春蓝和阿紫一路上不住的斗嘴此时也停止了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想起了柳如浪的音容笑貌。 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一座大堂前那守门的道:“就是这里了。” 萧峰抬头看时只见横匾处挂着白幔堂前白花圈摆满了一地堂上大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灵位上书“少主柳公如浪之灵”一个肥胖的身影背着身子坐在灵前萧峰不用看第二眼也认出了此人正是郑大掌柜的。他仿佛入定了一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那守门的正要禀报萧峰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径自走到灵前深深地掬了三个躬想起兄弟之情眼中又不禁湿润了其余三人也均跪拜下去。 “谢谢诸位来拜祭我家公子老夫有礼了。”郑掌柜头也不抬侧过身来向萧峰他们拜了一拜。 “郑掌柜的还记得萧某吗?”萧峰伸手相扶。 郑掌柜猛然抬起头来见是萧峰眼睛里一下子涌出泪水来也顾不得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萧峰的双手。 正在此时忽听得堂外脚步声响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道:“老爷贾似道那恶贼还没死!”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显是悲愤之极。 第195章 风云突起 “什么?”萧峰猛地跳起来脑子里一片茫然“你说什么?” 那人正是从前在郑府里跟着柳如浪的小厮他认得萧峰当下更是悲伤难忍泪水漱漱而下“公子的死讯以及萧大侠大闹临安的消息传来后老爷命我到临安柳庄去打听整件事情的经过因传言说贾似道已经被萧大侠所杀老爷特意吩咐我打听大仇人贾似道死了没有谁知我到临安的那一天却正碰上贾似道奉命出征浩浩荡荡的把整个临安城的人都惊动了……” “怎么会这样?!”萧峰一掌击在身旁的桌子上“砰”地一声整张桌子倒塌在地上“我明明亲手拍碎了他的脑袋他怎么还会活着!” 郑掌柜向那小厮厉声喝道:“你看清楚了没有?”他想萧峰这么一掌拍下去莫说是一个贾似道就算是十个贾似道也没命了。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起初也不信我挤到人群前面见队伍中一面绣着一个‘贾’字的大旗之下一个人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旁边还有人给他撑着罗伞前后簇拥着我不认得贾似道就问旁边的人他们都指着那人说他就是贾似道!他们说他平日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就是化了灰他们也认得他!”他忽然举起右手来大声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时间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人相信在萧峰的掌下贾似道还能活命但那小厮言之凿凿且神情悲愤不已也没有人相信他是在说谎。萧峰更是脑子里一片混乱曾经亲手杀了的仇人又复活了简直匪夷所思! 林烟碧忽抬头道:“萧大哥你还记得在大理之时段铭抓了忽必烈的替身之事吗?” 萧峰心如电转立即醒悟过来“不错!这厮用的是替身!”他双拳紧握气得声音抖“想不到竟被他用替身骗了!”他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厮道:“小兄弟让你受委屈了快快请起。” 那小厮哭道:“公子生前待我极好如今他去了萧大侠你一定要替他报仇!” 萧峰咬着牙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杀了他!”说毕转身就往堂外走。 “萧大哥留步!”林烟碧快步追上前来一把拉着萧峰道:“贾似道可以用替身骗你一次也可以骗你第二次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萧峰呆了呆沉声道:“我是太鲁莽了可是一想到这个恶贼如今还在逍遥自在我就怒火中烧!四弟已经被害差不多两个月了我还未能替他报仇我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林烟碧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萧大哥你别难过柳大哥的仇一定要报但贾似道老奸巨滑我们坐下来想个周全之策这回不能再让他逃掉了。” 郑掌柜点头道:“林姑娘说得没错上回贾似道在仓促间都能以金蝉脱壳之计脱身这回他应该更有防备了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个替身要杀他当真不容易。” 萧峰冷哼一声道:“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永远不出来!” 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守门的跑进来禀报道:“博儿术将军来祭奠公子爷。” 郑掌柜的看看萧峰手一挥道:“有请!” 话音刚落博儿术已领着几员副将走了进来他们目不斜视径直向柳如浪的灵位拜了三拜在柳如浪的灵位前插上香道:“柳公子侠义无双文才武功令我等好生佩服……” 萧峰站在一旁想起柳如浪一心为国却被昏君奸臣杀害如今反倒是敌国的将领对他敬重有加他在天若是有灵真不知作何感想。萧峰向博尔术还了一礼沉声道:“将军有心了。” 博儿术猛然侧过头来见一人长身立在幔帐之旁正是萧峰!他连忙跪在地上大声道:“末将拜见大将军!末将不知将军在此请将军恕罪!”其余几位副将也忙行跪拜之礼。 萧峰摆摆手道:“诸位请起此乃我义弟之灵堂不要喧哗。” 众人忙站起身来博儿术向萧峰低声道:“大将军我们找得你好苦请借一步说话。” 萧峰仰起头来看着柳如浪的灵位道:“自从我四弟过世之后我已经决定不再过问世事若是蒙古的军情你还是不要和我说了我这个大将军也不会做下去我已经修书向忽必烈王爷请辞。” 博尔术与四位副将面面相觑想不到萧峰连大将军也不想做了。只见博尔术凑近萧峰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萧峰脸色骤变霍地站起身来道:“信函如今在哪里?” 博尔术道:“在末将府上。” “好!立即带我去取。”萧峰转身便走阿紫叫道:“姐夫你要去哪里?” 萧峰头也不回急匆匆走出门去“你们在郑府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林烟碧望着萧峰匆匆而去不一言江春蓝问道:“姐姐你猜萧大哥这么急匆匆地去干什么?” 林烟碧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必定是和忽必烈有关的事从今日起咱们又不得安宁了。”她想起在方竹林中还没过上半个月的隐居生活风云却又突起柳如浪的大仇未报忽必烈的事又找上门来了萧峰要脱离江湖谈何容易! 阿紫心中不乐道:“姐夫说了不再管蒙古军中的事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林烟碧摇摇头道:“忽必烈待萧大哥如同手足他若遇到危险萧大哥绝不会袖手旁观他已经刚失去一个兄弟他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兄弟了。” 萧峰来到博尔术府上博尔术连茶也顾不得奉立即领着萧峰来到书房屏退众人后打开一个柜子的锁从中取出一封信函来递给萧峰道:“这是三日前大汗八百里飞骑送来的密函令我看后一定要面呈大将军。” “大汗如何得知我在信阳?”萧峰边说边接过信函展开来却现是几行弯弯曲曲的蒙文一个字也看不懂。他把信递回给博尔术道:“你给我念念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 “是!”博尔术道:“大汗并不知道将军在信阳所以每个地方的官员都收到了大汗的旨令要在自己所辖区域内寻找将军因为将军夫人葬在信阳从前又与末将有几面之缘所以大汗特意令我在信阳城里仔细寻找今日我去拜祭柳公子一方面是敬重他的为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郑掌柜的打听你的消息不想竟就碰上了。” 萧峰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念念信里的内容是不是忽必烈王爷出事了。” “末将也是道听途说地闻得一些风声希望不是真的。”博尔术边说边忙展开信念道:“萧将军收到此信请到襄阳与吾汇合吾弟忽必烈被郭靖所擒吾即日起兵襄阳请将军来共商营救之策迟则恐吾弟性命休矣。大汗蒙哥。”博尔术读完这几行字脸色顿变他原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却不想是真的忽必烈在蒙古军中威望极高所统率的军队几乎战无不胜他的被擒对于蒙古军来说不啻是一记晴天霹雳。 萧峰更是震惊忽必烈不仅待他自己有恩还对他们整个契丹族有恩两人的关系早已从原来的互相牵制展成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情。正像林烟碧所说的一样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柳如浪他不能再看着另一个兄弟死去。萧峰霍地站起来向博尔术道:“大汗的军队何时到信阳?” 博尔术道:“过两日就到大汗吩咐我随军出征襄阳却没有说是因忽必烈王爷之事大概是怕影响军心。” 萧峰浓眉紧锁心想大宋自然知道忽必烈的分量要把他救出来谈何容易! 博尔术又道:“萧将军与我在此等候大汗罢我立即修书告诉大汗已找到将军了。” “不”萧峰一摆手道:“在你军中挑三匹快马我今日立即赶往襄阳!你告诉大汗我先去探听一下四王爷的消息等他一到立即与他汇合。” “是!”博尔术见萧峰举步欲走忙道:“马匹准备好了送到哪里给将军?” 萧峰道:“就送到郑府!”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问道:“下坨之战打完了吗?忽必烈王爷被擒谁在攻打下坨?” 博尔术奇道:“什么下坨之战?这一个多月以来就是在清理大理的战场没有攻打下坨啊。” “什么?”萧峰脸上的惊讶比博尔术更甚“我一个多月前在临安之时亲耳听得宋朝的皇帝说前方告急蒙古军正在急攻下坨你在信阳离湖北最近竟然不知道?” 博尔术斩钉截铁地道:“肯定没有攻打下坨我军南下作战的供给都经过我这里我不可能不知道。” 萧峰沉吟半晌沉声道:“必又是贾似道放出的虚言好让那昏君倚重于他!他当真是丧心病狂!”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牙道:“这一次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第196章 襄阳城下 萧峰出了博尔术府展开轻功径回小镜湖畔取了汗血宝马再返回郑府。如此一来一回在萧峰走来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 回到郑府博尔术已遣人将马匹送来了。萧峰和林烟碧她们说了事情的经过末了道:“现在我就起程到襄阳去看能否探听到四王爷的消息你们两人护送江兄弟回碧云宫等救出忽必烈王爷和杀了贾似道我就去寻你们。”连续来生太多意想不到的事萧峰不敢让她们独自留在小镜湖生怕又生什么意外碧云宫在他看来是个最安全的地方何青莲与林飞盈两大高手联袂也不怕前碧云宫宫主林馨兰捣鬼了。 阿紫先叫了起来:“不我要跟着你。” 林烟碧也道:“此去襄阳免不了一场恶战萧大哥还是让我和阿紫跟你去吧三个臭皮匠还顶得上一个诸葛亮呢。” 萧峰也料到她们不肯就此离去知多说也无用当下道:“好罢你们两人就和我一起去。” 江春蓝看看萧峰和林烟碧正要说自己也要去林烟碧却拉着他的手道:“弟弟你不会武功就别去了回碧云宫去照顾娘。” 江春蓝低头无语他实在不愿就此与三人分别但自己不会武功去了用处不大反而会拖累萧峰当下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我要让师伯和娘教我武功以后好跟着你们走行江湖。” 萧峰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等你打好了根基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江春蓝大喜连忙拜谢了。 众人将萧峰三人送出门来郑掌柜默默地看着萧峰上了马挥手与众人告别。萧峰骑着马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凌空一掌击在墙上墙上立时现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只听得他沉声道:“此次不杀贾似道我萧峰誓不为人!特留此印为证。”说毕回马便走风一样驰远了。 郑掌柜看着他的背影双目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 萧峰与林烟碧、阿紫出了信阳星夜兼程直奔襄阳。路上萧峰一直沉默不语林烟碧也不说话两人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忽必烈果真在襄阳想来已经凶多吉少就算还被囚禁着要救出来也是十分艰巨的事情也许被押在哪里都很难打听得到。 第二日三人已出了河南进入湖北境内。阿紫骑在马上颠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她向萧峰抱怨道:“姐夫为什么每次和你到襄阳来都得没命地跑?上次为了救新月这次为了救忽必烈下一次又不知道为了救谁!” 萧峰听了抬头凝视着远方良久才道:“阿紫对不住让你受苦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忽必烈王爷有性命之危也不管我已经失去一个兄弟了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兄弟。” 阿紫本想说那是王爷不是你的兄弟但话到嘴边终于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三人一路打马如飞只用了两天功夫就赶到了襄阳城下却见城门紧闭无人进出。萧峰大是奇怪找着城边上一歇脚的小摊档要了两壶酒边喝边向那伙计打听道:“小哥襄阳城为什么大白天的城门紧闭?” 那伙计无精打采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弄得我今天一点儿生意都没有要是往日这个时候进城的人特别多来我这儿喝酒喝茶的也特别多。” 萧峰问道:“是今天才不开城门的么?” 那伙计侧过头来瞪了萧峰一眼道:“当然是只有今天不开门要是从来都不开门我岂不是喝西北风去了!” 林烟碧纤手一扬一小锭银子朝那伙计掷去那伙计大喜想伸手去接谁知那银子竟一下子插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只露了半截出来他伸手去拔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听得林烟碧冷然道:“你好好地回答我们的问话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是是……”那伙计的态度一下子恭敬起来。 萧峰想了想却站起身来道:“走罢没什么好问的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就不能便宜他了。”阿紫一个箭步冲到桌子前想要取回那锭银子却被萧峰伸手拦住道:“给了他罢都是苦穷人家过活也不容易。” 阿紫其实是不忿他刚才对萧峰的语气不敬此时见萧峰出了声也不好再坚持只得跟着萧峰走开去。剩下那伙计弯着腰低着头使劲儿在抠那小锭银子。 林烟碧道:“萧大哥城门紧闭看来襄阳城已有防备了咱们要进城去恐怕并不是易事。” 萧峰骑上马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遮遮掩掩就在城下直接求见郭大侠我只要亲耳听他说一声忽必烈王爷是否在襄阳城里想来他名满天下的郭大侠也不会和我说谎。”说毕打马直往襄阳城下驰来。 林烟碧也没有更好的计策只得与阿紫跟着萧峰来到城下。 萧峰仰起头向城头的士兵朗声道:“烦请通报郭靖郭大侠萧峰求见!”声音远远地送出去中气十足。 那城头的士兵朝下望了望因郭靖结识的江湖英雄甚多他们也多次为保卫襄阳出过力所以守城的士兵对像江湖人氏的陌生人都不敢得罪当下以手拱成喇叭的形状向下大声喊道:“请三位稍等我们立即去通报。” 隔了半个时辰萧峰才听到城头的士兵朝他喊道:“郭大侠让我转告萧大侠此时不方便开门相见请萧大侠恕罪日后再行向萧大侠陪礼!萧大侠请回吧!” 萧峰见郭靖不肯相见心里又凉了几分心想忽必烈极有可能就在襄阳所以郭靖才不肯开城门。 时值夏天骄阳似火三人打马来到一树林里下马歇息。连续赶了两天路阿紫又累又困倚在一棵树上睡着了林烟碧也坐在阿紫身旁闭目养神。萧峰在一旁踱着步眉头紧锁此次的救人一开始就受挫连城都进不去若要硬闯襄阳城早有防备纵使闯进城去也无法全身而退更别说救人了。 “什么声音?”林烟碧忽然睁开眼睛向树林深处望去。 萧峰早已听到树林里传来的“嗡嗡”的声音但他正在苦思冥想根本不放在心上。林烟碧忽然一跃而起道:“是蜜蜂!一大群蜜蜂!”阿紫也被惊醒了听林烟碧如此一说立时慌起来牵着马就要走“咱们快走罢这么多蜜蜂可不好惹。” 林烟碧把她拉了回来笑道:“别慌咱们不怕它们。”她边说边从随身的包裹里摸出一支像蜡烛一样的东西来用火熠子点燃了插在地上。 阿紫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烟碧道:“这是驱赶一切毒虫的薰香蜜蜂闻了这种香味包管掉头就走。” 阿紫将信将疑道:“你身上怎么总带着这么多奇里古怪的东西?”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我们碧云宫以三绝闻名于天下轻功、医术、毒术我如果连这小小的蜜蜂也赶不跑岂不是浪得虚名?”正说着那“嗡嗡”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响三人朝树林看去只见一团黑压压的东西正往这边卷来。 阿紫见那些蜜蜂来势吓人不由缩到萧峰的背后道:“姐夫林姑娘这香行不行的?好多蜜蜂被它们一围住可不得了了。” 萧峰道:“放心她说行就是行。” 那黑云一般的蜂群转眼卷到三人面前忽然飞在前面的蜜蜂猛然改变方向拐了一个弯往回飞去后面的全部跟着拐弯往回飞嗡嗡之声在三人面前不绝于耳却没有一只蜜蜂朝他们身上飞来。转眼间蜂群就掉转方向卷了回去。 阿紫呆了呆高兴得跳了起来向林烟碧道:“林姑娘把你这些小玩意儿送些给我好吗?” 林烟碧道:“没问题只要你喜欢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做这些薰香。” “哎呀!哎呀呀!”树林里忽然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一个人像箭一样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叫道:“谁在前面和我捣乱!把我的蜂群驱散了!快赔我!” 林烟碧一见此人立即喜上眉梢笑道:“原来是周老前辈那蜜蜂是你养的?” 来人正是老顽童周伯通他得意洋洋地道:“自然是我养的小姑娘想不想学养蜂?” 林烟碧摇摇头道:“不想学你养蜂的本事还没到家给我的香一薰就散了。” 周伯通瞪圆了眼睛“什么?是你的香把我的蜂薰跑的?”他用力嗅了嗅空中的气味“嗯是有点儿香味。”他忽然一下子窜到林烟碧面前神秘兮兮地道:“好姑娘有没有一下子把蜜蜂聚起来的香?” 林烟碧正色道:“自然是有的你想要?” 周伯通喜得手舞足蹈道:“是好姑娘给我一点儿好吗?” 林烟碧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在大理之时曾答应过我要替我办一件事的现在只要你替我去办了这件事我立时就给你。” 第197章 扑簌迷离 周伯通搔搔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说林姑娘……”他伸手拍了拍萧峰的肩膀“你有萧兄弟在身旁什么事情办不到?还用得着我出马吗?” 林烟碧摆摆手道:“这件事萧大哥办不到非您老莫属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你不是想赖帐吧?” 周伯通一拍胸脯道:“当然不会。”他忽然把声调降低“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事?连萧兄弟都办不到我更加办不到啊。” 林烟碧笑道:“别慌这件事对于萧大哥来说很难但对于你老顽童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周伯通一听立时放了心道:“那我替你办了这件事你可要把引蜜蜂的薰香给我。” 林烟碧道:“本姑娘一言驷马难追!” “好你快说要我替你办什么事?”周伯通迫不及待地道。 林烟碧道:“我要你办的事就是进入襄阳城里向郭靖打听一下忽必烈的消息然后回来告诉我们就行了。” 周伯通奇道:“忽必烈?是不是蒙古那个王爷?你们探听他的消息干嘛?” 林烟碧道:“这你就不要问了我只是要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这件事你的把兄弟郭靖肯定知道你只需向他打听就是可不能向黄蓉打听否则你探听回来的消息就不可靠了。”她顿了顿道:“还有你不能说这是我们让你去打听的你只装着无心问起一般就说在路上听说忽必烈被擒正押在襄阳此事当不当真这样问郭靖不会起疑。” 周伯通搔搔头道:“这件事虽是小事一桩但要如此这般地小心还真是不容易办到呢。” 林烟碧笑道:“如果太容易了怎能显得我们周前辈机灵聪明过人呢?” “那倒是世上比我聪明的人还真是不多。”周伯通听见林烟碧赞他立时来了精神道“那我探听消息以后我怎么告诉你们?” 林烟碧想了想道:“探听消息最多也就一晚上够了你今天进城明天傍晚想办法出来我们就在这树林里等你。” “好!我去了。”周伯通说完撒腿就跑忽然又像风一样掠了回来大声道:“你们探听忽必烈的消息是要和郭靖作对么?要是这样我宁愿不守信约也不能害了我的傻兄弟。” 萧峰一直沉默不作声此时开腔道:“不萧峰虽只和郭大侠见过一面但心里深敬郭大侠为人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救朋友绝不是与郭大侠作对。” 周伯通道:“萧兄弟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瞧萧兄弟也不是坏人我听说在大理的时候最后还是你救了小郭襄。好!这一次的忙我就帮你们。”说完又是一阵风似地掠远了。 萧峰看着他的背影道:“城门关了也不知道他进不进得去。” 林烟碧道:“萧大哥你就放心好了别看这老顽童疯疯颠颠的其实是大智若愚他聪明着呢他自有法子的。” 阿紫道:“我们何不偷偷跟了去看看他用什么法子进城?” 萧峰摇摇头道:“不好这样显得我们信不过周前辈还有如果被城头上的人现恐怕他们不会开门让周前辈进城。” 林烟碧道:“萧大哥说得有道理其实周前辈要进城也容易只需郭靖亲自到城上看看见只有他一人自然会放他进城。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在附近找个客栈住下再说吧。” 当下三人骑上马往北走了十几里路在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 待到第二天傍晚三人早早吃过晚饭来到树林里夏天的日子特别长夕阳虽已隐去但天色还亮着。三人等了一会儿还未见周伯通出现。 阿紫道:“那老顽童会不会在城里玩得高兴把咱们的约定给忘了?” 萧峰背着手踱了几步道:“这个我倒不担心老顽童虽然贪玩但看得出也是守信之人我只是担心他找不到出城的借口毕竟昨天才进城今天又要出城了。” 林烟碧悠悠地道:“这个萧大哥你就不必担心了周伯通是什么人?外号老顽童他来去无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谁也不会起疑就算是黄蓉这么精明我保证她也不会对老顽童的行踪起疑。再说以老顽童的武功就算不走城门他要从城头上跳下来也不是难事城头上的士兵知道他与郭靖交好没有郭靖的命令谁也不会与他为难。倒是我们要小心看郭靖或黄蓉有没有尾随着他而来。” 萧峰道:“如果他们来了更好我正想当面向他们求证。” 正说话间远方一条人影往这边掠来萧峰道:“来了!”他跃上树上向远处望了望道:“没有人跟着他。” 转眼功夫周伯通已掠近钻进树林里来。 萧峰向他拱手一揖道:“周前辈当真是一诺千金有劳前辈了。” 周伯通摆摆手道:“和我就不用客气了也不费什么力气只不过是进了一趟襄阳城花些力气叫叫门而已。” 林烟碧笑道:“听前辈如此说来事情应该进展得很顺利。” 周伯通道:“黄丫头不在城里就剩郭靖这个傻子我就随便问了问他说忽必烈不在襄阳城。” 萧峰愕然道:“不在?那他紧闭襄阳城门做什么?我求见时他还不肯出来见我。” 周伯通道:“为什么关城门林姑娘没让我问我就没问但郭靖不会说谎这个我是敢打保票的。” 林烟碧忽然道:“你知不知道黄帮主去哪里了?” 周伯通摇着头道:“黄丫头精灵古怪的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 林烟碧想了想又道:“你说今天晚上要出城郭大侠有没有挽留你?” 周伯通道:“挽留了但他说这几日他会很忙大概没什么时间招呼我。” 林烟碧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周伯通拍着脑袋想了半晌道:“还说起全真教了现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个什么赵志敬……”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全真教的事我没兴趣听。”林烟碧打断他的话道。 萧峰定了定神虽然觉得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但忽必烈不在襄阳若他还活着营救起来应该容易些当下拱手道:“辛苦周前辈了。” 周伯通摇头晃脑地道:“客气话我不爱听萧兄弟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萧峰笑道:“你想我怎么谢你?” 周伯通想了想道:“你的武功好得很本来想让你教我几招但你用的不过是老叫化的降龙十八掌我见得多了没什么新奇但只有你用起来才有这样的威力。”他忽然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我不想学降龙十八掌林姑娘还是把你的薰香拿来吧。” 林烟碧从包裹里拣出三块薰香放在周伯通手里道:“这两块是招蜜蜂的另外再送你一块驱赶蜜蜂的你要是招惹的蜜蜂太多了受不了的时候就用这块驱赶的把它们赶跑。” 周伯通如获至宝喜孜孜地把三块薰香收起来道:“我引蜜蜂来是为了把它们训练得听话点我不会赶它们走的。” 林烟碧伸出纤手来道:“既然用不着那就把那块驱赶蜜蜂的薰香还我吧。” 周伯通把手缩到背后道:“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你怎么还能收回?”他话未说完人已朝树林外掠去不一会儿就往北去远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萧峰站在原地苦苦思索:“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蒙哥接到的消息说忽必烈在襄阳其实却是一个假消息郭靖昨天开始把城门紧闭莫非他已经知道蒙哥大军不日即将到来?但以郭靖的为人我昨日求见他纵使知道蒙古兵襄阳但也不会连见我一面都不肯。还有这假传消息的是什么人?按说郭靖黄蓉不会做这种蠢事自惹麻烦上身引得蒙古兵临城下……” “姐夫回客栈去吧。”阿紫伸出手来拉拉他的袖子。 林烟碧也道:“萧大哥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咱们回到客栈再想对策吧。” 萧峰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唯有上马回客栈。 到客栈的时候已是二更时分了店门半掩着三人推门进去见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盹。 阿紫大声叫道:“小二!” “来了!”那伙计猛地跳起来跑到三人跟前打着哈欠道:“三位回来了?有什么吩咐?” 阿紫道:“本姑娘肚子饿了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待会儿给我送到房里来。” 那伙计不情愿地点点头道:“好吧就怕没有了。” 阿紫已跟着萧峰、林烟碧上楼了听他如是说手一扬把一小锭碎银掷过去正中那伙计的脑袋。 “哎哟!”那伙计头上吃痛正要骂出声来伸手一摸见是一锭银子立时又缩回去了。 阿紫格格笑道:“没有就给我煮去!” 三人上了楼萧峰毫无睡意想和林烟碧商量一下今天的事情看能否理出个头绪来。忽然闻得有几个人上楼的脚步声萧峰与林烟碧一起止了声他们听出这几个人脚步轻盈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